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不依，兀自不肯罢休，众人听她骂得忒毒，竟不敢上前相劝，她站在坝子上吵了半天，打麻将的就埋怨起来。石玉瑛正坐在椅上养神，起身来劝：“我说阎姐，你想开起儿罢，这麻将桌子上哪里说得清祸福。上个月六娃子坐上来手风还顺得很，打得钟魁智他们几个都不敢来了，也是赢了一两千块哩，胜败兵家常事，又何必动气。”那阎翠平时与石玉瑛颜面上还过得去，听了此话，却没接她的话茬，转过头又对着六娃子骂道：“人牵不走，鬼牵起走的家厮，老娘如何劝你来着？哪里不强似这里？你便是天天躺在床上挺尸，老娘也不来说你一个不字，却被人诓在这里鬼混，扔给你一块­肉­儿，到时叫你把肠肝肚肚都吐出来。”石玉瑛听了，有些生气，脸涨红了，说：“我说阎姐，你这话就说得难听了，我哥在这里开茶馆，可是进出自便，又没拿刀子架在哪个的脖子上逼进来，坐上麻将桌的，哪个不想着赢别人兜里的钱，输赢都是常事，再说咱们都是芳邻，常来常往的，六娃子我们都看着是自家兄弟，吃饭时也是常唤着凑根板凳过去。哪里犯得着为这点小事就红起眉毛绿起眼睛的。”阎翠心疼钱，并不依饶，骂道：“什么方邻圆邻，这方圆一两里地，那个不晓得六儿这家厮，一根肠子拖齐批眼！不长一根筋的岩脑壳。他兜里有几个稀饭钱谁不知道？却诓他一千两千的，让他饭钱也没了，现在又来说什么弟兄哥们。老六，我给你说，哪个认你这个兄弟你跟哪个过去，把摇裤输脱了不要回家说三说四！”这一席话显是有撕破脸的意思，石玉瑛听了，火冒三丈，正待要跳起来对骂，老石忙过来一把把她拉走，这才没­干­起来。

她骂够之后，才气愤愤地出去，六娃子被一番臭骂，脸上甚是尴尬，看老石在里屋做事，悄悄过去，说婆娘过份，请老石担待些。老石反过来安慰他。

六娃子被这一阵骂，好不寂寞凄惨，呆坐了半个小时，方才自然，这才看张友生与一位跑运输的小老板下赌棋，不想烟瘾发作，竟自招架不住，上午已找张友生要了一支，不好再要，又去找苏络腮要，苏络腮包里只两支了，拿了一支给他，六娃子把烟抽了，好不烦恼，打着哈欠，百无聊赖。

四宝儿正坐在堡坎边的石凳上，把刚才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远远地招呼六娃子过去，六娃子过来坐定，四宝儿早把烟递了过来，又把火给点上，一边让老石拿两包好烟过来，说：“上次搭救之恩还没有报呢，不想哥子混得连烟都抽不上了，看来是该想办法找点钱了。”一边从怀里掏了一千元出来，连着两包烟，往六娃子怀里塞，六娃子看他这阵势，忙往外推：“无功不受禄，我又没帮你做过什么大事，这钱哪里敢接。”四宝儿便黑了脸：“哥子恁么不给兄弟面子嗦？”六娃子这才把两包烟收了，钱死活不要，四宝儿没法，只得罢了。

四宝儿说：“大丈夫在江湖行走，没钱啷个行，穷得没有烟钱，人活一世还有什么乐趣？兄弟这里有一条生财之道，不知哥子有兴趣没得。”六娃子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力气也没得，脑壳也不灵光，帮得了你什么，算了，你也莫提。”“找钱不费力，费力不找钱，找钱哪里要你出什么力气。”四宝儿便把嘴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番，六娃子听了，冷笑道：“我没得这个胆子弄这个钱，没得钱也没啥关系，我还是吃咸些，想淡些，耍好些。你还是去找别人给你搭伙吧。”说罢起身，说声谢你的烟，便自去看钟魁智与人下棋。四宝儿无可奈何，不由得苦笑。

这时，席佩玮穿了件藏青­色­高级西装，提了公文包进了茶馆，正碰上六娃子，六娃子看他穿得严整，笑着说：“老席，今天衣衾棺椁都备得齐整，却是为何？”席佩玮也不生气，春风满面地道：“今天政协教科文卫界别组视察滨江棚户区，我是委员，还在会上发了言，穿正式些，人家电视台的记者也好办一些。”他向老石要了一杯碧罗春，在人堆中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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