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
我全神贯注、调匀内息、马步站稳,双眼紧盯6号美女手中的绣球。
6号美女抛绣球前竟然还助跑几步,真是好女孩,太令人感动了。
绣球被高高抛出,落下过程中那团红色在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几乎可以看见内部的线条和构造。
我来不及细想,本能反应是先微蹲,再弹身向上,伸长双手。
眼前的红色突然消失,只见蓝天白云。
脚才刚着地,便看见高我半个头的赖德仁双手抱着绣球,得意地笑。
“你……”我指着他,说不出话。
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口中也“啊”了一声。
他迅速冲进我怀里,我感觉双手被一种力道牵引,去抓住某样东西。
赖德仁退开后,我的双手已抱着绣球。
“快上台啊。”他推了推我。
“啊?”我有点恍惚。
“你接到绣球了,快上台领奖!”他又推了推我。
这次推的力道大了点,我重心不稳,退了两步。
“可是……”我皱了皱眉。
他干脆拉着我快速穿越人群,我双手紧抱绣球,脚步有些踉跄。
他拉我走到司令台边,在我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我已经被引导上了阶梯,双手抱着绣球站在台上。
主持人和6号美女走过来,他先恭喜了我几句,再问我的姓名和系级,然后把装在手提袋里的奖品颁给我,我腾出右手接过。
6号美女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始终没开口。
“里面还有张餐厅的招待券,记得要准时跟6号美女用餐哦。”
主持人说完后拍了拍手,但台下没人跟着拍手。
“预祝你们约会顺利。”主持人最后说,“双方握个手吧。”
6号美女先伸出右手,但我双手抱着绣球,右手手指勾着提袋;只好赶紧将提袋交给左手手指,用下巴与左手夹着绣球,再伸出右手。
可能是我的样子很狼狈,她笑出了声,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当我握住她右手的瞬间,只感觉一阵柔软,与一丝晕眩。
印象中除了小时候拉过妈妈的手以外,好像从没牵过女孩子的手。
不过印象是不准的,也许我小时候去医院看病时,护士小姐看我可爱,便牵着我的小手,搞不好还亲过我呢。
无论如何,妈,我终于长大了,您可以放心了。
“你真的可以下台了。”主持人说。
我大梦初醒,满脸通红走下台,双手还是紧抱着绣球。
“太逊了,好像这辈子没见过女孩似的。”
赖德仁在台下等我,我一下台他立刻走过来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二)(4)
“我……”
“快闪吧。”他推了推我,“真丢脸。”
赖德仁拉着我离开操场,直接走回宿舍。
我双手一直抱着绣球,无法摆动双手走路,感觉脚步有些虚浮。
背后偶尔爆出巨响,抛绣球活动还在持续着。
脑子有些混乱,感觉身在一个怪异的梦境中,很不真实。
但一路上绣球始终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却很真实。
“可以把绣球放下来了吧。”赖德仁说。
我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寝室,便把绣球搁在桌上,然后坐在下铺。
“那是我的。”赖德仁指着勾在我左手手指的手提袋。
“哦。”我将手提袋给他。
他从提袋拿出一件包装成长方体的礼物,大概有30厘米高。
“这东西满沉的。”他用右手掂了掂重。
“还有一张餐厅的招待券。”我说。
“是吗?”他探头朝提袋里看了看,“没有啊。”
“怎么可能?”我大吃一惊,不禁站起身。
“在这里啦!”他左手拿着招待券朝我晃了晃,随即哈哈大笑,说,“吓到了吧。”
“无聊。”我松了一口气,抢下那张招待券。
“少尉牛排馆?”我看了那张招待券一眼,“你听过吗?”
“没听过。”他摇摇头,“可能是新开的吧。”
“下星期五晚上七点……”我喃喃自语。
“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死都要去。”我说,“只是想把时间记熟而已。”
“嘿嘿。”
“嘿什么?”
“你也该请我吃一顿大餐。”他说,“如果不是我矫健的身手再加上身材的优势,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你不可能抢到绣球。”
“你还敢说?”我瞄了他一眼,“我要跟你女朋友说你去抢绣球。”
“别开玩笑了。”他急了,“我真的只是去凑热闹而已,结果不小心看见绣球飞过来,本能反应当然是跳起来接住啊。”
“我还是要跟她说,让她判断这种本能反应值不值得原谅。”
“拜托啦,连说都不要说。”
“那你该请我吃一顿大餐。”
“啊?”
“下星期五过后再请我吧。这段时间我要斋戒,确保约会顺利。”
“算你狠,请就请。”他拿起绣球把玩一会儿,绣球发出当当声,“原来里面有几个小铃铛。咦?还结了一张小卡片。”
我凑近看个仔细,卡片上写着:6号美女翁蕙婷。
“我有投翁蕙婷一票。”他说,“她在我的十大名单中,排名第三。”
“可是我没投她。”
“如果你没投她一票,千万不要老实说。一定要说你投了她一票。”
“不说实话不好吧。”
“这种实话没一个女孩喜欢听,何况是美女。”
“可是……”
“还有绣球其实是我接住的,更是绝对不能说。”
“这样好像是一种欺骗。”
“这只是个有趣的活动而已。不要想得太严重。”
我不是白痴,当然知道这些实话最好别说。
我也不是那种具备超凡的道德感以致死都要说实话的人。
只是觉得不跟她说实话,对她很不公平。
尤其是这种如果是两百年前举行的话,她就得嫁给我的活动。
或许我可以把这个活动视为有趣,然而她会怎么想?
我有些良心不安,虽然我的心不算太良。
无论如何,能跟陌生女孩免费共进晚餐总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何况这女孩还是被验证过的美女,我除了期待外,更多的是紧张。
虽然在台上时我和她离得近,但我既紧张又恍惚,没能看清楚。
只有她不经意发出的笑声还算清晰。
现在回想她的面貌还是觉得模糊,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她的眼睛。
她没戴眼镜,眼神很清澈,个性应该不错吧?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二)(5)
在等待跟6号美女共进晚餐的这段期间,我常会做梦。
包括夜晚躺在床上之后所做的梦,还有白天在课堂中出现的那种梦。
我通常是梦到被放鸽子,然后我一个人痴痴地等。
陪伴我的只有冷冷的风、昏暗的灯光以及被抛弃在路边的小狗。
我甚至还曾梦到跟我吃饭的女孩活像母夜叉,我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不是抛绣球的女孩啊。”我的声音几近崩溃。
“你也不是接到绣球的男孩呀!”
然后我在只有恐怖片才会出现的笑声中惊醒。
这期间我只做过一个跟6号美女完全无关的梦。
在那个梦境里,我一个人躺在安静的沙滩,听着海浪的声音。
海风徐徐吹来,我仿佛可以闻到海风中特有的咸味,非常真实。
醒来后我觉得奇怪,于是问赖德仁的看法。
“昨晚要洗澡时发现没干净的*,所以我赶紧去洗*。”他说。
“喂,我问的是梦。”
“我总共洗了五件*,洗完后挂在五个衣架上。”
说完后他抬头看了寝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一眼。
这是那种悬挂在天花板上可以360度旋转的古老电风扇。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答了啊。”
“嗯?”
“我把这五个衣架钩住电风扇外圈,睡觉前打开电风扇让它旋转。”他说,“电风扇吹了一夜,今天一早五件*就全干了。”
“你……”
“你一定还闻到海风的咸味吧。”他笑了笑。
“混蛋!”
“别气了。”他赶紧赔笑脸,“你没发现我刚刚那段话的玄机吗?”
“什么玄机?”
“我昨晚睡觉时没穿*。”他突然压低音量。
我不想再理他,收拾好书本,准备出门上课。
“喂。”他叫住我。
“干吗?”我回过头。
“这几天你总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拍拍我肩膀,“只不过是约个会、吃个饭而已,要放轻松,别想太多。”
“我尽量了。”我看他坐在床上,“你想逃课吗?怎么还不出门?”
“今天是星期四,我早上没课。”他笑了笑,“你也是。”
“啊?”
“你明天晚上要去约会,千万别忘了。”
竟然忘了今天是星期几,难怪赖德仁说我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我试着放松心情,找了些漫画来看,但只要一想到明晚就是生死关头,漫画再怎么好笑,我也笑不出来。
晚上在宿舍餐厅吃饭时,电视新闻说强烈台风瑞伯已确定袭台,主播用播报残忍凶杀案的语气,提醒大家务必要做好防台准备。
电视画面左边的跑马灯也同时打出已宣布明天停止上班上课的县市。
“台南市停止上班上课。”
餐厅里欢声雷动,对学生而言,赚到一天台风假无疑是意外的惊喜。
但我却一点也不想笑,甚至还想哭。
明天是我20年生命历程中最重要的约会啊,为什么台风要来搅局呢?
垂头丧气走出餐厅,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觉得空气的味道变了。
回到寝室又试着看漫画,但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凌晨12点,窗外传来雨声,细细的雨声钻进耳里,像针刺的感觉。
我阖上漫画,深深叹了口气,爬上床铺躺下来,注视着天花板。
这天夜里我几乎没睡着,只在天微微亮时,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
不睡还好,一入睡又作了个噩梦,仍然是被放鸽子的那种梦。
但这次陪伴我的是狂风暴雨,耳边只听见风声,视野尽是白茫茫一片。
突然间洪水朝我袭来,又快又猛,我一面拔腿狂奔,一面大喊:“我不要当尾生啊!救——命——啊!”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二)(6)
然后我醒了,擦了擦汗,戴上眼镜看了看表,快中午12点了。
窗外依然下着雨,风声也隐约传来。
赖德仁不在,也许是趁着这难得的台风假,带女朋友去看电影。
我简单漱洗后,独自到宿舍地下室的餐厅吃饭。
电视新闻全都是台风灾情,我不想再听了,饭只吃一半便起身走人。
电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请民众没事不要出门,千万不要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开玩笑。”
“要你管!”
我回过头,手指着电视机大喊。
这次糗了。我又羞又气,赶紧离开餐厅。
整个下午我都窝在寝室里,被窗外的风雨声搞得心乱如麻。
四点半左右,突然狂风大作,窗户好像在发抖,不断发出颤抖声。
偶尔传来碰撞声,应该是脚踏车或是花盆之类的东西被吹倒的声音。
还有辆汽车的防盗警铃声响个不停,吵死人了。
六点到了,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再待在寝室的话可能会因心脏爆裂而死,我决定马上出门。
仔细收好那张招待券,把雨衣穿上,说了声菩萨保佑后,我便离开寝室。
在走去车棚骑机车的路上,强风不断,吹得我摇摇晃晃。
我越想越气,越气越冲动,越冲动越气,我不禁仰头大喊:“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少尉牛排馆离学校很近,我抵达时还不到6点20。
我不想太早到,只好在附近多骑几圈。
骑到第四圈时,大约6点40,差不多了。
我先把机车停在五十米外,脱下雨衣挂在机车上,再顺着骑楼慢慢走到少尉牛排馆。
看了看表,6点50,这时间应该很完美。
但风雨中的等待,即使只有10分钟,也是非常漫长。
7点到了,6号美女没出现,我安慰自己女孩约会时本来就会迟到。
7点5分,我安慰自己也许这里不太好找,女孩来到这里需要时间。
7点10分,我安慰自己这种天气出门的话,任谁都会晚个几分钟。
7点15分,我安慰自己……
完了,我已经想不出理由,而且开始担心梦境会成真。
我只担心了两分钟,便看见有个女孩出现在骑楼尽头。
我看不清她的穿着,只见她收了伞,甩甩伞面上的水,理了理头发后,朝我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在这样的风雨中,整列骑楼没人走动,所以应该就是她了。
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身体因紧张而细微颤抖。
果然她走到店门口便停下脚步,先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招牌。
“请问……”我鼓起勇气向前,“你是6号美女吗?”
“嗯?”她的眼神有些迷惘,“6号美女?”
“抱歉。”我的心瞬间从高空跌落,“我认错人了。”
“你没认错人。”她笑了笑,“我只是一时会意不过来,6号美女到底是什么而已。”
“啊?”我听见自己低声惊呼。
“对不起,我迟到了。”她拨了拨额头上似乎被雨淋湿的刘海,“我走到一半时,伞被风吹坏了,只好折回去换另一把伞。”
“真是抱歉。”我很不好意思,“这种天气还让你出门。”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她似乎有些疑惑,“日子不是你定的,台风也不是你叫来的呀。”
“可是……”我想不出说抱歉的理由,“总之我很抱歉。”
“你太客气了,迟到的人是我呢。”
她笑了起来,眼睛清澈明亮,并发出轻微的笑声,我感觉似曾相识。
我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略低下头,看见她穿着蓝色牛仔长裙。
裙角滚了一些白色花边,还有些深蓝色不规则且凌乱的图案。
那是蓝色布料浸了水之后的深蓝色水渍啊。
我再微抬起头,发现她的发梢似乎也因浸了水于是黏贴在肩牓上。
她轻轻拨开贴在肩牓上的头发,白色衬衫便出现细碎的水渍。
我突然有些激动,不自觉地注视她的眼睛。
视线相对时,她只微微一笑。
“我还没先自我介绍呢。”她又笑了,“你好,我叫翁蕙婷。也是如你所说的,6号美女。”
天色早已全黑,雨势仍旧猛烈,狂风依然号啕。
街灯稀稀落落,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和车辆。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和她。
餐厅内透射出微弱的鹅黄|色光线,或许可以带来一些温暖;但真正让这个世界温暖而明亮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在台上初会时,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从开始到现在,最深的印象。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三)(1)
你说你今天生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我妈是在看花灯时,突然想生我呢。”你说。
“你妈是因为花灯太难看而受刺激吗?”我问。
“才不是呢。”你撇了撇嘴角,“我妈说那年的花灯好美,所以我迫不及待想探出头来看。”
你笑了起来,眼睛闪闪亮亮,好像花灯。
原来是你出生那年的花灯特别美,所以你的眼睛特别漂亮。
“你想去看花灯吗?”
“想呀。可是去哪看呢?”
“台北和高雄都有灯会啊。”
“算了。听说灯会的人潮很拥挤。”
你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样也好,因为只有在你闭上眼睛时,台北和高雄的花灯才会显得灿烂。
花灯正在远方闪亮,灯会里万头攒动。
就让花灯继续闪亮吧,就让人潮不断涌进灯会吧。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你的眼睛,才是全台湾地区最漂亮的花灯。
“轮到你了。”
“嗯?”
“自我介绍呀。”
“你好。”我定了定神,试着稳住声音,“我叫蔡旭平。”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如果我是6号美女,那你应该说自己是接住6号美女绣球的帅哥。”
“我有廉耻心,不敢说自己是帅哥。”
她简单笑了笑,没说客套的场面话,应该是认同我的廉耻心。
“我说自己是6号美女,会不会没有廉耻心?”
“这根本不一样。”我猛摇手,“你确实是美女,而且被投票验证,是客观的事实,连你自己都不能否认。”
“你真这么想?”
“当然。”
“那为什么你没投我一票?”
“啊?”我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我偶尔会有莫名其妙的预感,而这种预感通常很准。”
“真的吗?”
“嗯。”她说,“我无法召唤这种能力,但它会莫名其妙出现。”
“莫名其妙出现?”
“莫名和其妙是一对孪生兄弟,当他们在一起时,你便会说莫名其妙出现了。”她说,“这就是莫名其妙出现。”
“这……”
“我的话很莫名其妙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点点头。
“今天风真大。”她转头看着街边拼命摇晃的树。
“是啊。”我也转头看着街上激起的水花片片,“雨也很大。”
“嗯。”她简单应了一声。
“哦。”我也回了一声。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风雨吗?”她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左手推开并扶住店门,再闪身让出通道,“请。”
她说了声谢谢,把雨伞放进门口的伞桶,走进店里。
我跟着走进,收回左手,把风雨关在门外。
店内满是浓浓的鹅黄|色光线,与外面的昏暗相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她手里也拿了张和我一样的招待券,我们同时把招待券给女服务生。
“欢迎。”女服务生露出很神秘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她领着我们走到最里面角落靠窗的桌边,淡紫色桌布绣满白色碎花,桌上还摆了个Сhā上一朵粉红玫瑰的深绿色花瓶。
“哇,这花是真的。”我坐下后用手摸了摸玫瑰花瓣。
她突然笑出了声,我自觉可能做了蠢事或说了蠢话,耳根有些热。
女服务生端着一个像圆球形小鱼缸的东西放在桌上,表面是五彩玻璃。
五彩缸里装了半满的水,水面飘着几片红色花瓣。
套上透明塑料外壳的蓝色小蜡烛浮在水上,在缸内缓缓航行。
微弱的黄|色火光穿透彩色玻璃,映在她脸庞。
我看着她脸上像水波荡漾的光与影,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没投她一票?
“很抱歉。”我说,“我没投你一票,请别介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三)(2)
“我不介意。”她说,“只是很失望而已。”
“真的很抱歉。是我有眼无珠。”
“开玩笑的,这种事请不要放在心上。”她笑了笑,“当初系会长要我参选,我推不掉,只好随便挑张照片参选,没想到竟然会入选。”
“这种话不适合你说。”
“呀?”她很惊讶,“为什么?”
“人家会觉得你一定自认为很美,不可能选不上十大美女,才会随便挑张照片去参选。”
“我没这样想呀。”
“但一般人认为美女是骄傲的,所以会在你一定是骄傲的前提下,去衡量你的言行。”
“如果我一向谦虚低调呢?”
“在认为美女一定是骄傲的前提下,谦虚低调会被解读成做作。”
“你的想法呢?”
“你骄傲吗?”
“不。”她说,“我只是在尘世间迷途的小小丫头而已。”
“那你只是因为无法拒绝系会长,才会随便拿张照片应付了事。”
“就是这样。”她笑了。
女服务生端了两杯橙色的餐前酒放在桌上,微笑后走开。
“想不到身为美女的我,处境这么悲惨。”她低头闻了闻餐前酒,“怎么办?我的人生还很长呢,难道要一直承受这样的误解?”
“你是开玩笑的吧。”
“是的。”她笑了笑,“美女可以开玩笑吗?”
“可以。”我也笑了。
“那我们应该为了什么而干杯呢?”她举起酒杯。
“世界和平。”我也举起酒杯,“世界小姐参赛者通常这么说。”
“那就世界和平吧。”
我们互碰杯子,铿锵一声后,我们都笑了。
女服务生又过来了,把浓汤和色拉轻轻放在桌上,很慎重的样子。
“你们看起来很相配。”临走时,女服务生回头说。
“谢谢。”6号美女说,“这是我的荣幸。”
“不。”我吓了一跳,用力拍了几下胸口,“是我的荣幸才对。”
“先说先赢。”6号美女笑了笑。
女服务生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我则偷偷抚摸被拍痛的胸口。
这顿饭其实不是餐厅招待,因为学生会已经事先订了位、付了钱。
十大美女按照名次高低,订的餐厅价位也不同。
“2号美女那一对,是在台南大饭店吃欧式自助餐呢。”她说。
“你后悔了吧。”
“后悔?”
“嗯。”我点点头,“你应该会后悔没认真挑一张照片。”
“那你也该后悔。”
“后悔什么?”
“你应该接住1号绣球,而不是6号。”
“不。”我说,“我很庆幸。”
“谢谢。”她笑得很开心。
“不知道1号美女吃什么?”我说,“不过这种天气吃再好也没用。”
“听说每一对吃饭的时间都不一样。”她说,“我认识2号美女,她们是前天吃饭。”
“前天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啊。”
“是呀。”
“为什么我们却在狂风暴雨、乌云密布的日子吃饭呢?”
“你后悔了吧。”
“不。”我笑了笑,“我很庆幸。”
“谢谢。”她又笑了。
原以为所谓的美女或多或少会有公主病,但6号美女似乎完全没有。
她很随和,不骄傲,看人时不用眼角,头也不会没事抬得很高。
我突然发现我的紧张与不安,跟风雨一样,也被关在门外。
虽然这像是梦境般的场景,但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真实地存在,包括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眼神,甚至是她洒在浓汤上的胡椒粉。
也许是因为她的存在很真实而立体,有质量且有生命力,于是我也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于这个时刻的这个空间吧。
女服务生这次端上的是装在小竹篮的面包,并收走汤碗与色拉盘。
“面包要趁热吃。”女服务生说,“吃完可以再续。”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三)(3)
“还可以再续面包?”我有点惊讶。
“当然。”女服务生微微一笑,“难道会是再续前缘吗?”
然后女服务生走了,6号美女笑了,我则呆住了。
“真的很好吃耶。”她咬了一口面包,啧啧赞叹。
面包确实好吃,外脆内软,蒜香浓郁,烤的火候刚好。
“你会觉得我贪吃吗?”她问。
“不会啊。”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再续前缘。”她笑了笑。
我抬起头刚好接触女服务生的视线,我还没开口或做任何手势,她立刻转身进厨房,然后端出另一篮面包走过来。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再续。”女服务生很得意。
“难道她也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吗?”女服务生走后,我问。
“那只是推理,不是预感。”6号美女说,“她对面包很有信心,所以认为我们吃完后会再续。至于我嘛,就真的是莫名其妙的预感了。”
“你现在有预感吗?”
“刚见到你时出现了一次,下次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她摇摇头。
“真可惜。我还想再领教一次你的莫名其妙预感。”
“嗯……”她低头闭目一会儿,再睁眼抬头说,“主菜三分钟内会来。”
“那只是推理吧。”
“没错。”她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
果然三分钟后女服务生端来两个黑色铁盘,铁盘上还有盖子。
掀开盖子后,餐盘发出响亮的哔哔剥剥声,四周似乎热闹起来。
“这是本店特制的少尉牛排。”女服务生说,“请慢用。”
“为什么叫少尉牛排呢?”6号美女问。
“这有个故事。”女服务生说,“三个军官一起到餐厅吃饭,老板要他们根据自己的军阶点菜。第一个军官说:我点少尉牛排。第二个军官说:我点上校汉堡。第三个军官说:那我只能喝汤了。”
“啊?”我很好奇,“说完了?”
“嗯。”女服务生点点头,“因为第三个军官是中将。”
“中将汤?”我说。
“是的。”
女服务生收走两个小竹篮和盖子,微笑后走开。
“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吗?”6号美女问。
“不。她只是说了个故事。”
“那是笑话吧。”
“是笑话吗?”我说,“可是很难笑耶。”
“长得很胖的狗也还是狗,总不能叫做猪吧。”
“你说的对,那是笑话。”
我笑了起来,觉得6号美女有种莫名的可爱。
我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牛排,好大一块,刚闪过她是否吃得完的疑问,便听见她说:“放心,我吃得完。”
“哦?”我略微吃惊,“这样很好。”
“如果你吃不完,我还可以帮你呢。”
“这样就不好了。”
“那就开动吧。”她拿起刀叉。
“请。”我也拿起刀叉。
吃牛排跟吃面包或喝汤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得考虑吃相和避免伤人。
所以我们不约而同闭上嘴巴,甚至连手中的刀叉也变温柔了,不是利落地切下肉块,而是轻轻地锯开一小片。
我开始担心这块牛排得吃到什么时候。
可能是我们太安静了,隐约可以听见窗外的树正激烈晃动的声音。
这样的气氛有些怪,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刚好在冷战的气氛;也好像是准备要离婚的夫妻正在讨论赡养费的气氛。
“我常有正在追寻某样东西的感觉。”她突然打破沉默,“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停下刀叉,注视着她。
“我找话题而已。”她笑了笑,“你别紧张。”
“嗯。”我也笑了,“其实我也在追寻哦。”
“是吗?”她说,“你追寻什么?”
“今天出门前找另一只袜子时,我才领悟到人生一直在追寻。”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三)(4)
她笑了起来,似乎呛到了,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还好吗?”
“嗯。”她点点头,“你一向是这么说话的吗?”
“应该是吧。”
“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
“很高兴认识你。”她举起水杯,“蔡同学。”
“彼此彼此。6号美女……”我也举起水杯,“不,翁同学。”
“6号美女这绰号很有意思,只是美女这称呼我高攀不上。”
“你当之无愧。”我说。
“我受之有愧。”
“你应该问心无愧。”
“不,我愧不敢当。”
“你不必愧。”
“嗯?”
“抱歉,我愧不出来了。”我搔了搔头,“总之我是实话实说。”
“那我只好偷偷接受了。”她低声说,“你也只能偷偷这么叫哦。”
“好。”我点点头,“我偷偷叫。”
话匣子一打开,切割牛排便顺手多了,一推一拉便是一小块。
眼前的牛排越来越小,关于6号美女的事我知道的越来越多。
6号美女是台北人,工设系大三,跟我同届。
这学期搬出宿舍和两个学妹合租一间公寓,骑自行车上下课。
她是视听社的社员,因为可以看很多电影,听很多音乐。
“平时除了看书、看电影、听音乐外,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她说。
“现在你多了美女这种身份,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问。
“你不用开始养成弹弹古筝、唱唱声乐、跳跳芭蕾之类符合美女身份的嗜好?”
“不用。”她笑了,“你呢?”
“我目前也没什么特殊的嗜好,不过以后恐怕会养成一种。”
“哪一种?”
“在台风天出门吹吹风,再找家餐厅吃晚饭。”
“这嗜好不错。”她说,“记得约我一起出门哦。”
“那是一定。”
“对了。”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的礼物是什么?”
“礼物?”
“就是这次抛绣球活动的礼物。”
“他还没拆开,所以不知道。”
“他?”她很疑惑,“你习惯用第三人称代表自己吗?”
“只是还……还没拆而已。”我不小心说溜嘴,呼吸瞬间急促。
“这么多天了还没拆,你真忍得住。”她说,“我的礼物是保养品。”
“你并不需要。”我说,“这种东西对你而言只能锦上添花,搞不好还添不了花,因为你的锦已经很锦了。”
“谢谢。”她似乎有些羞涩,“你过奖了。”
其实我并不清楚赖德仁拆了没,反正我不知道那份礼物是什么。
我没有接到绣球这件事始终困扰着我,即使我现在坦白,时机也晚了。
依她的个性,或许知道事实后只会一笑置之,未必会介意。
但我根本不敢冒着万一她很介意的风险。
我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无法正视她,有意无意将头略微转向窗外,仿佛又听见窗外的树激烈晃动的声音。
“没关系。”女服务生端来附餐饮料和甜点,都放在桌上后说,“待到雨散看天青。”
“啊?”我不禁将头转回,“什么意思?”
“守得云开见月明。”女服务生又说。
“好厉害。”6号美女拍起手来。
“谢谢。”女服务生收拾好铁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我望着女服务生离去的背影,愣愣的说不出话。
“喂。”她轻轻叫了我一声,“你的热咖啡快凉了。”
“哦。”我回过神,“其实女服务生说的话都会让周遭变凉。”
“嗯。”她说,“还好我点的是冰咖啡。”
“你果然有先见之明。”
她用吸管啜饮着冰咖啡,嘴角拉出淡淡的微笑。
“没想到雨丝这么斜,几乎都快平了。”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风雨,“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像我的名字一样。”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三)(5)
“什么意思?”
“会停(蕙婷)。”
“啊?”
“捧个场吧,我等这种可以开自己名字玩笑的机会等很久了呢。”
“嗯。”我拍了几下手,“你比那个女服务生还厉害。”
“谢谢。”她深深点了个头,像舞台上谢幕的演员一样。
好像直到此刻,我才对6号美女不再陌生,甚至觉得已经有些熟识。
可惜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这种天气不适合在外头待太晚。
虽然我很舍不得,但起码的良知还在,我得赶紧送她回家。
当我询问她是否该离开时,她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
她转身直接走向店门,没回半次头。
我感到怅然若失,她似乎并不像我一样,在离开前夕有些依恋。
不过即使她回头,也不代表是依恋。
就像一般人上完大号后,通常会看一眼再冲水。
难道这也是一种依恋?
“喂。”她在店门口的柜台边叫了我一声。
我收回思绪,发觉她在等我,于是匆忙站起身,不小心擦撞桌沿。
桌上的花瓶开始摇晃,我赶紧将它扶正。
我突然有种冲动,抽出花瓶中的玫瑰,走到柜台问女服务生,“可以给我吗?”
“花可以。”女服务生说,“人不可以。”
“谢谢。”我不想理第二句。
“送给你。”我立刻转身将那朵粉红玫瑰递给6号美女。
“谢谢。”她笑得很开心,右手接下玫瑰,低头闻花香。
“你会送银楼老板金子吗?”女服务生突然说。
“什么意思?”我问。
“你会送房地产大亨房子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银楼老板有的是金子,房地产大亨有的是房子。”女服务生说,“而这女孩就是最漂亮的花呀,你为什么还送她花呢?”
“此地不宜久留。”我别过头,低声告诉6号美女,“快闪。”
“没错。”6号美女也低声回答,并露出神秘的微笑。
“谢谢招待。”我和6号美女异口同声。
“你们一定要幸福哦。”女服务生说。
“现在就很幸福了。”我说。
6号美女只是轻声笑着,没说什么。
我拉开店门,突然袭来的风雨怒吼声让耳膜不太适应。
“风雨还是这么大呀。”她拿出伞桶中的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还得走一段路,不好意思麻烦你。”
“没关系。”我说,“这是应该的。”
“那就麻烦你了。”她说,“你的雨伞呢?”
“我穿雨衣来的。”我边跑边说,“请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我跑到停放的机车旁,迅速穿上雨衣,再跑回她身边。
“辛苦你了。”她说。
“哪里。”我还有些喘,“走吧。”
她拿着未开的深红色雨伞,我穿着黄|色雨衣,并肩在骑楼走着。
我们都没说话,或许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搭配嘈杂的风雨声。
骑楼尽头到了,她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脚步。
她举起伞,我便稍微站开点,唰的一声,她撑开了伞。
我跟她保持的距离刚好是伞的半径,然后一起跨进风雨。
“风真的好大。”她双手紧抓着伞柄,手指间又夹着那朵粉红玫瑰,
虽然有些狼狈,她却笑得很开心。
“还是穿雨衣好。”我说,“要交换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风雨声太大,正常说话的音量无法清晰传至耳里,我只好提高音量:“我先帮你拿着花!你小心撑伞!”
“嗯!”她点点头,将花递给我。
我解开雨衣上面的扣子,将花Сhā进上衣口袋,再把扣子扣好。
“我曾在这条路上看见有人开车穿雨衣呢!”我说。
“真的吗?”
“嗯!那时我很好奇便仔细一看,原来那辆车前面的挡风玻璃没了,一男一女只好穿着雨衣开车!”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三)(6)
“这笑话不错!”她笑了。
“不!”我也笑了,“这是故事!”
一直提高音量而且用惊叹号说话是件累人的事,我们只好选择沉默。
在风雨中她不时变换拿伞的角度,偶尔伞开了花,她便呵呵笑着,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也觉得有趣,因为打在身上的雨点,好像正帮我做免费的SPA。
虽然我应该要把握这最后相处的时间跟她多说点话,但我不想费心找话题跟她聊天,因为此时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比不上看着她开心地笑。
即使她的笑声常被风雨声淹没,但她的笑容依旧温暖而可爱。
我有点担心她的伞,更担心她被淋湿,便频频转头看着她。
视线穿过模糊的眼镜,我发现她身上仿佛罩着一层白色的光晕。
我突然有种她也许是天使的错觉。
“到了。”十分钟后,她在一栋公寓的遮雨棚下停住脚步,收了伞。
她呼出一口气,用手拨了拨覆在额头上的乱发,微微一笑。
这个遮雨棚不仅挡住雨点,也把雨声净化成低沉的滴滴答答。
遮雨棚下的空间虽然狭小,却已足够保护住她的声音,以至于她那句“到了”我听得很清楚。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说。
“请别客气。”我说。
“今天很开心,也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你抢了我的台词。”
“谢谢你带给我这么一段难忘的经历。”
“不。”我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哦?”
“因为你在我苍白的青春中,留下最缤纷的色彩。”
“你太客气了。”
“不,我真的很感谢你。”我说,“谢谢你给我这么美丽的回忆,即使十年后,或是更久之后,每当遇到台风天,我一定会想起今晚。”
她没回话,略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依然是清澈明亮的眼神,昏暗的光线和震天价响的风雨声也掩盖不住。
将来我老了,回顾这一生时应该会在脑海里迅速掠过很多影像。
但一定会在这里定格,也许只有两秒钟,但一定是定格画面。
所有东西在发生的当下,就立刻永恒了。
因为无法永恒这件事,也是一种永恒。
这一刻她的眼神,对我而言就是永恒。
我很高兴也很自豪能认识6号美女,也许刚开始时是出自虚荣心,毕竟认识美女对平凡男孩而言是件值得说嘴的事。
但我此刻只觉得感恩,感激老天让我认识她,而且在今晚靠得这么近。
我心里正天人交战,我很想问她以后是否可以碰面?
是否可以留下一些联络方式?是否可以让我更靠近她?
但我始终没开口。
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而是这会让我觉得太贪得无厌。
老天已经够眷顾我了,我不该再额外要求些什么。
就像中了发票的特奖已经够幸运,如果还要求奖金得用全新的新钞,那就太过分了。
我知道人们通常不是后悔做过的事,而是后悔那些没做的事。
或许将来我会后悔现在的不开口,但我还是下定决心,选择知足。
我再度解开雨衣上面的扣子,右手从上衣口袋拿出那朵粉红玫瑰。
“谢谢你。”我将花递给她,“祝你长命百岁。”
“这祝贺词有点怪。”她接下粉红玫瑰,“但这朵花开得真漂亮。”
“是啊。”我说,“女服务生忘了另一层道理。最了解金子价值的人就是银楼老板,最了解房子价值的人就是房地产大亨。最懂得欣赏花朵美丽的人,当然就是美得像花的女孩。”
她愣了愣,神情有些腼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过奖了。”
“那么……”我挣扎了几秒,终于转身迈出一步,“晚安了。”
“呀?”她突然低呼一声。
“什么事?”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我莫名其妙的预感又来了。”
“真的吗?”我吃了一惊。
她右手拿着花,低下头用花瓣点了眉心三下,再抬起头伸长右手,花瓣刚好碰触我的鼻尖。
“我们会再见面的。”她说。
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气,对我而言也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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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女孩,池塘男孩》(四)(1)
你在梦里醒来,纯白的羽翼闪烁着光亮。
“为什么你总说我有白色的翅膀呢?”你问。
“因为你是天使啊。”我说。
你笑了起来,摇了摇手。
我的眼里尽是白色的烟雾。
“那为什么你的翅膀是黑色的呢?”
“你非得逼我承认我是撒旦吗?”
我摸了摸头,试着隐藏微突的山羊角。你又笑了起来。
我黑色的翅膀,仿佛也染上了纯白的色彩。
“你听,好像打雷了呢。”你试着捂起耳朵,躲着惊慌。
“住在天上的天使怎么会怕天上的雷呢?”
“在公路上行驶的车子当然会怕公路上的车祸呀。”
“大姐教训的是。”我拱起双拳,由衷佩服。
“我又困了。”你收起羽翼,趴在桌上,右脸枕着右臂。
“那就睡吧。”
“你呢?”
“我的翅膀变得有些白,我该去买瓶铁乐士黑色喷漆。”
你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再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儿,你翻了个身,不小心掉落出一根白色的羽毛。
然后缓缓睡去。
而窗外的雷声正轰隆作响着。
我不知道在风雨中骑了多久的车才回到宿舍,因为那时的我似乎正处于时间停滞的状态,对时间的流逝没有感觉。
我只知道一进到寝室脱掉雨衣后,才发觉上衣都湿透了。
但严格来说,不算是我发现的。
“你怎么湿成这样?”赖德仁很惊讶。
“我怎么淋湿了?”我也很惊讶。
“搞屁啊,自己淋湿了都不知道。”
“啊!”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忘了扣上雨衣的扣子。”
他瞄了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我赶紧去浴室洗个热水澡,换了件衣服,再回到寝室。
“约会还顺利吗?”赖德仁坐在书桌前写东西,头也不回。
“很顺利。”我说。
“真的很顺利吗?”他突然停下笔,回过头看着我。
“是啊。”我笑了笑。
“真的吗?”他站起身离开书桌,“你不是在强颜欢笑吧?”
“你好像并不相信这次的约会很顺利。”
“不是不相信。”他说,“只是很难想象。”
我坐了下来,不想理他。
“打铁要趁热。”他说,“如果明天风雨变小,你可以约她看电影。”
“怎么约?”
“打电话约啊!”
“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她住宿舍吗?”
“她在外面租房子。”
“她住的地方没装电话吗?”
“应该有吧。”
“啊?”
“啊什么,我怎么知道她住的地方有没有装电话。”
“啊?”
“啊什么。”我说,“反正我没问她的电话。”
“你不知道她的电话,以后怎么约她出来?”
“我没想这么多。”
“啊?”
“不要再啊了。”
“你以后还想见她吗?”
“当然想。不过只能随缘了。”
“你以后随缘遇见她的几率,恐怕比随缘出车祸还低。”
“胡说八道什么。”
“你没有问到她的电话,这样的约会怎么能叫顺利?”
“过程确实很顺利啊。我只是很知足,不敢再妄想而已。”
“你耍什么帅、摆什么酷、装什么潇洒!”
“嗯?”
“这不叫知足,这样的作法好像胸部小却用力挤出*的女人。”
“什么意思?”
“逞强。”
“我……”我张大嘴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只是问个电话而已,就算不知足吗?”
窗外隐约传来一声闷雷,我突然觉得那个闷雷已经打在我的头上。
“算了。”他转身走回书桌前,坐了下来,“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不用以后。”我苦着脸,“我现在就后悔了。”
“请节哀。”他转头看了我一眼。
果然人生最悔恨的不是做过的事,而是没做的事。
我在心里大骂自己笨蛋,明明知道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为什么刚刚不鼓起勇气问她的电话呢?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四)(2)
更没想到将来可能会后悔的这个“将来”,只撑了一个小时。
赖德仁说的没错,我在耍什么帅,摆什么酷,装什么潇洒?
问个电话而已,会死吗?
我双手紧抓着头发,几乎快把头发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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