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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仪！”一声惨厉的叫声，再见金姨娘，眼睛翻白过去，双腿猛地蹬了一下，死了！

“做鬼也要来找我报仇，是吗？”金玉仪轻声笑起来，“你放心，姐姐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后事，到时候会有‘高僧’为你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燃^文^书库][www].[774][buy].]你不是喜欢做安府的太太吗？你的魂魄会留在安府，永世不能超生！”

金姨娘的眼睛充血，牙齿磨得吱吱作响。假如她现在有力气，一定会扑过去，把面前的人拆骨抽筋。可她现在连呼吸都费力起来，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不甘心！她死不瞑目！即便是做厉鬼，她也不会放过金玉仪！

“你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想当初，你想尽办法打听到我想要从姐妹中选一个做姨娘的消息；你故意装作单纯、老实本分的模样；你设计圈套引老爷入局，你们有了肌肤之亲，我只好让你进门；你借着怀孕想要上位，撺掇老爷让你做平妻。一切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弱­肉­强食罢了！”

“……”金姨娘连进气都不均匀起来，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要吃人的眼神瞪着她。

“不过你放心的去，我会把宝哥记在名下，他是安府的嫡长子，我，是他的嫡母，也是唯一的母亲！”

银器！一天三餐两次点心，­奶­娘都细心用银簪试过才让她食用，看似保平安却成了催命符。

那些金贵的保胎药是薄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却也一步步把你推向了死亡，因为里面多了一味药！这味药看似无伤大雅，可若是遇见银器就成了慢­性­毒药。”

“这床是陪嫁，我一直没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制作这床的每一块木头，都在药水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睡在这张床上，不会有孩子，即便是怀上了也不容易薄nAd1(我嫁到安府三年无己出，纳你进府就是为了生养，你怀上孩子，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薄。

屋子！难道这屋子里有猫腻？保胎药里面有料？金姨娘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长姐正摸着雕花的花梨木大床。

“我做了什么？这要从何说起呢？”金玉仪站起来俯视着她，眼中满是不屑和蔑视，“从你出生，母亲就安排亲信给你做­奶­娘说起？或者，从你苦苦谋算嫁进府中成为姨娘说起？还是，从你怀孕便让你搬进这最宽敞，最气派的屋子说起？还是从­奶­娘每天喂你喝下的保胎药和吃食说起？”

她闭上眼睛，胸脯急剧的起伏，只看见出气看不见进气。

“不……你……做了什么……”金姨娘想要伸手抓镜子，可此刻的她哪有半点力气？她不想看镜子中的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看看，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皮囊！我倒要看看，现在你用什么勾引男人！”

镜子里出现一张人脸，不，更像是鬼！脸­色­苍白如纸遍布黑­色­的斑点，脸皮松垮垮，眼角和脸颊堆满了褶子，头发凌乱被汗水打湿粘成一缕一缕。看不出是二八佳人，更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妪！

她揪着金姨娘的衣领，迫使金姨娘坐起来，铜镜就放在金姨娘面前。

“妹妹的容貌在姐妹之中是翘楚，平常也最爱惜。我记得妹妹待字闺中的时候，晚上睡觉都要在枕头边上放一把木梳，随时梳上几下，免得早上起来头发不顺溜。偶尔脸上长颗痘痘，更是想尽办法淘换方子。老爷爷曾说妹妹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盼兮，美目盼兮。’男子皆好­色­，谁都不能例外！”说到此处，金玉仪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硬撑着，非要等老爷来了再咽气。”金玉仪摇摇头，把梳妆台上的铜镜拿过来，“汉武帝的妃子李夫人，入宫短短几年，却备受汉武帝宠爱nAd2(可惜，她不幸染病在身。死前不见汉武帝，只为在他心目中留下自己最美的样子。果然，汉武帝在她死后日夜思念，最后追封为皇后。”

老爷！对，无论如何要撑住见老爷一面，事情一定会有转机！金姨娘这般想着，试着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暂时什么都不去想。

“好妹妹，你千万别动怒，老爷正从衙门往回赶呢。再有个一刻钟左右，他一定会到家。”

金玉仪朝着门口摆摆手，­奶­娘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奶­娘……”金姨娘使出浑身的力气，才喊出微弱的两个字，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看清楚门口的人的表情，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了。

“奴婢的主子只有太太一人，太太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你的主子就要死了，你不送她一程吗？”

“太太，您有什么吩咐？”­奶­娘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并不曾往床上瞧一眼。

门口帘笼微响，她的表情又恢复成仪态端庄的模样。

那笑声­阴­侧侧让人遍体生寒，再看她的五官扭曲着，好似勾魂的厉鬼。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担心别人，不知道你是太幼稚还是太愚蠢，或者，两者皆有？”金玉仪冷笑一声，拍了一下手，“千年人参我都舍出来，为得就是让你死个明白。我的好妹妹，长姐对你可好？”说完，用手帕掩住嘴巴笑起来。

­奶­娘怎么了？被她控制起来了？不会挨打了吧？

“找­奶­娘吗？”金玉仪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没有我的吩咐，她不会进来！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不然死得更快！”

“你……”金姨娘突然感觉不对劲，屋子里的其他人哪里去了？稳婆和丫头呢？­奶­娘呢？

“不过，它只能吊着你最后一口气半刻钟nAd3(因为——你自己选了一条死路！”金玉仪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惯有的端庄、恬静、娴淑的笑。

千年老参，难得一见，即便是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得着。金姨娘听见这话神­色­一缓，长姐肯出手相救，总还有一线生机。

“你嘴里含着的是千年老参片。”

“长姐……救我……救我……”她想要伸出手，可实在是提不起半点的力气。

“四妹妹，四妹妹。”一声声轻呼传到她耳中，她努力挑开眼皮，看见嫡长姐金玉仪站在床边。

她隐忍了十年，终于有了盼头，在一切都要唾手可得的时候，老天爷为什么会要了她的命呢？谁来救救自己！

不行，她一定要活下去！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刚刚出世的儿子，还没被抬成平妻，还没真真正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金姨娘自觉不好，虚弱地连眼皮都睁不开，感觉身体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慢慢流逝掉。

女人生产最怕血崩，不等你止血药熬好，那边人就不行了。这个时候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人力不可为了！

眨眼的功夫，厚厚的棉花套子就浸满了血，稳婆扔到地上的盆里又换新的。

“不好！血崩了！”稳婆大喊起来，手忙脚乱往金姨娘身子下面塞棉花。

“血！”不等丫头的话音落地，她就感觉头晕目眩，支撑不住往床上倒。

小少爷？金姨娘听见这话登时来了­精­神，让­奶­娘扶着坐起来，可还不等说话就感觉下面有东西喷涌而出。

“金姨娘，恭喜您，是位小少爷。”

话音刚落，金姨娘就感觉下面有东西掉下去，紧接着传来婴儿“哇哇”的哭声。疼痛感骤然消失，前所未有轻松。

“看见孩子的头了！”稳婆笑着喊起来，“姨娘再用力，孩子马上就生出来了。姨娘是头胎，这么快就能生出来还真是少见。”

金姨娘被弄醒，靠着参汤支撑又挨了一个时辰。

“可不能让姨娘睡过去，狠狠掐她的人中，再拿老参汤喂下去！”

她感觉自己到了地狱，身体的力量一点一点被抽空，她不敢闭上眼睛，害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她又没有力气挑起眼皮，挣扎了几许还是闭上了。

她只感觉疼痛越来越频繁，刚开始一波一波还有喘息的空隙，现在是持续的剧痛，而且还越发得剧烈。她觉得好像有大车从肚子上碾过去，又像有人揪着她的肠肚玩命往下扯。

“姨娘，你忍忍就过去了。”­奶­娘也无法，只能在一旁安慰，不停地用手帕帮她擦汗。

可稳婆经验再丰富，生孩子总归是要疼得。这金姨娘今年才十四，又是头一胎，宫口迟迟不开，疼得她是死去活来连声喊着­奶­娘。

这功夫外面进来两个­干­净利落的稳婆，她们都是城里最有名气的稳婆，进府已经一个小月，每天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她们到底是经验丰富，动作麻利，一个教金姨娘如何吐气减轻阵痛，一个探查下­体­，推按肚子帮助生产。

金姨娘见状安心了很多，可肚子一阵阵发紧下坠，让她痛得快要晕过去。

“珠儿，你去外书房那边候着，只要老爷回来就马上回禀，就说姨娘发动要生了。翠儿，你把院门关上守着，除了老爷谁来都不许开门。假装没听见，出了事有姨娘做主！”­奶­娘有条不紊的指挥，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奶­娘赶忙掀开她身上的被子，手伸进去一探，“羊水破了！姨娘躺着别动，稳婆马上到。”说着吩咐丫头去请稳婆，下去烧开水。

她捂着肚子，“­奶­娘，肚子疼……揪着疼……”

“好！”金姨娘满脸欣慰，突然脸­色­又大变。

“奴婢这辈子都是姨娘的奴才，只有姨娘好，奴婢才能跟着好。姨娘放心，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姨娘和少爷周全！”

“打小我就是­奶­娘­奶­大的，又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教导，我心里待­奶­娘跟亲娘一样。我从来就只相信­奶­娘一个人，我和孩子两条命就交给­奶­娘了！”金姨娘攥住­奶­娘的手，说得恳切。

“姨娘不用担心，这生孩子是女人的特长。有的人从怀上一直吐到生，绞病的时候大呼小叫，以为自个活不过来了。可等孩子一落地，马上就下地­干­活！”­奶­娘这番话说过无数遍了，“当年我生老三的时候，疼了三天三夜，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金姨娘轻轻舀起一个，只咬了一口就放下，“这九个月我吃什么都吃不下，夏天热得不爱动，上秋怕寒气，入了冬怕冷，尤其是下雪路滑更不敢出去。我现在感觉在屋子里走两步就气喘吁吁，身子这么弱，我担心生产的时候使不上力气。”

自从金姨娘有了身孕，只要是进院子的东西全都要经过细细的检查，特别是入口的吃食。

都说这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大太太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咱们府里。再说了，老爷对姨娘怜爱有加，什么事都依着姨娘。咱们院子里的丫头有事可以直接去外书房回禀，有个风吹草动老爷就亲自过来。”­奶­娘一边说一边接过大丫头递过来的碗，又拿来银簪试了试，这才放在小案几上。

“姨娘可千万别说不吉利的话！稳婆都是奴婢亲自找的，现在就住在偏房。等姨娘一绞病，她们马上就到。院门一关，里里外外都是咱们自己人，保管一点事没有！

“灵不灵谁知道？孩子没平安降生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枕。你是我的­奶­娘，打小在我身边服侍，自然是知道我那嫡母的厉害。即便姐姐好相与，嫡母那关也不好过，她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姐姐平起平坐？”她担忧地说着，“女人生产就是到鬼门关走一圈，弄不好……”

“太太和老爷早就说了，等姨娘生下肚子里的少爷就抬姨娘做平妻。太太脾气好，又是姨娘的亲姐姐，等姨娘做了平妻，这往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了。姨娘是福泽深厚之人，当年庙里的果然大师给姨娘批过命，看来真是灵验。”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担心。”她的愁绪丝毫不减，“还有一件事，­奶­娘还是别叫‘太太’，我现在还是个姨娘。”

­奶­娘见了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轻声细语地说着：“二太太到底年轻，第一次生养，所以才这样胡思乱想心惊胆战。大夫每天过来诊脉，每次都说脉象平稳、有力，那些话连奴婢都背下来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眉间微蹙，结着化不开的愁绪。

“­奶­娘，你就坐着吧。”炕上的女人说话轻轻柔柔，透着股让人怜惜的味道，“让丫头忙活，你陪着我说说话就好。”

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媳­妇­儿坐在椅子上，看见大丫头进来忙站起来。

两边设一对梅花样式填漆的小几，右边放着文王鼎，匙箸香盒；左边的汝窑美人觚内Сhā着红梅，并茗碗痰盒等物。

她的肚子鼓得像要爆炸一般，看样子是快要生了。

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秋香­色­金钱蟒的大条褥，石青­色­的引枕，正面是大红金钱蟒的靠背。一个面­色­蜡黄，有些孱瘦的小媳­妇­儿靠坐着。她穿着家常的衣裳，披着水红­色­的夹袄，手里捧着个小巧的暖炉⌒细瞧她的皮子，底子细腻，年龄应该不大。只是过于憔悴，生生老了十岁的样子，黑眼圈很重，眼角有细纹跑出来。

“哼。”丫头接了食盒进了屋子，一个大丫头把食盒接过去，绕过玻璃屏风往后面去。

“是，是，是。我们听见姨娘有想吃的东西，都跟着高兴，巴不得一眨眼的功夫就送到跟前。只是这大冬天，新鲜的笋不好找。”婆子连声解释着，不停地点头哈腰，“您赶紧给姨娘送进去，老奴在这里候着。”

你们以为姨娘愿意折腾人？还不是肚子里的小少爷给闹腾的！整整九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好容易这两天不吐了，你们还不好生侍候着！要不是姨娘慈悲，早就把你们打了撵出去，你们就知道厉害了！”小丫头掐着腰，柳眉倒竖，训人一套一套，眼睛都不眨一下。

“昨天姨娘说想要吃点脆生生的腌笋，你们厨房半天都不送过来，等得姨娘没了胃口，送过来一口都没吃。这元宵端进去，要是冷了重做又要些功夫，到时候姨娘又没胃口。

“小姑­奶­­奶­，老奴可不敢耽搁，到处都是雪，路不好走。”婆子满脸赔笑，“奴婢一路小跑，生怕里面的吃食冷掉。你送进去让姨娘尝尝，要是冷了老奴就拎回去，让他们再重做一碗。”

“怎么才送过来？准是你一路拖沓耽搁了，里面的元宵冷了可不好吃。到时候姨娘怪罪，你担当得起？”小丫头从里面出来，搓着手骂着。

五间正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有个穿红挂绿的丫头正把帘子揭了一条缝往外瞧着。

一个粗使婆子拎着用棉套子套起来的食盒急匆匆赶路，她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Сhā屏，转过Сhā屏，露出小小的三间厅，厅后面是五间正房大院。

偌大的安府内宅到处静悄悄，偶尔看见有穿得像棉花包似的婆子，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的从满是积雪的小路上面经过。

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尤其是下完大雪之后再赶上­阴­天，简直要冻死人不偿命！

第一回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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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既然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这一世，她必定擦亮眼睛，护住真心为自己的人，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必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求富贵逼人，但求衣食无忧安稳随心。[燃^文^书库][www].[774][buy].]

这一切为什么都要等到变成鬼才能看明白？金幼仪无数次的悔恨，枉自认为冰雪聪明闺阁众人都不如，其实就是个睁眼瞎，连真情假意都看不出来！

最可怜是自己的胞弟，被嫡母和长兄死死压制住。一辈子懦弱无能，明明是大家公子却活得不如得脸的奴才！

而一直被自己摒弃的亲生母亲，在知道自己死讯的时候竟然跑到安府大哭，咬定自己是被害死，要求经官验尸！不过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姨娘，被拖回金家施了家法，ρi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加上思女心切，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奶­娘总是为嫡母说话，让她疏远生母和胞弟，让她只认嫡母，还有嫡母所生的姐弟二人。她却认为­奶­娘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好，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背着­奶­娘行事。可最后，就是被自己视若生母的人送上黄泉！

睁开眼睛，再见­奶­娘，金幼仪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上一世，自从懂事以来，她就事事依赖­奶­娘。尤其是这次从田庄回去，更是把­奶­娘看得比生母崔姨娘还要亲近。

可就在长姐七七回魂那日，她被一道白光打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重生了！不知道是老天爷垂怜，还是随着长姐的去世禁锢被打开。她回到了八岁的时候，所有的故事都还没拉开序幕。

看着长姐生病卧榻，看着她咽气，金幼仪没有丝毫的痛快≡己惨死，眼睁睁看着害自己的人养尊处优到寿终正寝。即便是等到她死了，一个继续在安府游荡，一个进入轮回，金幼仪始终是无法亲手报仇！这种窝囊无力的感觉，有谁能体会明白？

她不甘，怨恨，歇斯底里的叫喊！一年、两年……整整五十年，她早已经学会了接受、忍耐、淡定，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折磨，却让她忘不掉那份恨！

上一世她拼死生下孩子，自己却因为长姐的算计丢了­性­命nAd1(她的魂魄被拘在安府，不死不灭不轮回。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管害死自己的长姐叫母亲；看着曾经疼爱自己的夫君，只落寞了几日转身就纳了其他妾室；看着恶毒的长姐长袖善舞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几十年富贵安稳！

­奶­娘出去安排，小姑娘躺着看着床幔发愣。

听见姑娘这话，­奶­娘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姑娘只是病没好利索，她还是很依赖自己的。

“那一切就由­奶­娘做主吧。”小姑娘用旁边的湿毛巾擦擦手，然后回床上躺着。她大病了一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总感觉力不从心。

“回姑娘的话，因为事出突然，太太只打发老李头赶车过来的。”­奶­娘的态度不自觉得恭敬起来，“奴婢听说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太太这才接姑娘回府。不过太太一向对姑娘慈母心肠，相信没有这茬也会很快就接姑娘回去。恐怕太太早就想念姑娘了，急叨叨打发车夫马不停蹄的过来，还让咱们抓紧回去呢。”说到这里，嘴角又露出笑容。

对，就是眼神！­奶­娘被她看得心里一惊，似乎整个人在她面前成了透明，那些隐藏在­阴­暗处的腌臜龌龊卑鄙想法，都被**­祼­呈现在阳光下，让人遍体生凉。

“哦。打发谁来的？”小姑娘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悦，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睛看着­奶­娘，眼神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了然和通透。

“哦。”­奶­娘怔过神来，笑着上前说，“姑娘大喜！太太打发人来接咱们回府了！”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有种让人我见犹怜的感觉。

“­奶­娘，有什么事吗？”她写完一张，把笔放下，站起来问着nAd2(

前几日姑娘生病发热昏迷过去，醒过来之后似乎不一样了。可明明还是那个自己­奶­大的姑娘，究竟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她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眼神有些恍惚起来。小姑娘长得瘦小，刚刚比桌子高了一头，她坐在椅子上腰板溜直，表情凝重一丝不苟。

年轻媳­妇­走进来，看见她正在写字，想要张嘴说话迟疑了一下又汀。

里间有位小姑娘，年纪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她听见外面的骂声略微一皱眉，随即舒展开，手中的笔落下去，竟然带着些许力透纸背的力度。再看那字体，大气磅礴，竟隐隐有种要一飞冲天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

“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姑娘在里面写字，别扰了她的清净！”外间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媳­妇­骂着，那丫头似乎挺怕她，吓得一缩脖站着不敢动了。

这金府四姑娘金幼仪因为对嫡母不敬，被送到这庄子上已经快一年，跟来的丫头、婆子无不在私底下抱怨。这会儿听见要回府，怎么能不高兴雀跃？

丫头听见蹬蹬蹬往内院跑，挑帘子进去。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一路往东停在一处庄子外。马夫从车上跳下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嚷着，“太太让奴才接四姑娘回府，快快进去回禀！”

宣和初年，皇上驾崩太子登基，天下大赦普天同乐。

第二回 金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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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这光禄寺卿不过是区区五品，又不参政，却十足是个肥缺。[燃^文^书库][www].[774][buy].]而且金家二房、三房依旧在做生意，跟宫里搭上线，银子水似的赚进来。

所以，金家从上一辈起就办了家学，严厉督促金家子孙进学。不负众望，金家总算是出了一位举人，就是金幼仪的父亲金振业。现在任光禄寺卿，专管朝廷祭祀，宫中宴席、供给、采买等等。

不过朝中有人好办事，金家靠着些关系开始经商，经过两代积累倒是家财万贯。金家当家人挺有远见，知道想要家族越来越兴旺必须做官，而做官的捷径便是走仕途。

可惜，金家终究是靠着女人起家，经不起推敲，始终入不了世家的眼。

后来太子登基继承大统，有心提拔金家少爷，可惜他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后皇上只好给了他一个从五品的闲职，保他金家上下衣食无忧。­奶­娘被放出宫，封了二品的诰命，后半生享尽了荣华富贵。

可惜这金家小儿子天资愚笨，在宫中伴随太子读书，自己却什么都学不会，只落个帮太子拎书包、端茶倒水。

­奶­娘保护太子是大功一件，皇上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又命她的小儿子入宫伴读。

大皇子发动兵变失败，被乱箭­射­死，参与者一律株连九族，而护驾有功之臣自然要论功行赏。

乱军满城搜索，发现她们二人，当即取了假太子的项上人头。这­奶­娘命大，千钧一发之际，广陵王带兵赶到救下了她，又火速赶往她家中保护太子。

­奶­娘把太子带回自己家中，让太子和自己的大儿子换穿衣裳，带着大儿子四处奔逃。

就在先祖皇上八岁的时候，大皇子趁父皇卧病在床发动兵变nAd1(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是­奶­娘不顾­性­命之忧，把太子藏在脏水车中才带出宫门。

原来这金家往上数三代出过一位老祖宗，曾经是先祖皇上的­奶­娘。想当年，先祖皇上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引来了已经成年的大皇子的不满。

都城乃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数不胜数，能在东南交界处有这么一个宅子实属依赖祖荫。不过说起来，算不得是光彩事。

金府就在东南角一处僻静地方，宅子不算太大，隔着高高的围墙，能隐约瞧见里面绿树掩映的亭台楼阁，倒是透着一股子富贵之气。

马车进了东城门，沿着城墙一路往南走。都城规划的相当合理，东西、南北两大主­干­道贯通整个都城，把都城划分为四个区域，东贵西贱，南富北穷。

想到这些，­奶­娘觉得心里舒坦多了，也闭上眼睛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这一年多在庄子上遭罪，不知道太太要如何补偿自己。正好借机给大儿子谋个好差事，省得大媳­妇­儿整日嫌弃夫君不能赚钱养家，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吵，让自己不能安生。

姑娘房里的丫头都是她调教出来，两个嬷嬷年事已高早就不管什么事。姑娘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特别是在田庄上这一年多，更是多了份相依为命的感情。姑娘肯定不会对自己起疑心，有些反常应该是身体没好利索，而且马上要回府有些紧张罢了。

姑娘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这个念头只在­奶­娘脑子里闪过就消失了。

别看小主子人小，身上却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这什么意思？­奶­娘满心忐忑，不时觑一眼幼仪。她原本以为自己完全拿捏住了小主子，可现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小主子还是凡事让自己做主，但是那眼神，那说话的语气，让她不敢妄动。

“嗯nAd2(”幼仪轻哼了一声，“忠心总是好的。”说完又闭上眼睛。

“姑娘？”­奶­娘看见她眼神迷离，半晌没言语，心里没底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其实，只要她能理智冷静的想一想，­奶­娘身上的可疑之处很多。可她却像鬼迷了眼一般，对­奶­娘的话深信不疑。

现在想想还真是漏洞百出，自己一个小小的庶女，管家怎么能买自己面子？虽然掌家，可不过是内院琐事，管不到外院去。况且还有其他姐妹一起，每日还要去太太那里请示，根本就没多少实权，倒是得罪了不少人。

当时­奶­娘怎么解释？说是管家看在自己的面子，又收了些好处才把­奶­哥哥安排进去。

后来，­奶­娘的大儿子就到府上的回事处当差。那可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一般的奴才连边都摸不着。

幼仪记得清楚，上一世，自己听了­奶­娘的话，回去之后跪在太太面前斟茶认错，姿态低到尘埃里。在田庄上这一年多，­奶­娘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掌握她命运的人是太太，惹太太不高兴她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对姨娘和胞弟彻底丢开手，即便是后来自己和姐妹一起掌家，也丝毫不照顾他们，反而还嫌弃他们给自己丢人！

­奶­娘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干­笑着回道：“奴婢再苦再累也无所谓，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一家子都愿意当碰马！”

“没什么。只是­奶­娘陪着我在这庄子上一年多，月钱被减半，又时常往我身上贴补，难免不能像之前那般照顾家。我记得­奶­娘家里状况不好，去年还得了孙子吧？”幼仪看着­奶­娘，眼中一片清明。

“额，姑娘怎么突然想起他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奶­娘心下一颤，表情稍微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一直闭目养神得幼仪突然睁开眼睛，柔声问道：“两位­奶­哥哥如今做什么呢？”

“姑娘不用心疼那些身外之物，只要回府在太太跟前诚心诚意的认错，太太一高兴金银财宝会流水似的赏赐下来nAd3(”­奶­娘跟幼仪挤在马车里，一路之上都在喋喋不休地聒噪着。

可她一个被变相撵出来的庶出姑娘，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奴才难免会不待见。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带来的值钱物件大都“赏”了下去。如今回府，竟然只收拾了一个包袱。

幼仪来庄子的时候，带了些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有一些首饰并崔姨娘偷偷塞给得散碎银子。

第三回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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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丫头跪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美人锤，正一下一下捶着。[燃^文^书库][www].[774][buy].]

看着幼仪主仆离开，柳燕扭身进去。她转过碧纱橱，轻撩珠帘悄悄进去，看见封氏就闭着眼睛侧卧在罗汉床上，不敢打扰低头立在一旁候着。

她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这姑娘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额。姑娘说得极是，是奴婢想得太简单。”刘嬷嬷没有话可以反驳，只好点头赞同。

知道的人会说是我一片孝心，不知道的人却会认为太太虐待庶女。把庶女送到庄子上不算，迫于无奈接回来还想办法磋磨。在这里等着太太传唤侍疾，表示自己的孝心是小，累及太太名声，陷太太与不贤不仁是大！­奶­娘，你说我说得可对？”

刚刚听柳燕姐姐的话，想来太太已经休息，不知道我在这里等候。每次太太头疾犯了，都要吃药好好睡上半个时辰以上才能好转。我刚刚大病初愈，又从庄子上一路赶回来，颠簸劳累。若是坚持留下等太太醒来，估计会支撑不住。

刘嬷嬷听了一怔，听见她接着说：“为人子女，孝字当先。何为孝？顺从、恭敬，不能陷父母长辈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中！

她的声音不小，旁边的丫头都听得清楚。

“哦，­奶­娘这样觉得？”幼仪的语调突然变了，嘴角还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我怎么觉得这样做反而是不孝！”

“姑娘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太太睡醒了，自然就会让姑娘进去。”刘嬷嬷赶忙出主意，“姑娘对太太这样孝心，太太一定会非常宽慰。”

“可是，可是太太没让我进去。”幼仪满脸为难，轻咬着下嘴­唇­，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nAd1(

刘嬷嬷听见这话来了­精­神，“姑娘该进去侍疾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幼仪的声音本来就柔柔弱弱，再配合她无助的眼神，让人不自主想要怜惜疼爱。

如果用心听丫头的话，确实没说是太太让她回去休息。

刘嬷嬷见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轻声说道：“姑娘心眼怎么这样实诚？太太这是在考验姑娘的孝心，姑娘听见太太有恙怎么能一走了之？”

“好吧。”幼仪听了扭身就走。

果然，那丫头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笑着说：“太太刚刚犯了头疾，正在休息。姑娘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给太太请安也不迟。”

“我在这里等就行了。”反正太太也不会见自己。

其他丫头站起来，让幼仪进偏房等。

远远瞧见幼仪他们过来，一个穿着红­色­石榴裙的大丫头迎上前，“四姑娘安，奴婢这就进去回禀。”

院中点衬几块山石，廊下抱厦下打就的榻上坐着几个丫头，正叽叽喳喳说笑着。

刘嬷嬷心里有些不自在，搀着幼仪沿着碎石子铺成的小径往前走。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就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两边俱是游廊相接。

光哼了一声是什么意思？刘嬷嬷觑着她的脸­色­，发觉自个越来越看不懂一直对自己顺从依赖的姑娘了。

“嗯。”幼仪在心里又给自己的­奶­娘加了一分！

善于打温情牌，尤其是对一个生母不着调，嫡母表面慈爱实则心狠的小姑娘，这一招应该是百试不爽nAd2(

“姑娘，石子路滑，小心脚下。”刘嬷嬷细心的提醒着，搀扶幼仪的手稍微紧了些，“姑娘这一病越发瘦了，这小胳膊简直是皮包骨的感觉，如今回府要好好调养调养。”说到这里语气里多了些慈爱和心疼的味道。

金玉仪在所有人眼中一向是端庄贤淑模样，怎么会留下她这个随时会炸开的把柄败坏名声？

她一死，金玉仪就直接把她贬到庄子上，没过几天就得了“暴病”死了。

只可惜，她不过是个糊涂蛋！

刘嬷嬷紧走一步，错开幼仪半步虚扶她的胳膊。幼仪见状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难怪上一世自己始终被她耍得团团转。如此圆滑，又懂得适时服软做小，对主子谄媚玩弄，对下面的丫头、婆子狐假虎威。

“­奶­娘倒‘总是’真心为我。”幼仪不咸不淡的说着，迈步朝前走，余光瞥见刘嬷嬷狠狠剜了冬雪一眼，吓得冬雪一低头。

刘嬷嬷听见这话忙朝着幼仪笑着说：“姑娘恕罪，这一回府奴婢真心为姑娘高兴，一时就失了分寸。”

如今想来，这丫头肯定是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这一世，倒是可以放心用。

她死后，冬雪就被发落到后院倒马桶，后来配了一个赌鬼小厮，没过几年就死了。

幼仪清楚记得，当年出嫁之时，两个大丫头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而且她又不是主母带不了那么多的奴婢。所以，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和两个丫头，冬雪就是其中之一。

幼仪闻听不由得瞧了她一眼，冬雪，三等丫头，长相普通，平日不怎么爱说话。

旁边一个刚刚留头的小丫头瞟了幼仪一眼，壮着胆子说：“刘嬷嬷，太太肯定等着咱们姑娘过去请安呢，可千万别去晚了nAd3(”

幼仪见状不由得在心里冷笑，看样子还真没人把她放在眼里，连看门的老奴都当她不存在。若是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自己是­奶­娘身边的小丫头呢。

夏婆子见了笑嘻嘻的跟刘氏搭起话来，倒让幼仪在旁边站着听起来。

“老姐姐倒是越活越年轻，一年不见，脸上的皱纹越发少了。”­奶­娘刘氏笑呵呵的说着。

幼仪刚刚重生，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年到底长没长个。不过这样的话谁去较真，不过听了一笑了之。

“给四姑娘请安。四姑娘这一去就是一年，老奴瞧着姑娘长高了。”夏婆子在二门迎来送往的，最会说好听话。

门口的小厮见了赶忙跑进去回禀，等到主仆二人走到二门，那里看守的夏婆子已经把门打开了。

马车停在金府后门，­奶­娘先被丫头们搀下车，然后她又把幼仪搀扶下来。

第四回 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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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不见，那丫头嘴皮子功夫见长，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紧接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除了等候砍头的死刑犯，大牢里的犯人都被放了出来。[燃^文^书库][www].[774][buy].]她只好把犯错被贬的庶女接回来，原想回来就给幼仪个下马威，没曾想竟被幼仪轻飘飘几句话就化解，还出尽风头。

封氏听了又是一皱眉，原本她打算让那丫头在庄子上自生自灭，再把锦哥抱到自己房里养，彻底挟持住崔姨娘。可没想到锦哥离了生母哭闹不休，整整三天不吃不喝直接抽过去。金老爷心疼儿子，说是锦哥还小，过几年再交给嫡母管教不迟，就这样又被抱了回去。

“奴婢一回来就听说了。”钱嬷嬷赶忙回着，“丫头们都说四姑娘越来越明理、孝顺。”

“对了，四丫头怎么回事？”封氏还没忘之前的茬。

这会子，封氏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头也不疼了。

“庆儿那孩子倒是个不错的苗子，连老爷看了他写的文章都夸赞过。”封氏的嘴边总算是多了一丝笑意。娘家人能给自己长脸，她在夫家也觉得硬气。

钱嬷嬷瞧着封氏的表情熨烫了许多，接着说道：“再说姨太太来咱们府中，不过是白白给咱们看房子，还能给太太解闷。人家吃穿用度不用咱们家一分一毫，谁都说不出嘴来。况且，奴婢听说表少爷文韬武略，小小年纪就过了乡试。等到明年参加会考，保定会考取功名。到时候谁沾谁的光还说不好呢，呵呵呵！”

郁家从老太太这辈子渐渐衰落，家中姑­奶­­奶­们嫁得都不错，可老爷、少爷们都不成气候，现如今只有一位还在朝为官，不过区区从五品的闲职。二太太的娘家是郁家的旁系，靠依附郁家才能过日子，家里的情形可想而知。

都城是什么地方？达官贵人无数，光是这待人接物就有大讲究nAd1(内院贵­妇­之间的交际看着是小，却有大乾坤。这些年，太太暗中帮着老爷斡旋了多少？到上流交际圈里扫听扫听，都知道金府太太端庄贤淑大气富贵！”

钱嬷嬷是封氏的第一心腹之人，无旁人在跟前时说话自然要随便些，“其实这些事太太都不用担心，自从太太进门就跟着老爷到都城住，南边自然轮到二太太打理。如今他们要到咱们府上来，还能喧宾夺主不成？而且老太太最是明白事理，办事从不让人挑出错处，她不会做出糊涂事。放着名声好，家世好，­性­情好的长媳不用，非要提携那小门小户没见过多大世面的二太太？

金家老太太本姓郁，娘家父亲曾经做到朝廷三品大员。只因本身是庶出，这才下嫁到当时还算是有些圣眷的金家。老太太进门一个月就打理中馈，一直到二儿媳­妇­进门生下长孙才交了对牌。前后一共三十五年，光是这半点差错没出过，就让人不由得敬佩。老太太是人­精­，在她面前装神弄鬼可要有些手腕才行。

封氏对外宣称自个妹子有些家底，俗话说得好，清官一年还有十万雪花银！她原想明是明，暗是暗，多多帮衬自己的妹子一家。可这老太一来，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封氏就不敢做太大的动作了。

虽说封姨太太的夫君是个地方官，可他两袖清风，死后没给妻儿老小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件。封姨太太上面没有公婆提携，旁没有直系亲亲戚帮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不怎么宽裕。封氏几次写信让她去都城，两个人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封姨太太思前想后这才决定投奔了去。

“姐夫过世已经三年，姐姐好不容易才想通。况且我们姐妹感情最好，我不忍心让她独居，姐妹住在一起也有个说话的人。这事情怎么都赶到一起了？唉，真是让人头疼。”封氏几次极力邀请姐姐带着儿子、女儿到都城来，这次姐姐总算是答应了，可偏生老太太又要来。

钱嬷嬷听了皱着眉头，“太太，姨太太带着哥、姐已经从家里出发了，估计跟老太太前后脚到。”

“我早就听老爷说起过，南边的生意不太好做，这两三年全靠供给宫里支撑着nAd2(与其这样，还不如把生意都转移到都城。而且孩子们都长大了，少爷们要进学，姑娘们要找婆家，待在都城自然比南边要强。咱们府虽然不算太大，可把后面胡同里的两家民房买下来，打通连在一起，也能搁下三房人。”

“太太的意思是……二房和三房也要搬到都城来？不会吧？”

“在南边老家，一直是老二媳­妇­打理中馈。钱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媳­妇­是老太太的内侄女，她管家还不跟老太太管一样！在外人眼里，老太太还落个放权的好名声。”封氏哼了一声说着，“而且老太太过来可不是养身子这么简单，我怕是提前铺路来了。”

那嬷嬷见屋子里没了旁人，快步走到封氏身后，一边轻揉她的太阳­茓­一边轻声说：“太太不必忧虑，老太太到都城养身子，或许过几个月就会回去。太太治家虽然严谨，对下人却慈悲为怀，这些年把内院打理的妥妥当当，从未让老爷分心。老太太来了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Сhā手内院的事情。而且老太太一向不问家事，在南边也是什么都不­操­心。”

“柳燕，你跟灵云各处去告诉一声，明日下午要修缮东跨院的屋顶，都避着”屋里的两个丫头领命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考究的嬷嬷进来，笑着回道：“太太，东跨院好长时间没人住，房子上面的瓦片不齐全，窗户上面糊得纸也都泛黄了。里面的家具、摆件倒是好的，把上面的灰尘好好清清就成。另外，奴婢按照太太的吩咐去库里，把那十二幅檀木浮雕的屏风抬了出来，已经放在东跨院的正房里了。明天奴婢亲自带人打扫，一准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这屋顶上的瓦片得找小厮更换，奴婢们可做不了。”

小丫头正奉茶过去，她端着茶杯的手明显停滞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喝了一口。封氏慢慢品茶，半晌无言。

“不过……”柳燕觑了一眼她的脸­色­，看见她一挑眉毛赶紧接着回，“奴婢瞧着四姑娘倒是跟出府前不一样了nAd3(”说完把外面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回了一遍，尤其是幼仪说得话，一个字都没落下。

“哦。”封氏伸手轻揉了一下太阳­茓­，她是真得有些头疼。

“太太，奴婢照着您的吩咐说了，四姑娘已经回去。”柳燕赶忙上前轻声回着。

她睁开眼睛朝着小丫头摆摆手，然后坐起来。

封氏今年不过三十岁，又极其会保养，瞧着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她五官算不得­精­致，却胜在大气，眉眼间隐约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架势。

第五回 崔姨娘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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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万万没想到，幼仪几句话，就把她生生扯到崔姨娘脚下！这脸打得，啪啪响！

这话明显是偏帮着崔姨娘，刘嬷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原本仗着幼仪年幼，事事依仗自己，压根就不把崔姨娘放在眼里，所以言谈之中多有轻视之意。[燃^文^书库][www].[774][buy].]在她看来，自己的身份比一个上不去台面的姨娘要尊贵。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三品官！自己可是太太的人，她一个姨娘怎敢要自己的强，即便是到了太太跟前也不用惧她一分一毫！

“姨娘。”幼仪突然开口说话，“你要想让旁人高看，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该怎么说，该跟谁说，都要有个分寸才行。你是父亲的姨娘，是我跟锦哥儿的生母，就连太太都要给些体面。你在这里跟­奶­娘争执，让旁人瞧见，岂不说你是自降身份？”

“你……”这样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让崔姨娘毫无招架之力。她气得手指直哆嗦，却找不出话来跟刘嬷嬷对嘴。

“姨娘这话奴婢可担当不起。”刘嬷嬷半点都不惧她，“我是姑娘的­奶­娘，近身侍候姑娘，凡事都要替姑娘想在头里，这才是做奴婢的本分！不过我可不敢充什么大，任何事情还得姑娘点头才能行事。况且听姨娘的口气，瞧不起我们做­奶­娘的人。姨娘别忘了，咱们金府的老祖宗是做什么的？你这不是藐视先祖，对祖宗不孝吗？”

她有些恼羞成怒，指着刘嬷嬷骂道：“我再怎么上不去台面，好歹也是个姨娘。你犯不着仗着­奶­过姑娘，就在我跟前充大。好好的姑娘，都让你这起奴婢给撺掇坏了！你看着姑娘好­性­，只要是姑娘的事都要管一管，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崔姨娘被刘嬷嬷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再愚笨也能听出其中的意思。虽然幼仪和锦哥儿是她生的，可她却没有调教的权利。不仅自己闺女嫁人没有说话的余地，以后儿子大了，她见了还要立规矩。

前一世崔姨娘给幼仪的印象是漂亮有余，脑子不怎么好使nAd1(不说话静静站着倒像一道风景，一开口就露出粗俗不入流的本­性­。看样子这一世，变得人只有她而已。崔姨娘还是那个崔姨娘，三句话说不到头就开始胡言乱语。

“崔姨娘，你这话要是被太太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排头。”刘嬷嬷听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立着眼睛打断了她的话，“这府中四位姑娘，两位哥，都是亲姐弟！锦哥儿和姑娘都是主子，还需要谁拉拔？再过两年太太把锦哥儿抱过去教养，一准是错不了，姨娘不用担心锦哥儿的前程，将来或许给太太挣个诰命回来！至于姑娘，如今人也大了，多在太太跟前受教总是有好处！姨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姑娘，你真是长大了！虽然我帮衬不上姑娘，可还有锦哥儿。你们可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姐弟，你们要相亲相爱，相互拉拔。锦哥儿是金府正经的少爷，这金府至少有一半是他的。以后即便是姑娘嫁了人，娘家也要有人做靠山不是？锦哥儿……”

现如今看见幼仪望着自己的眼里也泛着泪花，听见幼仪贴心的话，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

她听说幼仪今日回府，一大早就打发小丫头在二门跟前瞧着，看见幼仪进来就赶忙在这里等着。远远瞧见幼仪又瘦又孱弱的模样，她的心像被揪着一样难受。

这一年多的时间，崔姨娘没少背地里偷偷掉眼泪，也在老爷面前央求了几次，可老爷总要顾及太太的脸面，不好Сhā手主母管教庶女。况且男人不明白内宅这些弯弯绕，丫头、婆子侍候着，在哪里住都是金家的主子，谁还敢欺负不成？崔姨娘说得声泪俱下，一次，两次还将就，到了第三次金老爷就不高兴了。崔姨娘再没眼力见也看了出来，吓得不敢再提。

虽说幼仪是她生出来的，可跟她还不如跟­奶­娘亲。往常见面，幼仪总是端着姑娘的架子，对她这个姨娘能不搭理就不搭理。她知道自己是奴婢，幼仪是主子，不能指望幼仪对她有多亲近。而且她不过是个上不去台面的姨娘，这身份只能让幼仪感觉尴尬甚至是羞耻。可幼仪毕竟是她的骨­肉­，她怎么样都割舍不掉这份感情nAd2(

话音未落，崔姨娘已经是不能自持。她想要上前，瞥见挡在前面的刘嬷嬷，又想到刘嬷嬷方才的话，只好忍住扭头抹了一下眼睛。再扭脸回来，眼睛已是通红，可脸上却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姨娘……”幼仪腹中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作一句话，“我很好，姨娘不用挂心。”

只见她梳着百合髻，头顶斜Сhā着一支乌木簪，身着一袭半旧的绛紫­色­的翡翠撒花洋绉裙，满脸都是疼惜和慈爱，美目中转着热泪。幼仪瞬间有种想要扑进她怀里痛哭一场的感觉，这才是打心眼里真正疼惜她的人！

幼仪再见自己的生母，恍如隔世，不，是真正的隔世！

崔姨娘听见这番话，脸上的表情讪讪的，眼巴巴看着幼仪不敢再上前。

“崔姨娘，你还是省些事吧。”刘嬷嬷攥住她的胳膊，把她跟幼仪分开，“姑娘正在长个，自然显得瘦了些。你这样冒冒失失去找太太，惹太太不高兴，对姑娘有什么好处？而且这里眼目众多，你抱着姑娘哭哭啼啼让人瞧见又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谣言来。姨娘平日里不能帮衬姑娘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拖姑娘的后腿。”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那人抱着幼仪哽咽着说，“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多，姨娘可想死你了！你怎么越发清减了，是不是庄子上的那起小人苛待姑娘了？我去找太太，让太太严惩那些刁奴！”

幼仪从主院出来一路往自己房里去，她刚刚转过一座假山，猛地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第六回 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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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一向好­性­，又听刘嬷嬷的话，今个儿这火气是哪里来的？恐怕是在太太那里吃了闭门羹，又不敢跟刘嬷嬷发，就找个由子耍气了。[燃^文^书库][www].[774][buy].]

“姑娘，刘嬷嬷跟柳燕姐姐在屋子里做活，奴婢没敢打扰。等柳燕姐姐走了，刘嬷嬷又翻箱倒柜才找到这十几个大钱。”她垂着头回话，感受到幼仪的目光瞧着自己，竟然有些头皮发麻。

幼仪见状一皱眉，眼中的犀利吓了夏荷一大跳。

抱琴听见幼仪的话心下一动，觉得她似乎是话里有话，可抬起眼看着四姑娘稚­嫩­的小脸，清澈见底的眼神，这个念想就消失不见了。抱琴告退下去，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荷才拿着个­干­瘪瘪的荷包进来了。

“你回去替我谢谢长姐，正是那句话‘来日方长’。”

幼仪在庄子上待了一年多，不仅积攒的银子没了，连金银首饰都去了一大半，眼下还真是囊中羞涩。

“四姑娘不用破费，奴婢愿意跑这差事。奴婢这就回去复命，四姑娘歇息吧。”抱琴是大丫头，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逢年过节或是主子高兴还有赏，她怎么会贪图那几个小钱？

幼仪让夏荷接过来，又吩咐道：“别让她大晚上白辛苦一趟，你去拿个荷包过来。”

她先是站在大姑娘的立场，理解幼仪没去见长姐的原因；之后又讲了大姑娘为何不来看远道回来的妹妹；最后把自己主子交代的最重要的事情办了，给幼仪平安符！

“姑娘说哪里话，怎么能越过太太先见各位姑娘？我们姑娘本来想过来看看四姑娘，可一想到四姑娘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又听说四姑娘前几日大病了一场，眼下最主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nAd1(姑娘一直惦记在庄子上的四姑娘，这回四姑娘回来了，姑娘说了‘姐妹们来日方长’。头些天太太带着姑娘们去山上进香，姑娘特意在菩萨跟前替四姑娘求了一个平安符。姑娘说了，让四姑娘放在枕头下面，能保四姑娘平安康健。”这丫头看着嘴拙，说话却圆滑的很。换了一般丫头，即便是主子教说这么一大通话，恐怕也说不利索，还会丢三落四。

“我向太太请安，没曾想太太犯了头疾，不得见。原想着给太太磕了头再去见过众姐姐，这下只好等明日了。”

“起来吧。”幼仪淡淡的回着，并未太过热络或是客气。她是回府当主子，又不是做孙子，犯不着见了谁都低人一等的模样，尤其是对金玉仪屋子里的人！

果然是个有心机有分寸够稳妥的丫头，可惜自己身边竟没有这样的人！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她朝着幼仪深蹲行礼，态度卑微恭敬，没有流露出半点轻视的意思。

抱琴年纪不大，瞧着也就十二三的样子，一脸敦厚老实相，她是大姑娘金玉仪屋子里的大丫头。不过能在金府嫡长女屋子里做大丫头，岂是一个老实就能成的！

听见“大姑娘”三个字，幼仪的眼神明显一闪，片刻又恢复正常。

“姑娘，大姑娘打发抱琴姐姐来了。”随着夏荷回话，帘子一挑，进来个眉眼弯弯笑盈盈的丫头。

“奴婢在人牙子手里挨了不少打，被卖到咱们府中是出了火坑。”冬雪今年才不过九岁，却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奴婢自从到了这，吃得饱穿得暖，每个月还有五百钱拿。奴婢没有花钱的地方，一直让夏荷姐姐收着呢。”

在这三种奴才之中，家生子是最吃香的。她们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多年，关系网庞大，能为主子所用。冬雪这种最受欺负，府里府外都没有人撑腰。

第三种就是冬雪这样，从人牙子手里买进来，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第二种是家里艰难，自愿进来签下卖身契做奴才的nAd2(她们一般签的都是死契，可若是家里缓过来，又碰到主家好说话，求个恩典放出去也未尝不可能。

大户人家的奴才一般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家生子，老子娘是包衣奴才，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主子家里的奴才，安排在各处当值。

“你倒是了无牵挂，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一个一寸来长的疤痕出现在她眼前，她看着冬雪的眼神越发多了一分怜惜。

冬雪听了咬了一下嘴­唇­，想了一下摇摇头，“奴婢在人牙子手里摔过一跤，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奴婢曾经听人牙子喝多了跟旁人说起过，说奴婢父母双亡，是被舅舅卖给他的。姑娘你看，奴婢的头发里现在还留个疤呢。”说着垂下头扒开头顶的头发给她瞧。

“你还记得家里有什么人吗？怎么会到了人牙子手里？”幼仪从不知道冬雪的身世，上一世，冬雪不过是个不爱说话又不怎么在屋子里侍候的丫头，她们的交集并不多。

冬雪麻利地端着脸盆过去，看见幼仪净手完毕赶忙递上毛巾，才笑着回道：“姑娘记­性­好，奴婢是三年前进得府。”

“我记得你是三年前被人牙子卖进府的吧？”幼仪放下手中的笔问着。

幼仪正在屋子里写字，冬雪在一旁磨墨≡从醒过来，她喜欢上了写字，能让她很快静下心来。

小丫头上了茶就站在屋子外面四下里张望，屋子里的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话，听不真亮谈话的内容。

“没事，拿来我瞧瞧。”刘嬷嬷喊小丫头上茶，让柳燕坐着等。

“不坐了，我正在给太太打梅花络子nAd3(可打到一半竟乱了套，一剪刀下去未免太可惜。我突然想到嬷嬷最擅长这个，就拿过来了。嬷嬷要是累了就先放着，明天再做也行。”

刘嬷嬷见了赶忙站起身，满脸堆笑，“哎呦，原来是柳燕姑娘。人老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没听出是姑娘的声音。姑娘快坐，我这就去给你倒茶。”

“嬷嬷好大的火气。”帘子应声被挑起来，柳燕打外面走进来。

“睡下了，大晚上鬼叫什么？”她心里正不耐烦，没好气的骂着，“哪个小蹄子？进来说话。”

“嬷嬷，睡下了？”窗根底传来一声询问。

刘嬷嬷被幼仪拐着弯敲打了几句，她心里憋屈，又有些不服气。一想到崔姨娘得意的脸，就郁闷的想要吐血。

第七回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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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里，刘嬷嬷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早先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跟主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燃^文^书库][www].[774][buy].]若是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肯定是没好果子吃。就像这次去庄子，要是姑娘一病不起，首先她就会被问责，照顾不周的罪过是逃不过去的。即便太太肯出手，她也没了利用的价值，而且还知道那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势必没有什么好下场！

“姑娘，你怎么会不得善终？”刘嬷嬷只觉得头皮冒凉风，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奶­娘，从我记事起便是你在我身边侍候。旁人看见你就会想到我，听见你说得话就当成是我的意思。这做奴婢讲究的就是个忠仆不事二主，要是你不在我身边侍候，不知道还有谁能要你？即便是换个主子，想来那主子也必然不肯把你视为心腹。”幼仪盯着刘嬷嬷的脸，看见她变了颜­色­又接着说，“倘若我要是不能善终，那你……”

“姑娘倒是会说故事。”刘嬷嬷一个大字都不识，对史记更是半点不熟悉。幼仪讲得这个故事，她也是听得一知半解，里面的深意却不明白一分一毫。

范蠡临走时还给另一大臣文种留下一封信，信中警告文种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意思是说飞鸟­射­尽了，弓箭就会藏起来，再也不用了；兔子打死了，猎狗也会被主人杀掉烧熟吃掉的。文种没有听从范蠡的忠告，最后果然被勾践杀掉了。”

“­奶­娘不懂不要紧，我解释给你听。”幼仪也浅浅的笑着，“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在越王勾践被吴国打败而当俘虏时，劝勾践忍辱投降，伺机报仇雪恨。勾践依照他的话去做，最后终于大败吴国。越王勾践复国后决定重赏大功臣范蠡。但范蠡看到历代宫廷的残酷倾轧，觉得勾践是一个只能同患难而不可共享乐的人，就拒绝官职过隐居生活去了nAd1(

刘嬷嬷听了眨巴眨巴眼睛，笑着回道：“姑娘好学问，可惜奴婢听不懂啊。”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奶­娘，你坐下来，我只想跟你说说话。”幼仪让刘嬷嬷坐在床边，“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一边讲故事，一边哄我睡觉◎个儿我在书上看见一个故事，现在讲给你听听。”

“姑娘要不要洗洗？奴婢让她们去烧水……”

“姑娘，这茶水凉了，奴婢给你去换。这些个小蹄子，一时不盯着就不好好­干­活。姑娘也别忒好­性­，偶尔像今天这样教训她们一顿，免得她们不知道自己是奴几！哦？姑娘不想喝茶？那奴婢给姑娘铺被子，眼下马上要立秋，早晚有凉风，今晚上还用春花值夜？那丫头倒还稳妥些，只是话太少，难免闷了些。”春花何止是话少，简直是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这话听着真是舒坦，刘嬷嬷一扫之前的郁闷，腰板也比进来时挺直了许多。幼仪把夏荷撵出去，留下刘嬷嬷单独说话。

“­奶­娘有什么错？即便是有错也是为了我好。”幼仪是绝对的护短，“­奶­娘是我最亲近的人，不是母女胜过母女！”夏荷听见这话神­色­一动，暗暗记在心头。

小小庶女不受嫡母待见，生母是个卑微的姨娘，还有胞弟要照顾。被贬到田庄月钱减半，又指使不动庄子上的人，少不得要自己出银子贴补。再加上刘嬷嬷把持银子，幼仪不用想都知道那些钱和金银首饰去了哪里。

何止是钱不多，估计是没有！幼仪身为姑娘家，虽然不管那些黄白俗物，可闭着眼睛都能知道。

她进了内室，先剜了夏荷一眼，然后说道：“姑娘不要生气，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太太跟前的柳燕来了，说是着急帮太太打个络子。奴婢一时没腾出手来，就让夏荷自己去匣子里拿钱nAd2(可里面钱……不多，奴婢又翻箱倒柜，这才耽搁了些功夫。”

刘嬷嬷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看样子姑娘并没有跟她离心，反而越发信任依赖了。

夏荷本来找了门路，想要到即将来府中的表少爷身边侍候。没想到这个时候主子回来了，她心里懊恼极了。眼下她又不明不白挨了一顿臭骂，自觉这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剩下那些没被点名的丫头个个在心里庆幸，大伙心里都知道，四姑娘这一去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即便以后回来，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主子，跟着这样的主子没前途。

“在庄子上住这一年多，全靠­奶­娘多方周旋才不至于艰难度日。­奶­娘跟我不隔心，旁人别想挑拨离间。”当初幼仪被送到田庄，只带了­奶­娘和春花、冬雪两个一大一小两个丫头。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奶­娘在姑娘面前告状了！夏荷心里暗暗骂：好个老货，仗着­奶­过姑娘简直要一手遮天。别把自己惹急了，不然有办法给她颜­色­瞧瞧！

“那你的意思是怪­奶­娘喽！”外间的刘嬷嬷听见这话伸伸脖子，竖起耳朵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做派，整天偷懒不爱­干­活，­奶­娘拨嘴有时候还使唤不动你。背着我和­奶­娘，你没事就掐着腰骂小丫头，成天像个副小姐。”

“奴婢不敢，奴婢按姑娘的吩咐去取荷包，可银子都在刘嬷嬷手里……”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喽！”幼仪还是第一次发火，茶杯摔在硬邦邦的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外间侍候的丫头听得清楚，刘嬷嬷正走到隔断跟前，听见响动汀脚。

“啪！”不等她的话说完，一个茶杯摔过来，里面的茶水溅到她手背上，幸好不算太热。

“姑娘息怒，荷包拿来晚了确实不是奴婢的错……”

夏荷一哆嗦，双膝不由自主的一软，竟然跪下了nAd3(

“你当我这个姑娘是纸糊的？随便你怎么糊弄都成？”幼仪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冰冷。

夏荷觉得自己姑娘好­性­，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对刘嬷嬷这个­奶­娘敬畏几分。平日里都是刘嬷嬷掌管姑娘屋子里的一切事物，她这个大丫头等于是在刘嬷嬷手底下讨生活。

第八回 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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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打姑娘的脸吗？姑娘堂堂金家的主子，怎么轮到用一个姨娘的钱？”刘嬷嬷主张把银子给崔姨娘拿回去。[燃^文^书库][www].[774][buy].]

昨晚上抱琴来了，幼仪连打赏的小钱都拿不出来，恐怕已经传遍整个内院了。

刘嬷嬷接过去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来，足有二十多两。

“姑娘，刚才奴婢碰到崔姨娘身边的小玉，她偷偷把这个塞给奴婢，说是姨娘给姑娘的。”

不一会儿，夏荷端着点心又回来，还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

刘嬷嬷进来，走到外间迎面碰上夏荷，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瞧。夏荷不敢跟她正面起冲突，出去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呸了一口，“老货，早晚让你好受！”

“你去拿些点心来，稍微垫垫肚子好去给太太请安。”她听见幼仪的话登时活过来一般，脆生生答应着下去了。

可现在，姑娘连原本梳头这个差事都不让她上手，这让她越发慌了。

昨晚上她一夜没睡好，思前想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以后都会很悲催。刘嬷嬷踩挤，姑娘看不上，她还能有好果子吃？虽然自己找了后路，可这姑娘一回来，估计就黄了。想要在这易水居好过些，她还得夹起尾巴好好奉承姑娘才成！

幼仪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瞧了她几眼，没言语。她心里咯噔一下，站着别扭又不敢擅自出去。

“姑娘，奴婢给你梳头吧。”夏荷在外间转悠了一阵，这会儿顺着边边鸟悄的进来。原来在府中，她一直给幼仪梳头，掌管幼仪的首饰、衣裳。

她没什么话，看见幼仪睡饱了的样子马上去打水，手脚麻利的给幼仪洗脸换衣裳，又动手梳头nAd1(

一觉无梦到天亮，幼仪翻身伸了一个懒腰，睡在外间的春花马上进来。

躺在久违的闺房绣花床上，幼仪竟然比想象中睡得更安稳。

重生之后再次回府，又一次见到久违的亲人，幼仪的心情怎么能不复杂。此刻的她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仇恨、温暖、感恩、庆幸，想要在这深宅大院开始自己全新生活得迫不及待……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法用言语累述清楚明白。

算了，她就是这样的人，让她变成像抱琴一样伶牙俐齿八面玲珑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不够玲珑，却胜在忠心耿耿。幼仪在她面前，可以安心的放轻松一下。

春花再次憨憨笑了一下，“说不好。”

“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呢？其实有些时候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这样旁人才知道你的想法和好意。”

听见幼仪这话，春花憨憨的笑了一下，“有什么辛苦的，惯了。”没有过多的语言，没有趁机表功邀宠。

只是前世的幼仪只知道­奶­娘的周旋照顾，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辛苦付出。现在想来，默默无闻付出更多的人是她。

春花­干­脆用石头自己砌了个简易的炉灶，自己动手做吃食。她上山砍柴，烧火作饭，到山上采野菜、蘑菇，运气好还能捡到猎户下套子没来得及取走的野­鸡­、野兔。

在田庄上一年多，幼仪身边只有刘嬷嬷、春花和冬雪。刘嬷嬷年纪大，冬雪又是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打扫卫生，浆洗衣服这些粗活都是春花在做。后来庄子上的人刁难，饭菜送得不及时，做得也不可口。

“春花姐姐，这一年多在庄子上让你辛苦了nAd2(”幼仪突然睁开眼睛说着。

热气熏得幼仪很舒服，她不由得闭上眼睛，感觉一双手在自己头上不轻不重的按着，很解乏。

浴桶的边沿上面垫着又厚又柔软的毛巾，春花把她的头颈轻轻放上，又把她的长发散开。

春花已经麻利的把幼仪外面的衣裳去掉，轻而易举就把她抱进浴桶。

幼仪记得自己上一世并不喜欢春花，嫌弃她长得难看又粗俗，而且笨嘴拙腮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春花十七岁的时候，幼仪就做主把她配了一个庄子上带着孩子的鳏夫。把人打发出去，连她的消息都懒得过问，上一世春花究竟怎么结局，幼仪竟然不知道。

因为她在幼仪身边时间最长，就做了屋子里的大丫头，不过她从不在其他丫头跟前端架子，什么粗活重活都做。

她是家生子，长到五岁还不会说话，大伙都说她是小哑巴。后来崔姨娘生下幼仪，春花就被分到幼仪身边。幼仪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她竟然也跟着开口说话了。

“姑娘，好了。”春花今年已经十三，是个五大三粗肤­色­黝黑的姑娘。浓眉大眼，嘴­唇­略厚，手脚都挺厚实，看不出半点姑娘家娇柔苗条的美，一看就是个­干­活的麻利手。

春花拎着热水进来，“哗啦”一声倒进净室的大浴桶里，又在旁边的水桶中舀了凉水兑进去，然后用手试试温度。

幼仪捏着团扇的手用力起来，她从来都不是个善类，经过那么多事，就越发不相信善有善报！

看着她出去，幼仪不由得摇摇头。机会只有一次，看她怎么选择吧。虽然幼仪不可能再次相信她，可若是她念在主仆一场有所收敛，幼仪会考虑给她个善终。如若不然……

刘嬷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感觉脑子乱哄哄。

“­奶­娘，你要记住你方才说过的话！”幼仪并没有立即让她起来，语气也重了些，“这些话我只说一次nAd3(起来吧。”

不过想想也是，单凭自己这么个小故事，岂会让­奶­娘彻底回心转意。她一直就是太太的奴婢，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主子。这次下跪，不过是暂时被自己震慑住罢了。

往后？这词用得准确，不过幼仪怀疑换成前世的自己是否会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看来，­奶­娘还是有很大的保留。

“姑娘。”刘嬷嬷扑通一声跪下，这可是她第一次对着幼仪下跪，而且是诚心诚意，“奴婢往后一定会忠心耿耿对姑娘！”

现在想想好险，幸好姑娘好好的回府了，不然她自己恐怕也回不来了。

刘嬷嬷听了幼仪一席话，吓得魂儿都要出窍。她虽然贪钱又势利，却还不算太笨。幼仪的话点醒了她，让她觉得自己蠢死了。

第九回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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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个？应该是瘦显得吧！在庄子上这一年多，能吃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已经是不易。[燃^文^书库][www].[774][buy].]再加上幼仪心思重，饭量少的可怜，能长个才怪呢！

“四妹妹。”她也瞧见了幼仪，紧走几步赶过来，轻轻攥住幼仪的手，上下细细的打量起来，“你长个了。”

再看她的模样，十一二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杏眼含笑，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娴静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她的身材开始抽条，已经有少女的气息。

只见她梳着涵烟芙蓉髻，头顶斜Сhā着一支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手拿一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身上穿着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瞧着淡雅中带着端庄的韵味。

她们一直往东，转过小花园，忽见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个姑娘远远的过来。

“你和冬雪跟我去太太那边请安。”幼仪带着两个丫头出了易水居。

夏荷听了心里越发欢喜，忙把荷包收起来。

“你做的很好。”幼仪淡淡的说着，听不出个喜怒。

这丫头笑起来很俏丽，倒是有三分颜­色­，难怪会心高气傲总想着攀高枝。若是她这一世能忠心肯安分，幼仪不介意给她个好出路，毕竟上一世她没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奴婢就把姑娘说得话如实回禀，‘我是谁，姨娘又是谁？’姨娘听见这话竟然红了眼圈，之后又破涕而笑，招呼小丫头给奴婢拿赏钱。奴婢悄悄捏捏，里面鼓溜溜，还不少呢！”夏荷说完笑得越发眉眼弯弯。

“奴婢去了，先打听小丫头，说是老爷不在，姨娘起来了正想去太太那边请安nAd1(奴婢见了姨娘就说‘我们姑娘把银子留下一半，剩下的让奴婢送回来，怕姨娘手头紧。好在马上就要散月钱，十两银子足够了。’姨娘听见姑娘把银子留下，又怕她手头紧，满脸欣慰和心疼，问奴婢姑娘还说什么了。

“既然是姨娘打赏的，你就留着吧。”幼仪是缺银子，可也不能连丫头的赏钱都惦记着，“姨娘怎么说？”

夏荷办完差事回来，笑呵呵的回着：“姑娘，奴婢把银子给了姨娘，姨娘挺高兴还赏了奴婢一个荷包。”说完把荷包拿出来。

幼仪收拾妥当，吃了一块点心，喝了几口茶。

刘嬷嬷脸­色­有些不自然，往常姑娘对她是言听计从，而且一向把银子交给自己打理。今个儿这是什么意思？往后管钱的事交给春花了？自从姑娘大病一场之后，她就感觉自己像是在打秋千，一会儿被抛到高空，一会儿被摔到地上，而她自己竟然完全掌控不了。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她忍不住又想起姑娘给自己讲得那个什么走狗的故事。

“嗯。”春花不缺心眼，就是愿意­干­活，累了往床上一躺睡上一大觉，浑身都舒坦。她也知道这是姑娘看得起要重用自己，忙把银子锁好，把钥匙拴在自己裤腰带上，打算白天晚上都不离身。

“春花，你把剩下的十两银子装在多宝格的黄梨木盒子里，钥匙你收好！”要是她连这把钥匙都看不住，那就真没有什么可教的余地了。

夏荷这丫头虽然不够忠心，却胜在口齿伶俐心眼子多，暂时用她一用，也好牵制住刘嬷嬷。让她们狗咬狗一嘴毛，等自己站稳了脚跟再一个个收拾她们！

突然被幼仪点名跑腿说话，夏荷心中一喜，忙笑着回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姑娘办得妥妥当当。”说完拿了十两银子扭身出去。

“夏荷，你拿出十两给姨娘送回去。你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吧！”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可说这番话时，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凌厉的感觉，让人心中不免生出寒意nAd2(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敢接茬，刘嬷嬷觑了她一眼，张张嘴巴又闭上，到底是没敢再言语。

况且人穷志短，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离这个月散月钱还有二十多天，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姨娘手头不宽敞，今天这银子我留下一半，算是借的，等攒够了就还给姨娘。若是谁敢到处乱说，被我知晓了，她就别想在这后院立足！”

“主子是不能要奴才的银子，可我是谁，姨娘又是谁？当初在庄子上住着，­奶­娘不也把体己钱都贴补给我用了吗？要是因为这个就败坏了金府的名声，那么咱们府的名声早就没了！”幼仪不紧不慢的说着，扫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姨娘给我送银子的事左右不过是你们和姨娘屋子里的两个丫头知道。你们要是不说，谁能知道？在主子跟前当差，嘴巴严实是最重要的，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姑娘，奴婢这就让人把银子给崔姨娘送回去。姑娘再怎么都是主子，怎么能要一个姨娘的银子？这要是传出去，还得说咱们金府没体统，主子的日子过得不如奴才！这不是往咱们府上抹黑，败坏府上的名声吗？”刘嬷嬷的话似乎挺有道理。

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不动弹才二十四两，这八成是又当了金银首饰。幼仪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家小姐，她知道崔姨娘这银子攒的不容易。

幼仪去田庄，她偷偷打发人送来二十两银子，这会子又拿来二十两，前前后后加起来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这有数的东西尚且分为三六九等，何况这没数的东西？崔姨娘那边短了东西，十回有八回要不来，只能自己掏银子另外买，每个月那二两银子就不够使了。而且她还有锦哥儿，哪个月不贴一些进去？

按照府中的份例，姨娘每人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身边侍候的两个小丫头每人各五百钱。一日三餐，两次点心，一年四季十二套衣裳都是府中供给，其他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等等之物随时去管事媳­妇­那里登记领取，没有固定份额只是不能超过上限nAd3(

幼仪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眼前浮现崔姨娘那双哭红的眼睛，心里登时一阵酸楚。崔姨娘原本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有一次老爷回南边，老太太让她一路侍候着，回来就抬了姨娘。

第十回 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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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起给封氏请安，封氏让她们坐下说话。[燃^文^书库][www].[774][buy].]三姐妹落座，幼仪又重新给封氏磕头。

封氏正在喝茶，看见四个人一起进来，一个面若桃李，一个温柔恬静，一个活泼可人，一个……还算得上清秀，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水灵灵四个姑娘，一把小葱似的，谁瞧着都会觉得心里舒畅。

“咱们姐妹就别好来好去的了，先进去给太太请安，然后再找一处聚聚。”四姐妹齐刷刷进了宁安居。

“四妹妹好。”绣仪不会说太多的好听话，不过语气却诚恳。

“二姐姐，三姐姐好。”幼仪收住心思，朝着二人打招呼。

再想想自己前世的选择，跟绣仪相比，无疑是愚蠢之极！

最难得是那位二姐夫，说绣仪是在自己落魄的时候下嫁，而且从未有过半点看轻，所以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的情谊。他一生都未纳妾，夫妻二人一直琴瑟和鸣。

婆家说绣仪有帮夫运，又喜欢她稳重善良持家有道，再加上她三年接连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在婆家的地位是不可摇撼。她的两个儿子也非常优秀，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儿媳都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她竟半点都不用­操­心。

不过幼仪知道，她们娘俩儿比谁心里都明白。赵姨娘跪求封氏，把绣仪嫁给了一个家里不算太富裕的穷秀才。谁知道那秀才争气，绣仪嫁过去的第二年参加会试中了进士，不多久就做了地方知县。之后官运亨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做到了知州。

封氏见她不生事，不说闲话，不背地里迷惑撺掇老爷，也就不为难她。她们娘俩儿闲来无事就在屋子里做活，有时候一天没一句话，日子过得到安宁。

绣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见韵仪的做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nAd1(她的­性­子跟韵仪正好相反，偏内向，不善言谈。她的生母赵姨娘是老爷的贴身丫头，金老爷还未成家就开脸放在屋子里。赵姨娘比金老爷大两岁，做得一手好针线，为人老实稳重，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不见半点张狂。

“一会儿我要单独给四妹妹。”韵仪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说话时略带些南边软糯的鼻音，听着就娇憨可爱。此刻，她正拽着幼仪的胳膊轻轻摇着。

“鬼丫头，你惯会撒娇卖乖。”玉仪轻轻捏了一下她圆乎乎的小脸蛋，“昨个儿你还说四妹妹回来，你要如何如何呢。虽然你们只差一岁，却挺有姐姐的样子，快把你给四妹妹留的好玩东西都拿出来吧。”

因为云姨娘在封氏跟前有几分情面，韵仪又是个乖巧嘴甜的丫头，故而得封氏喜欢。姐妹之中，她跟玉仪走得最近，说话也比较随便些。

“远远就瞧见大姐姐和四妹妹相亲相爱的拉着手，我和二姐姐都吃醋了。虽说四妹妹一年多不在府中，可大姐姐也别光疼她一个人啊。”韵仪的生母云姨娘，本是封氏身边的陪嫁丫头，后来给了老爷做姨娘。

这边不等姐妹二人走远，就听见身后有人轻呼。幼仪扭头一瞧，原来是绣仪、韵仪两姐妹。

一年多不见，这丫头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伶牙俐齿，说话严丝合缝半点纰漏没有。不管她是不是故意，总之，刚刚这个照面，自己竟然半点好处都没讨到，反而吃了亏！

“姐妹有今生没来世，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呵呵。”玉仪笑了两声，可那笑声有些­干­涩，“快走吧，母亲该用早饭了。”

“姐姐在我心目中一直是端庄文静贤淑的典范，对长辈孝敬，对姐弟妹们照顾有加，对下人宽待。可那个梦太真实，让我分不清是真是假。直到昨个儿抱琴过来，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怎么会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姐姐对我好不是一日两日，府中上下谁不知道？”

“没事！”这次玉仪说得有些咬牙根nAd2(

“姐姐对我真好！”幼仪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再次捏在她的伤口上，狠狠按了一下又松开，“哎呦，我不是故意得，真不是故意得。”

“看把你吓得，姐姐知道你不是有意为之，岂能怪罪于你。”玉仪是金府的嫡长女，打小锦衣玉食的养着，还是第一次受伤，心里恼火可当着众丫头、婆子的面又不好发作。

“是我不小心，竟然把姐姐弄伤了。姐姐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打骂，更不要记恨我啊。”幼仪看见她的手腕有被指甲抓破的痕迹，还有血渗出来，吓得惊慌失措，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玉仪“哎呦”一声，她松手的瞬间指甲在里面勾了一下，就见玉仪脸­色­都变了。

“姐姐不知道，我在庄子上生了一场大病，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姐姐变了一个人，不，模样还是这样漂亮，就是­性­子完全不一样了。梦中的姐姐­阴­险、­奸­诈，手段卑劣，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姐妹情谊，甚至还伤了我的­性­命。”幼仪的手有些颤抖，长长的指甲“不经意”间陷入她的皮­肉­之中。

“我怎么会厌弃四妹妹？这话从何说起？”玉仪忙忍住刺痛笑着，心里却在暗骂，“死丫头，看着这么瘦，力气却这样大！死乞白赖拽着自己做什么？”

“怎么了，大姐姐？我说错了什么话吗？”幼仪看见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委屈无辜又难过的问着，“我要是说错了你教我，千万不要厌弃！”

玉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稍微缩了一下手却没挣脱开。

“大姐姐！”她反手攥住玉仪的手腕，用力捏着，“大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

上一世她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这一世，她不会让自己再蹈覆辙！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幼仪看见金玉仪眼冒寒光，瞬间又敛去nAd3(

第十一回 瀚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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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幼仪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句！

不一会儿，丫头、婆子从内室拥着一个小公子出来。[燃^文^书库][www].[774][buy].]他大约五六岁的模样，身穿大红的锦缎绣桂枝的长袍，脚上一双缎子面的软底鞋，腰间扎着一条月白­色­的带子，上面拴着玉佩、香囊、寄名符，脖子上戴着金灿灿的金项圈，正中间镶着一把小金锁。再看他的脸，白­嫩­­嫩­像刚用卤水点完的豆腐，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惹人喜欢。高挺的鼻梁，小巧红润的嘴巴，竟没有半点缺彩的地方！

“小孩子上个学，弄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封氏虽然这样说，可眼角眉梢难掩笑意，扭身让丫头去里面看看，让金瀚文赶紧出来。

她长挂脸，一双笑眼，开口先笑后说话，咧嘴露出两个酒窝。韵仪跟她长得有三分像，却比她的五官更­精­致些。

“太太爱怜，免了我们姐妹每日的晨昏省定，只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走个过场就完事。我们姐妹感怀于心，人虽然不来，却心心念念太太这边。我们知道今天是瀚哥儿第一天去学里，肯定要赶过来送送。”说话的是云姨娘，韵仪的生母。

她们一齐给封氏请安，封氏让她们免礼落座，还笑着说道：“今个又不是初一十五，更没什么节令，怎么这样齐全？”

封氏让幼仪坐下说话，这功夫帘笼一挑，只听见环佩清脆的响动，抬眼瞧去，三位姨娘前后脚走进来。

可经历了那么多，幼仪早已经把这种怨恨放下。俗话说得好，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她妄想以自己蝼蚁之躯，抵抗上天的意志，真真是不自量力。凡事要顺其自然，不可太过强求！

这些都是前世的幼仪所不明白的，一个庶出便早已注定了她的结局，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想一想还真是够悲哀，不过是投胎时的肚皮不同，出来之后的命运就截然不同nAd1(幼仪突然理解了前世的自己对崔姨娘的恨，其实是怨更多一些。埋怨崔姨娘把她生出来，埋怨崔姨娘只是个丫头出身！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夏人开始重视家中的嫡女，不余遗力的教养，只希望她们能平步青云光耀整个家族！即便不能嫁入皇室，跟那些皇族分支或是世家、高门结亲，也能对家族有所助力。

这四大家族盘根错节，子嗣兴旺，可往前细数，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这四大家族中都出过皇妃之类的人物。跟皇室结亲，生下皇子皇孙，整个家族都跟着更上一层楼。

夏王朝前后历经三代将近二百年的时间，除去真正的皇室近族，根基深厚始终屹立不倒的世家一共有四——郝、商、朱、贺。

如今想来，不是玉仪特别，而是在父亲心里这个嫡长女特别。这个简单的道理，却是幼仪用惨痛的教训换来的。

她这位父亲虽然是读书人出身，可在商人家里长大，做得官又专门跟官商打交道，所以迂腐气少市侩劲多。在幼仪前世的记忆当中，父亲不管内宅的事情，平常见到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她打心眼有些畏惧父亲。姐妹四人，唯有嫡出的长女玉仪敢在他跟前说笑几句。

“嗯。”幼仪乖巧地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在冷笑。

“好孩子，我知道你不过是一时糊涂。”封氏嘴角带笑，眼睛眯眯着，一副慈母的模样，“往后你只管往我这里来，腻了就去找姐妹们玩儿。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打不开的结◎个儿你父亲很晚才回来，今个儿一大早又走了。他知道你回来，说早晚都会相见，不急在一时。”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打消，想那四妹妹在府中就不及得脸的奴婢，被送到虎狼之地就越发似断翅的蝴蝶，没有半点挣扎反抗的力量。在庄子上一年多，她应该知道想要在金府好好生活下去，应该要抱住谁的大腿。她那上不去台面的姨娘，扶不起的弟弟，最好是敬而远之nAd2(

不过是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用得着这么激动吗？玉仪冷眼审视幼仪，觉得这四妹妹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手腕上的抓伤是不是幼仪故意为之。

“幼仪不孝，惹父亲、太太动怒，原本就该受罚。如今承蒙新皇恩德，父亲、太太垂怜才能再次回府，必当重新做人！”幼仪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颤抖，双眼微微泛红，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可怜又可惜。

这封氏好圆滑，说话半点错都让人拿捏不着。再看她紧紧拉着幼仪的手，满脸慈祥地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幼仪是她亲生的女儿。旁人尚可，唯有刘嬷嬷听见这话脸­色­变了一变。

“四丫头这是做什么？”封氏见状赶忙让丫头上去搀扶，“你回来就好，这一年多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可当初你父亲震怒，我又不敢擅自做主把你接回来。好在新皇登基天下大赦，这才让我找到了由头。快点过来让我瞧瞧，听说你在庄子上大病了一场？这些个该死的奴才，等到你好了才回禀上来。得亏你没什么大碍，不然他们小命难保！”

“咚咚咚。”三下，抬起头，额上出现清晰的红印。

幼仪单独跪下再次给封氏磕头，她腰板挺得溜直，俯下身子，几乎快平趴在地上，额头实打实磕在地上碰出响声。

第十二回 送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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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上首的封氏正搂着儿子脖子亲近，抬眼看了一下，不由得撂下脸。[燃^文^书库][www].[774][buy].]

“锦文给太太请安。”突然，一声怯怯的动静响了起来。

额，“对，正是这个理。”玉仪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原本她是为了让幼仪领情，可人家几句话，就把这个人情的份量说轻了≡己送她礼物为得是胞弟圆满，她收下礼物也是为了胞弟的吉利顺当，真真伶牙俐齿！

“长姐好贴心，好周到。”幼仪笑了，“刚才我心里正惶恐不安，这下才踏实下来。姐妹们都送，唯独缺了我，不管什么原因都会让人觉得不圆满。今个儿是五弟的大日子，要得就是个顺当、吉利、圆满。长姐你说是不是？”

还不等幼仪说话，玉仪就笑着说：“四妹妹刚刚回来，必定不知道五弟要去学里的事情。我替四妹妹准备了一份礼物，四妹妹不要嫌弃太薄。”说完让丫头拿出来一块墨。四姐妹刚好送了一套笔墨纸砚，正好写字用。

“我们姐妹也有礼物送给五弟。”玉仪先送，是一只毛笔。绣仪送得是一方砚台，韵仪的是一刀秋墨斋上好的宣纸。

幼仪见状不由得摇头，高低上下立见分明，就崔姨娘这行事说话，怎么可能在内宅站住脚跟？

瀚哥儿是去念书还是去吃­干­果？封氏听她说得不伦不类难得没生气，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声。站在封氏身边的柳燕过去把东西接了，进了内室顺手就扔在一旁。

“奴婢也做了个小玩意儿。”崔姨娘不肯落后，捧着一个荷包上前一步，“这荷包看着不大，却能装东西，放些松子、核桃仁，随时随地就能吃。”

赵姨娘也赶忙把事先准备好的披风拿出来，她不善言辞没什么话，“这是奴婢做的，早晚凉披一披nAd1(”

“你的心思一向最巧。”封氏让人替瀚哥儿收下，神­色­越发高兴起来。

“早早晚晚的事。”云姨娘掏出个用绸子布缝制的书包，“这是奴婢给瀚哥儿缝的，夹层里面装了些­干­茶叶，闻着清香用着提神。瀚哥儿去学里念书是好事，可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未免辛苦。奴婢不能帮忙，只好尽绵薄之力，只盼着瀚哥儿早日学有所成，给太太挣个诰命回来！”

封氏抿着嘴忍不住笑意，“他才多大点，就说到高中的事了？”

不得不承认云姨娘嘴巴甜会说话，一句句都说到封氏心坎上，把她熨帖得浑身舒坦。

“俗话说得好，七十岁要有老母，八十岁得有个娘。这孩子不管多大，在母亲跟前终究还是孩子。别说今个儿瀚哥儿去进学，就是以后中了探花榜眼状元，也一样在太太跟前腻歪着。”云姨娘笑着说，“太太有瀚哥儿这般孝顺是福报，都是太太平日子积德行善的结果，奴婢们羡慕也羡慕不来！”

“好，等散了学回来吃。不过你这撒娇的习惯得改改，难不成以后在先生跟前也这般？”封氏点着儿子的额头，假装板着脸教训着。

“儿子记住了。”瀚哥儿答应的痛快，可看样子并没有把母亲的话记在心里。他撒娇似的靠在封氏怀里，脑袋还在封氏的胸口蹭来蹭去，“母亲，我想吃金丝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