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术背着深蓝色包袱在路上缓缓前行着,每走一步,小腹和后腰处的疼痛都会加剧,呼吸也是万分艰难。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有她漫无目的,现在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来往的人令她眼花缭乱,可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正一脸焦急,四处张望的白禹。完全不用经过思考,玉术直接在身旁卖伞的小摊前蹲下身去,躲了起来。过了很久,白禹的白色衣角才出现在摊位面前,玉术躲在后面努力将自己的身子缩得更小,静默地盯着那片白衣,直至它远去。玉术发怔,他那般着急的表情自己有多久都没见过了,前年师父在山涧底下发现摔伤腿的自己时,仿佛也是这般模样。她的心不由得一酸,抱住小包袱,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这次出走,她没有带走一件与师父有关的东西,就连衣服也是。包袱里几件值钱点的小玩意儿都是那个月内黄家乔带着自己去街上溜达时拿回来的,她该庆幸自己还没扔掉她们。
本有回望福村的打算,现在她却想一个人走完这段未完的路。
一对翡翠玉镯,一支纯金打造的叶片并镶有红玛瑙的吊叶簪,加上两身换洗衣服,便是玉术的全部家当了。虽说她已经尽量收敛节俭,可毕竟跟着师父过惯了好日子,突然少了为她打理一切的人,不出一月,全身上下只留衣服和一两碎银了。手里掂着这颗极小的银色固体,盯着它看来看去,始终也变不出两颗来。以前她可是听说江湖上有种“幻术”的杂技,虽然只能维持一瞬,至少能让她心里安慰下也是好的。
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不劳而获的得财之道—赌。
以往白禹从不许她进那种混杂场所,不过,她清楚记得师父曾只身劫过河州赌圣的所有银票,数目之大令玉术咋舌,其中大部分兑成现银在夜里分给了当地百姓,小部分自然得留给自己。玉术只想碰下运气,能捞到一笔路费也是好的。
她的出现令不少人惊愕了把,女子进赌场实在少见,里头全部挤满了男人,闹哄哄的。不出意外,定是前来寻夫。就在他们等着看好戏时,玉术却从容不迫地在一席赌桌前站定,拿出手中的唯一银子直接压在“小”字上。众人一见立刻来了劲,这美人居然是来下注的,个个摩拳擦掌,往玉术这桌挤来。
“美人儿压小,那我们就赌大,美人儿赢了钱都可收走,输了那人就归我们,哈哈……”一富态中年男子起先调侃。旁边的人也跟着来了劲,“美人可只有一个,咱们如何分得过来?”
“谁压的钱多自然就能归谁!”胖男子边说边往桌上大手挥过,摆上一锭黄灿灿的金子,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往上放底金。“好你个色王二,平时跟爷玩时就没见你压过这么多,泡起妞来手脚可大方得很,我们回家同你那母老虎说说去。”
玉术看着“大”字上面那堆积得像座小山一样的金银,惊叹不已,难怪都说男人赌钱必败家,眼前可是活生生的一群败家子啊。她在心里暗暗盘算,赢了这局就马上拿着银子走人,只是输了就连唯一的最后家当都没了,万一输了可该如何过下去?至于那些男人的粗言秽语,她自己从未开过口,自然不干她的事。她有些坏心地想,自己能不能反悔,跟着他们压大?
不得不说,玉术运气实在太好,当那几颗小花骰子平铺在桌面时,不用去看,光是那群男人脸上的懊恼与目瞪口呆,她就知道,那些钱都归自己了。
主持开局的人为玉术将桌上财物都清点一遍,毕恭毕敬地全部推到玉术面前:“姑娘可亲自清点,一共一千八百两。”玉术哪里还用去清点,点着头将那堆高高的金银尽数装入囊中,准备走人。
“姑娘留步。”
就在玉术将要离开时,步出一锦衣束发男子,俊逸如谪仙般,鼻梁□,英气十足,狭长的凤眸里却闪出冷峻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玉术在他面前,倍感局促。
“这位是咱们河州一带赌坊的大当家。”原来的那位主持开局之人半躬下身子,朝向锦衣男子颔首以示请礼,抬头转来向玉术介绍自家主人时已经面无表情。
主仆二人一致的面瘫表情让玉术无比压抑与不安,想不到赢走千余两银子,连大当家都给招来了,莫非他们输不起不成?玉术不自觉地掂量着手里装满银两的布袋,分量的确够重,出去以后换成银票更适合上路。
锦衣男子不动声色地注视玉术许久,方才收回目光,手里随意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紫玉扳指,若有若无地撇向身旁仆人,淡淡开口:“天狼,你是忘了解释规矩么?”玉术本在打量着他手中那不同寻常的紫玉扳指,估算着价位。听到那句话,心里猛然一惊,什么,还有规矩?
“当家的息怒,天狼马上向这位姑娘说明。”他不急不缓地应付完自家主子,双目清冷,“姑娘,既然进了咱们赌坊,就得遵从规矩拿钱,赢家单局得千两以上者,须与咱当家比上一局,若能再胜,当家的定以十倍之数奉上,若输,则得按规矩办事。”
“我不赌。”玉术这下反应的很快,哪有这种下流规矩的,一看那大当家就不是个好惹的料,她不贪那得不到的十倍赠银。“喏,我将这一千两还给你们,剩下的八百两给自己好了。”话一出口她又想抽自己,危机时刻了怎么还能如此贪心,莫说八百两,即使只有一百两,她也能谢天谢地了。
“不可,若不参赌,一世都得留于赌坊。”
玉术看向所谓的大当家,明明是如此俊秀的一年轻人,怎么就只能让她想到老奸巨猾这等词啊。正巧那男子的目光不偏不倚,向玉术扫来,眸光中的冷意不减,盯得玉术背脊发凉。
“那,输了会怎样?”至少也该有权保住底线。
一直都未正式与玉术说过话的大当家看似终于有了一丝兴致,不想出口的语气也能将人冻僵,寒气逼人:“惩罚随我意。”初听仿佛在说,罚不罚你随我心情而定,更深的含义则是,要不要你的命也由我掌握。一时的紧张让玉术理解成了前者。
“为保公正,赌局由姑娘亲自选人来开,云某让姑娘九成,由姑娘任意猜大小,云某只猜点数。”众人惊叹,这样一比九的概率,也能赢?唯有那开局人镇定自若,他对即将发生的事丝毫不感惊奇,大当家接手大小十三赌坊至今,还从未有过败绩。相反,他倒不禁为这姑娘感到惋惜,当家的手腕他是见过的,出手之狠就连他都至今发颤。
男子冷然一笑,微微比了个手势,“姑娘请。”
玉术没有这方面的本事,只能厚着脸皮硬拼,将布袋重重一甩,摆在桌上。她倒没有真去请其他人开局,直接点了原来的开局人。直觉告诉她,那人值得自己相信。
天狼深叹一口气,走至两人之间,手执骰壶轻晃三下,然后重重往空中一抛,整个骰壶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骰子粒紧紧附于骰壶内壁而不下落,跟随着一圈圈旋转,最后,稳稳落在桌上,从头到尾,骰子粒都未曾露出过半点。整个过程中,那大当家都是闭着眼的,继续摆弄紫玉扳指,怡然自得之样,玉术却紧盯骰壶,冷汗直流。她知道,对方用的是耳朵,对于某些特殊的人来说,听觉往往比视觉更灵敏,比如白禹。
骰壶落桌,声音随即停止。“姑娘请先压注。”男子还是没有睁眼,闭目养神般歇息。
玉术完全没有把握,既然三粒骰子,加叠起来只能碰运气,之前她已经赌过一次小,这次,决定换大。“大。”玉术的声音很小。
男子笑着睁开眼,“哦?”鼻尖轻轻匀出一阵气息,“一点。”
玉术的手已经在抖了,这个男子太有把握。
骰壶被翻开,赫然的“三,七,”后面竟然真的跟了显眼的“一”!玉术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要蹦出来了。
“姑娘,很不幸,你输了。”男子收住笑容,如墨的眼锁在玉术身上,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断指或是,跟着刚才押注最大的人走。”他的话很明显很露骨,玉术要么断指,要么卖身。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有得罪过他么?断指?
天狼似乎想为玉术说话,却欲言又止,他知道,主子说出的话,不会轻易收回,除非……
“姑娘请赶快选择,当然,你刚才赢得的银两,自然也归赌坊所有了。”他玩味地盯着眼前满目惊惶的人儿,煞是高兴。好不容易,也能在其他人身上撒撒气。
云天(补全)
“我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们,还不成么?”她双手紧握,显出一种自我保护的态度。
“你若再不开口,云某可自作主张,替你选了。”他冷某斜睨过来,眼前的女子如受惊的小鹿,这般毫无胆色的姑娘怎会只身漂流在外?起初他还以为这女子有何特殊本色,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心里冷笑道。
玉术默不作声,尽管知道逃掉的可能性极渺茫,总比任人宰割好,她迅速背过身,拨开人群向外逃去。那男子笑看着她,连**都未曾挪动一下,安静的看着玉术跑到门口,高抬起脚准备跨出门去时,那枚紫玉扳指迅速弹过,正击在玉术身后,又按原来的弧线反弹回去,回到男子手中,被他牢牢接住,留下的只是玉术被定住的滑稽背影,一脚高抬,身体向前倾去,半停在空中。男子朝天狼看了一眼,示意他的下一步动作,天狼得令后走上前去,随意将玉术拉了回去。看来,他并不打算放过玉术。
“姑娘冰清玉洁,定是愿意断指以示清白。”男子从腰中挑出一把精致匕首,拨入天狼手中,不再说话。天狼很快理解主人的意思,埋下身来,“姑娘,多有得罪了。”
玉术的手被迫张开,五根手指被扳得笔直,天狼粗略扫了一眼,最终将目光停在左手小指上,他能做的,只有这样了,尽量减少损失。玉术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余光瞥见离自己手指越来越近的寒光刀刃,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想当初在师父身边,谁敢这么对待自己过,如今却要被人逼着剁去手指。
刀刃抬起,迅速落下的过程中,男子的眼睛都不曾眨过,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根本没有喊停之意。就在匕首即将砍上小指时,一支碧玉流光簪划过,将匕首刺落。玉术泛着泪光的眼停在地上的碧玉簪上,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臭云天,你又背着我耍女人了?”
话已说完,那说话女子才轻快步入赌坊,来到大当家面前,一脸撒泼之意。被唤作云天的面瘫人物居然难得的有了笑意,半抿着嘴,看着身旁女子的眼里闪过亮光。女子身着白色流苏裙,乌丝垂至腰下,腰间挂着一圈铃铛,她走过时,叮铃铃得奏着响亮的乐曲。此时她高昂着脖子,站在比自己高上一大截的云天面前,挑衅地盯着他的眼。谁知,原本冷酷的男子居然低下头,趁机在她娇小的唇上印下痕迹,如蜻蜓点水般,女子刚反应过来正要伸手打他,已被他轻松避开。
“还敢说,那支碧玉簪,你也敢扔?”云天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早已忘记旁边还未被断指的玉术。天狼终于放松下来,心叹这位小姐果然幸运,居然能碰上这救星祖宗。能让他家主子改变的,出了那野蛮姑娘,再无其他了吧。
女子哼哼两声,“你不也是,紫玉扳指你居然敢用来制其他女人!”她不依不饶。
云天干笑,“我这不是要救她出水火么,人人要都像你一样进赌坊,那可得了。”
女子听言,居然认真地点头,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赌徒一个,若非遇到云天,今日的她肯定不知葬身于哪了。她转过身来,微笑着对玉术言道:“一个人在外,不可再进赌坊了。除非,你有有个云天一样的人。”她的脸上,是浓浓的幸福与甜蜜。
天狼确定这下玉术肯定没事了,将她的|茓位解开,好生扶起。那女子伸手朝向身后的云天,良久不见有回应。“拿来呀。”
云天装傻不知,“拿什么?”
“别在我面前装愣,人家女孩子的家当啊。你也舍得吞下?”她鄙夷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果然到处都是小气样儿。
“既然输了,我不断她手指便是善事一件了,钱哪能要回去?你别再胡闹。”
小夫妻俩为了这事在赌坊闹开了,云天故意不让,一路向后躲闪着她的挑衅,白衣女子腰间铃铛乐声不断,“云天,你再不停下,我便不嫁给你了。”这是御用金牌,好几次都能将对方制得服服帖帖。
云天挑眉:“又来这招?如今我俩夫妻之实都有了,我不写休书,谁还敢要你?”一时间,云大当家竟已娶妻的消息热闹了整个赌场,众人尽争着要看这位与当家的已有“夫妻之实”的当家夫人。白衣女子脸红气急,只得“呸”了句,抓起云天的手腕,低头狠狠咬在上面。云天遭遇她的突然袭击,皱起眉头,摇摆着手想要将她晃开,怎奈她却越咬越紧,“黄子莺,你究竟是人是狗?”随机举起另一只手,直接拍向她光洁的额头。他没忘记这丫头在本应美好无比的初夜里,将自己咬伤的事儿。那晚她一直喊疼,云天也跟着心疼得紧,就让她咬着自己肩膀,哪知差点让她啃下一块肉来,好事就这么活生生的被打断。这股气他现在还没消呢。
黄子莺?玉术自己打量着这咬人咬得面目有些狰狞的姑娘,这才看清,她的眉宇间确实与黄家乔有几分相似,可黄家乔不是只有一个妹妹黄木莺么?她试探性地轻喊了句:“子莺姑娘?”
白衣女子听见玉术唤自己的名字,果然迅速放开云天的手,嬉笑着转过头来,“嗯,何事?”一脸的甜美,丝毫看不出刚才她咬人时的凶恶。
“刚刚多谢了子莺姑娘的救命之恩,玉术想请教姑娘,不知你可认得黄家乔?”虽然知道这样很冒昧,可玉术向来就是这性子,说话直接得很。
黄子莺倒是丝毫不介意,依旧笑眯眯地摇着头,“未曾见过,却有耳闻。”她刻意停顿了半分,狡黠的眼光望向云天,“据说那人是双鹤第一美男子呐,你若认识他,带我也去见见吧。”玉术愣了,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再看云天,他鼻子轻哼一声,昂起脖子,双鹤第一美男又如何,河州可不是他的地盘。他悠悠地接了句:“自古好女不可嫁二夫。”
黄子莺的眼里没有半分躲闪与迟疑,玉术也不便再问下去。只是两个相似的名字而已,天下相似之物何其多,她暗笑着自己痴傻。恩爱的两人继续着他们的小情调,玉术干咳一声:“各位请容许我先行告辞。”
黄子莺立刻叫住她,“哎,别急着走呀,钱还没要回来呢!”她伸手使劲地拍打着自家夫君的胸膛,云天拗不过她,索性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不听话的女人扣进自己怀中,紧紧按住。他的温情向来只在黄子莺面前展现,此刻眼神又已恢复冷清,打发着玉术:“你快些离开,日后莫再进赌坊便是。”
玉术连忙答应,最后再抬起头用深沉的目光与布袋里原本还属于自己的一两银子依依惜别,心理感叹:不进这地方之前,你还是我的,还是我一个人的啊……之后匆匆离开赌坊。云天语气虽然冰冷,玉术却知这是提醒自己以后得走正道。
白玉猪
已经饿了两天,玉术的肚子早已瘪得不行,从昨晚开始,它就咕噜咕噜非常有节奏地唱起了空城计,唱得太过响亮时,她也只能用手盛捧溪水,摘些野果来充饥。可那东西毕竟饱不了肚子,尤其对玉术这种几乎没尝过饿的滋味的人。
之前走了一个多月,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到后来,就连自己也不知身处何处。玉术站在一家包子店前,看着那些个白花花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直咽口水,好久都没舍得走开。来来往往的人走过,都匆匆瞟上几眼美人包子铺前傻站着的人。店老板嫌玉术碍事,走过来将她推开,“你到别处去站着行么,这一大早的,我还要做生意呐。”
玉术站着不动,眼里只有包子,“老板,您能给我一个么?我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她的声音极小极低,只有老板能些微听到。低声下气求取食物,是她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的。这家店老板打量玉术几眼,讨馒头的人可多了,有时兴许生意好,他还会打发出一两个,可眼前这女子眉清目秀,衣冠还算端正,却还要来讨这些东西,谁知道她究竟是作何行当的。
老板大手一挥,“不行不行,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来讨馒头,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他瞧见玉术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将头撇开,用手指着街边靠墙的一排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喏,看见没,你就算再装得可怜也比不过他们,况且你还有手有脚,何必非来乞讨?”
玉术被人拿来与乞丐对比,心里难受得紧,曾经是想要做女侠,如今却沦为露宿街头的人。可是,现在的她无力与人理论,挨饿的感觉已将她折磨得毫无脾气。“老板,你只给我一个馒头便好,我可以做事情来抵还的。”说着,捋起衣袖给老板看自己的手臂。本来就很削瘦的她到现在真的接近皮包骨头了,看得老板直皱眉。“我要你能做什么?你瘦成这样,连面粉都揉不了,即便凑合着揉出来了,小店生意也难得经营下去了。”他已经没多少耐心与玉术纠缠下去,店里进来两个买包子的人,店老板过去招呼买卖,却被玉术一把拖住。
她的眼睛原本就异常的大而明亮,瘦下去后眼睛就差不多占去了脸部的三分之一,小小下巴尖尖的,此时正执拗地拉着老板的衣服。这是她的习惯,以往只要急起来总喜欢拉白禹的衣角耍赖,那时白禹总是用一种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看着她,认命地叹气:“就依你还不成么?”
可惜这个老板不是白禹,他走得急,很轻易地就将毫无力气的玉术撂倒在地。上个月被踢伤的地方还未痊愈,一直隐隐作疼,这下更是岔了气,坐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玉术用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撑在腹部,每咳一下,整个肚子里的东西都揪在一团,完全使不上劲儿。
店老板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做完生意后,递过来两个大肉包。可才刚转过身,身后便响起一阵哄闹,再次回过头去看时,玉术手里的肉包早就被一哄而起的小叫花们抢走了,双手在抢夺的过程中被抓伤几道,她双手撑地,支撑着自己虚浮的身体,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原来一个人的日子,竟有这么苦。她的师父,现在可是和那紫堇成双成对?
穿梭在酒楼后门的暗巷里,每当看到酒楼的人将大桶剩饭剩菜倾盆倒入馊水桶中,然后早早守在一旁的一群乞丐立刻蜂拥而上,将所有东西一抢而空的场景,玉术都忍不住直哆嗦。这条路上,若她只能过着这般毫无尊严的日子,那她还在坚持着什么?将这条路走完?突然,她没有了一个人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店家老板说的对,她手脚尚存,离开了师父,她依旧能靠自己的双手好好活下去。
容府贴出告示许久,想要招进几个吃苦耐劳的丫鬟,却一直无人报名。玉术正要伸手去揭告示,却被身边一群人制止住,“好姑娘,当谁家的丫鬟都好,就是不能进这容府呀。”
是么?可是其他的技术活自己也做不了多少,这容府的待遇看似还是不错的。“能养活自己便行。”玉术坚定着自己的心,微笑道。
“姑娘果真意决如此?容家小姐刁蛮狠辣,二公子又是个痴傻儿,你进容家就算是累死,他们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的。”
容府管家此刻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人愿意进容府当丫鬟了,容家老爷夫人们个个都是敛财之人,只进不出,每多往外花出一个铜子儿,都得唠叨半天,加上这大小姐的脾气与二公子的难伺候也是声名远播,敢进容府的人还真不多;忧的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愿意进府的,却还是个相貌奇丑的丫头。
厅堂上,容老爷带着两位夫人一齐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丫头,容老爷自从打量了她第一眼后,便用手挤眉心挡住视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第二眼,心里暗骂着管家,何时眼光降低到这种水准了,只要是个人不是其他动物就能进容府的么?个子小,那身板根本就看不出是个姑娘,一身灰不溜秋的,虽然脸色已经极其黝黑了,却还是遮挡不住鼻尖两端的大片雀斑,最要命的,嘴角旁还生了颗黑豆大小的痣!二太太也是一脸愁容,抬手用丝巾捂眼,唯独大太太笑得异常喜庆,丹凤眼长长眯起,满意地问道:“你叫何名字?”
厅下腿都跪麻了的人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破沙罐一样的嗓音再次成功吓倒众人:“玉竹。”
容老爷一拍桌子:“连个名字都和人一样俗气!玉猪!”跪在地上的某人抖了抖身子。
大太太伸手去拉容老爷,“老爷子,您听错了,是玉竹,而非玉猪呐……”
容老爷脸色一红:“谁让她吐字不清来着,再说,玉竹又怎样,还不如玉猪呢,至少白玉猪还能卖个好价钱,破竹子能干啥?”
这话逗得大太太捂嘴而笑,“老爷子别这样,这丫头指不定机灵着呢,能干就好,你瞧她那对大辫子,多亮多好看呐。”
玉术满头黑线,当一个人丑到何种程度时,只能被夸辫子漂亮了,况且还是两只硕大的麻花辫。
二太太听了,要酸不酸地来一句:“既然你这般喜欢她,就把她安排在你女儿身边好了,多贴切。”
大太太脸色瞬间变了,“她身边人多着呢,倒是晟儿,没一个贴切的丫鬟,这该如何是好呐,老爷,是吧?”
容老爷捋捋胡须,“既然这样,那白玉猪,你就随二公子晟儿好了。”
二太太不悦,“晟儿怎么了,悦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可从没一个能呆过两个月的,这不又要到换丫头的时间了么?”
“可你那晟儿的丫头连一个月都没有呢。”大太太咬着牙回应。眼见一场口水之战又要拉开。
“你们都给我住嘴,我的儿子女儿哪里不好吗?由得你们这般胡说?白玉猪,听着,把二少爷给我伺候好了,不然不开你一分工钱。”
玉术无奈,果然,这容府不是好进的。鸟为食亡,她也只能为饱肚子做出牺牲了。
容晟
玉术被带进二少爷房中,二太太紧跟在后,担心着这丑丫头吓坏儿子。推开房门,只见一年纪与玉术相仿的绿衣男子趴在地上,推打着散落满地的小白弹珠,神情确实有些呆愕,不比寻常人的灵透。感觉到房内光线突然变亮,他似乎想躲起来,向桌子底下爬去,爬动的过程中正露出脚上那双红艳艳的绣花鞋,上面绣着小片梅花,那分明就是女子的鞋!而且这一身的红配绿着实将玉术雷到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脑袋上再加顶绿帽子,就更像朵花儿了。
二太太见自己儿子又往桌子底下躲,连忙提起裙边奔上前去拉住他,“晟儿,晟儿,是娘亲看你来了,你别躲。”二少爷情绪有些激动,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管往里爬,抓着二太太的手,让她放开。“晟儿,是娘啊,你别怕,快出来啊。”方才在大厅上还无比尊贵的妇人,如今却是满脸的心痛,哪里还有之前的风光模样。她试着连唤了儿子几次,都没将他哄出桌底来。
“二夫人,让玉竹来试试吧。”这二少爷的心智分明就跟七岁孩童般,哪能用这种话语来哄,反倒会使他更害怕,可碍于对方是太太身份,又不便当面说明。
“你?”二夫人一脸狐疑的打量着玉术,摆手道:“不行不行,你这般模样去见他,会吓得他更不敢出来。”
虽然玉术心里清楚她这是为儿子着想,爱子情深,可玉术自己也是娘生爹养的啊,若教爹娘听了这话去,指不定该有多伤心呢。不带这样的,太以貌取人了。她也只是扮丑扮粗了点,至于吓到人么?
玉术憋了这口气,调整呼吸,“二夫人让玉竹试这一次便可知结果了,玉竹愿以一月工钱相抵。”二太太眼下实在没法子,也只能让玉术一试。
玉术同样蹲下身子,半伏在地上,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二少爷,我们来一起玩弹珠好不好?我可是新来的弹珠高手哦,要不要出来和我比比?”
良久,桌子底下传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你……是骗我的么?”虽然只是带有怀疑的一句话,却令站在桌边的二夫人万分激动,要知道,这儿子平日里一个月都极少开口,她有些惊喜地盯着玉术。
预期效果达到了,玉术那黝黑泛着油光的芝麻烧饼脸也露出笑颜,乌黑的眼珠里闪出晶莹的亮光。她继续着攻破桌下人的最后一层小心理防线:“不相信?那我可得走了,外边儿好多人等着找我玩呢,他们都输给过我。”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你不准走!”桌子底下的人马上掀开帘布,挣扎着从里边站出来。他人都未站起身,手却已经抓牢玉术,“你叫什么名字?我得记着。”
玉术见他终于肯出来,满意地笑道:“玉竹。”
“玉猪?”容晟明显乐了,“就和我弄死姐姐的那只小香兰猪一样么?”
玉术脸部表情很温顺,怕一时狰狞起来又将他吓回桌底,内心却很抓狂,这便是父性子随么?怎么一家人都喜欢猪?你才是玉猪,你全家都是玉猪。
她的声音毫无异常波澜:“少爷,是玉竹。”可看见对方仍是一副不解地表情,她又问:“你见过竹子么?很绿的那种,对了,就和你身上的衣服一样。”
容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对着玉术无比茫然地摇头,那神情透着做错事被爹娘训斥过的小孩子一样的难过。玉术转头看向二夫人,她也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晟儿从小便没出过容府,很多东西都没见过。”
一个人从小便未出过府,一直被当做金丝雀一般弄在金笼中?玉术不敢想象,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孤寂?换个角度说,容晟的痴傻是从小就带有的?玉术向来向往自由。
二夫人临走前终于放心了让这个丑丫头照顾晟儿,人虽丑,能干就行。
玉术的心同样送下来,与其去其他心思复杂的主子身边服侍,还不如简简单单照顾一个痴傻少爷。
容晟拉着玉术的手,示意让她蹲下,玉术不明白,“蹲下做什么?”
容少爷的脸立刻难看了起来原来自己完全被骗了,他有些口齿不清地朝玉术表示自己内心的不满:“你……你不是说要……要陪我玩弹珠么?”玉术恍然大悟,原来只为骗他出来的一句无心话语,在他心里竟当了真。她举起被容晟拉住的手放在两人眼前:“喏,你仔细看着,你不嫌我长得丑么?”他家一家人都嫌弃自己。
容晟将脑袋伸过来,认真地盯着玉术的脸看了许久,半天说出一句:“你很漂亮。”这话差点没惊掉玉术下巴,难道脑子傻,连眼光水准也会随着降低这么多?她难以置信地挡着自己的脸问他:“长得这么黑也叫漂亮?”难不成,是自己化妆失败了?
容晟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我喜欢黑的,黑的好看。你长得好看,比大姐好看多了,你比其他人都要漂亮。”他说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一个傻子也开不了玩笑。玉术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说呢?”
容晟眨眨眼睛:“因为他们都不肯和我玩,你是第一个要和我玩的人。”他的心当真单纯如孩子,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地难受起来。
玉术有些愤怒:“他们没有一个和你玩的?也不陪你说话么?”容晟再傻再笨,好歹也是容家二少爷,那些下人个个都还嫌弃自家主子不成?
容晟点点头,“他们一看见我,好像都很忙,没人理我。”
“那你娘呢?她平日里也不陪你的么?”世上的娘亲都会对子女不离不弃,刚才她也能看出二夫人对儿子的关心和紧张。
“那次,娘亲骂我……她骂我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容晟很难过,这个世上没有人喜欢自己,大家都看不起他,他心里都知道。
难怪,刚才的容晟对自己的娘亲都会怕成那样,玉术反倒拉着他的手,“以后玉竹陪着少爷,天天陪你玩。”
这天,玉竹陪着容晟在房间里玩弹珠直到天黑,二太太在门外听着儿子的笑声直抹眼泪。
玉竹,玉术?
已经日上三竿了,容晟的房里还是一片安寂,这是玉术第三次来催起床了。第一次,不论她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容晟翻了个身,继续酣眠;玉术以为是自己催的太早,哪知一个时辰后再过来,采用了点“ 武力”方式,居然被反抗了,少爷一时收不住情绪,睁开眼起身直接给了玉术一记暴栗,当奴婢的就必须有着骂不还嘴,打不还手的高尚情操,玉术只能默默地懵了,看着少爷重新倒下躺进被窝。连起床都如此艰难,玉术可以预见自己彪悍的未来了。
玉术仍坚持不懈地溜进房间,容晟似乎很怕光,窗上都挂了好几层厚厚的布帘,外头日光朗照,里面却永远阴暗。一个极小的盒子被摆到容晟床头,玉术自己却偷笑着退开几丈远,静静地坐着等待事情的发展。容晟开始皱眉头,仍旧没有睁眼的意愿,终于,实在受不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将自己惊醒。他捏住鼻子痛苦地望向玉术:“什么味儿?”
玉术满脸惊讶,“嗯?有味儿吗?我怎么没闻到。”她努力吸着鼻子四处嗅嗅,“确实没味儿呀,也许是你床上的怪味呢,快下来,到这边来就好了。”她得意地看着少爷终于心甘情愿地离开被窝。
今天给容晟挑的是件白衣,或许是心智不成熟的缘故,容晟的外貌也比同龄人稚嫩呆板几分,很少见光的他皮肤倒是异常白皙,接近了观察还能若隐若现地看见里面的细小血管。起初玉术还有些担心,白衣是否会将他衬得太过苍白,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她家二少爷压根就不愿意穿。
“晟少爷,您要哪件就指给我看看,玉竹去帮您取过来。”她将容晟带到硕大的衣柜前,里头的东西色彩缤纷,比姑娘家的橱柜还要鲜艳晃眼。容晟扫了柜子几眼,又回过头来指着桌子上那件昨天脱下的绿衣裳。“少爷,那衣服已经脏了,不能再穿,咱们换件吧。”像容晟这种天天都在地上爬滚着玩的人,一天下来总会全身脏的不像样。容晟不答应,和小孩子一样别扭着不肯换衣,玉术当他是偏爱深绿,只好再从衣柜里挑出件颜色相近的衣裳来,递到他面前,容晟却还是不肯换衣。双方执拗了许久,最终都妥协了,容晟答应换衣,却从衣柜里拿出件桃红外衫,右肩上绣有大片粉嫩桃花,居然整款还是束腰的,看得玉术惊得一时缓不过神来,看来二少爷偏爱女子装饰呐。
“少爷,玉竹给您洗头发,然后去院子里走走吧。”房间里四季阴凉,这么待下去总得憋出什么毛病来,容晟这样的人,大家也就随他去,只要管着他有吃有住就行,哪里还会去想他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看着他那粘作一团的头发,还带有阵阵异味,起码是半旬没洗过了。
容晟很乖,安静地弓起身子趴在木盆边,任由玉术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细细地撩开他的发丝,这才发现,原本束起被盖在里面看不到的地方稀疏的夹着银丝,亮眼的银色刺痛了玉术的眼,泛黄的头皮上,颗颗红疙瘩不规则地分布着,或大或小,有些地方像是被挠开,星星点点的几处灌脓。她的手轻轻按在凸起的红疹处,“晟少爷,疼吗?”容晟摇头,可一见玉术不说话,样子不太对劲儿,以为是玉术知道自己骗她而生气了,焦急地解释道:“以前会疼,现在不那么疼了,真的不疼。”
“少爷,她们以前都不给你洗头的吗?”
“以前有个丫头,不过她没你漂亮,每次给我洗头时都用好大的劲儿,我说弄疼我了她也不理我,我不高兴,她就走了……”
玉术舀了盆温水从他发根处细细地浇下去,又取了皂荚香粉淋在上面,轻轻搓揉着,“你是府里的少爷,她们都必须听你的话,所以不用怕她们,让她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知道吗?”
容晟思索了一会儿,嘟起嘴吧:“我不要她们,她们都笑我傻……你不会笑我……”
“谁要再说你傻,你就骂回去,她们以后都不敢欺负你的。”我不犯人的前提是,人不犯我。
起初不论玉术怎么哄,容晟总不肯出门,弄到最后才明白,他的眼睛已经接受不了突然的强光,触见太阳光线便会干涩发疼。玉术责问他以前为何不出门,造成现在的后果,容晟万分委屈,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陪他出去,他不认识路,走出门就转不回来了,碰见那些不认识的丫头,她们也只会躲在背后偷笑,所以他宁愿永远呆在这间没有光的屋子里一个人玩。
玉术万分心疼,好好的一个少爷却沦落至此,她有怀疑过容晟心智受损的原因,暗里多次为他诊断,却发现不是药物所迷,可能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也许二夫人在怀着少爷时遇到某些不吉之事。
经过了将近半月的治眼,总算能接触些许微光。尽管容晟还是百般不愿,还是被玉术拖出了房门。
戴着草笠的容晟一路上都在躲闪,用苍白的手遮住自己的脸,他对这个世界太陌生,完全充满惧意,害怕一切。玉术不会长留于容府,总有一天自己会离开,现在她必须教会容晟去面对,现在的容晟需要她,依赖她。
“二少爷,容府后院有堆石缝,里面居然长出了棵竹子呢,想不想去看看?”玉术知道他很喜欢绿色。
容晟想看竹子,轻轻点头,随着玉术去了。半路上两个黄衣丫头恰好迎面走来,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经过容晟身边都不约而同地捂嘴而笑,玉术知道这笑容背后的含义,想起她们曾经那样对待容晟,心里不禁生出火意来。她拉住向前走的容晟,停在原地。
“一个痴,一个丑,绝配。”两个丫头够大胆,还未走远就开始议论了。其中一个的声音很小,依旧没能逃过原地站着的两人的耳朵。容晟发窘,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连累玉术也被大家笑,挣脱了玉术的手,站的远远地。
玉术正要发作,另外的丫头却转移了话题:“说起她丑,我倒想起今早一件事儿。”旁边的人不解,“跟她长得丑有关?”
“今早为大夫人到药店取药时,遇见个很俊俏的公子呐,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
“长得俊俏有什么用,人家会看上你娶你回家不成?”最初说话的丫头打断她。
“就算不能嫁,看看也好嘛,你这死脑筋。”她用手去戳对方的头,“对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公子主动和我说话了诶,原来不光人好看,声音也好听。”她还深深陶醉在自己的某种幻想中。玉术突然没有了找她麻烦的心情,只觉得无聊,将容晟迅速拉走看竹子去了。
“人家问你什么了?看把你乐的。”
“他似乎是来找人的,向我打听是否认识一个叫玉术的姑娘,当时我就想起刚才那个丑丫头,我就笑着说,玉术不认识,倒认识一个玉竹。”
旁边的丫头一听,“噗”的一声就笑了。
“哎,你别笑,那公子一听玉竹,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很热切地看着我,继续向我打听呐,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了我,故意来搭讪的呀?”
“虽然你不像个被搭讪的人,这么一说倒也有可能,然后呢,接着怎么样了?”
“然后?”女子的脸笑得更加明媚,“我问他,公子所寻之人可是嘴角下长有一颗大黑痣的玉竹?你没看到他当时那表情,想起来就好笑……”
……
月白色(补全)
“晟少爷,这竹子好看吗?就和你那衣服一样。”玉术将前面一堆碎石中的小竹子指给容晟看,岂料容晟呆愣了半天,最后摇头。
“是觉得不好看吗?还是嫌它太小了?”
容晟呆呆的表情,瞧着玉术骇人的脸,“它,真的是绿色的么?”那样子,就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眼里空洞而落寞,看得玉术心慌。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晟少爷,它是绿色的呀,颜色多嫩。”玉术笑得勉强,想要缓解下这压抑的氛围。容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说出一句:“这就是绿色,可我还是看不到。”玉术生怕是自己没听清楚,“看不到?”她重复问了一次。
“玉竹,为什么我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颜色,它不好看……”容晟向来不会隐藏情绪,他的难过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声音完全沉了下去。在容晟身边呆久了,玉术知道他每一刻得心情,知道他所有的难过。似乎除了有人陪他玩,其他没有能令容晟高兴起来的事儿。
“晟少爷别难过,还有很多丑颜色呢,看不到最好了,这颜色多了呀,我经常看得眼花,”玉术比着手势,指向自己的脑袋,“这里,我这里会疼。”玉术笑着说这话时,心却无比得凄凉,用最简单的谎言去欺骗最单纯的人,世上哪有什么丑颜色,最怕的是没有色彩。
容晟终于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着玉术,“是真的吗?可她们都说绿色好看,还有花儿,花儿是红的,她们告诉过我。”
玉术突然明白,“哦?所以你就喜欢让她们给你拿绿衣服和红鞋子穿?”还记得刚见到容晟时,他就是那身让人忍不住发笑的红配绿装扮。
容晟被人说中小心事,有些害羞,“有时会穿红衣服和绿鞋子……”玉术看着傻傻的容晟,忍不住笑出来。“晟少爷,除了这两种颜色,还有其他的呢,男孩子不适合穿这些……”
“她们说,娘亲喜欢绿色,我听到她们说的。”容晟打断玉术的话。
原来,他坚持要穿那件绿衣服,竟是因为二夫人喜欢,玉术的心再一次动容,世人都笑他太傻,真正的傻子怎么还会如此爱他娘亲?“少爷,你是希望二夫人喜欢你,经常来看你的是吧?”
容晟不做声,一些话他说不出口,“你说男孩子穿那些不好看,那我该穿什么呢?”
玉术脱口而出:“白色呀,月牙白的衣衫最好看。”容晟见她回答那么快,不禁问道:“你喜欢那颜色,对吧?”玉术久久地愣了神,白色的衣服,她是有多久没见到了,他常身穿白衣,一身的俊气以至于玉术认为,男子穿白衣,总是最好看的。
师父的衣服只有青白两色,起初他的一身白衣总是干干净净,偶尔得跟玉术疯闹的那会儿,身上总会出奇地染上一些杂料,次数多了,他也做了青衫来穿,玉术再想往衣上搞怪,也没那**了。她用手摸着自己现在身上的这身嫩黄丫鬟服,心里酸涩,一种和想念很像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然后飘得很远很远。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想念,夜深时总会提醒自己,师父身边有紫堇呢,她的离开正好能成全他们。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过,眼泪会顺着眼角落到枕头上?满脑的白色身影让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人,如果能够像鸟儿一样长出一双翅膀,她可能会毫不犹豫连夜飞回去,停在那片屋檐上。可是,她更害怕见到成双入对,她的心眼很小很小,小到不想看见原来只对自己好的人突然对别人更好。
玉术还停留在伤心处,容晟伸手来拉扯她的袖子,起初轻轻拉了两下没反应,他只能重重地一拽,终于将玉术飘忽的心拽回。玉术整理着衣袖,撇撇嘴角问他,“少爷,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大姐她们往这边来了……”容晟拉着她的手臂往前带,想要将她拖走。玉术见他表情慌张,甚是不解,“为什么要怕你大姐?”小姐和公子不是一样的身份吗?
“大姐她,她凶……”容晟不知道该怎么完整地表达意思,只顾着先带玉术走。
玉术却停在原地,反将容晟拉住,“为什么,她要再凶你,就告诉老爷去。”她回过头去看身后走来的一行人,三两个黄衣丫头迎着一个显眼的鲜红身影,玉术看着渐渐走来的她们,嘴角泛起冷笑。
“上次我弄死了她的香兰猪,她就用细针扎我……”容晟的目光里是无尽的害怕,他卷起一只衣袖给玉术看“我手上的好多洞洞都没了,好疼好疼的……她是个坏女人,还不准我告诉娘亲……”玉术的心里,寒意顿生,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却能狠心手足相残,对方还是一个傻弟弟,姐弟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就为一只香兰猪?
那边的人走过来,红衣女子正是大小姐容悦,一脸的盛气凌人。她高昂着脖子盯住对面的容晟和玉术,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一脸乌黑的玉术身上。突然,她用手巾捂住嘴巴笑了,“原来还真有这么丑的丫头,真有这么丑呐……”她的笑声尖锐,完全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柔和之气。“说你怎么都没反应,还能安之若素,是被人说习惯了吗?”容悦的手指着玉术身后的小片池塘,“喏,从这儿跳下去,以后都没人会笑你了,当然,更不会有人被你这模样吓到。”说完,又放声大笑起来,旁边的几个丫头也跟着偷笑。
容晟不允许别人这么说玉术,他挺身站在玉术身前,将她护在身后,摆出一副大男人的模样,“不许你说她丑。”刚刚还害怕着对方的容晟,此刻的语气是那么坚定。
“哟,傻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说她不丑她就能不丑了吗?那要是你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她便是,那还得了。”容悦的话根本没有顾及丝毫的姐弟情谊。
容晟生气了,他也将头昂起,姐弟俩就像两只斗嘴的公鸡般,“不许你说就是不许,她比你漂亮!”容悦的表情看起来很生气,玉术清楚地看到,容晟藏在背后的双手在发抖。
“容晟,你居然骂我丑?还拿我和那丑丫头比,”容悦涨红了脸,她想不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弟弟居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如此侮辱自己,一手指着躲在容晟后边的玉术,“肯定是她教你这些的,跟着她尽学坏样,我得告诉阿爹去,让他马上把这丑丫头送走!”
容晟一听她说要将玉竹送走就急了,进一步护住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语速比平常快得多,便含糊不清地朝容悦嚷嚷:“不许你们带走她,谁也不行。你是个坏女人……坏女人……”终于能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平日里堆积的委屈一下子都倾泻而出,令他仿佛越骂越来劲,玉术在他身后满意地笑了,容晟终于敢反抗别人。而且,他的反抗来源于保护自己,玉术的心里传遍一阵暖意。
可是他的话令容悦更加恼怒,平日里被养惯了的大小姐脾气发作,唤了身旁的几个丫头就要去拖玉术,想要将两人分开。容晟左右推搡着,用了最大的力气来保护着玉术,可他的动作太过笨缓,对方又有三个人,玉术还是被她们拉住了。几个人牵绊作了一堆。容悦亲自上阵,首先她就得将碍事的容晟拉开,顺便再掐上几把以出刚才的几口恶气。容晟被她的手掐得疼得龇牙咧嘴,手却依然拍打着要上来抢走玉术的那些丫头。“你们都走开……走开……”
容悦的力道太过毒辣,容晟实在受不住,只得放开玉术,抓起容悦的手狠狠咬下去,容悦疼得尖叫,可那凄惨的叫声只会让容晟心里更痛快,直到咬破皮,渗出血来还是不肯放开。两人便一直推搡着,容悦甩不开他,举着另一只手便重重地击打着容晟的头,容晟头疼,依然咬着不肯放开。直到逼近池塘边,容晟的头发都被她揪下几缕,心里急着要去救玉竹,索性将容悦一把推了下去。场面瞬间热闹起来,岸边的人见主子落了水,放开玉术便围在岸边干着急,却每一个下去救人的。玉术见那水里胡乱扑腾的人,心里还是有几分着急的,毕竟闹出人命来,莫说自己,连容晟也不会好过。可是,要救人也轮不到她,玉术没那个善心去救一个恶女人。直到看到有护卫赶来跳下水去捞人,她的心才放下来。
玉术走过去抱着正在捧着自己脑袋,浑身发抖的容晟,她安抚着他,“晟少爷别怕,我们回去,玉竹给你上药去。”这件事闹成这样,以后都很难再留在容晟身边。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玉术好不容易将容晟哄睡了,坐在床头执着梳子,为他打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还只梳到一半就被人叫走了,带到堂前问话。容悦感染风寒,在被窝里发起烧来。大夫人极尽其言地描述着女儿现在的情况,怎一个“惨”字了得,听得玉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风寒她见得多了,容悦的状况却被说成命不久矣的人一般。
大夫人的唱功了得,老爷指着玉术鼻子骂她挑拨姐弟关系;大夫人掐着玉术手臂说她差点害死自己女儿,想必容悦的掐人神功是她娘亲言传身教的。下午容晟的胳膊淤青了好几块;二夫人一个劲的叹道玉术连累了自己的儿子,竟留了个害人精在晟儿身边……玉术早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切,自动间接性失聪,排除了所有杂音,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唾沫四溅的样子煞是有趣。
最后解救她出来的竟是容悦,有丫鬟来报,管家请来个白衣大夫给大小姐看身子。白衣,大夫,玉术的暂时失聪突然消失,鼻尖发酸,如果师父看见这么多人欺负自己,他会有何举动?
“白玉猪,你这晦气鬼还呆这儿干什么?管家,快些将她领到洗衣房去,免得碍眼。”
她要被带走了么?玉术的步子停在那儿,不肯迈开,她还没见到给容悦治病的白衣大夫。她不要走。管家用力拉着她的胳膊依旧不行,干脆捆住她的身子往外带。
“老爷,侧院里小姐闺房更近,黄丫领着那大夫从侧院去了。”一个丫鬟跑来说道。
一直反抗着的玉术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任由管家带走,她在犯什么傻呢?师父身在芙木城,隔了这里十万八千里,来的人又怎会是他
守在容悦屋外的两个丫头激动万分,“看吧,刚刚进去的那个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搭讪男子啊!他刚刚看见我了吧?”
“长的真俊,不过他看见你为什么连个笑都不给啊?”她很疑惑,有这样搭讪的么?
那丫头伸手去挠她,“你真傻,悦小姐还躺在床上生病呢,他自是得先急着去救人,如何笑的出来?”
令她们失望的是,那白衣男子出来后同样不曾笑过,严肃而又茫然的面庞,连看她们都成多余。接下来的路,通向哪儿?
洗衣房里,原本两个洗衣工的工作全都交到玉术一人身上,管事的李婶向来对人颐指气使,莫说玉术了。想必是上头有人吩咐过,玉术的日子比其他人凄苦许多,每天需要清洗的衣服能堆上七八盆,就算一天换三次,也堆不了这么多.其中还有许多下人的衣服也归了玉术,每天搬个小矮凳便是一天,经常连腰都直不起来,晚上睡觉只能装挺尸.事情做得多,可伙食却大量减少,人家一餐都有两个馒头一份咸菜加点汤料,为何发到玉术这儿,就只剩一个馒头了呢?玉术心里忍着,不挨饿就好,等她熬上两个月,拿到工钱,肯定走人.
在暗无天日的洗衣房呆了半个月,居然听到容晟病了的消息,那几天,丫头们纷纷谣传着少爷的病情,闹事的人更是说些不中听的话,愣是有命也得被他们给折没了.玉术想要去看看,却被其他人多次拦住,不准她再接近容晟.这样又拖了好几天.在听说少爷病情更严重时,玉术只好三更半夜偷跑出去,翻窗而入容晟房间.
房里满是腐味,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在这样的环境下,谁能不生病?玉术点亮一盏烛台,容晟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静静地睡着,如同死去的人一般.才半月未见,竟已消瘦成这般模样,两边颧骨高高立起,撑着两边脸颊,眼窝凹陷,看得玉术揪心不已.容晟多半有几天没有进食了,脉搏微弱,气息似有似无,随时可能断掉停止一般.头发脏兮兮的,杂乱得如鸟窝般,散发着阵阵恶臭味儿,身上也带有浓郁的汗味,直冲人脑门.
玉术想要唤醒他,端起桌上的水小心喂下,容晟意犹未尽地舔了会儿唇瓣,在玉术的低声呼唤中渐渐转醒.“少爷,是玉竹,玉竹来了。”她见容晟睁眼后呆愣的神情,立刻解释道。
容晟盯着她看了好久,终于确定下来她就是玉竹时,竟像个小孩子一般扑在玉术怀里,哭了起来。平日里,再聪明机灵的玉术此时心里毫无办法,完全说不出话来,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张开双手紧紧抱着容晟,让他在自己怀里哭泣,直到他的眼泪将自己衣服都浸湿,玉术用手去抹自己的眼角,却还是阻挡不了泪滴的滑落,轻轻地,静静地,一滴两滴,落在容晟头上,肩上,落进他的脖子里。容晟感觉到凉意,离开玉术的怀里,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玉竹别哭,你别哭……是我不好,是晟儿不好……”容晟一个劲地怪着自己,玉术问:“你错在哪儿了?”
“晟儿不该哭,也不该把玉竹也弄哭了……”他说着,泪水却还是在往下掉。
玉术用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良久才断断续续地训他,“你还是不知错。”
容晟看着玉术难过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更加难过,却又无比慌张,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把玉竹都气哭了。玉术以手代梳,帮他理清头发,“谁让你这些天都不吃东西的?生病了还不许其他人来照顾你,不肯沐浴洗头发,不肯喝药……这些,你都做对了吗?”玉术从未将他当成傻子,可偏偏他做起事来,总傻得让人心痛。
容晟被玉术的话噎住了,他一句也答不上来。他以为,玉竹被赶走了,没有人会再陪他,他也不想理任何人,反正自己的事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以为,用这些伤害自己的事来与大姐爹娘作斗争,能让玉竹回来,可却不知,反而伤害了她。
容晟擦擦眼泪,将胳膊抬起给玉术看,玉术被他突然地奇怪行为弄得迷糊,反应不过来。容晟见玉竹没有体会到他的意思,心里有些失望,落寞地说了句:“这件衣服是白的,你最喜欢的颜色……”
玉术这才发现,他身上穿得果然是件白衣,大概是舍不得换下来,穿了许多天的缘故,衣服上有了不少褶皱,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衣上,多了几抹暗黄。玉术用手抚在那衣上,想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依旧阻止不了手的轻颤。
“好看吗?”容晟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仿佛渴望得到大人夸奖的小孩子一般天真。
“好看……晟少爷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风雨路遥遥(补完)
玉术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血液大片凝固在衣裙之上,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将她彻头彻底地笼罩住,新鲜血液溢出身体,黏黏的感觉加上腥味,令她作呕。窄小的房门被打开,透进外面的光线,容悦进屋就捂住鼻子,“嗯,这味儿太难闻了。”她不满地上下打量一眼玉术。玉术无力地瞥她一眼,她现在只想见到容晟,那傻子现在身处险境,只怕还在念叨着她。
容悦并不走近玉术身边,在玉术的眼里,她看到了不屑与厌恶。容悦紧盯住她的双眼,原来,在这副丑皮囊下,竟然还生有一双如此明亮的清眸,偏偏那眸子里传出的讯号令她不悦。“你离开容府的日子到了,念在你并未惹出太大麻烦,我们不打算取你性命,”容悦的眼里闪过冷意,“也并不会就这么放你走,这么动人的眼睛,长在你身上,实在可惜了。不如我将它取下,然后……”她的悦耳声音能将一件残忍无比的事说得娓娓动听,玉术的脑子一片空白。
容晟的病情日益严重,躺在床上终日昏睡,二夫人有时会来看上几眼。这天,从未醒过的容晟突然从梦中惊醒,“玉竹!”背上的衣裳被汗打湿,他的心里突然拧作一团,打了结似的疼痛起来,为什么他会梦到玉竹好久都不来看他,却突然两只眼下流着鲜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轻轻唤着:“晟少爷……晟少爷,玉竹疼……”
“啊……”一阵凄惨的惊叫声在暗房中响起,传遍整个容府。
“ 玉竹!”容晟连忙坐起,拿开身上的被子,“是玉竹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容晟的心在抖,他挪下床想要赶快走出房门去找玉术,却因体力不支两腿发软而倒下,他匍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一步步往门的方向爬去,他的心很疼,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跑出去救她?为什么?
漫天的黄沙随风铺卷,号啸着要吞没整个大地,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远远地行着一排人,渐渐走近了,原来是三个粗莽汉子带着五个女人,想要穿过沙漠,前往西边的姜凉之地。他们已经在沙漠中行走了六天六夜,几个男子似乎对这一带地域很熟悉,虽然黄沙弥漫,却极少行错方向,粮食和水也备得充足。他们狡猾得很,行走沙漠体力难以负荷,所有的干粮都被尽数挂在了女人们的肩上,五个女人被一条粗实麻绳牵着,两个男人在前头拉着绳端,剩下一个拿着根鞭子走在最后,时不时撩起长鞭往行走速度慢下来的女人们身上抽去。
走在最后的女人肩膀和背部已经被抽开了好几道新痕,旧痕隐现着随着女人的行走而从碎衣服里露出来,她的身上比前面四个人挂的东西要少些,速度却是最缓慢的,所以经常惹得身后的男人发脾气。仔细看看才发现,她的眼睛虽然似常人一般睁着,却暗淡无光,身体一直在靠着绳子的牵引来摸索着前进。比起前面四个长相还算得柔美的女人,最后这个实在让人不敢久看,粗黑的脸颊上雀斑星星点点闪耀着,亮大的黑痣静静地立在嘴角,好不容易有双大眼,却呆木如死鱼眼般。
“又走慢了,”男人的粗声再次响起,“啪”的一声,高高举起的长鞭重重落在女人的肩头,她一咬牙,静静地硬挨过去,她不会吭声,那样只会更加惹怒这群禽兽。“臭婆娘,老子是瞎了眼才要了你这赔钱货,”他狠狠地“呸”了一声,口又干渴起来,瞪了前面的人一眼,终于停止了骂声。
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行人的脚步也跟着放慢,几个男人开始说起话来。
“你说这次咱们还能像上次一样赚那么多银子么?”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来,问身后的其他两人。
一直拿着长鞭的男人叹了口气,指着前面失明的女子,“你们看看,就她这样的能换到多少钱?送去姜凉军营都会吓破他们的胆!上次那批女人,身材个个细腰大ρi股的,好看得紧,哪像这回。”
原来,他们做的是贩卖女人的生意,从中原低价买下接手了一些麻烦女人,转而卖到邻国,先挑出一批姿色不错的高价卖给别人充房,剩下的有给有钱人家当丫鬟的,也有送去军营供里面的将士们轮流玩耍发泄的。
“话别这样说,这次不是还有两个极品吗?中间那个,昨晚你不干得爽来着?”牵着绳子的男人猥琐的目光向正中间那个嫩白的女子看去,女子受了惊吓,眼神避闪不及,满眼泪光。
晚饭吃饱喝足,他们开始思起男人们爱做的事来,只有最后的那个丑女人被撩在一旁,远远地听着那三个男人令人发指的禽兽恶性,以及女子们凄惨的阵阵叫声。这段日子,只有最丑的她是没有男人愿意碰的,遇到这种事,她总能避开很远。每到这时,她总会从腰间掏出一块小白布,沾上些白天饮用时剩下的水,再抹上一层淡黄的粉末敷在双眼上。
一夜在昏暗中度过,她彻夜不能安眠。终于迎来天亮,惊人的噩梦被阳光驱走。这次没行出多远,便有驼铃的声音似有似无地传来,越来越近,响声也越来越清晰。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下来,互相示意,“好像是商队,应该不碍咱们的事儿。”
“人数看起来不多,咱们等他们走近了再看看情况。”
驼铃声叮叮当当响得清脆,不急不缓,煞有风度地往这边行来。“黑子,”最后面那男人粗重的鼻音响起,“最前头的那男人看起来还不错,应该带了不少银子。”
又过了一阵,另一个男人搭话了,“看起来何止不错,不仅有银子,相貌也是极好的呐,要是能被咱们搞到手,可比这五个婆娘值钱多了。”
对面过来的人已经走近,他们似乎也有七八个人的样子,每人座下都骑有壮实骆驼,只是,最前端的俊俏公子身下那骆驼,竟是纯白颜色,丝毫不染其他杂色,比起身后的一群骆驼,它高昂着脖子,精气十足。骆驼的主人一袭米色绸缎柔软华亮,沙漠之上,脚下竟还踏着洁白靴子,虽然只露出半个脚尖,却是纤尘不染,要么这一路过沙漠,他脚不离地,要么就是经常换着鞋子,无论哪样,在这种环境下都是极难做到的,一身汗臭味脏兮兮的三个男人简直不敢相信。那骆驼上端坐的人束着如墨的长发,两鬓的发丝飘逸而下,高挺的鼻尖预示着他的高贵,桃花眼依旧狭长闪亮,泛起阵阵涟漪。
经过他们身边时,白色骆驼上的男子侧过身子,迷人的眼睛一路打量过牵作一串的五个女人,由第一个到第二个,再到第三个……一直看到最后一个。人贩子激动了,他以为那男子定是在沙漠上呆久了,寂寞难耐,看起女人来了,毕竟,他们那群人里没有一个女人。他低头哈腰走到骆驼主人身前,“公子爷可是看上了哪个?”只要他能开口要上一个,那绝对是比大买卖。
可是那男子并不理会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眼睛一直都停在最后的那个丑女人身上,他盯着她的眼,一个站立,一个骑着骆驼,静静地相对。女子的眼睛没有半点波动起伏,丝毫没注意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无神的双眼只是愣愣地望向别处。许久之后,男子才收回目光,骑着骆驼缓缓地围绕着女子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身后,同样望着那纤瘦的腰肢发愣。
男子的行径困惑住了所有人,几个人贩子都不知所措,莫不是,他趣味独特,看上了那个最丑的女人?
良久,男子醇厚的声音响起,被刻意压抑的声音低沉地如洞箫一般,“她的眼,怎么了?”
只是短短一句话,六个字,原本失神发愣的女子却浑身轻颤,她的脸迅速转向声音发源地,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她的反应一丝不漏地进入男子的眼里,一时间,两人竟然都失声。
情显黄沙
“我买下中间那个姑娘,顺便加上最后这个。”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盯着最后的玉术。玉术看不到他,却有些慌乱起来,黄家乔见了自己这般模样,会不会取笑自己。她将脸撇开,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子,又如何能叫他认得出来?他要买的,不过是中间最漂亮的那个女子,她还听见那女子柔弱却万分激动的声音:“多谢恩公……”这些天以来,最苦的便是那女子了。
他果然出手大方,三个人贩子对中间那个女子的叫价是五百两,他二话没说,直接给了千两白银,倒是玉术,那三个人摸不清这男子的心思,也不敢开口要价,只等着他先发话。黄家乔仔细思索一番,五两银子将玉术买了下来。
脱离虎口狼窝,玉术的心终于平稳落下,她也弄不清楚黄家乔将自己买来的原因,若是认出了她就是玉术,他为何一直不同自己说话,待自己如路人一般的陌生?若说没认出,他又买下一个又丑又瞎的人用来作何?而且,他也只是将自己托给了身后一个小少年,什么事都没吩咐她去做,自己又抱着那姑娘共骑。
再次沿着原路返回,依然穿行在苍茫大漠之中,待遇可比之前好得多,那个小少年还会时不时地递块香肉过来,啃着肉喝着净水,玉术很满足。夜间,黄家乔醉醺醺地走到她身边,盘着腿与玉术并肩而坐,玉术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这种境况下遇到故人,心里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儿,有喜有酸,她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毕竟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真骄傲的她。
黄家乔喝了不少酒,浓郁的酒香直扑玉术鼻尖,可是,他却醉得清醒。他盯着玉术脸上那层粗黑的皮,虽然很想伸手揭下,看看那皮的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但始终没有动手。那双眼暗淡无光,这些日子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黄家乔最先开口打破这良久的沉默,“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这是自上次离别后,他对玉术说的第一句话。其实,他更想问,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玉术摇头,“看不见东西,不过也渐渐习惯了。”白天与黑夜在她眼里,早已没有区别,只是,以后会看不见某些人而已,心里的酸味像是一群蚂蚁在心间上爬行,撕咬。
“你从哪儿来?”
玉术对他的问题感到奇怪,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应答:“一个小山坳里。”
黄家乔的心思似乎又已不在这里了,他对着不远处围着火堆的人喊了声:“把落落带过来。”落落正是那女子的闺名,这几日,黄家乔似乎一直与她形影不离。众人听到他又要找落落了,都吹着口哨开始拍手起哄,笑着将落落推了过去,大家高声叫着:“来一个,来一个……”玉术眼睛看不见,不知道最后他亲了没有,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所有的热闹都远离着她。
之后的时间里,他依旧很少搭理玉术,她静得清闲,每日用黄|色粉末敷眼的次数多了起来。只有旁人不解,为何少爷总会怀里搂着落落,眼睛却总在张望着那个丑丫头。他们的目光向来只停在落落身上,一个那么丑的姑娘,谁会愿意去看?
这是个容易起风的季节,他们却仍未离开大漠。当西风起的时候,所有人慌作一团,沙漠中最怕的就是大风。其中一个老者迅速下了骆驼,“所有人快点下来!用驼绳系在腰上,将骆驼都绑在一起,快!”
少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经验不足,恐慌得很,立刻自己跳下骆驼,却将玉术留在了骆驼之上。风很快卷着铺天的黄沙呼啸着滚滚而来,煞是凶猛。所有骆驼都受惊了,躁动不安,欲作奔跑状,蹄子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玉术被骆驼弄得摇摇晃晃,死死拽住绳子,随时都会跌下来。
黄家乔高吼一声,迅速放开怀里的落落,将她重重推到另一人怀中,自己却顶着风向腾空跃起,接住被抛向半空中即将跌落的玉术,落回地上。黄沙弥漫,他闭着眼睛伸手拉过骆驼的绳子,将它绑在玉术腰上,以骆驼的重量支撑着玉术不被大风卷走。自己的手臂牢牢捆住玉术,努力说出一句:“快些把眼睛闭上!”风向着玉术的方向刮来,黄家乔背着风,将她按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背帮她挡住所有风,衣服,头发都被狠狠挂起,黄沙如暴雨一般打在头上,头皮生疼得发麻。
最先的风还不到最大,一阵比一阵刮得凶猛骇人。他们随时都有被风吹走的可能。一阵阵的惊叫声越来越大,落落的,少年的,还有所有骆驼……尽管被黄家乔死命护着,瘦小的玉术贴着他,两人的身体都有即将离地的倾向。
玉术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呜咽道:“黄家乔……”像只受伤的小猫般,绝望地让人心疼。黄家乔满脸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沙,嘴唇上亦是,当他听见玉术在唤他,低下头将唇印在她的发上,额头,“没事的,相信我……有我在……”他不断重复着那句“有我在”,玉术终于哭出声,这么多日子里,哪怕再苦,她也没有哭过,除了那次面对容晟。
黄家乔将她抱得更紧,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安慰她,嘴里已经进了满口的黄沙,再难开口。他感受着玉术奔腾而下的眼泪,心里没有一丝惧怕,如果上天真的注定他们走不出这沙漠,能将她护在怀里,一起死去,也是好的。
风越来越大,两人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风的力量,唯一的希望就在那骆驼上。黄家乔腾出一只手来,拉住绳子的前端,为自己找到个支撑点,与大风做着最后的搏斗,另一只手却依旧紧紧抱着玉术。绳子很粗,表皮僵硬粗糙,长久地太过用力与不断滑缩,黄家乔的手已经磨破几层皮,被勒出血来,他咬着牙,将绳子拉得更紧。
玉术伸手环住他的腰,似乎感觉到了黄家乔身上尖锐的痛苦,她再次喊了句“黄家乔”,这次,他却没有回答。玉术也伸出和黄家乔同向的手,抚过他的指尖,停在粗绳上,两人一齐拉着它。
黄家乔终于万分艰难地喊出了那个名字:“玉术……”他的嗓子也哽咽了。
熬过最艰难地那段,肆虐的狂风终于渐渐收场。人和骆驼都受了伤,唯有玉术,伤得最轻。一直被黄家乔护在怀里,再加上她的脸上本来就覆有一层皮,玉术的脸倒是完好无缺。黄家乔小心地将她脸上黑皮撕开,一张完整白皙的小脸瞬时显现,惊住了所有人。玉术为他清理着头上的黄沙,黄家乔的花颜却还被沙子刮破几道,留下浅浅的红痕。他笑着玉术:“这次为了救你,我的脸也伤了,你可赔不起。”玉术笑了,“你的脸伤了也有那么好看,再说,你不会让我赔的。”
黄家乔用手去捏她脸颊上的肉:“啧啧,瘦了这么多,这次你是料到会有风,才提前带上面具的吧?”
玉术拍开他的手,“本来肉就不多,再捏就没了。”
“我把它们全都养回来。”黄家乔再重重捏上一把,疼得她嗷嗷直叫才放开。
“乔乔……你真好。”
两人还在打闹中,那位老者稳步走过来,站在黄家乔的身后,拱手作揖道:“公子,您这头发下……”之后便是一阵沉默,玉术心慌,忙问:“黄家乔,你头发怎么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只能伸手去摸,指尖却在半空中被对方握住。
“只是破了点皮,无大碍。”头皮被黄沙磨破,隐隐的血渍渗出,并无太大剧痛,只是伴有些微的针刺之感。老者捋捋白须,无奈地摇头,“少爷,此行我们未备有伤药,受伤者多,咱们还是早些启程,尽早离开沙漠吧。”真正受伤最重的,只是他家少爷,风沙来袭时,其他人都会躲在骆驼之后或者取物遮挡,唯有他家傻少爷直接背风,做了人家的挡箭牌。当初他们还不理解为何少爷会如此珍视这个丑陋女子,危机关头连自己的安危都可以毫不犹豫割舍掉,如今得见这女子真颜,只能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想间接提醒少爷趁早上药,又知会令那女子担心,少爷定是不从。
这下,玉术自然地回归到黄家乔怀中,之前的落落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少年的骆驼上。黄家乔坐在玉术身后,将她紧紧搂着,整个腰圈细的不成话了。骆驼行走时起起伏伏,驼上的人儿一摇一摆,好不自在。
玉术有些累了,将头靠在黄家乔胸前,偶尔渴了,一句话便有清水送到嘴边。黄家乔的手抚在她的黑发上,“玉术,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语气虽然柔和,眼眸里泛着的是无尽的冷意,往日的魅惑不复存在。
玉术不太愿意让他人知道自己的那些经历,说出来只会重新折磨自己一次,更会伤到他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黄家乔,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那他开始那几天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咯?
黄家乔邪邪地笑了,“你那么丑,我怎么会认得出?”确实是有很丑。
“你……”玉术抬脚往后踢去踹他,却没够着,“你胡说,那刚才你怎么会奋不顾身地来救我?”
黄家乔躲过她的脚下袭击,“半年未见,你还是这般泼辣凶残。啧啧……我只是觉得那时你的眼睛像某个人而已,再说,你能看见我奋不顾身了?”他语气轻佻,说得玉术根本在自作多情一般。
玉术也不和他计较这些,现在的自己完全处于弱势。“这半年里,你一直在外经商?”前几天她听见那些人贩子说起,黄家乔他们是商队路经大漠。
“差不多接手了黄家,是时候给自己存老婆本了。”黄家乔调笑,风轻云淡。但是,这半年里,他过得并不轻松,无论是生意上还是心里,好在现在看来,老天重新将机会放在了他面前。“玉术,你师父呢?”照理来说,白禹应该将她照顾得很好才是,如何舍得任徒弟沦落成这样,到处受苦?
玉术的心没有刚才那么轻快了,但是对黄家乔,她似乎没什么可隐瞒的。“我离开师父他们几个月了,一直不曾联系……”
“他们?”黄家乔很会抓关键词,他总能很容易地看出玉术的情绪变化。“他们是谁?”其实,说这话时,他的心里多少也猜出几分。
“师父和他的未婚妻。”玉术说到这儿,便什么都不想再提了,现在早已不是未婚妻,而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吧。除了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疼,其他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白禹有未婚妻,这对黄家乔来说,根本就是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可是玉术这副表情,生生地将他的心也击得七零八落。他的手放开玉术,“玉术,你再次告诉我真话,是不是喜欢你师父?”他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而冰冷,将人一下子从六月天直接打回寒冬。
喜不喜欢他,在她离开后的那几个月里,也曾问过自己多次,不管答案如何,都已不重要。玉术压下心里的那份凄凉,“黄家乔,师父喜欢的是你,你信吗?”她咧嘴笑出声来,心里却在掉眼泪。
“嗯?”黄家乔沉闷了片刻,这个问题听起来很令人费解,“虽然我知道自己魅力不错,还不至于迷住你那木头师父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吹气,“连他徒弟都迷不住,更何况是师父。”
玉术将头撇开,“出了沙漠,你会带我去哪儿?”
“我有说要带着你吗?”黄家乔的魅力被她否决,高傲起来,至少现在,她是需要自己的。可他确实没有说过要带着这姑娘,“你想多了。”
他俩的角色完全与过去颠倒过来,玉术被他气得牙痒痒,“是没说过,我也没有死乞白赖缠着你,只要你安心,尽管放我一个瞎子在这儿吧。反正我就是个长得又丑,什么都不会做的瞎子,丢哪儿都一样。”
黄家乔见她被惹毛了,终于肯收手,“出了沙漠,我便带你回黄府,将你的眼睛治好。”
“万一治不好了呢?”如果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那样会留下太多的遗憾。
“不会的,我会请来全天下最好的名医。”黄家乔将下巴搭在她的肩头,“万一治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就是了。”
“乔乔……你真好。”(纯属恶搞)
黄家乔震到了,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鸡皮疙瘩都要抖落下来,不过他反应极快,马上接口:“术术……”吓得玉术差点摔下骆驼。黄家乔笑得很得意。
“离开沙漠,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你带我去好不好?”这回,玉术用的是认真的请求语气。黄家乔自然理解事情的重要,毫不犹豫答应了她。
在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一直在等着她。
再次回到那个地方,仅仅一月时间还不到,却已是沧海桑田。城里容府二太太谋害容家大小姐,将其逼死而获死刑,容二少爷有帮凶嫌疑,却因他天生痴傻而暂时收归牢狱。玉术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半天缓不过神来,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此刻的容晟究竟怎样。
玉术因眼睛行动不便,所有的事便由黄家乔一手打理,玉术此时万分庆幸还有他在自己身边。黄家乔用钱打发了狱卒,让玉术首先见到了她最担心的容晟。
那个蹲在牢房最角落里面的人,一身轻薄囚衣,长发散下,遮住了整张脸。他蜷缩着身子,还在不停地往角落缝里挤,脚上没有穿鞋,光着一双乌黑脏兮的大脚丫,有几处破了皮,手臂上也是。旁边的油光发亮的硕鼠在叫嚣着,在他身边欢快地蹦来跳去,不断发出“吱吱”的叫声。
玉术一路摸着走到他面前,感应到他的位置后,蹲下身子,轻唤着他:“晟少爷,晟少爷……”容晟起初不敢相信,几声之后才颤抖地抬起头来,他抓住玉术的手,“玉竹……”
玉术抬手摸到了他的脸,拨开挡在他脸前的头发,“少爷,是我,是玉竹啊……”她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安慰他,她知道他在害怕。
容晟扑在她肩上,“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们说,说你死了……”容晟的指甲已经很长,此刻紧握着拳头,十颗坚硬额长指甲全都刺进掌肉里。他听说,只要会疼,就不是做梦,他想让自己更疼一些。
“少爷,不要听她们胡说……玉术不会死的,不会丢下少爷的……”她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拍在容晟背上,努力让他镇定下来,“告诉玉竹,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二夫人杀的人,为何要连累到他。
容晟更加平静不了,他一个劲地向玉术哭喊着:“娘,我要见我娘……我要见她……”他的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尽数染到玉术的肩上。
“玉竹带你去见她,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她没有把握真能带他去见二夫人,二夫人被判的是死刑,押在死牢之中,一般人出再多银子也是见不到的。黄家乔也只是让自己来见容晟而已。
“容悦不是娘杀的……是我杀的,娘不准我说……”他的目光里满是痛苦,哀求着玉术,“玉竹,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玉术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容晟居然会杀人,这完全无法让她接受,这话还是从容晟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你为什么要杀她?”容悦罪有应得,可这事不该是容晟这样单纯的人来做。
“她说你已经死了,是她杀的……”容晟思维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清除地解释整件事的过程。
容晟杀了自己的姐姐,竟然是为了自己。这份真情,她该拿什么去交换,容晟一旦真正待一个人好,你便是他的全部。可如今,她却让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双手染上了血腥,死在他手下的那个人,还是他姐姐。
求我
玉术向牢头讨了一盆清水,像以往一样为容晟擦洗着身子,或许是顾于容家的颜面,还并未有人对容晟明显动私刑,但几条鞭子的抽痕印在背上,还是免不了的。大夫人失去爱女,火气难消,二夫人又在狱里,能将容晟保护得如此之好的人,怕是只有容老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容老爷少了一个女儿,若再失去最后的儿子,这一生也就凄凉了。
“晟少爷,答应玉竹,在这里好好吃饭睡觉,玉竹便带你去看娘亲。”容晟是个倔性子,听牢头说,这几天他见不到二夫人,一直不愿吃饭,滴水不沾,还是用绳子绑了才喂了几口白粥下去,大部分还是被他吐了出来。
容晟不断地点头,只要能见到娘亲,他肯定很乖。平静下来的他抬头望着玉术,这才发现,“玉竹,你的眼睛怎么了?”他的手刚被玉术握着清洗过,抚上玉术的眼眶,“为什么你不看我?”
不是因为不看,而是看不到。玉术有些慌乱,听着容晟的声音,将脸对着他,装作看着他的样子,“玉竹的眼睛受些小伤还未复原,暂时看不清少爷而已,少爷别怕。”
“受伤了?”在容晟心里,受伤了就会流血,出血都会很疼的,他的慌乱再次来临,“你疼吗?是不是姐姐伤的你?”
“不疼不疼,这伤呀,就像少爷看不到颜色一样,一点也不疼的,我看不清楚东西便是了。以后少爷不用再自卑,有玉竹陪着呢。”呆在容晟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她知道容晟很在意自己看不见颜色,他在意别人笑他傻,笑与他有关的人,比如二夫人,比如她。
“玉竹,有次我梦到你了,梦里你的眼睛在流血,我好怕这是真的……那晚我去找娘,她不肯和我说话……”容晟顿了顿,“第二天她们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玉术的心像千万针扎,连气息都不顺畅了,回想起那晚眼睛被伤的经历,万千的疼痛直上心头;容晟居然能够感应到她的痛苦,那夜,他必定又是吃了一夜的苦。玉术不敢去想,当他发现自己离开容府后,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更不敢去想,容晟被姐姐骗说自己死了后,那是怎样的天崩地裂……这些苦,不应该由他来承受的。
离了容晟,一直守在外面的黄家乔终于等到了玉术,在此之前,他特意早先打听清楚了容晟的情况才放心让玉术去见他,本以为她的心情会好些,没料到等出了张煤球脸。
玉术揭去脸上用作面具的那层黑皮,拄着拐杖慢慢摸索着出来,心不在焉,走出的路也就歪歪斜斜,黄家乔并不主动与她打招呼,两手环于胸前,一脸潇洒地看着,她到底能把这路弯成哪样。由于他的不出声,玉术竟然渐渐走过了他的面前,并一直走下去,根本不记得还有人会在外头等着自己。黄家乔很鄙视她这种过河拆桥的行径,如果她再来找自己帮忙,绝对不会再出手了,先得让她好好求上自己三天三夜。
不过,幻想终归只能是幻想,眼看着玉术将要碰到身前的石头,他立马就飞奔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玉术这下才从悲伤沉痛中清醒过来,使劲地挣扎,抓挠他的手,“黄家乔,你干什么?还不放开。”
黄家乔有些怒了,什么叫做费力不讨好?这就是!他将玉术放下的位置正是那块石头上,玉术脚下突然的一颠簸,向后倒去又滑进了黄家乔的怀里。黄家乔啧啧叹道:“这次是你自己投怀送抱,”他举着双手,“看,我可没碰到你。”
“黄家乔,你再带我去见见二夫人,行吗?”玉术不理会他开的玩笑,直奔主题。
面对如此不解风情的人,他想起刚刚心里思考的事情,这次不让她求上自己三天三夜,绝对不帮。“不行。”他回答的干净利落,连抱都不让抱一下,他为何要那么好心?
玉术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平日里他都会答应自己的要求,莫非这次事情真有难度?若是那样,倒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她有些忐忑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黄家乔,“这件事很困难么?”
黄家乔随意地扬眉,“若是你能真心真意求我,倒也不难。”
玉术一听这语气便知有戏,“要我怎么求?”她的神情充满期待,连黯淡的眼睛似乎也有了微光。
黄家乔低下头来,将脸贴近她,“喏,我就在你面前,只要你往前靠过来,亲我一下就行。”他们的距离不过咫尺,甚至能数清玉术的长睫毛,她的眼看不见事物,却依然扑闪扑闪,睫毛抖动如蝴蝶起舞时的翅膀,翩翩而柔和。这双眼,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牵绊着他的每一刻。
玉术不愿将身子往前倾,不敢移动分毫。可是希望就在眼前,她不能就这么放过。于是,“乔乔……”柔柔的声音如蜜糖般,甜进人的心窝,她一次次地低唤着:“乔乔……”这个声音,在以后的日子里,让他梦魂牵萦。
黄家乔清楚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了,玉术的性子经不得逼,屏住呼吸,将头缓缓移近,温热的吻落在她的眼眸,很轻很柔,蜻蜓点水般的片刻,便已离开。玉术呆立在那儿,尴尬得不知所措,可是这个吻,让她无法骂出怪他的话来,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他的内心。
“这样就行,”黄家乔微笑着拉起她的手,迷人的桃花眼眯得狭长,炯炯发亮,如同天上的星辰。刚才的他,很满足。
玉术任他牵着,手里的拐杖也被他拿走,慢慢地前行着,黄家乔回过头来看着一脸微红的她,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拐杖。玉术晃晃两人牵着的手,“现在去哪里?”
“嗯?不是说要去见容二夫人吗?”刚刚某人是这么哀求他的呀。
玉术原本低沉的心突然轻快起来,“这么快就可以见到了呀。”似乎跟着黄家乔,什么麻烦都不用顾虑,自己只要做回以前那个简单快乐的玉术就行。以前的那个玉术,总在师父身边,师父也会这般为她打理好一切。玉术的眼眶微湿,将头撇向一边,不想让黄家乔看见。
二夫人的牢房与容晟的不在同一处,相隔了几个院子的距离。这次把守牢房的人显然多上许多,想要从里面逃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黄家乔为她打通关系,同样只是守在外面,将拐杖交还给她,并未跟随她进去。
二夫人见到玉术时带有几分吃惊,虽然她知玉竹未死,却也未想到她能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玉术开口叫她,“二夫人,”她看不见二夫人在哪个位置,只望着等她出声回答。
青娘并不做声,坐在稻草堆上看着这个瞎女一脸的茫然。突然间她有些明白了为何晟儿会如此喜爱这个丑丫头,人虽有些丑,能有一颗好心,也就足够了。
玉术继续唤了句“二夫人”,依然没能等来她的回应,她只能开始自己的话题,“二夫人,容悦小姐的事情我听晟少爷说了。”意思就是,我知道凶手并不是你。
青娘不做声,继续看着玉术。她知道自己会死,也不会说出事实的真相,这辈子,能为晟儿做的,只有这件事了,也好让她留着颜面去地下见自己的姐姐。
“二夫人,您真打算就这样了吗?您离开了,放任晟少爷不管?”只有玉术知道,容晟虽然不愿说话,其实在他心里,他有多爱自己的娘亲,自然也渴望着被爱。
“有你照顾着晟儿,我会很放心。”青娘终于开口,这个丫头她早就注意了许久,她很聪明,而且真心对待容晟,那段日子里,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为他洗澡喂饭。
“可是,晟少爷真正渴望的,是一个娘亲的爱。二夫人,我相信您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被您隐藏得太深,不肯表现出来。同样的,晟少爷一直想要博取您的重视和喜欢,他因为您喜爱绿色,便一直只穿绿色衣服;知道您为他入狱,他滴水未进,只为来看您。您就能舍得留下他一个人吗?”玉术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青娘抹着眼泪,她不是容晟的娘亲,她身上背负着罪恶,每当看见容晟,那份罪恶感会深深折磨着她一遍又一遍,她没有脸面去向容晟表达着自己有多关心他,有多爱他。嫁给老爷之后,她自己偷偷流掉了一个孩子,她的孩子,只要有晟儿就够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玉竹,你以后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晟儿,老爷会保住他没事的。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告诉他,娘亲爱他。”
“不,您若爱他,您便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以后重聚了,真正当一个好娘亲。”
真正当一个好娘亲?青娘抬手摸着自己眼角的细纹,她有多少年没有当过一个好娘亲了,不,是从来没有过。可是现在,没机会了。
玉术见她沉默,语气坚定地说:“我一定会让你们都好好活着,一定会相聚的。”她相信黄家乔,也相信老天不忍拆散这对还来不及好好相待的呣子。
玉术,我们回家
玉术询问黄家乔,能将容晟呣子救出的把握有多大,要救容晟很简单,关足一个月,多拿点银子疏通便是,但青娘是死囚,此地不是双鹤,黄家乔纵使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施展。黄家乔回应玉术,方法有两个,其一是让玉术出堂作证,容悦伤她在先,容晟所做之事纯属反击误伤,青娘也只是爱子心切,顶罪而已。只是这样一来,同样犯的期满真相之罪,若容大夫人死咬着不答应放人,青娘也难得重见天日;其二便是下下策,却也最为干净利落,只要青娘愿意割舍一切,黄家乔便能将二人劫出狱中,呣子俩从此隐姓埋名,隐居山林。
玉术听了,毫不犹豫选择后者,离开容府会令容晟过上全新的生活。当天夜晚,黄家乔吩咐了两个手下守在容晟那头,自己孤身一人前往青娘的牢房了。玉术焦急地等在府衙外面的黑巷里,拄着的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噔噔”的细碎声响,扰得这个黑夜极不平静。半柱香后,府衙里传出了动静,不少捕快都纷纷出动,敲锣打鼓声渐渐响起。黄家乔一手搂着青娘,一手提着折扇,从屋檐上飘然落下,俊逸翩翩地停在了玉术身前。青娘着急地很,刚被陌生人人不明不白地劫走,她还未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下见到等候在眼前的玉竹,顿时心下了然,可是,她的晟儿呢?
“少爷。”从深巷里快速走出两个黑衣男子,携着容晟前来。黄家乔满意地向两个男子点头,一脸的傲然盯着玉术,他想做的事,没什么办不到。还不等容晟反应过来,青娘立刻扑了上去,双手将儿子紧紧搂住,容晟比她高大许多,为她突然的转变所愣住了,一双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动作。
这种场景玉术实在不愿打扰,她知道黄家乔就在自己身边,拄着拐杖向前移了几步,“乔乔,谢谢你。”现在她能表达出的,只有这句,虽然很俗套,却是她的全部内心。
“谢我?”黄家乔微眯着眼,紧盯着身前满脸雀斑的小麻子,性感红润的薄唇扬起,“我只收以身相许的道谢,你做得到?”黄家乔平时也不正经惯了,可这种话还是玉术第一次听他说出,脸颊泛红。
“玉术。”低沉熟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这声音如同汩汩清泉,润和悠扬,连锁反应的,一阵清淡的药香满满溢上她的鼻尖。玉术身子发颤,心在这一刹那仿佛凝固了般,早已干涸的眼眶溢满清泪。她没有回头,笔直地站立在那儿,任身后的人凝望着她的背影,明明相隔不过几步,为何却感觉远过天涯?黄家乔收了笑容,脸色有些发青地拉住了玉术的手,这个人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身后的人更加确定了女子的身份,凝声唤了几句“玉术”,最终,玉术缓缓蹲下身子,竟捂面痛哭起来。黄家乔无力地放开她的手,只要那个人出现,玉术总会离开自己的世界,能让她心痛的,能让她光是听见声音就哭成这样的人,总不会是他。
容晟听见了玉竹的哭声,使劲往这边望过来,只见玉竹蹲在地上,一个陌生的男人站立在她身边,冷酷无情的模样;另外的白衣男子正向玉竹走过来。他看不懂这场景,但他知道,玉竹此刻一定很伤心,才会哭。
白禹将玉术打横抱起,搂在怀中,胸前的人早已不是以前那张面容,眼角泛着泪光,晶莹的泪珠滑过片片雀斑,滑过嘴角的那颗痣。白禹将脸低下去,贴在玉术的脸颊上,细细地轻轻地摩擦着,感受着她的温度,药香萦绕的唇瓣落在她的眼眸,眉心。失去她的日子,那颗失落的心从来没有回归过,一路寻回望福村,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终于听到有“玉竹”,却生生错过,他停留在容府附近,等着玉术的出现,不想等来的却是她和黄家乔,一颗心生生被割成血淋淋的两半。他不想再理会其他,恩情也好,承诺也罢,他早已做好背弃一切的准备。这一世,他欠下的,愿意用来世来偿还,这一世,他不想错过。可是,还来得及么?
玉术被师父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住了,连眼泪也渐渐收住,一个师父,不该对徒弟这样的,不是么?清醒过来的她将脸别开,心在“咚咚”乱跳着。难道,师父不怪她了么?她以为,师父还在误会自己,还在生她的气,气她将紫堇推下水,气她为什么不去救小鸡菜,气她不辞而别……
“玉术,原谅师父,我们回家,师父一定医好你的眼睛。”回到他身边,回到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眼睛的事被师父一眼就看出来了,可她记得,之前还有某个人也答应过帮她治眼,那个人怎么突然没了声音?玉术不敢面对师父,分离了太久的人总会生出陌生,更何况,她分不清自己对师父的感情,如果真如黄家乔所说,她再留在师父身边,去守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么?师父有紫堇,所以,她就只能是徒弟。
面对玉术的沉默,白禹心怀忐忑地轻声问:“玉术?”其实,他更应该抱着她直接走掉。
“乔乔……”玉术喊出了这个名字。原本一直看向远方逃避着这一切的黄家乔,转头向这边望来,玉术,真的是在叫自己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而白禹的身体猛然一怔,同样无法相信,玉术居然会这么称呼黄家乔,这些日子,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乔乔。”玉术再次唤着他的名字,白禹环抱着她的手完全僵硬,原本因为找到玉术而重新跳活的心瞬间冰冻起来。黄家乔乐呵着快步走过来,将手伸到玉术腰间,打算立即将她抱过来。玉术,如果这真的是你的选择,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无论如何。
白禹却在他的手刚碰到玉术时,瞬间后退,将身子移开,黄家乔的手抱了个空,有些恼怒,白禹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时间两人便动起手来,黄家乔欲抢,白禹却将玉术护得太紧,丝毫没有留给黄家乔机会,两人的功夫都不弱,一时间飞檐走壁,闪躲迅速。白禹武功本来更占优势,却因抱着玉术,行动不便,只能勉强与黄家乔打个平手,好几次都差点闪到玉术,令他更加小心万分,不敢有大的动作。、
容晟见二人打了起来,玉术夹在中间时刻受着拳头的威胁,一时着急,推开娘亲便向这边冲来。容晟心里担心着玉术,根本没料到自己的情况,莽莽撞撞地冲进两人的攻击范围内,一时间两双拳头同时向他挥来。
不后悔
白禹眼尖,最先用余光瞥见容晟,收手甚是及时,内力突然的撤回瞬间波及心脉,一股真气在体内游离散开,怀抱着玉术的手收紧几分,腥甜的气息冒上喉间,又被他压了下去。黄家乔却一拳击在了墙上,墙壁石块崩裂的声音轰隆响起,伴着容晟的尖叫声,黄家乔的右手立刻血花飞溅,洒在墙上,黑夜里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暗影。玉术惊恐万分,她不愿任何人出事,可这一声巨响,同样击在了她的心间。“晟少爷,你怎么样?”刚刚她只听见容晟的声音,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容晟一个劲地重复着“玉竹……玉竹……”,眼睛却盯着黄家乔依然停放在墙壁碎裂处的手,青娘赶来,忙把容晟抱住,左右仔细察看着是否有受伤。
黄家乔冷哼一声,“你个没良心的女人。”他收回鲜血淋漓的大手,握成拳头,“嘶”的一声,撕破身上的布料紧紧在手背上缠了一圈。玉术这才明白过来,万分愧对乔乔。“师父,您放我下来吧。”玉术小声嘤咛,随后又补充了句:“我答应了和他回去的。”黄家乔刚刚还充满怨气的眼瞬间眯成一弯月牙,一脸玩味的欠抽表情看着白禹,等他乖乖交出人来。白禹指关节泛白,却迟迟不见他放下玉术,与黄家乔呈对立状,挺拔的身影映在墙壁,竟透着几分决绝。乔乔抬手悠闲地捋过前额散落下来的发丝,风情万种,“小玉术,今日你不跟我回去,来日我必能用八抬大轿将你接来,干脆由你师父在此当个人证罢了。”
听了这话,玉术搭在白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裳,她何时答应过要嫁与他了?“不行。”玉术孩子气般地回答。
“那你还不下来?自己走。”先将她拐回家,迟早得嫁的,黄家乔如狐狸一般地计算着。
其实玉术一直被师父如此抱着,心里着实不安,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缓解下情况,她依乔乔所言扭动着身子要下来。一直沉默无言的白禹这下倒主动弯腰将她放下,低头望向地面,不去看正一步步向黄家乔走去的人。
还未等她走近,乔乔的手早就伸过来,拉住右手便往自己怀里带,今晚这个小女人表现不错。玉术发出细微的声音:“师父,我走了。”
两手相牵的一双人已经走出十几步之远,连脚步声都已微不可闻,白禹才皱起眉头,一手撑住墙壁,“噗”的一声,温热的血液洒在泛着银光的地面,白衣也溅上少许,几滴鲜红正好染出一幅红梅图,黑夜里魅惑的暗红透着孤寂。
容晟只知方才一直保护着玉竹的人便是这白衣男子,如今玉竹被人掳去,而他居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惊慌地乱叫着,却听不清楚究竟在说着什么。
玉术听见声音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安置容晟,连忙拉着乔乔掉头。容晟见他们返回而来,以为是就这男子来的,又朝玉术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血……”,青娘是明白人,自然看懂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晟儿越是着急便越是说不出个名堂来,索性帮着解释:“玉竹,你师父似乎受伤了。”
早在容晟喊玉术回来时,白禹便早已擦去嘴角的血迹,垂落着肩膀只身往另一方向离去。玉术听见师父受伤,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挣脱了黄家乔的手,循着那阵药香摸索而去,却不见师父踪影。她声声喊着“师父”,也没有人回答,她走得急,跌跌撞撞,碰巧一脚踩上湿黏黏的血液,重心不稳往下摔去,左手按在了颗尖利的小石子上,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可嘴里仍旧重复念着“师父”二字。黄家乔闭上双眼,立在原地不动;容晟想要过去拉她起来,却被青娘按住。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一双带有药香的大手轻扶住玉术细小的胳膊,将她慢慢托起,两人面对面半蹲在地,玉术那划破的掌心贴在他柔软的白衣上,白禹双手扶着她的脸颊,额头抵上她的,两人凌乱的呼吸渐渐均匀,鼻尖只隔了一食指的宽度,气息喷洒在对方脸上,静静久久地持续着这个姿势。
黄家乔一直没有睁开眼,他只能清晰地感觉到新溢出的血液透过布料,冷冷湿湿。玉术的抽泣声终于停止,乔乔才开口,却不是向着她:“容二夫人,你们的住所我已经安排好,稍后自有人接应。”
“乔乔,谢谢你。”她还想多说几句,却发现此刻的任何言语都万分苍白无力,轻颤的嘴角被白禹的手指轻按住。
“你欠我的,不单一个谢字。”乔乔深吸一口气,背转身去,才张开冰冷的眸子,“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晚的决定。”
没有人再来打扰这对人,四周越发的安宁,明白过来自己与师父的行为有多亲昵时,玉术的脸有些发热,不自然地想要退开,气息又开始紊乱起来。感觉到她要逃离的趋势,白禹的手收紧,温热的唇瓣覆上来,盖住了她鲜艳柔嫩的红唇,盖住了她的一切轻柔却是不可挣脱,不可抗拒。她是那般的柔软,白禹贴在她的嘴角,来回摩擦碾转,却迟迟停留在外,一直不敢深入,浓烈的血腥味依然进入她的口中,卷在舌畔,让她心里苦涩难当。他的气息侵占了玉术的整个鼻尖,双唇被堵,她无法呼吸,脸愈加发烫,偶尔触到对方的脸颊,心间一震,原来,平日里冷清如脱尘谪仙般的人竟也会有肌肤如烧的时刻,炙热的温度燃烧着相拥的两人,所有平日里深积于心的浓情在这一刻迸发,无法停止。
最后,即将窒息的玉术实在憋不住,含糊不清地咕噜着:“师父……我腿……腿疼。”在地上跪了这么久,又进行着如此令人羞涩的活动,双膝早已酸的发麻,像有千万只密集的蚂蚁在噬咬般。白禹在她嘴角边轻舔两下,才将空气还给她,大手却依然控制着她的身躯。
玉术的脸完全红得如同熟透的番茄,将头低低埋下,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居然被师父轻薄了?白禹看起来比她镇定得多,最先起身,然后将她抱起,“小傻子,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的吻落在玉术眉心。玉术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不是第一次?白禹低笑,却不愿解释与她听。玉术脸上的绯色愈发加深了。
情到浓处
这一晚,被师父抱的次数太多,在白禹决定将玉术抱回去时,遭到了坚定的拒绝,玉术红着脸,“师父,你背我走吧。”走回去太麻烦,背着至少不用再与他气息相对,那样她会喘不过气来。像玉术这种懒人,白禹以前并不是没背过,可今晚不管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了。
“师父,你手放上去点,嗯,对,上去点。”玉术趴在他的肩头,纵情地闻着那淡淡的药香,和那特有的清冽气息,宁神而舒缓。可刚刚白禹背着她时,手的部位托在了臀部(咳咳,你们懂的),玉术感觉格外的别扭,连着扭动了好几下。渐渐地,又觉得不对劲了,玉术紧贴着白禹的脖子,女子特有的香甜气息从颈后扫向白禹,“师父,我要掉下去了……”白禹的手一直按着她的腰,她就在不断地往下滑动,颇有下坠的趋势。白禹声音温和:“你趴稳。”接着,将她往上轻轻一抛,双手自然地落在她的大腿处,恰好掌握住她全身的重心,玉术满意地笑着将头靠在他伟岸的背上,“师父,我比以前重了吗?”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说得白禹沉默起来,玉术感觉到他托着自己的双手用力了几分,师父,是在紧张吗?天气燥热,两人都只穿了夏季的单衣,白禹的脖颈□在外,玉术在摇晃中不经意地将脸靠在他耳后,气息侵袭了他的皮肤,温度又上升几分。“师父,有这么热吗?”白禹摇摇头。
“难道,师父是害羞了?”刚刚玉术的心怦怦直跳时,她记得自己也这般全身发热过,与师父的现状一模一样。白禹咬了咬牙关,毅然决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师父没有否认,玉术悠闲地趴着,脑子里开始围绕师父究竟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这个问题开始运转起来,只有喜欢,才会像刚刚那样去亲吻一个人吧?而且,自己似乎没有想过要拒绝。
路很长,才走完一半,玉术便睡着了,侧脸趴着,睡得香甜,口水啪嗒啪嗒地流成银丝,在他背上极力渲染着水墨丹青。白禹背上湿意阵阵,背上的小傻子还微微有了规律起伏的鼾声,他使坏地故意摇晃两下,却不见她有丝毫转醒的预兆,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夜宿客栈,他将玉术轻放在床上,自己却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熟睡中的人。他的手贴了上去,反复临摹在那愈加清瘦的面庞上,由下巴渐渐往上,到那两片小小的樱唇,略显高挺的鼻梁,再往上,便是那双沉睡中紧阖着,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眼眸。曾经,这个地方是最透亮的两汪清泉,如今,这泉水却突然干涸。
也许是夏夜太热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的抚摸扰乱了玉术的清梦,玉术微微努了努鼻子,娇艳的双唇轻启,粉色舌尖露出半个指甲大小,轻轻舔舐了下唇瓣,又收回去,阖上嘴唇继续安睡。在她身旁干坐了大半夜的白禹低下身去,双唇轻轻来转于柔美的双眸,最后停在最柔嫩的地方,带着克制性的轻吻,汲取着唇角的清甜。玉术覆在锦被上的手渐渐抓紧,热潮席卷着她的全身。就在白禹抬起头来,离开她唇角时,玉术张开了迷蒙的双眼。她虽然看不见,但是清冽的药香笼罩着她,形成一个无限大的巨环,包围着小小的她,她,注定逃不掉。
玉术还在半睡半醒之间,意识还处在朦胧状态,没有完全苏醒,自发的意识让她伸出双手,搭在了白禹的肩上,身子微微抬起,刚好到了他身下的高度,还带着他残留下气息的娇唇印在了他的唇边,生涩而直接,这一刻,她想知道师父真正的内心。
白禹愣了许久,任凭她在自己唇上瞎捣弄着,她的技术,就和舔冰糖葫芦一样,舌尖如同小猫,来回扫着,舔久了不见白禹有反应,有些气馁而急躁,干脆又换成了啃烧饼似的方法,小口小口啃噬着他的嘴角,酥酥麻麻的感觉倒让他身体开始发颤。就在她想要放弃,热烫着脸离开白禹时,却被他一把按住,深深地回应开始了。终于可以抛去所有礼节和克制,终于能在她清醒时要着她,熊熊火焰燃烧了白禹的一切理智。舌尖不顾一切地抵开了她的牙关,她的防守实在太薄弱,很轻易的,他的舌头便如灵蛇一样长驱直入,在她的檀香小口里翻江倒海地侵占着,肆虐着,有时甚至深抵喉间。玉术一面痛恨着自己怎么脑子一时糊涂,非得在这深更半夜主动做起勾搭之事,一面实在受不了他的这般猛烈折腾,开始捶着他的肩,想要师父留给自己一点呼吸的机会,再这样下去,真会窒息了,本来就不多的空气,还在两人如此贴近的夹缝中被抢夺,玉术怎能抢得过?难怪师父对此事如此上瘾,而自己却呼吸困难。
白禹感觉到她的反抗,终于渐渐柔了下来,不再那般猛烈,只是缓缓地舔舐着刚刚被他席卷过暴风雨的领地,那里,已经有了他的战旗。这时的他温柔许多,玉术也能慢慢适应了,停止了先前的反抗。情到浓处时,还能主动回应,却不敢太过明显,生怕师父又回到刚才。
直到两人的唇都有些红肿,这份甜蜜才得到停止。玉术将头埋在白禹怀里,喘着粗气,她的手圈着白禹的腰,搂着的是满满的幸福。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她心醉了。白禹平复着气息,紧紧拥着她,额头抵在她清香的发间,沉声道:“玉术,晚了休息吧。”再不睡,他就真的休息不了了。玉术乖乖地点头,经过了这番持久的折腾,她也确实够累,刚才还在睡梦中的她,还是被师父扰醒的。
玉术躺进还带着热意的被窝,却感觉到白禹依然半坐在床上,并未离开。“师父,你不睡吗?”她原本的意思是,你不要回房去休息?
白禹盯着她看了好久,“玉术,师父也在这里休息吧。”玉术的脸瞬间爆红,血气上涌,不断翻腾。今晚,师父究竟是怎么了?见她不语,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白禹只能说实话:“我只定了这一个房间。”这是真话,他虽然在等玉术的出现,却没算到会是今晚。
玉术的脸可以用滴血来形容了,胡乱点了下头,便钻被窝里去了。以前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好像还都是她主动抱着师父呢,这还怕啥?她如此安慰自己,头却依旧深埋于被中,不肯探出。白禹掀开被子的一角,和衣躺了进去,却与玉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双眼一直看着她在被中的背影。
以前和师父同床,她就只能想着把他当火炉;如今师父离她远远的,她怎么尽能想起夫妻共枕而眠呢?玉术咬咬牙,深深悔恨自己内心的**,哀怨在心底,不知不觉地又睡过去了。白禹听着她微微的鼾声,心境明朗,终于将身体靠过去,把身前的人楼进怀中。
这一夜,无眠的人是白禹。
为伊绾青丝,结发情不移
醒来时,身后的被子凹陷下去,床上只有她一人。门“吱呀”一声开了,玉术忙调转身子,闭上双眼继续装睡,白禹并不戳破她,不急不缓地拧了帕子,用早晨略显清冷地声音道:“玉术,起来吃些东西,师父替你治眼睛。”一回想起昨晚自己主动去亲师父的事,玉术死都不肯睁眼,情何以堪啊……
白禹也不催她,后来一直没了声音。玉术憋在被子里睡了会,终于探头时,已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她头发凌乱,眼睛□涸的一块眼屎糊得睁不开,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直抖索,“玉术,起来洗脸。”难道,师父就一直守在床边等她醒来?
待她洗漱完毕,随意梳理了下长发,如墨般地倾泻而下,垂至腰间,一根白色丝带松松垮垮地捆扎在上面,就此起身。玉术眼睛看不见的这段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简单方便,只是不雅观。白禹皱了皱眉,轻抿下唇,接过她手中的桃木梳,细细地分理着柔顺的青丝,原先的白丝带别出一段细小织辫,在她包袱里挑出一支十一粒细小粉珠镶嵌而成的精致发簪,挽起织辫并固定住,其余青丝盈盈散落于双肩,别致动人,一袭浅绿布裙,虽无华丽,却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禹的动作很是迅速,玉术粉嫩薄尖的脸颊染上淡淡红霞,含羞地低了头,为伊绾青丝,结发情不移。
玉术的眼是为毒伤,幸好当初出走时,随身带了两瓶伤药和解毒粉,虽不能治眼,也阻住并慢慢化解去其中不少毒素。眼是最柔嫩的部位,白禹不敢有所懈怠,天还未亮他便到附近的山上走了一圈,带回不少草药,其余的也在归途中进药铺采购回来。除了敷眼,还得再喝那苦涩难当的山草药,味味奇苦,玉术只抿了一小口就直吐舌头,白禹从桌上拾起大颗青杏干,直接递入她半张着的小口里,尝到酸甜的她立即眉开眼笑,师父就是细心呐,连果脯都能预先准备好,她咂巴着嘴,舌头绕着小半块青杏干转来转去,玩得不亦乐乎,整个口里都萦绕着清香酸甜。
“不喝药,就没有下一颗了。”白禹知道她尝过第一颗后,绝对放弃不了接下来的半袋,这才是他买青杏的目的,剩下的半个月草药,不怕她不肯喝。
玉术果然是个没骨气的人,为了青杏,连药渣都吞下肚,碗都见底了,白禹却轻笑着往她手中塞了三颗。玉术干巴巴地不愿将手收回,就没有了吗?有人会买果脯只买四颗?四颗!
白天,玉术因为眼睛的事不便出门,白禹自然地呆在屋里陪着徒弟,他可以看书,可以配药,可以养花,做各种事情,玉术却无聊得紧,除了睡觉就只能找师父,后来直接干脆睡在了师父怀里。可怜白禹抱着大个肉球,行动不便,在凳上坐着,直到她醒来。
快入夜时,白禹终于整理好一套药水浸泡了一天的银具,锦盒里整整齐齐的一排银针,不多不少,三十六根,闪着寒光。他该庆幸现在的玉术眼睛看不到,不然又得折腾上一天。“玉术,去床上趴着。”白禹突然对桌边喝粥的玉术发话。
玉术愣住了,半口未咽下的米粥含在嘴里,勺子“哐当”一声,响亮地砸在碗边,清脆刺耳。夜晚,床上……多令人脸红心跳的时间和地点,可为什么不是去床上躺着,而是趴着?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问题,难不成,师父还有特殊嗜好?
“玉术,”白禹见她又泛起傻样,再催了一次,“快来床上。”
玉术未合拢的嘴张得更大,那半口粥直接顺流而下,淌过嘴角。师父的声音,怎的听起来这般心急难耐?他们发展如此迅速,昨天才亲完,今天就要行那羞人的夫妻事了吗?可他压根没说过要娶自己,所以,玉术极力保持着矜持,矜持,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白禹将锦盒放在床头,直接大步迈过来,打横抱起玉术便往床榻走去。玉术“啊”的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吊在白禹身上,不肯安分躺在床上,天知道,这床可不是好躺的。
“乖,听话点。”白禹低下头,贴近她的脸颊,低声安慰着她,气息和缓,“不会痛的,你放松些。”玉术听了,心里更加紧张,她可是听说过,男人的这话信不得,女子第一次都会很疼,男人都会骗女人说不疼。她紧搂着白禹的脖子,拼命摇头。
白禹弯腰亲了下她的额头,一手拨开她将自己抓得牢牢的双手,另一手准备去够床头的锦盒。他撇过脸,“玉术,你自己将衣服解下吧。”说这话时,语气难得地波动了几分。
玉术受不了师父说话的直接,衣服还得让她自己来脱吗?她恨恨地挺腰抬头,一口咬在了白禹的耳上,带些力度却又不会将他咬伤。白禹身躯猛地一震,玉术挑在这个时候玩火实在不明智。他干哑着嗓子,“我转过去,你先将衣服解下再趴好吧。”
玉术当然不会配合,她嗖的一下将手放开,一溜卷进被窝将自己牢牢盖住,防狼防师父。白禹干笑,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可由我亲自动手了?”
玉术往床里面滚得更深,离得白禹远远的,闷在被子里“我不”。
她以为师父只是开玩笑,哪知,白禹当真俯下身,一把掀开了被子,大手直接按住了她的身躯,作势要剥她的衣服。玉术被他的手挠得痒痒,半笑半怒地扭着身子想要逃离,嘴里不住地哀求着师父高抬贵手。白禹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住了就当真脱起衣来,腰带被他解下,衣服瞬间从前胸处开始散落开来,露出雪白的肚兜,左下方绣着一朵粉色小莲花。白禹的注意力不在此处,他的大手已经在往两边褪她的衣服,大手滑过她□在空气中的肩膀,细滑柔腻,锁骨分外明显诱人。玉术双肩轻颤,破碎的声音呼出:“师父,还是我自己来……”
白禹终于住手,剩下的都交由身下的徒弟自行解决。玉术被他半压着,磨磨蹭蹭了半天才脱下外衣,干留着个肚兜,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个身,挺尸一样地趴着,将脸埋在枕头上。白禹忍俊不禁,低笑出声,手里的活却在默默进行着。
当一种异样的感觉刺入肌肤时,玉术立刻颤抖起来,她惊呼“师父!”白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早先就做好准备压着她的腿,让她无法动弹。“师父只是在帮你下针,通了|茓位眼睛才能复明。”他慢腾腾地说话,手里下针的速度却快得多,话刚说完,又扎进一根细银针,轻轻回旋。
玉术捶着枕头,啥时她家师父也变得如此阴险,她对这银针实在阴影太大,师父居然将她骗上床!此刻,她只能咬牙切齿,化悲愤为呜咽。
当嫩白削瘦的玉背密密麻麻扎满银针时,白禹一阵阵抚着她的头发,玉术闹够了,也就累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鼻子里还发出各种呜咽的声音。“玉术,师父一定会将你眼睛治好。”他握着她的小手。
夜里,玉术生气,一直不肯理师父,背转身双腿蜷曲着。白禹从身后抱着她,温热的唇贴在她颈后,轻轻地缓缓地游移,气息洒在她细长的脖颈,透进肌肤,引得她不自觉的发出一阵阵颤栗。“玉术,原谅师父。”他一直重复着这句,玉术的眼泪滑出眼角,滴落在枕上。
终于,她翻过身子,躲进他温暖的怀里,双手再次圈住他精瘦而硬实的腰。白禹的薄唇含住她的耳垂,细细地舔着,舌尖轻轻地在上面来回摩擦,双手将她搂得更紧。
注定失去
“玉术,师父今天得上山一趟,你在屋里好好呆着。”白禹低头整理青衫,从容不迫地向玉术作交代。几天过去,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光感,事物都能朦胧看见影子,却不愿告诉白禹,享受的日子还未过去,尽量地拖着一天是一天。玉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师父带我一起去。”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白禹转身往外走去,可还未迈出门槛,衣服便被拖住,玉术简直就是扑过来的,双手紧紧拽着他,一副“你怎么舍得抛下我”的可怜模样。
“你眼睛不好,遇上危险怎么办。”白禹试着和她讲理。玉术用力拽了两下袖子,“有师父在,我不怕。”
“你放手,”白禹去揭她的爪子,“师父是去为你采药,可能会费上一整天,你要累了怎么办?”玉术听了更有胡闹的理由,“一整天我都得一个人闷在房里,要是来了强盗怎么办?”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的,镇里上个月还发生过白天人财被劫的事。玉术当时还感叹,这做法怎么和自己当初的行径如此相似。
白禹无奈,只能说出实话:“带你在身边,我还怎么采药?”玉术的拖磨功力深厚,缠人更有一套,以前他便吃过不少亏。
玉术果然乖乖放手,黯然转身,“原来,师父你是嫌弃我拖后腿……”语气无比凄凉。
白禹大手搭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师父没这意思,你想多了……”他承认这话是有些昧良心,可又不得不说,“等你眼睛好了,再与你同去也是一样的。”其实,他也不忍让她受苦,盲人登山,寸步难行,何必遭罪。
玉术语气凄凄然:“我知道自己没用,如今变成瞎子更是惹人嫌……走到哪儿我都是讨人嫌的……师父你不用安慰我。”白禹眼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伸手去拉玉术,“师父带你去就是了,莫再说这等伤人的话,师父从未嫌弃过你。”玉术执拗地不肯转身,两人拉扯半天才出门。
很多草药都生长在人径稀少的荒草堆中,或者乱石缝里,采集颇为不便,偏偏很多路还是松土,玉术踩上去连滑几下,白禹牵着她提心吊胆,不到一个时辰就惊出一身冷汗。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有采过药,玉术的心鲜活起来,有师父在,他不会让自己从山上摔下去的。山上的气息总比镇上清新,玉术喜欢这种自由,虽然行动迟缓,丝毫没有打扰到她游玩的心境。走路有人牵,累了有人背,饿了有人喂,闷了有人说话,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尤其当这个人是师父时,玉术的心异常圆满。
只走了一半的路程,玉术就升级到白禹背上去了,这反倒让他少去了不少负担,玉术很轻,趴在他背上不用费劲,要摔倒也是两人一起,白禹至少不用担心她受伤。玉术翘着两只扑腾的小腿,双手圈着师父的脖子,嘴里叼着根绿油油的狗尾巴草,顺带将手里多余的三根尽数Сhā在师父头发上,碎碎叽叽地哼着快曲,苍蝇一般地吵闹,悠闲自在。没有人的地方,白禹总是放肆地纵容着她的一切行为,双手圈着她的腿,任由她在自己背上摇摇晃晃,眼睛却在四处寻找着各种草药,只要能多看到一味药,他的眼里便放出几许亮光,那是玉术眼睛的希望。
“师父累了吧,要不要停下歇歇?”玉术其实还是挺善解人意的,这不,刚刚吃完桂花酥饼沾满油迹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的手,抚上了白禹的额头,为他擦着额前细细的汗珠。山上气温虽然比闷热的镇上凉快许多,可师父的后背基本湿了,玉术有些过意不去。
“玉术,下次用袖子,别让汗沾到手上,你还在吃东西。”
“噢,”玉术又掏出一块饼,刚咬一口就问:“师父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没经得白禹同意,那饼已经塞到他嘴边了,白禹无奈,只能看着那不算小的缺口,一口含住。玉术这才慢悠悠地说:“师父,这饼是咸的,对吧?”真是的,那卖饼的老板怎能往桂花酥饼里掺咸的?
玉术吃饱喝足,鸟声也听够了,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被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师父,小鸡菜呢?”这么久以来,她居然把这个女人忘在脑后了。她不喜欢小鸡菜,甚至存有敌意。
“紫堇还在芙木城,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回去。”白禹声音温和。
玉术的心情突然陷入阴霾,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师父都会回答。”
玉术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了,神情万般不自然,“师父,你们成亲了没有?”她还记得,上次出走前,他们已经订好了日子,连喜服都双双做好了。他们在她面前成了双。玉术的心开始抽痛,浅浅的,却又磨人。
白禹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玉术,你愿意嫁给师父吗?”声音不大,却也不算小。
玉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师父,你刚刚说什么?”她真的失聪了。
白禹停下前进的步子,静默地站立在山间,青衫之上伏着绿裙,“你肯嫁给师父吗?”声音幽幽地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玉术这次听清楚了,脑子却还在混乱中,“师父,你不娶小鸡菜了吗?”她的声音,并不喜悦,反而带着淡淡哀伤。
白禹将她圈得更紧,“师父只想娶你作妻子。”
玉术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眼泪湿嗒嗒地掉落,滑进白禹的衣服。她的手重新搂紧师父,虽然这一刻来得突然,如此不真实,但她知道,听了这话,她很幸福。玉术没有回答,一直在他身后掉着眼泪,双唇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到达山顶,已经是日落时分,白禹将她拉在怀里,紧紧拥着,满天红霞,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漫山遍野的树枝上,重叠的两袭青衣也被晕上光影,出落凡尘。“玉术,如果这辈子师父注定要对不起某个人,那个人,不会是你。”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眺望着远方墨青的山峦。
“师父,那你以后还会不会骂我,不理我?”趁着这个大好时机,玉术得先弄块免骂令牌,做错事情是她常有的行为。
白禹收回目光,低头紧盯着怀里的人,“做错事,当然得骂。”
你都求我嫁给你了,就不能对我特殊些吗?玉术心里难平,愤愤地说:“我想好了,等眼睛好了,再去劫色选夫,就要找出一个不骂我的人。”
白禹的手松开了,很是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你真不愿意当师父妻子?”
玉术本想回答“是”,可他那语气却让玉术打消了逗他的想法。玉术的手摸到白禹的掌心,低头狠狠咬在手腕处。白禹并不呼痛,她咬了半天也觉得无趣,倒在他怀里安静下来。被咬过的地方,青紫的牙印深深刻出一圈,成了永远的记号。
玉术在他怀里摸到个东西,拿起嗅了嗅,芳香浓郁,把玩半天才想起,那是当初自己送给师父又差点扔河里的香囊,如今它还安好地戴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游荡到半夜才回家,还在门外,一种不寻常的气息扑面而来,玉术没来由地心慌。师父一手牵着她,一手推开了门。屋里似乎有人。
“是你?”白禹的声音清冽如风,疑问的句子在他口中,成了陈述。
黄家乔盯着门口两人紧紧相牵的手,失神良久,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空洞,桃花眼美丽地没有了生气。“玉术,我是来提亲的。”这是最后一次赌博,只此一次。
白禹迅速扫视了四周堆放得满满的鲜红聘礼,黄家乔礼数做的充足,可惜,没用。
玉术躲在白禹身后,她不敢面对乔乔,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小:“乔乔,对不起……”
“我说过我会八抬大轿接你回家”,黄家乔打断她的话,那不是他要的回答。“玉术,最后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的抱歉。”
沉静,长久的沉静。玉术的眼里一片灰蒙,她看不到光,心里的光似乎也被什么一点点地遮盖起来……
白禹抓紧她的手,“我替她说抱歉,玉术会是我的妻子。”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坚定过,坚如磐石,将乔乔原本就脆到极点的心,瞬间击得粉碎。
乔乔笑了,笑出了声,媚惑的容颜笑得支离破碎,“小玉术……”他像以往一样柔情似水地唤着她,一次又一次,“你不是说,你不爱他吗?”
玉术没有再出声,乔乔向她走来,越过白禹,来到她面前,用最近的距离跟她说话,凝视着她的双眼,“小玉术,你不答应我,我便回去娶亲了,这辈子只娶一个。你不后悔吗?”玉术还是沉默,心却被抽走了般,生疼。
黄家乔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脸颊,惨白无光,疼进他的心里。迈出门槛的刹那,一滴水从脸上滑落,他抬头看了下天,明明没有下雨。轻阖了下眼眸,滑落的不止一滴……
夜晚,玉术搂着白禹,“师父,我伤到乔乔了……”
白禹不想再谈论此事,转移了话题。“呃,他说你曾经说过,你不爱我?”大手掐在她柔嫩的脸颊上,却没有多少肉。
得到了某些,就注定会失去另外的部分。上天从来都这么公平。
白禹浅吻着玉术,大手却不由自主地滑进了她的衣裳,抚上了那处柔软。玉术呼吸渐渐急促,耳根滚烫,贴着白禹的身体,更能感觉到他的火热与硬实。“师父……我们还没成亲……”她羞红了脸,阻止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白禹深深吸了口气,抵着她的额头。他应该给她名分。
番外二:公子如玉
双鹤城里的黄家得了个小少爷,黄老爷子喜上眉梢,将其取名为“黄家宝”。小少爷在娘胎里便养得极为安好,生下来时比普通干瘪的婴孩儿粉嫩得多,眯眼咧嘴而笑的刹那,惊得稳婆差点失手摔他下地,几十年来第一次见者刚出生的人儿不哭反笑。
老爷子热泪盈眶,天赐麟儿,双手环抱着长子,一个劲地唤着“家宝”。刚刚还笑得灿烂的人听见爹爹说的“家宝”,突然变脸,哭得惊天动地,再次吓得自家老爹也差点将他摔了。
此孩不到九月便能行走,一大堆的丫头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家宝少爷,您慢点儿。”他性子调皮,听着她们又叫“家宝”,立马加快速度,摇摇晃晃地向前跑。三岁学戏,小小的身体站在戏台上,咬字唱腔并不精准,动作却是有板有眼,两月之内竟将五套戏曲尽数学会。
四岁时,有了个妹妹,却是四娘所生,名字别扭,取甚“木莺”,那时娘亲便整日抱着他,“宝啊宝,你喜不喜欢那个小木妹妹?”黄家宝手捧刚从丫头手中拿过的木瓜大口啃咬,“她真胖,没我好看。”他万般的自信,人人都说黄木莺如何美貌,他照了无数次镜子,黄木莺就是没自己漂亮!人长得丑,还取那么文雅的怪名作甚?他看了眼手中橙红的木瓜瓣,这不,木瓜都比木莺可爱。
爹爹为自己请了六位先生,读书、下棋、作画、音律、唱戏和武艺,每天都是轮番攻击,从早到晚,家宝嫌老头子们太烦,每天换着法子戏弄他们,折腾得先生们叫苦连天,却因黄家宝天资聪颖,难得遇上这么个有天分的学生,黄府开出工钱太高,无人舍得辞退这份活。
自入学起,黄家宝见到娘亲的机会少了,大概就是从那阵子开始,每次见到娘亲,总是见她愁容满面,闷闷不乐,她将家宝抱在怀里,亲吻着他光滑的面颊,“宝啊,以后长大了要记得娘亲的话,一辈子只娶一个妻,莫再……”话到此处,她又总停住不说了。家宝虽小,也能理解娘亲那话的含义,他眼见爹爹两年内娶进三个年轻的女人,名分上是他七娘八娘九娘,虽然现实中他从未如此称呼她们。
娘亲本就体弱,据说因为与爹爹之间发生了矛盾,心中郁结好几年,从此一病不起,家宝七岁生辰的前一天那个抱他亲他,不停唤他“宝啊”的人去了……
第二日正值生辰,他为自己改名“黄家乔”,“宝”这一字永远消失在他生活中。
失去娘亲的他比以往安宁许多,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闹小子,乖乖吃饭念书,只是再也不肯称呼那个人一声“爹”。五岁的黄木莺趴在后花园的栏杆上小口抿着鲜红的西瓜,年龄虽小,行为却已被□得颇具大家闺秀的模样,一步一摇,一颦一笑皆是柔柔弱弱。黄家乔站在她身后,突然伸手拍她的小脑袋,趁她回头时顺手夺过她手中的西瓜大口咬进口里,面目狰狞,嘴角流出的红汁水用手一抹,涂在黄木莺有些肥嘟嘟的右脸上。木莺明明心里害怕得紧,哥哥对自己一向很凶,面上却还保持着浅浅的微笑,“乔哥哥”喊得跟蜜汁一样甜。黄家乔最厌恶的便是这虚伪模样,就如四娘,在爹爹面前她万般娴淑,私下里找着丫头们得麻烦,经常拿她们撒气。
兄妹俩的相貌都极为出众,黄家乔则偏像他娘亲,生的更为精致些,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比木莺的杏瞳美艳得多,在黄老爷的极力鼓吹下,相貌才华出众的“双鹤之宝”名扬全城,他笑颜以对,是赞是损,与他何干?
黄府上下的丫鬟们个个争着接近他,到了他身边都得扭扭捏捏故作矜持,黄家乔对此向来置之不理,于是又有传言黄家乔从不近女色。他厌倦了这府,厌烦了这城。
那天夜晚,他在屋内研究着白天到手的“**”,轻易地瞥到屋外的黑影,起初他以为是哪个丫头又在作怪,破窗的迷烟引起了他的兴趣。有百清丸在手,任何迷|药都无法在他身上起到作用,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配合屋外的人继续这场刚开始的戏。
进来一个嫩黄的娇小身影,是他不熟悉的,女子关上门,反身一直傻傻地盯着他看,黄家乔很想笑,努力装出神智不清的模样打量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人。她的眼睛很大很亮,这是他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圆大乌黑的眼珠正好奇地巡视着他,灵动而清澈,丝毫不像要来做坏事的样子,倒像是,来看人。黄家乔当真有半分的失神,他看人向来先从眼起,这姑娘的眼神第一时间便吸引住他。偏偏这女子傻得紧,为了确保自己是否真的已中迷烟,她还特意低头闻了下手中残余的烟卷,粉嫩的小嘴往一旁撅起,得瑟地抬眼,把黄家乔当做自己的战利品。黄家乔被她的举动逗笑了,以为会吓着她,谁知,她竟好奇地靠过来了。
女子将脸移得很近,四目相对,他能清楚地从她瞳孔里看到缩小版的自己,黄家乔忽然想戏弄她一番,不动声色地抽出衣后的锦囊,拉开捆住香囊的线条,诱人的香味渐渐传开。女子的手贴上了他脸颊的那一刻,黄家乔有过微微皱眉的神色,只是被她忽略掉了,从小到大,能用手触碰他皮肤的人,只有娘亲。
黄家乔被女子弄迷糊了,此番她究竟作何而来?她的目的,仅仅只是来看自己?带着深究的意味,他才真正开始打量着这女子,同样,那人正在认真地研究自己的五官,受到香味的刺激,她将身体贴的更近。女子长相确实不错,至少在他眼里,比黄木莺更好看,只是比不上自己而已。她的脸越来越近,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凝脂般光滑,几乎已经贴到他嘴边了。黄家乔忽然想尝尝这脸蛋的味道,坏意地自己贴近几分,只有三毫的距离,偏偏关键时刻那女子又将脸移开,到嘴边的豆腐都能丢了,黄家乔有些失望。
女子接下来的动作惊住了他,她居然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坐到腿上来了,小手也极不安分。实在想不到,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奇怪的女子,黄家乔反手将香囊的开口拉得更大,既然她要调戏,自己也只能勉强成全她大半夜的苦心了。一切行动都换成了他在掌控,女子因为药力陷入迷糊状态,一种得逞后的自豪感让他血脉彭勃,送上门来的,不能便宜了她。
正在享受过程中,却出现了搅局者,一个一生的劲敌。黄家乔并不打算将今夜之事闹大,趁早收手,看着黄衣女子被那人带走,他揣测着两人的关系。黄府失窃的消息很快传来,这一刻,他明白了,顺便再加了句:“我被劫色了。”简短的一语,引起轩然□。
对于黄家乔来说,要搜寻一个人并不困难,尤其是在双鹤,这件事终于给了他一个离开黄府的理由。那女子,或许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幸,他暗想。
芙木城与双鹤相邻,黄家乔一路紧随在后,待到那白衣男子离开,黄衣女子自然落入他手,他不是正人君子,从来不屑用什么君子手段,能用最轻松容易的方法去做成一件事,那就是他最好的选择。女子性烈,见面就伸脚,鉴于她打招呼的方式特别,黄家乔也用特别的方式回礼。本想驯服这批烈马,最终争斗中还是被马所伤,这丫头不仅会踢,还会咬人,他精心护理了二十几年的脸居然在这一刻破相,他心有不甘。
不过,比起那些无趣的人,这野丫头倒让他开心得多。明知她不喜欢逛街,他偏要寻着她去,这是作为她咬伤自己的补偿。其实,以往他与外界的交集只有经商,在遇到玉术之前,他从未与人一同上街,也没有自己掏银子给人买东西的记录,他的东西,不需要送给任何人以作讨好,那样很矫情。
可是,玉术不同,其他女子都爱首饰、脂粉或者华丽的衣裳,在他买的东西里,多半只有吃的,她的肚子永远都填不满,似乎只要他买,她就能吃,若要问她喜欢什么,她铁定要摇头,但是买下之后,她都能解决的一干二净。黄家乔很想知道,她肚子的极限究竟在哪儿。
“小玉术,这个发簪要不要?”店铺里,只有这个最适合她,黄家乔喜欢一切美好能令他赏心悦目的事物,比如这个发簪。
玉术乌黑的大眼珠在店里巡视了一圈,抿着小嘴不做声,黄家乔再次问她要不要那紫玉发簪,她轻轻摇头。
他很满意地买下那紫玉簪,问她第二次她才摇头的事物,肯定是喜欢的。玉术拿着簪子一路打量,最后很认真地说:“以后救急时,能卖出不少钱。”
黄家乔一本正经地走到她面前,一手托起她的脸,盯着她的双眼问:“小玉术,我好看吗?”玉术不会说谎,很快点头。
“那你觉得是你好看还是我好看?”玉术毫不犹豫地指着他。
“想不想和我一样好看?”他一步步地套着她进圈子,接下来就是骗她戴发簪了。
玉术摇头,“不想。”黄家乔气闷,伸出另一只手,“把东西还给我。”
玉术有些不舍,声音小小地问:“为什么呀?”后来一想,刚刚还吃过他不少东西呢,“那个,吃的要不要吐出来还?”
黄家乔使劲地捏住她的脸,“告诉我,你是真傻还是耍我?嗯?”他夺过玉术手里的簪子,“我买的东西,想把它摆哪儿就摆哪儿。”不斜不倚,Сhā在了她半绾起的发髻间。
玉术心里偷着乐,抿嘴时显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黄家乔眯起桃花眼,邪魅地盯着她,“去找个深巷子,把你刚刚吃的也顺带吐出来。”
住宿那夜
许多治眼药材白禹难以寻到,芙木城的药铺倒是有很多存药,为了尽快治好玉术的眼伤,只能先回芙木城。
白禹驾着马,将玉术圈在怀里,速度不急不缓地往前行进,白天赶路,夜间落宿客栈。
老板娘笑迎两人,看着白衣男子将那姑娘亲密地抱下马,扶进客栈来,脚刚迈进门槛,她便吆喝着:“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白禹迅速抬眼匆匆一瞥周围环境,声音清冷:“留宿一晚。”为了多赚银子,老板娘还想搭讪,白禹表现太过冷淡,不易接近,倒是他紧紧拉着的那姑娘面目和善得多。她迎上前去,“姑娘可是这位相公家夫人?”
玉术脸色一红,语意带羞地解释:“他是我师父……”白禹在一旁竖起了眉。老板娘眼看这二人动作,远比平常师徒亲密得多,不过既然客人都如此说了,她只好装成不知。“那两位是要开两个房间吧?这楼上的一号房和……”
“一间就够了。”白禹打断她的话,声音中比起初冷清更多的,是淡淡的不悦。老板娘愣了,师徒俩孤男寡女,同住一间?玉术伸手拉拉师父的衣角,“我们还是要两间吧……”
白禹看着她羞涩而慌乱的脸,沉默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夫妻需要分房?”
玉术窘了,老板娘惊了……她拉着白禹的衣袖,弱弱地呻吟:“师父……”
这下,老板娘更凌乱了。
最终在玉术无言又无力的争辩下,两人只有一间房。进了屋关上门,某人开始发飙:“师父,不带你这样毁姑娘清白的。”她分明就还是一大黄花女,怎么就成□了。
白禹浅笑,语气却是万般正经:“你行动不便,我不放心。”
玉术哀怨地倒在床上,这个理由她勉强接受,可总觉得自己还是吃了很大的亏。白禹坐在桌边悠闲地品茗,似作不经意道:“我也只是将咱们的关系提前了。”回去之后,玉术便是他的人。
玉术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师父,其实你喜欢我很久了,是吧?”这个问题她思索了很久。
白禹皱眉,“似乎我从没说过这话。”这是实话,天大的实话。
玉术不和他计较,她清楚师父的臭脾气。在她心里,肯定是有很久了。
深夜里,玉术四肢都紧贴了上去,细小的牙齿轻轻啃咬着师父的脖颈,呼出的热气席卷了浑身闷热的白禹,他大口喘着粗气,双手紧搂着她柔软的腰肢,贴紧自己灼热的小腹。玉术的动作还在继续,伸出舌尖湿湿热热地舔着他上下滚动的粗大喉结,渐渐向上,直到下巴,小手攀着他硬实的背脊,不断滑动。白禹身躯滚烫,下腹悄然变化的某物热的发烫,渐渐硬起,抵住了她的小腹,急需发泄的疼痛折磨着他的全身,直至心脉。他的手有些粗野地拨开玉术的领口,强伸进去,抓住那团柔软,使劲地揉捏,掌心的娇嫩令他在享受中忽然记起四年前为她泡药浴的那次,明明还是如平地般,四年过去,居然也能发育得这般完好?
玉术被他捏的疼了,自觉危险临近,环在他肩后的手收回,用力一推,将措手不及的白禹推开许多,自己迅速逃离,躲得远远的,卷进被里,听着师父大口地喘着粗气,暗暗发笑。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被突然打断的渴望无法一下子平静,而被窝里的奸笑声传进耳后,平时埋得极深的魔性这一刻全然爆发。白禹大手伸进被窝,揪住某人的手臂往外一带,整个人都被他提了出来,玉术头发凌乱,面目惊慌,却更增添了几分别致的妖娆。
白禹猛地一个翻身,压在玉术身上,埋头在她耳边,急切地吸吮着她圆润如珠的耳垂,模糊不清地说着:“玉术,我等不及了……”玉术的手瞬间握紧,刚要惊呼而半开的嘴唇被突袭,白禹的唇突然覆盖而来,舌头不留余地的往里冲去,眼前的人激起出他最深的爱意,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玉术被他搅得生疼,嘴唇和舌头完全酥麻得不属于自己,尽数被他的唇齿卷走,她的手推搡着身上的人,却被对方轻易地一手握住,举上头顶。白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再次伸进衣裳里,拨开所有碍事的衣物,最后的鲜红肚兜都被抛下床帏。他的眼里冒着火光,紧锁着身下的人,纵情地亲着她小巧的脸颊,“玉术……”后面的话,玉术完全没有听见,她乱了。
玉术的外衣被撤下肩头,拉至腰间,白禹的身子往下移了一些,嘴角滑过她的下巴,脖颈,一路向下,再是锁骨,双肩,来到他最想体会的柔软处,大口含住尖端的一部分,响亮地吞咽着,津液融化了那个只属于他的地方。(咳咳,害羞了)起初温柔,随后慑人的齿尖也动作起来,咬住顶端的花蕊,往后拉着,玉术被咬得生疼,娇喘吟溢出声,这更触发了白禹更深的下一步进攻。
随着白禹身体的不断下移,吻也渐渐往下,原先那根顶在玉术小腹上,不断跳动的炙热坚硬的东西也随即滑到她两腿间的□,隔着两层衣物,激动地向她致敬。白禹强行拉开玉术的双腿,跻身进去,索性解开她腰间的带子,洁白完美的**瞬间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他眼前,他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那样会一发不可收拾。白禹双手捏着她的臀肉,用力地向自己身下顶去,那处火热一次次地隔着最后的薄薄布料撞击着玉术,有几次居然当真撞了进去几分,玉术双眼迷离,如同泡在海里的浮木般,除了紧抱住他,什么都不会了。
最后几下撞击,白禹实在受不住了,三两下剥下自己的衣服,祼着相对的二人紧紧贴在一起,他的灼热抵在玉术门外,猛烈地跳动着。“玉术,别怕。”他将她抱得更紧,亲着她火红的樱唇。可他刚挤开那处时,身体陷进异物的感觉让恍惚中的玉术惊叫出声:“师父,疼!”她在害怕,紧张感完全多过疼痛,眼泪都快下来了,不停地唤着:“师父……”
白禹停在那个动作上许久,额头的汗滴落在玉术;脸上,最终还是撤开,久久地伏在她身上,“玉术,师父不欺负你了,别怕……”
玉术哭着点头,双手紧抱住师父,师父说过不会欺负自己,她相信他。
深夜,紧紧相拥的两人一起度过一个不眠之夜。这夜,无限美好。
唯一的念想
白禹无眠,因为yu望得不到充分发泄;玉术假寐,则是由于身后粗厚的喘息声以及后半夜里床上奇异的震动。第二日眼睛能够感受到光亮,她便翻身而起,白禹圈着她的身子,闷哼道:“醒的这么早?”玉术伸手去抓后腰的衣布,果然,昨晚感觉到湿粘的地方已经干涸,硬固成小块,有些粗糙。昨晚师父紧贴着她的腰,将灼热的液体洒在她腰上的时候玉术紧闭着眼,不敢做声,一直熬到清晨。
白禹睁眼,盯着玉术腰间的那块白色斑点,脸蓦然地红了,哑着嗓子:“去把衣服换掉。”终于能离开这暧昧的地方,玉术连滚带爬地往下跑,急得差点摔下去,最终还是落入师父的怀抱。
之后的几夜,两人不再敢如此放肆,白禹很自觉地睡了地铺。
芙木城的一切还是没有改变,依旧喧闹的集市,纷嚷的人群,拐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马蹄声渐停。紫堇刚送完病人,转身之时,一匹骏马停在门前,马上相偎的两人,洁白的衣裳缠绕在一起,融为一体。白禹首先一个挺身翻腾下马,背对着紫堇,小心地将玉术抱下,整个人落入怀中。他浅笑着看向紫堇:“我们回来了。”紫堇呆愣,是“我们”,而不是“我”,两个字提醒着她,他还是将那人寻回来了。几月未见,她仍清晰记得那天白禹冲出门去,脸上的绝望。
玉术将脸撇向一边,拉开了与师父的距离,毕竟,他的未婚妻站在他们面前。紫堇将目光从白禹身上转到玉术脸上,几分疑惑地问:“禹哥哥,玉术她……”白禹侧过身子,挡住了玉术的眼睛,“赶路太累,我先送她回房歇息。”紫堇还未来得及说话,师徒俩已经往房间走去。
白禹将下巴贴着玉术的头发,低低地问:“怎么,不开心?”进了房间,她便一直没说过话。玉术摇头,对于他们俩之间的过去,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过问。她触到师父的手,被对方反握住,玉术再一次不确定地问:“师父,你还会娶她吗?”
白禹低笑,“娶了你,还会再娶别人吗?”
“可是……”玉术用新长出来的指甲抠着白禹掌心的肉,“我没有答应要嫁啊。”
白禹抱着怀里的人将她换了个姿势,分开玉术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双手紧搂着她的细腰,暧昧的姿势令玉术脸颊绯红,迷离的眼里如同染上薄薄的一层水雾,白禹将她拉得更近,薄唇贴上那波光荡漾的醉人眼眸,细微的耳语传进玉术耳朵,“现在了还想着嫁给别人,嗯?”
“禹哥哥,先出来吃了晚饭吧。”紫堇的声音紧接着在门外响起,玉术又羞又急,双手撑着师父的肩膀,大腿迈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一手抓住,反压在床上,白禹的声音丝毫没有异样,万分镇定:“玉术累了,等下我再叫她起来。”
玉术是累了,而且此刻确实躺在床上,只不过是被巨大的身躯压着的,她的手被师父制住,只能扑腾着双腿,想要将身上的人踹开。白禹本只想教训她一番,可她的扭动实在不到位,屈起的大腿不断摩擦着他的下腹,时刻考验着他的耐力。白禹的手用了把力,掐得她手腕生疼,“别乱动我就放开。”
玉术哼哼两声,“我饿了。”就在刚才,她还听见自己肚子发出的反抗声,闹腾几下,胃更是空得难受。她不许师父再抱自己,拉着他的衣袖走在后面,眼睛看不见,鼻子却像小狗一般闻着桌上的食物,一圈下来,没有辣椒的味道。她有些失望,但经历过这么多的苦日子,能有一个干馒头,她也能吃得很满足。
紫堇倒是首先解释:“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会回来,这菜早先就煮好了……”声音依然如以前甜美清脆。她不食辣,白禹很清楚,但是玉术的口味他更了解。白禹站起身子,声音柔和:“紫堇你先吃就是了,我再去给玉术弄几个菜。”
“禹哥哥……”紫堇的眼转的和失明的玉术一般黯淡。
“师父,不用麻烦的,这些菜我都能吃,”玉术为了表现自己真的可以吃下去,拿起筷子慌忙向桌上伸去,夹了半天始终是空,根本碰不到菜,场面异常冷清,她有些窘,筷子停留在半空中。白禹的声音有些发涩,“玉术你坐着,等下师父帮你夹。”
白禹当真去厨房了,留下桌旁对立而坐的两个女子,玉术眼睛看不见,干坐在凳上等着师父回来;紫堇低头安静地吃菜,菜进嘴里,异常苦涩,眼泪滴进碗里,打湿了晶莹剔透的小米粒。
白禹回来得很迅速,手里多了两盘细粉炒肉和花椒牛肉,香味浓郁,飘散到屋子各处。感觉到气氛的冷清,他先给埋头盯着碗里的紫堇夹菜,紫堇的眼里泛着未干的泪光,白禹并不说破,“多吃些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不顾一切离开去寻玉术的日子里,一直都是她一个弱女子在维持着整间药铺的生意。紫堇微微点头,他对自己说的,永远都这么客套。
玉术的鼻子灵敏地嗅出肉香源地,师父将它们特意摆在自己面前,这次很轻松地就能夹到,她乖乖地填着肚子,心里暗叹:跟着师父,有肉吃。
一餐饭吃完,仍在沉默。大家都放下碗筷了,只剩玉术偶尔往盘子里继续扫荡,只有她一个人吃得乐呵不已。白禹伸手为她擦拭着嘴角的红油,“玉术,吃完你先回房去,师父有话和紫堇谈。”玉术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点头答应。
玉术不让师父送回房间,而他俩要商量的事情,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她不希望自己为他增添麻烦。直到亲眼看着她一个人安全进屋,白禹的目光才收回,转到一旁的紫堇身上。她的脑海里回旋着那天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要找她回来。简单的几个字,却是瞬间抛下所有,不顾一切的决然。
“禹哥哥,你不要我了,是吗?”如果连你都弃我而去,便没有再令我留恋的事物了。她等着白禹最后的答复。
“紫堇,我不会抛下你,我用另一种方式照顾你一生,其余的,容许我下辈子再还。”这辈子,他已经成了恶人,欠下所有。
“没有下辈子!”紫堇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下辈子,你还是会选择和她在一起,不是么?”
“紫堇,这是我这一世唯一的念想。”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玉术紧闭的房门上,“如果连这也失去……”他不再说话,已经失去过一次,心里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你也是我唯一的念想,禹哥哥,你忘了答应过我爹爹什么吗?你自私地成全自己,那谁来成全我?”紫堇的声音过激了,玉术的房间离这里实在太近。
“紫堇,是我自私,我想真正为自己好好过一次,我这样的人,注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那时,我也认了。你不同,这么好的姑娘,会有比我好的人疼惜。”白禹站起身,“对不起,我想娶她。”如果这注定是个错误,早在四年前带着玉术离开的那时,便已经错了,他愿意一直错下去。
紫堇跟着站起,前移几步,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禹哥哥,为什么这么多年,你的眼里从来都装不进我?而她却可以……”她满眼的白禹,却从未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世间最傻也最无奈的问题,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行,别人却可以。白禹的心都在发抖,“为什么其他人都有权幸福,我却不能。”紫堇听了他的话,身体僵硬起来,她看到了四年前那个满心恨意的白禹,那个心死如灰的他,这样的他,太可怕。
“玉术今天要扎针,我得先去准备了。”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如霜。紫堇很自觉地将手松开,满心凄凉。
听到门开的声音,趴在床上歇息的玉术转过脸来,笑意盈盈地迎接着进来的师父,丝毫不知道刚才屋外发生的事。“这么快呀!”她嘻笑着。
“嗯。”白禹的情绪还没恢复,语气自然无法生动起来,“今天是扎针的日子。”说话间,操弄着手里刚取来的满满一盒银针。
“呃,”玉术闷闷的不爽,刚吃得饱饱的,现在就得上宰猪场了,她不领情地一个滚身,将自己卷进被窝。如果像以往一样,师父又会来掀被子,所以她特意卷紧了些。可过了很久也不见动静,她将头慢慢探出,还是不见动静。
“自己出来。”白禹站得远远的,没有与她吵闹的心思,虽然语气已经尽力放柔缓了。
玉术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师父,你怎么生气啦?”她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露出大半只白嫩的手臂,“喏,你别生气,我老实地给你扎针还不行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白禹虽然心情不佳,仍旧不会放过到手的机会。他捧着盒子,大步向床榻走来。感觉到床边的下陷,玉术突然地起身,整个人挂在白禹身上,抱的紧紧的,“师父别气,玉术听话……”她心里清楚地很,白禹的低落绝不仅是自己不肯扎针的原因。白禹对她的突然举动感到意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如何动作。
“师父,是不是小鸡菜不让你娶我呀?”玉术的音调很轻快,“我偏要嫁,她要敢拦我,我就出去和她打一架。”在她眼里,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轻松,没有背负,没有沉重。
白禹享受并迷恋这份轻松,他稍微回转身子,脸颊贴上她的,“你不会离开师父的,对吗?”
“嗯嗯,一定不会。”玉术欢快地点着头,鼻尖和师父的凑到一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师父,等下下手轻点儿……”只有师父心情愉快了,她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白禹的手环住玉术的腰,往前一转,便将她带入自己怀里,亲吻着她香甜的唇,“三十六针,一根都不会少。”
“唔……唔!”玉术想要反抗,却被人堵住了舌头,反抗无效。
“师父,不要再转了!下一针……嘶嘶……”她捶着枕头。
“师父,轻点儿……轻点儿,疼……”她开始掐枕头。
“啊!师父……重点儿,再重一点……痒啊!!!”她眼泪汪汪地咬着枕头。
她就知道,师父大人受气,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欺负【修改】
在师父的精心照料下,玉术的眼渐渐转好,从先前些微的光感转到现在能大致看清事物的整体轮廓,在师父面前依旧装作黑暗一片,享受着各种优良待遇。
“师父,旁边摆的是什么菜?”白禹耐心地一一夹她碗里。
“师父,这高粱饼太硬,吃得口干。”白禹二话不说,立刻送上茶水。
“师父,扶我去后院,衣服好多没洗。”师父将她抱回床上,“衣服交给我便是。”
“师父,腰疼……”
…………
总之,玉术这段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天天都能正当地霸着师父,好不自在,只是除了一件事:
“师父,那银针先缓缓吧,背上都要留出满片洞洞了。”她摸着下巴。
“不行,停了银针,眼睛无法痊愈。”在这件事上,毫无商议的机会。
紫堇看着白禹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幽暗,勉强□二人中间,依然阻断不了他们越来越近。那天,趁着白禹只身一人在药房磨药粉时,紫堇拿出腰间的小木刻匕首,递到他面前。“禹哥哥,还记得这个吗?”
白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仅有食指大小的木刻,这似乎是以前闲时雕着玩的,除了样子还看得过去,别无其他特别之处,曾经他就爱琢磨这些小玩意儿。“这个你还留着?”
紫堇终于寻得一丝安慰,原来,他还是记着的。“你将它送给我后,一刻都未曾离身。”那年,他雕完这木刻后,一大群的孩子都围着,几个女孩子都想要这把小匕首,就连白禹的妹妹也是,可是,他却将它递给了未曾开口的自己,那时的激动仍未忘记。那时的她以为,这代表着某种感情,可惜现在找不到它的踪迹。
白禹显然不太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那个木雕他都早已忘了送给谁,或许当时是不经意的动作,然而,现在说出事实,又会伤到她。
“禹哥哥,你喜欢玉术,是因为她像瑶妹妹,对不对?”见到玉术的第一眼,她就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同样的眼神,一样的尖下巴,就连身材都有几分相似。白禹向来都疼爱她,现在只能将那份疼爱转到玉术身上,如此而已。
白禹皱眉,“紫堇,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瑶儿已经不在了。”
“不,你在欺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像白瑶,你当初怎么会收她为徒?你连我都不肯带,又怎么留她在身边?”
“紫堇,我说过很多次,那时情况特殊,遇到玉术只是意外。这些话,我不希望玉术听见,你莫要再讲了。”
“不,你一直在欺骗自己……”如果白禹对玉术的感情不是爱,那么,自己是不是还会有机会,她的心里只有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白禹细细地磨着药罐里的黄|色粉末,眸子深暗,没有再接她的话。
“请问玉术姑娘在吗?玉术姑娘……”外厅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白禹敏锐地听见有人找玉术,立即放下手中的器具,向外走去,独留紫堇一人在药房。
玉术也听到了声音,缓慢地从房间里移出来,还是白禹先到那里。
来的人是个二十几的小伙子,家丁打扮,高高瘦瘦,算得和善。他最先看到白禹,双手作揖道:“在下是来为我家公子送信的,让我亲手交给药店里的玉术姑娘。”
“你家公子是何人?”他警惕地盯着那人手里的信件。
“我在这里,我是玉术!”玉术从侧门绕了出来,拄着拐杖慢慢地向这边移来。
小伙子上下打量着她,七分肯定她就是那姑娘,迎上前去双手将信件递到玉术面前,并解释道:“我家公子是双鹤城里的黄家乔黄公子,他命我送这封信交与姑娘。”
“乔乔,”玉术接过信封,不自觉地念到。被忽视在一旁的白禹脸色有些不好。
“玉术姑娘既然已经拿到信,在下先告辞了。”小伙子再次作揖,恭敬地退出门去。
她很顺手地拆开信封,取出内部信件,却是一张硬红纸,小字她看不清,却能模糊分辨出最右边的四个喜庆大字:喜宴请柬。笔锋稳重,清秀而不失力度,玉术顺口将唯一能看见的四个字小声吟念出来。
白禹脸色已经发青,他走到玉术面前,盯着她的双眼,冷然说道:“其实,你早就能看见东西了,是不是?”
玉术这才发现露了马脚,慌忙圆话:“今天突然能看见一些东西了,”她挤出笑脸,“肯定是昨晚师父的针灸起效了。”关键时刻不忘先拍马屁。
“是吗?你一接到那个人的信,眼睛突然便好了?”什么叫jian情,这就是。白禹被她耍弄了,这次总算抓到她弱点。
“师父……”玉术抱着他的手又开始耍赖,“那些字我真的看不见,你帮我看看。”
白禹接过大红的纸张,只需一眼便能知晓大概,心情有些愉悦地说:“他要成亲了,”又停顿了一下,“新娘子不是你。邀请你去喝喜酒。”开始还发青的脸现在却是笑容满面。
“哦。”玉术揪着自己的衣袖,原来乔乔这么快就要娶妻了。自上次离别,似乎还不足一月,他有了爱的人吗?
白禹将某人的沉思表情尽收眼底,看来还是有放不下的。
门外,小伙子低首,毕恭毕敬地对面前的锦衣男子说着:“公子,玉术姑娘已经拿到请函。”锦衣男子远远地盯着药铺里那抹倩影,不曾回过神。
“公子,咱们该走了。”他家公子在这小摊后面站很久了。
“嗯。”锦衣男子面无表情,桃花眼微眯,转身离开。
夜深,所有房间的灯都灭了,黑暗吞噬了整片大地。玉术刚浅眠入睡不久,身边突然地多了个人,压在被子上,玉术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却被那人一手捂住嘴巴。这下,她闻到了那人手上传来的一股淡淡药香,受惊吓的心才得以平复,她就着嘴边的手,一口咬上去。
白禹任她咬着,自己却往被子里挤去,伸出另一只手环抱住她的腰。
“师父,你吓死我了。”玉术松开牙齿,才说出一句话就被对方封口了,舌尖轻易地挑开她的牙关,戏弄着她的小舌。自从回到芙木城,两人一直保持着距离,很久没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了。紫堇的房间就在玉术隔壁,因此两人都在喘息着,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却带着异常的紧张和刺激。
两人的气息相互交错着,白禹翻身压在玉术身上,紧含着她圆润的耳垂,“今天听见黄家乔要成亲,不高兴了是不是?”他气息粗缓,身体将她压得更紧。
玉术伸手抱着他,细细亲吻着他的肩膀,“师父,你吃醋了。”她在偷笑。
“玉术,”他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脑袋渐渐下移,热切地亲着她细致的肌肤,本来就薄的衣服被他用嘴叼开,露出洁白的柔嫩来。他的xia身开始摩擦着玉术的身体,玉术抵起大腿,一口咬在他肩上,“师父,你又欺负我了。”她的脸红烫,白禹的某处已经抵在她腿窝处。
白禹低笑,轻轻咬在她的脖颈上,细细地舔着,“我不欺负你,可是会疼的。”
“会疼?”玉术有些吃惊又心急,“哪儿疼?”
“这里。”白禹向前顶了顶,玉术连忙夹住双腿,羞愤欲死了,她将头撇到一边,“你又戏弄我。”
白禹拉起她的手往下带去,“真的很疼,你试试。”玉术的手被他控制着往下游走,颤抖的手刚触到一团坚硬似铁的火热,立刻收缩回去。
“现在,你相信了吗?”
他见玉术不做声,继续欺压着纯洁又善良的孩子,“玉术,帮师父解决吧。”玉术真的要哭出来了,不带这样当师父的。
遇到你,我总是输
请帖送来时,离乔乔的婚期还剩七天,第三天玉书便开始缠着师父带她前往双鹤城;白禹挑眉:“你眼伤尚未恢复,如此心急做什么,去抢亲,嗯?”玉术憋着嘴,拖着他的手臂:“我眼睛好的差不多了,能看见东西了,真的。”为了展现真实性,她还特意眨巴几下。
“那前几日是谁在说她什么都看不见,要赖我一辈子?”当时她那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白禹记忆犹新。
玉术眼见师父并不打算带自己去,心里便急了,“师父,我欠乔乔这么多,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了。成亲这等人生大事,一声祝福咱们也得带去呀。”她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果真只见最后一次?”白禹凝眸看她,玉术郑重地点头,能亲眼看到乔乔幸福,她的心里不用那么内疚。
白禹还想调侃她,“他送喜帕来,无非作为一种礼节性的邀请,你拒绝了他,说不定,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你了。”
听到这话,想想也不无可能,玉术心里有些难受,可嘴上又不甘示弱,她透亮的杏眼微眯,盯着白禹,幽幽的说着:“师父,乔乔最不愿见的人是你,不是我。”要不是因为师父,乔乔怎么会怪她欺骗自己呢?
“哦,是吗?”白禹嘴角上扬,目光深沉,“我也不想见到他,这一趟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免得扰了他的雅兴。”玉术的话,正中他的下怀。“唔,师父……”她实在斗不过白禹,当师父的连拌嘴都比徒弟厉害,气的玉术只能掐他手臂,他却无动于衷。
最终还是敌不过玉术的苦磨功,婚期前一天,白禹终于答应带她同行。白禹策马,玉术坐在他怀里,手里揣着那张大红的请帖,心里惴惴不安,要是乔乔还在生气,真的不想见到自己,那该怎么办?芙木城距离双鹤有些路程,未过半日,她便被颠簸的地仰头倒在师父怀里睡去。白禹一手抱着她,一手控制马绳,思量着一些事。
“玉术,我们到了。”白禹摇摇她的脑袋,玉术在迷糊中睁眼,顺手抬起衣袖擦去嘴角的口水,突然被白禹拦腰抱下马去紧紧牵住她的小手,往莫府大门走去。
按照当地习俗,主人家大婚前一晚上会设宴邀请当众亲朋好友,一向阔绰奢华的黄府自是隆重打理,本就极大的黄府前院后院皆设满席位,据说总共摆有八十二桌,光是来来往往的下人都足够令人眼花缭乱。夜幕降临,宾客们陆续入府,白禹二人被管家热情地安排在后院一桌酒席上。红红绿绿的各式菜肴琳琅满目,铺的桌子上不留一丝空隙,玉术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与一直未动筷的师父闲聊起琐碎来,她吃惯了师父做的菜,现在面前的菜色虽华丽,却多半不经吃,尤其是和一桌十几个陌生人一起动筷时,食欲早已消去大半。
奇怪的是,除了上菜之前见过红光满面的黄老爷,一直未能见到那对即将成亲的新人,黄家乔没出现,新娘子更是不可能看见踪影。倒是快散席时出现的人引起了她的兴趣,眉清目秀的鹅蛋脸上透着比寻常女子多出的几分高贵,淡粉红妆更是衬得她娇艳动人,玉术眯眼打量着她大概轮廓,恰好听见旁边一男子略显激动的声音:“那是黄家二小姐黄木莺啊,今天过来就特意为了能够见她一面,倒还真是见到了!”另一男子搭腔:“你还没听说过吧,如今这双鹤最美的人不是二小姐咯,是黄家明天要过门的媳妇儿!据说人家那是真正的江南第一美人,货真价实的。”“江南美人怎的还千里迢迢嫁到咱们这里来了,再说,她再标致也是人家的媳妇了,咱能看到么?”
他们的话才谈论一半,玉术已经离开酒席,跟着黄木莺去了,留下沉思着某事的白禹。黄木莺缓缓行至偌大的后花园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玉术,纤柔一笑:“不知姑娘一路跟着木莺,所为何事?”玉术隔得不算近,又奈何眼伤未愈,看不清楚黄木莺的真实模样,只好又往前走进几步,来到她跟前,极其认真地注视着粉衣女子。经过再三确认,玉术才敢开口:“你不是认识我了吗?在赌坊我差点被你相公剁去手指时,你救过我的。”起初她只是觉得两人身形很像,仔细看清才发现,上次的人与眼前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黄木莺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脸带红云地娇笑:“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未出阁,哪来的相公。”玉术见她不承认,又特意解释:“上次你叫黄子莺,那个年轻又狠辣的赌坊当家云天不是你相公么?”
“黄子莺?”木莺有些迷惑,她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姑娘是否在故意捉弄自己,“我从未离开黄府,之前也并未见过你。”虽有不悦,语气却依旧温婉动人。玉术比她更迷茫,现在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了,上次所见的黄子莺与眼前的二小姐性情明显迥异,一个活泼调皮,一个温婉大方,难道,真是自己认错人了?可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
“哥哥来了。”黄木莺望着玉术身后,浅笑道,她很容易看出哥哥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陌生女子身上,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木莺何其聪明,主动退开:“你与哥哥好好聊,木莺先行离开。”
玉术回头,果然,那个明日应当一袭红袍的人此刻白衣清淡如水墨画般,静静立在不远处,媚惑的桃花眼在白衣下收敛去几分媚色,她不得不承认,乔乔当真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天生的气场能够充分感染到周围的每一丝空气,更何况是人。他如水的双眸紧锁住她,良久,薄唇微启:“你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为什么是终于?玉术带着几分不安的心情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看他,“我以为你会不想看到我。”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雪白华丽的双靴最先出现在她眼底,刻意漠然的声音似乎不带半分情绪:“玉术,你会改变主意么?”
改变主意?玉术一片茫然,就在她抬头想要寻解答案时,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猛然拉进对方怀抱,黄家乔不顾一切地将她囚禁在自己身下,带着少有的疯狂和绝望,他将脑袋重重抵在玉术发间,“为什么,遇到你我总是输……玉术,告诉我,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说。”
“乔乔,”玉术有些心疼,知道他受伤了,可是,“乔乔,你明天不是要娶妻了吗?”既然有了好妻子,他们之间就应该断绝一切不该有的关系呀。
“小玉术,”他的眼眶湿润了,小水珠染湿了玉术乌黑细柔的发丝,“难道你还不明白,只要你一句话,全天下我只会娶你一个。”
“乔乔,你不能这样。”玉术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黄家乔,你的妻子在你身后看着。”白禹更冷的声音低响在玉术身后。
听见师父的声音,玉术连忙抬头,果然,一个绝色如画中仙的女子正冷眸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乔乔和自己。
“还不放开。”白禹步步靠近二人。
成亲
察觉到压迫感的临近,玉术用力推着乔乔,黄家乔用力将她按在怀里,冰冷的目光却与白禹对视,“玉术,我等你明天最后的答复。”他放开一直挣扎的玉术,径直离去,未曾看一眼身后的新娘子。
真正到了成亲这天,他们却被阻拦在门外。“今日客人太多,只有手持请柬者才能入府。”
玉术目瞪口呆,昨晚不是还都吃了酒宴么?她手上确实有请柬,可师父没有。于是,她笑眯眯地对着守门的家丁:“我师父也有请柬的,只是落在家中,忘了拿取。你看这能否通融下呀?”家丁很不给面子地摇头。
白禹自是知晓其中端倪,黄家乔怎会轻易让自己进去。他伸手拿过玉术手中的大红请柬在家丁面前晃了一圈,“这封请柬本是我的,没拿的人是她。”他扬眉笑着往里走去,巴不得玉术今日入不了府。
剩下的玉术和家丁几人个个傻愣在原地,看着一身潇洒的白禹大步走入门内,她才反应过来:“师父,那我呢?”白禹朝后摆手,“你先回客栈等我,你的祝词我一定带到。”
家丁们面面相觑,少爷早先就吩咐过拦住玉术姑娘身边的男人,不想事情没办成,连玉术姑娘都给拦住了。
白禹进去时,新郎和新娘正准备交拜天地,看客们纷纷议论着这对被喻为天作之合的新人,新娘乃江南一富家闺秀,不仅外貌出众脱俗,才能更是不逊于黄家少爷,十四岁便能掌管府下十八行当,两家联姻,管去了中原商行半边天。
本应进行的交拜仪式始终不见动静,新娘子静立在新郎官身边,手执红布两两相牵,新郎的目光在扫视人群几次后,颇显焦急地望着门外,心思完全不在新娘身上。白禹的只身出现,阻断了他继续张望的目光,也许,答案已经明了,她连现身都不愿。
新娘拉了下那条红布的一端,隔着头盖轻轻嘤咛:“相公,拜堂时间要过了。”声音里没有起伏,没有期待,亦无责备与抱怨。
黄家乔收回目光,面目从未如此冷峻过,淡淡的一句“开始吧。”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
白禹往前靠近两步,走至黄家乔身侧,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玉术让我祝二位白头偕老。”明显感觉到黄家乔身躯微震,他从容地撤回到人群中。倒是身旁的那位新娘,依旧不咸不淡的语气:“青黛替相公谢谢二位。”
纷闹中,“一拜天地!”两个同样淡漠的人规规矩矩地行礼。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黄家乔有过片刻的停顿,只是片刻。
“礼成!”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哥哥,昨天那位姑娘来了。”黄木莺提醒着失神的哥哥。大厅外,果然走进一个单跳着脚的姑娘,长得是琳珑剔透,衣服却沾满黄泥,颇像乡下进城来的小村姑。
白禹皱眉,迎向那女子,“你怎么又来了,还翻墙?”她淘气地咧了下嘴皮,双手拖住师父,“我进不来,只能翻墙了,腿扭了,疼……”于是,大庭广众之下,白禹居然蹲下身去,为她看脚伤,玉术手撑着师父的肩膀,向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乔乔傻笑,“我来晚了,不过,还是要祝你们……嗯……”她歪了下脑袋,一时想不出有新意的词,便准备说“白头……”
“不要说了!”乔乔有些恼怒地打断她,“不要和你师父说一样客套的话。”他一手将青黛拉过,手抚着她的薄肩,“我们一定会好好白头偕老的。”
玉术见他样子不高兴,颇为难堪,小手紧紧捏着师父的衣服,半天支吾不出声。白禹当众脱去她的白靴,按捏起脚踝来,仿佛丝毫不在意此刻的环境。
所有宾客都禁了声,黄老爷坐在堂上,双手直拍椅背,“家乔!黄家乔!”他一声声地喊着自己儿子,奈何儿子根本不往这里看。
“你来,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他紧盯着玉术,扣在青黛肩上的手也在不断用力,几乎捏碎她的肩。
玉术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祝福的话,乔乔不愿听,本打算私下里询问他关于黄木莺的事,也只能暂且搁置。就在此时,白禹手上的力道也故意加重几分,疼得玉术直叫:“师父!”
黄家乔的眼已经眯成半月,透露着极度的危险信号,青黛主动拉起他的另一只手,“相公,公公在叫你呢。”她的手冰凉,透过皮肤冷却着乔乔的血液。
白禹站起身来,“玉术崴到脚了,我先带她回去,不打扰各位,先行告辞。”语罢,拦腰抱起玉术向外走去,没有人敢阻拦。
人已经走出好远,黄家乔才嘶吼:“玉术!”玉术的小脑袋透过师父的手臂去看他,身体却仍在继续移动。白禹飞身将玉术抱上马,顺手拍她大腿一巴掌,“让你不听话,眼睛没好还敢学爬墙。”玉术在嗷嗷直叫中随着师父离开。
大厅里的黄家乔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甩开青黛的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外奔去,等他赶到门外时,那二人已经行出好一段距离,他随手抓过身旁的家丁,“马呢?给我找马来!”家丁从未见过少爷这副模样,被他大力推着,当真往马厩牵马去了。
青黛一手揭开自己的红头盖,玉颜毕现,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叹,黄老爷被这儿子媳妇双双气到了,不停地抚着胸口喘气。青黛眸子冰冷,碎步移到门口的黄家乔面前,直视那双桃花眼,“相公,我们已经拜完天地了。”她的眼神不带愤怒,让人憎恶不起来;同样不会柔情似水,总会让做错事的对方心有愧疚。可黄家乔不同,他的心此刻在离开的那人身上,眼睛也只盯着马厩。
马匹牵来,是一匹彪壮的千里良驹,若是骑着它去,不消半日总能追上前面的人。“相公,你若要去哪里,青黛不会多问,能回来便好,只是你能否过了今日再去办事?”她在很委婉地提醒着他,这是什么日子。
黄家乔这一刻才将目光停在这个已经是自己妻子的人身上,那是一双和玉术一样动人清澈的眼眸,极其相似的两双眼,只是,她的眼里更多出一份睿智与淡然,少了几分玉术特有的活力。一生只娶一妻,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妻了。乔乔望着玉术消失的那条街道失神许久,却没有再骑上牵来的马匹。
娶你
回到芙木城已是黄昏,两人下马后发现,药铺居然已经关门,往日里,为了应急诊,药铺总要到夜晚才打烊。白禹抱着脚踝受伤的玉术往后门走,不见紫堇的身影,昏暗的药铺一片冷清。玉术环着师父的脖子,有些不安地问道:“师父,小鸡菜呢?”白禹低头看了她一眼,“玉术,师父先送你回房好生休息,我去找她。”玉术轻轻点头,自从师父将她寻回后,紫堇的表现总是很怪异。
紫堇面色如纸,惨白着小脸缩在被窝里,白禹拉起她半个身子,用手抚在她额上,冰冷的细汗珠瞬间浸湿了他的大手,不等他把脉,紫堇先一步抓住白禹的手掌,声音都在发颤,“禹哥哥,伤寒而已,无大碍的,吃服药就好。”白禹为她取来毛巾,擦拭完脸上脖子和双手密密的汗珠,径直走去煎药了。紫堇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药煎了半个时辰才被端进来,空气里除了弥漫的药香,还隐隐透着一股清淡花香,女孩子家总喜欢鲜花胭脂之物,他并不反感,所以并未引起注意,只是淡笑着问她这是什么香,紫堇说是铃兰胭脂,下午还玩了稍许。白禹立在床边,看着她慢慢地抿药,接过空碗,还得再陪她会儿。两人细聊着幼时往事,白禹能记得的并不多,紫堇几乎能记住所有,哪怕再琐碎。恍然间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光景。
渐渐地,白禹的身体燥热起来,夜里孤男寡女独处在一室,空气仍旧带着夏季未褪去的炎热,他用手抹额,可汗珠不见消退,每动作一分,体内的热力便加剧一分。他看着紫堇恢复许多的脸色,不自觉地舔了下干涸的嘴唇,紫堇同样在看着他,小手贴过他的额头,“禹哥哥,你也很热吗?”白禹受惊一般地避开她的手,目光躲闪,心里却是越来越不能平静,“紫堇,你好好休息,我得去看下玉术。”这时的他已经能察觉出一些自己的不对劲了。
紫堇拖住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禹哥哥,为什么又是玉术,我生病了,你的心里还是只有她吗?”白禹想要推开她,身体却无法执行这个动作,紫堇的接触似乎能让他好受些。紫堇继续贴近,整个人抱住了他,小手附在他硬实而温热的后背上,“禹哥哥……”
她的声音将白禹的理智唤回,他努力地推开紫堇肩膀,“玉术的脚伤了,”还没等他说完,紫堇的唇便覆了上来,凉凉冰冰的,还带着几许清淡的药香,与白禹热烫的薄唇紧贴在一起。白禹紧紧咬住自己的唇瓣,勉强后退几分,带着几分迷离的目光看着紫堇,气息不稳,“紫堇,你究竟做了什么?”紫堇不回答,继续贴过去,想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着他干燥的唇瓣,“禹哥哥,你不想要我吗?”
白禹紧握起双拳,努力克制着内心不断增长的yu望,短短的指甲都陷入肉里,“紫堇,你看看自己这副模样,你在做什么!”
紫堇不管这些,现在的他拒绝不了自己,她不能错失这个机会。她双手解去自己的衣服,滑嫩的双肩陡然展现在他饥渴的眼前,不顾一切地紧贴他,亲吻着他不肯松开的嘴角,修长的脖颈,眼角却滑下泪来,滴进他的衣内。
紫堇下药手段并不见得有多高明,白禹只是败在了太过相信她。最初进门时,她所用的香无味,很难察觉,吸入之后残留在体内,不会起任何作用,纵使是精通医理的白禹也无法片刻内判断出。送药进来时,闻到的淡香才是关键,本身确实只是平常的花香,与之前吸入的熏香混合,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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