道天雷劈下来,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住。如果国师大人在,那还能想想办法帮帮他,现在就他一个,你看他现在这模样,我真担心他能不能熬过去。”
龙锡泞就那么沉沉地睡在床上,呼吸都几不可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有些迷糊的样子。他这模样,活脱脱就是邻居家刚断奶没多久的淘气小孩儿,虽然怀英和萧子澹都晓得这并非他的真面目,可还是觉得各种不靠谱。
萧子澹蹙着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怀英,“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还有这种事儿,你从哪里听来的?”他也算是阅览群书、博闻强记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哪本书上有这样的记载?
怀英也瞪大了眼,“不会吧,你居然不知道?唔——”她想了想,挥挥手道:“你没听说过也不奇怪,这些鬼鬼神神的事,四书五经里头怎么会有记载。对了,晚上还是我守着吧,大哥你昨儿就熬了一宿,今天都还没恢复呢,可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萧子澹哪里舍得让她熬夜,赶紧道:“我今儿睡了一上午,早就好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熬夜。反正五郎这边也没什么事,偶尔看着就行,不会耽误我睡觉。”
怀英知道说不过他,再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大清早再过来的时候,却见萧子澹被熬出了一双熊猫眼,怀英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端着早饭的盘子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五郎昨晚上有什么不对劲,要不大哥怎么熬成了这样?”
萧子澹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脸,无奈道:“他晚上踢被子,盖上又踢,盖上又踢,一整晚就光顾着给他盖被子去了。这小鬼真是能折腾人。”可是他还真不能看着不管,不管萧子澹心里头对龙锡泞的成见有多深,可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冻,这种小心眼儿的事他才不会做呢。
“踢被子啊。”怀英笑起来,摇头道:“他以前都不这样,睡得特别乖。兴许有点热,早知道昨儿晚上就给他换床薄点儿的被子。”
“今天再换也一样。”萧子澹深深地看了怀英一眼,顿了几秒,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以后说话注意点。”
“什么?”怀英给他盛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不解地挑眉,“我说什么了?”
萧子澹没好气地瞪着她,目光在床上的龙锡泞身上扫了一眼,怀英顿时就明白了,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哦”了一声。萧子澹又叮嘱她道:“千万别在阿爹面前说漏了嘴,要不然……”他没继续往下说,但怀英光是想一想萧爹可能的反应就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萧爹的战斗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抗得住的。
吃过早饭后,杜蘅又来了,忽然就出现在了院子里。怀英和萧子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并不觉得奇怪,萧爹却吓得不轻,还想出来给“皇帝陛下”请罪,被萧子澹给拦了,“陛下昨儿不是说了不知者无罪,您再往前头凑,说不准他还觉得烦。”
“那……就这样……当做不知道?”萧爹吞了口唾沫,喃喃地问,得到萧子澹肯定回答后,他又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狐疑地道:“陛下出行怎么一个随从都没带,这样可不好,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对了,他这么过来咱们家,怎么府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萧大老爷还不知情呢?”
照理说,萧府正在办丧事,来往进出的人可不少,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陛下来,这真是有点奇怪了。萧爹这么一想,就难免想歪了,皱着眉头一脸审视地盯着萧子澹问:“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骗我?那人……其实不是陛下吧?”
萧子澹都快被他给气哭了,无奈道:“阿爹,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其实萧爹话一说出口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了,赶紧道:“我就随便说一说。”说罢,他又扒拉在床上继续朝怀英屋里张望。杜蘅进去后一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怀英一路将他送出院门,目送他离开后才回来。
等他走了,萧爹这才从屋里跳出来问:“五郎怎么样了?”
“还睡着呢,杜……唔,陛下说,可能还得睡好几天,让我们别担心。”可是,看着他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怎么能不担心呢。早知道,她昨儿晚上就在床边陪着,被他踢上几脚,说不定心里头就踏实了。
“对了,阿爹,陛下悄悄来咱们的事您可千万别说出去。”怀英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萧爹提醒道。萧爹的脸上不自然地抽了抽,梗着脖子道:“谁……谁要说出去了,真是的,真当你爹是小孩子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说还不知道,哼!”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想出去找个人显摆显摆呢。
龙锡泞在梧桐院住了三天,完全没有醒过,到第三天傍晚时分,龙锡言终于到了,跟着他一道儿的还有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模样跟龙锡言有点像,同样的美貌惊人。不过,他的气质有点不同,既不像龙锡泞的幼稚单纯,也不像龙锡言的慵懒优雅,他看起来斯斯文文,虽然长得好看却没有丝毫攻击性,看人的时候眼神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这一定不是暴躁爱打架的老四,那么,是那两条老实龙中的哪一个呢?
“我是五郎的大哥。”也许是看出了怀英心中的疑惑,那个年轻人主动朝怀英释疑道,见她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龙王大殿下微微笑起来,“五郎和你说起过我?”
怀英连连点头,忍不住又朝他看了几眼。相比起那几位神仙来,还是这位龙王大殿下比较符合怀英的审美,光是看一眼,都会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呢。
“五郎快进阶了,我们要带他回去。”龙王大殿下温和地朝怀英道:“这些天多谢你们照顾他。”
“应……应该的。”怀英才说了几个字,就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一张脸涨得通红。萧子澹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这么呆。
好在龙家几兄弟没在院子里逗留太久,很快就抱着龙锡泞告辞了,不然,怀英觉得自己还真可能会失态。等他们走了,萧子澹这才一脸无语地看着怀英,道:“怎么那么盯着人家看,多不好意思。”
怀英有些不自在地地道:“我也就看了几眼,哪有一直盯着人家。”其实她也不是说对龙王大殿下一见钟情,顶多就是好不容易才见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男性,所以才会多看看。萧子澹也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摇摇头,回了自己屋。
萧月盈的丧事办完了,龙锡泞也回了国师府,萧家人终于逮着空把家给搬了。
新家有点儿偏,但胜在地方宽敞,院子里还有棵说不出名字的大树,因正值隆冬,叶子全落尽了,只余枯黄的枝桠,但架子挺高大,到了夏日里,一定碧荫荫的能遮蔽大半个院子,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挺温馨。
一家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把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东面的两间厢房被辟成了书房,萧爹和萧子澹一人一间,倒也省得日后吵架。
因房间有多,怀英还在她房间隔壁给龙锡泞预留了一间,收拾的时候萧子澹一直盯着她看,欲言又止。怀英也晓得他的意思,笑笑着朝他道:“五郎真要过来,你拦得住吗?倒不如提前给他预备一间房,省得他到时候过来还得跟你吵架。”
萧子澹立刻“哼”道:“谁爱跟他吵架?”说罢,就再也懒得管这事儿了。
搬家后又过了两天,一直不见龙锡泞过来,怀英也不知他到底醒了没醒,心里头有些担心,竟接连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到了第三日,便索性唤上萧子澹一起去国师府。萧子澹有点不大乐意,“依着龙锡泞的性子,真要醒来了,他还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头?保准找上门来了!我可忙着呢,过了年就要春闱了,哪有那么多空去看他。”
当然,他也就嘴里这么说说,最后,还不是照样出去租了马车与怀英一道儿出了门。
国师府的下人都认得怀英,见她和萧子澹上门,立刻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了府,又有下人说要去给国师大人禀报,怀英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拦道:“不必这么兴师动众,我就是过来看看五郎醒了没?”
“还睡着,不过大公子说这两日就该好了。”
“那就好。”怀英拉着萧子澹去屋里看龙锡泞。萧子澹先进屋,朝床上瞄了一眼立刻就退了出来,还把怀英也拽了出门。
“怎么了?”怀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问。
萧子澹绷着脸道:“他变回去了。”床上躺着个成年男子,虽然也不至于衣衫不整,但是,萧子澹就是不愿意让怀英进屋。
怀英拿她这个大哥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苦笑着摇摇头,隔着门朝屋里看了两眼,摊手道:“好吧,我不进去就是。”反正龙锡泞有国师府的神仙妖怪们照顾着,只会比待在萧家更好,她就算进去看几眼也没什么用。
于是,兄妹俩又打道回府。
国师府外可没有马车租,他们俩只能慢吞吞地沿着府外的小河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天色忽然暗下来,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乌云便遮住了日头,阴沉沉的,好像要压下来。头顶上方起了风,“呜呜”地呼啸而过,一道闪电忽然天空撕裂,尔后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轰——”怀英吓了一跳,捂着耳朵发出一声尖叫。
大雨瞬间倾盆。
萧子澹赶紧揽住她的肩膀往附近的屋檐下躲,稍稍走得慢了些,二人的头上、肩膀上便淋湿了一大片。
“这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天了。”萧子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边低声抱怨道,见怀英脸色煞白,他又赶紧把外头的袄子脱下来往怀英身上披,道:“赶紧穿上,别冻着了。”
“我……我不冷。”怀英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道:“就……就是吓了一下。”她又把衣服塞回去,道:“大哥还是自己穿上吧,这又是风又是雨的,你把衣服一脱,过不了一刻钟保准要冻坏。”
“让你穿你就穿,啰嗦什么。”萧子澹把脸一板,生气地喝道。
怀英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把衣服穿上了,又摇头道:“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大冬天还这么变。刚刚天上都还挂着太阳了,一眨眼就又是雨又是雷的——”她说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猛地捂住了嘴。
萧子澹见她脸色有异,赶紧问:“怎么了?”
“天劫啊!”怀英小声道:“我那天不是跟你提过吗,五郎要进阶,一准儿要历劫。这不就是!不得了,不得了,这恐怕可不是一两道雷就能完的,我们怎么挑了这时候出门。”更要命的是,这附近可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
萧子澹眨巴眨巴眼,舔了舔嘴唇,“你那天是说真的?”他还以为怀英跟他开玩笑的呢。
话刚落音,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就在他们身边炸开了似的,脚下的青石板都在微微颤抖,萧子澹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在地上。
“耳朵都聋了。”萧子澹呲着牙甩了甩头,“怀英你呢?”他关切地转过头来问一问怀英,却见她晃了晃,双目紧闭,身子一软,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没有小胖龙出来卖萌,你们也都潜水了,真过分,哼╭(╯^╰)╮
☆、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
天色刚一有变,龙锡言就立刻回了国师府,杜蘅没跟过去,登上皇宫内的高塔朝国师府方向眺望。
乌云密布,暴雨倾盆,低沉的天被时不时划过的闪电撕裂,惊天动地的雷鸣在京城彻响,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之颤抖。
“陛……陛下……您快下来吧,上头危险得很。”宫里的老太监急得直跳,颤巍巍地像杜蘅求道。杜蘅面不改色地挥挥手,道:“无妨,我再看看。”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国师府的上空,看着那一道接着一道的雷朝那个方向劈过去,但都未落到实处,大多在半空便被化为无形。
龙王大殿下果然不同寻常,就算是杜蘅,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有他护着,龙锡泞今日必能顺利进阶。杜蘅一念至此,心中顿时为之一松,正欲转身回屋,眼睛的余光中忽瞥见一缕奇异的光辉。
杜蘅一怔,再凝神看去,那道奇异的灵光却又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难道京城里除了龙锡泞之外,这时候还有别的神仙的进阶?这没道理啊,京城就这么点大,拢共才这几个神仙,没道理他竟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陛下,快下楼吧,这里风大雨大,万一淋着了可不好。”老太监壮着胆子追上了塔顶,哆哆嗦嗦地上前劝道。杜蘅只当没听见,拧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继续盯着远处看。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过后,乌云终于渐渐散去,一缕阳光照下来,京城上方笼罩在氤氲流转的雾气中。
龙锡泞进阶的灵气竟然如此充沛!不说龙锡言,就是与杜蘅相比,恐怕也丝毫不逊色。看不出那小鬼平日里咋咋呼呼,一脸傻样,竟然还有几分真本事,还真是小看他了。
杜蘅在塔顶看了半晌,直到聚集在国师府上方的灵气渐渐散去,一切恢复原样,他这才慢吞吞地从塔顶走了下来。
…………
“怀英,怀英……”怀英好像做了个梦,梦很长,她也不记得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绝不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故事,里头乱糟糟,好像有人在哭,在大吵,在争斗,她心情很烦躁,一生气,就醒来了。
她有点迷糊,脑袋沉得很,使劲儿摇了摇,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萧子澹见她醒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松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关切地小声问:“你怎么样了?身上哪里不舒服?”
怀英朝四周看了几眼,她们还是在老地方,国师府外的小巷子里,雨倒是停了,温暖的太阳照下来,碧空如洗,完全看不出之前一会儿还在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我……哪儿都不疼,就是有点迷糊。”怀英扶着萧子澹的手缓缓站了起来,使劲儿甩了甩头,疑惑地问:“我刚刚怎么了?”
“忽然就晕过去了,可把我给吓死了。”萧子澹依旧惊魂未定,摇头道:“回去得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没事啦,”怀英有些无奈地笑,“兴许是被刚刚的雷电给吓到了。”
萧子澹不置可否,小心翼翼地拉着她出了巷子,赁了辆马车把二人送回家,罢了又去请了个大夫过来给怀英看病。结果,怀英还没怎么着,倒是他自己病倒了。
“受了寒,先喝两天药看看,在家里头养着别出门。”花白胡子的大夫飞快地写了个方子,怀英赶紧接过。萧子澹一脸潮红地躺在床上小声咳嗽,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俊脸,他眯缝着眼睛朝怀英看了一眼,哑着嗓子小声道:“怀英你别出去,外头冷,别冻着了。”
萧爹也道:“对对,怀英在家待着,我去抓药。这大冬天的,小姑娘家家别老往外头跑,冻着了可不好。”怀英忽然晕过去的事萧爹也知道了,顿时吓得不轻,哪里还敢让她独自出门。家里俩孩子都成了这样,萧爹自然得担负起家长的责任,不由分说地跟着大夫去医馆抓药。怀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萧子澹身边。
大家都以为萧子澹只是小病,喝了药很快就能好转,不想过了两天,他不仅没有好,反而愈发地严重了,咳嗽、流鼻涕,到后来还一直发低烧,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吃东西也没有胃口,不过两天的工夫,就这么飞快地瘦了下来。
萧子桐过来看过他一回,他也憔悴了许多,脸上瘦得显得眼睛都大了,在萧子澹床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下午的话才离开。临走时又与萧爹道:“子澹这病一直不好,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恐怕得换个大夫重新看看。不然,去国师府问问看,能不能让五郎出面请个太医。”
萧爹为难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五郎在,我早就去求他了。偏生他最近身体也不好,前几天才刚被国师大人接了回去,恐怕现在都还没好转,不然,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他上门。”可除了通过国师府,他们还有什么门路能请到太医呢。
“这样。”萧子桐按了按眉心,“那我也去帮忙问问,看城里还有哪家大夫医术好些。”
萧爹赶紧道:“如此就多谢你费心了。”
他将萧子桐送出门,看着萧家的马车渐渐走远,摇摇头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屋,忽然听到有人朝他喊了一声,“翎叔——”
那声音挺年轻,听着也有些熟,但一刹那间萧爹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遂从院子里探出脑袋,待看清巷子里的来人,他脸上顿时露出欢欣的笑容,“这……这是四公子吧,您怎么来了?对了,五郎呢,他好了没?”
“早好了。”龙锡泞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让我大哥接回老家去了。唔,子澹和怀英不在家么?”
“在呢,在呢。”萧爹赶紧将他迎进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子澹病了,这些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前几天他们兄妹俩还去过一趟国师府看五郎,也不知你见着他们没。”
“萧子澹生病了?”龙锡泞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心里忽然一紧,又急切地问:“怎么病的?那怀英呢,她没事吧?”他的表情实在太紧张,脸色都变了,萧爹见状还有点感动。虽说与龙家这位四公子交往不深,不过,这少年郎还挺讲义气的嘛。
“怀英没事儿,子澹病得有点儿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好,怀英一直陪着。”萧爹一边说话一边将他领进屋,开门便朝屋里的怀英道:“怀英,你看这是谁来了?”
怀英一扭头瞅见龙锡泞,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朝他唤了一声“四公子”。
“你们先说话,我去烧水泡茶。”
待萧爹走了,怀英这才朝龙锡泞仔细打量了一番,问:“你今天怎么这样就过来了?”突然又变成个少年郎,虽然也是风度翩翩,可怀英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以后都这样了。”龙锡泞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我被大哥给骂了,说不该骗你们。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就是……我担心你会赶我走,所以才没说实话。萧怀英,你不会跟我生气的,对吧。”
他都这么说了,怀英还能说什么。她无奈揉了揉眉心,点头道:“是啦,我才懒得跟你生气呢。不过这事儿你别跟我爹说,他要是晓得了……”怀英完全无法想象要是萧爹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就他那火爆性子,非得拿着笤帚把龙锡泞赶出巷子不可。
“我知道了。”龙锡泞立刻高兴起来,眉眼笑得弯弯的,又十分难得地关心起萧子澹来,问:“翎叔说萧子澹生病了,他怎么病的,请大夫来看过没?”
“看是看过了,药也吃了,就是一直不见好。”怀英一说起这个就有些头疼,她又将前几天去国师府看望龙锡泞,却被雨淋湿的事儿说了一遍,不过并没有提及自己晕倒的事,又道:“那天风大雨大,大哥把袄子给了我,自己被淋湿了,一回家就病倒在床,怎么也不见好。”
“那你怎么不去国师府找我?我让三哥叫太医过来么。”龙锡泞一脸的理直气壮,说罢,又唤出那只久违的青鸟给龙锡言捎了信。怀英这才稍稍放心,于是又与他聊起别的事,“……没想到你还在你大哥面前还挺老实的,唔,他看起来跟你们几兄弟不大一样,他叫什么?”
龙锡泞没来由地警惕起来,紧张地看了怀英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么。”怀英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挥挥手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对了,以后难道我要叫你四郎?太奇怪了,要不,还是叫你龙锡辰吧。你四哥不会突然来京城吧,到时候会不会跟你打架?”
龙锡泞却还想着他大哥的事,托着腮,乌黑的眼睛盯着怀英的脸,“我大哥叫龙锡琛,他比我大了近两千岁,平日里虽然不大出门,可是在天界名气可大了,不知道多少小仙女偷偷喜欢他。原本早早地就定了婚事的,后来三界混战,我大嫂战死了,他就一直单着,愈发地深居简出。要不是这次我要进阶,他恐怕都不会出门。”
“哦——”居然是这样,怀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问题,有些不自在。
“对了,我现在搬到你们家隔壁住了。”龙锡泞忽然又撒下了一颗重磅炸弹,震得怀英半晌说不话来。
“你挺高兴的吧,我就知道。”龙锡泞还挺得意,一副我早就料到你会如此的表情,“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翎叔不好让我住在你们家,萧子澹也一定会总是给我脸色看,所以,我就把隔壁的院子给买下来了。看萧子澹以后要怎么跟我吵!”
他见怀英半晌没吭声,伸手在她脑门上拍了拍,笑眯眯地道:“怀英你是不是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怀英有点想吐血。
萧爹烧好了水,拎着茶壶过来招待客人,龙锡泞又主动凑到他面前去攀关系,“翎叔泡的茶就是好喝。”
萧爹立刻得意起来,仰着脑袋道:“那是,我可是学过的。这个茶叶是子桐送的,虽然没什么名气,不过香高味淳,回甘迅猛,味道是真不错。四公子您慢慢喝。”
龙锡泞从善如流地又喝了一小口,旋即朝萧爹道:“翎叔不必这么客气,唤我四郎就好。对了,我现在搬到您家隔壁了,以后还请您多多照应。”
萧爹闻言一愣,有些意外地道:“您怎么在隔壁住?不住国师府么?我们这巷子又窄又小,是不是有点不配您的身份?”
“以前五郎不都是住在您家里头吗。”龙锡泞笑道:“我不爱跟我三哥住,他总喜欢管东管西,讨厌得很。翎叔不欢迎我么?”他说到最后,语气中还带了些委屈,眼巴巴的样子还挺可怜的,萧爹立刻就投降了,“欢迎,怎么能不欢迎。”他说罢又叹了口气,道:“哎,五郎怎么忽然就回去了呢,连个口信也不捎回来,我还怪想他的。对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
怀英瞟了龙锡泞一眼,他也显然被萧爹这话给感动了,眼睛里亮亮的,恨不得抱着萧爹撒撒娇,可一见怀英的眼神,他就立刻回过神来了,低着头闷闷地小声回道:“估计暂时回不来。不过,也没关系啦,翎叔把我当成五郎就好了。”
萧爹看了面前高大精壮的少年郎一眼,表情有点复杂。
就连床上一直没动静的萧子澹都忍不住咳嗽起来,实在忍俊不禁,一翻身,从床上给掉了下来。
龙锡泞虽然有点不爽他,但也不至于坐视不理,赶紧起身把萧子澹扶回到床上,还趁着萧爹不注意朝他瞪了一眼,小声道:“你笑屁啊。”
萧子澹没好气地骂他,“你要脸不?”
龙锡泞哼道:“脸多少钱一斤?”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萧爹见他们俩极小声地说着话,好奇极了,这俩人才见过一回,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说。果然是同龄人啊,就是志同道合,这孩子搬到隔壁真是太好了!以后萧子澹多了个朋友,还多了个地方走动,省得他成天窝在家里头不出门,年轻男孩子,这样可不好。
想到这里,萧爹待龙锡泞愈发地和颜悦色,又问:“四郎一个人在隔壁住?府里头可有下人,若是没开火,以后就在我们家吃吧,省得你一个人麻烦。”
龙锡泞求之不得,立刻应下,咧着嘴高兴道:“好呀好呀,我正愁着没地方吃饭呢。”说罢,他又朝萧子澹使了个挑衅的眼色。萧子澹都快被他给气晕了。
说了一会儿话,又喝了一壶茶,院子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萧爹狐疑地起身,道:“这大冷天的,会是谁呢?”他们来京城才这么点时间,认识的人不多,萧子桐这才走了没多久,还会有谁再登门呢。
怀英却是很快就猜到了,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小声道:“是太医么,来得这么快?”
“太医?”萧爹闻言顿时又惊又喜,一脸感激地朝龙锡泞拱手道谢,“是四郎出面请来的太医吧,真是多谢你了。”他完全没想到为什么人家太医来得这般快,说罢,就欢欢喜喜地去开门,很快的,便领着一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中年大夫进了屋。
那中年大夫虽然并未见过龙锡泞,但还是从他五官轮廓中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并不敢拿大,看病的时候态度很是客气。
太医就是太医,果然与寻常大夫有些不一样,问得仔细,看得也仔细,斟酌了半天才开了个方子。萧爹看得心都给悬起来了,一脸忧心地问:“我们家子澹到底是怎么了?可真是愁死我了。”
中年太医见萧爹脸色都变了,龙锡泞也皱着眉头,遂赶紧解释道:“没大事儿,这位公子平日里身体不错,就是这病来得及,先前那大夫的房子又不对症,所以耽误了。吃个三剂药,休息几天就会慢慢好转。”
萧爹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恭恭敬敬地将中年太医送出门,临走前,又悄悄塞了个荷包给他,不料那太医却怎么也不肯收,萧爹说了半天,那荷包最后还是没能送出去。
有了新方子,萧子澹的病果然渐渐好起来,只是他到底病得久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痊愈,但精神还是明显一天比一天好转。一家人总算放下心来。
至于龙锡泞,他就这样理直气壮地重新侵入了萧家的生活,除了不能像以前一样霸占怀英的床外,几乎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就连萧爹也忍不住悄悄与怀英道:“到底是两兄弟呢,四郎和五郎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也像,性子也像。”
每次萧爹和她说起这个,怀英就忍不住想,她爹这般糊涂,以后要是高中了出去做官可要怎么得了!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一晃就到了年底,接连下了好几场雪,整个京城都被大雪覆盖,出行也变得十分不便。萧爹虽然囤了不少米粮蔬菜在家,可架不住家里头有龙锡泞这个饭桶,再多的食物也不够他吃。
因为见识过“五郎”的恐怖饭量,萧爹对龙锡泞有这么好的胃口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难免还是悄悄与怀英感叹两句,“……这国师大人一家子就是与众不同啊。”
萧子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过怀英还是不敢让他随便出门,生怕他再病一次。眼看着开春就要考试了,这要是继续病下去,耽误了春闱可要如何是好。所以,从腊月初一直到年底,萧子澹也只能在院子里跑几圈,除了怀英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到后来,他甚至都不得不和龙锡泞聊天了。
腊月二十八,京城里的年味儿越来越足,萧爹写了对联贴在大门两侧,萧子桐还亲自登门送了两个漂亮的红灯笼。“国子监里有个朋友家里头是卖这个的,给了我两个,我们家用不上,就给你们送过来了。”
萧月盈才过世了不到一个月,府里头依旧是一片缟素,哪里有什么过年的心思。一说起这个,怀英也有些不自在,想了想,便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外头有些冷,怀英跺了跺脚,哈了口气,准备去厨房烧炭盆。
龙锡泞忽然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瞧见怀英站在屋檐下,顿时皱起眉头,“你怎么站在外头,不冷吗?”其实他才穿得少,这三九寒天滴水成冰的大冬天,他连个袄子也没穿,还是春秋季节的单衣,好看是好看,就是连外人都觉得冷。
当然,作为龙王殿下,他应该是不怕冷的。
“我出来透透气,屋里有点闷。”怀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立刻被那带着寒意的空气充盈,“我以为你已经回国师府了,昨天国师大人不是叫了人来请你回去过年?”他们住得近,两个相邻的院子之间只有一道并不算高的围墙,隔壁发生什么事,怀英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年那天再去。”龙锡泞满不在乎地道:“我三哥就是矫情,不过是过个年,做什么弄得这么兴师动众。以前那么多年也不没隆重过。”他活到两千七百多岁,就从来没有过过年。事实上,天界也没有过年的习俗。
“还说要去宫里。”龙锡泞一提到这个就有些不耐烦,“那能有什么意思?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说话又虚伪,又吵,光是想一想我的脑袋就大了。”他作出无奈的表情,好像自己多么清高,那表情让怀英忍不住想笑。
怀英对于大年夜的宫廷盛宴没有什么兴趣,一边随口与龙锡泞说话,一边往厨房方向走,“我得烧个炭盆,天气太冷了,坐在屋里头手脚冰凉。”
“我帮你啊。”龙锡泞仿佛忽然找到了感兴趣的事,立刻兴奋起来,赶在怀英前头把炭盆抢了过去,怀英忍俊不禁,笑道:“小祖宗,你又不会生火,抢过去做什么?”身为龙宫五殿下,怀英可不认为他会任何一种家务活儿,而且,还是这么有人间烟火气的活儿。
“谁说我不会,试试就会了。”他想了想,把炭盆放在地上,用火钳夹了些木炭放里头,堆得高高的,然后满屋子找火折子。“火折子呢?”他不高兴地鼓着脸东张西望,还是没找着,怀英也在灶下看了一圈,没瞧见。
“哎呀我笨死了!”他忽然一拍脑袋,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拉了拉怀英的袖子道:“怀英你站开点,别烫着了。”
“什么?”怀英还在纳闷呢,就见面前忽地火光一闪,屋里的温度在这一瞬间就升了起来,一团红色火焰从龙锡泞掌心射出,落在她面前的炭盆里,一秒钟后,盆里的炭全都烧成了灰,就连那炭盆也被烧成了一大块难看的铁疙瘩。
龙锡泞:“……”他有点尴尬,原本是抢着要来帮忙的,结果还帮了个倒忙。
怀英捂着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指着他道:“看你还逞能。”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龙锡泞就烧掉了一个锅盖,这会儿他恢复了法力,威力相比以前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把整个房子点了已经算不错了。
“你得再去帮我找个炭盆。”怀英指挥他道:“我可不是你,会怕冷的。”
龙锡泞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简直是熠熠生辉,“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他忽然就跑了出去,留下怀英一个人待在厨房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没有疑惑很久,因为龙锡泞很快又冲了回来,献宝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龙眼大小的珠子来,“这个给你。” 那珠子看起来有点像大一号的珍珠,不过光泽要好看多了,整个珠子四周都笼着一层雾蒙蒙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怀英有点不敢接,摇摇头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龙锡泞手里的东西,恐怕绝非金钱所能衡量的,她甚至怀疑这珠子是不是什么宝贝。
“不贵重,就是个乐子。”龙锡泞咧嘴笑道:“你摸摸看,它是暖的。怀英你带着它,以后就不怕冷了。”他见怀英还是一脸推辞,有些急了,又道:“是真的不贵重,这东西就是海里产的,我家里头多得是。我们又不怕冷,也就是你们凡人有用。”
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道理,他们神仙可不怕冷。
“那……就多谢你了。”怀英想了想,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珠子接了下来。她要是再不收,依着龙锡泞的性子,说不定他转过头就会拎着一袋子这玩意儿见人就发。
“这个叫什么?”
“灵犀珠。”龙锡泞咧着嘴笑得有点傻,“以后你就贴身带着它,冬暖夏凉,再也不会怕冷了。”
怀英依照他所说的把灵犀珠放在怀里,果然,怀中就像踹了个小火炉似的,热腾腾的暖意从胸口迅速朝四肢蔓延,不一会儿,全身上下都温暖起来,但奇怪的是,怀里却又不会很烫。这可真是个宝贝。
可是,就算有这么个宝贝揣着,怀英还是得去生炭盆,因为萧爹会检查,“怎么连炭盆都没有?冻着了怎么办?晚上睡觉可冷了。”他亲自去厨房找炭盆,结果转了两圈都没找着,纳闷极了,“明明早上都见过的。”
怀英扶着额头,小声道:“唔,我拿给龙锡辰了。他家里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早说。”萧爹朝她埋怨道:“害我白找了半天。”
怀英干笑,“这不是忘了吗。”
萧爹却不知想到了哪里去,继续嘟囔道:“国师府怎么也不派几个下人跟着四郎,他一个大少爷,身边没有人照顾可不行。以前国师大人对五郎照顾得那般精细,怎么换到四郎身上就不管不顾了呢。他们几个是亲兄弟吗?”
怀英满头黑线:萧爹您真是想多了。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大清早国师府就派了下人过来接龙锡泞去宫里,临走时,龙锡泞还特意过来跟萧爹和怀英打招呼,“我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来与翎叔喝酒。翎叔喜欢喝什么?竹叶青还是汾酒?”
萧爹笑眯眯地朝他挥手,叮嘱道:“不急不急,你在家里头多住几天嘛。”就算是亲兄弟,也得经常联络感情,他这样整天待在丝瓜巷,难怪会与国师大人不亲厚,这样可不行。
怀英一家子第一次在京城过年,还是跟以前在右亭镇一样,一家人忙活着做年饭。萧爹烧火,怀英掌勺,萧子澹则帮忙打杂,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做了十二道菜,象征着来年月月吉祥如意。
因为春天萧爹父子就要科考,他还费心地给这些菜取了寓意吉祥的名字,什么独占鳌头,什么鱼跃龙门,寓意来年二人能高中。
这本是一年中最温馨快乐的时光,结果,到了傍晚时,却出了点意外。萧爹去端炭盆时不慎手滑,那炭盆一偏,烧得通红的木炭竟砸在了他身上,萧子澹见状慌忙去帮忙,也被炭火给烫伤的手。
这大过年的,父子俩居然都把手给烧伤了。家里头没有烫伤药,怀英只能用土办法,从井里打了凉水给他们俩冲洗,但这种方法显然对炭火烧伤没有什么作用,怀英想了想,便决定去街上请个大夫。
萧爹却拦道:“这大过年的,什么铺子都关门了。就算药铺还开着,那坐堂大夫也不会在这时候出诊。反正我和你哥伤得也不重,养上几天就会慢慢好转的。”
萧子澹也不肯让她出门,道:“都快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多危险。要是……”他没继续往下说,但担忧的心情却显而易见。
有些时候,萧子澹也会忍不住想,其实,龙锡泞也不是那么讨厌的,起码,只要有他在,就完全不用担心怀英的安全了。可是,一想到龙锡泞看着怀英的眼神,萧子澹又有一种莫名的不痛快,很不痛快……
但怀英还是坚决地出了门。萧爹和萧子澹的手非比寻常,那可是未来进士的手,虽然不像外科医生的手那么精贵,可是,对于马上要参加春闱的考生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脑子和手更重要的了。
街上果然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怀英接连找了好三家医馆都关着门,直到最后才在城东石板巷里找到了一家还开着门的药铺,可是坐堂大夫却不在。
“今儿是过年呢,没有人出来的。”店里的掌柜道:“姑娘若是有方子就好了。”
怀英哪里会记得什么方子,想了想,又问那掌柜店里可有烧伤药膏。
“您怎么不早说。”那年轻掌柜笑道:“这个是一定有的。”他一边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小瓷瓶,一边絮絮叨叨地道:“每年这时候总有烫伤的病人,小孩子淘气喜欢放鞭炮,一不小心就炸到了手……”
怀英实在没什么精神听他唠叨,付了钱,拿了药就急急忙忙地往家里头赶。
天色早就已经黑了,街上的人愈发地少,但京城并不安静,远处时不时地传来各种鞭炮声,烟花在天空中盛开,转瞬即逝。可是,路上却是漆黑一片,黑暗从每一个角落,四面八方地压迫过来,夹杂着寒洌的冷风,虽然怀里藏着龙锡泞送她的灵犀珠,怀英却还是被那风吹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来的时候不觉得,到了要回去了,才发现自己居然走了这么远。走到半路,天上居然又飘起了雪,大朵大朵的,像鹅毛一样。可这会儿怀英却完全没有赏雪的心思,她跺了跺脚,加快了步子往丝瓜巷方向走去。
京城里的巷子四通八达,年前龙锡泞还领着怀英满京城的乱窜,所以,她就知道了几条回到丝瓜巷的捷径。
要不要抄近路回去呢?京城的治安一向不错,那几条巷子怀英也走过,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烫伤膏,几乎不假思索地从十字路口转了个弯。
这些巷子白天就没什么人,更何况是晚上。不过,今天晚上,除了皇宫里,别的地方恐怕都不会怎么热闹。这条巷子走到头,过了前头的那条街,再往南走不远就能到家了。
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家了,怀英的心也渐渐沉下来,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咦——”巷子里忽然跳出个黑影子挡在怀英面前,“小娘子,可怜的小心肝,这大冷天的怎么在外头走,快过来让哥哥给你暖暖。”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朝怀英欺身靠近,还伸出手朝怀英身上摸过来。
“滚开!你再过来我就喊了。”怀英沉下脸怒斥道,她倒不是特别慌,城里经常都会有些醉鬼,喝醉了酒言语无状,但真要他们做点什么,却是不敢的。
但怀英显然料错了,那家伙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不仅不怕,他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凑过来,“哎哟,我好害怕呀。小美人性子这么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怀英想也不想就朝那流氓抽了个耳光,旋即撒开腿就往前冲。那流氓哪里肯放她走,一边咒骂着一边追过来,嘴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他到底是个男人,步子大,力气也大,很快就追上了怀英,狠狠拽住了她的胳膊,怀英也不是吃素的,抬脚就朝他下三路踢过去。那流氓哪里想到怀英还有这种手段,顿时痛得大呼小叫起来。
“小贱人,敢踢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一边咬着牙骂着,一边恶狠狠地朝怀英左右扇了两耳光。
怀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挨打,就连上一次在船上遇着了强盗也不曾受过这种委屈,顿时就被他打懵了,脑子里忽然升腾起莫名的愤怒,而后却轰然地一下,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怀英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间,但又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黑暗中,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怀英朝四周胡乱摸了几把,摸到了那个掉在地上的药膏瓶子。瓶子挺结实,没有摔碎,怀英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再看地上的那个男人,扶着墙壁起了身,匆匆地回了家。
与此同时,热闹的皇宫里,端坐在龙椅上正在与冯贵妃说话的杜蘅忽然心中一悸,居然失态地站了起来。
大殿中顿时为之一静,龙锡言皱着眉头朝他看过来,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陛下——”冯贵妃关切地轻轻唤了他一声。杜蘅的脸上很快恢复了正常,挥了挥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坐了回去。
…………
“怀英!”
怀英刚进巷子,就见萧爹和萧子澹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见她平安回家,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去了好几家医馆都关着门,所以走得远了些。”怀英低声解释道,又问:“我去了多久。”
“得有近一个时辰。”萧子澹回道:“早说了让你别出去,你偏不听。我们的伤有什么打紧,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近一个时辰,这么算起来的话,她在巷子里并没有逗留很久。怀英笑笑,把药膏拿给他,又道:“大夫不在,就买了治烫伤的药膏。阿爹和大哥先用着,若是不好,明儿再去请大夫。”说完,便去了自己屋里。
她不敢让萧爹他们知道自己遇到过流氓,更不敢让他们看到她脸上的伤,所以才赶紧躲开。可是,等她回了屋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却发现脸上一点挨过打的痕迹也没有。明明那么痛,当时就肿了起来,这才多久的工夫,怎么就全好了。
也许,是灵犀珠的作用?怀英从怀里掏出龙锡泞送他的珠子,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又停电了昨天停了一个白天,今天早上又停了,哭。爪机折腾的,很多错误,我都没法修改了,眼镜都是花的
☆、第五十章
五十
没守到半夜怀英就上床睡了,谁晓得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里头有个受气包,谁都不喜欢她,谁都可以欺负她,明明她自个儿挺有本事的,却还不反抗,到后来,连龙锡泞居然也跳出来踩她一脚,怀英都快呕死了,一生气,就给气醒了。
天还没亮呢,外头一片漆黑,四周安静极了。明明只是个梦,可怀英心里头就是不痛快,好像被欺负的那个人就是她自个儿似的。当然,怀英也知道这仅仅只是个梦,人做起梦来完全没有任何逻辑性,她上辈子还梦见过自己生了一堆娃儿呢,天晓得她连个男朋友也没有。
怀英没有把这个奇怪的梦放在心里,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又睡着了。
大年初一,京城的风俗是不出门的,依旧窝在家里头过。萧爹和萧子澹的手上的伤有了些好转,但怀英还是放心不下,叮嘱着他们再去找大夫仔细瞧瞧。萧爹却有些犯懒不愿意动,摇头道:“这不是挺好的么,你昨儿买来的药好使,不用出去了,外头多冷啊。”他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歪在椅子上怎么也不肯动了。
怀英拿他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遂又求助地看向萧子澹。萧子澹立刻起身道:“既然阿爹不愿意出门,就让我和怀英去吧。一会儿看了大夫,多抓一份药就是。”说罢,便无奈地怀英使了个眼色,二人这才换了衣服出门。
街上比昨儿要热闹多了,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上走过,道路两侧的铺子也开了许多,偶尔总有些生意。附近的医馆果然也开了门,坐堂大夫也在,看过萧子澹手上的烧伤连道问题不大,开了两个方子,一个熬了药汁外敷,一个则内服。
医馆的伙计立刻接了方子去抓药,怀英又补充道:“再多拿一份。”
那伙计笑道:“不必多抓,我们张大夫是专治跌打烧伤的,说是几服药能好,那就一定能好。姑娘你买多了回去也是浪费。”
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家里头还有个伤患,昨儿一起伤着的。天气冷,他不乐意出门,所以就没来。”
于是,最后还是抓了六剂包了十二个油纸包,由萧子澹拎着回了家。回来的时候街上人更多了,其中还有不少官差,怀英悄悄打量了一番,认出他们是京兆尹衙门的捕快。她又立刻与萧子澹说了,小声道:“没想到京兆尹衙门的捕快们还挺负责,才大年初一就出来巡逻来了。”
萧子澹却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会是前头出了什么事吧。”
他的话刚落音,怀英就瞧见孟垚低着头慢吞吞地从前头巷子里走出来了。那巷子,不就是昨儿她遇到流氓的那地儿?怀英的心里一突,隐隐生出些奇怪的,不好的预感来。一定是她想多了!
也许是因为心虚,这个时候,她忽然不想跟孟垚碰面,于是赶紧侧过脸寻了个借口与萧子澹说话,还把他往街道的另一面拉,“……唔,不知道五郎什么时候回来,他昨儿走的时候还说今天就能回,不过我想,国师大人可能不会放,毕竟这才大年初一呢……”
“咦,是萧姑娘?”街对面传来孟垚意外的声音,“萧姑娘!”他挺高兴地朝怀英挥了挥手,然后,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颠颠儿地跑过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怀英心里暗暗咬牙,脸上却是挤出惊喜交加的神色来,“啊,是孟大人,这大年初一的,您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为了萧家的案子么?”
“不是,不是,是另外一桩案子。”孟垚笑呵呵地摇头,他好奇地看了萧子澹一眼,问:“这位是?”
“我大哥,萧子澹。”怀英又赶紧朝萧子澹介绍道:“这位是京兆尹衙门的孟大人,上回因为月盈的案子去过我们家。不过大哥那会儿去了子桐哥那边,所以没见着。”
萧子澹客客气气地朝孟垚见了礼,孟垚笑眯眯地回礼,罢了又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往这边走?萧府不是在另一头?”他低头瞅见了萧子澹的手,顿时愣了一下,讶道:“你这手怎么了?”
“昨儿被炭火给烫着了,小伤,不碍事。”萧子澹不以为意地笑笑地解释道:“我们年前就从萧府搬出来了,现就在前头的丝瓜巷住着。”他说罢,顿了顿,又拱拱手朝孟垚道别:“不耽误孟大人查案,我们兄妹俩先回去了。”
怀英本来还以为他会好奇地向孟垚追问巷子里的案子呢,不想他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告辞了。不过这样一来,怀英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总算不用面对孟垚了。虽然这个年轻人总是笑眯眯,一副很少说话的样子,可怀英觉得,他年纪轻轻能在京兆尹衙门站稳脚跟,一定不是寻常人。
孟垚见他们要走,顿时就急了,赶紧道:“稍等,别急啊。”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过来,脸上依旧一副客气的笑容,“我还有点事儿要问问你们呢。”他顿了顿,挠了挠后脑勺,仿佛在想要问个什么问题才好。
“对了,萧公子你们住在附近的话,昨儿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比如有人喊啊,闹啊什么的。”
萧子澹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没有,昨儿晚上挺安静的,除了偶尔的鞭炮声,别的什么也没有。”
孟垚有些失望地摸了摸下巴,“这样啊,不过也对,丝瓜巷到底离得远,听不到动静也不奇怪。那……萧姑娘呢?”
怀英使劲儿摇头,她不大敢看孟垚的眼睛,微微低头不由自主地挽着萧子澹的胳膊,“没听到。”孟垚为什么还会再来问她?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是她昨晚落下了什么东西吗?怀英心乱如麻,很想向他问一问情况,可又担心被孟垚看出端倪,只得把所有的问题全都藏在了心里。
“前头巷子里……怎么了?是哪家死人了吗?”萧子澹有些好奇地问。大年初一就引得这么多官差来这小巷子,十有□□是死人了吧。
怀英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可不是。”孟垚有些无奈地回道:“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死就死吧,还死在路上,不少人都瞧见了,大清早就跑去衙门报案,害得我们新年第一天就睡不好觉。在这里折腾了一个上午了,也没有半点线索,连死人的身份都没弄清楚。”
萧子澹颇是理解地点点头,又道:“孟大人辛苦了。”说罢,又与怀英继续往家里走。那孟垚犹豫再三,终于又追了过来,小声唤道:“萧姑娘请留步。”
怀英身上顿时僵硬起来,萧子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萧姑娘。”孟垚终于追了过来,挡在怀英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两眼,扭扭妮妮地小声道:“那个,萧姑娘那个符……果真不卖么?”
居然是为了那个护身符!怀英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又落回了原处,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恐怕不成的,那个……是友人所赠,实在不好转卖。孟大人若实在想要,可以去求国师大人。”
孟垚有些无奈地道:“我若是能求到国师大人府上,就不来找你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死心,“萧姑娘真的不能割爱么。”
怀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倒是萧子澹有些狐疑地问:“孟大人怎么想买这个?”
孟垚搓了搓手,沮丧地叹了口气,“其实,在下在庙里住过许多年,眼力还算不错,能看出萧姑娘手里这符不同寻常,乃是个护身驱邪的法器。我家里头有个嫡亲的妹妹,自幼便柔弱多病,她气血不旺,容易为外物所侵,所以,在下才想着给她找个法器来护身。”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同样身为兄长,萧子澹很能理解孟垚的心情,他想了想,犹豫了好一阵,才小声道:“这样吧,我回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问朋友再要一张符。”一想到回头要去找龙锡泞说好话,萧子澹就一阵头大。
孟垚闻言却惊喜交加,仿佛那护身符已经到了手似的连连朝萧子澹道谢,罢了又把自己家的地址留给了他,临走时还拉着萧子澹的手依依不舍,“萧兄弟,这事儿就全靠你了!”
他这黏糊劲儿让萧子澹特别不自在,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匆匆与孟垚道了别,尔后拉着怀英逃似的跑回家。
怀英心里头藏着事,先前在孟垚面前还强撑着,一回家便开始魂游天外,正胡思乱想着,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怀英吓得一声尖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萧子澹,仓惶的表情才渐渐褪去,但脸色依旧有些发白。
“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萧子澹在怀英面前坐下,一脸关切地道:“我是你哥,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就算天大的事,也有大哥替你撑着。”
怀英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就算再怎么遮掩,也不可能瞒得住萧子澹这个心细如发的兄长,反正早晚要交待的,倒不如早早地说了,于是,她想了想,还是把昨晚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萧子澹听,罢了又紧张地道:“我走的时候见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他居然就死了。”
她一说到这里,又是紧张又是难过,紧张是因为害怕东窗事发,难过则是因为那个流氓的死,虽说那人十分可恨,可到底罪不至死,而今因她丢了性命,怀英如何心安。
事实上,先前与孟垚说话时,萧子澹就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故而今听得怀英说起,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摇头朝怀英劝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那人大晚上躲在巷子里吓唬人,又意图用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还不晓得私底下做了多少恶,便是你没踢他那一脚,说不定他也冻死在外头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且记住,昨儿晚上你买了药后就原路返回了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衙门的捕快查上两天,没有线索了,自然就作罢,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他的表情实在平静,怀英也被他感染了,心里仿佛轻松了许多,但依旧还是有些不安。萧子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得开的,遂拍了拍怀英的肩膀,道:“你好好歇会儿,别胡思乱想,千万别在阿爹面前露出端倪。”
若是萧爹知道了,那可就不太妙了。虽说萧爹也心疼女儿,绝不会大义灭亲地把怀英送去衙门,但他那性子,哪里是能藏得住秘密的,孟垚上门来一问,可不就得露馅。
下午时,龙锡泞终于回来了,进院就大呼小叫地喊怀英的名字。萧子澹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开门朝他喝道:“喊魂了呢?怀英正在屋里睡着呢,你这一回来就得把她给吵醒。”
龙锡泞赶紧捂住嘴,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一溜小跑奔到萧子澹面前,压低了嗓门问:“怀英睡了?她怎么这个时候睡觉,平时她可不这样。”
“累着了。”萧子澹道:“这不是过年吗,家里头的事情多,她给累坏了。”
龙锡泞闻言顿时有些生气,不悦地朝萧子澹横眉冷对,“你怎么能这样呢?眼睁睁地看着怀英受累也不帮忙,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要疼的,成天就给你们做饭、洗衣、做家务,她又不是你们的粗使丫头。明儿我就让去找我三哥,向他借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省得怀英这么操劳。”
萧子澹被他这么训斥倒也难得地不生气,说到底,龙锡泞这也是在为怀英说话,不过,国师府的丫鬟他们可用不起,赶明儿出去买两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回来才是正经。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萧子澹有些尴尬地把龙锡泞请进屋里,不知道该怎么朝他开口。毕竟他和龙锡泞一向不对付,见了面也总是在吵架,两个人你讨厌我,我看不惯你,彼此心知肚明。
龙锡泞见萧子澹这样的态度心里头也有些打鼓,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客气,想了想,索性径直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看得我心里发慌,总以为你又要使什么坏主意。”
萧子澹立刻就恼了,喝道:“我什么时候向你使过坏?”
“别不承认。”龙锡泞哼道:“反正你尽在怀英面前说我的坏话,以为我不知道呢。”
“我说的都是事实,又没有胡编乱造,你若是自己行得端坐得正,还怕别人说……”
他们俩果然一见面就掐,掐了掐着,萧子澹就忘了今天的目的了,直到他们俩吵架的声音太大,惊醒了隔壁房间的怀英,亲自过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场争吵才总算告一段落。
怀英扶着额头看着萧子澹,哭笑不得地道:“大哥你怎么还跟五郎吵起来了。”还吵得这么大,这种幼稚的行为真不像他。
萧子澹也有点尴尬,他本来也不想跟龙锡泞吵架的,可是,天晓得怎么又给吵了起来。
“对了,”怀英想起孟垚的事,便把这事儿给拦了过来,将孟垚想要求符的事情说给他听。龙锡泞闻言立刻得意起来,脑袋一扬,鼻孔恨不得抬到天上去,“哦,原来是想求我画符啊。既然是求人帮忙,怎么还这幅态度,好像我欠了他似的。”
萧子澹也知道自己理亏,可他又不愿意向龙锡泞道歉,“哼”了一声,没说话。
龙锡泞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朝怀英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是张符,你要多少我有多少。一会儿就拿给你。”
他不愿意跟萧子澹待一块儿,不由分说地拉着怀英去她屋里,刚出门,就巧遇着萧爹从房里出来,瞧见龙锡泞,萧爹愣了一下,“四郎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三哥不说你?”
“他忙着呢。”龙锡泞笑嘻嘻地朝萧爹露出一口白牙,“满京城到处转,顾不上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怀英生怕萧爹想多了,赶紧解释道:“我和大哥早上出去遇到了京兆尹衙门的孟大人,他想求一张符,这不,我正求四郎帮忙呢。”
萧爹完全没往心里去,挥挥手道:“那行,你们慢慢说。对了——”他又郑重地朝龙锡泞道:“四郎量力而行,若是拿不到符,也别太为难。”
龙锡泞使劲儿点头,“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停电停怕了,这个周末一点周末气息也没有,为了防止停电更不成,刚一写完就放存稿箱了。估计又有不少错误~~~~(>_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听说龙锡言进了宫,杜蘅立刻就赶到太极殿,一进屋,瞅见龙锡言苦瓜般的脸色,他顿时猜到了结果,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没查到?”他问。
杜蘅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这一千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乘兴而至,最后却还是落寞而归。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泄气,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总算有一些线索,好歹也能证明三公主就在京城,只要他慢慢找,总能找得到的。这总比之前犹如没头的苍蝇那般乱冲乱撞要好太多了。
“整个京城都跑了一遍,这会儿却一点痕迹也没有,也不知她怎么收敛的,竟能收敛得半分灵气也不泄漏。”龙锡言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解地道:“难不成她又出城了?”
“不,她就在这里。”杜蘅沉着脸正色道:“我能感觉到她就在京城里。”
龙锡言没好气地瞪着他,“那你好歹也指个道儿啊,省得我一点线索也没有地满城跑。你以为我不费力气呢?”他说罢,又顿了顿,犹豫不决地看了杜蘅几眼,仿佛在斟酌着是不是该开口。
杜蘅皱着眉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龙锡言也不藏着掖着了,很直接地问:“你……真能确定昨儿晚上是三公主的灵力波动?三公主仙根被废一千余年,而今恐怕早与凡人无异,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烈的灵力?”昨晚的灵力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灵力的强烈却是极为罕见,就连他恐怕也略有不如。如果是以前的三公主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的她,怎么可能还会有如此精纯的灵气?
“就是她。”杜蘅毫无理由地坚持道:“那是我嫡亲的妹妹,我绝不会弄错。”他当然也知道龙锡言说得有道理,可是,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却比任何理由都更要有力。杜蘅看了龙锡言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阿言你别忘了,当初三丫头被抽除仙根时,可是我父王亲自动的手。”
龙锡言猛地抬起头,直不楞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是说,天帝他……”一向以公正严明、铁面无私著称的天帝居然也会动这种心眼儿,不说是龙锡言,恐怕整个天界,也没有几个神仙能猜到吧。反正这事儿,若不是从杜蘅口中说出来,龙锡言是绝对不会信的。
杜蘅微微颔首,“若非如此,她恐怕连桃溪川那一劫就逃不过。也是我们太过大意,本以为离了天界她就能平安,没想到她都成那样了,照样还是有人要和她过不去。”
龙锡言都听傻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气得跳起来指着杜蘅大骂道:“到底还是不是兄弟,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老子,怎么着?你是觉得老子嘴巴碎会把这事儿给说出去还是怎地?把老子当个傻子似的耍得团团转,有意思吗……”
他巴拉巴拉开始骂,情绪激动,嗓门又高,就连太极殿外的侍卫都能听得到,吓得还以为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揣着刀就要往殿里冲,被里头伺候的太监一把拉住,“……不要命了你,国师大人在跟陛下说话呢。”
年轻侍卫急道:“……都……都吵起来了!”
老太监脸上露出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嫌恶表情,朝那几个年轻侍卫挥了挥手,不悦地道:“哪有吵架?国师大人在与陛下商量国家大事,说到兴头上,难免声音高点。你们赶紧离远些,那是你们能听的吗?”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被老太监给骂了回去,但他们并不敢松懈,全都竖起耳朵警惕地观察着大殿里的动静,只待稍有不对劲,便一定要冲进去救驾。
不过,他们的愿望显然落空了。龙锡言气吼吼地把杜蘅骂了一通,杜蘅也不气,在一旁耐着性子陪着笑,总算把龙锡言给哄了回来,待见他总算恢复了正常,才又叮嘱道:“我现在这身份到底不大方便,找三丫头的事还得靠你帮忙。对了,你家五郎呢?他若是闲着,也把他叫来,总好过你一个人到处奔波。”
龙锡言一提到龙锡泞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摇头道:“得了吧,那小子真要来了,定是越帮越忙,说不定还把走漏消息。我可信不过他那张大嘴巴,真要和他说了,他转过身就能把这些事儿拿到萧家那小姑娘面前去卖弄。”
杜蘅“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我看,你们家五郎这回是来真的了。”
龙锡言一想到这个事儿心里头就憋得慌,挥挥手道:“我可管不着他,到时候他就知道厉害了。这孩子,打小就没吃过苦,受过挫,总该经历点事儿才能长大。不然,再过两千年依旧是这幅什么都不懂的蠢样。”
杜蘅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
…………
怀英这边,接连两天都失眠,饭也用得少,整个人都憔悴起来。不说萧子澹,就连一向粗心的萧爹也察觉到不对劲,关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非要去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怀英头疼极了,她哪里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萧爹,只摇头道:“只是有些失眠,晚上没睡好,白天自然没精神。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值得兴师动众地去请大夫。就算真请了来,那大夫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回头累了乏了,自然就能睡着了。”
萧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好好的,怎么会睡不着觉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一向心宽,每天只觉得睡觉的时间不够,从来没有失眠过,实在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睡不着觉。“我听说那个什么莲子能镇定安神,一会儿阿爹去给你炖个莲子汤喝。”萧爹说罢,就真的去厨房炖莲子汤去了。
怀英生怕他再追着自己问,便没有拦他。
“睡不着?”龙锡泞从围墙后探出脑袋来,眨巴眨巴眼,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去,立刻就兴奋起来,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我陪你,所以你才睡不着?要不,晚上我过来和你一起睡?我身上可暖和了,而且也不乱踢被子……”他狠狠地夸了一通自己的睡相,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只盼着她能点点头。
怀英没精神理他,没精打采地朝他挥了挥手,回屋坐下。托着腮发了一会儿呆,就听到外头院子的门开了,扭过头一看,是出去打听消息的萧子澹回来了。怀英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走到门口朝他看去。
“我们屋里说。”萧子澹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解了披风往怀英屋里走。才进门,龙锡泞居然也跟在小子大ρi股后头进来了,萧子澹顿时皱起了眉头,转身朝他道:“我们兄妹俩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五郎能不能先去隔壁侯一会儿?”
“啊?”龙锡泞先是意外于萧子澹对他的客气态度,旋即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朝他们道:“你们俩有什么秘密不能和说的?”他有点不大高兴。
“有些私事,五郎你不大方便听。”怀英也耐着性子柔声劝道:“你先去隔壁屋里好不好?”
龙锡泞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既然怀英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反对,不悦地扁扁嘴,点了点头,开门退了出去。等他出了门,萧子澹赶紧将房门关上,坐下来先喝了口热茶,尔后才道:“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城东的一个恶霸,平日里没少干坏事,就连自己亲爹都给气死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他身上没有伤口,就连仵作也说不出他到底怎么死的。孟大人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这案子又没有苦主,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作罢。”
他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虽说那人的死不一定就是怀英所为,但若是一直查下去,谁也说不好最后会不会查到怀英头上。就算没有证据定不了她的罪,一个女孩子沾上这种名声,日后可就麻烦了。
萧子澹见怀英依旧沉着脸不言语,笑了笑,柔声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人的死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说不定你走之后,那巷子里还发生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不然,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就算真使出了全力,也不一定能伤着人。”
怀英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是一双白皙而纤细的手,的确看不出有任何能伤人的地方。也许,她应该相信萧子澹的话,相信那个人的死和他并没有关系。可是,怀英的心却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某些事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无法掌控的地方在悄然发生变化,可是,她却一无所知。
萧子澹又劝了她一阵,见怀英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这才放下心来,又道:“等天气暖和些,我们找个时间出城走走,散散心。唔,到时候也把五郎一起叫上吧。”他难得地主动叫上龙锡泞,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就算他不叫,龙锡泞也会死缠烂打地跟过去。
萧子澹一出门,龙锡泞就立刻拐了进来,咋咋呼呼地朝怀英道:“怀英,你前天不是问我要符么,我拿过来了,你看看?”他献宝一般地把藏在怀里的符纸递到怀英面前,又道:“这是我亲自画的,要不,你把身上的那个也换成我的。”
怀英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哦”了一声,动作慢了好几拍,终于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龙锡泞。龙锡泞再怎么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忽然伸手在怀英额头上探了探,皱着眉头不解地道:“好像不是很烫啊?怀英你怎么了,从前天起就有点不对劲,整个人都痴痴的,说话也不对,做事也不对,不像是没睡好。你是不是有心事?”
“跟刚刚萧子澹和你说的事有关?”他其实一点也不傻,只是有些幼稚天真,平日里不怎么动脑子,这不,这会儿随便一猜就猜到了。
怀英还想否认,但龙锡泞却已经天马行空地开始猜测了,“是什么事呢?过年的时候发生的?还害得你这么不高兴,一定是大事吧。难道是萧府里又出事了……”
“别瞎猜。”不知道为什么,怀英忽然想告诉他真相,她需要更多的倾诉,于是,只犹豫了几秒钟,咬了咬唇,便继续道:“我……好像……失手杀死了一个人。”
龙锡泞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话,“你……杀了人?小孩儿吗?”除了小孩儿,怀英这么瘦巴巴的小姑娘还能杀死什么人。
“是个壮汉。”怀英又将过年那晚发生的事说给他听,只是略过了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段,“……总之,他就忽然不动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大哥悄悄出去打听过,说是衙门的仵作也查不出死因。一定是我伤到了他某个致命的地方。”
“你居然大晚上一个人出去!”龙锡泞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萧子澹呢,他是死了吗?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出去!幸好那混账死了,他要是没死,我非要让把他凌迟了不可。居然敢欺负你……”
他完全没有抓住重点,一会儿臭骂萧子澹,一会儿又诅咒那个流氓下十八层地狱,怀英被他这么一闹腾,原本低落的心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果然,情绪低沉的时候还是需要龙锡泞这样的2B少年在一旁陪伴的。
她心情一好,便索性与龙锡泞一起去给孟垚送护身符。龙锡泞有点不大愿意去,觉得有些跌份儿,“……他是什么身份,本王亲自给他画了符,他就该叩头拜谢,还让我们给他送过去,他多大脸呢。”
“没关系,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叫大哥一起。”怀英无所谓地道。
龙锡泞却眼睛一亮,“哦,原来你大哥不去?那我们赶紧走吧。”他立刻就换了副面孔,笑嘻嘻地要拉着怀英出门。正拉拉扯扯的工夫,萧爹忽然推门进来了,瞅见龙锡泞的手正搁在怀英的肩膀上,绕是萧爹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眉头一皱,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道:“四郎什么时候来了?”
龙锡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把手受了回来,笑眯眯地回道:“刚来一会儿。正准备和怀英一起去京兆尹衙门找人呢。”
萧爹知道孟垚求符的事,闻言倒也不觉得意外,点点头,把手里端着的莲子汤放到桌上,朝怀英道:“快过来吃,我刚炖好的,放了不少冰糖,可甜了。”
“这么好,有我份儿吗?”龙锡泞恬着脸笑嘻嘻地问。
要是换了以前,萧爹一定毫不犹豫地给他盛一份,就算没有,也得从怀英那份儿里头匀一些出来,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不大乐意了,哼唧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已经没有了呢。”
龙锡泞显然没想到居然会被萧爹拒绝,当即就愣住了,萧爹假装没看见,使劲儿朝怀英道:“快吃啊,你。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怀英忍住笑,朝龙锡泞看了一眼,低下头,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把碗里的莲子汤喝得干干净净。正待起身要走,萧爹忽然也跟了过来,道:“去孟大人家是吧,我也去。”
龙锡泞:“……”
萧爹居然就真的这么跟了过来,龙锡泞都快呕死了,要是跟来的是萧子澹,他还能与他吵吵架,可这回是怀英他爹,龙锡泞可就不敢造次了。他更郁闷的是,平日里挺有用的招数,今儿似乎都不怎么管用了,萧爹那一双眼睛就像把刀子,盯着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恨不得把他剖开了看。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萧爹有这么难缠呢。
马车一路驶到孟家大门口,龙锡泞也没逮着空儿跟怀英说上两句话,每次一开口,就被萧爹半路上把话给截了过去,如此这般来了好几回,怀英干脆闭着眼睛开始闭目养神,龙锡泞一见没辙了,也就蔫吧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又没处撒,下了马车就去敲孟家的门,“砰砰砰——”,恨不得把人家的大门都给卸了。
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人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急声回道:“谁呀,轻点敲,轻点敲,我们家的门都快破了。”话刚说完,就听得“吱呀”的一声,那扇大门居然就这么直直地往院子里倒了下来,震得地板发出“砰——”闷响。
这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打劫的!
就连萧爹这种不通俗务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
“你们是什么人?”孟府里冲出一个花白胡子,管家模样的老伯,一脸痛心地看着地上的门板,指着龙锡泞道:“你……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胆敢强私闯民宅。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家少爷是京兆尹衙门的官员,你们敢乱来,小心一会儿把你们通通抓进大牢。”
萧爹一见不对劲,赶紧上前打圆场道:“误会,只是误会。我们过来找孟大人?敢问孟大人可在府里?”
“找大少爷?”管家老伯警惕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皱着眉头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大少爷出去了,不在家。你们明儿再来吧。”说罢,又心疼地跑到门口,蹲□子将躺在地上的大门扶了起来,一边扶还一边小声嘟囔道:“真是的,这才大年初四,就把门给砸了,还得去找个木匠来修,不晓得要花多少钱……”
怀英责备地看了龙锡泞一眼,小声道:“看你还莽撞。”
龙锡泞还觉得挺委屈,小声辩解道:“我哪里晓得他们家的门这么不禁折腾,我都没怎么用力。”那扇门肯定是早就坏了,也是他运气不好,只轻轻捶了两下,那没用的大门就倒了,一定是跟他过不去。
他挺郁闷的,纡尊降贵大老远地过来找孟垚,那小子居然还不在家,真以为他的符送不出去了?龙锡泞一生气,掉头就走,嘴里还哼道:“不在更好,老……唔,我还省了一张符,这玩意儿画起来可费力气了。”
“别呀。”怀英赶紧拉住他,道:“都到了这儿了,还回去做什么。且先进孟府坐坐吧,今儿才大年初四,照理说,孟大人还未上衙,过不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吧。”她又转身朝那管家老伯笑了笑,柔声道:“阿伯,我们与孟大人事先约过。他想问国师大人求张护身符,这不,今儿我们就给他送过来了。”
怀英是个女孩子,长得好看,声音又温柔,那管家老伯的态度也明显温和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怀疑,斜着眼睛看了看龙锡泞,小声与怀英道:“小姑娘,你可别骗我,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没聋,刚刚听得真真的,那什么护身符可不是国师大人画的,是那个小娃娃画的,那能用吗?”
龙锡泞气得都快跳起来了,萧爹也有些怀疑地朝龙锡泞看了两眼,看来,龙四郎的名头还是不如国师大人好使。
不过萧爹好歹忍住了没说话,不然,龙锡泞保准掉头就走。怀英手疾眼快地把他给拉住了,使劲儿朝他使眼色,又小声道:“多大点事儿,你怎么动不动就生气,比人家女孩子气性还大。再这样,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萧爹颇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忍不住提醒怀英,“那个……快松……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男女授受不亲!”
怀英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又朝龙锡泞使了个眼色。龙锡泞总算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数了,不仅是萧子澹,就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萧爹也开始倒戈,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连萧家的门都进不了。
想到这里,龙锡泞危机感顿生,也不敢再耍脾气了,老老实实地跟在怀英身后,小声道:“那我们进去等?那老头儿不让我们进屋怎么办?要不,还是先去大街上找个茶楼坐会儿,这天气怪冷的,可别把你冻坏了。是吧,翎叔!”说到最后,他又朝萧爹讨好地道。
萧爹也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点点头,道:“行,那就先去大街上。”
管家老伯看了他们几眼,忽然开口道:“既然是少爷的客人,那就进来等吧。不然,一会儿少爷知道我不让你们进来,又得说我。”他把门板搬到墙角,朝众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龙锡泞看了怀英一眼,见她朝他点点头,他这才鼓着脸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也不知从哪里刮进来一股子阴风,朝众人扑面而来,绕是怀英怀里头揣着灵犀珠,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院子里居然比外头走廊还要冷,阴风阵阵的,一进来都有点难受。
龙锡泞皱着眉头朝四周看了一眼,悄悄去拉怀英的衣袖,小声道:“这里有点不对劲,风水不好。”
“什么?”怀英还没说话呢,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萧爹惊讶地出了声。“风水不好?四郎你还懂这个呢?”他紧了紧袄子,砸吧砸吧舌头,“的确是有点不对劲,一进来就怪冷的,这寒气都渗到骨头里来了。”
管家老伯转过身,皱着眉头朝他们看了一圈,问:“这小哥儿也懂风水?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府里头哪里不对劲?”
龙锡泞不悦地道:“我又不是风水先生,哪里懂那些。不过你们家这院子不对劲是真的,阴风阵阵,邪气入侵,但凡身体稍稍差些,就极易患病。而且,”他顿了顿,又不安地朝怀英看了看,小声继续道:“在这地方住久了,人的阳气被削,阴气横行,容易折寿。”
萧爹闻言脸色顿变,小声地骂他,“四郎你瞎说什么呢,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么!”这要是换了脾气稍稍火爆点儿,一准儿得拿着锄头把他们赶出去。不想那管家老伯这次倒没生气,一双混浊而犀利的眼睛盯着龙锡泞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又道:“你这小哥儿莫不是事前来我们家打听过?这种把戏老头子可见多了,别想糊弄我。”
龙锡泞白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出声骂人,只转过头朝怀英道:“我不跟他生气。”
怀英忍住笑,点头朝他夸道:“做得好!”
萧爹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俩,扁了扁嘴,大声道:“别杵在这里,快进屋。”
孟家这宅子不算大,只有一进,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加上两侧的厢房和倒座,拢共也不过十来间,正屋并不大,但屋里的陈设很是雅致,家具虽然十分陈旧,但都能看出是好木材,想来是祖辈们传下来的。
管家老伯给大家上了茶,又在屋里燃了个炭盆,不一会儿,正屋里便渐渐暖和起来。怀英没话找话说,问那管家老伯道:“家里头只有您一个人在么?府里的小姐呢?”孟垚不是应该还有个嫡亲的妹妹么,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不见出来?
“大小姐在隔壁吴家姐妹那里学女红。”管家老伯有些意外地看了怀英一眼,态度愈发地缓和了些。能知道府里头还有位小姐,果然是大少爷的朋友。
他又给怀英添了一回茶,正欲说话,外头又有了动静,转过身一看,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大小姐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是家里来客人了吗?”院子里有个稚嫩清脆的声音道:“我在吴姐姐家听到了动静,所以过来看看。吴姐姐,你不进来坐坐?”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样子挺标致,只可惜脸色不大好,黄中透着些灰白之气,头发也是枯黄色没有光泽,显然身体很不好。
跟那小姑娘同行的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怀英坐得靠门口,所以能看清那人的模样。那女人的样子挺普通,面相憨厚老实,扔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那种,但那双眼睛却灵活得很,眼珠子转来转去,不像个老实人。
也不知怎么的,那吴绣娘正欲进门,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变了脸色,甚至有些慌乱,她的眼神飞快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目光与怀英对上,微微一怔,又赶紧低下头,把腿给缩了回去,朝孟家小妹道:“既然你家有客人,我就不进去了。回头再来吧。”她说罢,便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怀英觉得那吴绣娘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来到底怪在哪里。龙锡泞见她脸色有异,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往外看,嘴里道:“怀英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他的目光落在孟家小妹身上,眉头一皱,从座位上站起身,一脸严肃地问:“你刚刚去过哪里?”
虽然龙锡泞模样生得好,但他板起脸吓唬人的时候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孟家小妹明显被吓住了,瑟缩了一下,慌忙躲到管家老伯身后,咬着唇不敢说话。管家老伯也赶紧挡到她身前,梗着脖子朝龙锡泞道:“你想干嘛?”
萧爹不知道龙锡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慌忙上前过来拉他,道:“四郎你别乱来,这里可是孟家,不是咱们家。别失礼!”
怀英却多少能猜出些原因来,一把拉住萧爹,上前朝龙锡泞问:“出什么事了?可是孟家小妹有什么不妥?”
“她身上有煞气。”龙锡泞皱着眉头道:“邪气入体,阳气不足,也亏得被我遇到了,不然,再过两天,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快步走上前。管家老伯早被他刚刚几句话吓得魂都快丢了,而今见他过来,居然忘了拦,于是龙锡泞就这般径直抢到孟家小妹面前,忽地一声轻喝,同时伸出手在孟家小妹眉心一点。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怀英等人看来,却仿佛带着些神圣的味道,他那一声清喝入耳,且不说孟家小妹如何,院中众人却明显感觉到身心为之一荡,脑子里都清明了许多。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当头棒喝”?
怀英还在肆意地想象着,孟家小妹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管家老伯慌忙将她扶住,“大小姐,您没事吧,大小姐——”
孟家小妹却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手脚有些发软。怀英赶紧上前帮忙,与管家老伯一道将她扶进正屋里坐下,龙锡泞掏了张护身符给她,道:“以后把这个符带着,无论日夜都不要离身,不然,性命堪忧。”
他顿了顿,又朝孟家小妹问:“你八字是不是纯阴?”
管家老伯顿时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
“这就难怪了。”龙锡泞道:“幸好如此,不然,她性命恐怕早就没了。”
怀英虽然不大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也多少猜到孟家小妹的生辰八字跟她被这煞气找到有关,她顿时想到了刚才仓惶逃走的吴绣娘,遂凑到龙锡泞耳边小声道:“就是隔壁的绣娘。”
龙锡泞板着脸点了点头,正欲翻墙过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退回来问怀英道:“我给你的护身符,你随身带着吗?”
怀英赶紧把腰上的荷包提起来给他看,想了想,又朝萧爹问:“阿爹你带着吗?”
萧爹稀里糊涂地使劲儿点头,“带……带着呢。”
“那就好。”龙锡泞说完,又添了一句,“待在屋里别出来。”说罢,转身冲到院子里轻轻一跃,人便不见了。
萧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拉了拉怀英的衣袖,小声道:“没想到,四郎还挺有本事的嘛。”
怀英点头道:“本来就是啊,真要打起来,就连国师大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龙锡泞不是总吹牛皮说,他三哥本事不济,打不过他么。
那管家老伯闻言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刚才那位公子,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还真是……年少有为。”他立刻就换了张脸,刚开始还满不在乎地叫龙锡泞“小娃娃”呢,这会儿就是“公子”了,国师大人的名头果然好用。
他话刚落音,隔壁院子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哀鸣,那声音实在可怖,仿佛一只捏着嗓子大叫的公鸡,又像根铁丝使劲儿刮着玻璃,听得屋里众人心里慎得慌。那管家老伯冷汗都出来了,从怀里掏出块皱皱巴巴的帕子使劲儿地擦脸。
“这是逮住了么?”萧爹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小声道,又朝怀英看了一眼,低低地问:“不会是妖怪吧?还是鬼?”不然,龙锡泞做什么要问孟家小妹的生辰八字?萧爹虽是读书人,平日里也不语乱力鬼神,但多少也看过些古籍话本,多少有些见识,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怀英却假装不知道,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一会儿见了四郎一问不就晓得了。”
萧爹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怀英被他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嘴里却还继续嘴硬,坚持道:“阿爹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我是不知道么。”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萧爹唉声叹气,颇有深意地摇头道:“哎,这念头啊,自家的闺女都不亲了,有什么事儿连阿爹都不说……”
怀英:“……”
父女俩正打着机锋,外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仿佛就在孟家院子里。屋里众人顿时吓了一大跳,管家老伯更是腿都软了,慌慌张张地想扶着孟家小妹往后头躲,却压根儿就站不起来。
“快……快跑……”萧爹哆哆嗦嗦地道,一边说话一边还把怀英往后头推。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忽地一暗,竟然冲进来一个满身红衣的年轻女人,那并不是先前怀英见过的那位,想来是吴家姐妹中的另一个,她披散着头发装若疯狂,眼睛里一片通红,瞪眼呲牙,十分可怖,傻子也晓得这不是人。
管家老伯和孟家小妹都快瘫倒椅子底下去了,嘴里还不忘了“啊啊啊——”地大叫,萧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却还是坚决地挡在怀英身前,怀英则扯着嗓子大声喊,“龙锡泞——”那红衣魔女却像没听到似的大吼一声朝怀英和萧爹扑过来……
屋里陡然生出一道紫光,那红衣女人扑倒半空中,被那道光一扫,就像撞到了弹簧上似的,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一路被抛出了院子外,不知到底落在了哪里。
外头又是“砰——”地一声响,萧爹总算缓过了一些神,摸了摸自己身上,确定自己完好无损,又赶紧转过身问怀英,“怀英,你有没有受伤?”
怀英却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半闭着眼睛好像随时要晕过去。萧爹赶紧在她人中茓上狠狠掐了一把,她才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阿爹——”怀英朝四周看了看,屋里有些乱,桌椅板凳都摔在地上,管家阿伯扶着孟家小妹闭着眼睛使劲儿嚎,萧爹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有些生气地大声喝道:“别嚎了,那妖物都被我给打回去了。”
管家阿伯的哭声戛然而止,孟家小妹也立刻不哭了,有点紧张地睁开眼睛朝屋里看了看,确定安全了,这才抚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口气。管家阿伯颤着嗓子道:“哎呀我的天,那吴家姐妹在我们家隔壁住了这么久,才晓得她们居然是妖怪。我的大小姐啊,险些就被她们要了命去了……”
他倒是不嚎了,却开始哭诉,萧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强忍着耳朵里的噪音,把板凳扶正,又扶着怀英坐好。他忽然想起什么,摇头朝怀英道:“到底是姑娘家,胆子小,一紧张起来居然唤起五郎的名字了。你叫他有什么用?还不如叫阿爹我,你看,那妖怪还不是被阿爹给吓退了!”
怀英:“……”
作者有话要说:萧爹:我每隔两天都要来卖一次萌……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却说龙锡泞这边,他原本只是有些怀疑这吴家姐妹与去年年底时在京城做下血案的魔物有些关系,没想到才进了这院子,那两个魔女竟然一言不发地朝他动起手来。龙锡泞的脾气本就不怎么好,被人这么一挑衅,立刻就火了,想也不想就一招三味真火飙了出去。
那两个魔女也没想到他一出手就如此狠毒,当即被打得惨叫出声。不过,她们俩也有两千年的修行,绝非寻常妖魔,断不至于受这么点伤就一命呜呼。二魔一边小心缠斗,一边寻机逃走。
其中一个魔女脑子要活络些,方才听同伙说起隔壁的情形,便想着要去挟持个人质,遂借机跃过了围墙。龙锡泞见状,顿时心急如焚,正欲追去,另一个魔女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
这魔女的修为虽远不及龙锡泞,但身上却着实有几样法器很是棘手,偏偏龙锡泞此番出门只为给孟垚送符,哪里会随身带着法器,如此便有些束手束脚,急得要命。虽说怀英她们身上带着他给的符,可见了这两个魔女的本事,就连龙锡泞都不敢肯定那几张符是不是能佑住他们平安。
他正斟酌着是不是该放个大杀招,忽瞥见胳膊院子里一个人影从天上飞过,“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砸了地上。不说那对战的魔女,就连龙锡泞自个儿都有些傻了,他画符的本事居然有这么高明了!
与龙锡泞对战的魔女见状不对劲,慌忙就要逃,龙锡泞怎么肯放她走,自然穷追不舍,刚出了院门进了巷子,也不知从哪里飞出个暗器朝龙锡泞扑面而来。龙锡泞大惊,慌忙侧身躲过,前方那魔女竟趁着这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逼仄的巷子里了。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妖物,朝龙锡泞一挥手,巷子里顿时被一团黑雾笼罩,龙锡泞急忙施法驱雾,不过三两秒的工夫,不仅是那黑斗篷的妖物,就连地上奄奄一息的魔女也不见了踪影。
居然还有帮手!龙锡泞气得朝身侧的围墙猛踢了一脚,那围墙哪里受得住他一脚,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歪了歪身体,“砰——”地一下就倒了下来。
龙锡泞赶紧跳开,又朝四周看了看。这围墙是那两个魔女家的院墙,应该不会有人跳出来要他赔吧。
回了孟家,萧爹和怀英已经恢复了过来,见他一进屋,萧爹立刻冲上前,得意地道:“四郎你回来了!你有没有看到翎叔刚刚大逞威风,把那个妖女给吓出去了。以前庙里的和尚就说我身上阳气足,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我还以为是和尚糊弄我呢,原来是真的……”他巴拉巴拉地开始吹牛,怀英始终不说话,一脸苦笑地看着他。
龙锡泞再傻也不至于蠢到去揭穿他,朝怀英使了个眼色,二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孟家小妹吓得不轻,已经回屋去歇着了,怀英则指挥着龙锡泞一起将孟家正屋给收拾了出来。刚打扫完,孟垚就得知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虽不认得龙锡泞,但见他无论着打扮,还是容貌气度都绝非寻常,自然不敢怠慢,待仔细一问,得知是国师大人的弟弟,孟垚顿时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竟……竟然惊……惊动了国师大人……”
龙锡泞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挥挥手,“隔壁那两个魔女已经被我赶走了,你家妹子暂时救回了一条命。不过,这事儿还没完。”那俩魔女都还没死,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毕竟,孟家小妹纯阴之体,那可是邪门歪道们最热衷夺舍的身体。
“那……那可怎么办?”孟垚急得汗都出来了,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给龙锡泞叩头,“还请大师救救我苦命的妹子。”
怀英这回不说话了,她来之前并不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如果单纯的只是一张符,送了也就送了,可眼下的情况却远不止如此,怀英实在不敢拿龙锡泞来卖人情。
龙锡泞一抬手将孟垚扶住,皱眉道:“我说了不救她么?你急什么。”说罢,又有些不自然地朝院子外看了两眼。怀英立刻察觉到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看什么呢?”
“我三哥啊。”龙锡泞理直气壮地道:“京城里这么大的动静,他能不来?”话刚说完,就瞧见国师大人急匆匆地冲进了院子,进来瞅见龙锡泞,龙锡言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狐疑地问:“五……唔,四郎?怎么是你在这里?”
刚刚明明是三公主的灵气波动,难道他和杜蘅都弄错了?
“怎么不能是我?”龙锡泞也有些意外,“这京城里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那两个魔女赶得团团转?不然三哥以为这里是谁?”
龙锡言打了个哈哈没回话,反而继续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给我仔细说说。”
龙锡泞顿时就来了精神,拍着胸脯开始吹牛皮,他如何目光如烛地发现了那两个魔女的总结,又如何大逞威风将她们打伤,只可惜最后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黑斗篷”给截了胡,“……也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的,动作又快,我一时不慎被他给钻了空子,居然把那两个魔女给救走了,真是气死了!”
龙锡言眉头一挑,“黑斗篷?还有别的人吗?”这完全没道理啊,明明刚刚的灵力波动就在此处,那两个魔女肯定不是,难道是那个“黑斗篷”,可三公主怎么会与魔界中人扯上了关系?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萧爹在一旁蠢蠢欲动,想在国师大人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勇武,可国师大人毕竟不同于龙锡泞,萧爹在他面前还是有点犯怵的,跳来跳去,最后还是没敢上前。怀英在一旁看得肚子都快笑破了。
“那个‘黑斗篷’长什么样?个子多高,下次见了,你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龙锡泞托着下巴直摇头,“他浑身上下全都套在个黑色的麻袋里头,出现得又急,我连他眼睛都没瞧见,更不用说他的脸了。个子嘛,倒是挺高的,跟我差不多高,不胖不瘦,身上气息尽敛,下回见了,我恐怕也认不出来。”
“什……什么?”龙锡言很不自在地吞了口唾沫,“跟你一样高,那……他是个男的?”
“当然是男的。”龙锡泞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三哥一眼,皱着眉头,一脸好奇地问:“三哥你今天有点奇怪哦,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个女人?难道你知道他是谁,或者说,你以为那是你要找的人?”
不得不说,这小子平日里虽然傻兮兮的,有时候直觉还真是准。不过龙锡言才不会承认,立刻否认道:“瞎说什么,我就是好奇,多问了两句。”他赶紧把话题岔开,目光转到怀英身上,笑眯眯地道:“怀英姑娘胆子倒是挺大的。”外头闹出这么的事,换了别家小姑娘,怕不是早就吓得要晕过去了,她看起来倒是挺镇定,脸色也如寻常无异。
“哪儿啊,刚刚就险些——”萧爹一张嘴就要出卖怀英,被她狠狠拽了一把衣襟,这才猛地住了嘴,有些不自然地朝怀英看了看,“呵呵”地笑。
“那行,反正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跟陛下通报一声。”龙锡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起身欲走。孟垚赶紧一路相送,一直送到门外,又连声道别,态度恭敬而谨慎。
龙锡泞都有些看不惯了,摇着头与怀英小声道:“你看我三哥,啧啧,这排场。”
…………
龙锡言飞快地进了宫,急忙寻了杜蘅说起刚刚打探来的消息,“……正好五郎就在那里,跟那两个魔女打了一架,后来又冒出来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把那两个魔女给救走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杜蘅的脸色,果然,待他说起“黑斗篷”时,杜蘅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可等那“黑斗篷”把两个魔女救走,杜蘅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这不对啊,”杜蘅急道:“三丫头怎么会和那些魔道中人在一起?”
龙锡言苦笑道:“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我问了五郎,他说,那黑斗篷是个男人。”
杜蘅都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使劲儿挥手道:“不可能,那绝不是三丫头。”好好的一姑娘,怎么会变成男人,就算她转世投胎成了凡人——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龙锡言见他一副神经快要崩溃的样子,赶紧劝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哪能真是三公主呢。你也知道五郎那性子,真打起来了,哪里还有精神管别的事。我觉得吧,三公主肯定是出现过,只不过五郎压根儿没注意。回头我再仔细问问他,唔,当时现场不是还有别人么,我去问萧家父女,说不定还能另有收获。”
杜蘅依旧沉浸在他的三妹有可能变成个男人的震惊中,听了龙锡言的话也没什么反应。龙锡言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他可不敢再去找龙锡泞追问什么,那小子是个怪胎,有时候蠢得简直无法沟通,偏偏某些时候又还挺精明,以至于龙锡言都不大敢糊弄他。他琢磨来,琢磨去,萧家那小姑娘也生得副聪明样儿,倒是萧翎好像没什么心眼儿。
他这么一想,便立刻决定下来,出了宫,便叫上下人套马车,“去丝瓜巷。”
国师大人可不像龙锡泞那么莽撞,他到了丝瓜巷也不急着去找人,先让下人去摸了摸底,知道龙锡泞在萧家,他便在巷子外的茶楼里候着。就这么等啊等,喝了三壶茶并两碟红豆糕和一碟蜜饯,外头天都黑了,才瞧见下人过来报信,说龙锡泞终于回去了。
龙锡言跑了一趟茅房后急急忙忙地进了巷子,很快就敲开了萧家大门。
“国师大人?”怀英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想到了白天的事,原来龙锡泞的直觉真的没有错,龙锡言果然有事情故意瞒着他。可是,他现在找到萧家,是为了什么?
“令尊在家吗?”龙锡言一脸淡然地朝怀英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问。
怀英赶紧点头,“在的。您快请进吧。”她一边作势请龙锡言进屋,一边扯着嗓子准备大声高呼国师大人到了的,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龙锡言忽然道:“这事儿就先别让五郎知道了吧。”他笑吟吟看着她,仿佛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思。怀英朝他干巴巴地笑了笑,躲进屋里去了。
萧爹和萧子澹很快就迎了出来,见国师大人竟然深夜造访,萧爹明显有些紧张,哆哆嗦嗦地给龙锡言行了礼,又问:“国师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龙锡言笑了笑,道:“别站在这里,风大,我们屋里说。”
萧子澹朝怀英作了个询问的眼色,怀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四人进了屋,怀英主动去沏茶,待她煮了茶回来,发现萧爹正在一脸激动地与龙锡言说起白天遭遇魔女的事,说到危急时刻,他的声音愈发地高亢,………眼看着那魔女朝我们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将怀英拉到身后,抢在她前面与那魔女对打——”
“阿爹——”怀英顿时满头黑线,您老人家吃牛皮好歹也有点边,人国师大人可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孰真孰假。
萧爹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拍了拍胸口,小声道:“真要说起来,还是国师大人与四郎救了我们一命,那魔女来得急,被我们怀中的护身符所伤,反噬弹出了院子,就再也不见起来了。”原来他也晓得是龙家的护身符在起作用呢!
“护身符?”龙锡言皱了皱眉头,“是上次五郎问我要去的辟邪符?”那辟邪符的灵力哪有这么大,勉强能护住他们的性命已经不错了,居然还能反噬,还将那魔女重伤?龙锡言摁了摁眼角,问:“那护身符,您身上还有吗?”
萧爹赶紧把身上的荷包接下来递给龙锡言,龙锡言飞快展开看了一眼,没错,就是那批辟邪符,灵力是有的,可并不充盈,那魔女的重伤绝非该符所致。那么……
龙锡言将那护身符塞进荷包里还给萧爹,又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怀英都吓坏了吧。孟家人想来也吓得不轻,听说孟大人家里头还有个妹妹,小姑娘家家的,遇着这种事,恐怕十天半月也缓不过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萧爹和怀英的脸色都有点变化,有些怪怪的,看着他欲言又止。龙锡言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挑眉问:“怎么了?”
萧爹“呵呵”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孟家那小姑娘,依四郎的话说,她是什么纯阴之体,极易被那些魔物们找上,所以,为了安全,四郎就把她暂时送到国师府里去了。那个……国师大人原来还不知道啊。”
纯阴之体……龙锡泞的眉头愈发地皱得厉害,低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就这么着吧,我就问一个问题,今日那魔女突袭时,你们那屋里到底有几个人?”
怀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头忽然一颤。
萧爹倒是完全没多想,不假思索地回道:“四个人,我和怀英父女俩,还有孟家小姑娘和孟府管家。”
龙锡言不说话了,目光炯炯地落在怀英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欣喜,有纠结,有不可思议……怀英实在辨认不出里头到底有什么深意,反正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慌,陡然生出一种想跑到隔壁去叫龙锡泞帮忙的冲动。
国师大人,您到底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每次到周四就想死,上课上到嗓子哑,一回家连饭都不想吃,躺在床上像条死狗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国师大人在萧家聊了很久的天,态度非常亲切,而且还时不时地朝怀英看上一眼,眼神和蔼极了。怀英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本就不笨,都到这会儿哪里还察觉不到龙锡言的异样,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问,好不容易等到龙锡言告辞走了,她才赶紧去敲隔壁的围墙,小声地喊:“龙锡泞,你睡了没?”
过了好一会儿,龙锡泞才揉着眼睛,随意地披了件衣服从隔壁跳了过来,见了怀英,他顿时一乐,咧着嘴笑道:“是不是睡不好,想要叫我陪你?你怎么不早说。”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怀英的屋里冲去。
怀英想了想,倒是没拦。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龙锡泞呢,总不能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说话,一来冻得慌,二来,被萧爹和萧子澹看见也不好。于是,她也跟在龙锡泞身后进了屋。
“我有事要问你。”怀英刚进屋,就瞅见龙锡泞把外头的衣服解了要往床上钻,顿时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拽住道:“你别胡来,不然,我去叫我爹和大哥过来了。”
龙锡泞顿时就蔫了,委委屈屈地瞪着怀英,不悦地道:“萧怀英你太过分了,大晚上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还不给地方我睡。你刚刚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让我陪你睡的。说话不算数,小心长尾巴。”
怀英假装没听到,把面容一整,正色道:“我有正事问你呢,严肃点,别胡闹。”
龙锡泞扁扁嘴,终于老实下来,坐在床边的小矮凳上,托着腮,一脸委屈地看着怀英,“说罢,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呢,能让怀英大晚上急急忙忙地叫他过来?说实话,龙锡泞心里头还挺好奇的。
“你三哥刚刚过来找过我们。”怀英的第一句就把龙锡泞炸得跳了起来,“什么,我三哥来过?他怎么没告诉我?”他说罢立刻就反应过来,龙锡言亲自登门却不通知他,这说明了什么?他三哥故意瞒着他。
这可就奇怪了,有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要特意瞒着他?龙锡泞皱着眉头弄不明白,于是他又赶紧朝怀英追问道:“你继续往下说,他来做什么了?是问你们今儿白天的事?”白天的时候龙锡泞就已经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了,但很快又被龙锡言给搪塞了回去,现在想想,那何止是有点不对劲,简直就是完全不对劲。龙锡言到底在追查什么?
怀英皱着眉头把龙锡言登门经过一一说给他听,罢了又道:“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三哥好像另有所指,你说,他是不是……在查大年夜晚上的那个案子?”怀英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头就莫名地发慌,说到底还是心虚。
龙锡泞却坚决地摇头道:“怎么可能是为了那事儿。我三哥就算再怎么闲也不会去追查这种小案子,而且,萧子澹不是说了,京兆尹衙门没有线索都不打算查下去了么。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查你头上,有我在呢,谁敢把你怎么样。那小流氓敢欺负你,要他一条命算是轻的。换了是我,非得让他下辈子投胎变成猪。”
怀英:“……”
“至于我三哥这边,你也别想太多,早些歇着就是。明儿我亲自去问他,他断不至于再瞒着我。”龙锡泞说罢,忽然眨了眨眼睛,涎着脸凑过来,一脸期待地问:“你真不要我陪你睡么?这天多冷,而且,外头风又大,呼呼地叫,听着心里头多寒碜,还是我陪着你比较好。”
怀英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人给赶走了。
龙锡泞果然信守诺言,第二日大清早便去了国师府找他三哥问话,不想才进府门,就被告知说国师大人已经进了宫。
“他去宫里头了?”龙锡泞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龙锡言有多懒没有谁比龙锡泞更清楚了,要不然,依着他的悟性和聪明劲儿,明明比龙锡泞大了近千岁,修为却还有所不如。据龙锡泞所知,他这三哥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上过早朝,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果然是很不对劲!
可是,他急急忙忙地跑去宫里头做什么?难不成,昨儿晚上去萧家的事,还是杜蘅指使的?可杜蘅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龙锡泞越想越觉得奇怪,琢磨了好一会儿,索性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他干脆去找杜蘅!
…………
“你说谁?萧家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上次在庙里头见过的,跟你们家五郎在一起的那个?”杜蘅有点儿晕乎,摁了摁眼角,又甩了甩脑袋,道:“你再说清楚些,我这会儿脑子有点晕,不大能反应得过来。”
“嗯。”龙锡言不急不慢地端着小瓷碗吃了口玉汤圆,随口回道:“我估摸着就是她了。”
“什么叫估摸着?”杜蘅顿时就急了,“你就不能确定吗?”
龙锡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喝了口甜酒汤,继续道:“我又不是她亲哥,哪能确定,也就是猜一猜。你上回见了她,不是也说那小姑娘娇娇俏俏的看着挺顺眼?这就是缘分嘛。”他见杜蘅还在斜眼瞪他,终于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瓷碗,道:“她身上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不然,五郎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要不,还是你亲自去瞧瞧。”
杜蘅又道:“你再给我仔细说说,你怎么就觉得是萧家小姑娘呢。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怀英。”
杜蘅立刻眉开眼笑,“怀英,好名字。”
龙锡言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名字到底好在哪里。杜蘅见他半天不说话,又催道:“你怎么哑巴了,赶紧说话呀。你怎么就知道怀英我们家三丫头?”
“那屋里头就俩姑娘,一个怀英,一个是京兆尹衙门推官孟垚的妹妹,那小姑娘后来我也见着了,乃纯阴之体,身体虚弱、邪气入侵,若不是五郎去得及时,恐怕这会儿连命都没了。她若是三公主,那些魔物但凡对你有不轨之心,恐怕立刻就没了命,还能等到现在?当然,剩下还有俩男人,一个是萧翎,一个是孟府老管家,胡子头发都白了一半,你若是以为他们俩是你三妹妹那也成,反正不是我妹子……”
杜蘅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声道:“给我打住!你能别这么恶心不?”他们家好好的三公主,被龙锡言给说成个糟老头子,真是怪堵心的。
龙锡言于是又端起瓷碗继续吃汤圆去了。一碗汤圆还没吃完,就听到外头宫人禀告说龙家四公子求见。龙锡言闻言一挑眉,倒也并不意外,“这么快就追过来了,消息还挺灵通。”
杜蘅反而有些紧张起来,小声问:“怎么办?这事儿要不要跟五郎说?”
龙锡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小声嘲讽道:“哎哟,没想到你还挺老实嘛。”杜蘅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他平日里可不是这样没主见的人,只是这事儿到底不寻常,而且龙锡泞跟怀英又有那么点……亲近,杜蘅难免就想东想西。
就他们俩说话的工夫,龙锡泞已经快步冲了进屋,瞅见他三哥和杜蘅都在,他也不拐弯抹角了,径直开口问:“是杜蘅大哥让我三哥去萧家问昨儿的事么?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还特意避着我?”
“你说那个啊,”杜蘅淡淡地回道:“是天界有个神仙私自下凡,闹出了点儿来,我让你大哥到处打听来着。不过你放心,萧家跟这事儿没关系。”他到底是天帝之子,摆架子是基本功,装腔作势起来还是挺能糊弄人的。
龙锡泞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晌,问:“真的?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瞒着我?”他旋即又把火力对准了龙锡言,道:“昨儿那个黑斗篷是什么人,三哥心里头可有数了?我虽然不曾与他交过手,可总感觉那人深不可测。”
“咳咳——”龙锡言顿时有些不自在,他昨儿一整天光顾着三公主的了,压根儿就没想过什么黑斗篷的事儿,这会儿猛地被龙锡泞一问,顿时无言以对。“那个……还没查到消息,他突然冒出来,京城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还真是不好查啊。”
能让龙锡泞说出“深不可测”的评价,那个黑斗篷绝非等闲之辈。可京城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个大魔头,他没有丝毫察觉也就罢了,怎么连杜蘅也一点感觉也没有?
龙锡言一边想,一边朝杜蘅作了个征询的眼神,杜蘅却只是沉默地摇头。龙锡泞没有得到自己要问的答案,心中很是不悦,气咻咻地回去了。等他一走,杜蘅便急急忙忙地道:“我换身衣服,一会儿你陪我去一趟丝瓜巷。”
不想才将将出了宫门,国师府的下人又匆匆地过来禀告,说是城外有异样。
“什么异样?”龙锡言皱眉问。
下人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仿佛在犹豫该怎么回,“我们发现了一具女尸。”他顿了一下,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龙锡言,小声道:“那尸体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煞气,似乎是昨日与五公子交手过的。而且,属下觉得她死因似乎有些奇怪。”
龙锡言顿时一凛,“她死了?”这就奇了怪了,明明记得龙锡泞说过,那魔女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死了。会是谁下的手?
龙锡言看了杜蘅一眼,杜蘅拧着眉头朝他微微颔首,道:“那我们就先去城外看看。”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凡间的皇帝,总该担起帝王的责任,若是京城里真有什么害人的魔物存在,他自当出手维护京城的平安。
他们俩到底身份不一般,所以出门不敢骑马,乘了辆马车一路出了城。
那具女尸在城西的一片林子里,因她死状有异,所以差役们并不敢随意移动尸体,只迅速将消息报了上去。等到龙锡言和杜蘅赶到的时候,孟垚居然也在,正皱着眉头不解地绕着那尸体走来走去,听说国师大人到了,他这才迷迷糊糊地过来见礼。
“不用多礼。”杜蘅道,孟垚发现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瞅见杜蘅,立刻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陛……陛陛下……您您怎么……”
杜蘅不客气地朝他瞪了一眼,“闭嘴,安静点。”
孟垚赶紧捂住嘴巴再也不敢吭声。
龙锡言快步踱到那具女尸面前看了一眼,很快又将脸别开,转过身朝杜蘅摇头道:“应该是她,不过真是奇了怪了,死在今儿早上,内丹都毁了。”这到底是谁下的手?黑斗篷吗?既然是同伙,为什么要杀她?
孟垚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想开口问一句,又生怕唐突了皇帝陛下,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吭声。然后,他又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与国师大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走远了。
怎么回事?陛下和国师大人特意大老远地跑到郊外来,就为了看这女尸一眼?这女尸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除了尸体萎缩得有些吓人之外,似乎并没有不同啊?
…………
“你怎么看?”回去的马车上,杜蘅忽然开口问。
龙锡言苦笑着摇头,无奈道:“好像不大对劲啊。那女尸内丹都给毁了,可见并非伤重而亡,而是为外力所杀。可她身上却只有自身的煞气,不见凶手的半点气息,恐怕这凶手不简单。”若那也是魔界中人,何必如此藏藏掖掖,怕就怕……是他们的同道中人啊。
若真如此,三界恐怕又有得乱了。
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杜蘅想了想,便暂时将它放到了一边,吩咐宫人继续往丝瓜巷方向走。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巷子口。
杜蘅当即便要下马车,被龙锡言给拦了,无奈地劝道:“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进去,也不怕把人给吓着了?怀英那姑娘倒是胆子大,性子也豁达,见了你想来并不会惊慌,可那家里头不是还有别人么。而且,我们家五郎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还不得立刻冲过来,到时候再见了你,恐怕你那套说辞就不管用了。”
杜蘅顿时就急了,“我人都到门口了,你不让我进去,你早说呀,出来的时候就该拦着我么。”
龙锡言又开始揉太阳茓,有气无力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一遇着三公主的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脑子都不长了。你不能进去,还不能想办法把人家小姑娘叫出来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这么下去,迟早变得跟我们家五郎一样。”
杜蘅没好气地朝他“呸——”了一声,下了马车就上了街边的茶楼,一边上楼梯还一边朝龙锡言道:“你赶紧的,别让我久等。”
“知道了,祖宗!”龙锡泞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吩咐伺候在马车边的侍卫如何如何。下人得了叮嘱,点点头,飞快地朝丝瓜巷里去了。
…………
“你说什么?”怀英满头雾水地看着门外的来客,“国师大人想请教我绘画的技巧?”这是骗鬼吧?这种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话她也会信?可是,就算心里头知道这只是个拙劣的借口,怀英还真不能拒绝。
她现在几乎已经肯定,龙锡言这三番两次地上门都是为了她,可到底是因为,怀英的心里头却一点底也没有。
她想了想,这一次还是没有告知龙锡泞,他能拦得住一次,拦不了一辈子,龙锡言终究会找到机会上门来,到时候,也许就更加麻烦了。
怀英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没带画,也没带画具,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出了门,临走时还特意与萧子澹说了一声,“我去巷子口买些卤肉来,阿爹喜欢吃。”
怀英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慢了,但那国师府的侍卫却也不催,就站在她斜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笑地看着她。怀英见他态度随和,就猜测也是龙锡言叫她过去并不是什么坏事,不然,那些侍卫一定凶神恶煞了。
可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毕竟龙锡泞就住在她家隔壁呢,这侍卫哪里敢胡来。那么,龙锡言到底找她做什么呢?
她就这样一路纠结地上了茶楼。侍卫将她引到雅间门口便不再继续往前走了,敲了敲门后,便退到了一边去。
怀英硬着头皮把门推开,屋里的两位神仙也都抬起头来,怀英瞅见杜蘅,顿时一愣。
这是做什么呢?
“怀英到了,快坐吧。”龙锡言情地起身招呼道。怀英有点儿受宠若惊,也朝他扯了扯嘴角,正欲跪地行礼,被龙锡言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坐嘛坐嘛,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不必来这些虚礼。是吧,阿衡。”
杜蘅也十分温柔地朝怀英点了点头。
老……老朋友?怀英愈发地觉得这屋里的气氛诡异,连话都不敢说了,只僵着脸朝他们俩傻笑。
龙锡言仿佛没看出怀英的困窘,面色如常地与怀英寒暄,怀英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对了,”龙锡言寒暄了半天,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怀英姑娘可有没有觉得自己又哪里不寻常?”
不寻常!怀英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她是穿越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合唱比赛,哎,坑人的比赛终于要结束了,耽误了我好多时间~~~~(>_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这些神仙们到底想干什么?天上地下那么多的大事不去管,妖怪们杀人放火不去管,她一个小小的穿越人士,又不是主动钻的空子,也没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怀英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这两位大佬给招惹了。
不过,怀英才不会轻易承认呢。天晓得他们会有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于是,怀英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张茫然的脸看着他们俩,迷迷瞪瞪地问:“什么?您说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唔,我最近总是失眠,这算吗?”
龙锡言摁了摁额头,朝杜蘅使了个无奈的眼色,杜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他已经用灵力试探过了,怀英一点反应也没有,但他也知道,这并不代表他们找错了人。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身体里沉睡的灵气再一次苏醒呢?
见他们俩都不说话,怀英便琢磨着要告辞,小声试探道:“我……出来得急,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
“你急着回去?”杜蘅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意思,怀英“哈哈”干笑了两声,“那个……确实有点儿。不知陛下是否还有其他吩咐?”她总觉得今天的杜蘅和龙锡言都特别奇怪,有点儿神神秘秘的,还总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目光竟然十分亲切——怀英简直越看,心里头就越是不安。
他们俩到底打算做什么?难不成,穿越人士身上有什么bug,要把她们通通给打回去?
杜蘅有些忧伤地看着怀英,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说话,努力地朝她扯了扯嘴角,柔声道:“着急那就先回去吧,我让侍卫送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外头天气冷,冻着了怎么办?”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身上的狐狸毛披风解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往怀英身上套。
怀英吓得腿都软了!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杜大老爷是打算什么时候要吃他么?可是,她却一点推辞的力气也没有,不敢说话,连大气儿都不敢吭一声,做梦似的从楼上飘了下来。
到了大街上,从巷子里钻出来的凉风一吹,怀英这才渐渐清醒了些,摸了摸身上的披风,雪白的狐狸毛柔软顺滑——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萧姑娘,请上马车。”一旁的侍卫恭恭敬敬地道。怀英有些迟钝地看了他一眼,想把自己身上披风解下来托他还给杜蘅,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吭声。她梦游一般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连连挥手道:“不……不用坐车了,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于是,她又转过身,慢吞吞地朝街对面的“老项家卤菜店”走了过去。
楼上的杜蘅和龙锡言都站在窗口纠结地观察着怀英的一举一动,杜蘅叹了口气,无奈地问:“你说我三妹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怎么就完全不记得我了呢?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龙锡言苦笑不已,“她既然已经投胎成了人,忘却前世之事不是挺正常。我看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的,一点也不委屈,说不定还不想恢复原来的身份。咦——你确定怀英就是三公主了?”这不是都还没试探出来么。
“就是她吧。”杜蘅点头道:“你记不记得,那会儿头一次见面,我就说过,这小姑娘看得挺亲切,无缘无故的,我怎么会和一个凡人小姑娘亲切。而今想来,原来那会儿就已经有感觉了。”他也知道自己这套说辞有点不大能站得住脚,无奈摊手道:“那你说怎么试探?”
龙锡言一脸坏笑地拍了拍窗口摆放的盆栽,小声道:“你说,我若是把这盆花忽然朝怀英头上砸过去,她会不会就突然灵力爆发。昨儿不正是到了危机关头才……”他见杜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知趣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道:“真不试?我下手很准的,一定会仔细错开,不会伤着她。”
说话时,他的手居然悄悄伸了过去开始搬那花盆,杜蘅只当他要动手,顿时大急,赶紧上前去拦,不想龙锡言自是做做戏,压根儿就没使力气,结果,龙锡言还没怎么着,杜蘅却不受控制地朝那窗口扑了过去,胳膊肘一扫,那盆花便呈抛物线砸了下去。
“不好!”龙锡言眼睁睁地瞅着那花盆朝楼下的怀英砸了过去,顿时大惊失色,正欲捏个口诀将它错开,却见半空中的花盆不仅没再继续往怀英方向飞,反而像被谁拍了一把似的,又猛地给弹了回来。
龙锡言顿时瞪圆了眼睛,慌忙躲到杜蘅身上。杜蘅没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瞧见一个黑影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把身体一侧,那花盆直直地撞到了窗棂上,“砰——”地一声响,花盆四分五裂,盆里的泥土毫不客气地糊了杜蘅一脸……
楼下的怀英听到动静也好奇地抬头看,杜蘅和龙锡言早就已经躲了起来,窗口空荡荡的没有人,楼下的地板上全是碎裂的瓷片。一定是哪个淘气的野猫爪子痒,把窗口的花盆给推了下来。怀英皱眉摇了摇头,又继续挤到老项家卤菜店买东西。
“果然是她!”龙锡言拍了拍胸口,深深地吐了口气,朝杜蘅道:“你不觉得你们家三姑娘的灵力太霸道了吗?这也亏得是我们,要是换了稍稍迟钝些的,今儿可就得见血。我说你能不能去跟她说说,下回别这么狠了,轻点行不?”
杜蘅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龙锡言这话立刻就激动了,跳起身来大声道:“怎么就霸道了,这把霸气你懂不懂?谁让你自讨苦吃去招惹她,堂堂大男仙,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还想人家让着你,说出去丢人不丢人……”
他这脸变得那个叫做快,简直就是过河拆桥,一点道理都不讲,龙锡言都快被他气死了,咬牙切齿地指着杜蘅道:“你行啊,杜蘅!刚刚那花盆到底是谁弄下去的?我到底怎么招惹她了,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你信不信我这就下去跟怀英把真相给挑明了。你觉得她是会亲亲热热地过来叫你一声大哥,还是会躲你躲得远远的?”
杜蘅立刻就老实了,“哈哈”地干笑两声,又赶紧掏了手帕在龙锡言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道:“好啦,都是兄弟,跟你开玩笑的不行么?我这不是激动吗。”他说完,又悄悄地探出脑袋趴在窗口朝怀英偷看。
怀英已经买好了卤菜,拎着两个小油纸包不急不慢地往丝瓜巷里走。杜蘅的披风穿在她身上长了许多,拖在地上,走了几步,她一不留神就猜到了披风边儿,一个趔趄一ρi股就坐在了地上。
杜蘅急得当即就跳了起来,正欲招呼楼下的侍卫去帮忙,却见怀英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迅速得让人几乎以为她刚刚那一跤只是错觉。她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东张西望地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想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她的笑话。过了一会儿,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拎着披风,踮着脚,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去了。
“怀英这里,你有什么打算?”龙锡言在一旁冷眼瞧着杜蘅的一举一动,忽然开口问。杜蘅一怔,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他安静了许久,龙锡言甚至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忽然听到他沉重的声音,“就先让她这样吧。你说得对,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过得更开心。”
她在天界的那一千多年里,几乎从来没有过一天快乐的日子,被孤立,被敌视,被诬蔑,杜蘅不敢想象如果她再一次回到天界,又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
“至少在京城我还能护住她。”杜蘅的脸上露出落寞又无奈的忧伤,“如果回了天界,恐怕,就连我父王也无可奈何。”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他们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毕竟,他们的确曾经做过,不是吗。
…………
怀英到家的时候,萧子澹正好出来透气,忽瞅见她披着件拉风的狐皮裘衣进来,顿时一愣,讶道:“你这是穿的谁的衣裳?龙锡泞给你的?这也太贵重了。”怀英平日里可不怎么收他的贵重礼物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怀英朝屋里看了一眼,确定萧爹在屋里没出来,这才凑到萧子澹耳边,低低地说了声“杜蘅”。
萧子澹却没听清,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敢往杜蘅身上想,“你说谁?什么蘅?”
“杜蘅,皇帝陛下。”怀英沉声道,萧子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睛瞪得老大,惊慌失措地看着怀英,哆哆嗦嗦地道:“他……他找你做什么?为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他不会想把你收进宫吧。”
他被这消息惊得失了态,顿时有些口不择言,待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种事儿怎么能在怀英面前说。不过怀英的态度倒是挺坦然,一脸无语地道:“大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杜蘅是什么身份,又长成那模样,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姑娘都得对他死心塌地,他能看得上我?不过——”怀英顿了顿,朝萧子澹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进屋说。”
萧子澹见她欲言又止,早就急得不行了,赶紧拉着她进屋。
怀英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把今儿龙锡言忽然使人登门来请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萧子澹听,罢了又道:“我总觉得他们俩好像另有所图,可又看不出有恶意,临走时,那侍卫也客客气气的。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俩一天不明说,怀英这颗心就一天落不下来。
萧子澹自然也猜不出原因,想了半天,最后,揉着太阳茓小声问:“要不,去找五郎问问看?”
怀英却无奈摇头,“我估计他也不知道内情,龙锡言明显特意躲着他,你没见他都是特意挑了五郎不在的时候过来。为什么还把我给叫出去,恐怕也是不想让五郎知道。”
“他不知道没关系啊。”萧子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国师大人不是他哥吗,这么奇怪的事,不用我们叮嘱,他自个儿一定会去找国师大人问个究竟。”虽说这有点算计龙锡泞的嫌疑,可是,这事儿要真不跟他说,说不定他还会生气呢。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呢?”
萧子澹立刻激动地道:“哪里就不要脸了。”
“我没说不要脸啊。”其实,是他自己心里头这么想的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龙锡泞过来吃饭,你到时候就告诉他。”
以前龙锡泞是从早到晚地泡在萧家的,直到最近他发现萧爹对他的态度有点异样,他这才改到吃饭的时候才过来,但每次吃完饭也不肯立刻就走,总要磨磨蹭蹭地找怀英说会儿话。萧爹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做得有点过分,对于他这种行径,就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刚吃过晚饭,怀英就借着洗碗的借口把龙锡泞叫到厨房去了。
“怀英你有事要和我说么?”一进厨房,龙锡泞就问。怀英微微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龙锡泞怪委屈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有事,你才不会特意把我叫过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失落,眉目间笼着淡淡的哀愁和幽怨,看得怀英心里头怪难过的——龙锡泞一向都是没心没肺、傻呵呵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伤感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说吧。”他见怀英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又赶紧挤出笑脸朝她道:“不管发生事,有我在,一定都能解决!”
他明明在笑,可怀英的心里头却愈发地难过了。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白天的事说了出来。从一开始龙锡泞皱着眉头,等到怀英说完,他的眉头都一直没有解开过,沉默了半晌,才低声与怀英道:“你别担心,依我对杜蘅和我三哥的了解,他们应该没有恶意。这事儿我会去问个清楚。”
他嘴里在劝怀英,自己却一直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事儿。
怀英见状,颇有些内疚,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爹他……其实也不是讨厌你,他只是有点儿……古板,你知道的,凡间和天界不一样,你我授受不亲,我爹难免会注意些。并不是故意针对你。”
龙锡泞立刻笑起来,“我知道啊,可是,我还是想过来和你说说话。其实,我一直都有点担心,我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地在你身边晃来晃去,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很不想见我?”他越说声音越低,脸都红了,脖子却还梗着,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看,目光清正明澈,不带一丝瑕秽。
怀英刚开始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尴尬,也不是羞恼,她这么一号现代女青年,还真不会因为被告白什么的就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更何况,他这番话还说得如此委婉。
可是,这并不代表怀英就能坦然面对,她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说实在话,她一点也不讨厌龙锡泞,甚至还能说是有点喜欢的,可这种喜欢跟男女之间的喜欢又不大一样,怀英无法想象她和龙锡泞谈恋爱是副什么样的场景,虽然他已经两千七百多岁的高龄了,可怀英的心里头总把他当弟弟看。
她一迟疑,龙锡泞就先绷不住了,脸上一闪而过慌乱的神色,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又顾左右而言他,过了两分钟,索性寻了个借口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脚步急,甚至有些狼狈,萧子澹皱着眉头在窗口看着,想去跟怀英说句什么,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动。
那可是神仙呢,虽然萧子澹总是对他不甚客气,心里头却还是知道他们的不同,俗话总说人妖殊途,其实人和神仙也是一样的,他们有着长长久久的生命,凡人短短的几十年于他们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龙锡泞就算现在再怎么认真又能如何呢?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他还是容颜不老、青春年少的模样,说不定连性子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这般单纯、幼稚,可怀英呢?
“大哥怎么站在这里?”怀英从厨房出来,瞥见萧子澹在窗口发呆,不由得问。
萧子澹朝她勾了勾嘴角,过来一会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道:“我就是忽然觉得,我们家怀英长大了呢。”也差不多要开始议亲了,相看个一年半载,定了亲,在家里头备嫁两年……
☆、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
萧子澹的打算龙锡泞并不知道,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头倒在床上再也不肯起来,可整整一个晚上也没能睡着。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绪,有些酸,有些难受,闷闷地不想说话,甚至有点透不过气。
这种奇怪的低落情绪让萧子澹有些不适应,他从来都不是这种忧郁伤感的性格,可天晓得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难怪大哥这么多年一直都不能走出阴影,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会让人高兴,还会让人忧伤。
龙锡泞无法排解这种低落的情绪,决定去找他三哥发泄一番。于是第二天大早,他就去直奔国师府去了。
他到得早,龙锡言还在床上睡懒觉,听下人说五殿下飞脸色不大好,龙锡言也不肯起来,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瓮声瓮气地道:“让他等,老子还没睡好呢。”龙锡泞这个小混蛋,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装老实可爱,尽会折腾他。
府里的下人可不敢再说话,赶紧猫着腰退了下去,卧室里很快安静下来。龙锡言将将步入梦乡,身上忽地一凉,睁眼一看,可不正是他们家这要命的小祖宗跑过来捣蛋了。龙锡言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嘛?”龙锡言拿他这个最小的弟弟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龙锡泞从龙蛋里刚孵出来的时候身体很不好,他那会儿还长得乖巧可人,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都宠着他,结果,就宠出了现在龙锡泞这单纯又嚣张的性子,偏偏谁也拿他没办法。
“三哥,我很不好。”龙锡泞就像没听到龙锡言的怒吼似的,耷拉着脑袋往床边一坐,扁着嘴小声道:“我心情很不好,难过。”
龙锡言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坐下,低声问:“怎么了?跟怀英吵架了?”除了跟怀英闹矛盾,龙锡泞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如意的?这根本都不用猜!
龙锡泞闻言愈发地沉默,低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那小模样实在可怜得紧,龙锡言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正欲出声劝慰,忽听得他期期艾艾的声音,带着难以诉说的委屈,“怀英……好像不喜欢我。”他顿了顿,又抬起头,两只眼睛微微发红,但并没有哭,“三哥,我到底哪里不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这个嘛……”龙锡言也怪为难的,这可是他宠了两千多年的亲兄弟,总不能太打击他,可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不然,到最后,伤的还是他们家五郎。若怀英真是个普通凡人,龙锡言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拆了他们才好,可现在,既然都已经晓得那是三公主,龙锡言的心思自然就发生了变化。
当初五郎不明是非地害过人家,现在反而又喜欢上她,这也许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吧。若他们俩真成了,那也是一段佳话。
可是追女孩子这种事,龙锡言实在不大擅长,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都是女孩子倒追他,谁让他不仅长得俊,而且举止文雅、风度翩翩呢,这一点,他们家五郎可是拍马都赶不上他。龙锡泞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摸了摸下巴道:“想让怀英喜欢你,你现在这样子可不行。”
“我怎么了?”龙锡泞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实在看不出自己有哪里不好。
“没错,就是你现在模样,太……”龙锡言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儿太……理所当然,还有,你不觉得你那性子有点太幼稚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女孩子都喜欢成熟稳重的,你这样,让人没有……安全感,不能托付终生。”
龙锡泞顿时就激动了,“我怎么就不能托付终身了!我我……”他可是龙王五殿下,天上地下谁不怕他,就连他三哥都不是他对手,他怎么就不能托付终身了。
“看吧看吧,”龙锡言啧啧有声,“瞧瞧你这不稳重的样子,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稳重。你在怀英面前也是这样的对吧?你就算再厉害,再有本事,可怀英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个。你要是不信,就去别家问问,看人家府里头嫁女儿,最看重的是什么?真要哪个少年郎像你这样天真幼稚,谁家女儿都不愿意嫁。”
龙锡泞所有的自信心全都被推翻了,顿时被打击得蔫头吧脑,扁着嘴半晌没说话。他一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怀英应该喜欢他,就算她这一次拒绝了,那也一定是因为她没看到自己的好,可是,现在听龙锡言这么一说,才猛地发现原来他竟然这么差劲。
见龙锡泞整个人都没了力气,龙锡言生怕他就此低落下去,又赶紧道:“你既然喜欢人家,那就好好表现,赶紧把这动不动就生气撒娇的臭性子给改了,人家怀英又不是你家老妈子。你也给我打起精神来,怀英是个好姑娘,你要是再不努力,小心她就被人给抢走了。”
龙锡泞总算抬起头来,拧着眉头看了龙锡言两眼,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疑惑地问:“三哥你今天有点奇怪。你以前不是总明里暗里想把我和怀英分开的么,怎么今儿忽然又热心地想要撮合我们?还有,怀英说,你和杜蘅昨儿忽然把她叫了过去,还跟她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甚至故意避开我,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刚刚还好好地说着怎么追女孩子,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上来了?龙锡言表示有点跟不上五郎的节奏,他眨了眨眼睛,“哈哈”地干笑两声,想赶紧把话题岔开,却发现龙锡泞犀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龙锡言大概有点明白现在的处境了,他今儿要是说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原因来,龙锡泞绝对跟他没完!
龙锡言倒是想胡乱编个说法,可他们家五郎虽然天真幼稚了些,脑子却不笨,绝不是容易糊弄。所以,他还不能胡编乱造,多少得有些依据。于是龙锡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正色郑重地道:“这事儿你听听就算了,可不能说出去。”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龙锡泞也被他弄得有些紧张起来。怀英身上到底牵扯了什么顶天的大秘密不成?
“五郎你也知道,天界诸仙是不能随意下凡的,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散仙们管得特别严。但你也知道,天界规矩多,又无聊得很,总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小散仙偷偷留下凡间来……”龙锡言说到这里又朝五郎看了一眼,龙锡泞大概有点明白了,瞪大眼睛道:“三哥你的意思是说,怀英她是……”
龙锡言认真地点点头,“你没察觉到她和寻常人有些不一样吗?不过,我看怀英的样子,她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你也别冒失,千万不要冲动地跑去跟她说这事儿,免得吓着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龙锡泞激动得两眼放光,使劲儿点头,“三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他越想越高兴,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咧着嘴傻笑起来,乐了半晌,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朝龙锡言问:“对了,怀英在天界的时候叫什么?也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见过她,她也是现在这样的性子吗?”
“只是个寻常小散仙,名字连我都不清楚呢,是杜蘅认出来的。”龙锡言毫不客气地把事情往杜蘅身上推,“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说不定又有哪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要押了她上天庭问罪。”
龙锡泞连忙摇头,“三哥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他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想了想,有些头疼地道:“一会儿我回去了该怎么和怀英说呢?三哥,我真的不能告诉她吗?”
龙锡言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说呢?”
…………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却依旧不见龙锡泞的身影,萧家人都有些不自在,萧子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萧爹则有些不安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最近做得有些过分了,怀英则想着昨天傍晚的事,愈发地心不在焉。
“那个……四郎今儿不来的吗?”萧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他没跟你们俩说?”
怀英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兴许是去国师府了,或是进宫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去哪里还得跟我们说呀。”
萧子澹也附和道:“怀英说得是。”
他们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态度,萧爹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柔声补充道:“四郎吧,虽然有点不大成熟,人却是不错。换了别人家的孩子,出身那般显赫,压根儿就不正眼看人,就连在萧家,那府里的下人都敢给我们脸色看。你们俩可不准太难为他,知道吗?”
怀英有些心虚地不敢说话,萧子澹看了她一眼,强笑着打圆场道:“知道了。好好的,谁会难为他,一会儿他回来了,我亲自登门去叫他过来吃饭,可好?”
萧爹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倒也不用登门,听着声儿朝他喊一句就成。四郎素来随性,不讲这些虚礼。”
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依旧不见龙锡泞的影子。怀英愈发地不安,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落寞离去的身影。当时,她应该说句话哄一哄他的,就那样一言不发,好像的确有些伤人。
吃完晚饭,外头早就已经黑了,关院门的时候,怀英又忍不住朝外头看了一眼,巷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个子挺高,走路的样子挺好看,有点像龙锡泞,可又好象不是。于是她试探地喊了一声,“五郎?”
那人影顿了一顿,不急不慢地朝怀英走过来,渐渐地近了,借着萧家檐下灯笼的昏暗的光,怀英终于依稀看见了他的面容。不是龙锡泞,而是……他大哥。叫什么来着?怀英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记不起龙大殿下的名字,明明当初还挺喜欢他的。
“是萧姑娘吧。”龙大殿下温和地朝怀英点头笑笑,又问:“五郎不在家?”
怀英忽然不知道手往哪里放,胡乱地摇头,“好……好像是不在。”她顿了顿,又好奇地问:“大公子怎么来了这边?五郎也许在国师府呢。您来之前也没跟他联系吗?”都是神仙,又是亲兄弟,总该有一套特殊的传信措施吧。龙锡泞每次跟他三哥都是用青鸟,大殿下呢?
龙大殿下摇头,“我不大喜欢在凡间乱用法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头疼的表情,“五郎怎么去国师府了,那地儿我可不喜欢。”
怀英微觉意外,难道大殿下与国师大人关系不好?“为什么?”
龙大殿下皱着眉头道:“那里人太多,吵得慌。”
原来是爱清净,难怪龙锡泞说他大哥不爱出门呢。
“要不,您先在我家里头坐坐?”怀英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五郎很少在外头过夜,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不过寒舍简陋,大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龙大殿下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朝怀英拱了拱手,谢道:“那多叨扰府上了。”
他既然喜欢清净,所以怀英便没有通知萧爹,将他引进厢房后便去厨房给他煮了一壶茶,又顺便与萧子澹说了一声。萧子澹摇头表示不解,“怎么这些龙王们一个两个都爱上咱们家门。”
“我邀他进来的。”怀英道:“他不愿意去国师府,说嫌那里吵,所以就开口把他请进来了。总不能看着他守在外头吧,这天寒地冻的。”就算他是神仙不怕冷,可放任着一个那么俊美斯文的年轻神仙坐在外头,还真是有点不落忍。而且,那到底是龙锡泞的大哥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让他大哥在外头干坐,是吧。
“这个给你。”怀英把手里的茶壶递给萧子澹,“大哥帮忙送过去吧。”毕竟是大晚上了,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好跟个年轻男人同处一室,不对,是年轻龙王。
萧子澹无奈地朝她看了一眼,接过茶壶出了门。
他这一过去,居然半晌没回来,怀英朝走廊里看了好几次,也不见他的动静。
这是干嘛呢?
她正探头探脑地想去听个壁脚,耳朵里忽然传来隔壁院子里的声音,怀英心中一动,龙锡泞回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围墙边,踩着踮脚的大石头探出半个脑袋往那边看。院子里黑漆漆的,只能依稀瞅见他模糊的影子。
他原本在低着头关门,忽然间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猛地转过头来,怀英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不想动作有些急,一时没注意脚下,居然给踩空了,猛地就从那大石头上摔了下来,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脚踝处一阵剧痛,怀英发誓她都听到了骨头“咔嚓——“断掉的声音,顿时痛得出了一声的冷汗,嘴里也忍不住发出□□。
屋里的萧子澹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龙大殿下举着根蜡烛跟在后头,隔壁院子里的龙锡泞也飞了过来。与此同时,萧爹也从屋里探出头来,闷闷地问:“出什么事了?”
这回可丢脸丢大发了!
怀英忍住痛,呲牙咧嘴地朝大家强笑一声,刚想动一动,脚踝处顿时传来钻心的痛,她后背的衣服顿时就被汗给浸湿了。
“别动!”萧子澹脸色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过来扶她,却被龙锡泞挡在了一边,“还是我来吧。”他把脸色一沉,平日里的稚嫩完全不见了,颇有些威慑力,萧子澹硬是被他看得迟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时,龙锡泞已经小心翼翼地把怀英抱了起来。
这……这可怎么行!
萧子澹急得脸色都变了,萧爹的表情也有些异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直地瞪着龙锡泞。龙锡泞仿佛完全不明白他们父子俩的意思,面不改色地朝萧爹道:“怀英的脚踝可能骨折了,不能下地,得赶紧去找大夫正骨,不然,耽误了时间,怀英可就要受大罪了。”
萧爹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慌慌张张像只没头的苍蝇往外跑,说是要去请大夫。龙大殿下忽然出声道:“寻常大夫恐怕不成,还是我去国师府叫三郎帮忙吧。”
萧爹闻言,立刻又朝龙大殿下作揖道谢,萧子澹则引着龙锡泞往怀英屋里走。
怀英丢了这么大脸,一直埋着脑袋不好意思看人,进了屋,龙锡泞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她就赶紧抓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了起来。
龙锡泞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可爱,有点想笑,苦于萧子澹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强忍住,努力地绷住脸,一本正经地朝怀英道:“别把脚捂住了,让我看看。”说罢,便在床边坐了,又朝萧子澹扬了扬下巴,“你要是不放心,你过来看?”
萧子澹果然凑了过来,嘴里道:“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能治好吗?”他说罢眉头忽然一皱,扭过头看着龙锡泞,试探性地问:“你不是神仙吗?就不能施个法术把怀英治好?”
龙锡泞的脸上却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若是冒冒失失地乱来,反而对怀英不好。”
其实萧子澹一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不对了,依着龙锡泞的性子,真要是能帮忙,绝不会袖手旁观,他刚刚那句话,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想到这里,萧子澹又有些臊得慌,低声问了怀英几句,见她精神还好,想了想,便起身道:“我去烧壶热水。”
☆、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
“疼吗”龙锡泞柔声问床上的怀英,又道:“别把脸蒙住了,多难受啊。”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掌心的灵气在怀英脚踝处游走。怀英很快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在伤口四周蔓延,她不由得微觉意外,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声问:“你刚刚不是说,不能用法力吗?”
“我小心点,不要被发现就好。”他低声回道。其实,若是换了别人,他是半点顾虑也没有,可是现在知道了怀英原来是天界偷溜下来的小仙女,他反倒有了顾忌。天界的那群老古板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监督着他们,万一他动用法力被那些老古板们发现了,又顺藤摸瓜察觉了怀英的身份,她岂不是要遭殃!
龙锡泞想到这里时忽然又有些疑惑,怀英的身份他三哥和杜蘅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他却一点也发现不了,难道这还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他皱着眉头正在思考这种严肃的问题,忽然发现怀英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怀英不安地扭了扭上身,闷闷地摇头,“没事。”她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背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很,想起身换件衣服,可一来自己有些不方便,二来,龙锡泞就在屋里。她有点不大好意思把他支出去。
“怎么会没事呢?”龙锡泞都有些生气了,他凑得近了些,睁大眼睛盯着怀英上上下下地仔细看,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异样,“你头发都湿了,卡在脖子里不难受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怀英小声道:“刚刚摔跤的时候痛了一下。”
“你先忍忍,我去看看你大哥水烧好了没。换衣服之前得擦擦,不然晚上睡了也难受。”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怀英的目光一直悄悄盯着他,直到他出了门,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怀英有点不大能适应龙锡泞的这种变化,他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怀英总忍不住怀英他里头的芯子是不是也换了一个。
厨房里的水还没烧好,出去请大夫的萧爹和龙大殿下居然就回来了,动作快得简直匪夷所思,怀英怀疑龙大殿下偷偷动用了法术。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除了一个容长脸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太医外,还有国师大人和他府里的一个小丫鬟。
“听说萧姑娘伤了腿,行动不便,所以我就带了个下人过来帮忙。”国师大人一脸和蔼地朝怀英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萧姑娘可得好生养着,不然,稍有差池,日后可就有得受了。家里头的事都让这小丫头去做,你可别客气。”
怀英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昨天起就已经意识到龙锡言对她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了,所以才特意求龙锡泞去打探消息,还没问出个结果,她和龙锡泞就因为表白的事陷入了尴尬。眼下龙锡言愈发地客套殷勤,怀英心里头真是百般纠结。她特别想开门见山地问他到底想干嘛,可是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小胡子太医看过了怀英的伤,摇摇头表示问题不大,“骨头折了,还好没错位,躺在床上先静养两个月,慢慢地就会好。”
萧爹和萧子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还请您开个方子。”
小胡子太医想了想,提笔唰唰写了个方子递给萧爹,又道:“我过几天再来看看,若是恢复得好,到时候再换个方子。”
萧爹千恩万谢地把小胡子太医送了出去,萧子澹则拿着方子去药铺里抓药。龙锡言见龙锡泞一直端坐在怀英的床边寸步不离,有些想笑,朝他大哥使了个眼色,二人遂悄悄退了出来。
“真想不到五郎也会耍心眼儿了,明明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人治好,偏偏故意拖着。”一出门,龙锡言就坏笑着摇头道:“那小姑娘脚一伤,他可不就有了表现的机会,做小伏低地陪上一两个月,便是个铁石心肠也会心软,更何况,那小姑娘原本就还挺待见他。”
龙锡琛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五郎是个直性子,哪有那么多心眼,想来只是一时情急没顾上那么多。”
龙锡言却不信,扁了扁嘴,但到底没作声。兄弟俩说话的工夫,龙锡泞忽然又开了门从屋里出来了,见他们俩站在院子里好像在聊天,遂上前道:“还是三哥想得周全,特特地领了个丫鬟过来,不然,怀英还真是不方便。她刚刚痛得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透了,我又不好去帮忙。”
龙锡言见他一脸坦然,这会儿终于有些相信龙锡琛的话了,这孩子是真被吓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吧。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声提醒道:“那个……你不会是忘了自己还会法术吧?”
“不是不能用吗?”龙锡泞一脸震惊地看着龙锡言,压低了嗓门道:“要是被天界的那些老古板们发现了,顺藤摸瓜找到怀英怎么办?怀英一定会被责罚的。”
龙锡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啊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狠狠一拍脑门,有些不自在地道:“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这事儿。”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安地看了龙锡琛一眼,想要立刻转移开话题,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
龙锡琛纳闷地盯着他和龙锡泞两兄弟,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地问:“你们俩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么?”
龙锡泞又是无辜,又是狐疑地瞪着他大哥,“连大哥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技巧,居然连他大哥都不知道?
“什么?”
龙锡言咧开嘴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怀英,唔,就是屋里那个萧姑娘,其实是天界的一个小散仙,原本在杜蘅宫里头住着,跟他有点亲戚关系。那小姑娘有点淘气,悄悄从天界溜了下来,也不知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身上的气息尽敛,所以,就连大哥也被骗过了。这还是杜蘅发现有点不对劲,悄悄用锁魂灯试过,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连想都不用想的,龙锡泞反正是信了,只是忍不住道:“难怪昨儿杜蘅也来了,可把怀英吓得不轻。对了,这事儿我能跟怀英说吗?她一直偷偷问我来着,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唔,不会吓着她吧。”龙锡言装模作样地道:“要不,你还是悠着点儿?”
龙锡泞头疼极了,“我不想撒谎骗她。”
“其实你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撒谎吧,笨蛋!”龙锡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道:“就你这脑子,压根儿都不愿意动一下,难怪人家怀英不待见你。一会儿你就去跟她说,她模样跟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像,所以杜蘅才对她另眼相看。连撒谎都不会,蠢货!”
龙锡琛终于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道:“三郎你别教坏了五弟,他性子单纯是好事,这样的赤诚之心实在难能可贵。那么多好的事情不能教,专教他撒谎骗人,你这哪里像为人兄长,简直就是胡闹。”
龙锡琛在龙王家的地位十分特殊,甚至比老龙王还要有令人信服些,起码,龙锡泞就比较听他的话。他这一发威,龙锡言立刻就蔫吧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很没有底气地道:“我这不是……为五郎着想吗,再说了,这种事情我们听着简单,人家小姑娘心里头不晓得怎么想呢。原本好好的就是个普通人,家里有父亲有兄长,日子和和□□,现在忽然跟她说她另有别的身份,一时半会儿能接受了么?”
龙锡泞最关心的就是怀英,听龙锡言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还是不说为妙,可是,让他跟怀英扯谎,他还真是有点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龙锡言拍着胸脯主动把事情给拦了过来,朝龙锡泞道:“别说三哥不帮你,一会儿,我亲自过去跟她说,行了吧。怀英她总不至于不相信我的话。”别的不说,他在京城里的君子如玉、风度翩翩形象还是相当成功的,这一点,龙锡言相当有自信。
龙锡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眼不见为净,摇摇头,朝龙锡泞道:“我去你院子里了。”
屋里的怀英在那丫鬟小环的帮助下飞快地擦洗了一遍,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顿觉清爽了许多。龙锡泞兄弟进了屋,龙锡言果然主动与怀英说起昨天的事,又道:“怀英不必为了昨天的事想太多,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与太后年轻的时候长得有些相似,所以杜蘅才会多问几句。你忘了,上次在庙里,他不是还说过觉得你挺亲切的?”
怀英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真诚,其实她心里头一直在咆哮,国师大人真当她是没脑子的三岁小孩呢,这种破理由也想拿来打发她,真是侮辱了她的智商。
好在她的自制力还算不错,总算咆哮出口,直到龙锡言满意地走了,她这才重重地吁了口气,歪着脑袋朝龙锡泞道:“你三哥还真是……把我当傻子戏耍呢。”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没吭声,心里头却在暗自庆幸自己不曾听从他三哥的话,不然,这会儿非得被怀英臭骂一通。
“对了,你大哥怎么忽然来了?我以为他回海里去了。”怀英好奇地问,龙锡泞顺手拿了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回道:“应该是被我们家老头子赶出来的。我大哥他性子有点太闷了,经常躲在海里不出门,一躲就是几百年。老头子怕他闷坏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假装生气把他赶走,其实是心疼他呢。”
他这么一说,怀英倒是挺能理解老龙王的想法,点头附和道:“你爹也挺不容易的。”摊上这么几个性格各异的儿子,老大是个受过感情波折,性格内向的宅男,老三有点神经质,老四脾气大,还有暴力倾向,最小的儿子又幼稚得要命,整个家里头,也就老二才稍稍省点心。不过——
怀英又问:“你二哥没事吧?”不会也是个惹事精,只不过龙锡泞从来没提起过吧。
龙锡泞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怀英,随口道:“我二哥?他挺好的呀,儿子都孵出来了。”
孵……孵出来……怀英顿时大汗。
龙锡泞一提起他爹就心塞,完全不能体会怀英的心情,哼道:“他活该,不生这么多不就好了。”
怀英见他心情仿佛有变化的趋势,立刻就噤声不语,接过苹果开始“咔嚓咔嚓”地啃。
这么一折腾,大家都到快半夜了才睡下。龙锡泞坚持着没回自己家,就在怀英隔壁的厢房住下,说是方便帮忙。萧爹的心里已经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居然也没出声阻拦,萧子澹虽然有心想开口,却被萧爹给瞪回去了。
“怀英你晚上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我立刻就赶过来。”临走时,龙锡泞还不住地叮嘱怀英,怀英有些啼笑皆非,小声道:“不会的,我要是有什么事,这不是还有小环在么。”
万一她半夜想如厕了,还能把他一个大男人给叫进屋里来?一想到这里,怀英又有些紧张,小声道:“我要是没叫你,你可别瞎往里冲,听到了没?”
龙锡泞似乎也猜到了这种可能,脸上一红,终于扭扭捏捏地出去了。
…………
黎明时分,怀英忽地一声惊呼从床上一坐而起,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屋里的小环也立刻起了身,赶紧点了蜡烛关切地上前问:“萧姑娘你怎么了?”
她的话刚说完,龙锡泞的急切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怀英,你没事吧?怎么忽然喊起来了,我能不能进来?”
怀英就像没听到似的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的惊魂未定。小环有些心慌,想了想,还是起身去给龙锡泞开了门,又道:“像是做噩梦了,忽然吓醒的,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呢。”
龙锡泞飞快地进了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紧紧握住怀英冰冷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柔声道:“没事,都是假的,只是做梦,有我在呢,不怕啊。”
他温柔的声音很能给人安全感,怀英慌乱的心总算渐渐沉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想擦擦额头上的汗,才发现两只手都被龙锡泞包在掌心。龙锡泞见状,飞快地寻了丝帕给她,他倒是想亲手帮帮忙,又怕唐突了她,所以才竭力忍住了。
小环见怀英衣服头发都汗湿了,悄悄出了门去厨房烧热水,龙锡泞则耐着性子等怀英渐渐安定下来,最后才低声问:“又做噩梦了?”
怀英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太可怕。她完全不记得那个梦怎么开始的,脑子里只有一团模糊的记忆,各种妖魔鬼怪一路追杀,血雨腥风、鬼哭狼嚎,就算现在醒来了,甚至都能依稀感受到那些腥热的鲜血飞溅在脸上的可怖。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三天两头地做噩梦。”怀英吃力地揉了揉太阳茓,觉得身上一丁点力气也提不上来,“龙锡泞你会那种不让人做梦的符吗?”
龙锡泞顿时傻眼,想了想,道:“回头我去问问我大哥。”若是辟邪驱鬼,他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不让人做梦,这恐怕得去找大夫才行。
小环又帮着怀英洗了个澡,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开始亮了。这头一个晚上就闹得小环没睡好,怀英有些愧疚,至于龙锡泞,他除了怀英洗澡的时候守在门外,剩下的时间一直都陪在怀英床边。
怀英贪恋这种难得的安宁,硬是没开口赶他走。
她做噩梦的事,龙锡泞并没有告诉萧家父子,只是特意回去与龙锡琛提了提,又疑惑不解地道:“怀英不是那种心里头总压着很多事的人,照理说,怎么会做这种奇怪又可怕的梦。要不,我还是让三哥帮我叫个太医过来,给怀英开点镇定安神的药。”
龙锡琛却皱眉道:“若只是偶尔一两次倒也罢了,她若总是做这种相似的梦,不会是被什么魔物给魇着了。”
龙锡泞立刻否定道:“不可能,我一直陪在怀英身边,而且她身上还带着护身符,怎么会被魇着。”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还是有些紧张的,想了想,又朝龙锡琛求道:“还是大哥帮忙去看看吧。”
他都开口求了,龙锡琛自然要卖他的面子,从善如流地跟着他一起去了萧家院子。才进门,就听到身后有动静,龙锡泞扭头一看,顿时讶然,“杜蘅你也来了。”杜蘅对怀英还真是上心啊。
“大哥也在。”杜蘅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龙锡琛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萧子澹大清早就出去买菜了,萧爹没见过杜蘅,自然不晓得他的身份,见院子里又来了客人,赶紧出来打了声招呼,又将人往屋里引。
龙锡琛终究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朝龙锡泞摇了摇头,龙锡泞却松了一口气,暗下决心还是去叫个太医来开药比较妥当。杜蘅一改平日里自信飞扬的姿态,显得有些缩手缩脚,直到龙锡琛出了门,他这才好转,和颜悦色地与怀英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你有没有觉得杜蘅今天怪怪的。”怀英上午补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烧,“他是不是有点害怕你大哥?我看他在你大哥面前怪老实的。”
龙锡泞“唔”了一声,随口道:“我大哥是他姐夫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经常都有错误,疯了。
☆、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
怀英有半天没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龙锡泞。
龙锡泞刚开始还挺得意,转了转脑袋,把自以为更英俊的左边侧脸朝向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小声道:“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
“你怎么都不说?”怀英一脸激动地道。
龙锡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问:“说什么?”他顿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就不悦了,怀英怎么老是想着他大哥呢?
“你又没问过。”他扁扁嘴,不高兴地道:“再说了,我大嫂是谁关你什么事。”他从来都没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怀英说过话,话一出口,怀英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心里头反倒有些不自在,态度立刻又放软了,委委屈屈地道:“你自个儿的伤都没好,别管这些闲事了。”
怀英倒也没生气,无奈地拍了拍床,摇头道:“这伤又不是我想让它好,它就能好的。那个太医不是说,我得在床上静养两个月,这是要我的命吧,还不让我自己找点乐子。”
不过,龙大殿下是杜蘅姐夫这事儿,显然不是个乐子。怀英的声音立刻又低了下来,托着腮,略有些伤感地道:“天帝的子女也挺不容易的,几个孩子就剩杜蘅一个还活着,剩下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哎——”再看看老龙王一家五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真是太凄凉了。
龙锡泞也被她说得情绪低落起来,趴在床边小声地叹着气,“我听三哥说,两个公主都很温柔貌美,尤其是大公主,性子最是和气,天界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其实她和大哥都没来得及成亲呢,婚礼才到一半,天界就乱了起来,大公主便急匆匆地走了。”
谁曾想,她那一走,就是永别。龙锡泞生得晚,并不曾亲眼见过那两位公主的风姿,但是,能让他大哥情根深种,心心念念一千多年的,自然不是寻常神仙。
二人一起沉默,半晌后,还是怀英打破了这种低沉的气氛,小声道:“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我去厨房问问。”龙锡泞立刻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转过头看她,沉着脸吩咐道:“快躺下,你衣服穿得少,小心又冻着了。”
怀英虽然不大习惯他这种突然的强势,但还是乖乖地拉了拉被子把上身盖了起来,又从被子底下伸出手使劲儿挥,“别磨蹭了,快点去!”
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怀英却不得不承认,有龙锡泞在身边,她好像整个人都踏实下来。可接连几天的晚上依旧是老样子,只要一睡过去就开始做噩梦,那梦境也越来越清晰,梦到了最后,她无路可退,只得扔下手中的长剑,朝那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如此几天下来,怀英的脸色越来越差,到后来,索性晚上都不肯睡了,到白天再来补。龙锡泞也没办法,一会儿去找他大哥,一会儿去找杜蘅,方法都想尽了,最后还是杜蘅不知从哪里寻了个老御医过来给怀英开了个方子,也不知到底是治什么的,怀英一喝就晕晕沉沉像喝醉了酒似的,噩梦倒是不做了。
…………
又过了两天,宦娘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也过来看她,她进来的时候原本还红着眼圈,结果进屋瞅见她被龙锡泞伺候得跟太后似的,立刻瞪大了眼。
龙锡泞还记得她,难得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去隔壁屋里眯一会儿。”他倒是并不乏,只是想着女孩子凑到一起,总有些私密的话要说,他若是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一旁似乎不大好——这都是他三哥教的。
他人刚走,宦娘立刻就激动地奔到怀英床前,两眼放光地问:“那是谁?谁家的小郎君长得这么俊,是不是中意你?他看你的时候那眼神可不对劲,哎呀,怀英你真是走了桃花运了。”
怀英从来不知道宦娘这样的高岭之花也会有这么八卦的时候,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不老实交待,宦娘一准儿要跑到龙锡泞面前去问东问西,万一龙锡泞说漏了嘴,泄露了他的身份就不好了。
“那是五郎的哥哥,唔,他四哥。”怀英有些不自在地道:“最近才来京城的。”
宦娘闻言顿时抽了一口冷气,“他也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这样的相貌和家世,全京城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当然,国师大人除外。
“怀英。”宦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道:“你可要把握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像龙四郎这样的郎君,京城里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别犯傻说什么不好意思,也别觉得自己年纪小,若是错过了,以后可有得后悔。这世道本就不公,我们都是女儿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尤其是年岁渐长,一直寻不着合适亲事,家里头的亲戚眼睛里就像带着针似的,仿佛留在家里头多一天,就玷污了府里的名声。”
怀英虽然早猜到宦娘在家里的处境不是很好,却没想到有这般艰难,听得此言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她也听说宦娘家的情况,她们柳家在京城里算是个大家族了,只是这些年渐渐衰败下来,宦娘的父亲在家族中并不出色,快四十岁的人了,到而今也只是个从六品。他若老实本分也就罢了,偏偏还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遂想方设法到处钻营。
因宦娘貌美,柳父便打上了她的主意,想着借此攀上一门好亲。早先府里头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的,只是他通通瞧不上,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心思,来提亲便渐渐少了。
柳父的眼光倒是好,整个京城的年轻才俊筛选了一个遍,最后才瞅准了莫家大少爷,还特特地寻了机会把宦娘送去钱塘。可这大户人家议亲,又岂是单单只看相貌的,门当户对才是正理,以莫家现在的地位,怎么看得上柳家。
因那桩亲事未成,柳父便一直有些不痛快,三天两头地责骂宦娘没用。就连亲生父亲都这般态度,府里头其他人就更不用说。柳家原本就人多,兄弟姐妹又总爱比来比去,宦娘貌美本就为人嫉恨,而今自是落井下石,每天的话不知道说得多难听。就连她今儿出门,她四妹妹都还阴阳怪气地讥讽她了一通。
怀英既心疼宦娘的遭遇,却又对她的劝告有些无奈。当然,她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好端端的,最近大家怎么都开始讨论起这么严肃的话题来了。就连萧爹,最近几天还总是欲言又止地说了一通龙锡泞的好话,什么“四郎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什么“你也别太挑剔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会听不懂吗?
“我们不说这个了。”怀英苦笑着把话题岔开,但心里头却还是颇受震动,虽说萧爹和萧子澹待她亲厚,可这婚姻大事,有时候还真是说不好。怀英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但她一直相信,生活是自己的,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只要积极向上,乐观进取,就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没有爱情也没有关系。
宦娘果然从善如流地不再说这事儿,转而问起怀英的伤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听说你受伤,我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居然会伤得这么重。对了,你是怎么伤的?上次在船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好好的,怎么这回还把腿都给折了。”
怀英顿时就噎住了,这种丢人的事,她可不好意思说给人家听。
“她呀——”龙锡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一边摇头一边进屋道。
怀英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使劲儿地朝他使眼色,生怕他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也不知是真被她的眼神给唬住了,还是他原本就只是故意吓唬她,龙锡泞继续道:“走路不长眼睛,踢着了石头摔了一跤。”说罢,又将药碗往她面前一送,凶巴巴地道:“快喝药!”
怀英一声不吭,乖乖地就把一整碗药喝完了。罢了,又把碗还给龙锡泞,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出去了。
龙锡泞最近的变化特别大,别的不说,这气势就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不说话光沉着脸看人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怀英之前还总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后来渐渐发现,他的那种威严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前顶着张三岁小孩儿的脸,再怎么威严看起来也只是个笑话,可现在换了个样子,居然就浑然天成了。
要不怎么是龙王呢!
等他再一次离开,宦娘后怕拍了拍胸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朝怀英小声道:“吓死我了,这小郎君板起脸的样子还真是吓人。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我看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后真嫁过去,说不定他还会打人呢。”
“他就是故意吓唬我呢。”怀英立刻解释道:“其实一点也不凶,虽说有点小气幼稚,可人真不坏,你别他的样子骗了。”
宦娘见她一脸的紧张,忍不住捂着脸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怀英道:“还说对人家没好感,看看你现在这紧张模样,真是半点坏话都听不得。”
怀英顿时有点窘,想要再解释下去,可又实在说不清楚,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声道:“你别瞎说了,我跟四郎不可能的。”
且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龙锡泞是神仙,她是个凡人,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在他们面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也正因如此,怀英几乎从来没有考虑过龙锡泞,就算他三天两头的示好,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声对不起。
宦娘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脸色也微微一变,小声问:“是他家里不同意?”那到底是国师府呢,整个京城,还从来不见谁能攀附上国师大人家。不同意也是正常的。
怀英勉强笑笑,摇摇头,道:“不是早说了不谈这事儿吗。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伤了的事儿?”
“莫云说的。”宦娘随口道:“她还说要过来看你呢。”
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莫云要过来,来和她吵架吗?她们俩还真是合不来啊。
她正纠结着这事儿呢,外头就传来了莫云大呼小叫的声音,怀英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不过,莫家兄妹进来得并不顺利,人刚刚进院子里,就被龙锡泞给拦了,朝莫钦和莫云扫了一眼,毫不客气地问:“你们俩来做什么?”
别看莫云在怀英面前那么高高在上,咋咋呼呼的,其实特别有眼力见儿,一见龙锡泞她立刻就意识到面前这位大爷她惹不起,老老实实地躲在莫钦身后不吭声。莫钦来之前打听过,立刻就猜到了龙锡泞的身份,温温和和地笑着回道:“听说萧姑娘伤着了,我们过来看看。”
要说龙锡泞最讨厌的是谁,排第一的肯定是三天两头挑他毛病的萧子澹,可萧子澹是怀英的亲哥哥,他还不能太讨厌,所以,只能把排第二的莫钦往前拉,所以,温润如玉的莫大少爷就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有什么好看的。”龙锡泞完全没有要放他们进去的意思,“怀英正休息呢,你这会儿进去岂不是吵着了她。唔,到我屋里来喝口茶吧。”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若不是他三哥一再地叮嘱他千万不能乱耍脾气,使小性子,他保准把莫钦赶出门去了,还喝个大头鬼的茶!
莫钦没想到龙家这位四公子居然也跟那三岁的五郎一般不讲道理,但莫钦的性格却是极少与人冲突的,被龙锡泞这般怠慢也不生气,还无奈地道了声谢,朝莫云使了个眼色,跟在龙锡泞身后进了屋。
莫云悄悄走到莫钦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大哥,他是谁啊,怎么这么凶。我们好心好意地过来探病,他不领情就罢了,还这般说话,真是……”没教养!她心里头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只是不悦地瞪着龙锡泞,恨不得把他后背烧出个洞来。
明明长得这么俊,却如此傲慢无礼,实在是白瞎他那张脸了!莫云心里暗暗地骂,不想龙锡泞却像是后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忽然转过头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那目光倒也并不凶恶,只是冷,寒冰彻骨,正如这隆冬的天气一般。
莫云只觉身上一寒,仿佛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手脚顿时冰凉,心里甚至还生出一种拔腿就逃的冲动。
莫钦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许久不见五公子了,也不会他什么时候会再回京?”
“啊?”龙锡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光顾着散发王八之气去吓唬人了,一时没留意莫钦在问什么,半晌才回道:“哦,你说五郎啊,暂时不会回来了。你跟他挺熟?”他说话时又开始瞪着莫钦,心里想,这小子要是敢厚着脸皮瞎扯淡,他一定会狠狠地打他的脸。
偏偏莫钦是个老实人,居然半点也没顺着他的口风往下说,反而摇头道:“算不得熟,只是见过几面。五公子还小呢,喜欢黏着萧姑娘,和我倒是说的话不多。”
他哪有黏着怀英,明明就是怀英喜欢照顾他!龙锡泞心里哼道,脸色却好看了许多,甚至还纡尊降贵地给莫钦倒了杯水,当然,茶就没他的份儿了。
龙锡泞态度这般冷淡,莫钦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在这里坐太久,喝了两杯白开水后,便寻了借口起身告辞,莫云则更惨,进屋这么久,连嘴皮子都没打湿,换了在别人家,她不定要怎么发火了,可对着龙锡泞,她还真没这胆子。
二人从龙锡泞屋里出来,正准备离开,不想萧子澹刚好从外头回来,见了莫钦,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道:“子桐早上和我说你可能会来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就遇着了。怎么这就要走?”
龙锡泞生怕莫钦告状,立刻Сhā嘴道:“哦,是啊,他们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了就走了呗。”
萧子澹哪里会不晓得龙锡泞的德行,几乎能猜到莫钦的遭遇,顿时有些内疚,但当着龙锡泞的面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朝莫钦赔笑道:“那我送送你们吧。”
三人出了门,刚走了两步,隔壁的院子门忽然开了,龙大殿下施施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瞅见萧子澹,朝他微微一颔首,尔后,又目不斜视,不急不慢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连一丝余光也没有分到别人头上。
“那位是——”莫钦从来都不是个八卦的人,这回却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向萧子澹问道。这样的气质风度,岂是寻常人,恐怕连国师大人与他相比都略有不及。
萧子澹也不和他吊胃口,小声回道:“是国师大人的兄长。”
这些龙王们一窝蜂地全都跑到凡间来,真是专门打击人的。莫钦这样的贵公子本是京城这个年纪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被龙王们一比……
哎,说起来都是泪。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直到萧爹和萧子澹下场考试,怀英的腿依旧没有痊愈,不过,已经可以住着拐杖慢走几步了。到了春闱这一日,龙锡泞便从国师府叫了辆大马车,把萧家三人一起送到了贡院门口。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再仔细检查检查。”怀英还当初被董承陷害的事,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都有点神神叨叨的了,从出门到现在,光是这句话就说了好几次,弄得萧爹都忍不住和她玩笑道:“不得了,我们家怀英这才多大,年纪轻轻这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怀英都还没说话呢,龙锡泞却有些生气了,立刻回道:“怀英怎么了,她担心你们倒还错了。上次要不是怀英提醒,萧子澹他还说不定——”
“四郎!”怀英猛地打断他的话,责备地朝他使了个眼色。龙锡泞这才怪委屈地扁了扁嘴,凑到怀英耳边道:“你爹他怎么能这么说你呢。”
“阿爹开玩笑的你都看不出来。”怀英没好气地道:“怎么这么笨,你以前不也老说我的不是,难道都是真心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不可能!”龙锡泞顿时就急了。
“怎么就没有……”俩人居然就在马车里吵起来了。
萧爹指着怀英哭笑不得,朝萧子澹道:“你说怀英这孩子,还总说人家四郎幼稚,看看她现在这样子,这哪里像个大姑娘。”
萧子澹却完全向着怀英,毫不犹豫地道:“还不都是四郎给带坏的,怀英以前可不这样。”怀英从小就乖巧懂事,这么幼稚的事从来不干。若不是龙锡泞,她才不会跟人吵架呢。
马车离贡院还有一条街就已经过不去了,路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不说马车,就连走过去都挺不容易。萧爹和萧子澹就在这里下了车,怀英还想再送送,被萧爹给止住了,“就到这里好了,怀英你腿脚不方便,一会儿进去了也不好出来。我和你大哥一起,多少有人照应,你不必担心。”
说罢,他又郑重地朝龙锡泞拱了拱手,道:“怀英这几日就麻烦四郎多照看了。她到底年纪还小,身体又不适,偶尔会有些脾气,若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你也别往心里去,等我回来了再说她。”
龙锡泞连忙正色回道:“翎叔放心,包在我身上。”他一边说话,又一边去偷看怀英的神色,发现她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又有些失望。重重地咳了咳,装模作样地朝她道:“翎叔和你大哥都要进场了,你怎么也不说句好听的?”
怀英白了他一眼,道:“我爹和大哥都胸有成竹,可不管我说什么都一样能高中,说不定,最后还能拿个状元回来呢。”其实她心里头大概有数,萧爹和萧子澹也算是在杜蘅面前报备过的,不管今年的主考是谁,只要他们俩文章不是太差,应该都能高中,只是名次就不好说了。照理说,萧爹的学问比萧子澹要扎实些,不过,真到了排名的时候,说不准萧子澹还会排在前头呢,毕竟,他年纪轻,模样又生得俊,大前年的状元听说就是这么来的。
萧爹和萧子澹笑眯眯地与怀英挥手作别,龙锡泞站在车外一路目送他们挤进人群中,半晌后,他才掀开帘子进到车里来,道:“都进去了,我们走吧。”
怀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街上依旧人多,马车走得并不快,怀英和萧子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时候听到外头哪家铺子吆喝的声音大了,怀英还会忍不住悄悄掀开车帘朝外头看一看,“有卖炸馄饨的呢,真香。”
“肚子饿了?”龙锡泞问,说罢,又好笑地道:“你最近吃得比我还多,都胖了一个圈儿,脸也圆了。”他打击完怀英,不顾她气得圆鼓鼓的脸,笑嘻嘻地让车夫停车,自个儿跳了下去。很快的,怀英就在炸馄饨的摊子上瞅见了他。
他很快就买了碗炸馄饨,完了却不急着上来,东瞅瞅,西瞅瞅,一会儿,又走到车窗口,压低了嗓子道:“那边还有卖桂花汤圆的,闻着可香了,我看了一眼,里头是黑芝麻馅儿,你还要不要吃?”
桂花汤圆什么的,也跟桂花蜜汁一样香香甜甜的吗?怀英的口水都快出来了,脸上却还挺镇定,摆着架子拿腔拿调地道:“唔,你说得这么好,那就来两颗吧。别要多了,我吃不下。”
龙锡泞“扑哧”一笑,转头就问那小摊贩要了个大份儿的,罢了又笑吟吟地回头朝怀英道:“没事儿,你就吃两颗,剩下的我吃。”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里的炸馄饨递过来,随手又抓了一只扔嘴里,边吃边点头,“味道不错,你别吃完了,给我留几个。”
“这么大一碗呢,我怎么可能吃得完?”怀英没好气地道,她瞅见那摊子上的汤圆好像快煮好了,又赶紧朝龙锡泞催道:“赶紧过去,迟了就被别人抢走了。”正是大早上,那汤圆摊子上坐了不少人,大家都靠抢的。
龙锡泞见状,赶紧就冲过去了,以万夫不当之勇抢了一碗过来,又跑回去付了钱,再急匆匆地往马车上跳。“砰——”地一声闷响,马车有些不正常地震了一下,龙锡泞却没有进来。
怀英隐约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轻轻地唤了声四郎,却不见他回话。出什么事了?她赶紧把馄饨和汤圆放在一边,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咦——”怀英眨了眨眼睛看着龙锡泞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ρi股,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好端端的,他居然平地摔了一跤,这真的是龙王殿下吗?龙锡泞当着怀英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特别不自在,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解释道:“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有点意外,就没注意脚下。”
怀英强忍住笑,关切地朝他问:“伤着哪儿了没?我看看。”
“ρi股痛。”龙锡泞朝她咧嘴直笑,夸张地喊:“痛死了。”
“活该!”怀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扶着他进了马车,又好奇地问:“看见谁了,这么激动?难道天界又有别的神仙下凡了?”不然,她真是想不到还会有谁能让龙锡泞这么失态。可是,这些神仙们不好好在天界待着,一个两个都往凡间跑,天帝也不出来管一管吗?
龙锡泞皱着眉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照理说,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到底是谁?”他越是这样语焉不详,怀英就越是好奇,心里头简直有只猫爪子在使劲儿挠,拽着龙锡泞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
龙锡泞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我看着有点像云泽川神女,唔,许多年不见,也许是我看错了。”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不是这么想的,虽只是惊鸿一瞥,可以龙锡泞的眼神和记性怎么会弄错,更何况,凡人和神仙,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怀英闻言也微微愕然,疑惑地道:“她不是失踪了许多年了,怎么会出现在京城?”怀英对这个神女的观感有些微妙,真要算起来,当初那桩案子里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可怀英却对她喜欢不起来,就连怀英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会儿听龙锡泞陡然提起她,怀英的心里依旧有些怪怪的。
“所以才奇怪啊。”龙锡泞狐疑地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又神神秘秘地朝怀英道:“大三哥和杜蘅说,三公主当年是被冤枉的,真这样的话,那这个神女就有问题了。也不知是谁给了她好处,指使她害人,还骗得我为她上下奔走,现在一想起这事儿就来气。”
他生气时,目光在怀英身边扫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指着她身侧几乎快要空了的馄饨碗道:“怎么就没了,不是说了要给我留几个的吗?萧怀英你肚子真大啊!”
怀英把那碗里剩下的两三个炸馄饨拨到碗中央,有些不好意思,但嘴巴还挺硬,“不是还剩几个吗,你看这汤圆我都没吃呢。”
“那是因为你压根儿就来不及。”龙锡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的真相。怀英朝他咧嘴直笑,“这个我就尝一口。”一边说着话,一边舀了颗汤圆放嘴里,皮子又软又弹,芝麻馅儿特别香,更要命的是外头的桂花蜜酱,甜而不腻,简直好吃到让人险些咬掉舌头。
怀英把汤圆碗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了,指挥着龙锡泞道:“再……再去买一碗。”
龙锡泞:“……”
最后龙锡泞又下马车要了两碗馄饨和两碗汤圆,坐在底下吃完了才上来。
回到丝瓜巷,已经快到了中午。家里头有小环在,饭菜早就准备好了,龙锡泞趴在墙头喊他大哥吃饭。龙大殿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过来了。
“大哥你猜我们今天遇到了谁?”吃晚饭,龙锡泞有些神神秘秘地问,不等龙大殿下说话,他就自己继续道:“是云泽川神女,真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我都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她了,大哥你见过她没?”
龙大殿下皱眉摇头,想了想又道:“那个神女我老早就觉得她不对劲,身上有股子说不上来的邪气,你离她远点,别像以前一样傻乎乎地往她面前凑,不然,卖了你都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也不会一脸严肃地盯着谁看,但就是让人不敢招架,甚至都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龙锡泞顿时就蔫吧了,小声辩解道:“我那会儿不是还小么。”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红,那会儿都一千多岁了,实在不能算小。
龙大殿下跟没听到似的,慢条斯理地喝了一盅茶,起身与怀英告辞了。
到了晚上,龙锡言和杜蘅也一起来了。他们俩最近老是往丝瓜巷跑,每次来还总要来与怀英说会儿话,刚开始怀英还特别不自在,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在意了。怀英始终没能从龙锡泞口中问出那两位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但怀英觉得,龙锡泞应该知道,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她,怀英只能安慰自己说,也许他是为了她好。
“三哥你猜今天遇到谁了?”龙锡泞又开始乐此不彼地玩中午的那一套,显然还没有从他大哥那里长记性。但杜蘅似乎还比较吃他这一套,笑嘻嘻地配合道:“谁?莫不是哪家漂亮姑娘?我可不晓得京城里还有哪家的小姐值得五郎这般在意。”
龙锡泞脸色顿变,不安地朝怀英瞟了一眼,见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头又闷闷的有些不悦,“哪有什么漂亮姑娘,是云泽川神女,她居然也在京城,也不知道来做什么。”
龙锡言与杜蘅顿时一怔,你看我,我看你,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又旁敲侧击地问清了龙锡泞与云泽川神女见面的经过,尔后便一起告辞离开。待上了马车,杜蘅方才沉着脸道:“没想到他们居然来得这般快。”自从怀英受伤后,她就灵力便频频出现大规模的波动,他们旁敲侧击地问过龙锡泞,才知道怀英总是做些奇怪的噩梦,杜蘅和龙锡言便猜测着她也许快要恢复了。
对于这个消息,杜蘅极兴奋又有些担忧,兴奋自是因为能与亲妹妹相认,担忧得就更多了:一来是怀英能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可知,二来则是因为天界那些一直视三公主如眼中钉肉中刺的神仙们会有什么反应,若是再被他们发现异样,恐怕事情就麻烦了。
龙锡言见杜蘅脸色很不好看,赶紧劝道:“你也别紧张,可不一定是为了怀英来的。”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这云泽川神女究竟是谁的人?这么多年居然也没露出半点马脚,甚至连人都见不着。她到底去了哪里?”
杜蘅一提起她就一肚子火,不悦地道:“她若是果真为了怀英而来,迟早会来丝瓜巷找她。不行,我也得搬过来住,万一她们突然下手呢?就靠五郎一个,我真怕会出事。”
龙锡言笑道:“我大哥还在呢,你忘了他了。有他在,什么牛鬼蛇神也不敢往丝瓜巷凑。不然,你以为那云泽神女怎么会在贡院门口等着。”他大哥的仙根本就出众,这些年又一直守在家里头修炼不出门,其修为比老龙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整个天界谁敢不要命地去招惹他。有他在丝瓜巷坐镇,龙锡言还是很放心的。
杜蘅却想得多些,有点不自在地道:“我当然知道大哥的本事,只是……你也晓得我大姐姐是怎么死的,因为这事儿,大哥一直对父王有些心结。当年三妹妹出事,我也登门去求过他,可他连见也不愿见我。”让龙锡琛保护怀英,杜蘅心里头实在没有底。
龙锡言显然也知道当年的事,沉默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道:“大哥的脾气我也算是了解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你让他出面救三公主,那是妄想,但怀英却不一样,她除了是三公主之外,还是怀英,是五郎喜欢的人。就冲着这一点,我大哥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见杜蘅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都有点想哭了,无奈道:“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真要搬到这里来住,像什么样子?指不定还会传出什么闲话来,你让怀英心里头怎么想?还有五郎那里,我们一直都瞒着他,恐怕也快瞒不住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大哥不出手,就算龙锡泞扛不住,怀英不是已经渐渐恢复了灵气,又有谁能从她手里讨到好?
他们俩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能想出别的更好的主意,最后杜蘅还是被龙锡言劝了下来。
“我让人在城里头盯着,若是找到了云泽神女,我们就先杀上门去,弄她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次非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后头捣鬼不可!”
…………
他们俩的这一番话,怀英和龙锡泞并不知道,对现在的怀英来说,唯一值得关心的事,就是萧爹和萧子澹的考试。三天一晃而过,龙锡泞和怀英早早地就侯在了贡院门口。
大街上又一次挤满了人,好在怀英他们到得早,所以马车才能挤到最前头。怀英早早地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服,坐在车里不断地朝外头张望。她以前看过书,也听人说起过贡院里的清醒,这三天的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便是个壮汉也吃不消,一会儿萧爹和萧子澹出来,还不知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侯了半晌,贡院里终于响了铃,不一会儿,便可见生员们鱼贯而出。三天前进贡院时一个个踌躇满志,精神抖擞,这会儿全都像被人□□过似的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出来。
萧爹和萧子澹出来得晚,后头都几乎没人了,见了怀英和龙锡泞,俩人也不上马车,拢着袖子站在车下摇头道:“身上臭,别熏着你们。”
怀英好气又好笑,扶着龙锡泞从马车上下来,又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弄上去,又道:“赶紧上来吧,好像谁嫌弃你们似的。”
龙锡泞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俩推上马车,笑着道:“怀英早备了热水和干净衣服,你们赶紧洗把脸,先把衣服换上吧。”
萧爹和萧子澹其实都有些小洁癖,早就受不了自己这样子了,这会儿也不再啰嗦,麻利地洗了手脸,又草草地把身上擦了一遍,换了衣服,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我们好了,你们也上车吧。”萧子澹把木桶里的热水倒在路边,又朝怀英打招呼道。怀英正欲上车,身后忽然传出一阵嘈杂的惊呼,“惊马了——”“快跑啊!”
怀英扭头一看,只见一匹黑色的马像发了疯似的朝她们的马车撞了过来。
“不想活了。”一旁的龙锡泞低声冷哼,飞快地将怀英挡在身后,漫不经心地隔空朝那匹黑马扇了一掌,那可怜的黑马便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似的,“砰——”地一声被弹了回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叫了几声后,渐渐无力,终于把脑袋一歪,倒下了。
“马,我的马!”不远处冲过来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男人,一边喊一边朝扑向地上的那匹死马,四周渐渐有人过来围观,一脸惊疑地指着龙锡泞议论纷纷。
那矮小男子见黑马已死,顿时悲从中来,居然跳起来指着龙锡泞大声喝道:“你……你赔我的马。这是我从大宛买来的名驹,价值连城,居然就这么死在你的手里——”
眼看着龙锡泞忍不住就要发火,马车上的萧子澹赶紧跳下来道:“此言差矣。事情的经过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纵马行凶,管束不利,若非这位公子出手相助,你这马儿早已撞上了我们的马车,到时候非死即伤。你不多谢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讹诈于人,真当京兆尹衙门是吃素的吗?你若再纠缠不休,大不了我们去衙门理论。”
围观众人纷纷附和,甚至还有人大声夸赞龙锡泞本事高强,有大侠之风。龙锡泞原本还挺生气的,这会儿被众人一夸,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红了红脸,连话都不说了。
本以为那矮小男子会理亏地被吓退,谁料此人竟十分不讲理,闻言居然跳起来大声喝道:“去就去,还能怕了你们不成。我就不信了,这京城里还就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上前来拽住龙锡泞的胳膊把他往衙门方向拉。
龙锡泞恨不得把他扔出城去,又想着怀英不让他在外头闹事,唯有忿忿不平地强忍着,嘴里毫不客气地大声骂道:“你这臭虫,赶紧把手给我拿开!”
岂料那人却是个牛皮膏药,不仅不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还涎着一张丑脸朝龙锡泞得意道:“老子就是不松,怎么了。”
“不怎么了,打你!”龙锡泞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朝那流氓扇了过去。他好歹还有些轻重,并没有下狠手,但那流氓依旧被他打得摔在了地上,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嘴里全是血,“噗——”地吐了一口,竟然吐出三四颗牙齿来。
“杀人了,杀人了!”那流氓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十几个高壮的汉子将龙锡泞团团围住,一言不发就朝他开打。
萧子澹顿时就明白了,这分明是有人设下的局!
可是,京城里头有谁敢向龙锡泞下手?
☆、第六十章
六十
大家都不是傻子,一见这架势就晓得不对劲了,围观的众人声音都低了许多,更多的人赶紧躲开,生怕惹祸上身。
京城里会有谁要对龙锡泞下手?或者,其实是冲着龙锡言去的?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睛,龙王殿下也是得罪得起的么?难道他们另有阴谋?怀英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念头,甚至还想着要不要上前去劝两句,他若一不小心力气稍大了些,把这十几人全都弄死了怎么办?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
“怀英你还愣着底下干嘛,赶紧上来。”萧爹从马车探出脑袋,使劲儿地朝她招手,一脸急切地道:“你一个瘸腿的女孩子,还能帮上什么忙不成,赶紧上马车,别被他们瞧见了,一会儿还要冲着你来。”
怀英一想,顿觉萧爹说得有道理。不管这些人到底有什么阴谋,以龙锡泞的本事终究吃不了亏,她若是杵在这里,反而碍事。若是被那些人给挟持了,到时候更麻烦。于是,她从善如流地爬上了马车,与萧爹藏在车里头,一人探出个脑袋往外看热闹。
龙锡泞一脸鄙夷地看着四周这群彪形大汉,讥笑地问:“谁派你们来的?也不打听打听本……小爷是干什么的,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敢来拦老子,找死呢?”他把眼一横,目中凶光毕露,那些彪形大汉被他看得心中一颤,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围观众人本以为龙锡泞要被吓得两腿发软,跪地求饶的,不想被吓着的居然是那些流氓,顿时纷纷大笑起来,冲着那些流氓们指指点点。
“要打就赶紧,别磨磨蹭蹭的,老子还急着回去呢。”龙锡泞不耐烦地朝他们喝道:“一起上吧,省得浪费时间。”说罢,也懒得跟他们再啰嗦,随便挑了个看着不顺眼的家伙,冲上去就是一拳。
那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一声惨叫,硬是被他打得飞了两三丈远,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见半点声息。四周顿时安静下来,那些流氓们也都给吓到了,不安地吞着口水,有点想逃跑的意思。
“怕什么,咱们人多,还怕打不过他一个?”眼见着队伍就要散,其中有个流氓急了,大声喊道,一转头瞅见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萧子澹,立刻跳起来,指着他大声道:“他们是一伙的!”
萧子澹哪里想到这才刚开始呢,几乎都还没怎么开打,怎么就把火引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过,他也不是傻兮兮站在原地被人打的蠢货,见状不好撒腿就往人群外溜。他心里头还想着决不能把人领到怀英她们面前去,所以故意挑了个相反的方向。那些流氓们一个个全都欺软怕硬,柿子捡软的捏,一见龙锡泞是块硬石头,就轰地一下全都朝萧子澹冲过去了。
这要是让萧子澹伤着了,回头怀英还不得跟他生气,龙锡泞一跺脚,啐了一口,一边大声喊着“你们都给老子站住”,一边急急忙忙地追过去。
围观众人唯恐天下不乱,见他们要走,也纷纷追过去看热闹。萧爹还想赶着马车追呢,被怀英给拦住了,“外头那么多人,我们追过去做什么,一会儿被那些流氓看到了,说不定还要冲着我们来。大哥那里有四郎在呢,吃不了亏。”
萧爹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坐了回去,狐疑地摇头道:“真是奇了怪了,今儿这事是有人故意的吧。想诬陷四郎?这也太蠢了,大街上多少双眼睛瞧着,还能编出个花来?不过,四郎不会吃亏吧?他们会不会另有埋伏?”
怀英也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原因来。这京城里头的达官贵人,稍稍耳目聪灵些的,都该知道龙锡泞的身份,既然如此还敢冲着他来,背后到底有什么依仗?国师府身后可是皇帝陛下,这京城里还有谁比这个靠山更大的?
她正琢磨着,马车忽然动了起来,怀英猛地抬头朝萧爹看去,他正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摸着下巴想事情呢,那外头是谁在驾车?怀英的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飞快地朝马车看了一圈,也没瞧见什么趁手的武器,唯有两个盛水的大木桶瞧着还结实些,其中一个木桶里居然还有大半桶水。
“咦,这怎么……马车怎么忽然动了?”萧爹后知后觉地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入了危险中。
怀英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扶着车壁站起身,右手拎起其中那个空木桶,左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果见外头赶车的位置坐着个年轻女人,因背对着她,所以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瞧见一截儿雪白优美的脖子,可以想象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不过,管她是丑是美,这么偷偷摸摸的样子,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怀英一咬牙,用力挥着木桶朝那女人甩了过去。那女人显然没想到怀英会突然下手,而且居然这么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大木桶撞下了马车,“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人都懵了。
怀英趁机跳到前头把缰绳抢到手里,萧爹也赶紧冲出来帮忙。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住地回头朝后面看,有些后怕地与怀英道:“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打人呢,那人没事吧,我看她好像摔得挺厉害的。”
“阿爹您真是没见过人打架吧,那女人明显不怀好意,趁着四郎和大哥不在想把我们弄走呢,我要是跟她招呼一声,哪能出其不意地制胜,说不定我们父女俩都被抓走了。”怀英一边说话,一边又回头朝后方看了一眼。
那女人居然没摔伤,好好地起了身,正恶狠狠地朝她瞪过来。怀英吓了一跳,赶紧又甩起鞭子朝马儿抽了一把,“快跑,快跑,别被她们追上了。”她从来没赶过车,压根儿就不晓得怎么操作,抖了几下,又求助地朝萧爹道:“阿爹,还是你来吧。”
萧爹吞了口唾沫在一旁坐下,有些无措地接下缰绳和马鞭,瞅见前头有个分岔口,他便试探性地抖了抖左边的缰绳,想让马儿往左边街上转,不想那马儿一点反应也没有,继续往前冲。
麻烦了!父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俩人都头疼起来。
“要不,咱们还是停下来?”萧爹道,他一边说话,一边又拉了拉缰绳,示意马儿把速度放缓。这回马儿似乎懂了,脚步果然慢下来,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萧爹正欲跳下马车,怀英却忽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萧爹诧异地问,话刚出口,脸色就变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身后,还使劲儿地想把她往车上推。那个女人居然追了过来!她连匹马都没有骑,到底怎么追的?难不成还会飞?
萧爹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自从他上次见识过龙锡泞镇妖之后,就已经知道京城里有些不大干净的东西,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会找到自己头上来。这么看来的话,那么,今天这事儿,难不成也是这些妖物们所为?
“一……一会儿我……我拦着她,你就使劲儿跑。”萧爹哆哆嗦嗦地朝怀英叮嘱道,怀英苦着脸朝他看了一眼,无奈地道:“我估计也跑不掉,腿脚不利索。”而且,这条街也太偏了,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看来,那女人是早就算计好走这条路的。
萧爹这才想起她腿上的伤来,顿时欲哭无泪。怀英倒是还镇定些,咬咬牙,爬上马车把里头的木桶扔了一个给萧爹,自个儿则去搬那个装了半桶水的。
“跑啊,怎么不跑了?”那女人,果然长得漂亮,比宦娘还漂亮,不过相比起天界那几位神仙和龙王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而且,怀英总觉得这女人身上带着些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漂亮女人笑吟吟地走近了,懒懒地靠在马车边上,轻蔑地瞥了萧爹一眼,又朝马车里看过来,道:“真以为跑得掉呢。”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虽然这女人一看就不好惹,可萧爹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把那木桶往前一放,气势汹汹地挡在马车前头。车里的怀英又在到处搜寻趁手的武器,可一来她和龙锡泞是出来接萧爹父子的,怎么可能会在车里放利器,二来,以龙锡泞的本事,压根儿就不用带这些。所以她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那装着半桶水的木桶上。
拎着个大木桶打人什么的,这姿势实在太*了。不过怀英这会儿也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打不过那个女人,好歹也不能让她好过。她一咬牙,就把那半桶水拎了起来,掂了掂,居然还觉得挺轻的——真奇怪,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
外头那女人还在跟萧爹对持,不过怀英能听出来她有些不耐烦,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动手了。正所谓先发者制人,怀英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那通水忽地跳出来,那女人一愣,以为怀英又要用木桶砸她,脸色顿时一变,眼睛里露出怨毒的神色,忽地一伸手,也不知她到底使了个什么动作,居然就这么把怀英手里的水桶给抢过去了。
不过,打死她估计也没想到那桶里头还装着水,而且,还是萧爹蓄了三天才擦洗后的脏水。她也不留神,那桶一歪,整个水竟然全都朝她的脖子里灌了下去,哗啦啦一声响,萧爹都给呆住了。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管她是神仙妖怪还是凡人,任谁被劈头盖脸地淋了一身脏水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那女人当即就气得大叫起来。怀英本以为她会冲上来扇自己耳光的,不想那看起来很凶很厉害的女人竟然忍住了,只恶狠狠地瞪着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指着怀英,咬着牙朝他们父女俩厉声喝道:“都给我滚到车上去。”
萧爹立刻就往车上爬,怀英却磨磨蹭蹭地不肯动。她心里估摸着龙锡泞这会儿应该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说不定已经在到处找人呢,反正这女人好像不大敢伤害她们的样子,她再磨蹭一会儿,拖延时间,说不定龙锡泞就找过来了。
怀英的这点小心思显然没能瞒得过那个女人,她冷冷地朝怀英看了一眼,把长剑收了起来,伸手过来拽她,却不知怎么的,手伸到半空中忽然又停了下来,咬咬牙,迟疑了一下,胳膊又收了回去,“没听到吗,叫你上车。”
怀英愈发地觉得有些奇怪,这女人对她的态度很微妙,那眼神儿虽然极其嫌恶怨毒,好像恨不得要把她剥皮抽筋,可同时又好像有点怕她。天晓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半天不动,那女人有些急,却又不敢硬来,只得咬着牙继续威逼,又道:“没听到我说话吗,再不上车,小心我不客气。”
怀英决定试探一下,她索性就不动了,站在原地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还把萧爹先前扔在地上的木桶捡了起来,仰着脑袋朝她哼道:“那你不客气看看,以为我怕你呢?”别看她嘴里说得厉害,其实心里头一点底也没有,那女人真要动起手来,她保准连滚带爬地往车里钻。
不想那女人竟然还真不说话了,咬着牙像看杀父仇人似的瞪着怀英,她脸上甚至都能看出杀气来,但就是不动手,看到怀英心里头啧啧称奇。她正得意着,那女人却忽地一伸手把萧爹从马车里拽了下来,厉声道:“你敢再磨蹭,我就杀了他。”
萧爹哪里见过这种不讲道理的人,顿时就生气了,用力地把那女人的手甩开,扯着嗓子朝她大声吼道:“你干嘛呢?动手动脚地做什么,还喊打喊杀,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京城,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我可警告你,一会儿就有官差来了,你就——”
那女人早就不耐烦了,哪里受得了萧爹再啰嗦,一生气,挥起巴掌就朝萧爹扇了过去。怀英早就盯着她呢,一见不好就挥起木桶朝她扔了过去,与此同时又伸出腿去拌那女人的脚。
那女人一直防着怀英,轻轻巧巧地躲过了木桶袭击,继续要伸手去教训萧爹,不想脚上一个趔趄,身体顿时晃了一晃,萧爹趁机发力,也不管那是个女人了,抬脚就朝她身上踢。那女人终于还是挨了一脚,气得要命,什么也顾不上了,“啊——”地尖叫一声猛地朝怀英扑了过来。
坏了!怀英心中暗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准备和这个女人大战一场。不想,她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呢,就见那女人忽然像撞到一块无形的屏障似的,在距离怀英还有半米远的地方陡地被反弹了出去,像脱线的风筝一边飞了老高,最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震得马车都在微微地发抖。
那该多疼啊!
怀英也跟着抖了一下,旋即眯着眼睛朝不远处看了两眼。那女人好像被摔惨了,趴在地上微微地动了几下,却没力气站起来。怀英也不敢过去,就和萧爹远远地站在马车这边看。
“死了吗?”萧爹问:“好像还在动。”
怀英点头,想了想,又朝萧爹道:“我们还是走吧。”于是,父女俩又麻利地上了马车,萧爹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地上俩木桶,小声道:“真是亏了,回去还得买水桶。”
然后,他们俩就赶着马车飞一般地逃离了现场。
她们刚走不远,龙锡言和杜蘅就从屋顶上飘了下来。杜蘅皱着眉头朝地上的女人踢了一脚,冷冷地笑,“多少年不见,你终于又出现了,居然还是这么没用,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和她说什么废话,弄回去再问。”龙锡言一边道,一边麻利又毫不客气地将地上的云泽川神女绑了起来。
“没想到你刚刚居然能忍着不出手。”回去的路上,龙锡言忍不住道:“这事儿恐怕瞒不住了,你打算怎么办?是等着她自己想起来,还是先去跟她说?”
杜蘅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你觉得呢?”
“那是你妹妹!”龙锡言顿时哭笑不得,沉吟了一阵,终于还是开口道:“要不,还是先跟她说吧,多少心里头有点准备,不然,到时候她突然恢复神智,恐怕难以接受。”三公主的遭遇太过悲惨,这事儿摊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杜蘅未置可否,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
萧爹和怀英驾着马车没头没脑地一路横冲直撞,也不知怎么的最后居然被他们绕到了大街上,龙锡泞正急得直跳呢,瞅见他们父女俩赶着马车过来,立刻就气吼吼地冲上来了,大声喝道:“你们俩去哪里了,可担心死我了。”
“遇到了坏人。”萧爹沉着脸道,说罢,又担心地朝怀英看了一眼,“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更确切地说,是冲着怀英来的。
龙锡泞大惊失色,“什么?”
“调虎离山。”怀英沉声回道:“那些人故意把你引开,然后想把我们掳走。”她顿了顿,又朝龙锡泞笑笑,道:“先上马车吧,我们回去再说。对了,我大哥呢?”
“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们了,我们分头找的。”龙锡泞有些不安地看了怀英一眼,又朝她道:“马车我来赶,你和翎叔坐车里去。外头冷呢。”怀英没有推辞,点点头应了,拉着萧爹一起进了马车。
她这会儿终于沉下心来开始琢磨起今天的事来了,那女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可问题是,为什么?她已经开始觉察到自己好像有点不大一样,除了最近那些频繁而奇怪的梦之外,还有今天她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她再迟钝也不会再误认为那是护身符的作用。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龙锡言和杜蘅上次来找她是为了这个吗?龙锡泞又知不知道?
她就在这种惴惴不安中到了家,萧子澹还没回来,萧爹有些担心,想出去找人,被龙锡泞给拦了,“我跟他说过,一会儿他找不着人,就让他自己回来。京城这么大,翎叔你能去哪里找。要不,您还是先歇歇吧,在贡院里熬了三天,恐怕早就累了,洗个澡先睡会儿,晚点我叫您起来吃饭。”
萧爹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怀英她——”
“怀英这里有我呢。”龙锡泞看着萧爹,脸上微微带着笑,表情十分坚定。萧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回了屋。
待萧爹走了,龙锡泞这才认真地打量怀英的脸色来,她脸上微微有些发白,眼睛始终盯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又好像是受了些惊吓,“我们先进屋吧。”他柔声道,想去牵怀英的手,伸了两次却没有牵到。
二人一进屋,龙锡泞便顺手将房门关上,又给怀英找了个手炉捂着,旋即才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吓着了吗?”
怀英摇摇头,抱着手炉半晌没说话,安静了许久,才低低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三哥和杜蘅上次来找我,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现在忽然有些紧张,甚至是有些害怕,完全不复刚刚在大街上跟那个女人打斗时的彪悍的抖擞。她很讨厌这种被许多秘密笼罩,云遮雾绕的憋闷感,可是,却又无法为力。
龙锡泞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心中也很是难过,他想拍拍她的手,可怀英的胳膊却紧紧环抱在一起,姿态仿佛有些警惕,有些抗拒。他心里只觉得一痛,难过极了,但还是固执地把手伸了过去,紧紧握住怀英的手,纤瘦冰凉,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
“我三哥是说过。”龙锡泞有些后悔,如果知道怀英会这么敏感,他就早和她说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界偷跑下来的小散仙不知道有多少呢,只要不被天界的那些老古董们发现,她甚至可以一直在凡间住下去,想住多久都行,反正,他会一直陪着。
“就是上次我去问他,三哥就跟我说了,可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怕走漏了风声——”他才刚起了个头,就听到外头院子里有动静,应该是萧子澹回来了,他想。怀英也起了身想出去招呼一声,不料却听到龙锡言的声音,“五郎在吗?”
“三哥怎么又来了?”龙锡泞朝怀英看了一眼,有些狐疑地小声嘀咕,“怀英你坐着别起来,我去看看就行。”他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些事情失去了控制,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得门来,就见龙锡言和杜蘅一起站在院子里,龙锡泞的心愈发地不安起来,僵着脸问:“你们怎么又来了?”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烦,甚至恨不得把他们俩赶紧轰走,可是,龙锡泞心里也清楚,如果轰走了他们俩,事情恐怕会更麻烦。
“怀英在吗?”杜蘅沉声问,直指目标。
龙锡泞立刻警惕地朝他瞪过来,像只护食的小豹子,“你找怀英做什么?有事和我说就行。”
杜蘅看了他一眼,表情愈发地严肃,“你若是想听那就跟着。”说罢,也不理龙锡泞,迈开步子就朝屋里走。龙锡泞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气得直跺脚,又使劲儿朝龙锡言瞪眼,压低了嗓门问:“你们俩到底干嘛来了?”
龙锡言摸了摸鼻子,小声劝道:“要不,你先在外头候着?”
龙锡泞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抢在他前头进屋去了。
他们仨忽然全都冲进来,屋里的怀英有些紧张,慌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杜蘅拦了。他看起来很温和,比平日里显得还要亲切些,从一进屋就看着怀英颔首而笑,那和颜悦色的态度让怀英愈发地不安。
“坐吧。”杜蘅朝怀英笑笑,自己也寻了个位子坐下。
龙锡泞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正要跟怀英说这事儿,你们俩就来了。”他生怕被杜蘅赶在前头,赶紧朝怀英道:“我早就想和你说的,我三哥不让。你其实是天界的神仙,偷偷跑下凡来的,要是被天界的神仙发现了,要抓回去受罚,让我别说出去。对了,你跟杜蘅还是亲戚来着,是什么亲来着?”他转过头去问杜蘅,一脸茫然。
他说得急,怀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就算是神仙,对怀英来说,这也算不了什么。她对神仙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观感,无论是杜蘅,还是龙王几兄弟,除了本事大点,寿命长点儿,其他的跟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你别想太多,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接受不了会胡思乱想,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被上头发现,你爱干嘛就干嘛,继续在丝瓜巷住着也好,回去天界也好,我都陪着你。”龙锡泞生怕怀英生气,又一脸正色地承诺道,一边说话还一边打量她的脸色,见她面上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龙锡言与杜蘅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他们压根儿就找不到机会说话,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往下说。倒是龙锡泞回头朝杜蘅看了一眼,好奇地问:“对了,怀英在天界叫什么?我上次都忘了问了。”
怀英闻言也朝杜蘅看过去,她心里头总觉得这事儿还没完,所以一直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杜蘅,若有实质,看得杜蘅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阿芜,她叫阿芜。”
“阿芜?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说不定我们以前在天界时就见过呢。”龙锡泞随口念叨了两声,笑嘻嘻地道,说罢,又朝怀英唤了一声“阿芜”,怀英没应,皱着眉头看他。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更确切地说,这是她在现代时的名字,许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阿芜,阿芜。”龙锡泞这么叫了几声,声音越来越低,眉头也皱得紧紧的。半晌后,他脸色陡然一沉,黑眼睛慌乱地朝杜蘅和龙锡言脸上扫了几眼,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哐当——”一声,他的脚踢到了茶几,撞得桌上的杯盏“叮当”作响,有一只白瓷茶杯倒在桌上转了几圈,一路朝地上滚下来。
怀英手疾眼快地伸手接住,又将它放回远处,看着龙锡泞道:“你怎么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平日里乌黑发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茫然失措,整个人像忽然被人蒙头蒙脑地打过一顿似的。
龙锡泞没作声,只是猛地转过头朝怀英看过来,表情是无法掩饰的慌乱,甚至是惶恐。怀英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色,心中顿时一突,低低地唤了声“五郎”,与此同时又朝龙锡言和杜蘅看了一眼,问:“他这是怎么了?”
龙锡言和杜蘅却都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怀英。
怀英都有点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些,“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五郎到底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阿芜——”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龙锡泞一定是因为这个名字想起了什么所以才这般失态。
可是,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古怪?杜蘅的亲戚……杜蘅的亲戚……怀英不敢置信地捂住嘴,不会这么狗血吧,她一定是猜错了。可是,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为什么杜蘅会对她另眼相看,为什么龙锡泞会是这般惶恐的反应,为什么会有人要对她不利……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杜蘅便立刻知道到她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柔声道:“你猜到了?”
怀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脸纠结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又使劲儿摇头,道:“我能假装不知道吗?”三公主的这个身份实在太沉重了,作为旁观者,她还能唏嘘感叹报以同情,真当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怀英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怀英看着杜蘅的眼睛,道:“没有了记忆,其实根本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我不记得天界的任何事,也不认得你,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是萧怀英,这样的我,还能是阿芜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还记不记得我,你都是阿芜。”杜蘅柔声道:“这一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你,现在能看到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还过得这么好,每一天都开开心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如果可以,他也宁愿让怀英这样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知道地过下去,她的生活那么简单纯粹,她那么快乐,可是,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天上地下强敌环伺,谁也说不好会忽然有什么危险,与其让她痛苦地自我觉醒,倒不如早些告诉她,多少也有些准备。
“也许你不喜欢阿芜这个身份,那也不要紧。”杜蘅嘴里说着不要紧,眼睛里却露出受伤的神色,“现在你这个样子很好,以前在天界,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开心,这么肆意。你是怀英也好,阿芜也好,都是我妹妹。以前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绝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他找了近一千年才终于找到了人,却是对面相见不相识,杜蘅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高兴,如果她再想不起那些悲惨的过去,就算永远不识得他,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怀英揉了揉太阳茓,无奈地朝杜蘅笑了笑,摇头道:“五郎跟我说过你一直在找我的事。虽然我什么都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还是要多谢你,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好大哥。”
她现在的心情很微妙,对于杜蘅,更多的是尊敬而不是亲近,毕竟,她记忆里的兄长只有萧子澹一个。这样对杜蘅也许有些不公平,可是,怀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和情绪。也许,再过一段日子,她就会想起来,虽然那并不是一段快乐的记忆,虽然怀英也不想记起来,但是,那毕竟才是真正的她,不是吗。
到时候,她不会精分吧?一会儿是积极向上的萧怀英,一会儿是消沉阴郁的三公主,光是想一想怀英就觉得头疼。
怀英的反应并没有杜蘅和龙锡言所预料的那般激烈,他们本来以为她会痛苦得嚎啕大哭、无法接受,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各种安抚劝慰的准备,可怀英却如此平静,她甚至还朝杜蘅笑了笑,温和地道谢,就好像这只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寻常事。
杜蘅又忍不住想,其实这样才对啊,这才是他的三妹妹。
龙锡泞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纠结又紧张地看着怀英,想说什么,又生怕唐突,抿着嘴,可怜巴巴地样子。
他都这样了,龙锡言也不出声帮忙,只叮嘱说最近有人盯着怀英,让她仔细些,没事不要出门。龙锡泞闻言立刻紧张起来,追问道:“谁?是谁要跟怀英过不去?三哥你快告诉我!”
“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指使的,不过——”龙锡言故意迟疑了一下,笑笑着朝怀英看了一眼,“那不知死活的东西已经被怀英打伤了,现在就押在我府里头呢,还没来得及问。五郎你若是想知道那幕后指使是谁,一会儿就跟我们一起去?”
龙锡泞想了想,却连连摇头,“你们问就好,我就不去了。怀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虽说他大哥就在隔壁住着,寻常屑小不敢上门,可龙锡泞还是不放心。
“对了,追着怀英的那个你也认识。”龙锡言故意顿了顿,若有所指地道:“是云泽川神女。”
“又是她!”龙锡泞顿时就出离愤怒了,一张小白脸气得通红,跳起身怒道:“她居然还敢来!上一次陷害怀英还不够吗,现在居然还敢出现。我不管,我非要弄死她不可!”说罢,又气吼吼地想往外冲,冲到一半,又想起怀英来,索性又奔回来拽住怀英的手,道:“我们一起去!”
“那个就是云泽川神女?”怀英一脸古怪地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小声嘀咕道:“你不是说她长得有多美吗?哪里漂亮了?”虽然那模样是挺标致,可跟面前这几位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吧。难道她的审美比较特别?天上地下,古今中外,果然审美观会有变化。
“没有的事。”龙锡泞毫无节操地矢口否认,“我从来没说过,一定是你听错了。她哪里好看了,丑得要命。”
“真那么丑,你还喜欢人家?还上蹿下跳地要给人家申冤?”怀英小声道,她倒也不是心里不舒服故意跟龙锡泞过不去,只是见他这么厚脸皮,想要和他开个玩笑罢了,不料龙锡泞却忽然脸色大变,猛地朝怀英看过来,黑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目光中全是委屈和受伤。
怀英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还想开口道个歉呢,没想到龙锡泞已经气呼呼地一甩衣袖就冲了出去。
杜蘅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生气地朝龙锡言道:“瞧瞧你们家五郎,这孩子气,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难不成还让怀英去哄他?”
龙锡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吼我做什么,五郎打小就是这脾气,你还不知道?再说了,怀英不是都没说什么吗?”
他们俩话刚说完,龙锡泞居然又风风火火地从外头冲回来了,鼓着一张俊脸朝怀英大声道:“萧怀英,你冤枉我。我什么什么时候喜欢过她了,我不就是……说了句她长得还行,那时候是我做得不对,我早就道过歉了,你当时还劝我来着,这会儿又来说我的不是,你到底还讲不讲道理了。”
龙锡言都看不过去了,揉着眉心上前劝道:“我说五郎啊,你脑子能不能放机灵点儿,女孩子是要哄的,不管人家说什么,那都是你的错。你倒好,不认错也就罢了,还跟人讲道理。道理是这么讲的吗?小心人怀英不理你。”
龙锡泞顿时就蔫了,怯怯地踮脚朝怀英看了一眼,见她正一脸无语地瞪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干了一桩蠢事,脸上一红,赶紧又过来向怀英道歉。
杜蘅实在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摇摇头,一甩衣袖就出了门。
龙锡泞也不管他,期期艾艾地绕着怀英打转,拉着她的衣袖追问:“你到底有没有原谅我?要是还不解气,唔……随便你怎样了。不过以后可不能再拿那个女人说事了,我都恨死她了。怀英,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去国师府吧,我非要狠狠揍她一顿不可。”
“她本来就快没命了,你还揍她。”怀英摇头道:“这事儿不是有杜蘅和你三哥在查么,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虽然事情与她相关,可怀英却一点要追查下去的*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个身份还没有完全接受吧。
“那……”
“对了,我哥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晚上吃什么,家里头好像没菜了,要不,晚上我们去街上买点卤肉……”怀英飞快地将话题岔开,龙锡泞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笑起来。
“那个神女……云泽川神女……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他忽然道,又顿了顿,黑眼睛朝怀英看过来,脸上难得地没有红,“我喜欢的是你啊。”
怀英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
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萧子澹板着脸瞪着龙锡泞走了进来。
龙锡泞都快气疯了,毫不示弱地也朝他瞪了过去,院子里顿时“火光四溅”。怀英生怕他们俩又吵起来,赶紧问:“那个……晚上吃什么?”
☆、第62章 六十二
六十二
因为关键时候被打断,没能从怀英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龙锡泞整整一个晚上都莫名地暴躁,晚上吃饭的时候一直可怜巴巴,委委屈屈地朝怀英看。怀英反正只是笑,不说话,萧子澹看得连饭都快吃不下去了,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他就该等怀英把龙锡泞臭骂一通后再进来,反正,怀英才瞧不上这傻兮兮的蠢货!
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晚上怀英毫无意外地失眠了,其实也说不清在想什么事,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起龙锡泞曾经说过的三公主的故事,还有之前很多夜晚一直困扰着她的,光怪陆离的噩梦。道听途说是一回事,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就算怀英并不记得那些压抑而沉郁的往事,可她的心里却觉得委屈。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斗不过妖魔鬼怪,反倒冲着一个并不曾做过任何错事的,可怜女孩子来,怀英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挺恶心了。什么狗屁神仙,跟凡间那些仗着自己身份欺压百姓的狗官有什么区别。
真是不甘心啊,虽然怀英并不记得那些旧事,可心里头还是觉得憋得慌。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狠狠教训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蛋们,因为是神仙,就因为她老实沉默不爱说话,就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诬陷和冤枉人了吗?
快天亮的时候,她才气呼呼地睡了过去,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这一次可不是被那些妖魔鬼怪追得屁滚尿流的噩梦,在梦里,她就像孙悟空一样厉害,挥着手里的长剑把整个天界打得一团乱遭,有个长着长胡子的老头朝她大呼小叫,被她一脚就给踢飞了!
虽然有点欺负老人家的嫌疑,可是,可真是解气啊!
她高兴地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了进来,厨房方向有声音,不知是谁在做早饭,也没人过来叫她起床。虽然睡得并不长,可也许是因为做了个美梦,怀英的精神还挺好。
天气不错,阳光灿烂,碧空如洗,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来。萧子澹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朝她看了一眼,微微地笑,“起来啦,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吃早饭了。”
“做了什么?”怀英隔着小院子问他,隔壁院墙上也悄悄有个脑瓜探了过来,龙锡泞咧着嘴朝怀英笑,“怀英,你起床了,我大哥早上去巷子口买了鲜肉包,你吃不吃?我给你拿几个。”
“不用了。”萧子澹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我早上做了包子,比那还新鲜呢。”
“真的呀!”龙锡泞顿时来了劲儿,“做了我的份儿没有,我这就过来。怀英你等等我,可别先吃了。”说罢他又赶紧从围墙上缩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换了身簇新的宝蓝色长袍风风火火地从大门进来。
萧子澹对他这种不请自来的行径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他早有准备,包子多蒸了两笼,不愁不够吃。
龙锡泞一晚上都在担心怀英会因为昨天的事对他有什么芥蒂,今儿早早地过来,一进屋就悄悄打量她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龙锡泞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你就这么把你大哥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关系吗?”怀英喝了口小米粥,抬头问。一想到龙王大殿下亲自挤到小摊上买包子,结果龙锡泞却不珍惜,反而跑到她们家来,怀英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龙锡泞却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大哥巴不得我离他远点呢,总说我聒噪,吵得他脑仁疼。他呀,就是太安静了些,我们家老头子总教训他,还三天两头地给我们送信,让我们多开导他。他什么时候能听进我的话去……”
“对了——”龙锡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些不自在地朝萧子澹看了一眼,又扭过头凑到怀英耳边小声道:“一会儿我们去一趟国师府好不好?”
“做什么?”怀英挑眉问。
龙锡泞却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眼睛总在萧爹和萧子澹脸上扫,目光闪烁,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萧子澹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悦地道:“正好今儿我没事,怀英要去哪里,我都陪着。”
龙锡泞顿时就噎住了,使劲儿地朝怀英使眼色。怀英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十有□□又是天界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破事,不过,怀英并不想因此就把萧子澹拦着,不然,他可能会想得更多,遂朝萧子澹笑笑,道:“好啊。”
他们既然是要去国师府,萧爹自然也不会拦着,还挺高兴地道:“你们好好玩儿,阿爹就懒得出门了。这几天在贡院里可算是受了罪了,得好好歇一歇。你们要是玩得高兴,也不必赶着中午回来,对了,怀英身上还有钱吗?”
“我有啊!”龙锡泞立刻拍着胸脯道:“跟我一起出去,哪能让怀英掏钱。再说,我们是去三哥家,又不是去别的地儿,有钱也没地方花。”
萧子澹虽然看不惯他那副土豪样,但却很认同他的说法。堂堂大男人,带着女孩子出门,哪能让怀英掏钱呢。至于他自己——他本来就不花钱。
于是,吃过早饭后,三人便一起出门去了国师府。
因为天气好,怀英想晒晒太阳,龙锡泞便让马车慢吞吞地跟在后头。龙锡泞发现怀英并没有因为以前的事情迁怒他,特别地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遇着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总要拉着怀英过去看几眼,然后就是买!买!买!等他们到了国师府的时候,马车里头都快没有坐人的地方了。
“这几盒糕点给你三哥吧。”下马车的时候,怀英忽然拉住龙锡泞道。龙锡泞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小声道:“都是给你买的。我三哥家里有厨子,不缺这点东西。”
“那我也吃不完啊。”怀英哭笑不得,“你仔细数数都买了多少,当饭吃也吃不完,这玩意儿又不能久放,过几天就该坏了。你三哥府里头有没有不说,这不是你的一片心意吗。平日里尽麻烦他,多不好意思。”
龙锡泞想一想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信服地点点头,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夸道:“怀英你真聪明。”
马车外的萧子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龙锡言这会儿就在府里头,听说怀英她们来了,立刻猜到了她的目的,遂起身迎到门口。见龙锡泞还给他带了礼,龙锡言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的神情,“给……给我的?”
“是几盒糕点,一盒红枣糕,两盒板栗糕,回头大哥再尝尝。可能没有你们府上的厨子做得好,不过——”
“挺好的。”龙锡言赶紧亲手把那几个包装简陋的盒子接了过去,又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笑嘻嘻地朝龙锡泞道谢,“五郎有心了。”
龙锡泞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是怀英让我带的。”
因为萧子澹也在,有些事便不好直说,龙锡言遂客客气气地与众人寒暄,还亲切地问起萧家父子考试的情况。
“……说不好。”萧子澹谨慎地回道:“还是得等到张榜才知道。”
他们寒暄了几句,一会儿,又不知怎么地就说到了古籍上,龙锡言笑道:“我书房里倒是收藏了好些孤本册子,本朝和前朝的都有,大郎若是想看,这就让海草带你过去。“海草是龙锡言身边的书童,小模样特别伶俐,嘴巴也甜,自从怀英听到他的名字后就有点怀疑他的身份。
萧子澹闻言眼睛都亮了,还想客气两句,结果硬是舍不得开口。想了想,这才隐隐反应过来龙锡言恐怕是故意要将他岔开。他倒是不担心龙锡言会突然替龙锡泞提亲,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跟怀英说有什么用,而且,萧子澹也觉得,国师大人应该不会这般失礼才对。
萧子澹虽然不了解国师大人的本性,不过,倒也没猜错什么,他从善如流地跟着海草去了书房,怀英和龙锡泞这才有机会向龙锡言问起昨日的事,“三哥可问出什么来了?那是谁指使她来的?”
龙锡言摇头,“我还没去问呢,杜蘅昨儿回宫去了,说好了今天要过来的。这会儿恐怕才刚上完朝,你们俩再等等。”他见龙锡泞一脸焦躁,摇头笑了笑,试探地道:“要不,我们一起过去问?”
“好啊!”龙锡泞立刻点头,“我非要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怀英不曾做过任何坏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赶尽杀绝。
“怀英你要去吗?”他又转过头来看她,“好歹扇她几耳光,臭骂她一顿,你心里头就舒坦些了。”
怀英“呵呵”地干笑两声,“我已经出过气了。”那个什么神女昨天好像伤得不轻,躺在地上都几乎不能动了,再扇她几耳光,不会把人给弄死吧。
“你们去审吧,我就不去了。”天晓得龙锡言会不会用刑,如果也像电视和小说里讲的那样,什么辣椒水,老虎凳……那也怪吓人的,怀英觉得她的心脏估计会有点受不了。不过,神仙们的品味应该会高点——那么,十大酷刑?
怀英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冷颤。
龙锡言斜睨了她一眼,微微地笑。
于是,最后还是他们兄弟俩去了地牢,临走时龙锡言让府里的下人给她煮茶,又拿了不少糕点过来。
那厢龙王兄弟刚去地牢,这边杜蘅就来了,他近身伺候的侍卫全都留在院子外头,就这么一个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怀英正在吃东西,满嘴都塞满了糕点,猛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懵懵懂懂地一回头,杜蘅顿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怀英也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喝了两口茶,这才起身朝他尴尬地笑了笑,却又犹豫不绝到底该怎么称呼他,遂嘟囔着搪塞过去,小声道:“五郎与国师大人都去了地牢。”
杜蘅“哦”了一声,并不急着追过去,反而寻了个位子坐下,朝怀英看了一眼,笑着问:“三郎府里的厨子还不错?”
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比外头卖的好吃。”她把糕点碟子往杜蘅面前推了推,杜蘅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脸色一缓,嘴角抽了抽,从善如流地拿了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那姿态实在优雅得让怀英自惭形秽。
“怎么样?”怀英问。
杜蘅面不改色地回道:“粘在牙上了。”
怀英:“……”
虽然绿豆糕粘牙,但杜蘅还是伙同怀英很认真地把剩下的半碟子糕点全都消灭完了,又喝了两壶茶,胡乱地说了会儿话,龙王兄弟俩终于沉着脸回来了。
“事情有点麻烦。”龙锡言一脸严肃地朝杜蘅道:“恐怕与铃喜那个大魔头有关。”
杜蘅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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