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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暗香传奇满江红 > 二、关河路,随君去

二、关河路,随君去

日­色­渐渐苍茫,云影灰暗时,夕阳就在小院内涂出一层暗紫。

妙荷的心也渐渐灰暗起来。两个时辰前跟着爹抬棺而出的家人狼狈不堪地回来了,说老爷在官道上拦住了老佛爷的车驾,伏舆上书,垂泪死谏,终究还是惹得龙颜震怒,给拨去顶戴,打入了天牢。“老佛爷怒了,对咱家老爷说,你要做犯颜直谏名垂千古的忠臣,朕就成全你!老佛爷说这话时,那官道上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谁都不敢出一声大气,只有、只有咱家老爷,依然一声哭喊大似一声!咱家的顺子没出息,当时就给吓得尿了裤子……”

妙荷的心一阵揪紧,夕阳的暗影一霎时都旋转起来。骄阳似火,车驾如龙,孤身抬棺,直犯天颜。这就是自己的爹,自己肝胆如火的爹。

她心急如火地派出家人再去打听,却只知道那逶迤如龙的车驾仍是浩浩荡荡地直奔承德,关老爷子已给押下,除此便再没什么消息。

院中的那抹暗紫渐渐沉黯,夕阳的脸孔终于给揉碎了,化作一团若有若无的银灰。妙荷静立在院中,手里依然捏着那根银针,心内更似有无数银针在蠕动,齐针、铺针、打籽针、刻鳞针,将焦灼不安的情绪绣成深淡老­嫩­的一根根丝,把一颗心紧紧缚起来。

正自没着没落的当儿,砰的一声,身后似是有个什么东西重重落了下来。妙荷一惊回头,借着昏黑的暮­色­,才瞧清是个黑黑的人影。她才啊的叫出半声,那人却自地上挣扎起来,低呼道:“妙荷,是我,海青霜!”

“青霜!”妙荷听出了那人的声音,一颗心噗地一颤。急忙抢过去扶起他,却见海青霜那张脸上密生了乱髭,显得憔悴了许多,只是那抹刚毅的神­色­丝毫没有少。“血——”她觉出了手上的粘腻,想起爹早间说的话,不由低呼道:“你、你到底怎么了?”

“厮杀了几日,千秋阁那些狗贼,”他喘息着,声音中却满是不甘,“可也奈何不得我!”

妙荷定下了神,急把他扶进爹的书房坐下了,亲自将水给他捧上。海青霜咕咚咕咚地将水灌下去了几大碗,才渐渐止了喘息。闪耀的烛火下,妙荷才瞧清那张熟悉的脸竟是如此苍白,那身黑袍子脏得不成样子,上面横七竖八地撕破了数处。裂开的衣襟后全是伤痕,有的还汩汩地向外冒着血,另一些早已经凝成了黑紫的血痂。

“他们说,你杀了那鄂政,这普天下都在捉你!”她极力想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微微发抖。海青霜才将碗重重墩在桌上,道:“我没杀鄂政那狗贼!那是千秋阁的人栽赃陷害!”连不问国事的妙荷也知道千秋阁内养高手无数,锋芒之盛,能止小儿夜啼。更听说千秋阁的主人就是当今手眼通天的詹中堂,想到詹中堂和千秋阁的手段,她的心不由紧了一紧。海青霜说起那晚的突变,眼神愈发凌厉起来:“那一晚我当值,到得狱神庙刑部大狱,就瞧见有个皂衣汉子正匆匆出来……”

“中堂书房,太平有象,”妙荷听他说到鄂政所写的几个血字,不由蹙眉道:“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海青霜缓缓摇头:“那时我也不知!这事太过诡异,我必定要探出个究竟来。鄂政死前写了‘中堂书房’,想必其中必有蹊跷,我只有去詹中堂府……”妙荷吃了一惊:“这样岂不凶险得紧?”海青霜沉沉地点头:“是凶险一些,我转了十几日,才找得个机会钻进詹府,终究是让我窥破了这八个字的秘密。原来詹中堂的书房之内真有一尊铜珐琅的象雕,那东西镶金贴玉,­精­美异常,真是个好玩意儿。我见那象腹处以小篆写着‘江南’二字,忽然就明白了鄂政那句话的深意……”妙荷心中一动,道:“我猜这刻着‘江南’的镶金铜象,必是鄂政送给詹中堂的厚礼。想必是他得知­奸­行将败,便以这重礼贿赂他的主子,好歹要保住一条狗命。”

“不错,但你说得只是其一,”他的浓眉紧皱着,“我一直以为鄂政死前说的是‘他写给我的书信在那相府’,这时才知他要说的不是‘相府’,而是‘象腹’!我猜,他也畏惧这詹中堂杀人灭口,便预先留了一手,将当初詹中堂写给他的一些书信藏在了这象腹之内!这一尊‘太平有象’必要做得万般­精­妙,让詹中堂一见之下就爱不释手。只要詹中堂敢对他下手,他便鱼死网破,说出这象腹之内的秘密,让詹中堂也不得好死!嘿嘿,说到钩心斗角,我倒真是服了这些贪官。”妙荷也恍然大悟,叫道:“那就好了,你只需将这尊铜象偷走,取了其中的书信,禀明老佛爷,岂不就洗去了你身上的冤屈?”

海青霜嘿了一声:“我正要走,却听得两个人走近书房,只得先藏身在屏风之后。不成想,却让我听到了一件惊天之密!呵呵,也不枉我在他府内足足猫了这五天!”

“五天?你也当真胆大,那是什么惊天之密?”妙荷的呼吸紧促起来,她实在想不到往日在爹爹面前文质彬彬的青霜竟是如此坚忍的一个人。海青霜却摇了摇头:“这官场上的险恶勾当,还是不要说给你听!可惜的是,我心绪激荡之下却给那二人窥破了行迹,一番厮杀,我虽然逃出了詹府,但那尊‘太平有象’却没有夺过来,更成了天下通缉的要犯!”妙荷听得他终究没有夺到那铜象,心中也替他惋惜万分。

“嘿嘿,这些天东躲西藏的,大大小小的厮杀了几十场,总算还没有死,”海青霜的目光蓦地柔软起来,“总算还能见到你!”他转过头,却一眼瞧见了倚在书案上的那幅绣品。“这是你给我绣的那一幅么,”他眼中的光芒一下子灿然起来,喃喃道:“霜荷,霜荷,天可见怜,我终于见到了你,见到了你给我绣的这幅霜荷。我这愿算是了了!”

妙荷听他说得动情,脸又是一红,但随即又想起爹说过的自己祖辈原是海家的奴才,论理实难婚配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郁闷,轻咬着贝齿,道:“快绣完了,只是寒塘冷荷,这绣品太萧瑟了些。”海青霜却道:“谁说萧瑟了,铁梗银荷,实在是好绣呀!”他象个孩子似的伸出手去,却又怕弄脏了,只用目光来来去去地抚摸着。

她见他这么喜欢,心中一阵甜,轻声道:“你先在这里躲几日,养好了伤再说!也好看着我将这幅霜荷绣完。”海青霜却摇了摇头,目光中有一种浓得象醇酒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多功夫了,妙荷,我匆匆赶来,只为见你一面。”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却摇晃着站起身来,喘息道:“若是长久待在这,只怕就会连累你了。况且我……也未必能撑上几天了,还有一件大事一定要做……”妙荷见他虚弱不堪的样子,不由一阵的心疼,忙道:“你、你不要走,你这样子如何走得了?”

海青霜还未答话,却听院中天井处响起一声响亮的长笑:“姓海的,你围着京师兜了个大圈子,却巴巴地逃到了这里!”这笑声­阴­森悠长,静夜中听来直如枭啼豺叫般地刺耳。

“他们竟寻到了这里!”海青霜的脸猛然一紧。西首房下又有一人瓮声瓮气地叫道:“龟儿子一路紧逃,却原来到这里会个小娘皮!快些滚出来,咱们算算老帐!”这蓦地一吼,竟震得妙荷的双耳嗡嗡作响,抬起头却见屋檐下的铁马也是一阵叮咚叮咚的乱响。

“你待在屋中,无论如何,万万不可出去!”海青霜说着挥掌熄了屋内的烛灯。黑暗中妙荷忽觉手上一紧,似是给他紧紧握住了。她只觉那手出奇的大出奇的暖,心魂一荡之下,那双温暖的大手已经抽走。屋门吱呀了一声,他似是蹿了出去。

院中陡然响起海青霜沉冷的声音:“鹰雁五禽,来得正好!”就有一声痛叫嘶喊起来:“贼小子要拼命,伙计们小心了!”立时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乍然而起,这声音密如暴豆,似是几十根刀枪迅捷无比地撞击在一处。她的心随之猛然一紧,急忙抢到门口从门缝里探头望去,却见海青霜挺立在小院当中,四五道身影正围着他走马灯般地疾转。天上没有月亮,那竿灯笼不知给谁打灭了,院中就是一团沉沉的黑。她将眼睛睁得老大,却仍瞧不清那几人的容貌,只依稀辨出那五人手中拿的全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古怪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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