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立誓之后,尉迟鹰便算进身庙堂。官阶倒也不低,职司六品的御前侍卫,专事皇城警卫,护卫天子及其眷属。若是当值时,为防不测,自然要小心谨慎,但若换班之后,则日子过得甚为闲暇。
尉迟鹰虽是山野出身,但聪慧机警。何况又曾在江湖中历练过一年半载,什么事没见过?置身于皇城大内,更是小心谨慎,做出事来,倒也并无什么差池。
按北周官制,大内侍卫共分三等。
第一等是只负责保卫皇上、皇后及太后的内卫。他们人数大约只有两百余人。但却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在忠诚方面更是毫无问题。
第二等则是廷卫,大约有八百余人,负责保护三宫六院的妃嫔和得宠的美女。必要时充任内卫,表现突出者可优先升职。
第三等才是宫卫,级别最低,人数也最多,约有两千余人,负责警卫各处宫门和重要所在。
尉迟鹰虽是新选入宫,但授职勤政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皇帝的近卫。一般说来,勤政宫的宫卫升迁最快。毕竟他们是在皇帝身边,升官发财还不就是一句话么?因此宫中众人倒也不敢小觑他。
而尉迟鹰出身山野,为人素来平和谦虚,出手又阔绰大方,任谁都乐于和他结交。是以尉迟鹰入宫时日虽不久,上上下下的朋友却结交了不少。众侍卫喝酒赌钱之际,往往不经意流露出朝中宫中的内情。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尉迟鹰却是个有心人,暗暗记在心中。
武帝有意让尉迟鹰多了解一些宫中朝中的内情,暗中叮嘱让御前副总管颜同对尉迟鹰多加“关照”。
当时北周大内共有三位总管。总管“紫面天王”符元浩乃宇文护保荐,两位副总管一名颜同,一名范松,便是当日在骊山上陪伴在武帝身侧的二人。
颜同便是那个神色阴沉的中年人,精于擒拿之技,有“魔手追魂”之称,也是武帝的心腹。他得了武帝吩咐,知道尉迟鹰入宫的真正原因,故而对尉迟鹰是细加指点,有问必答,十分热络。
通过颜同的“指点”,尉迟鹰对北周的内情才有了一些真正的了解。北周自宇文泰开国以来,历经孝闵帝、明帝二主,至武帝继位,实权一直操纵在宰相宇文护手中。而宇文护名为宰相,实为周主。事无巨细,皆先斩后奏。朝中各部大臣,多是其亲党,子侄后辈,更是遍及朝野内外。
当时京师纷纷传言,宇文护有“三头六臂”和“十八般兵刃”相助,所以才能历三朝而久握大权。及至武帝即位,宇文护的势力更是空前膨胀。国事不分大小,均以宇文护一言而决。在当时北周,宇文护一族,当真可说是权势熏天,炙手可热。
尉迟鹰起初还在纳闷,这“三头六臂、十八般兵刃”究竟是指何而言?时间一久,才知道所谓的三头六臂,还有什么十八般兵刃,都是指人而言。
“三头”是指宇文护的三个智囊,也是宇文护在朝中的心腹党羽。此三者分别是
刑部尚书……莫以礼,掌司法刑狱。
兵部尚书……杜预,掌兵马调动。
吏部尚书……辛不悔,掌官吏任免、提拔。
“六臂”则是宇文护在安Сhā在军方中的实力所在,也就是六个最得力的爪牙。
护军总管王子腾、御林军都统范超、大内总管符元浩、禁卫军统领宇文涉。除此之外,还有专门负责为宇文护搜集情报、窥探朝中百官私隐的相府羽卫正副统领“千里眼”张三和“顺风耳”李四。
除了这些一文一武方面的人材,宇文护还广揽武林高手,为他所用。这十八般兵刃就是宇文护从投靠的武林人中挑选出来的一流好手。他们以兵器谱排名,专门替宇文护排除异己。
宇文护能够历三朝而不倒,除了他确实老奸巨滑,还因为他在朝中宫中广布人手,盘根错节,势力太大。
了解这些内情,尉迟鹰心中暗暗点头。难怪当日自己在长安街头,曾见宇文护上朝,车驾仪卫不亚于帝王之行。而市井贩夫走卒之流,更是“只知有相,不知有帝”。
只此一点,尉迟鹰相信,宇文护已经为自己种下了杀身之祸。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身为傀儡的武帝非但毫无丝毫怨言,反而对宇文护十分宽容。宇文护的十余个子侄,仗恃他的势力,在长安城中姿意横行,无论惹出什么事,武帝都从不过问。每逢宗族祭日,武帝还都是以晚辈之礼相见,执礼甚恭。
更令尉迟鹰不可思议的是,武帝与宇文护一起去晋见太后,太后赐宇文护座,武帝居然垂手侍立在一旁。而宇文护似乎也忘却了君臣之礼,大模大样坐得十分安稳,竟似习以为常。
尉迟鹰在武帝身边当了两个月的侍卫,就将宫中朝中所有这一切怪事都看在眼中,但他生性谨慎,只是默默记在心里,绝不宣之于口,留下话柄。
这一天,武帝散朝回来,浓眉紧皱,背着双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尉迟鹰和几名内卫垂手肃立在御书房旁,默默地注视着武帝。
好一会,武帝才重重坐回御座,挥手命侍从的卫士和宫女退下。尉迟鹰本也想退下, 武帝锐利的目光一扫,示意他入房说话。尉迟鹰小心谨慎,先告了罪,才入房关上房门, 垂手肃立。
武帝沉吟许久,忽然说道:“尉迟鹰,你来宫中,有二个多月了罢?”尉迟鹰想了想道:“是两个月零十天,陛下。”
武帝沉吟了一下,道:“这二个多月,你对宫中朝中之事,想必也有所了解了。可有些什么话,想对朕说么?”
尉迟鹰恭恭敬敬道:“是,卑职确是有话想说,却不知该说不该说。”武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今日难得朕有此闲暇,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武帝说完,神色也凝重了许多。虽然此刻御书房内只有他二人,但尉迟鹰仍先察看了一下四周门窗是否紧闭,又在林立的书架中巡视了一遍,确信无人偷听,这才轻声道:“卑职一直有句话想问陛下,陛下想在何时动手,铲除那个祸根?”
武帝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嗯,你说的祸根,是指何人?”尉迟鹰目光炯炯,迎视着武帝逼人的目光,冷静而又低沉地道:“宇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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