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洛阳，路程不长。沿途行人风尘仆仆，络绎而来。中夹车辆，颠簸起伏。布帘起时，可见­妇­孺疲累神情。

卢申天皱了皱眉，心道：“这些人员装束，大都关外百姓。此刻携老带幼，千里迢迢进中原腹地，莫非西北真起了战事？”

他想起出城所见，不由生出担忧。

卢申天长长的叹口气，感觉心中似少了甚。

突然，身后响起杂乱蹄声，夹杂高声吆喝。卢申天不知何事，回身去看。两人纵马，正以迅雷之势急冲而来。还不待他看清，来马已径直撞向自己。

卢申天大惊，忙将手中缰绳朝右一扯，左足在马肋一点，口中呼喝声。那黑马跟着主人久了，心意相通，瞬时朝前窜出，向右跳转。不料落蹄处的泥土被日前下的雨水浸透，当即塌陷。黑马长嘶声，身子朝右倾倒，摔向道路下方的泥水沟。

所幸卢申天久经沙场，应变之举超出常人。见势不妙，他想也不想，右手抽出玉鞭刺向沟边。双腿用力夹住马，闷吼声，竟硬生生将侧翻的马身悬空横在沟上。那马四蹄在泥中挣扎刨动。沟内泥土更是松软，眼看玉鞭沉陷，黑马将落水。卢申天再度暴喝，扭转身，左掌用足蛮力，打向沟底。啪，水花四溅中，跨下马借得力，嘘溜溜叫着，竟从一片烂泥地中挣扎着重新站起，免去断足之灾。

与此同时，坡上两马已风驰电掣般掠过。咦！马蹄践踏中，传出声不易觉察的低呼。

卢申天恼怒万分，纵马跃回路面，瞪眼望去。那二人却已离得远了。只望见马身上的青­色­背影。

卢申天大怒，便要催马去追。身形动时，胸前包袱中的锦盒，轻轻磕碰身体，却有如重钟撞进这大汉心底。

他猛然清醒，倒吸口凉气，暗道：“呀，我如何能这等冲动。若是盒中物品受了损，我如何有脸面回见张大人。”

主意拿定，他恨恨吐口唾沫，骂道：“若无要事在身，管你天王老子，非叫尔等尝我玉鞭味道。”

然后，他便提缰缓行。前方又是一连串的惊呼。车辆倾覆，马匹摔倒、人员落水之声不绝。显见都是那二人惹的祸。

卢申天虽气得面­色­铁青，却也只得耐着­性­子不看路边惨况。

天­色­将晚，路上车马逐渐稀少起来。不时可闻归巢鸦声。天际红霞起，有大雁北去，掠过苍茫大地。

卢申天觉着眼前景象，多少带点大漠风光，不由心情略有好转。思绪也逐渐飘散。

路的尽头，可连在那草原戈壁？此刻黄沙落日，当是何等金黄灿烂啊。

他不由咧嘴笑起。江南呢？只听说过温柔水乡，却未亲眼得见。长江上的烟波浩淼，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咦，西去洛阳，张大人怎客套说是南下顺路……以张大人地位，无须对后辈客套……难道盒内之物极其重要，却又不愿他人察觉，故而口中轻描淡写？

哎呀，尚书大人对我关怀体谅，我怎能乱加揣度。

卢申天在额头上重捶下，便决定不再去想。

然而，他虽不愿去想，尚书大人临行吩咐的几句话，却总在脑海中浮现。

待到洛阳时，城门已将关闭。守城的兵士虽是眉清目秀，却苦着脸，略带疑惑，从门缝中扫视对面之人。那汉子满身灰土，却说是赶赴江南任职的参军。卢申天说尽好话，那兵士才极不情愿的将门推开两尺宽，让卢申天挤进。

卢申天又累又饿，忍着一肚子没来由的火气，谢过那兵士。待见那兵士独自抬门闩甚是吃力，他便搭手相助。

那兵士奇道：“军爷既是参军，怎能做这力气活。”

卢申天尴尬笑道：“麻烦问下小哥，这洛阳城中，何处有客栈住宿？在下来晚，只怕驿站也早……”

那兵士更是奇怪，道：“客栈嘛，街巷中四处皆是。华庭路上的翠花楼、中兴街的岗子客栈等等，都是各地来往官商的好去处。”

卢申天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盘缠，小声道：“不知可还有其它地方？”

兵士皱眉道：“这个……城里多的是，就看军爷想住怎样的。”

卢申天话音更低，道：“在下要求不高，但凡马有料吃，人有铺困就行。”

那兵士扑哧笑出，道：“若军爷这般想，又何需入城，在外随便找个林子不就……”

他话到一半嘎然止住，只觉面前这人瞪起眼来，倒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眼珠转动，醒悟道：“哎呀，小的明白了，军爷必定是喜那清净场所……若如此，小的倒可替军爷寻个好去处……”

兵士想了想，拍掌道：“啊，有了，军爷若不嫌弃，不妨去小的家中。小的家中也还有间空房，收拾了给军爷住，到还凑合。”

卢申天忙道：“好，好，就依你言。至于房费，小哥也不必客气，该是多少，但说无妨。”

那兵士摇头道：“些许费用，不收也罢。多个人闲聊，也省得我一人寂寞。”

他转身对远处行来换班的老兵吆喝声，便伸手拉了卢申天朝前走。

卢申天本也是豪爽之人，便不再勉强，道：“不知小哥如何称呼？在下卢申天，你也莫要再军爷长军爷短的唤我了。”

兵士道：“好，那便唤军爷卢大哥了，你听了可莫生气怪小的。小的姓杨，名江骏。”

卢申天赞道：“我为何要怪你。杨江骏，此名甚好，江中骏马，出水为王……看来小哥将来也非寻常人了……若是成了大将军，到时卢某还要拜托关照了，哈哈。”

杨江骏笑道：“卢大哥取笑了。你这般话，听来更似算命的先生，替人测字求命呢。”

卢申天摇头道：“卢某大字也识不了许多，如何能做算命先生。”

杨江骏道：“我听卢大哥口音，却不像京师一带……”

卢申天道：“小哥这耳朵倒挺厉害。实不相瞒，卢某在西北长大，前年才来京师任职。唉，适才沿路见许多西北百姓前往京师，想来又有战乱起了。”

杨江骏扑哧一笑，道：“卢大哥原也与旁人一般，瞧见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