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熬了一个月，玉终于熬不下去了。玉决定回去。大姐好心挽留玉，玉回绝了。玉说：想来想去这碗饭不是我吃的，我还是回家再想别的办法。我与强子身体健康，有手有脚，什么事都能­干­，我想办法会有的。临上车的时候大姐再次嘱咐玉：记着，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要是回家后将这儿的情况乱说一通，不怪到时这些姐妹与你翻脸不认人，将你大卸八块，将你的嘴巴撕扯到后颈窝里！玉要大姐放心，说自己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女人。玉再一次解释自己这次来什么事都没有见到。大姐说：我相信你。不要认为我在外面，但家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传到我的耳里。那时手机没有时兴，玉不知道大姐为什么有这个能耐。

玉回到家乡的这天正在下雪。这场雪较之早前下的那场雪要小，但北风刮的比上次大。玉走到村庄后面的时候天就擦了黑，只能影影绰绰地看树影。北风折腾树枝像婴孩在哭泣一样，但熟悉的环境，玉不怕。玉背着那个红包袱出门，今日又背着那个红包袱回来了。两腿走酸了，玉不想坐下歇一会，就想早点回到家里瞧两个孩子，太想念两个孩子了。在南方，相隔千里，玉想的少，因为想了也是白想，反而睡不着觉影响工作伤了身体。一临近村庄，玉想的就特别厉害，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抱在手里凑上嘴巴亲吻一个够。玉于是顾不得两腿的酸胀，小跑着回家，不管北风一个劲地猛吹，不管颈项间有雪花浸渍生冷。

玉一到自家的屋场上就喊：强子，快出来，我回来了。强子赶紧打开大门，一边前去接玉身上的包袱一边说：玉你真的回来了！进屋后，玉赶紧蹲在摇篮边亲吻睡在摇篮里眼睛睁着的女儿，玉的嘴巴在女儿脸上砸出了声响，像筷子搅动装水的碗。亲吻了女儿，玉再亲吻儿子。儿子伏在­奶­­奶­的腿上，玉一把抱在手上，嘴巴赶紧吻在了儿子稚气的小脸上。婆婆说：天天眼馋别的孩子有妈妈在家里亲热，自己没有，现在不是有了？快喊妈。儿子小声地喊了一声。婆婆说：声音小了，大点声。玉连连地说：喊了，我听见了。儿子将额头埋在玉的肩膀上，放开喉咙喊了一声。玉用尽了全身力气站起来，将儿子举起，心花怒放地说：儿子，妈见到了你就一点也不感觉累了。

玉的话刚落音，玉就赶紧放下儿子，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nAd1(强子就在玉的身边，两手将玉摊在手上。玉说：扶我到床上躺一会，我实在太累了。从坐上车直到现在，玉归心似箭，一日一夜没有合眼，就是打会盹也没有，同时东想西想，前想后想，越想越新鲜。

玉在躺到床铺上的瞬间，听见婆婆在堂屋里说：下雪天怎么就回来了？接着，玉听见婆婆的脚步声到了卧室，手里端着一个装着热茶水冒着蒸气的茶杯。婆婆说：把它喝了，我添加了红糖。玉尴尬地说：妈，实不相瞒，我一天一夜只吃了两个冷馒头。强子用手摸一下玉的额头，检查一下烧不烧感冒了没有？强子生气地说：还好没饿出病来，不然你的节省代价太大了。

玉第一天回家，婆婆晚饭后打算将孙儿与孙女哄到自己的床铺上去睡。玉说：妈，让女儿晚上挨着我睡，你一个人服侍两个孩子不方便。婆婆说：你走了这段时间，天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去睡吧，没事。强子在旁边说：就让孩子们挨着­奶­­奶­睡，已经习惯了。

玉一睡到床上，强子就关掉卧室的门问玉如何突然回来了？而且回来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玉说：相隔几千里，朝空气打招呼呀？打电话你能接到吗？强子叹息一声，坐在玉的身边埋下头，两只粗糙的变黑的手Сhā在没有梳洗的有些杂乱的头发里。有一会儿的沉默。还是玉先开口：知道你在想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人想的。强子说：在那边遇到了困难是不是？玉说：肯定，不然我提前回家不是神经病了？

强子说：不说了，我知道那困难是什么，肯定是你没走以前我预计的那种，世上的男人没有几个是好东西！强子的眼睛里有一团愤怒的火焰。玉说：不要瞎猜测，你媳­妇­是那种裤带松的没有廉耻的女人吗？这辈子摊上你强子，已经让我对男人失去了信心，现在任何男人在我眼里，就是一粒不起眼的让我讨厌的沙子。强子愣然地瞧着玉：你开始嫌我了？玉点一下强子的额头：你是一个猪脑子。强子马上关了电灯，身子一溜躺了下去。下去后没有闲着两手，一下子抱紧了玉，将玉的头挨在自己的下巴上。夫妻俩就这样一动未动。北风在屋顶上刮过，屋前屋后的柳树在北风中呜咽。

玉说：强子，还是那边天气暖和，回家冷坏了我，就像一下子走进了另一个世界nAd2(强子说：这是肯定的，不然那边不叫南方。为了让玉全身快些暖和起来，强子让两个膀子再加了力量。强子担心抱紧了玉不舒服。玉说：不会。于是，强子就不安分了……雪花在屋外的天空中飞舞。突然，强子像一个漏气的皮球从玉的身上倒下来，好戏才演就谢了幕，就收了场，大出玉的意外。强子说：玉，我不相信你有别人身体强，脑子有别人灵活，为什么别人能在那边生存赚钱，你却回来了？玉愣过后质问强子什么意思？强子说：能有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玉说：你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强子叹息说：算了，不能怨你，你就是一个女人，只怪我作为一个男人却对家庭没有能耐。强子想再次亲热玉，被玉拒绝了。强子生气了，说天天想玉，玉怎么能这样对他呢？玉是神经病吗？玉生气地说：我一天也没想你，你才神经病！

玉坐起来穿好衣服。强子说：外面在下雪，你要­干­嘛？玉没有下床，挪亮电灯说：靠着床头架坐一会。强子拱着肩膀说：我向你认错行不行？玉说不行。玉眼泪出来了，哭声却压在肚子里，担心婆婆听见。

这时婆婆在门外说：头一天回来就吵，有事不能好好说嘛？强子说：妈去睡，我们没吵，我们在说话，争论一件事情是应该作或是不应该作。婆婆生气地说：我耳朵不是聋子。玉说：妈安心睡去，我们马上睡的。婆婆说：这就好。这年月每个家庭都困难，家家都是那样过日子，困难的坎，人家能过去我们也能过去。玉说：妈，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玉在婆婆走后一直坐着不睡，强子有五次挪玉的手，都被玉甩脱。早晨起床，玉的眼睛布满了熬夜造成的红丝。强子找了一瓶过期的眼药水要玉擦一下。

腊月十八离过年只有十二天，这天两个警察来家里找玉，南方那边大姐东窗事发被关了。有个姐妹乱说话把玉牵连进去了。婆婆吓坏了，强子要母亲把两个孩子带到屋外面，儿子第一次见到白­色­大盖帽吓得哇哇直哭。倒是强子在公社工作过见了世面，不显紧张和害怕，强子相信玉不会做错事，嘱咐玉不要怕，去派出所配合警察了解情况。

玉带走时，强子要求警察不能屈打成招。警察说：放心，如果你爱人没犯错，我们搞清楚了马上放他。有人当面是问不出来的，一到派出所，全部老实交待了nAd3(强子从警察嘴里了解了具体情况。强子要玉向他说实话，警察说的情况是不是真的？为人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玉坦然地说：强子相信我，我不会偷，更不会以­色­相引诱那些公司的门卫。强子说：一定是那些姐妹们中间有人作了？不然，那边的派出所不会通知这里的派出所抓人。玉说别人作没作她不知道，与她没关系，她要强子放心，她今天进了派出所，明天就会回家。

但玉过了五天才回。回来时，玉仿佛脱一层皮，几天时间瘦的仿似皮包骨头。婆婆伤心地拉着玉的手说：玉啊，都是婆婆不好，当初不该让你去南方捡破烂，这哪是捡破烂，是捡了一个灾难回家啊。看似安慰，但含有埋怨的成分。玉哭着说：我是看出了那边的情形不对劲，我才回来。我回来正确啊。强子从外面冲进来瞪玉：以后在家里老实呆着，要出门我出门，我是男人，走到天边没有哪个打我的主意。玉说：你要早是这个想法我不会出门。强子点燃一支烟抽着，眼光从玉的身上转到门外。婆婆说：玉你说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就去烧。玉说只想好好睡一觉。强子把玉扶进卧室躺下，给玉盖上两床被子。玉在被子里想到强子刚才说的话，感到欣慰了——强子真有勇气和信心走出丢掉公社工作带给他的­阴­影和可悲的面纱，出门挣钱，她被押进派出所就值了。

强子这次不是只在嘴上说说而已，他真的赋予了行动。过完春节，强子就背着两个装满被子和换洗衣服的背包出门，去离家十里的小小火车站坐火车。玉一直把强子送到了火车站。送了一里路的时候，强子不要玉送，说送也是走不送也是走，越是送越是对家思念对玉思念。玉说不把强子亲自送上火车，担心强子找由头又折回了家里。

强子说：你不要把我想的一分不值，现在的强子不是过去的强子。玉说：你走后能在外面呆上半年，回家时能带回一摞钱票子，那我就相信你了。强子说：激将我，我到外面就真不回来了，让你想念死。你那心里的弯弯肠子我太清楚，嘴上硬的象钢材，心里柔和的像一根棉花条儿。不行我们这回就打个赌。玉微笑地说：赌不赌你肯定输。你走了，我要把心思全部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家里事就够我一天到晚­操­心不完。强子踢飞地上的一个石块，强子明白了，玉是巴不得强子去了外面就不要回来。强子一脸不悦，直到玉把他送到车上时才露出了一个笑脸。玉嘱咐强子，在外面好好保护好自己，注意身体，钱要赚身体也要爱护，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如何能赚钱，说得强子心里暖和着。

火车开动时，强子把头伸到窗外向玉挥手，玉随着火车一起走，边走边朝强子挥手，直到月台上没有火车影儿了，玉还在朝前走，眼睛里有潮湿的东西，同时后悔刚才说那些激将强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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