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炳故意重重叹息道：“张青，并非我不给你机会，只因整个剑派此刻都已容不得你……”

张青双目圆睁，朝着人群大呼道：“你们难道都没有好好想想么？师父死因颇多疑点，千万不要被一面之词所迷惑，断送了本派百年清誉！”

没有人留神听他的话，只因人人都不想再听一个叛徒的辩解。复仇的火焰已烧昏了他们的头脑。自黄文炳身后却传来了阎婆惜咯咯的笑声：“张青，你再挑拨离间也是枉费心机……”

语音未落，她已霍然飞掠而来。一根极细的银丝就从她流云般的飞袖中闪电般击出，直袭张青喉头。

张青剑已出鞘。长剑如雪，朝阎婆惜右腕削去。

阎婆惜身形飘忽，长袖翻飞，轻轻便避开了这一剑。

四周的众人，也紧跟着潮水一般涌来。武松长啸不绝，合身迎上。他掌中无刀，用的就只有自己的拳头。

一双愤怒的拳头。

好几柄长剑立刻被震得直冲云霄。

武松的拳头非但没有被剑刃所削断，反而一次次不偏不倚地砸在剑身的平面上、剑锷上、剑柄上，将它们自主人的手中震飞。

他的身子在剑网中穿梭，竟然比游鱼还要灵活，比苍猿还要剽悍。

他的拳头快得不可思议，快得让人无法招架。所以他每一拳打出去，就很少有落空。别人的长剑本来明明可以刺穿他的要害，但他的拳头，偏偏就能抢在前面击散对方的气力。

但听“噗噗”闷响接连不断，如若擂鼓。他的拳头砸在一些人的肚子上，对方的身子立刻便蜷缩如大虾。还有一些人脸上的鼻梁骨已被打断，鼻血长流，连口中的牙齿也被打落。

但他们都还未死——武松并不想让他们死。他只为脱身而战，而并非为了杀人。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杀的恶棍。

——这就是“武”与“侠”的区别。否则就算你的武功已是天下第一，你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杀手而已，永远也成不了一位侠客。

——更何况，如果你心中没有“侠”的观念，你又如何领略得到“武”的­精­髓，练得成天下无敌的武功？

只不过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武松打倒一个，立刻便有一双上前补齐；打倒一对，就有四人扑上来继续厮杀。

人，到了某种时候，的确是会杀红眼的。

张青左支右挡，已渐渐落在下风。阎婆惜袖中的银丝竟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穿喉而过！

他的剑术原本在华山众子弟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但阎婆惜实在也是生平罕见的劲敌。他咬着牙苦苦支撑，左手忽然自怀中掏出三颗石子。

石子呼啸，呈“品”字形朝阎婆惜迎面打去。

阎婆惜娇笑道：“哟！果然卖力了，也不枉‘没羽箭’的名头……”笑声中，她娇躯微转，避开飞石，袖中却涌出一阵墨绿­色­的浓密烟雾。

墨绿的烟雾潮水般向张青卷了过来，当中还夹着一颗青­色­的弹丸。

张青一时竟不知如何抵挡，身形如箭一般急退。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他原来所站之处竟已被炸出一个大坑，身后那棵无忧树也拦腰断为两截，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冠顷刻间枯萎蜡黄如­干­柴。断面之上的树心竟似遭到雷击一般化为焦炭。

张青额头直看得心惊­肉­跳，汗如泉涌。

——东瀛伊贺岛的功夫，果真邪门至斯！

五十多名华山弟子道冠歪斜，道袍散开，倒在地上呻吟着，翻滚着。

武松的拳头，的确是一件异常可怕的武器。

黄文炳冷眼观战良久，终于长身而起。身旁一个道人立刻躬身递过一柄长剑。他双手握起剑柄，运腕一抖，长剑霍然出鞘。

剑光一分，竟是一对雌雄鸳鸯剑。

只听他朗声道：“你们暂且退下，让我来。”

三

围在武松身边的近百名弟子一下子就散开来，围成了一个五丈见方的圆阵，就连阎婆惜也倏然飘回了人群之中。

张青只觉面前的逼人压力忽然一松，喉头一甜，再也按捺不住，张口吐出一大摊殷红的鲜血，身子软软倒下。

他几乎已战得脱力。眼下强敌骤去，意念一松，就再也无法支撑了。

黄文炳徐徐整了整衣衫，手持双剑飘然下场，一笑道：“看来打虎武松倒还确有两下子……”

武松冷笑道：“你怕了么？”

黄文炳面­色­一变，厉声道：“所以叶掌门才会被你和宋江暗算致死！若是寻常之人，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耐。”

武松目中怒火闪动，仰天狂笑道：“你索­性­把一切罪名都堆到我头上吧，我难道就怕了你？”

黄文炳冷笑道：“口气倒不小！”

“小”字一出口，一股杀气已自他的身上、剑上骤然逼了出来。

众人只见他掌中一剑昂然指天，一剑垂尖指地，双剑合璧，气定神闲，用的竟是昆仑两仪剑法起手势：“开天辟地。”

四周的人群中，已微微发出了一阵压抑着的惊叹之声。

——华山、昆仑同属剑派大宗，两派剑法虽各有千秋，但同是垂名百年，声名显赫，华山子弟中不少人已识得此套剑法。只不过两仪剑法向来由两人同使，互为补益，如今这般由一人双手所使，并且招式气魄不错分毫，众人却是闻所未闻。

剑气逼迫之下，就连灯火似也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