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包公在上瞧见陈世美竟然当堂作恶,口出狂言,心头大怒,大力一拍惊堂木,怒斥道:“驸马爷慎言,这里是开封府大堂,秦香莲该打该罚,自有本府依律裁夺,由不得驸马爷信口哓哓!”
陈世美冷笑讥讽:“哼,包拯,别人怕你开封府,我却不怕,你开封府铡刀虽快,却铡不得我状元驸马天子门生!”
包公怒目圆瞪,正气凛然,道:“本府执掌开封府,一项执法如山,不论贵贱贫富,只问有罪无罪,莫说你是驸马爷,哪怕是凤子龙孙,只要罪犯律条,本府律法森严,决不轻饶!”
陈世美跳脚大怒,直至包公案前,手指差点戳到包公鼻尖上:“可恼!这一恶妇上得堂来,胡言乱语,诬告辱骂本宫,你身为府尹,不将她治罪,反来质问本宫,是何道理?”
包公怒极,大力再拍惊堂木:“驸马不要咄咄逼人,本府问案自有章法,不劳驸马多口。至于驸马所虑,本府自有道理,还请驸马爷稍安勿躁,静待本府当庭详察,倘若查出秦香莲实属诬告,本府律法惩处,还驸马爷一个公道。反之,”
陈世美怒瞪死白眼,恨不得一口吞下包青天:“反之如何?”
包公黑眸炯炯,耿耿浩气,再拍惊堂木:“反之亦然,倘若秦香莲所告属实,本府也会还她一个公道,将驸马绳之于法!”
陈世美气极有些疯癫:“你敢!你个小小开封府,本宫还不放在眼里。”言罢甩手要走:“内侍顺轿!”
陈世美拂袖而走:“打道回府!”
包公叱道:“官司未完,你走不得!”随即喝道:“来人啊,请驸马回座。”
陈世美怒目圆瞪,俊颜扭曲,凶神恶煞,嘶声咆哮:“包拯,安敢欺我?你不怕我上殿面君,告你个藐视皇亲之罪?”
包公丝毫不惧:“开封府有人将你告下,本府一律断案,何罪之有?”
展昭原本已经忍耐多时,只是开封府法度一项严明,除非非常时刻,否则,包公无令,无人胆敢自专。展昭之间见陈世美狂妄自大,言语轻慢,已经忍无可忍,碍于礼义法度,只得忍耐,此刻闻听包公下令,他身形一晃,已经拦在陈世美面前,不亢不卑一伸手,朗声言道:“展某恭请驸马爷回座。”
陈世美胸脯急喘,咬牙道:“我有本章见君王,谁敢阻拦,顺轿!”
展昭身形不动,稳如泰山:“大人有令,请您先打官司后顺轿!”
陈世美想要推开展昭,无异蚂蚁撼大树,力沉大海,无回响。无奈何,只得一甩袖子屈服,愤愤回座:“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说话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秦香莲,心里恨不得即刻打死秦香莲方才称心。只是碍于包公在上,威风凛凛,展昭在侧,目光如炬,使他不敢稍动。
包公摁住陈世美,回头责令秦香莲:“秦香莲,这里是开封府大堂,这位上坐者乃是当朝驸马,天子娇客。你上得开封府大堂,是告状打官司,并非邻里吵架争口舌。本府问案,一问一答,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切勿牵三挂四,口出无状。之前无状,本府念你是乡下女子,不识法度,且身遭大难,心神沮丧,概不追究,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否则,触犯皇亲,律法难容,你要谨记了!”
秦香莲连忙磕头:“民妇记下了。”
包公一怕惊堂木:“好,我来问你,你因何故状告驸马爷?”
秦香莲遂把自己遭遇讲述一遍,从寻夫直讲到杀妻灭子。
其实这些事情,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只是问案程序,不得不问。
侯她讲完,包公再拍惊堂木:“带人犯韩琦。”
一时,韩琦被反剪双手带上堂来。
包公依律问案,韩琦一一回答。
韩琦被祈奕一路教训点拨,牢房里被包公正义感召。
此刻上得堂来,如同竹筒倒豆子,当堂指证陈世美就是指使自己杀害秦香莲呣子元凶。
包公闻听一拍惊堂木:“韩琦,本府问你,你口中所说恩公陈世美可在堂上?”
韩琦磕头道:“回大人,正在堂上,就是状元驸马陈世美。”
包公厉声喝问:“你可认得明白?倘若胡言乱语,莫怪奔赴律法森严不容情!”
韩琦再次磕头:“小民看得清,认的准。”
包公有道:“你如何认得驸马爷,从实招来!”
韩琦言道:“小民原是驸马府侍卫,昨日旁晚受驸马差遣追杀秦香莲呣子,驸马言道,钢刀出鞘要见血,否则提头来见。”
包公横眉怒对陈世美:“驸马爷,你怎么说?”
熟料陈世美恶人自有恶人本,乍见韩琦,不过片刻惊慌,顷刻已经镇定,这会儿包公问话功夫,他已经相处了对策,见包公动问,他是不慌不忙,稳坐交椅,抱拳笑对包公:“回包大人,韩琦之言,乃是一派胡言,纯属诬陷。”
包公愕然,皱眉问道:“怎么说?”
陈世美看看而谈:“这韩琦原是我府上侍卫不错,只是三天前,我察觉他原是杀人凶犯,改头换面混进驸马府当差,以求脱罪,被发觉,本当送他见官,熟料被他机警脱逃而去,如今却来诬告本宫,可见是他不满我识破他的行迹,心生报复,蓄意诬陷。还请包大人查明实情,还本宫一个公道。”
这真是贼咬一口,入木三分。
陈世美本是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徒,转眼间,他就巧舌如簧,把自己打扮成遭受匪徒诬告的无辜之人,情势瞬间反转,只叫满堂之上目瞪口呆。
包公稍微愣怔,厉声喝问:“驸马既说韩琦被驱逐,杀人钢刀之上,为何铭刻驸马府字样?”
陈世美翻转局势,哈哈嘲讽:“可笑包大人妄称断案如神,韩琦原是驸马府护卫,他手里私藏驸马府钢刀有什么奇怪?”
只因韩琦的确杀人在先,陈世美这一反诬,两人各执一词,韩琦的证词瞬间作废。案子就此僵住了。
韩琦遭到反诬,急忙提供旁证:“启禀包大人,那一日小民不忍刺杀他呣子,预备自杀全义,却被两位义士所救,也是义士将小民送来开封府,事情真假黑白,只需那位义士到场,一切明了。”
秦香莲闻言连忙作证:“正是,当日两位义士救下了民妇,指点民妇等候展大人,这才来到开封府。”
包公大喜:“既如此,你二人可知他们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可否叫他二人当庭作证?”
秦香莲回道:“当时民妇心中还怕,不曾询问姓名,也不知恩公家住哪里。”
包公言道:“你们一不知道相貌,二不知道姓名,本府办案子讲究人证物证,仅凭你们这几句空话,本府不能采信。”
陈世美闻言,得意一笑:“包大人高见,正是这话。哈哈哈,一群乌合之众说些无稽之谈,包大人若无其他旁证,恕本宫不再奉陪。再有,本宫公事繁忙,望包大人再不要因为这些无稽之谈上门骚扰,否则,本宫将上殿面君,讨个说法,告辞!”
陈世美言语讥讽,举止傲慢,活活气煞四门柱,一起飞身,架刀拦截。
陈世美一朝得意,气焰嚣张,厉声呵斥:“大胆包拯,你强拘本宫,难道意欲欺君罔上不成?”
包公怒道:“纵然杀妻灭子证据不祥,你停妻再娶铁证如山,本府依然可以依律将你治罪!”
陈世美忽然冷笑:“铁证如山?敢问开封府有何铁证?”
包公道:“秦香莲呣子三人就是停妻再娶,欺君罔上的铁证。”
陈世美哈哈哈大笑,指着秦香莲道:“停妻再娶,就凭这个疯妇一句话,就能证明他是我前妻?”
包公怒道:“难道不是?”
陈世美森森冷笑:“我陈世美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当朝公主,这个疯妇,本宫不认得。告辞!”
展昭再次阻拦。
陈世美再次嘶声咆哮:“展昭,你大胆!”
包公虎目圆瞪,也不得不佩服陈世美有急智,不错,眼下开封府的却未有证据可以证明秦香莲是陈世美原配妻子。
无奈何,只得袖泡一拂:“放他去!”
☆、入侯门秦湘莲被诓,拦官轿白玉衡喊冤
秦香莲见陈世美就这般得意洋洋即将离开,忽然发了疯一般扑过去拼死命抱住陈世美腿杆子,不许他脱逃,口厉嘶声裂肺一阵哭嚎:“包大人,陈世美真的杀妻灭子啊,民妇除了韩义士这位证人,真的还有两位旁证啊?包大人,请您将陈世美拘押,再寻找两位义士上堂作证,是非曲直必定水落石出,求包大人做主......”
陈世美原本是个横草不拈竖草不动的读书人,秦香莲虽是妇人,贵在自幼操劳,力气不小,加上心有怨恨,拼力发难。陈世美一时难以甩脱,心头恶起,抬起左脚死命踹她。无奈秦香莲已经存了拼命架势,任是他手打脚踢不松手,头上身上照实挨了几下子,她却不顾疼痛拼死跟陈世美纠缠,死不撒手,拉拉扯扯间,倒把陈世美也拽倒在地,跌了个狗抢屎,乌纱帽儿也掉了,甚是狼狈。
陈世美这一跌下,随侍内侍穷凶极恶嚷嚷起来:“反了,反了,竟然袭击驸马爷,来人啊,将这个疯妇拉开,乱杖击毙。”
包公不想秦香莲竟然有这个勇气,生恐她丢了性命,一边令人搀起陈世美,一边口中吩咐:“展护卫,将她架下去。”
陈世美岂能放过这个绝佳机会:“包拯,本宫令你将这个胆大妄为,冒犯皇亲疯妇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秦香莲却道:“夫妻打架不犯国法,陈世美,你休要包藏祸心,借刀杀人。借以逃脱你杀妻灭子的滔天罪行。”
陈世美气得当庭咆哮:“包拯,你到底办是不办?”
事已至此,包公唯有一声叹,此刻要救秦香莲,也只好宽宥陈世美了。刚正耿直包青天今日难得和一回稀泥了。
“驸马爷勿恼,这秦香莲口称驸马原配,果然如此,你们夫妻拉拉扯扯,奔赴纵然清官也难断家务之事。不过请驸马爷放心,只要一日查明真相,这秦香莲乃是冒认官亲,本府定然将他们依律治罪,要斩要绞全凭驸马爷。不过,本府还是那句话,这秦香莲倘若真是驸马原配,还请驸马认下他们呣子。只要你们一家和乐,本府拼上乌纱不要,也要替你们担待担待,包你们一家骨肉团圆。倘若驸马一意孤行,本府一旦查实驸马欺君罔上,那时候,本府纵有心也无力了。还请驸马爷三思而后行,慎之又慎,否则塌天祸至,你后悔莫及啊!”
陈世美闻听这话,直觉心惊胆战,欺君之罪如何能认?咬牙切齿就跟包公杠上了:“可笑,这个疯婆子,本宫根本没见过,你叫本宫认什么?”
回过头去咬牙切齿指着秦香莲:“你这个疯婆子,你口口声声人证人证,好,只要你现在就让那两个所谓人证现身公堂,本宫认罪伏法!”
这一下,包公这堂也退不得了。只得重新问案,心中只怪秦香莲莽撞,倘若陈世美借题发挥,执意要追究她袭击皇亲,藐视皇亲之罪,那可是死罪难逃了。
却说韩琦见秦香莲哭得可怜,也为了力证自己清白,提供了一个可贵消息信息。
韩琦伏地言道:“启禀包大人,小人当时得知他呣子乃是驸马妻子儿女,不忍心下手,原本准备自杀以谢驸马搭救之恩,熟料,却被一颗石子轻巧就打落了钢刀,路上小的听他们二人说笑,听称呼应是兄妹二人。且这江湖之上使用石子暗器者不出二三,大人只需详察便知。”
这话听进了展昭耳朵里,不由意动,只因秦香莲说是一对兄弟,忙问秦香莲加以详实:“大嫂,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兄妹,还是兄弟?”
秦香莲当时吓得七荤八素,哪里知道,只是哭哭啼啼:“民妇也不清楚,他当时捂住民妇嘴巴,疾言厉色,我真的听不大清楚。”
陈世美却咬牙冷笑:“你倒好本事,一天之间跟三个男人纠葛不清,还敢说是我陈世美的妻子?你今生休想!”
祈奕当时正在大门口听审,差点没把肺气炸,差点没冲出去作证,可是自己眼下还不能表露女子身份。
且秦香莲已经当庭说出自己曾经搂过她,摸过她的脸颊嘴巴,自己上堂于事无补,反是令事情更加混乱。
堂上秦香莲已经跟陈世美厉声对上了:“陈世美,你怎能这般胡说?你不派韩琦杀妻灭子,两位恩公也不会出手搭救?恩公擒住了韩琦便一起离去了,何来与三个男子纠葛?
我们呣子三人惊恐交加在庙里挨了一夜,野猫野狗整夜怪叫,吓得一双娇儿七荤八素,梦中哭闹惊悸。你这个嫡亲爹爹做高官,却叫妻子睡卧破庙,这一切都是谁的过错?
陈世美,我再是低贱,也是你大红花轿娶进门妻子,拜过了陈家祠堂祖宗,上了你陈氏族谱,你血口喷人,诬陷自己妻子不贞,不怕天打雷劈么?你给自己戴一顶莫须有的绿帽子,就不怕祖宗发怒,九泉难安么?”
陈世美顿时恼羞成怒:“你大胆,秦香莲,你竟敢诅咒当朝驸马?包拯,本宫责令你,将这个大不敬的疯婆子处以极刑!”
秦香莲顿时哭天抢地:“陈世美,我们错不过青梅竹马,十年恩爱,我为你生儿养女,奉养双亲,纵无功劳有苦劳,你竟然铁石心肠,为了置我于死地,无所不用其极,你心下何忍啊?你难道忘记了?你上京之前如何说法,你说平贱知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说你要报答我,这就是你的报答吗?你醒醒啊,陈世美,你会遭天谴的啊!”
陈世美听秦香莲提起过去,不敢跟秦香莲答对,一双眼睛怒气腾腾瞪着包公:“包拯,你倒是办不办?”
这话落地,开封府满堂人等,人人怒目。
唯独包公镇定如常,心中却对陈世美失望之极,看来这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可是秦香莲决不能任由陈世美欺凌,遂放缓音声谆谆劝慰道:“启禀驸马,驸马那日也说过,这一妇人因为公婆饿死,夫婿失踪,拖儿带女,长途跋涉,又急又气又病,已然言语颠倒疯癫了。她家乡湖南醴陵,纵然不是驸马原配,也是驸马乡邻,正所谓亲不亲故乡人,驸马爷何不看在同乡一场,念在她乃是个贤孝媳妇,曾经割骨疗亲的份上,恕她一回,也显得驸马爷仁爱宽厚,不念旧恶!”
陈世美听这话已经明了,今日要灭秦香莲是不可能了,此抓住了时机,怒气冲冲一声喝:“亏得你满口忠君爱国,执法如山,好好好,原来你开封府就是这般公正无私,领教了!”
撩袍甩袖一声断喝:“顺轿回府!”
陈世美气势汹汹而去,气煞开封府七子,满堂的衙役。秦香莲更是想不通:“包大人,您怎么能这样轻轻绕过陈世美,他停妻再娶,杀妻灭子,铁证如山啊?”
秦香莲再要阻拦,包公一个眼神,展昭将之挡在身后,陈世美一阵风似的出堂去了。
秦香莲顿时哭倒在地:“包大人,这是为什么啊?陈世美作恶多端,您为何纵虎归山啊?”
包公一声苦笑:“秦香莲,驸马之言你可听见了?他说韩琦杀人在逃,韩琦已经承认。你说你们是夫妻,他却并未承认,你又拿不出明确反证。你叫本府无凭无据,如何将当朝驸马拘押治罪?难道你也要本府学那陈世美,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秦香莲哭道:“民妇嫁给陈世美三书六礼有媒有证啊,怎说无凭?”
包公问道:“证人何在,叫他上堂。”
秦香莲道:“人证现在湖南陈村,千里迢迢如何能来?”
包公道:“还是啊?总有人证不能上堂也是枉然。”
秦香莲泣道:“大人就该差人前去传唤才是呀?您是包青天啊,您要替民伸冤啊!”
此等秘事乃是开封府机密,岂能信口哓哓。包公叹气一排惊堂木:“退堂!”
秦香莲还要纠缠询问,公孙悄声道:“你怎知大人没去通传人证?回去等候吧。”
祈奕原以为自己活捉韩琦可以帮到包公速决铡美案,却不料依然不能一蹴而就,这可真是百足之蛇死而不僵!
祈奕瞅着秦香莲与自己擦身而过之时,将示警揭帖塞进她手中。
第二天,祈奕打听得开封府派了张龙赵虎到陈世美老家寻找人证物证,知道陈世美死期不远了。
晚间,白玉堂唧唧嘲笑着告知祈奕:“秦香莲入住驸马府了。”
祈奕唯有叹息,秦香莲倒是傻还是痴呢,大堂上闹成那样了,陈世美会有好心么?难道真的以为虎狼回头不吃肉了?
真正白费自己绞尽脑汁胡诌揭帖侯门一入骨肉分!
唉,这样还中招,也是他命里该着了。
十四日晚,白玉堂已经探听明白,十五这日,八贤王下朝后会去理佛,包拯也因为秦香莲的案子要与王爷磋商,遂拨冗陪同。
祈奕大喜。
瞎婆也甚激动,让祈奕把隔天喊冤的行动练习三五遍,还要一再叮咛嘱咐:“明儿你见了包大人,要瞅准时机,要先喊冤,再现身,大声喊冤,远远磕头,等到包拯发话,你再近身,切勿莽撞冲撞,被人当成刺客。”
祈奕原本不觉得多害怕,架不住瞎婆千叮万嘱,就觉得诛杀二字血淋淋有些腥味飘飘了。
白玉堂却一旁笑道:“无事,我会隐身在后,当真有人不长眼睛,五爷我先诛灭了他。”
瞎婆闻言频频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大公子也要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跟官府杠上了,你们明儿务必一起去,一起回啊。”
隔天,祈奕白玉堂一大早就到了大相国寺踩盘子,巳时刚过,就听得远远的鸣锣开道,回避声响彻云霄。
祈奕挤在人前,等那前面轿子刚刚落下,便学着秦香莲样子,头顶状纸大声叫喊:“包大人,小子有冤啊。”
这也是忙中出错,祈奕原本要喊小民有冤,结果心里一紧张激动,错喊成小子有冤了。
这却也怪不得祈奕,只怪今日所见之人来头太大了!
☆、见青天祈奕诉冤情,观玉佩八王暗惊心
果然,瞎婆所说不错,因为有八贤王同道,虽然不曾全部清场香客,却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祈奕刚一现身跪下,耳听得乱糟糟的一阵呼呼喝喝:“大胆......”
“竟敢惊扰王驾......”
“拿下......”
裹乱之间,一根银枪已经抵在祈奕眼前,白玉堂随即飞身而出,双手铁钳一般,死死抓住银枪杆,一声断喝甚有浩然之气:“住手,我们是来告状申冤的,难道八贤王包大人就是这样爱民如子呢?”
祈奕却是吓懵了,这是煞状况呀,人家秦香莲拦轿拦得的蛮好呀,自己怎么这般倒霉啊。
这却也是事出有因,她以为包拯开道,八贤王断后,哪知道今日包拯竟然落后了八贤王成了开道得了。她就这样一头撞在八贤王轿前了。
祈奕何曾见过这样刀枪剑戟当头的阵仗,早吓得三魂渺渺了,下意识急忙双手抱住脑袋,急急申辩:“小民是找包大人告状的,并非有意惊架,求王爷明察。”
就这当口,轿子里有人一声喝:“秦校尉,不要吓着他,将他们交给开封府。”话音落地,轿帘掀起,龙行虎步走出一人,白龙袍银挡翅,正是当朝八贤王。
“义妹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白玉堂言毕闪身匿迹了。
祈奕闻言,知道自己鬼门关上打个转又回来了,不由喜极而泣。看着与画像极为神似的八贤王,想起此人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本主身躯的生身之父,想起白玉衡自落地不见亲父之面,亲生父亲竟然亲自做媒,将女婿改配他人,致玉衡父母因此先后亡故,胞弟形同阉人,不由心里不味俱全,不知该恨该喜!
祈奕平生最恨薄情负义之人。此刻就进瞧着八贤王,官威赫赫,龙行虎步,正气凛然,犹若神邸。心中不免气恼,这个人明明做了亏心事,凭什么活得这般恣意洒脱?
反头又一想,倘若让他先看自己自己状子,见了当年信物,不知他作何感想?抬头见那八贤王抬脚要走,似乎就没看见自己这个小人儿,霎时间心生一计,忙着磕头道谢,意在引起八贤王注意:“草民叩谢八贤王,他日草民大仇得报,必定替贤王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祷告,时时拈香祈福,祈祷王爷百子千孙,福寿天齐!”
却说八贤王赵德方,虽然平生贤明,并无恶性,升斗小民却不在他眼里。出言呵斥了校尉,在他,已经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气定神闲转身走了。
他心里急着要去佛前诉说祈祷,只因十几年前一桩心思压得他夜不安神。
却不料方才抖索委地如泥之人,瞬间竟然口齿伶俐,言辞朗朗说出这一番话来,左不过那事儿已经落定,礼佛祷告上苍祖宗也不急一时,又或许是血缘之顾,又或许其他,总之八贤王忽然心念一动,这个小子甚有趣啊,遂打住了脚步。回身站定,微笑看了祈奕一眼,向着后面黑袍金莽的包拯一抬手:“包卿家,他许本王拈香祷告,倒要偏劳你了,好生替他断断清楚了,免得耽搁本王百子千孙哟。”
这话说得大家会心一哂,都把眼睛盯着祈奕翘起了嘴角,谁不知道八王爷儿子做了皇上了,皇上肯定百子千孙千秋万代,这个小子溜须也陈辞滥调,也换个说法,让我们听听新鲜呢!
却说这会儿工夫,包拯已经大踏步走近,对着八贤王躬腰抱拳,掷地有声:“包拯领旨。”回头一声吩咐:“展护卫,安置他庙外等候。”
展昭答应一声:“属下遵命。”随即大步走向祈奕:“小兄弟,请跟我来。”
祈奕骗取八贤王看状不成,不由后悔,与其这样担惊受怕,不如击鼓鸣冤呢,正在后悔碎碎念,闻听展昭招呼,抬头应道:“哦,有劳展大人了。”
这一抬头,正好跟展昭打个照面,展昭不由一愣:“咦,怎么是你?”
祈奕规规矩矩把状子递给他,一低头:“正是小民,偏劳展大人。”
前面包拯闻听展昭跟祈奕认得,不由住了脚步,眼露疑惑。
展昭迅速趋近,与他低语几句,将自己所了解白家情况,告之与包大人。临了道:“我以为他说笑,她倒真的来了,看来果真有冤,只是属下不明白她因何舍近就远,不去击鼓,倒来拦轿。”
包拯闻言,着意盯了祈奕几眼,只见他眉清目秀,眼眸清澈,不似诈讼之人,不由眉头一皱:“展护卫这一说,本府倒有了兴趣,你带他进来,我且先问问他再说。”
展昭一笑,见那祈奕依旧白衣白袍男儿打扮,想来定有苦衷,思忖再三,没有跟包大人说破,只是走近祈奕抱拳道:“白二少请跟我来,大人有话问你。”
祈奕朝着远处白玉堂微一点头,跟着展昭进了后堂禅房。见八贤王赫然在座,祈奕心头暗喜。
他二人具是一身官服,祈奕虽然不愿,也只得下跪磕头:“草民拜见八贤王,拜见包青天。”
各人闻听这话,知道又是个慕名告状者,各自微笑不迭。
包拯听了也是一笑:“先别说青天不青天,你说说有何冤枉,状告何人?”
祈奕不善跪拜,见他不叫自己起身,却先问话,不由讶然抬头,虽然警觉这是大不敬迅速低头,却跟八贤王对个正脸。
八贤王眉峰一耸,心头讶异,这个小子恁面熟呢,本王何时见过他么?难不成是哪位故人之后?一时间面露异色,把祈奕死盯了几眼。
祈奕瞧见八贤王面上讶然,迅速低头,凝神静气把缘由诉说一遍。
八贤王却惊诧出声:“范桐?你告的哪家范桐?抬起头来,把话说清楚?”
祈奕一双清水眸清凌凌的看着八贤王:“就是今科榜眼,天子门生,庞府新宠范桐!”
八贤王接手状纸细细观摩,面色凝重异常。
包拯却觉得祈奕有些小题大作,皱眉询问:“你与范桐是何等关系?他缘何有机会盗得你家之物?可曾向他本人讨要过?”
祈奕听着包龙图,一句紧着一句,滚龙珠似的,声声入耳,威严赫赫,振聋发聩,一时心神激荡,张口结舌。
所幸祈奕来自自由世界,见过世面,并非胆小闺阁女流,倒是句句听清记牢了,不过瞬间,已经将答复之言略略理顺,缓缓言道:“回包大人,这范桐原本是街上流浪乞讨之人,只因他母亡街头,无钱葬埋,被我爹爹瞧见,可怜他孤苦无依,不仅助他棺木葬母,还让他将母亲棺木在我家山林厝起来,以便他日还葬祖坟。因我父亲是个大夫,坐堂回春堂,他自愿到药店做药童,是我父亲见他机灵聪慧,过目不忘,朗朗成诵,以为人才难得,便花钱送他到当地私塾附学。他也争气,一路过了秀才试,成了举人。谁知他身受大恩,不思饱尝,今年年初上京赶考之时,竟然起心不良,将草民祖传白玉龙凤玉佩之中龙佩偷盗而去。
三月末,草民娘亲察觉白玉龙佩丢失,来开封问他讨要,他竟言语讥讽,出言无状,仗势欺人,致使我娘回家病倒辞世。
不过七日,我爹爹也因讨要玉佩被范桐出言不逊羞辱,愤恨还家,郁郁去世。
草民连失双亲,悲痛欲绝,上京寻那范桐评理,他竟然唆使门官,将草民打伤,几至不起。幸亏草民义兄赶回,草民这才得以活命。由义兄义母陪同,上京来寻青天包大人申冤告状。
玉佩失窃连累我父母相继殒命。范桐盗物害命,实在罪不可恕。
草民哀哀上告,请求青天包大人,为草民做主,替草民寻回祖传玉佩,替草民父母讨回公道,草民全家感佩涕零。”
起初,祈奕起句句斟酌,力图声音不急不缓,清朗圆润,说至伤心处,白玉衡的怨怼仇恨占据了主导,祈奕一时悲痛压顶,哽咽难语,及至她哽咽说完,禅房内一片叹息。
☆、见青天祈奕诉冤情,观玉佩八王暗惊心(下)
叹息之余包公再动问:“据你所言,你父母乃是有德善良之人,英年早逝,着实遗憾。你小小年纪,十天之内连失双亲,本府深表同情。只是那范桐固然吃住你家,你也不能因此断定,是他盗取你家白玉龙佩。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家祖传白玉龙佩,乃是那范桐所盗?“
祈奕道:“草民可以确定我家白玉龙佩就是范桐所盗,因为草民已然查清,范桐当日给庞府小姐定情信物,就是草民祖传半片白玉龙佩。”
此话一出,房内几人神色各异。
尤其八贤王赵德芳如遭重创,瞪大眼睛盯着祈奕言辞凿凿:“那范桐乃是天子门生,新科榜眼,太师女婿,可谓皇亲国戚,你这后生,休得胡言乱语,要知国法森严,以民告官,本就有罪,倘若诬告,罪加一等,你可要想清楚了?”
包公也道:“是啊,他如今身份超然,不是一个小民百姓可以诬攀,你可要想仔细了!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倘若那范桐果然罪犯律条,莫说他是太师女婿,就是凤子龙孙,本府也绕他不得。”
祈奕闻言抬头,先对包公一叩首:“多谢大人。”随即昂头对上八贤王灼灼虎目,面色沉静,像极了白母的恬静。静待少顷,只等八贤王神色大变,眼眸里露出恍惚痛楚,祈奕方才嫣然一笑,言道:“谢谢王爷警醒,草民省得。只是,草民有凭有据,并未诬攀。日前,范桐高中,到我家搬取他母亲骸骨回家归葬,还威胁过草民,要草民将另外半片凤佩一并转卖于他,草民未曾答应,结果当晚草民家中闹贼,若非草民义兄搭手,草民险些命赴阴曹。”
包拯大惊:“你说什么?你家里闹贼?结果如何?”
祈奕镇定言道:“贼人盗窃不成便逃去了。还请包大人体恤草民孤苦无依,替草民寻回母亲遗物,将贼子依律法办。”
八贤王眸子苦楚流转,眉峰一耸:“你说清楚,倒是你祖传之物,还是母亲遗物?”
祈奕见八贤王矛盾痛苦,心头暗哂:这就痛苦了?才开头呢。嘴巧微翘笑微微再撒一把盐:“敢问王爷,我母亲遗物,无论他是陪嫁之物,还是母亲自己所买,还是别人相送,难道算不得草民祖传之物么?”
“这倒不是,只是……”
祈奕之话句句暗合八王爷心头疑虑,倘若这孩子所言属实,岂非自己害死了玉儿?心头一阵绞痛,不自觉上前一步,眸光凛一凛,想把祈奕看得仔细些。祈奕却哂笑着低了头,留给八贤王满眼雪白,祈奕一身孝刺痛了八贤王眼睛,一时心乱如麻,甚是狼狈,广袍一拂,黑眸冷冽:“包拯。”
包拯忙着一躬身:“王爷放心,下官一定查证清楚。”回身盯着祈奕,话语铿锵悦耳:“倘若本府查证你所说属实,那玉佩确系你家传之物,必定如你所愿,原物归还,法办盗贼。”
祈奕忙磕头:“谢谢青天大人。”
包拯会似乎这会儿才发觉祈奕还跪着,空手一抬:“起来说话。”
祈奕暗自扁嘴,心头颇是不满,忽而想起这包老爷日审阳,夜审阴,忙清明身心,再不敢腹议了,磕头谢恩。
熟料跪得久了,脚腿发麻,起身之时差点跌倒。却是展御猫极有眼色,有甚好他这一时正盯着祈奕观察,见状忙将剑鞘一栏,阻挡了祈奕跌倒,祈奕也借机牢牢抓住剑身,稳住了身形,总算没有人前丢丑。一时心里感激,想要福身行礼,行了一半,即刻惊觉,急忙挺直身姿,当胸抱拳:“草民谢过展大侠。”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展御猫将之前祈奕形迹尽收眼底,脸色如常,却是嘴角微翘,肚里暗笑不已。
展昭对这件案子已有所得。大凡玉佩扇坠之类都是男女之间定情信物,那范桐为何别的不偷专偷玉佩?看来他不是偷了玉佩而是偷了女儿心又下三滥想赖账。这个丫头多半是上门讨债来了。
展昭顿时明了,这兄妹两个为何要打费周折帮助秦香莲了。
只是展昭有些疑惑,依那白玉堂的秉性,大可以拧下范桐脑袋了事,如何却按兵不动,人有这个小丫头折腾?
看着祈奕脊梁直挺,姿态闲适。展昭再次弯弯嘴角,看你个丫头装到几时,倘若与范桐当面质对你还能这般镇定,展某就服了你!
祈奕不知自己已经行藏尽露,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直戳戳站着等候包拯询问旁枝末节。
却说包拯凝神一声咳嗽,正要发问,一旁八贤王却嫌弃他太过迟缓,再一次多事Сhā嘴了:“你如此大费周章,追来开封府拦轿喊冤,是因这白玉龙佩价值不菲,还是另有蹊跷?”
祈奕心中冷笑,做贼心虚了么,不过,你感兴趣就好。面上却甚是恭顺:“回禀王爷,草民家这半片羊脂玉龙佩,虽也稀罕贵重,却不及此玉佩对草民含义金贵。”
这一说,果然触动了八贤王心底一根旧弦,颤声道:“哦,莫非这白玉龙佩果然另有隐情?”
祈奕当胸抱拳一低头:“倒也不是。只是此白玉龙佩与草民身上白玉凤佩正好一对,乃是草民父母当年定情信物,正所谓黄金有价,情义无价。而今我父母过世,这对玉佩尤为珍贵了。在外人眼里,他不过一方价值不菲精美佩饰,在草民眼里,看此玉佩,就似看见父母双亲,他比草民性命更为尊贵。”
这话越说越合了八贤王心思,忙道:“你龙佩遗失,凤佩可在,可否与本王一观?”
祈奕眼眸一冷,正要你看呢。自腰间接下凤佩递了上去:“请王爷御览。”
潇洒的八贤王一见凤佩,不仅声音颤抖,手也颤抖了:“此乃你父母定情信物,你确定?”
祈奕盯着失神八贤王,再次朗声保证:“草民确定,此物实是草民父母定情信物,若有虚言,情愿死在开封府狗头铡下。”
八贤王陡然立起身子,几步来至祈奕面前:“你,你那年生的,今年几岁?”
祈奕淡淡看着八贤王:“请问王爷,如今打官司要问岁数么?草民之前打听过,没这个规定呢!”
八贤王神情一滞把眼一瞪:“你?”
旁边内侍一声叱:“嘟那小子,敢跟王爷这般说话?”
祈奕似乎遭了惊吓,急忙低了头:“草民愚昧无知,还请王爷见谅,倘若真有这条,草民如实告之也就是了。”
又扁扁嘴故意小声嘀咕:“可是我干娘义兄的却没说打官司要问岁数啊?啥时候改了呢?”
展昭闻言眼眸一闪。公孙等随从具是面色不变,嘴角微翘。
包拯也是黑眸明一明,心里思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见事态明晰,祈奕并非误攀,遂起身辞别八王爷,预备打道回府,细问端的。
八贤王却是盯着祈奕不放过:“岁数没关系,证据跟官司有关系吧?你可有证据证明,这龙凤玉佩确是你家之物?”
这话问得在理,祈奕忙低头言道:“当然有证据,现有草民父母当年遨游江湖时,高手所绘丹青肖像一幅,画面上我父母所佩龙凤玉佩,勾画了了,明眼人一看即知。”
八贤王抢上一步 :“可否一观?”
祈奕见他神情激动,眼眸里露出祈求依恋之色,心头大爽,抬头之时,却是眼露狐疑,盯了八贤王半晌,目的是要他再次看清自己酷似母亲的长相,等他眼里有了湿意雾气。祈奕才嘴唇微勾,转开了脸颊:“王爷谅解,草民不能。此画轴乃是我母亲最最钟爱之物,上有家母慈颜,不足为外人观。他日上堂,若有需要,草民定然原物奉上,以为凭证。今日并非公堂,请恕草民不能随便宣知于人。”
八贤王原以为祈奕为了伸冤枉,定会乐颠颠奉上,却不料祈奕这般说话,伸出之手有些难以收回,不由气结:“你,你,你……”
脸上有凄苦之色。
祈奕忙一抱拳,声音却是古井无波:“草民洗耳恭听,请贤王指教。”
八贤王却忽然转身发令:“包拯,本王令你即刻打道回府升堂问案。”
祈奕一愣之下忙摆手,轻声言道:“草民不急这一时半刻,万不能耽搁贤王礼佛,只要包大人肯替草民做主,寻回祖传玉佩,明日升堂也可以。”
八贤王却跟祈奕制了气,怒冲冲一拂袖:“要你多口!”
惹毛了八贤王,祈奕低头微笑,口里却在赔罪:“草民惶恐,谢王爷垂训。”
八贤王却已转头催促包拯:“包拯,本王令你即刻升堂,本王要亲临旁听。”
祈奕一见八王爷这般急切,偏要跟他泄气,低头抱拳诚惶诚恐对着包公回禀:“草民斗胆禀告包大人,草民不知今日即可升堂,而证物乃是先母珍爱之物,因此并未带在身上,不过半片玉龙佩,草民绘制了拓本,就在状纸背后,不知此画可否为证?”
八贤王急着翻看玉龙佩拓本,眼睛在玉龙佩与祈奕之间来回穿睃片刻,对上祈奕一双跟自己一样漆黑清幽眸子,八贤王眼眸顿时染上一层色彩,眼中平添几分舔犊之意。
想当便宜爹么?
祈奕是面容平静,只嘴角弯起一抹嘲讽。
☆、疾言厉色太师护犊,察言观色祈奕装傻
开封府府尹包拯在朝中很得八贤王提携照应,与八王甚亲厚,且升堂问案,原是他职责所在,如今八王开口,哪会不肯,忙着一声应承。转身吩咐御猫展昭:“如此,就请展护卫辛苦一趟,陪白公子走一遭取回证物。”
展昭含笑朗声一声应:“属下遵命。”随即潇洒一甩剑,右手剑到了左手,右手一伸言道:“白贤弟先请。”
祈奕道声谢,方要抬脚。
却是八贤王亟不可待,一边催促道:“展护卫,你骑本王白龙驹,脚力快些。”
祈奕暗地扯扯嘴角,再次给八王来个大松劲,低头抱拳,吞吞吐吐,道:“禀王爷,草民家贫,不谙骑射。”
八贤王包拯面面相觑,是啊,展昭再快有何用,证物在人家手里收着呢?
祈奕见八王吃瘪,眉眼弯弯,心头畅快之极。
展昭见祈奕总是轻轻松松让人吃瘪,瞅着祈奕露齿一笑,却不点破,眼中尽是玩味。
祈奕正在隔岸观火,一转眼瞅见展昭笑盈盈瞅着自己,微微耷下眼帘,遮蔽含笑眸子,慢慢肃正脸色。
公孙策却笑了:“这有何难,叫展护卫捎白公子一程也就是了。”
展昭已然上马,闻言挑眉,露出一口整齐皓齿只闪人眼:“白贤弟可以自己上来吧?”
祈奕尴尬摇头:“不会。”
祈奕可没说谎,她的却不会,骑马也不过三五次,次次都是白玉堂搀扶牵马。
展昭一笑伸手,祈奕方要拉住借力,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骑,正是白玉堂。但见他弯腰、伸手、捞起,一气呵成,眨眼之间,祈奕已经高踞他在马背之上了。
白玉堂那里冲着展昭一甩鞭子:“你先回衙,我自送他去过堂。”
却说祈奕被白玉堂闪电一般捞上马背,有些眼晕,忙伸手拽住白玉堂衣衫,闭眼喘息。
白玉堂却并不着急打马,反是晃晃悠悠勒着缰绳,慢悠悠骑着,那速度稍比散步快那么一星半点。
展昭打马快跑几步,见白玉堂并不跟上,忙又勒马回头停住,咧嘴露齿,大眼一闪一闪盯着祈奕,含了些微笑意,脸颊生出两个好看漩涡儿:“白二少上告开封府,包大人开堂问案,倘若二少人证物证迟迟不到,误了开堂,岂不辜负大人一片爱民之心,叫贼子脱逃而去。”
这话吓不倒祈奕,她也不是有心拖延,遂羞惭一笑:“展大侠,在下真没撒谎,真的不会骑马,那证物也确实不在身上。”
展昭明眸含笑一点头:“这我当然相信。”那声音带着响堂透着磁糯,无来由叫人心跳。祈奕微抬眼眸抱歉一笑:“多谢大人体谅。”
展昭却转而笑看白玉堂一抱拳:“展昭追随包大人,必定竭尽所能,替大人周旋,假如白五侠不敢骑快马,请将二少交与在下负责。”
展昭是白玉堂最爱与之别扭之人,闻言冷笑:“我不同意,你待如何?”
展昭抱拳一笑:“请恕展某职责所在,说不得只好得罪白五侠了。”
白玉堂将那宝石镶嵌马鞭子一扬,歪着身子,斜骑在马上,睨着展昭朗声笑:“哈哈,如此就试试呗。”
祈奕见他们剑拔弩张,生恐他们在大街上就练起来,自己成了池鱼,急忙对展昭拱手:“我义兄是好意,想着大街之上,人群如织,倘若快马加鞭,势必伤及行人,请展大侠见谅。”
白玉堂原本很不服气展昭在汴京城里威望,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至几岁孩童,只要说起展昭,无不崇尚敬仰,心向往之,早想跟他当众过几招,杀杀他的傲气,免得他以为自己独步天下了。
此刻一听这话,忙着呼应:“是啊,我们乃是江湖落拓,不比展大人身在庙堂,可以肆意妄为。”
展昭为人一只很谦逊低调,至少比白玉堂低调,不会一身锦袍撒金扇儿,白玉堂这根本就是赤果果倒打一耙。
祈奕听着不由汗颜,白玉堂说话太牵强了,只得悄悄对着展昭抱拳,以示歉意,嘴里却大声说道:“不如委屈展大人在前行,我们随后,既免了巡街御史阻拦说话,又不耽搁大人公干。”
展昭点头笑言:“此法甚好。”
展昭轻甩一鞭,骑马哒哒,哒哒,跑起来,白玉堂尚在犹豫,祈奕在后扬手一拍马ρi股,掬花青也追着白龙驹哒哒,哒哒跑起来。白玉堂想勒也勒不住,那白龙驹实在太漂亮了。
白玉堂勒着缰绳只磨牙:“看明儿我不……”忽然想起义妹在后,下面之话忍住了。
祈奕却被风驰电掣飞翔一般的感觉迷上了,当然,倘若没有晕眩之感就更好了。
却说祈奕取了物证,跟随展昭来至开封府,果然展昭所料不差,范桐已然传到,只是尚未开堂,祈奕们一到,便被等候张龙迎进后衙。这倒是出乎祈奕意料。
且说祈奕进得花厅,除了八贤王包大人范桐这个贼子,竟然还多了一位蟒袍玉带银挡翅老者,老者生得浓眉大眼白皮肤,好相貌,甚威风。
祈奕行礼口称见过八贤王,包青天。
包公一旁引荐:“这位长者乃是庞太师。”
“草民见过太师!”
祈奕一边施礼,不由哂笑,真乃名不副实,如此俊美相貌,竟然是个奸臣,可惜来哉!
低头却在思忖,因何不升堂,却在这后华堂问话,难道他们为了各自利益想私了?
祈奕眼神从八贤王到范桐,再到庞太师,这些人除了庞太师不可一世,另外两者都是满眼祈求,但是八王显然跟范桐并非一伙子,祈奕发觉八王几次怒瞪范桐,范桐却甚是瑟缩,不敢跟八王爷明眸对视。
眼波流转得祈奕不由翘翘嘴角:“都做梦呢!”虽说她肚里回肠百转,面上却是礼仪谦谦,谨守本分,低眉顺眼,静默不语。
庞太师位高权重,向来跋扈,乍见诬攀爱婿之仇人,瞬间暴跳如雷:“嘟那小贼子,竟敢诬攀皇亲国戚,该当何罪?”
祈奕却是行过礼便退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似乎并未听见太师咆哮。心头却在哂笑:这个老贼,贼喊捉贼,跟我来这套,我怕你也不告了!
有本事你当着包公灭了我呢!
☆、辨真伪八贤王暗喜,讽裙带白玉衡直言
却说祈奕依一招沉默是金,惹得庞太师暴跳如雷,她倒嘴角弯弯一边看笑话去了,只眼眸余光有意无意瞟着八王动静,心下甚是好奇,八王跟庞太师倒底是不是一个心思?他倒是想保范桐呢,还是单纯不想丢面子?
不说祈奕在那儿胡乱揣测,却说八贤王本来见庞太师仗势欺人,满口贼长贼短,心中甚是恼怒,本当出言警告,却又忍下了。
一来他想看看祈奕会如何应对,二来,他一项一言九鼎,不想自贬身份与人争吵,形似泼妇。遂不动声色,暗暗观察,却见祈奕虽然默不作声,却是神态镇定并不慌张,磊磊落落,不亢不卑,心头不免欢喜:这才是我们赵家儿郎应有的风范!
回头再看范桐,越看越碍眼,勾肩缩背,藏头藏脑,畏畏缩缩,毫无大家之气,不免心头悔恨,都怪自己当初看见信物花了眼睛,昏了头,还以为亏待了他,只想给他补偿,没问个青红皂白就Сhā手,造成如今尴尬局面,如何是好。幸亏当初自己直说赏识他人才难得,结个忘年交,还好还好,这一想,八贤王暗自庆幸不已。
她这里九曲回肠,庞太师兀自咄咄逼人,祈奕任然云淡风轻,静默不语,直觉庞家翁婿甚碍眼,眼风一扫开封府尹包拯,示意赶紧斡旋。
却说庞太师一见祈奕不理,怒气升腾,怒声呵斥:“好大胆,本太师问话,因何不答?小小庶民竟敢藐视皇亲,该当何罪?”
包拯却起身躬腰作揖,打断太师咆哮:“太师还请少安毋躁,待本府问问他,与太师解惑就是。”回身看向祈奕:“白玉瑞,本府问你,太师问话,你因何不答?”
祈奕淡淡一笑,抱拳言道:“回禀包大人,太师口称贼子,草民有名有姓,不知贼子说谁,试问如何作答?”
包拯公孙八王俱是一愣一哂搭了眼皮。展昭在外听见已经笑弯了眼睛。四门柱看着展昭乐呵,相视一笑,齐齐偷问:“展大人,听见什么好笑话?”
展昭忍俊摆手:“噤声,八王在此,仔细禁戒要紧。”
庞太师声音慢了半拍,方才咆哮:“大胆贼子,尔敢欺我!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掌嘴四十。”
庞太师人马均在门外等候,闻听太师吩咐,如狼似虎往内就闯,刀枪剑戟乱比划。四门柱抽刀在手,展昭却是宝剑当胸,微微使劲儿,便将庞府一干侍卫震退三步开去:“王爷大人在此,谁敢乱闯。”
八贤王听的动静对着身边内侍微微点头,那内侍便摇摇摆摆肥鸭子似的走到门口,开口一幅公鸭嗓:“所有开封府侍卫听了,王爷驾前,无召乱闯,格杀勿论!”
展昭四门柱声如惊雷:“属下遵命!”
庞太师在内听见,横眉冷对:“八王爷,这是何意?”
八王爷眼眸淡笑,言语温煦,如同闲话家常:“此乃国家法度,庞爱卿博古通今竟然不知?本王不信!”
祈奕再一次眼观鼻鼻观心,隔岸观火。
庞太师怒目而视振振有词:“这是我庞家与白家之事,我今日非要将他治罪不可,谁若阻拦,就是跟我庞籍为敌,老夫也顾不得了!来人啦?”
包拯见庞太师一再蛮不讲理,顿时恼了,胸脯子一挺,昂头跟庞籍对上:“太师,这是开封府,白玉瑞乃是原告,不是罪犯,也不是太师府奴才,还请太师忍耐。”
庞太师怒极,脚步稳稳向前跨进一步,与包公相聚不过尺许:“我堂堂太师,娘娘生父,难道动不得一个毛头小子?”
包公毫不畏惧 :“进了我开封府,本府眼里只有被告原告,有理无理,一切都有律法裁夺。今日只要我包拯不倒,就绝不允许太师滥用私刑。”
庞太师本来气势汹汹,被包拯正气凛然一顿抢白,顿时气焰消褪,垂死硬撑:“包拯,你这是何意,本太师就是上了金銮殿,圣上也要给老夫三分薄面,遑论是你小小开封府?难道开封府比皇上金銮殿还要尊贵?”
包拯一抱拳,声音朗朗,正气凛然:“太师此言差矣,开封府秉承圣上旨意,上体天心,下安黎民,这里只有公正无私,没有尊贵低贱,包拯苟利社稷,但求无愧于心,当今圣上乃是万民之主,真龙天子,包拯何德,安敢与圣上相提并论?还请太师慎言!”
庞太师本是要把皇上压压包拯气焰,不想反被包拯揪住话把子,一时恼羞成怒,手指怒指:“包拯,你,你,可恼!”
包拯正要纷争。八王闲闲开了口:“太师,你我这只是来旁听,何必这般急躁他一个毛头小子,比你家里玉燕还要小些,你又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坐下坐下,听包拯如何说法。”
庞太师眼睁睁听着八贤王讥笑自己没见识,心里直发堵,却也不敢得罪圣上生父,只得忍气坐下了:“哼,坐下就坐下,老夫倒想看看,你们能翻个浪花花。”
包拯忙着躬身拜谢:“多谢王爷太师体谅!”
祈奕一旁直叹气,包拯这官儿当得实在累人啊,这一小会儿,已经躬身三次了。
正在复议,却听包拯言道:“白玉瑞,你继续说。”
祈奕稍顿片刻,知道周边鸦雀不闻,方才一抱拳,言道:“是,草民投书上告,包大人就该升堂问案,征询查证,辨明是非曲直,而后严惩贼子,归还草民祖传玉佩才是道理。可如今呢?不仅不升堂,被告方却咄咄逼人,跟草民讨论什么皇亲国戚,威严赫赫。草民父母双亡,心情悲痛,实在无心闲话家常。包大人,您是万民敬仰包青天,草民不敢置喙您的是非,既然您雅客高坐,无暇问案,请恕草民斗胆禀告,草民无心废话,请容草民告退!”
祈奕字正腔圆,声若银铃,叮当脆响,义正言辞,直指这些天潢贵胄无所事事,愚民消遣。
八王庞太师包拯乃至范桐公孙四门柱俱是一愣,他们历来所见告状者何其多哉?何曾见过个这样挑三拣四言辞犀利之人?
包拯闻言脸色讪讪,与八贤王相视苦笑。它们各有难处不足为外人道,这堂后衙问案正是八贤王请求。
庞太师却是毫不客气,盛怒之下一拍桌子:“小贼子,好一张利口,竟敢置喙当朝王爷太师,京兆府,真是活腻味啦,来......”
八贤王闻言甚恼,沉静了脸色,虎目一瞪,眼风凛凛,直直戳着庞太师,心道:老子不发威,你真当老子是病猫啊?
庞太师说着说着,忽然感受到巨大威慑,一句话没敢喊完,哑了嗓子,闷头坐下了。
满屋子陷入寂静尴尬之中。
却说范桐,白玉衡虽然与他见面少,可是白玉衡容貌声音他却是历历在目,声声在耳,刚一见面,他就已经觉得不对,祈奕一开口,他就全然明了,这人不是他小舅子白玉瑞,而是他未婚妻子白玉衡到了。不过他今时不同往日,乃是天子门生,太师女婿,八贤王坐上上宾。白家女子不过乡间妇孺,何足畏惧!
此刻一见八贤王翻脸,庞太师词穷,这才后怕起来,头也缩了,肩膀也垮了,脸色红了白,白了青,勾着脑袋回想从前,想着自己悔婚忤逆,偷盗灭口,也不知道白玉堂这小子知道多少,顿时冷汗森森,心思百转,想着这场官司如何才能善了。
无论他们如何争吵,庞太师如何挑衅,祈奕只是静默不语,一双眼睛始终平静无波,只一对眼眸寒星一般深幽,闪烁着不屈光华。任那庞太师如何暴虐跳脚,威胁咆哮,祈奕权当没听见,只当成听戏文一样,毫不惊慌。一幅有理走遍天下,不怕宵小哓哓之态势。
八王爷看在眼里无限欢喜,心中连声赞叹:好好好,临危不惧,傲视一切,这正是皇家风范。
八贤王镇住了太师,却忽然一笑,和起稀泥:“哈,庞爱卿,想他乃乡野村民,不识国家法度宫廷礼仪也是有的,所谓不知者不怪,遑论太师乃是当朝宰辅,国之柱石,正是宰相肚子能撑船,将军头上能跑马,何必跟他计较,传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太师不能容人?”
范桐可是对白玉衡知之甚多,她虽然不曾正经上学,却是博览群书,并非无知无识乡野村民,如此装傻充愣示弱,不过为了博取包拯八王同情,伺机打击自己。
只是他之前并未对太师一家言明自己曾被白家收养多年,悉心栽培才有今日,又怕惹怒了白玉衡,当场扯出婚约一事,遂不敢多嘴Сhā话,静观其变。
一双四白势利眼,却是恨恨的瞅着祈奕,心中唏嘘不已,曾经聪明灵慧温柔善良的玉衡妹子,如何变成了眼前这个阴险狡黠冷面无情之人呢?竟然这样不顾旧情,肆意诬攀自己,红口白牙,硬将往日定亲信物说成偷盗之物,自己不过是留个念想,何必这样大动干戈,简直岂有此理嘛!
☆、34、上公堂祈奕诉冤,露老底范桐词穷
不说祈奕轻松将庞太师翁婿气得半死,只说包拯见范桐频频偷瞄祈奕,神色变幻不定,眼中有凶光乍现。心中对祈奕所言已经信足八分,对范桐手中龙佩来历也猜到几分,这一来,再看经曾赏识才子范桐,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只是碍于案情尚未大白,双方当事人尚未口供,不好妄断,是以隐忍不发,心里却是感叹唏嘘,可惜了圣上一番美意,开科举士,求贤若渴,不想三鼎甲烂了两位,圣上一旦得知,心头该是如何难受。
不说包拯这般心思,就是开封七子,也因为一项亲厚八贤王,看不惯庞太师嚣张,心中悄悄偏向了祈奕。
这乃是人之常情,非关律法礼仪。
却说祈奕侃侃而谈,正气凌然,除了庞太师哓哓几句,别人一直静默。半晌,包公出声打破沉寂,道:“白玉瑞,你言之有理,本府即刻升堂问案。”
祈奕忙着抱拳:“多些青天包大人!”
包公微微一笑,转头对着八贤王庞太师行礼言道:“贤爷太师稍坐,本府失陪。”
八贤王皱了眉,他委实不想公堂质对。庞太师更是张口结舌,心中直怒,好个包黑子,你好,如此跟老夫作对,哼,回头有你的好果子。
包拯却是理到既回头,吩咐开封府文胆谋士公孙策:“公孙先生,传令三班衙役,即可升堂!”
公孙策低头作揖:“是,学生这就去!”
包拯阔步而行:“展护卫随我来。”
“属下遵命。”
祈奕接到展昭眼风,忙着亦步亦趋跟在展昭身后,身后四门柱压阵,八面威风上了公堂。
八贤王庞太师岂会放过,几乎异口同声:“本王(本太师)随堂旁听。”
包公闻言侧身而站:“如此贤爷太师先请!”开封府御猫四门柱齐齐随着包公侧身闪开,让出一条通道,八贤王庞太师昂首而行,两人经过祈奕身边各各盯了祈奕一眼。八贤王眼神复杂,意味不明。庞太师却是满眼戾气。押后的范桐一双眼睛盯着祈奕,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
祈奕却是神色淡淡转开眸光,昂头挺胸走在四门柱之前。
包大人一行人自内堂而出,祈奕却被捕头引往前衙:“二公子这边请,等等待包大人传唤再行上堂。”
祈奕抱拳:“多些捕头大哥。”
捕头一抱拳:“我姓冷,跟白五爷喝过酒,你就叫我一声冷大哥吧。”随即又小声告知祈奕:“公子直管有冤诉冤,别怕那些仗势者,须知我们大人与旁的大人,定然会还你的公道。”
祈奕在此抱拳:“如此多谢冷大哥,有空请去悦来客栈找我大哥喝酒去。”
冷捕头点头:“好说,二公子请。”
一时堂上堂威赫赫喊起来,饶是祈奕心有准备,也是心神凛了几凛。正在暗自佩服包公威仪,就听堂上惊堂木‘啪’的一声脆响:“来人啊,带原告白玉瑞上堂。”
祈奕稳住心神,一步一步走上堂,跪下磕头:“草民白玉瑞叩见青天包大人。”
范桐却因为有功名在身无须跪拜,只需弯腰抱拳即可。
祈奕左右偷瞄,顿觉倒霉晦气,整个堂上就自己一个人需要跪的,贼子范桐虽没座位,却可以站在庞太师身后!
随着祈奕话音落地,就听惊堂木又是一声响:“原告白玉瑞,你上告本府,言说范桐盗取你家祖传宝物白玉龙佩,可是实情,你要从实讲来,不得有半句虚妄,否则王法难容。”
只这一问,候范桐已经目瞪口呆,明明乃是白玉衡,怎么成了白玉瑞了,这些人眼睛瞎了呢,竟然连个女子也分不清。
只可惜,这话他却不敢说出口,就怕一个差错,惹恼白玉衡,抖出他的前情往事,只是一个劲儿眼巴巴瞅着祈奕,心中祈祷,希望祈奕看在往日情分,口下留情。
却说祈奕上得堂上,目不斜视,混没发觉范桐梦想,不过今日即便范桐开口请求,祈奕也是绝不会饶恕。此刻闻听包公垂询,遂又把之前所说叙述一遍。声音委婉哀怨,却又清晰明了,即便所有人已经听过一遍,此刻重听,依然个个面露悲悯之色。
庞太师不及包公再次发话,已经抢先一声呵斥:“简直一派胡言。”
八贤王见庞太师又开始哓哓多口,不由笑道:“庞爱卿稍安勿躁嘛,有包拯在此,保管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是否胡言,且听包拯把话问完,你我都是旁听,不得喧哗,干扰包拯办案。要知咆哮公堂,其罪非轻咯。”
庞太师闻言甚不服气:“本太师不过与他理论,何曾咆哮公堂来着。”
包拯起身言道:“太师稍安勿燥,待我一一问来,少时便知真伪。”
庞太师吹胡子瞪眼睛一指范桐:“那就问吧!”
包拯在上言道:“范桐,适才白玉瑞所说,你可挺清楚了?”
范桐道:“学生听清楚了!”
“如此甚好,你可有辩?”
“有!”
“当庭奏来!”
范桐抱拳道:“回禀包大人,学生并未行偷盗之事,包大人明察。”
包拯皱眉追问:“既非偷盗,可否告知,你那白玉龙佩从何而来?”
范桐言道:“乃是家母临终之前交与我手。”
这话是他当初告之庞太师与八贤王话,这会儿明知其白玉衡在旁,他却不敢改口,为了得到庞太师八王爷的庇护,他必须迎着脖子往下抗,寻机踩死白玉衡。
祈奕听他当庭撒谎,忍俊不住一声嗤笑,瞬间惊醒此乃大堂威严之所,忙又收住。
庞太师把眼一瞪:“你笑什么?”
祈奕忙低头:“草民再不敢了。”
包公也道:“你却说说,所笑何来?”
八贤王也道:“是呀?”
祈奕低头应声是,侃侃言道:“回贤王太师包大人,各位大人不妨问问他,既然身怀价值连城宝物,当初因何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卖身葬母?”
范桐曾经乞讨为生,是他心中隐痛,最怕人提起,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悔婚原因之一,他不想一辈子被妻子压着过日子,低人一等。此刻却被祈奕当堂提及他之前当街行乞,卖身为奴,不由面红耳赤:“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不要欺人太甚!”
祈奕再次嗤笑:“我哪里说错么,我可曾冤枉你了?”
包拯在上也问道:“范桐,他可曾诋毁与你?诋毁朝廷命官,其罪非轻。你只管明言,有本府替你做主。”
范桐一时间哑口无言。
庞太师也道:“贤婿,你大胆与她质对,他胆敢胡说八道,本太师决不轻饶!”
祈奕嘴角微笑,嘲讽而对。
范桐脸色涨成了茄紫色,半晌方道:“没,无有!”
☆、35、抽丝剥茧范桐露陷,物是人非贤王惨伤
这话等于告诉众人,范桐就是当初卖身葬母,如今忘恩负义的小乞儿。
开封府三班衙役个个做恍然状:嗨,怪得偷盗,原来乞丐。
包公乘胜追问:“如此说来,白玉瑞所言非虚咯?”
庞太师见范桐脸红耳赤,神色慌乱,不由恼恨,既是恼恨白玉瑞当庭揭短,也恼恨范桐这小子不老实,竟然隐瞒过往做亲。不过如今庞太师也顾不上责怪于他,是所谓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自家人必须要挺着自家人,安内先攘外,遂气哼哼道:“英雄不问出身,无论他之前如何,而今他已是天子门生,过往之事休要再提。”
范桐跪倒感激涕零:“多谢岳父体谅,小婿做牛做马答谢深恩。”
祈奕淡淡冷笑:“想当初我父母收养于你,你也是这般当堂跪倒,口称做牛做马呢,而后除你奴籍,你也是这般说法,后来供养你读书进取,你好是这般说法,如今又怎样呢?他们二老却哼,今日你跪在太师面前,只不知明年,你又会抱住谁的大腿,跪在谁的面前说这一番话呢?”
庞太师听出话中有话,似有不祥,勃然而起:“大胆,你怎么说话?”
祈奕冷冽一笑:“草民不过实话实说,我父母当初确实接受过他这些阿谀之词,耗尽心血栽培于他,最后却被养子反噬,落得个郁郁而终,吐血身亡。草民不过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而已,太师您官高位显,自然福大命大,何必多心?”
却说庞太师见祈奕一步一步,慢慢把范桐身上光环褪尽,心头恼怒非常,又见八王爷时时冷言冷语,虽然没有明言偏袒那小子,可是人精庞太师却已经嗅到风向,范桐八成是个冒牌货了。只可惜自己小女儿玉燕,原本是要送进宫去,与庞贵妃做个帮手,后来想着拉拢八贤王也是一样,这才改了主意,不想这个范桐竟然是个赝品,看来这个叫白玉瑞的才是真正沧海遗珠啊。
到如今,他精心栽培爱女成了废棋,叫庞太师如何不恼。他既恼范桐,更恨白玉瑞,你要来早些来,要么干脆消失,这样莽撞一头撞来,坏人好事,真真可恼至极。
庞太师盯着祈奕,一双冷眸闪着寒光,只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才好。
八贤王眸光也在各人身上打转,见庞太师刻毒眼神萃着白玉瑞,顿生不悦,一声冷哼:“庞爱卿,这是开封府大堂,包拯才是正主儿,你我只是旁听瞧热闹,还是少开尊口吧。”
庞太师位列三公,被人当堂教训,哪怕这个人是王爷,他也甚为憋屈,老谋深算庞太师这回再也没耐心讲那些虚假场面话,兀自气汹汹瞪着祈奕,怒气不息。
碍于八贤王特殊地位,摄于他之威望,兼之八贤王脸色也甚不善。似乎即将暴虐而起,庞太师十分识相,没敢再掳虎须。
大堂再一次陷入诡异沉默之中。
却说范桐贼子一再被祈奕挤兑,堂上衙役各各抿嘴偷笑,只是包公堂威了得,不敢放肆,一个个只忍得肚子抽筋。
范桐无地自容,只恨不得祈奕即刻就死,方才解恨,这倒也不亏他是庞府女婿,眼神跟庞太师有一拼,凶恶犹如蛇蝎吐信。
沉寂中忽然想起一声惊堂木,只听包公言道:“范桐,玉佩之事,你可还有话?”
范桐道:“学生不敢撒谎,实在是家母遗物,这白玉瑞只不过见学生今日出人头地,心中不平,肆意诬陷罢了。”
祈奕对上范桐凶狠,毫不退惧,眸光鄙视,口里讥讽道:“若不是我父母宅心仁厚,你依然还是沿街乞讨小乞丐,最好也就是我白家奴才,哪得你今日红口白牙胡乱云?”
庞太师听得勃然大怒:“嘟,范桐乃是天子门生,皇亲国戚,岂容你信口雌黄,侮辱斯文。”
事关成败,祈奕一改之前忍让,寸步不让,毫不客气回敬道:“回太师,要知草民是否信口雌黄,十分简单,只需包大人公函一封发至草州桥县衙,便知端倪,便是草州桥四邻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家当初收养的小乞丐成了榜眼,回头气死了养父母,都道是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呢。”
庞太师闻言一瞪眼:“胡说,范桐乃是大名府京县范庄人,怎么成了你草州桥人氏?”
公孙策发话道:“这也容易得很,开封府只需发函一封,派人去往大名府京县范庄,问问范桐其人最近十年生活足迹,他二人谁是谁非一清二楚。”
公孙策说着这话,观察着范桐脸色,只见他面色白了红,红了紫,心中顿时雪亮。
话说到这份上,庞太师其实也已明了,这范桐十年寄身白家,身受白家大恩,应当不错了。那么白家小子指认他偷盗人家祖传玉佩也有可能了,我庞籍竟然找个乞丐出身贼盗做女婿,传将出去我庞家颜面何存?不由心头恼怒,一声断喝:“范桐?你说清楚?”
范桐忙着磕头:“岳父大人见谅,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是小婿实在不想回忆那些不堪岁月,并非有意隐瞒,且小婿乃是大名府京县人士并无不实,请岳父详查。”
要说庞太师此刻恨不得刮范桐几个耳光泄愤才好,这个死小子,白白浪费自家如花似玉女儿。自己肉包子打狗,毫无收获。庞太师手已经举了一半却又停住了,无他,只因范桐如今已经与他女儿圆房,他势必不能叫他出丑卖乖,连累庞家以及娘娘贻笑大方。
当下眼珠子一转,指着范桐一通责怪,生生替自己扯起一块遮羞布来:“这就是贤婿你的不是了,既然身受白家大恩,理当孝敬白家双亲父母,怎么当初结亲也不言语一声,岂不陷庞家于不义?还不快些跟白家贤侄陪个不是,一家人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不说祈奕眼啼笑皆非,堂上各人也是面面相觑,只道这庞太师转变的也太快了。
且说祈奕稍愣之下,眼神顿时凛冽起来,纳头拜倒,朗声言道:“草民上告开封府,不为论亲,只为索回玉佩,惩罚贼盗。”
八贤王也一旁闲闲Сhā嘴:“这话很是,其他无论,包拯,你快些让他们出示证物,分辨白玉龙佩真正归宿。”
庞太师再要啰嗦,包拯适时起身,低头抱拳道:“包拯谨遵王爷谕旨。”回座一拍惊堂木,看着范桐道:“范桐,这次由你先自辩,可有什么人证物证呈上?”
白玉龙佩本非他家之物,焉有证据?范桐一时急得汗流浃背,只得言辞支吾,意图蒙混:“家母病逝,并无物证人证。”
包拯一拍惊堂木:“既如此,站过一旁。”
包拯转而看向祈奕:“白玉瑞?你可有证据呈堂?”
祈奕忙叩首回道:“草民自小佩戴一对龙凤玉佩,此事家中管家白贵一家人,左右邻舍均可作证,大人派人一问便知端倪。”
八贤王一边心急如焚,暗暗给包拯使眼色打眼风。
包拯心里只怪八贤王着性子也太急了,还是微微点了头,回头看着祈奕:“这个我自然要去取证,我来问你,你眼下可有人证物证?”
祈奕道:“干娘倒是人证,只是她眼睛不好,物证乃是一幅我父母丹青肖像图,图上龙凤玉佩勾画了了,大人一看便知真伪。”
“呈上来!”
展昭走下堂来,微微弯一弯腰,对着祈奕伸出手来。
祈奕展开画轴,看看图画,再看看八贤王,实在不甘心这样放过他。一时心思百转,慢慢卷起画轴,却并不递给展昭,反是磕头言道:“回禀包大人,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允准。”
包公点头:“你却说来听听,本府自会斟酌。”
“多些包大人。”祈奕言道:“此画轴乃是草民娘亲肖像,她今仙逝,本不该人前亵渎,只是案情需要,不得不为,以为权益之策,想来草民娘亲在天之灵应会谅解。草民请求大人,此画轴仅供包大人一人预览,以为判案决断,不得传递第三人知晓,免得有损先母清誉。再有,这画轴乃是先母遗物,先母在世,爱如珍宝,草民请求大人看过即刻归还草民,不得作为呈堂证供,入库封存,否则,请恕草民不便出示,还请大人斟酌谅解。”
此话一出,别人尤可,八贤王却是惊愕万分,他万想不到祈奕会有此要求,这不是针对自己么?一双虎目瞪着祈奕,心中辗转反侧,莫不是这孩子猜到什么,故意为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包公在上也甚为难:“只是这证物虽然可以不入库,可是必须交给公孙先生详细记载,方可作证,你待如何?”
祈奕马上磕头:“只要是办案需要,草民单凭大人做主,草民也信得过公孙先生人品雅量。”
满堂之上又是一片讶异声,各人心中都在盘桓揣测,公孙先生信得过,谁人又是信不过的?
四门柱瞬间相视一笑,心头恍然,哦,自然是庞家翁婿信不过了。随即有些愤愤然,这小子真跟白老五一个脾气,也太小看开封府同人了。难道我们我们四人与展大人联手,还不能替你守住一幅画?
包拯闻听祈奕之言,神色愉悦,道:“既如此,快快呈上来。”
祈奕这才将画轴郑重交给展昭:“有劳展大人!”
展昭接过去,双手平举递上公堂。
包拯接画在手,慢慢展开,饶是他一张黑脸,也露出明显讶然之色,那目光自八贤王脸上一掠而过,精光灼灼盯着祈奕,微一皱眉,似有所询。
祈奕却是故作懵懂,睁着一双清凉凉俊眼:“大人可看清楚了,草民失窃就是图上那半方白玉龙佩,就请大人让范桐奉上白玉龙佩,大人一做比对便知真伪。哦,草民记得,范桐给庞家聘礼,这方白玉龙佩似乎做了记载,画了拓片,草民希望大人按图索骥,不要叫人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包拯抹抹胡须,微微眯眼,也不顾那八贤王杀鸡抹猴使眼色,大力一拍惊堂木:“范桐,白玉龙佩可曾带来!”
范桐暗暗叫苦,合不该他夫人贤惠,将聘礼白玉龙佩给他作了压袍之物,因抖抖索索道:“正在身上。”
“呈上来!”
一时白玉龙佩呈上,包拯公孙策一起比对,正是严丝合缝,与画轴一般无二。
八贤王有些失态,起身想看画轴,伸手跟公孙讨要:“与本王御览。”
公孙策很可爱侧身一档,借机收起画轴,一双眼睛却在在祈奕与八贤王身上来回逡巡,神色十分为难,胡子翘翘,黑眸闪烁,有些可怜兮兮:“白公子有言在先,王爷莫要为难学生。”
八贤王看不成画轴,只觉猫爪挠心,毛躁的想要骂人打人。旋即将玉佩握在手里,眼巴巴瞅着祈奕:“你的白玉凤佩可曾戴在身上?”
祈奕看着包拯不做声,意思为,这是大堂,您做主,草民不敢擅自说话。
包拯哑然一笑:“白玉瑞,本府意欲借你白玉凤佩以做比对,辩别真伪,你可愿意?”
祈奕偏要胡缠,故意皱眉不解:“我寻的是白玉龙佩,大人您要凤佩做什么?”
包拯略一沉吟,眯眼一笑:“本府这也是做到万无一失,只要你所佩白玉凤佩乃是这图上之物,即可证明这画轴是你家所有。本府自会信你,还你公道,返还白玉龙佩。”
祈奕暗自哂笑,是不是我家之物,你看看我一张颜面就可辨别,何须这般?不过还是将腰间凤佩取下,呈了上去。心道,八贤王,你好生看看吧,这是最后一次了看了。
你当初不要了,今后也别想了。
却说展昭接了玉佩,却被八贤王半途拦截抢在手里,他将祈奕凤佩与自己袖袋里玉佩合二为一,已经心头激荡龙目蕴泪。几步跨至祈奕面前:“你"
八贤王想问问祈奕几时生辰,今年几岁,母亲何名讳,多大年岁,什么相貌,哪里人士,可是话到嘴边,对上祈奕倔强清眸又含住了,他知道,祈奕对他有一种刻意疏离,不及对包拯甚至展昭热络。
却是他这失态之举忒打眼了,一时满堂皆惊。
庞太师见此知道自己所猜不错,一时羞红了老脸。
范桐见此面如死灰:难不成这玉佩另有蹊跷?
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白玉衡,心头恼恨,你白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没对我言?
祈奕却丝毫没理睬范桐嘴脸,一双黑亮清水眸直直锁着八贤王,嘴角噙起一丝嘲讽:物是人非,哭有何用!
☆、36、依律而断包公铁面,孤注一掷范桐认亲
稍等片刻,祈奕见各人都不欲言语,只好自己打破沉寂了,遂磕头闻讯:“不知大人比对如何,可否请包大人即刻发还草民玉佩画轴,严惩那欺世盗名妄称圣贤贼子?”
“本府自有交代!”
包拯堂上惊堂木一拍:“范桐,本府问你,白家祖传之物因何到了你之手?是你果真偷盗,还是别有内情,你可要想仔细了,据实回奏,若有半句虚言,一待本府查实,决不轻饶。且你读书明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论罪,偷盗珍品玉佩,本府可依律剥夺你进士出身,撤掉你榜眼封号,杖八十,充军发配三千里。”
‘撤掉榜眼封号-这话犹如一声惊雷,将范桐炸了个半死,事到如今,范桐也顾不得了,读书人名誉要紧,功名要紧,他一时情急,六神无主,也不喊他老丈人救命了,兀自噗通跪地,望着包公‘砰’‘砰’‘砰’三个响头,颤声言道:“包大人明鉴,那玉佩真不是小人偷盗,乃是白家自愿相送。”
却说范桐自甘下贱跪地磕头,把个庞太师气得三魂渺渺,晕头涨脑:“范桐,你起来?“
范桐那里坑听,依旧磕头:“大人明察?”
包公转头询问祈奕:“你怎么说?”
祈奕急忙否认:“启禀包大人,范桐一派胡言,想我白家有儿有女,倒要将祖传之物传给一个不相干外人?这范桐分明做贼心虚,牵强附会,胡言乱语,妄图推卸责任,逃脱惩罚。”
范桐血红眼睛瞪着祈奕:“你休要胡说,我堂堂天子门生,读圣贤之书,怎会行这下三滥偷盗之事?”
祈奕冷笑:“你如今却是天子门生,读圣贤书,可是你十年前却是个小乞丐,不识得字。数月前,更是变成了可耻小毛贼,明火执杖,意图抢劫。你这个天子门生,恰好坐实了你欺君之罪,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倘若圣上知晓你忘恩负义,丧德败行,气死养父母,还会点你做榜眼吗?你还是少跟我提什么天子门生,我只问你,我白家祖传玉龙佩,你还是不还?”
范桐既不甘被判偷盗,颜面荡尽,体面无存,到手富贵化为烟云,却也不敢名言自己身有婚约,悔婚招亲,触怒庞太师,弃之不顾。更遑论这里面碍着白家夫妻之死,白玉瑞伤残,他就更不能提了。
范桐至此甚悔,不该大意轻敌,错失了良机,如今让白玉衡缓过神来对付自己。范桐原以为白玉衡不过一介女流,被人退婚只有哭泣寻死的份,即便不死,也只有忍气吞声,隐名埋姓的份儿,哪里想到她竟然敢跟自己对簿公堂打官司?
天可怜见,若不是祈奕穿越代替了白玉衡,他的奸计已经成了。白玉衡吃个闷亏,吞下屈辱,委委屈屈顶着被退婚的污点,战战兢兢再嫁他人,苟且偷生一辈子。范桐也就目的达到,逍遥今生,荣华一世了。白家一家子最多成为范桐午夜梦回的一声叹息了。
合不该,他只把白玉衡逼了个半死,让白玉堂及时赶回救下濒死白玉衡,又恰好让祈奕这个后世灵魂占据了白玉衡尚未死透的躯体,代她活了下来,借了白玉衡之口,来向他讨还血债。
想来一个人一生碰到穿越女机会跟天上下雨钱一般稀少,偏偏叫范桐碰上,这也是天理昭彰,自有公论。
范桐之倒霉,真乃是天欲灭之。
却说范桐既不愿意承认偷盗,又不敢明说龙佩来源,心知祈奕这是借机报复,以泄自己悔婚之恨,心里暗自错牙,眼睛血红,凶光闪烁:好你个白玉衡,你想毁掉我,没那么便宜,待我缓过这口气来,看我不把你挫骨扬灰。
他那里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只恨不能即刻诛灭祈奕。包拯端坐堂上,一双冷冽眼睛看得明白。
祈奕人证物证俱全,理直气壮,据理力争。反观那范桐,却是一味支吾含糊,颠三倒四,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没有说服力的强辩之词。
话说包公这人虽然执法如山,却也是敦厚之人,原想这范桐自认理亏,好生赔礼,事主揭过不提也就罢了。毕竟他十年寒窗,一朝及第,实非易事。如今见来饭桶执迷不悟,并不领情。
包公只得一声叹息,既然当事人不肯实话实说,自己也不用对这种小人客气。遂一拍惊堂木,准备结案:“堂下听判,白玉瑞状告范桐盗窃祖传白玉龙佩一案,经本府查证,白龙玉佩的却属于白家所有,范桐与白家无亲无故。本府据此推断,范桐盗窃之罪属实,现判定白玉龙佩归还白家所有,范桐以举人身份,行偷盗之事。真乃斯文败类,有辱圣贤。本府奉天之剑,为民理冤,伸张正义,现依大宋律令,革去你的功名,拆除你的榜眼封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着廷杖八十,充军发配三千里,以儆效尤,以正视听,你服是不服?”
庞太师闻言,在堂上一跳三尺:“包拯,你敢?”
包拯却是毫不退缩,一声断喝:“太师,这里是开封府大堂,本府依律办案,有可不敢?还请太师自重,开封府大堂堂威赫赫,容不得人三番两次轻辱咆哮,再有冒犯,本府律法不饶。”
范桐听闻这般判决,自己岂非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可不万万不能,再顾不得其他,慌忙磕头告罪:“包大人息怒,学生另有下情回禀。”
包拯一拍惊堂木:“据实奏来,再有隐瞒谎言,本府决不轻饶。”
范桐顿时痛哭流涕:“是是是,学生回禀包大人,那白玉龙佩实非学生偷盗,其实,其实是我与白家女儿白玉衡定亲信物,请大人详查。”
包拯闻言瞟了眼公孙策,微笑点头:先生果然好眼神。
满堂之上,除了范桐知道白玉瑞乃是女儿身,另有展昭知道,闻听此言,再看堂上所跪白玉衡,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包拯在上询问祈奕:“白玉瑞,你怎么说?”
祈奕冷然言道:“请问包大人,他既说玉佩乃是跟家姐定亲之物,因何成了庞家女婿?这分明就是他意图脱罪,信口哓哓,请包大人将这个信口雌黄,污人名节斯文败类,官场毒瘤,重重治罪,为民伸冤,为国除害。以免贪婪小人欺世盗名,害民误国。”
范桐听闻祈奕颠倒黑白,拒不承认定亲之事,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恶妇,毒妇好可恼。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你这样抛头露面,诬告未婚夫君之人?”
祈奕怒极:“范桐,请你自重,谁是毒妇?谁是谁的未婚夫君?你别忘了自己身份!哦,我倒忘了,如今你已是庞家赘婿,是不是应该改口叫你庞大人啊?庞大人,你好威风,好担待,好体面!竟敢用偷盗之物下聘装门面。如此招摇过市,鲜廉寡耻,难不成你真当白家人都死绝了么?”
“这个丧德败行毒妇,有何面露苟活于世,你去死吧”
范桐今日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不由恼羞成怒,先是飞起一脚,却被祈奕轻松闪过,他一击不成,随即恶狠狠扑上来厮打祈奕。
祈奕冷冷一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倒Сhā门儿吃软饭东西,跟我动手。袖管里祈奕握紧了拳头,蓄势待发。
堂上包拯见状,猛拍惊堂木:“来人啊,将他拿下。”
祈奕却在他扑上身瞬间,假作惊慌,双手乱推乱抓,嘴里瞎嚷嚷救命,暗地却是伺机贴近范桐,乘机抓住范桐,左腿蹬,右腿弓,用劲儿一上踢,来了一招‘黑锤砸桃’,狠狠撞击他的子孙根。
范桐瞬间扭曲了脸,猛吸一口冷气,退杆子软软的就要跌到。
祈奕一招得手,假作被击中倒地,其实一个卧鱼之姿跌落地上,却又在瞬间勉力撑起上身,双手抱住范桐腿杆子,看似再跟范桐纠缠,其实是在支撑他身子,以免他疼痛不支倒地,露了形迹。
这话儿说起来一大堆,其实不过雷光电闪一瞬间,等展昭受命赶到,祈奕已经得手。赶紧放开手脚,抱着脑袋,嘴里嚷嚷救命,搭着眼帘掩着一双欢愉笑眸,偷看展昭神情。
却说展昭飞身赶到,眼中一丝讶色倏然而逝。展昭乃武学大家,火眼金星,只一眼,已经对祈奕小动作洞若观火,却是暗笑,并不揭破,而是顺势将疼得弯腰抽气,哭之不出,的范桐提溜直了。再使个巧劲儿,拧小鸡仔一般拧起了范桐后领,将两人隔开。
候他站定,这才出言警告:“范大人自重,不要自贬身份,惹得包大人动堂威。”
却说祈奕狠命一撞,不说力发千钧,却也重创了范桐,范桐一时疼得要死,恨得要命,却是伤在暧昧尴尬处,说不得。
祈奕却是心头舒爽,面上惊慌,在展昭回首刹那,状作无意,冲他一眨眼,旋即耷下眼帘,低了头,声音轻微犹如为风过耳,几不可闻:“草民,草民谢谢展大人救命之恩。”
展昭闻言挑眉,强忍下笑意一勾唇:“展某职责所在,公子不必挂怀。”
祈奕大喜,这是说不拆穿自己咯,不由勾起嘴唇。
惊魂落定,堂上包公一拍惊堂木,大声叱道:“范桐,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知法犯法,公堂行凶,殴打原告,你眼里可有王法?”
范桐最是个见风使舵,不及陈世美有毒气,一见包公发怒,顿时软成一团,跪地赔情:“学生知罪,求大人饶恕。”
包公黑风满脸,怒目圆瞪:“即已知罪,下不为例,若要再犯,廷杖不饶。你身有功名,还是起身说话吧。”
祈奕正规的膝盖生疼,跟哪儿ρi股挪来挪去,重量偏到左边,左边疼,偏到右边,右边也是火辣辣的,正在想法子让自己舒服些,却见见包公发话,不由气恼,撇嘴腹议:还没定罪,廷杖个屁呀?刑不上大夫,谁不知道,没想道啊,青天包老爷也有蒙人的时候!
这当口,堂上包公又道:“范桐,你说与那白家小姐曾有婚约,可有证物?”
范桐言道:“现有当日婚书在此。”
包公一看公孙先生:“呈上来。”
祈奕闻言大怒,这个狗贼子,竟然还留着婚书,莫非当初就知道今日?
不免咬牙暗恨,看来范桐临死也要拉上自己垫背了,看来自己这个弃妇封号是推不脱了。
却说祈奕这里正在咬牙暗恨范桐可恼,也恨这个变态规矩,坐着打官司不行么,偏要叫人跪着,疼死人了。
却听堂上包拯言道:“白玉瑞,你状告范桐盗窃玉佩一案,现有新的证据,证明此玉佩并非偷盗,你有何话?”
范桐生恐祈奕牵扯太多,使他无法收场,忙着可怜巴巴装可怜,对着祈奕长身作揖,躬身不起,哽咽难语:“玉衡妹子,娘子,之前都是我不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定亲三年,夫妻名分早定,只差没有花烛洞房,为夫纵有错,你打也好骂也好,何必一时之气,要置为夫于死地?当初义父义母对我抱着多大希望,你不是不知道,到如今我功成名就,得来非易,你难道忍心让他们多年期望化为乌有?你我纵然绝了夫妻情,还有十年兄妹情谊在,让我身首异处,心下何忍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加惹起祈奕仇恨,冷笑一声,说出一番话来。
☆、37、悲痛难忍祈奕说过去,义愤填膺贤爷打金锏
却说祈奕原本膝盖疼得很,被范桐花言巧语一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膝盖也不觉得疼了。挺直了身躯,身子跪得笔直,直接忽略范桐小人嘴脸,双目灼灼,平视公堂,朗声言道:“回禀大人,那范桐的却与我白家订婚在前,只是他高中龙虎榜之日,便坏了心肠,忘恩负义,背弃婚约,偷娶庞家之女。随后,又怕事发,遂唆使草州桥县令,上门威逼家父退亲。可怜我父不过一介平民布衣,哪里敢跟父母官为敌?逼不得已,只得就范,在范桐退婚书上打下了屈辱手印。这般算起来,我白家与他榜眼公已经恩断义绝。”
祈奕顿了顿,瞟眼范桐,一声冷笑:“到如今,再提婚事,徒增笑尔!”
范桐却急忙Сhā嘴道:“包大人您听见了嘛,他承认了,他承认了婚事,那我的偷盗之罪也该免去了吧。”
包公眉头一耸,厉声道:“范桐,该你说话,本府自会问你,现在本府正在询问白玉瑞,不可胡乱Сhā言,否则掌嘴二十。”
范桐唯唯诺诺:“学生领教。”
包公回眸看着祈奕道:“你既然承认两家曾有婚约,本府问你,白玉龙佩可是定亲信物?”
祈奕只得点头:“是!”
包公在上一拍惊堂木:“既如此,你为何诬告与他?”
祈奕心情激荡,凝神聚气,把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回禀包大人,我白家却是与他有婚约,玉佩也曾经是信物。只是他悔婚偷取庞家女在前,亲手毁弃盟约。唆使县令逼迫退亲在后,使得白家与他的婚事,无论形式上,还是实际上,都已经没有存在意义了。草民以为,范桐既然悔婚另娶,就该退还将我家定亲之物。不知包大人以为草民所说,合情不合情?”
包公在上微微点头:“理当如此。””多谢大人公论。”
祈奕磕头又道:“可是范桐却见财起意,起了觊觎之心,仗势霸占我白家价值连城祖传玉佩,拒不退还。这还罢了。最是无耻至极者,范桐贼子,恬不知耻,乞丐出身,为了自抬身价,粉饰门面,竟将我白家祖传之物冒充范家宝物,聘娶庞家之女。似这等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巧取豪夺鲜廉寡耻之小人,比匪徒更为可恨,比畜牲还要不如,可谓人人得而诛之。
敢问包大人,草民告他,索回祖传之物,有何不可?草民索回被人仗势霸占财宝,何来诬攀之说?”
包拯皱眉转向范桐:“范桐,你有何话?”
范桐狡辩道:“回禀大人,只因当日白家退亲之时,并未讨要,学生以为他们不要了,又看那玉佩再普通不过,还道不值什么银钱,随手做了聘礼,而今白家既然索要,不过些许小事,只要白家撤销告诉,学生原物奉还也就是了。”
包公闻言顿时气恼,这个饭桶如何考上进士的?方要斥责。
祈奕已经怒不可遏,反驳出声:“住口,亏你读圣贤之书,学孔孟之道,竟敢当面撒谎,公然欺天。
亏你也敢说得出,要我撤案,你想也别想!还什么原物奉还?什么也就是了!
原物奉还,就能掩盖你的罪行,就能扯平我们之间恩怨么?
可怜我父母当年一点善意,收留与你,奉送棺木,替你葬母,供你读书,送你赶考,你竟然害得我家破人亡。
这就是你的报答?你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还敢在这里巧言令色,哓哓舌辩,混淆视听。还胡扯什么我们不要了?
我呸,是我们不要了,还是你仗势霸财?
我爹娘特特上京来寻你评理退亲,你竟然恶言恶语将,出口伤人,将他们二老活活气死,你现在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说什么原物奉还?
那好,只要你还我爹娘命来,我就饶你,我就撤案。
你还啊,你还得起么?似你这等狼心狗肺东西,天雷怎么不劈死你!”
祈奕一番控诉,言辞激烈,声情并茂,几次哽咽,几乎失声恸哭,祈奕却强行憋着泪水,提着一口气,诉说白家泼天冤屈,痛责范桐冷酷无情,卑鄙无耻。整个人沉浸在一种亢奋之中,浑身不自觉的颤抖着。
八贤王在上瞧见,面色戚戚,眼中蕴泪,心中悲怆至极,他不曾想,他无意异遗失的妻女竟然这般被人欺负。几次站起身子要近前抚慰,却被内侍揪住袍边:“贤爷忍耐,这里是开封府,错不得分毫。”只得忍耐坐下了。
纵然包拯铁面,闻听这一番诉说,也甚动容:“白玉瑞,你休要悲切,慢慢将你之委屈慢慢道来。自有本府替你做主。”
“是,谢包大人垂怜。”
祈奕抹抹泪水,哽咽答应一声:“那是三月末,我父母闻听小厮白兴回家报喜,得知范桐高中皇榜,喜之欲狂,按照事先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之约定,着手搭建青庐,在家张灯结彩,筹备婚宴事宜。熟料,左等范桐不回,右等无有音讯,最后白兴上京打探,方知范桐背信弃约,攀附权贵,另娶名门。
可怜我白家喜堂盈盈,宾客云集,只等新郎,熟料新郎却翻穿钗裙,另娶他人。使得我顷刻沦为笑柄。
这还罢了,谁叫我们生斗小民,无权无视呢。我父母深知民不与官斗道理,悔恨怨怼之余,也只能自认倒霉,不再纠缠婚姻之事。
在我娘亲,这一辈子不想再见范桐这个薄情负义之徒,只因白龙玉佩乃是我娘亲挚爱之物,势必追回。遂忍辱上京,寻范桐解除婚约,追回我家祖传之宝物白玉龙佩。可是,”
祈奕言罢转身怒指范桐:“包大人,您问问他是如何做法?”
包拯言道:“范桐如何作法?”
祈奕抹把眼泪,手握凤佩,与白玉衡思维合一,忍泪控诉:“那范桐既不想履约成婚,也不愿意退还信物,他言辞如刀,极尽侮辱刻薄恶毒之能事,诋毁我娘亲名节,致使我娘亲悲愤难忍,当场吐血,带病归家,彻夜痛哭,不及天明,殒命辞世。“
祈奕悲痛太过有些耿耿憋气,顿了一顿,自己抚一抚胸口,气顺一些方才继续言道:“可怜我母亲今年刚刚三十有三,大好年华,原本可以儿孙绕膝,安享天伦,却因为你,”
祈奕言至此处,再次愤然转头,怒指范桐:“因为你,一命汪洋。”
“后来呢?”
祈奕再次哽咽继续:“我父亲得知我母死亡真相,悲愤难忍,办完我母亲后事,上京与范桐纷争,要求他退还定亲信物,并到我母灵前叩头谢罪。”
包公此刻已经怒不可遏:“理该如此,他是如何做法?”
祈奕思绪此刻已经跟白玉衡精神水|乳交融,不分你我,只是忍不住悲泣:结果,他再次故技重施,出言不逊,侮辱我父人格,可怜我父亲遭受母亲之丧,又日夜赶路,来往奔波,本来已经心力交瘁,却又遭受范桐折辱,悲痛欲绝之下,染病卧床不起,终日悔恨悲叹,只说自己有眼无珠,只会看人相貌才能,不知人心险恶。水米不进,药石罔效,拖不过三天,也口吐鲜血,含恨而终。”
愤怒祈奕再次怒斥范桐:“你害得我十天之内双亲尽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说,你要如何原物奉还?”
范桐却梗着脖子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天下退婚者多如牛毛,难道都被气死么?”
祈奕见范桐死不悔改,形同无赖,心中恨极怒极,只觉得心血一阵翻滚,几欲晕厥,却把十指死死掐进掌心,不许自己晕厥,不叫自己退缩。
平复的间隙,祈奕瞧见八贤王紧握着御赐金锏,心头一跳,急中生智,遂凝神静气,厉声喝问道:“范桐,我来问你,你可否记得,我父母除了是你岳父母还是你养父母?”
范桐沉默不语,包公一排惊堂木:“回答他。”
范桐点头道:“记,记得。”
祈奕道:“我父母可曾对你知冷知热,时刻挂心?”
范桐不敢不点头:“有。”
祈奕:“她可否省吃俭用,供你读书进取?”
“有。”
“可曾张罗操办,托媒提亲,为你赶制喜服,操办亲事,助你成家立业?”
“有!”
“你生病之时,我父可曾日夜担心,日夜守候,煎汤熬药?”
“有!”
“你那年病势沉疴,我母可曾顶着星星,冒着风雨,东庙烧香,西庙求神,虔诚磕头,哀哀爱祷告,为你祈福消灾,结果你病好了,我父母却病倒了?”
“有”
“只为你上京赶考,我母可曾熬夜替你赶制新衣,为你收拾行囊?我父可曾为你筹集盘缠,为你雇请车架,事无巨细操碎了心?”
“有”
“我父母如此待你,除了没生你,如亲生父母有何差异?“
“没,没有!“
“那你呢?你飞黄腾达之后如何回报?我父母气病,口吐鲜血,你可曾替他们延医治疗?我母亲病重,奄奄一息,你可曾殷殷垂询,细心劝慰?她步履艰难,寸步难移,你可曾雇佣车架送她返乡?”
随着祈奕句句追问,大堂上人人面露鄙薄……
范桐额上渐渐出了汗水:“没,没,不是,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吗?我母过世,我父亲重病在身,上京寻你,你又如何?我二老归阴!驾鹤西去,你在做什么?作为女婿半子,身为养子,你做了什么?你可曾流过一滴情泪?可曾披麻戴孝,替他们守灵?可曾一步一磕送他们归葬?”
范桐张煌四顾,黑面包公,怒目八贤王,沉默庞太师,退杆子一软扑哧瘫在地上:“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祈奕满面冰霜,目似钢刀,言如利刃,毫不客气戳穿他的谎言:“你不知道?我替你说,他们死了,你安心了,因为从此以后,再没人纠缠与你,破坏你的婚姻,阻挡你的前程。你如愿以偿了,你放心大胆了,你志得意满了。我母亲停尸在堂,你却头Сhā金花,身穿红袍,拜花堂,娶娇娘,风流快活,你广撒请柬,大宴宾客,流水席坐了三天三夜,是也不是?”
祈奕言语如刀,句句血泪,开封府大堂之上,人人怒目而视,厌恶鄙视溢于言表。就连庞太师也几次张嘴发不出话来。
范桐在强大压力下,终于崩溃,嚎啕大哭出声:“我不知道啊,我宴客三天因为新婚,并非庆贺母亲”
祈奕抢上一步,手指直直只在范桐眼窝子:“你真不知道么?我父亲日夜赶路,奔波千里路而来,难道是来跟你说闲话,不曾与你报丧么?你敢说你不知道?你简直就是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范桐被祈奕逼得无话可说,却不敢败落,梗着脖子叫嚷:“你母亲伤风败俗,乡里皆知,我身为天子门生,岂能俯就不三不四人家,我独善其身,退亲另娶,有何不可?”
“果然是你这个狗贼子胡言乱语,乱泼污水,气死了我的父母。”
祈奕恨极,欲冲上去厮打,却不料斜刺里冲出八贤王:“住口,你,你,你,好啊!本王一锏打死你?”
说着举锏就下家伙。
范桐一声嗷叫,抱头鼠窜。
却是八贤王气极,头晕眼花,范桐有闪身躲避,一锏打偏,只打垮了他一只耳朵,半边脸颊皮肉。
范桐吃疼,满堂乱窜,一时间,他帽子掉了,带子散了,脸上涕泪纵横,血肉模糊,露出一个光突突和尚头来,跳来跳去,活似个小丑。
大堂上响起一阵阵爽快嗤笑声。
☆、38、穷追猛打贼子丧胆,耿耿于怀女儿戏耍
八贤王一锏不中,岂能罢休,想当初御史堂官贪赃枉法,迫害杨家,自己一锏将之击毙,那家伙避也不敢避一下,束手就死了,叔王也不曾丝毫异议,遑论这个黄口小儿?可恶东西竟敢胡乱逃窜,这还了得?
他那里越想越发气恼,咬牙切齿,气势汹汹拖着个金锏在后追赶:“小贼子,你给本王站住,不然本王赶上来,一锏结果你。”
范桐哪里敢站住,站住了可就必死无疑了。奔命一般抱头鼠串,口里号丧一般直嚷嚷:“贤爷饶命啊,岳父大人,救命啊,包大人,救命啊”
却说庞太师虽然深恨范桐给自己丢脸,却也不能不顾他的死活,疼女之心,让他在八贤王暴虐同时暴起,追着八贤王身后嚷嚷:“八贤王,你不要欺人太甚!”
范桐倒也机灵,闻听他老丈人出头,立马觎个空子闪身藏在老丈人身后,把个须发皓白的丈杆子当成|人肉盾牌,缩着脑袋藏在岳父身后,跟那儿抖抖索索,鬼哭狼嚎:“岳父啊,救命啊!”
庞太师虽然嚣张,可是见过八贤王的手段,也知道他的厉害。他那御赐金锏,上打昏君贱妃,下打谗臣贼子。有先斩后奏之权。
想当年,他冷不丁下家伙打死了贪赃枉法御史堂官,临阵脱逃的兵部侍郎,老王不仅不怪,还言笑晏晏称赞他疾恶如仇,打得好。如今他更是倚老卖老,地位超然,打死个范桐简直犹如灭四个蚂蚁一般,实乃属于小小不言之事。
圣上仁孝之君,纵然偏爱贵妃,也不会跟生父翻脸。
虽然对饭桶这个贼子,庞太师也甚恼火,恨不得踩死以泄心头之愤,可是左不过他已经入赘庞家,看在女儿份上,且不能让他妄送性命,使女儿终身无靠,把心一横,不退不避,反是迎头而上,张开双臂母鸡护儿一般将范桐护在身后,跟八贤王梗起脖子,叫上了板:“贤爷要打杀就先打杀老夫吧,老夫反正已经活腻味了!”
八贤王哪肯轻易罢休,举着个金锏指着庞太师:“你让开,我的金锏虽快,不杀无罪之人,你若执意纠缠,莫怪我金锏不长眼睛啊。”
八贤王顿时跟庞太师杠上,一个道:“我知道贤爷御赐金锏可以先斩后奏,老夫确实不怕。要杀范桐万万不能。”
一个一定要打,一个拼死不许,两个白发老儿你来我往,你追我挡,在开封府大堂上上演起老鹰抓小鸡,一时累得气喘吁吁,大眼瞪大眼,胡子吹吹,王帽上银裆翅一扇一扇,活似两对狗耳朵。
却说展昭今儿全无往日精准很,眼见贤爷拖根金锏要杀范桐,他这里却纹丝不动,木鸡一般呆着,只等包公令下。却是包公见贤爷凶猛,一时紧张忘记了招呼阻拦,只是口里不住劝慰:“王爷息怒,太师小心了。”
等到范桐已经吓得鸡飞狗跳,脸上血肉模糊,包拯这才想起拉架:“展护卫,快些将贤爷太师隔开。”
展昭闻令,这才抬眼,见庞太师已经颤巍巍上了阵,这才不得行动了。
要知道打死了饭桶不要紧,倘若在开封府大堂打死了太师,宫中庞贵妃势必不会干休,包大人可是会有大麻烦,圣上也不好交代。
他不动尤可,动如脱兔,错眼之间,展昭已经飞身拦截在庞太师身前,跟哪儿温润脉脉,字正腔圆劝导八贤王:“王爷万不可意气用事,一切交给包大人处理,相信大人自有公论。”
八贤王一行看待展昭如同子侄一般喜欢,见他阻拦,那气势不由一减,只怕一个不小心伤者皇上爱将。
这一边情势一缓,包公也下了座位,亲自劝慰两位惹不得皇亲贵胄。八贤王这一番发作,怒气也消了不少,指着范桐一声怒喝:“暂且绕你,包拯不铡你,本王也要打死你,猪狗不如东西,枉披人皮。”
他虽是口中依依不饶,却是在包拯展昭劝慰之下收了金锏。
却说范桐虽然逃了一,却是丢了帽子,那锏虽没打着脑袋,却打中他肩膀,打垮了耳朵,打破了脸上皮肉,生疼生疼,他是哭爹喊娘,哭得一塌糊涂,哭成了鬼花脸。
你道为何?
原来他那眉毛那夜晚被‘鬼’无端剃去,至今未长出,范桐每天以墨染眉,此刻眼泪婆娑,血水模糊,他那么拿手一摸。顿时成了花猫脸小丑。
他正哭得带劲儿呢,冷不防被八贤王看见他这个耸样,气不打一处来了,心道,这样王八羔子,无能之辈,我赵德方怎么会当他是儿子呢?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八贤王心头憎恨又起,只想快些将这个祸根消除,免得贻笑大方,多生是非。他心想手动,抽冷子又是一锏,虽然被展昭眼疾手快用肉身拦住了,范桐堪堪再逃一命。
范桐却是吓煞了。
瞬间,他脚下一滩黄汤蜿蜒,一股尿骚味满堂流窜,各人捂起鼻子,虽然开封府堂威赫赫,不敢咋呼,却一个个在心底惊诧:呸呸,什么骚臭?开封府没养猪狗牲畜啊?
几十双眼睛各处寻觅,终于发骚臭发源地,满堂皆嬉,又不敢发笑,一个个忍笑忍得肚子直抽筋疼。
却说,这庄案子审到这里,精明包公,早在初始已经看出蛛丝马迹,至此已经洞若观火,完全了然此案盘根错节,这里面不仅牵扯道权势熏天庞太师,还牵着英明神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八贤王。
包拯叹口气,这个案子好办却又难办,好办的范桐悔婚忤逆表面证据已经成立,只要是自己铡刀一开,范桐殒命,此案立结。
怕的是庞太师不会雌伏,上达天听,要横生枝节,那时候他若咬死了自己偏听一面之词刑,自己将百口莫辩,限于被动。这饭桶如今非是一般人等,一击不中,再要斩判,恐非易事。
再有,包拯不由看眼堂下所跪白玉瑞,这个白玉瑞显然是男扮女装,为父母枉死投书上告讨公道,也算得巾帼不让须眉,是个难得好姑娘,也是个苦命之女。有父倚天不能认,未婚夫婿不成器。唉,错不过她与范桐有婚约,自己这一铡刀下去,不仅庞小姐成了孀妇,这皇家沧海遗珠,岂不也成了未亡之人?
庞小姐有父兄家姐替她谋划,坐堂招夫,未尚不可,只是这白玉瑞就苦了。她上告斩了亲夫,谁人还敢聘娶?纵有父亲在,也不敢公然出头,小小年纪,无所倚傍,真可惜了满腹有才学,一张利口,难道要她青灯古佛一生么?
包拯在堂上将手高高举起,实在不忍,又轻轻放下,疑惑间,一双冷眸四方观瞧。
八贤王眼下气势汹汹,愤恨难平,喊打喊杀,时过境迁,会不会再生悔意?
且那范桐与祈奕各执一词,范桐忤逆固然可恨,毕竟口说无凭,没有真凭实据。开封府办案不能仅凭一面之词,要论罪还需翔实证据,方能定刑。
至于悔婚另娶之事,倘若当事人愿意悔改,双方愿意各退一步挽回局面,来个娥皇女英,共享富贵,也未可知,实在不必要闹得血肉横飞。
包公在堂上一时踌躇,与公孙先生眉目传信,达成一致,遂大力一拍惊堂木:“堂下听宣,经本府查证,发现本案尚有许多蹊跷疑点,有待详查,不能草草结案,因此本府决定,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祈奕见包公草草退堂,并不结案,那公孙策抱起玉佩与画轴,似乎不准备交还自己,急忙追问:“包大人,您办案谨慎,范桐之案押后再审,草民并无异议,可是对于草民所讲,堂上已有公论,玉佩为草民祖传之物,画轴更是家母心爱秘藏之物,万万不能遗失。可否请公孙先生将玉佩画轴一并发还草民?”
公孙闻言神情一滞,眼皮儿下一双黑瞳定定看着包大人,静待令谕。
包青天稍微思忖,虎目微眯,眸光直视祈奕:“话虽不错,可是此案未结,堂上证供暂时不能发还。”
祈奕皱眉道:“包大人,玉龙佩留下尤可。只是草民之前已经说得明白,画轴决不能作为证据封存,也不能转借他人之手,还请大人信守承诺,交还给草民,他日若有需要,草民必定再行奉上。”
祈奕说得在情在理,合情合法,纵然包拯官高爵显,也不好以势压人,推却不得,一时沉吟,眼眸微微转向八贤王,眸光讪讪,面露难色。
八贤王一见这个阵势,心下甚急,他一定要看眼阔别多年画轴不可,遂频频给包拯使眼色。
包公知道贤爷意思,只是他一生正值耿介,暗室之欺,他是在做不来,面色甚是作难。
公孙深知祈奕秉性,之前又被祈奕一顶信任高帽子压住,也实在不好开口,出尔反尔。
一旁沉默布景展昭忽然发话道:“或者就请白公子暂留府衙一刻,容大人仔细斟酌一番,再行发还可好?”
祈奕估计一下情势,强抢恐怕不行,光是四门柱,自己也不是对手,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展御猫。
真乃情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却是祈奕今天又跪又哭,嘶声裂肺,伤心伤肝,至此,已经闹得精疲力竭,只想早些回去躺躺,养养精神。不想临了又出了这岔子,想着一切都是展昭多嘴,只想狠狠骂他几句泄恨,忽而想起他刚才曾经维护过自己,只是狠狠瞪他一眼,遂认命道:“展大人发话,草民岂敢不从?不过我兄长在外等候,他生性急躁,容我先去说明一声,免得他生了误会,闹将起来就不好了。”
白玉堂之名,开封府认认了然,这人曾经因为御猫称呼跟展昭大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今日若是扣押他义妹,铁定是要闹翻天了。
包公点头微笑:“言之有理。”
八贤王却甚不悦:“白玉堂乃是江湖豪客,不拘小节,你,你,怎能跟他称兄道妹,同居一室?你自今天起,就在开封府内住下,待案子了解,本王对你自有安排。”
祈奕闻言肚里讥笑,面上故作懵懂:“贤爷好意,草民心领,只是草民有家有室,上有干娘义兄照应,下有姐弟相依为命,至于白玉堂出身江湖,更不是什么大事,他乃是草民义兄,曾经救过草民姐弟性命,跟草民肝胆相照,在草民眼里,他不仅是草民义兄,更犹如草民兄妹再生父母,骨肉血亲,这世上我义兄若不能信任依靠,草民在这个世上也就无人可以依靠了。”
八贤王原是一番好意,他说这番话,是为了表白自己爱护之意,却不料一劝打在钢板上,反弹的他如噎在喉,张口结舌,难受得紧。
祈奕言罢转身,瞟一眼愤愤难平八贤王,唇瓣一勾,心念一动,决议再给他添添堵,气死这个采花不善后的风流老贤爷。因再次回身,黑眸曈曈看着包公,郑重抱拳一拜:“包大人,请恕草民小人之心,画轴事关我母亲名节,还请包大人谨守承诺,切屋外泄外传,我义兄脾气实在不好,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包拯闻言甚是尴尬:“这个自然,本府担保,画轴绝不假他人之手。”
祈奕这才放心而去。
八贤王在他走后拂袖不悦:“听听这话什么意思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包公公孙相视一笑,齐声劝慰:“贤爷不必挂怀,想她定是爱护母亲心切,这才小心谨慎,未必就是针对谁人。”
八贤王闻言脸色稍霁:“本王量他不敢。”
包公公孙又是相视一笑:“贤爷这话甚是。”
☆、39、锦毛鼠挑逗展御猫,黑包公警惕白玉衡
展昭可知道白玉堂眼中不揉沙子,只怕白玉瑞这一去,他少时就会打将进来。忙一抱拳:“启禀大人,不如属下陪同白公子前往。”
包拯微笑额首:“如此有劳展护卫。”
却说祈奕出得门来,找着已经等得上火义兄白玉堂诉说原委。果然不出所料,白玉堂得知不仅官司没有结果,连画轴带义妹也要留下几个时辰,当即暴虐,蹡踉一声拔出宝剑,横抵在展昭胸口,横眉冷笑:“我倒不知道,开封府几时也堕落成持恃强凌弱货色了,犯案之人逍遥自在,原告却要羁押拘禁,这还有王法吗,惹恼了五爷,信不信我拆了你开封府。”
展昭坦然微笑:“我想白五侠是误会”
祈奕同时出声解释:“义兄不要误会,不过稍待片刻而已,想来无妨。”
白玉堂最是疾恶如仇,得理不饶人的主,尤其是对展昭,简直没话好说,没事也要找他个麻烦,何况今日好容易给犯在手里,正是个大战三百回合一较高低机会,岂容他人分辨,当即硬往衙内闯,一幅不抢回画轴玉佩誓不罢休态势。
展昭当然容不得人在开封府放肆,否则他这御猫颜面何存?无论白玉堂闯府是真是假,他势必要拦,忙将宝剑打横一挡,阻碍白玉堂去路:“展某在此,绝不会任由五侠擅闯府衙,还请玉堂兄听展某一劝,先行回家等候,少时,待大人问完,展某自然会亲送令弟回去。”
白玉堂俊眉斜挑,偏要抬杠:“哟,那可对不住了,五爷我就这怪脾气,你请我进去,我还要想想,你不要我进去,我还非得进去不可了,你不愿意,就把本领亮出来,看挡得住我,还是挡不住。”
展昭叹气皱眉道:“玉堂兄,你这又是何苦来哉,你若不听劝告,定要硬闯,展某职责所在,势必不能放任别人在开封府撒野,只好得罪了,在展某,实在不想跟五义兄弟发生冲突,还请玉堂兄三思海涵,不要叫展某为难才好。”
江湖上五鼠兄弟情同手足,最爱护犊子,白玉堂这些义兄均比白玉堂大了一轮,锦毛鼠在他兄长眼里可亲可爱,别人打了自己尚可恕,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欺负他们宝贝兄弟锦毛鼠白老五。
打架比试展昭是不怕,这原本就是他吃饭的本事。只是他可不想招惹五鼠再闹东京,对着白玉堂这一群这些护犊子的兄长,展昭甚是头疼。
由是,展昭在动手之前,先激将白玉堂画个道道,否则,一架打下来,白玉堂赢了一好百好。倘若输了,可就麻烦大发了。
白玉堂缘何不知道展昭用意,懒懒散散,左手抬剑在肩,右手叉腰调笑:“哼,你个臭猫儿,进了开封府,跟着公孙策学些臭脾气,说话曲里拐弯儿,你不过怕我兄长找你后账嘛,哼,你就这样自负,小瞧人,一定能胜过我白老五?算啦,给你句实落话,叫你放心。我白老五既然敢跟你单挑,就没打算找人帮忙,就是输了,也会亲自找回来,绝不会找帮手。”
展昭明明就是要这个保证,此刻却道:“白五侠误会,展某焉有此意?不过不想大家误会。”
白玉堂挑眉一哂:“少废话,认输,你就闪开,给五爷让路,不然呢,你知道的。”
两人言来语去,一言不合就动上手,白玉堂步步紧逼,势必要大战几百回合,一争高下。
展昭不得已,只得拔剑迎战,霎时间刀光剑影,双双飞檐走壁上了房顶。
祈奕知道白玉堂早就想跟展昭比试比试,今天好容易逮住机会,绝不会放过,看来自己相劝也无结果,认命叹口气,向着房顶大声喊一嗓子:“义兄,你打完了架先走啊,我完事儿自己回去啦。”
祈奕不过言语一声,叫他知道就好。不想白玉堂百忙之中倒听得真真的:“义母说了,一起来,一起回。”
他语气不容置否,并不耽搁他打架斗殴,挑刺飞跃一点也不含糊。
祈奕看了看情势,这两人飞来飞去,上天入地,你追我逐,纠缠不清,似乎功力相当,至少祈奕看不出谁更强些,估计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白玉堂应该不会比自己快,遂应一声:“好嘛!”
唉,这些日子来,除开初来乍到之时,今天算是最劳累一天了,祈奕搭个脑袋,浑身乏力,尤其膝盖处,都疼得麻木了。
她恹嗒嗒往回走,慢腾腾磨叽时光,一来实在累,没精神,二来嘛,也是有意留个空儿,让八贤王有机会发发飙,强迫公孙看画轴。
祈奕之前那番话,不过给他堵堵心,叫他知道知道,并非人人都爱攀龙附凤。
想想这老王爷也甚倒霉,看他如今摸样,似乎并未忘情。应该不是有意遗弃妻女。看在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凶猛追击贼子范桐份上,就让他看看故人姿容吧。
再者,公孙先生是诚信君子,八贤王倘若头看了,他就算违背诺言,就算欠了自己,这个人医术了得,等完了官司,祈奕就可以打感情牌,骗取他替瞎婆干娘诊治眼睛。如今看来,也不知瞎婆熬到几时,病情不能耽搁,早一时总比晚一时强些。
又或许,祈奕转折眼珠子算计,等干娘接触公孙先生,大家混熟了,瞎婆也有了信心,提前揭破那桩惊天大案也说不定。
那时候,瞎婆有皇上儿子照应,自己就可以起南诏寻找玉瑞,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却说祈奕一路算计,一双眼眸灼灼其华,嘴角翘翘噙着笑,心情一好,倒忘记了疲惫,腿杆子也不那么疼了。及至她东张西望,慢慢回转后衙花厅,马汉正在等候,见了祈奕甚为客气:“包大人请白公子到书房叙话。”
祈奕一笑:“劳烦马校尉替草民带路。”
马汉抱拳回礼:“公子客气!”
一时,两人前后来至府衙书房,却见公孙先生正在桌上作画。
祈奕大惊失色,这可不行,母亲容颜万不能流落他人之手。
一个箭步窜上前,发现他在临摹自己画轴,伸手就要扯画,却被公孙先生拦住:“公子勿恼,我只是画出人物佩玉部位,以供王爷帮忙参详,人物音容笑貌并无丝毫涉猎。”
祈奕细看,果真如此,只得作罢。心中扁嘴,谁说开封七子诚信无欺?心中甚是别扭,也甚不解:“不知包青天想要参详什么?”
包公笑捋胡须:“公孙先生!”
“是,大人!”
公孙回头对着祈奕笑道:“这玉佩制作精巧,约莫是大内流落民间之物,只是公孙见识浅薄,只能观其型,不能窥其质,包大人有意借重王爷慧眼替玉佩定价。”
祈奕讶然:“定价?这却为何?”
公孙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倘若玉佩果然是那范桐偷盗或是仗势强占,那么玉佩的价值几何,对那范桐量刑轻重至关重要。”
这个祈奕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走着一步棋了。
她闻言一笑:“哦?公孙先生博古通今,是果然不知这玉佩价值,还是谦逊呢?”
“恕公孙眼拙,虽然知道这玉佩不是凡品,却不能确定价值几何。”
公孙话音温润舒缓,一双桃花眼淡淡笑着,明亮晶晶,恬淡温煦,让人心情舒畅,心生亲切。
这样的感觉直让祈奕心头恍惚,遐思翩跹,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公孙先生,年轻之时该是怎样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又看看包公,只觉得包公其人甚有福气,不仅笼络了展昭那样义薄云天侠士,还收复了公孙这样文胆谋士。包公麾下有这样文武兼备,赤胆忠心的文武双雄,他不流传千古,嗨,老天也不会答应了。
却说祈奕享受着公孙先生带给自己的舒服气场,且并不影响祈奕耳听八方,公孙话音一落,祈奕急忙顺着话题追踪而至:“那么依公孙先生估量,这玉佩算不算大宋律法所言‘贵重物品’?偷盗者该判几年?”
公孙先生依旧波澜不兴:“倘若罪证确凿,依律,罪犯该砍掉右手,发配岭南,苦役十年。”
祈奕一笑:“这就好,我父母九泉得知必会感谢先生仗义执言。”
这话也是祈奕知道忤逆罪名无凭无据,依律而言,空口之言,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也无法证死范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谋略。
祈奕之所以在大堂上讲出来,一来是想让八贤王了解,他兴致所至做的媒对自己遗弃妻女有多大伤害,如今已经得到了应有惩罚,八贤王已经动了金锏。
二来是想借以打击范桐名声,让人们厌弃之,唾弃之。让他纵然得了太师皇上庇护,也一如过街老鼠,不能在官场立足,终其一生,最好结果,也顶多做个吃软饭的漂亮鸭子而活着。
当然这是祈奕思量中最最憋屈的结果。如今看来,范桐必然难逃律法制裁,只分轻重了。
却说公孙闻言,容颜微动,复笑道:“这?他乃是文人,砍掉右手,确乎?咳,公子是否知道,我大宋朝有议罪一说?”
祈奕最听不得这个,眼神顿时凛冽起来:“一句议罪就要议掉我白家二条人命?
难道就因他是皇亲国戚,就可杀人无罪么?哪又何必说什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就不论其他,仅他气死养父母一条,也够砍他脑袋两次了,现在先生只说罢职斩手,发配充军,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祈奕这话也说的无可奈何,谁叫范桐跟皇贵妃皇上沾亲呢?逐级议罪减刑,范桐铁定死不了。刚才庞太师Сhā手,八贤王没有一锏打死他,祈奕已经知道,范桐大约死不了了。
祈奕难过之后,只得罢了,既然不能倘他抵命,那就让他生不如死吧。其实,有时候死反而比活着容易多了。像范桐这种曾经平步青云,呼风唤雨之人,忽然间一棒子打回原形,不得不猪狗不如地活着,那将是怎样一种心境呢?
祈奕倒想瞧瞧看!
却是包拯喟叹道:“话虽如此,令父母的确因他而死,可是,却没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范桐之罪,你家仆人白贵按律,应在回避之列,他的证词,不能作为范桐入罪的证供。因此上,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很难凭此将他入罪。”
祈奕咬咬嘴唇:“即便只按偷盗论也足够了。”
包拯叹气又道:“本府办案,一向以律法为准绳,以人证物证为论罪依据,本府已经能够确认,那方玉佩应是范白二家定亲信物,不能视为偷盗。”
祈奕瞬间只想冷笑:“草民请教包大人,何为偷盗?”
包公点头眼道:“好,本府告诉你,所谓偷盗,就是不经允许,非法占有他人财物。”
祈奕立道:“正是此话。范桐另娶,与白家婚姻自然解除,玉佩就该归还白家所有,他不仅不归还,还擅自霸占当作为聘礼。难道不是非法占有不属于自己财物?这与偷盗何异?难道包大人对偷盗概定因人而异么?”
张龙赵虎秉性耿介,手指祈奕同时呼喝:“大胆!”
祈奕眸光闪闪,无辜至极看着二人:“请教二位大人,草民哪里说错了?”
二人只知道不允许人质疑包大人,祈奕那里说错了,他们听得出却道不明:“这个?”
包拯微笑摆手制止二人,口里言道:“此话虽则有理,却与法律不通,他只要归还,本府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再者,那范桐言称,你两家并未签下退婚文书,果然如此,则婚约任然有效。”
闻此言,祈奕顿时暴虐:“婚约有效?难不成包大人您的意思是叫我白家女儿与人做小?
这决不可能!我白家人穷志不短,宁折不弯。别说二女一夫,就算他范桐马上休了庞家女,八抬大轿来抬我,呃,抬我白家女儿去做诰命夫人,我们也不稀罕呢。
且不说他攀龙附凤,丧德败行,只说他害得我家破人亡父母枉死,他就是我白家不共戴天之仇敌。此时再枉谈什么婚姻之事,实在是痴人说梦,贻笑大方。
至于那范桐倒底有无强迫白家退婚,包大人只需往草州桥走一趟,相信整个草州桥任意一个百姓都会给包大人一个满意答复。”
想着要跟范桐破镜重圆,在祈奕,只觉得腌臜龌龊,侮辱人格,一时间全身热血涌动,说话之时拼力而发,恨不得把范桐当成一盆污水泼出去了事。
却说房中各人闻听祈奕这番铿锵悦耳,铁骨铮铮之话,齐齐动容。一个深闺女子有此见识,实在让人无法轻视。
包拯暗暗嘉许,肃穆的脸庞绽开一丝黑漆漆笑意儿,牙齿却甚是白净闪眼:“公子心意包拯明白了。王朝已经带人前往草州桥,本府嘱他日夜兼程,不出意外,三日后,可以重新升堂,白公子回家等候传唤罢。”
祈奕闻言一愣,秀眉微蹙,疑惑顿生。
公孙笑道:“公子勿怪,大人办案,一项都会了解清楚原告所想,以免瞎耽搁功夫。大人所说,也是改日公堂之上范桐庞府会纠缠之事,公子要拿得准才好。譬如秦香莲,她自己不告了,大人有心帮扶,也是爱莫能助。是所谓民不告,官不究。”
祈奕恍然一笑:“我就说嘛,哦,草民正觉奇怪呢,原来如此,多些包大人,公孙大人。”
包拯公孙齐声朗道:“职责所在,当不得一个谢字。”
☆、40、子不恋瓜贤爷拂袖走,养恩如天女儿无转移
却说祈奕激扬文字之时,八贤王一旁只听得心旷神怡,甚为激动,抚掌笑道:“好,好好好,说得好,有骨气,本王就喜欢这等有风骨之年轻人。”
他说话神情得意洋洋,眸光殷殷,笑颜灿烂,眷眷之情溢于言表,信步走至祈奕身边,将手亲热拍拍祈奕脑袋,滑至肩上,兴趣勃勃:“难得孩子,改天得空,你到本王南清宫,我们好生聚一聚,聊一聊,可否?”
祈奕很不习惯陌生男人靠近,哪怕她是血缘上的父亲,她借着低头抱拳肩膀一缩,避过八贤王虎爪,脚下大步一跨,离开八贤王两尺距离,言语恭敬疏离:“草民惶恐之至。王爷乃是天潢贵胄,如同天上云彩,令万民敬仰。草民卑贱低微,恰似地上泥土,任人践踏。王爷夸赞,小人不敢领受,王爷厚爱,草民愧不敢当!”
八贤王赵德芳闻言一愣,赵家血脉何曾低贱了?想着自己并不能公然给她一个郡主名分,眼眸里哀怨流转。黯然少卿,他挑一挑眉,深深吸口气,笑道:“什么王爷草民,佛说,众生平等,我们只做忘年之交,君子清谈不好么?”
祈奕肚里冷笑,不想被人知晓少年薄情丑事,却想来做顺水父亲,天下有这么便宜事情么?
她思及此,祈奕觉得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自己一辈子都是白家女,无论明里暗里,自己都不会认祖归宗。遂抱拳再次恭顺言道:“佛如何说,草民不知,草民就知道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物有贵贱,人分高下。草民乃无知野民,来开封府只为告状打官司,讨还我祖传宝物,为父母伸冤,实在无心高攀。
且草民双亲辞世,重孝在身,心情沉痛,实无闲谈之雅兴。草民乃胸无大志之人,唯有一点人之常情,只想兄妹姐弟相依为命,平安度日。王爷错爱,实难消受。还请王爷大人大量,海量包涵,不要见责才是。”
祈奕一番话虽然恭敬尤佳无可挑剔,却只堵得八贤王哑口无言,郁结难发。
这话意摊开了掰碎了的意思就是,对不起您老人家,您虽然位高权重百姓敬仰,无奈我父母新丧,又跟您无亲无故,实在没有精力忍悲含痛跟您这位五姓外人闲聊家常。
瞅着祈奕跟自己一般无二黑亮瞳眸,拒人千里的冷淡,八贤王直觉心头郁结。
自从今早他见了玉佩,方才又乘着公孙策不备强行观阅了画轴,已经在心里认定了祈奕身份。知道祈奕才是自己遗落民间的一点骨血。
可是,以他今时今日特殊身份地位,决不能闹这样笑话出来,置皇上家人以难堪,所以,祈奕身份决不能曝光。也就是这点顾虑,之前他才不敢面对故人,只想暗中补救,由是才出了范桐这样纰漏。
想当年,八贤王奉命督边,被敌酋围困,所有侍卫为了掩护八贤王撤退损伤殆尽,八贤王自己也被敌酋所伤,最可恨敌酋箭上带毒,八贤王受伤中毒奄奄一息,差点倒毙边陲之地。
也是他福大命大,正在生死攸关之时,巧遇采药医女玉珏,施银针度药救了昏迷的八贤王一命。
其后八贤王留在玉珏家茅房养伤,数月相处,双双心动,结下姻缘。八贤王当时只有正妃,按规矩他可再纳两位侧妃。八贤王告知玉珏,侧妃也是正式妻室,可受朝廷诰封,子嗣可上宗族玉碟。
玉珏一来美女爱英雄,与八贤王乃是两厢情愿。
二来玉珏并无婚约,女子总要出嫁,有机会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之人胜过盲婚哑嫁。
三来,当时八贤王中毒昏迷不醒,玉珏为救八贤王将他背回家中,可谓肌肤相亲。
玉珏之母以为玉珏再嫁他人难免被人诟病,遂接受了八贤王求婚请求。
因为玉珏之母不愿理离开老伴栖身之地,在玉珏八贤王离开前夜,主持了小夫妻拜堂仪式,一对年轻人有了真正肌肤之亲。
不想这桩你情我愿婚花好月圆的喜事,却为八贤王之母贺太后不容。她嫌弃玉珏出身平民,以为江湖草莽女子不可靠。老太后只是认玉珏母女为恩人,赏赐珠宝首饰,张罗要替她寻一门匹配亲事。言下之意,玉珏配不上八贤王侧妃之位。
宗祠也不允许八贤王纳平民为侧妃,太后宗祠联手相逼,八贤王允诺的侧妃之位不能落实,玉珏身份尴尬,气苦不已。不免心生怨怼。
八贤王三面受敌,正在焦头烂额,多方设法,未料心高气傲玉珏不能容忍别人轻视辱没,竟然星夜出走,从此不知所踪。
她只身来,空身走,太后赏赐财宝,八贤王所置办珍稀珠宝饰品一样未动,仅仅带走了八贤王亲手所作一幅丹青素描,另有定情信物龙凤玉佩。
八贤王也曾派人多方打探,三年方休,却始终无果,就连玉老夫人也不知所踪。
一来,老太后暗中干涉,不许禁宫与王府侍卫Сhā手,也不许大张旗鼓。
二来,八贤王私下派出心腹,寻人方向根本错了。他们一味直往八贤王玉珏相遇之处边关丛山人家寻觅,却不知佳人早已人去楼空,隐居草州桥,与汴京相距不过三百里。
当然,八贤王不知道玉珏曾经留下信笺,只是被人刻意隐瞒而已。是故,八贤王只道是玉珏失望负气出走,并不知道玉珏只是想暂时离开,一起缓和面对面冲突,等待八贤王调和好一切关碍。熟料这一分开竟至永诀。
到如今,时过境迁,玉人仙逝,亲女孤苦,尤其是亲手破坏女儿婚姻,他心中不是不愧疚,遂想暗中亲近意图补偿,一如他当初见了白玉龙佩,为了拔高他的身份地位,不动声色替他保媒说亲一般。
对于当日旧情人玉娘,时光消逝了,容颜犹在心中,少年情怀化为淡淡忧伤,午夜梦回或许惆怅怨念,却绝不会旗帜高涨,给予公开名分。
毕竟当初八贤王曾经拿孩子说事儿,太后也不答应玉珏入门。其实当初八贤王并不能确认玉珏是否有孕,只是想拿亲情做幌子打动太后,想母凭子贵,借机迎娶玉珏进门。
太后不仅不答应,还火速替八王爷迎娶贵女为侧妃,临终留下遗言给八王妃,一日玉娘找上门来,去母留子,子上宗碟,认嫡母为母。
这也是三年后,八贤王放弃寻觅玉珏的重要原因。
毕竟玉珏一旦进门,生活在后宫内院,八贤王国事繁忙,不可能时时不离左右护佑,只要老太后有心,轻捻手指,就可以掐断玉珏生机。
多年过去,时间磨平了情怀,八贤王已经心如止水,却不料白龙玉佩凭空出世,八贤王不由惊喜交加,只说老天有眼,将儿子送到眼前。得知故人仙逝,八贤王暗自伤怀,却说不得。遂把一腔思念之情,眷眷之心,没头没脑挥洒在范桐身上。倒如今方知弄错对象表错情,反头来又想补偿祈奕。
他以为祈奕乡间长大女儿,忽然成了皇亲国戚,必定会心向往之,甘之如饴,趋之若鹜。
却不料,祈奕有备而来,根本不采他,使他满腔父爱无从寄托。
在八贤王,似眼下这般低声下气,已经触及底线,祈奕却对他这个父亲毫不领情,拒人千里。
在八贤王想来,祈奕既然已经看见画轴,又看见了自己样貌,必定已经知晓两人血缘至亲,竟然还要这般冷漠无情,无动于衷,实在不通情理,太过孤傲。
其实,抛开八贤王与白玉衡血缘来说,祈奕所言所行,完全合乎情理。祈奕有言辞之间及其谦恭有礼,让八贤王无从挑剔,有理说不出,有火不能发。
皇父八贤王,可是许多年没受过这等冷遇了,甚是憋闷。
只是白玉衡身份在皇家来说,始终不是什么光彩事,因此上,即便开封府各人对此事有所猜测,也只能是心照不宣。
八贤王虽然与包拯公孙交厚,也不准备明言。
正因为如此,他那里才屡屡言语暗示。包拯公孙甚至庞太师都默契应和,只有祈奕一味装聋作哑,不予配合。八贤王不免心生薄怒,天家傲气瞬间澎湃,遂不再俯就,丢下一句‘冥顽不灵’拂袖而去。
祈奕躬身相送,心中哂笑,好个老贤爷,你直管自己爱恨随意,难道就不管人家脸面死活了。我若明面认了你,还如何再回草州桥。一旦惹恼了八王妃,一个小心眼,把我这个民间郡主送去和亲,岂非得不偿失,茹毛饮血喝一辈子黄沙。
却说包拯公孙策两人,早已由画轴猜中祈奕八贤王之间干系,只因祈奕言辞抗拒,贤爷口舌隐晦,这倒是父女一条心,都不欲让外人知晓,他二人也不敢明言相劝。
送了八贤王回转,包公与公孙相视片刻,公孙先生莞尔一笑打破沉寂:“来来来,白公子请坐下,饮一杯茶水解解乏。”
这一番唇枪舌剑,祈奕的确累了,也口渴的紧,遂微笑道声谢,大方就坐,慢慢品茶,偶尔飞一眼沉思不语度来度去的包公,眸光相遇,一笑而过。
更多时候,祈奕凝眸沉思,思绪飞得老远,远至南诏。心忧弟弟玉瑞,白玉堂说过,南诏珍稀药物甚多,玉瑞近水楼台,希望能够得遇灵药,病体痊愈。也不知他目前恢复如何。
祈奕不免心中筹划着,等这场官司罢了,势必要走一趟南诏,将玉瑞接回,决不能叫他做和尚,断绝了白家香烟。
她这般恍惚落寞宜喜宜嗔的摸样,落在公孙眼中,就是黯然神伤,凄苦无比。
想起她爹娘辞世,遭人遗弃,亲父难认,公孙先生心中大不忍,因温言劝慰:“八贤爷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他愿意与公子结交,乃是缘分,也是机遇,公子若同王爷交好,今后生活也轻松许多,有益无害,公子又何必拒人千里?”
祈奕眸光清幽看着公孙,心知他是一片好心,不好言辞激烈拂了人家好意。暗中措辞,半晌方道:“公孙先生好意,草民心领了。要知这世上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我本草民,就要谨守本分,安贫乐道,优哉游哉,岂不自在。何必媚颜奴骨讨好攀附,把自己弄的心神疲惫,得不偿失。一个不好,就如陈世美,范桐之流,终究一日,死无葬埋。”
陈世美死无葬埋?
公孙策闻言大惊,眉峰微微耸动。
目下秦香莲扯告,陈世美几次偶遇包公仪仗,都故意找茬拦路,不是逼着大人改道,就是在包公施礼之时故意轻慢拖延,迟迟不叫平身,让包公下不来台。
公主新近传出喜信,梦熊有兆,夫妻正是恩爱无比,圣眷正浓,可谓春风得意,活得嚣张跋扈,恣意猖狂。
一双深邃眼眸锁着祈奕平静面容甚为疑惑。眼前这个女子凭什么竟然这样轻松断言他死无葬埋?
公孙不由眼眸凛一凛,心想问个明白,却知道这话不好议论,言语在舌尖打了几个转,还是转换话题,拉回主题,叹道:“话虽如此,我观贤爷并无恶意,倒似乎对公子甚有眷眷之心。”
祈奕心知公孙意有所指,暗示自己跟八贤王有亲。在祈奕心里,借势归借势,且不会认下八王爷,那样子就等于公告天下,承认母亲妇德有亏,将辛苦养大自己的白父钉在耻辱架上。
这话倘若别人说,祈奕定会拂袖而走,可是公孙先生说此话,当时一片好意,祈奕不好做得太绝,思忖片刻,一双秋水目瞅着公孙淡淡笑:“哦?先生之意,八贤王只是无意害了我,而我不应该这般小气计较,对么?”
☆、41、忠人之事铁面游说,窥破行藏裙钗气急
公孙面情一窘,祈奕却并不需他作答,自顾言道:“范桐攀龙附凤固然有错,若非这位贤爷不分青红皂白,强出头替范桐保媒拉纤,范桐焉能入得庞家眼?庞家女儿可是嫁得皇帝,做得贵妃,一个小小庶民实在不是庞太师青睐对象。
公孙先生至此还以为我应该感谢他,接受他所谓什么并无恶意之好意?
在我真不知道该感谢他什么,感谢他纵容范桐悔婚?还是感谢他间接害得我父母枉死家破人亡孤苦伶仃骨肉离散?”
公孙面色讪讪:“王爷本是无心之过,如今有心补偿,公子又何必执拗?”
祈奕慢慢吐口气,眼神清冷悠远:“我们虽是贫民,也有思想有感情,有七情六欲,应该也有喜怒哀乐的权利吧?先生说得对,他是无心杀人,可我父母却实实在在因他枉死。我们草民布衣,不敢迁怒,自认倒霉也就是了。如今却要我上赶着去巴结讨好仇人,公孙先生,您叫我情何以堪?您叫我九泉之下的父母如何安宁?
至于什么眷眷之情,很是不必。之前,我有父母捧在掌心如珍似宝呵护一十五年,之后,我有干娘兄弟相依为命尽够了。”
公孙一愣之下黯然道:“是公孙失言,公子勿怪才好。”
祈奕却笑了:“先生不必挂怀,草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我识得先生一片好心。”
包公一旁虽无言语,却是仔细聆听二人答对,见祈奕言辞犀利,颇有见识,甚有主见,不似三言两语可以打动,心中甚为八贤王担忧,贤爷心思只怕要付之东流了。
包公心中却对祈奕孤苦无依颇为同情,一边想着心思,一双眼眸时不时看她一眼,怜悯之情流露眼底。叹息之余,包公决议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公孙已然败阵,无论有用无用,自己也该帮八贤王一把。遂摊开画轴,意有所指:“敢问白公子,这画中之人果真是你父母双亲大人?”
祈奕坚定点头:“当然!”
包公眉峰微皱:“我观此男子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穿着打扮,非比寻常,当非寻常百姓,果真是你堂上父母?”
这话说得有些过头了。
祈奕怫然而起,一声哂笑:“试问谁会错认父母,至于穿着打扮,戏台上不是每日上演王侯将相,公子王孙呢,就不许我父母偶尔装扮一回?”
包公闻言愕然,他想不到祈奕会这般敏感。心中约莫明白,这白玉瑞应该是知道了事情始末。包拯原想做个和事佬,使老无所憾,幼有所依。
如今看来,当事双方讳莫如深。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包公就是想居中调和,事主不认,也莫可奈何。
室内一时陷入难堪寂静。
少顷,祈奕打破寂静:“敢问大人可曾观摩完毕,能否归还草民画轴了?”
包公见祈奕说话滴水不漏,字里行间不亢不卑,想必再问也未必能套出更多消息,遂点头道:“这个当然。”
祈奕闻言大喜。忙着上前细心收拾画轴,将一对玉佩仔细系在腰间。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对着包公微笑抱拳:“多谢大人,草民告退。”
公孙起身笑道:“我送送公子吧。”
祈奕慌忙拒绝:“公孙大人名满朝野,如雷贯耳,草民无名小卒,如何担得起?我义兄就在外面跟展大人说话,就不劳先生大驾了。”
公孙闻言轻笑出声,示意祈奕抬头观看,却是一红一白两条人影,穿梭似的在房顶飞来飞去,不亦乐乎。
祈奕微笑守住了脚步,是呢,白玉堂方才说了要一起回家。
公孙微笑提议:“不如我叫人送上茶水点心,公子就在亭子间喝茶等候令兄,可好?”
祈奕点头说声有劳先生。便撩袍坐在亭前石桌边,慢慢品茶,现场观看猫鼠争斗。
公孙先生也一旁坐下,笑微微跟祈奕点评着猫鼠二人各自胜算几许。
正当此刻,祈奕耳中忽闻抽泣之声,愕然掉头,却见马汉带着一满脸戚容之妇人走进院来。那脚步匆匆,抽抽噎噎之人,不是秦香莲是谁?
祈奕不由嘴角微翘,日前她已经获悉,秦香莲呣子回到了驸马府,此刻对她来意大约猜到几分,肯定受了欺骗,摁了休书了,丢了孩子,这会儿又来开封府祈求包公帮忙做主了。
秦香莲跟公孙也成了熟人,眼泪汪汪看着公孙又拜又哭:“公孙先生,我要见包大人,陈世美竟然侮辱我,说我跟韩琦勾搭,不守妇道,不然韩琦不会放了我们,还肯替我们做反证了。他还动手打人,逼迫我摁了手印,签了休书。
公孙先生,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他这般构陷糟践,孩子也被藏起来,不许我见,这叫我如何活得下去啊?我算看透他了,他根本不想认我们,恨不得我们死了才好,求包大人公孙先生替我做主啊?”
哭哭啼啼又跪又磕,泪水似水龙头开阀,哗哗只淌,慌得公孙拉又不是,劝也不是,脸上尴尬不已。
祈奕眼神凛一凛,本来有些怒其不争,恨她心肠太软,上次助她逃过蔡县一场侮辱,一顿打,未料想,她还是逃不出被侮辱挨打下场。
唉,看来她的侥幸心里,注定了她要挨苦受难,别人帮也是白帮。一时又觉得这个赤手空拳跟命运斗跟强权斗的女人太可怜了,顿生一份同病相怜之心,遂与她点头问候:“秦大姐好,快别哭了,看公孙先生都快被你弄哭了。”
马汉闻言眉头一悚,差点发作,公孙先生却是擦着汗水只苦笑,眼神制止马汉别搀和。
祈奕却不管马汉面色不善,只顾一边说笑,一边搀起秦香莲:“大嫂即说已经看穿他,干脆与他做个了断,何必这般姑息他,委屈自己?”
秦香莲点头抽泣:“我也这般想,可是,我的孩子怎么办?我如今被他诬陷妇德有亏,满身脏水,纵有千张嘴也难说清啊。这叫我今后如何做人,如何养子教女啊?”
祈奕朗声一笑:“大姐,您与其哭诉无门,何不抬头仔细看看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哟?”
秦香莲闻言,果然住了哭声,抹抹眼泪,仔细盯着祈奕看了半天,眉头松了又颦,颦了又颦,只颦颦颦颦,颦成张苦瓜脸,祈奕行将失望了,她却恍然大悟了,一拍脑门:“哦,哎哟,我想起来了,那一日我在路上遇见过你。”
秦香莲说着又哭:“哎哟,您不知道,就是路遇您那一日,我们呣子可是遭遇劫难,几近丧命,哎哟,我可真是三天三夜难以尽述啊,大兄弟啊,我苦啊”
祈奕见她这般懵懂不开,一味说些不相干之事,绕来绕去没有说到主题,终于失去了耐心,突然欺身而,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许哭,想活命,就不要哭了!”
马汉一惊就要上前,公孙却眼露惊喜:“等一等!”
秦香莲被这一惊吓,倒想起来了,不由惊喜交加,手指祈奕,一时眼泪如麻,又哭又笑:“噢噢噢,我想起来,您就是恩公,恩公啊,我可找着你了。”
说话间一把拽住祈奕,哭得惊天动地:“恩公啊,这可好了,我有救了,我求您啊,恩公您帮我作证啊,我跟韩琦什么也没有啊。”
祈奕被她摇晃的头直发晕,忙着掰开他手指,头儿连点直点:“嗯嗯,好的,你放手啊,别哭啊,为替你作证,你要先放开我,否则,你摇死了我,谁替你作证啊?”
秦香莲这才放开祈奕:“好好好,我听恩公话,谢谢恩公,找到您就好了,我可有活路了。放着您在府中,开封府捕快如何直说找不到您,害得我失望之极,差点哭瞎眼睛!”
祈奕眼见孙马汉脸色大变,忙道:“好,你别激动,其实,就算我不作证,包大人也不会相信他疯狗乱咬,放心啦,要相信包大人,陈世美那点智商,要哄骗包大人,他还差得远了。”
公孙这下高兴起来:“话虽如此,有了人证,一切就简单多了,还请白公子,勉为其难。”
祈奕点头:“这个没问题,大路不平旁人铲,这个人证我做定了。秦香莲一日打官司,我随叫随到。”
公孙见祈奕这般好言好语,浑不似对着贤爷冷言冷语,疏离膈应,甚为讶异,不过只要祈奕肯帮忙,他也懒得追根究底,能够尽快完结驸马一案,也好对各方有个交代了。
公孙领着千恩万谢秦香莲进房去了。
终于被解脱祈奕长长舒口气,抬头寻找那红白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了。心知他们大约打完了,遂举步往外,去与白玉堂会合。刚出院门就与展昭提剑而进,见了祈奕眉眼温煦:“令兄长在外等候,我送姑娘出去。”
祈奕心知早被他窥破身份,被人当面揭破又是一回事情,顿时气红了脸:“谁是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请展大人慎言!告辞!”
☆、42、锦毛鼠情探义妹,干娘亲点拨莽子
却说祈奕遭遇展昭,被展昭说破女儿身份,顿时有些下不得台,摔下一句话掉头就走,一阵风般卷出门去。
其时,白玉堂牵马坠蹬正在等候,见了祈奕,眼眸含笑,堂伸手一搀:“终于出来了,老包特磨叽了。”
原本气吁吁祈奕闻言一滞,倒想笑了,这人还真是,他倒怪上别人了,只是这会儿说笑心情不对,遂不动声色微一点头,手上借力攀上马背,白玉堂随即腾身上马,兄妹正要打马扬鞭而去,展昭四平八稳而来,见了白家兄妹抱拳笑道:“展某送白五侠。”
白玉堂抱拳朗笑:“好说!”
展昭再特特冲满脸不悦祈奕抱拳:“送二公子,后会有期!”
祈奕心里不自在,昂头挺胸马上端坐,不理不睬不可置否。心里扁嘴:展御猫,空长一副好皮囊,连个慌也不会撒么,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不懂么!
却说兄妹离了开封府,走了一段,白玉堂忽然相同了祈奕的怪异之处,挑一挑眉:“咦,义妹今儿怎不说话了?往日见了展御猫奉承不已,恭敬不暇,恨不得捧到天上去,今日如何一声不吭,这是受了谁的气了,说出了哥哥帮你出气。”
祈奕可不想暴露自己小心眼,心里只怪白玉堂鸡婆,女人事情怪这么多做什么,闭口不语。
她越不说,白玉堂越发以为祈奕受了开封府或是八贤王欺负,嘴里‘吁’的一声吆喝勒住缰绳,回眸睨着祈奕:“是不是老包?”
祈奕见他神色凝重,很怕他惹事,倘若把包公公孙策的胡子眉毛也剃了可就闹大发了,忙轻声一笑:“不是,包大人宰相肚子能撑船,怎会跟我毛孩子一般见识。”
“那是谁?”
祈奕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展昭又没说错,自己本来就是姑娘么,生什么气,有些难以为情:“其实没什么,就是展大人,忽然当着马汉叫我姑娘,我我……”
白玉堂嗤笑一声:“你本来就是姑娘么,我就叫你不要出来招摇撞骗混淆视听了,你非不听么。”
祈奕自己明白一回事,被人耳提面命就不乐意了:“好了好了,明儿起,我听你话,我不出门,我在家修心养性闭口静默装斯文,成么?”
白玉堂哈哈一笑:“你这是,我又没说什么呢。”
祈奕沉默不语。
白玉堂笑声一顿道:“啐,这个臭猫,他何时窥破你,臭猫太坏了,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儿家家,我明儿见他决不饶他,我就是再跟他大战六百回合,也要替你出了这口气。”
祈奕一乐:“是你自己想打架吧,别扯上我,哈,义兄今日又跟他打平手了,我没猜错吧?”
白玉堂鼻子一声哼:“哼,那是他不打啦,再达一百个回合我肯定击落他。”
祈奕但笑不语。
白玉堂顿一顿又道:“展御猫这家伙也忒不老实了,义妹,你以后遇见别理他,听见没?”
祈奕见他说话间把马儿勒得死死路不走了,就那样直戳戳二人一马白衣飘飘已然成了一道风景,招惹得路边一些个戴帷帽小娘子频频掀纬纱,更有胆大的竟然给祈奕抛媚眼送秋波。
祈奕见状心头乱跳,他可不想惹桃花,忙道:“知道了,我们官司一完跟开封府桥归桥路归路,回草州桥提爹娘守孝,我想理他上哪儿找去,来回三百里呢!”
白玉堂闻言一乐:“也是。”
见白玉堂依然勒着缰绳,而路边小娘子越来越大胆,有几个还徒步而来,祈奕忙着催促:“义兄放开缰绳吧。您瞧瞧那边小娘子眼神,再停久了,说不得义兄又要遭遇簪花雨了。”
白玉堂说话间一直睨着祈奕,闻言抬头,果然不差,忙着撒开缰绳催马跑起来。
一路沉默直至悦来客栈,玉堂跃身而下,回身接了祈奕下马。祈奕被白玉堂掐腰抱下,初时不觉得什么,及至瞅见掌柜马童暧昧不明眼神,瞬间红了脸颊,心中暗忖,自己行藏已被范桐说破,过不多久就会成为公开秘密。这兄妹共乘美事儿到此为止了。今后出行要么坐轿子,要么徒步,再不敢这般肆无忌惮了。
祈奕想着心事,眼眸微微睨着义兄,想将此事说明,却见白玉堂沉静了脸色,眉头纠结,遂住了口,兄妹各想个心事,一时沉默。
及至双双到了后院,白玉堂冷不丁说了句:“你回草州桥守孝,我呢?”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还有玉瑞呢?”
祈奕一愣,白玉堂守不守孝呢?不由凝眉思忖:白玉堂虽被回春堂所救,也曾生活过一段时日,却是喜爱飘零江湖,与白家人离多聚少,不过偶而回去打住。
白母虽然待他与范桐无甚差别,吃穿并无二致。倒底不似对范桐,十年如一日朝夕相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悉心栽培。白父尚文轻武,待他不及范桐周到,也不及饭桶喜爱,甚至很恼火他不好生读圣贤书,只爱三山五岳瞎晃荡。三年前更是因故离家而去,再未复返。
不过,白玉堂终究受过白家恩惠赐名,挂了白家义子之名。按照乡间俚俗,守孝大功九月也可,守小功三月也可,守孝三年也没人反对,左不过都算尽了孝道,除非有特别缘故,不会有人故意找渣。
可是这些都要白玉堂自己决断才是,叫祈奕如何说法?
足足愣了半晌,祈奕跟白玉堂大眼瞪大眼,祈奕恁没摸清楚白玉堂话里含义,更不知道如何答对。讪讪一笑之下,祈奕遂避而提及弟弟:“玉瑞啊?哦,我正要跟义兄商议,等官司完了,安排义母就诊,我想去南诏探望玉瑞,倘若了然大师无法让玉瑞痊愈,不如接他回家,汴京城聚集了全天下最有名大夫。哦,还有,我最近打听得,说卢大嫂父亲就是洛阳名医,专治疑难杂症,不知道能不能请动他老人家呢!”
白玉堂见祈奕岔开话题有些失望,怅然一笑:“这倒不难,大嫂最是急公好义,大哥最是疼我,只要我说一句,保管无事。”
祈奕闻言抚手而笑:“这就好了。”
这当口,心焦难耐瞎婆已经听到动静,急忙忙被小童儿牵着拐杖出来了:“玉衡,玉堂,是你们回了?官司打得如何啊?”
玉衡这才想起,自己告准了官司,只是让小二传话,也不知他传是没传,瞎婆肯定担心坏了,心中愧疚得很,忙着上前一步接受搀扶着瞎婆:“别急,别急,我好着呢!”
瞎婆闻言笑盈盈摩挲祈奕:“这就好,快些说说,都怎么审呢?”
祈奕便把包大人如何审,自己如何答,范桐如何,庞太师如何,八贤王如何等等一切事无巨细陈述一遍。
瞎婆闻听八贤王拖着贤弟赏赐金锏追打范桐,不由笑得灿烂:“嗯,这倒像他所为,当初他就打死过贪赃御史,当初潘后连先皇也不怕,独独就怕八贤王金锏呢!没想到,这些年来,他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白玉堂一声嗤笑:“这有什呢,皇上是他儿子,他比皇上还大呢,她那金锏皇上皇后也打得,打死个忤逆贼子也算不得什么威风事情。”
瞎婆不说白玉堂对不对,只是笑着呵斥:“玉堂啊,我劝你可不要口舌逞强得罪八贤王得好。免得改日不好见面呢!”
白玉堂又是一声嗤笑:“我怕他什么?我又不求他什么高官厚禄”
瞎婆不等白玉堂说完伸出拐杖一扫白玉堂退杆子:“小子,别说大话哟!”
白玉堂闻言一滞,心念一动,说话声音低了八度,在瞎婆笑声里打住了话头。眼眸在瞎婆祈奕脸上流转,忽然脸颊染成胭脂色,一贯潇洒白玉堂有些结巴:“哦,干娘,我去看看饭菜可好了。”
一阵风卷走了。
祈奕正在欣赏白玉堂窘态,他倒跑了。回头笑对干娘:“干娘您真能干,义兄连开封府房梁也赶上,到教您三言两语吓唬了。”
瞎婆笑着拍拍祈奕:“你个傻孩子,干娘还不是借你的势啊!”
祈奕傻傻淡笑:“干娘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您借了八王爷势,怎说是女儿我的"
却说祈奕之前带着耳朵没带心,他自顾自开小差,一心在想今日官司,想着范桐如果上门来要如何应对,没有仔细聍听瞎婆与白玉堂言语官司,此刻仔细一琢磨,顿觉瞎婆话里有话,话意深长,白玉堂一个江湖侠客,又不爱做官,他奉承八贤王做什么?
想着想着突兀想到一个可能,恬淡笑脸凝住了,想着俊美白玉堂哀求八贤王,老面皮的祈奕也烧红了脸颊:难道瞎婆是那个意思?义兄有这个意思么?
祈奕慌忙摇头,此刻想这个事情似乎不合时宜。何况这句身躯十五岁,一个中学生思春似乎特早些了。遑论白玉衡父母俱丧六年孝期,二十一岁说亲,祈奕还觉得早了些,此时提这个事情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通。
不说祈奕暗暗思忖纠结这个问题,恰在此时,瞎婆刚巧摩挲祈奕脸颊,呵呵呵一乐:“哎哟,这等烫啊,可别病了!”
祈奕尴尬一笑:“哎哟,干娘别闹啊,跟你说正经事儿,陈世美与公主把秦香莲关起来了,听说公主怀了孕,便变了面孔,不再认陈世美一双儿女为陈家子嗣,为了报复秦香莲让她出丑卖乖,心头膈应,起了歹毒之心,要把秦香莲的一双儿女送进宫去做奴才,女儿做宫娥,男孩做太监呢。”
“毒妇,毒妇啊,真是毒母养毒女,什么娘亲什么女啊!”
瞎婆闻言一声恨,想起那人为了争宠,为了荣华富贵千方百计害自己,顿时浑身哆嗦,泪眼婆娑。连搀扶的祈奕也明显感觉到瞎婆颤抖。顿时心头发急,轻轻抚摸瞎婆胳膊:“别急别急啊干娘,秦香莲已经逃出来了,到了开封府告状,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瞎婆半晌方才一啐恨道:“千方百计,挖坑埋人,得逞了倒你是好生珍惜啊?倒是如何教女儿,教出这样狼心狗肺东西来,这是糟蹋子嗣,毁坏宗庙啊,真是家门不幸啊,列祖列宗啊”
☆、43、瞎婆义愤思往昔,祈奕作证上公堂
祈奕很少见瞎婆这般激动,当然也听懂了瞎婆在说些什么。
之前祈奕一直想套消息,现在祈奕确认了,又只好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可是瞎婆这般激动,做女儿哪有不劝慰道理,正在羞惭要如何开口,正要开口瞎掰几句,拽开话题,不妨白玉堂一头撞进来接上了话:“我说干娘啊,您当您老是太后啊,皇家女儿德行败坏跟您家祖宗有何相干啊,倒惹得您这般感慨不了,真是操心不了啊。”
这话白玉堂说正合适,既提醒了瞎婆谨言慎行,又解了祈奕尴尬。果然,虽则白玉堂出言莽撞,瞎婆却是并无不悦。不过幸好白玉堂只听见瞎婆后面只言片语。
皇宫一切真的跟瞎婆没有丝毫关系,至少眼下还是如此,瞎婆心头一堵,虽觉得白玉堂之话很有道理,心中却甚不是滋味。为了掩饰,瞎婆勉力笑一笑:“玉堂说得对,唉,我是人老了爱操闲心,见不得人仗势欺人,为驸马爷一双儿女担心可惜。”
白玉堂惊愕之下问道:“他儿女怎的了?”
祈奕忙解释,道:“我听秦香莲说被陈世美扣下了,据开封府消息,据说长公主要送他们进宫去做奴才。”
白玉堂闻言挑眉:“这一对夫妻倒真缺德透了,干娘您骂得好,只是您不要扯到自己祖宗头上,有这样后人祖宗没得恶心死了。”
祈奕瞅着白玉堂心念一动,有心要白玉堂帮着去偷盗孩子,想着上次韩琦事件,顿时泄气,还是尊重历史吧,公主陈世美不作恶多端,如何能激起包公孤注一掷呢!
这一想,祈奕到了嘴边祈求之话变了调:“义兄也别气了,我已经答应公孙先生为秦香莲作证正名她的清白,想来不久就可以要回孩子。”
白玉堂点头:“这就好。”
瞎婆却一愣:“玉衡儿要去大堂作证么?”
白玉堂比祈奕嘴快:“干娘觉得不该么?”
瞎婆道:“不是,这倒不是,只是”
瞎婆心思飘到很久之后,那时候玉衡应该与皇室有所交集,看样子皇儿对这个小妹甚为关心,玉衡得罪了长公主总是不好。
这有些飘渺,瞎婆也不能肯定几时能成,一时叹息着,沉吟不语。
祈奕却已经听懂:“干娘意思玉衡明白,只是公主陈世美实在做的太过了,不仅不认秦香莲,还诬陷秦香莲妇德有亏,废人子嗣,这是想要把人不上绝路去,真是伤天害理,人神共愤。女儿心有戚戚不能袖手,干娘您要谅解”
瞎婆眼中泪湿,忙摆手,笑得有些惨淡:“别说了,他们咎由自取,衡儿扶贫极弱本无错。”
或许因为想起了自己身世,或许担心儿子,瞎婆虽然没再说什么,这一餐饭却吃得甚少,显然心事重重。祈奕也不敢轻易说话,只能默默看着,间或冲一杯新茶,聊作安慰。
这一日瞎婆跪在观音娘娘面前,嘴里呐呐自语念叨平安经直至深夜方休。
却说隔天早起,祈奕得到开封府校尉马汉来请,言称今日开封府包大人开膛审讯秦香莲告美案,要祈奕到堂作证。
祈奕有言在先,当然不会推辞,鉴于瞎婆心情不好,祈奕临行特特跟瞎婆谈了半晌,言称自己只是帮助秦香莲要回孩子,言辞只会针对陈世美,对于公主要葬送秦香莲一双子女之话,祈奕跟瞎婆做了保证:“干娘安心,女儿上堂只是为破庙之事作证,除非不得已,女儿不会一言半字招惹皇室。”
瞎婆点头:“干娘相信你,你就是帮助秦香莲声讨公主陈世美也是该当的,主陈世美范桐实在是一丘之貉,叫人不能不恨,别担心干娘,干娘只是担心你的将来,别无他意。”
祈奕这才安了心,眉开眼笑跟瞎婆腻歪告别:“干娘这一说我就没负担了,您好好的等我回来,我回头给您带好吃的啊。”
“我打你,把娘当孩子呢!”瞎婆闻言嗤笑一声。
白玉衡笑嘻嘻跑了。
听着义女清脆笑声,瞎婆脸上含了笑,心头郁结稍解。
却说祈奕安抚了瞎婆,由白玉堂马汉前后护驾来至开封府大堂,包公已经升堂问案,陈世美韩琦秦香莲三人当面质对,已经掰扯半天了。
祈奕进大堂正听见陈世美嗤笑落地:“能够制服韩琦者会是个半大孩子,秦香莲,你口才见长,说谎越来越顺溜了。”
祈奕却在一声白玉瑞上堂声中走到正堂中间,在秦香莲身边跪下:“草民白玉瑞见过青天包大人。”
包公一拍惊堂木:“白玉瑞,本府问你,据秦香莲供称,那一日是你在破庙救了他们呣子制服了也救了韩琦,是也不是?”
祈奕道:“回包大人,正是草民。”
包公一排惊堂木:“经过如何,详细道来,不得有半字不实。”
祈奕点头:“是,草民最先到达关帝庙,而后秦香莲呣子三人仓皇而至,再后来韩琦提刀追赶而来”
祈奕将当日情景复原在众人眼前,比之秦香莲所讲还要详细周全。且祈奕口齿伶俐嘎嘣脆生,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就跟书场说书先生似的,清楚明白引人入胜。
祈奕说完,包公尚在回味,尚未答言。陈世美却已经起身来至祈奕秦香莲面前,指着祈奕连声讥笑:“哈哈,秦香莲,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找人也找个有谱些,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就去找个半吊子白面书生,你以为这样我就信了,你也太天真了,他这个病秧子身板,怕连我打不过吧,凭他能够制服韩琦?”
陈世美说着话极为轻挑用脚尖来挑祈奕下巴,祈奕受惊身子侧倾,与陈世美四目相对,这一看,祈奕知道了公主为何以妙龄至尊迷上而立之年陈世美,这人若非一双剑眉,实在不似个男丁,但见他一双凤眼,黑眸曈曈,剪剪清水,肌肤细嫩,唇红齿白,一张容长脸儿,他眉眼生得女像却不失男人英气,难怪公主宁愿做二房了。
祈奕在心底也采信了包公所言,公主乃是倒采花,做寡妇乃是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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