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山虽人在庙中,却也立刻感受到了这一股寒冷无比的杀气。他霍然转身,整个人顿时如弓弦般绷紧,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顺着硕大的鼻子流到嘴边。
汗水是咸的,他的心里却在发苦。
只听一个冷傲无比的声音在庙门外缓缓道:“你们可是要杀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才颤声应道:“小人……不敢……”
那声音冷冷道:“就凭你们这帮蠢材,也杀得了他?哼!”
“哼”字刚一出口,张老三突然觉得背上的寒意骤然加重,身子似已坠入冰天雪地,仿佛有无数片雪花在身边翩翩飞舞。
——真正的雪花是轻盈的,但这些雪花却每一瓣都是那么沉重,那么锋利。
雪花如利刃加身。
——现在只是八月天,初秋的天气,怎么会飘雪?
张老三只能想到这里,思维就已经停止。因为他的身子已冻僵,全身的血液甚至已在血管中凝冻。
他喉咙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身子终于仰面倒下。
脊背接触地面的一刹那,他终于看到了身后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鼻梁高挺,眼角上挑,眉宇间带着说不出的傲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显得格外冷峻而残酷。
张老三怨恨惊惧的视线,就这样永远呆滞地停留在这张脸上。他已再也不能合上自己的眼皮。
那人冷冷道:“你们还要杀他么?”
空气中突然传出一阵恶臭。原来竟是有人惊不起吓,鼻涕、眼泪、口水,甚至大小便都一齐流了出来。
他们本来是刀口上讨生活的绿林汉子,死人流血都是家常便饭的事,胆子也早就锤炼得铁铸一般坚强。但这样的情景,却实在太诡异,太可怕。
一个活生生的人,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立刻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僵尸——生命,在这里竟变得比草芥还要脆弱,还要卑贱。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原来死亡竟是如此可怕而丑恶。
众人眼睁睁地瞪着张老三已呈现出奇异惨白色的尸体,一个人突然弯下腰大口呕吐;一个人放声痛哭;还有一个突然蜷缩着倒下,抽筋不止。
那人皱了皱眉,道:“你们还不快滚?”
周铁山牙齿打颤,终于道:“您……您老饶了我们?”
那人冷冷道:“你们这种人,杀多了只怕会脏了我的手!”
周铁山再也不敢多瞧宋江一眼,垂着手挪了过来,连膝盖几乎都已僵直。那一伙手下耳中听见还有生机,也终于稍稍恢复了些神志。
众人哆嗦着抬起地上的同伴,就要爬出去。却听那人厉声道:“我已说过——是滚出去!”
周铁山等人的脸此时全都已像挨了霜打的烂茄子——不过不管变成怎样的烂茄子脸,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他们一个个抱头弯腰,竟真的自那人脚边滚了出去。
庙中恢复一片寂静。
那人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远山之巅上亘古不化的冰雪。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针尖般的寒意,甚至足以令人的血液与骨髓都冷透。
庙中熊熊的火光穿过庙门,投射在庙外漆黑的夜里,却已变得十分暗淡。李师师只隐约看得见那人的脸。
——他的脸,赫然竟与宋江的面容有五分相似!
二人的脸都是那种能让女孩子一见不忘的脸,甚至连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角、轮廓分明的面庞都是如此相近。
只不过宋江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那种微笑是如此亲切而温柔,无论心绪多么紊乱和恐惧的人,在他的笑容中都能获得平静的力量。
而那人的脸上却似永远都没有笑容,看上去却反而有些疲惫——一种杀人太多之后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惫。
是不是因为他杀过的人中,本有许多是不该杀的?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而两人的气质偏偏又是那样的截然相反!
——宋江温文尔雅,而那人冷傲自负。
——如果说宋江是一块玉,那么他就是一层冰。他的人就像是用一整块最寒冷的坚冰雕刻而成,带着无法形容的冷漠和高贵。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事情!
宋江凝望着那人,终于缓缓道:“师兄,你还是来了。”
三
那人沉默半晌,亦道:“不错。我来了。”
李师师此刻心中的诧异之情已无以复加。不过她却没有讲一句话,甚至没有露出丝毫不安之色——因为她知道,此刻宋江绝不能因为她而分心。
那人忽然道:“你在等我?”
“是的。”宋江承认,“自少林七僧在江州找过我之后,我就一直在等你。”
“你自然知道,夜入少林,盗走《煅骨洗髓真经》之人便是我。”
“是。”
那人道:“世人只知你‘疾风掌法’打中人身体之后不仅肝肠寸断,更会留下淡蓝色掌印——却不知,我的‘飞雪掌’也能如此。”
宋江轻叹道:“只是你盗经之前在江湖上根本从未使用过‘飞雪掌’,旁人却又哪里知道?”
那人道:“所以你纵然说出来,也没有任何人相信。”
宋江道:“不错。”
那人终于缓缓走入庙内,道:“我杀人盗经,目的就是要嫁祸于你,让你身败名裂,你却还是要叫我师兄?”
宋江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的。”
那人道:“你也知我来此的目的?”
宋江点头:“自然是因为高俅。”
他目光灼灼,沉声道:“只因为你便是他身旁,‘风、花、雪、月’四使中的‘飞雪使’。”
那人冷笑道:“你果然很聪明!”
宋江慢声道:“‘春城何处不飞花,雪海茫茫人未还。’除了‘雪海飞花’许洋,谁还有资格做高俅的飞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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