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宋江徐徐睁眼,只觉凉风拂体,身旁一片死寂。
——此际又是何时何处?难道真已到了冥冥中的天堂?
——李师师呢?莫非竟已遭到不测?一想到她,宋江心胆俱裂,满腔的热血似都涌上头顶,略一用力,竟然就此翻身坐起。
目光转动间,但见李师师就躺在身旁数尺之遥,眼帘紧闭,长长的睫毛垂下,依旧昏迷不醒。
宋江五内若焚,急扑过去伸手一探她脉搏,不禁大喜若狂——她的脉搏虽微弱断续,时快时慢,但大体的趋势却是越来越强。
宋江也来不及细想,握住她的双手,一股平和浑厚的真力已输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李师师“嘤咛”一声,悠然转醒。
她缓缓张开眼帘,看见宋江的一张喜悦无比的脸就在眼前,不禁低低地呼唤一声,纵体入怀。
两人劫后余生,自是更觉彼此珍惜,紧紧拥抱在一起,喜极无言,但觉此生再无任何时刻比此刻更加欣喜。
良久,李师师方才低声道:“我只知道自己中了那怪物的毒气,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它……它早已走了么?”话音刚落,已看见血蜍紫星在地上的两片死尸,脚边竟还有十余条蛇尸,不禁分外害怕。
宋江柔声道:“不用再担心,它已经死了。”
李师师此时方才觉得左臂微痛,一瞥之下,悚然惊道:“我被它咬伤了么?”
目光转动,赫然见宋江脚踝之上两个被咬伤的血洞已经凝结成疤,惊道:“你……你也中毒了?”
宋江微笑道:“我们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李师师大奇道:“它毒性明明猛烈无比,我们怎么还能侥幸逃生?”
宋江刚才一心只放在她的身上,也未曾留意这些蛇尸。现在方才发现这些巨蛇头上肉冠隆起,鳞片隐隐发出淡金色,虽没有先前所见的那一条长大,但连最小的都身长二丈有余。
他沉思半晌,缓缓道:“我晕过去之前,本已杀了那只古怪毒物,却又见有数条金色蟒蛇游来咬噬我们——莫非我俩身中的这两种毒性相生相克,竟相互克制了么?”
李师师看着蛇尸,若有所悟道:“那条金色蟒蛇看来颇为灵异,说不定是它知道你为同类除掉了死对头,不惜拼死以报恩的。”
——事实与他们的料想,正十分接近。
那血蜍紫星重伤之余,身上的毒素已随血液流出十之七八,再注入到二人体内的仅余不到二成。那条金色巨蟒已在林中生长三百余年,颇具灵性,见宋江为自己除掉心腹大患,便召集三四十条同类次第咬噬二人,以自身毒液相救。
正是世上万事万物皆相生相克。巨蟒以毒攻毒,却正好克制住了先前的毒素。但那血蜍紫星的毒性也实在太强,尽管剩下仅一成余,也将十余条较小较弱的蟒蛇挨个毒死。
二人死里逃生,眼见满地狼藉血污,尸横遍野,这般景象当世再无第三人能够见到。
李师师被宋江搀扶着,正要站起身来,突然肚中一阵绞痛,全身便如受地狱般煎熬,腹中一团灼热的热气奔腾流窜,如同炭火。
宋江眼见她痛苦万端,冷汗涔涔,顿知两种毒性虽暂时相互克制,但却并未就此化去,若不以内力引导,只怕立刻就有性命之忧。
他教李师师屈膝盘腿,端坐于地,自己亦盘腿坐下,伸出双掌抵住她背心,一股真力便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
血蜍紫星与金色巨蟒的两股毒气,本已在李师师体内化成两条猛烈无比的热线盘旋缠绕,左冲右突,如不及时加以疏导,势必冲裂经脉血管,将肌肤化为焦炭。但此刻在宋江浑厚真力的引导之下,便缓缓流入了任、督二脉。
李师师武学修为虽浅,但毕竟尚有根底。她此刻心如止水,神游物外,静静地呼纳运息。两股暖流便顺着经脉徐徐流入了膻中气海,归入丹田,复又缓缓流出,逆督脉而上,沿任脉而下,经尾闾、夹脊、玉枕三关,上、中、下丹田和上、下鹊桥,一一经过周身数百处大|茓,将身上的数十处玄关各个冲破。
此刻热线所流过的血脉,却已不再如万蚁咬噬般疼痛,反而畅快无比。那剧毒经调和融会之后,竟已经被她的身体所吸收,反而转化为强大无比的内力。
宋江掌上加劲,以力导力,李师师的任、督二脉已顺势被冲破。
眼见龙虎交会,水火相济,学武之人最难度过的一关,她竟就此迈过。
长夜如墨,月涌中天。两个时辰早已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李师师体内激荡的真气渐渐平复,重新回归丹田。她此刻不仅性命无忧,而且内力之强,已不逊于武林中任何一位一流高手。
宋江虽与她同时中毒,但因中毒更浅,加上内力卓绝,所以毒性发作的时间却要晚得多。此时他真力已颇为损耗,腹中一痛,毒性随即开始显现出来。
他屏息运功,将那股火一般的热力一一调解归纳收入丹田,未及一个时辰,也已大功告成。站起身来活动四肢,只略略一试,便知内力又已精进不少,心下也暗自欢喜。
他们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却无意中得来一笔财富。这种天赐的机缘也当真是祸福相依,可遇而不可求。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徐徐走出深林。又过了半个时辰,只见东方天际一线微弱的曙光慢慢扩大,灰色的云层之后,红日将升了。
稍后,一片苍茫混沌的云雾中,一轮热力四射的朝阳便诞生,就像是突然被弹射出来,突破云层,挂在天边,冉冉上升。
红日越来越高,越来越暖,涌动的云层已被它镶上了条条瑰丽金边。
一道道金光,旋即就无遮无挡地放射而出。那暖融融的热度,令李师师与宋江的四肢都重新充满了活力。
三
正午。
济南驿道。
粗毛竹搭成的凉棚稀疏筛着日影,一张用一丈三尺长的竹竿高高挑起的青布酒帘已经洗得发白,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河阳日月”四个大字。
路边的这间小酒家木桌木凳,泥地土墙,虽然造得简陋,但门前Сhā的两把黄灿灿的销金旗却颇为气派,每张旗上各绣着五个金字:“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此间离水泊山庄,赫然已只有半日路程了。
店前竹棚下齐齐堆着数只腆肚大酒缸。两个红鼻子老头就懒洋洋地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慢慢地喝着酒。
这两人的身材面目看上去竟几乎是一个模子所铸,只是一个右眉上生着铜钱般大小的黑痔,另一个半边嘴角却是歪的。
二人面前摆着一碟花生、一碟毛豆、半盘素鸭掌,酒也只有一小壶。这丁点东西,用来喂猫还差不多,两人却似乎喝得很开心,小口地抿着,红红的西红柿鼻子也似放了光。
再瞧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补丁摞着补丁,胸口的衣襟满是油渍,头上旧毡帽卷边起毛,脚下的布鞋也是早已被穿出了好几个洞。只怕连沿街乞讨的叫花子,都还要比他们穿得光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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