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鹰神情变幻不变。他其实早已猜到武帝和宫牧野费偌大心力安排自己进宫,所图非小。但武帝如此直言相告,倒也没想到。
沉默了好一会,尉迟鹰深深道:“陛下过于高抬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布衣小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如何有这等才能?还请陛下另选贤能来担此重任吧,莫要让在下一介草民误了国家大事。”
武帝一听尉迟鹰还在自称“草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当下微笑道:“爱卿不必过谦。宫太尉以身家性命保举你,而朕亲自试过后亦认为卿确有真材实学,能当此重任。若不然,朕又何必费如此心机,召你入宫?”
尉迟鹰好生迟疑。从内心深处讲,他委实不愿进身庙堂。一来官场黑暗,自古皆然。况且北周上有权奸,把持朝政。下有朋党,误国害民。自己一介布衣,既无身份,又无背景,如何能够在这盘根错节的官场一展抱负,做出轰轰烈烈事业?
二来伴君如伴虎。今日宠你用你,明日也许便是翻脸无情。稍有差池,便是砍头抄家的大罪,自己在江湖上历练,博采各家所长,专心武学,何等逍遥自在,何苦置身于这些是非漩涡?
三来自己生性疏懒,最喜结交。但官场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旦陷身于此,为躲避旁人的暗箭冷刀,势必要变得冷酷狡诈,方能长保平安。而尉迟鹰自己,实在不愿变成这样一种人。若是旁人相劝,他早已是一口回绝,但现在却是一国之君开了金口。在目前这种情势下,自己应该又如何开口回绝?
宫牧野是尉迟鹰的知已,见他迟疑不决,便即劝道:“贤弟,当日你曾言道,若有贤明君主诚心相邀,便投身庙堂。今日陛下金口相邀,其意不可谓不诚。贤弟可不能再有什么推托之辞!”
一听这话,尉迟鹰更是苦笑,他确是说过这话,但当时只是信口而言,并未深虑。谁知却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以至于今日作茧自缚,有口难言。
武帝似已看出了尉迟鹰的为难,轻叹一声,说道:“宫太尉,前言不必再提。正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目下我大周权臣当道,群小聚集,忠臣义士反遭罢黜。值此危难之际,忠贞臣民都有消沉退避之心。何况尉迟鹰山野闲人,此洁身自好之举,原也未可厚非。”
说完,武帝略一停顿,转头凝视尉迟鹰道:“现下你虽已受封赠,但却并非出自你的本意。你若想离去,尽可自行离去,不必多有顾虑。朕绝不怪责于你。”
尉迟鹰默然无语,脸上神色阴睛不定,既未说“走”,也未说“留”。武帝也不再多言,自行拿起书案上一本奏折,翻开细看。宫牧野则站在一旁,不住摇头,神情显得惋惜之极。
沉默了好一会,尉迟鹰忽然深施一礼。宫牧野还以为尉迟鹰就要离去,几乎就要再出言挽留。武帝虽注目奏折,却也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
在骊山一见后,武帝实在很欣赏尉迟鹰的机敏和沉着,也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干材助他完成一件大事。故而他才会这般纡尊降贵,亲口相招。但若仍留不住尉迟鹰,那也只有待唤奈何!
谁知尉迟鹰一礼后却道:“在下一介布衣,蒙陛下如此看重,深以为荣。陛下厚恩,无以为报。自此以后,尉迟鹰愿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成就千秋大业。”武帝又惊又喜,与宫牧野对视一眼,顿时如释重负,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尉迟鹰又道:“但在下却还想请陛下答应一事!”武帝“哦”了一声,温言道:“卿家还有何事?”
尉迟鹰道:“在下山野之人,不惯约束。今日已立誓,助陛下成就大业。功成之日,尚请陛下恩准,允在下重归山林。”武帝沉吟了一下,道:“好,卿既已立誓,朕也可立誓,一旦功成,卿要去何地,朕绝不留拦。”
尉迟鹰躬身一礼道:“谢陛下。”说完这句话,尉迟鹰竟觉心内一阵颤栗。他虽不怕猛狮毒蛇,但一想到自己从此便要为面前之人出生入死,在官场中与他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也不由心中叹息。
但谁要自己作茧自缚,一时不察,以致失言。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说过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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