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徽宗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女子能令他停下脚步,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李师师了。
她已是温柔和美丽的化身,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情不自禁地忘了一切。此时天地间,仿佛已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徽宗痴痴地望着她,终于道:“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竟然还是很镇定,很平静,谁也想像不到他要用多么大的意志,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李师师走近了他的身边,轻声道:“我回来了。”
徽宗突然间觉得似有千言万语同时涌向嘴边,但又相互拥挤着,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嘎声道:“这些天来,你……你都还好么?”
李师师道:“我还好……”
她的眼神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终于道:“宋大哥呢?”
徽宗的神情终于变了,如同一脚被人践踏在胸膛之上。他的心也似被猛然摔进了一坛苦酒里,连滴出的血都是又酸又苦。他的心在嘶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可知道我也是爱着你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可是只要你有一句关心我的话,哪怕只有一句,就已经足够。
——你如今已知道我就是皇帝,你原本可以成为富贵无极的皇妃,但你却甘愿跟着宋江漂泊江湖,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这一瞬间,他也仿佛一下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跌落成为一个同样为情所困的凡夫——在情感的天平面前,不论贫富贵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真正的爱,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又起了风。
风并不大,但徽宗心底里吹起的狂风,却使他的心绪掀起了海浪一样的波澜。
他还未做出任何回答,却听一个声音已自脚下响起:“李姐姐!”只见赵岚岚纤弱的身子也自人群中飞出,掠到了他们面前。
赵雷脸色一变,闷声道:“公主,你……”
赵岚岚却根本不去理他,只是痴痴向着李师师道:“姐姐,宋大哥对你而言,真的是那么重要么?”
李师师美丽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奇特而复杂的神情,她垂下了头,幽幽道:“我……我……”
她虽没有亲口说出,但那种神情,却是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懂的——只因每一个女孩子在想着自己心上人的时候,都会是那样的表情。
赵岚岚凝视着她半晌,凄然一笑道:“你可知道我也很喜欢他。”
李师师的眸子里已升起了一层薄雾,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矛盾痛苦之意。
赵岚岚双眸闪动,低声道:“这些天里,我一直都在想着他……我虽然想忘记他,但我却始终无法做到。我……我甚至也在想着你。”
李师师低声道:“你……你恨我吗?”
赵岚岚凝视着她漆黑的眸子,叹息着道:“有时我真恨不得你是一个又凶又坏又狡猾的女人,这样就我不会觉得是自己破坏了你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与你争下去……可是,你……你虽然是我的情敌,却是这样的好……”
李师师的头已垂得更低,风吹着她的长发,她的心此刻却比风中紊乱的发丝还要乱。
赵岚岚的泪已盈眶,凄然道:“我虽然恨你,但也觉得你和他……正是一对。我……我只不过是偶然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孩子罢了,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李师师忽然抬起了头,痛苦地说道:“你莫要把我看得这么好。我,我也曾经猜忌过他,怀疑过他。正因为我的嫉妒与任性,才造成了无法弥补的过失……”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无比的自责与悔恨:“他什么都替我着想,甚至不惜为我牺牲生命。而我却令他失望……我现在终于明白,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我实在是有愧于他。”
赵岚岚看着她许久,咬着嘴唇道:“所以你现在更不会放弃他,对么?”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尖锐的锥子,直刺入李师师的心底。她默然良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不错……只因我若是放弃了他,我们三个人都不仅不会快乐,反而会更加痛苦。是么?”
赵岚岚的头却垂下了,只因她知道李师师说的是真话——若是她真的离开了宋江,自己与他就真的会快乐么?她只有叹息。
徽宗立在一旁,反复咀嚼着李师师的话,心里同样充满了酸楚。他不禁也要问自己:“若是她选择了我,我又会不会真的快乐?”
赵岚岚垂首思量着,隔了良久,方才低低道:“不错……我们正是因为真的喜欢他,才要让他自己选择,让他将来不至于恨我。”
她勉力笑了一笑,一字字道:“他若真正喜欢的是你,我就算赶你杀你,也是没有用的。”
以她的年纪,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李师师望着她笑脸上的眼泪,忽然觉得自己竟然还比不上她。
她的热泪也已充满了眼眶,低声道:“你果然已成熟了很多。”
赵岚岚的眼泪虽已流下,但却依旧微笑道:“只因我已经想得很清楚。爱一个人,只要对方能过得快乐就已经够了……你说对么?”
她的笑容虽然还带着一丝苦涩与凄凉,但毕竟已明朗不少。这个原本刁蛮任性的女孩子,竟真的想通了,长大了。
——感情的力量,本就最容易使一个人成熟起来。它可以使一个人变得猜忌、狭隘与脆弱,但更可以使一个人变得豁达、明朗与坚强。
——感情虽可以伤害人,但也可以给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师师的眼波也变得更加温柔,不禁由衷地微笑道:“其实你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一阵低沉雄浑的钟声,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钟声一声紧接一声,回荡在灏灵殿前,连绵不绝。
正是正午十二时。
这钟声在旁人听了尚不觉得如何,但原本微笑着的李师师身子猛地一震,眼神突然变得如刀锋般锐利,似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诡秘与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这哪里像是她的眼神?徽宗被她看得心中一惊,悚然道:“李姑娘。你……”
话音甫起,李师师右腕一翻,自袖中却突然弹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刃。刃身寒光流动,惊鸿般朝徽宗咽喉刺去。逼人的杀气,竟将徽宗身后自铁匣中透出的四口旷世名剑的剑气都完全压了下去。
这钟声竟似对李师师有一种诡异而强大的魔力。刹那之间,事情竟起了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变化。神坛之下的燕青等人纵然察觉势头不对,已然齐齐跃起,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白练般的寒光,眼看就要没入徽宗喉头。
二
武松右掌握刀,刀刃向肘外。
刀身泛着淡青色的光芒。这虽非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刀,但此刻在武松手里,已足以令任何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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