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公公在宫中侍奉了两代帝王,白眉下一双眼睛总是炯炯有神。见皇后发问,他连忙躬身回答:“刚刚画完了灯笼,这时候正跟公主说话。”
“是真宁把公公轰出来的吧?”素盈笑吟吟道,“我倒要听听她在圣上面前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公公且别通报。”
潘公公微笑着低头侧身,素盈便蹑手蹑足迈进玉屑宫。
静悬的蓝色绸缎为宫殿添几分冷色,让人如坠冰湖,身心一颤。素盈向前走了两步,无声地伫立在一扇木屏风后面。
屏风上镂雕十六个字:“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第一次看,她觉得崇拜。第二次看,她觉得悲哀:一个被剥夺了七情六欲的人,该是多么了无生气。第三次以及后来的每一次,渐渐成了习惯,不再感叹,反倒发现另外一些内容:从第三个“可”字望过去,刚好可以看见皇帝的床头,且不易被他看清。她现在总是在那里放慢一步,飞快地斜一眼:如果他睡着,她会轻轻落足;如果他半躺着看书,她会微笑而入;如果他在检视奏章,她会目不斜视地等在一旁。
今天他还是在看经书,真宁公主坐在他床边的脚榻上,竟然在翻弄奏章。几盏画了*的灯笼丢在一旁,一盒棋子散落满地,系着红线的木偶滚落在真宁脚边,床上、地上到处是翻乱的奏章。素盈拧紧眉头,留心听她说些什么。
“全是宰相看过的。”真宁把手里的奏章随便一扔,又从身边拿起一本。她父皇看也未看她一眼,犹自读经。
素盈心道:奏章全由宰相检阅,筛选后交由皇帝勾敕,这套祖制人尽皆知,不知道小公主故意提起来,要做什么文章。
真宁把奏章推到一边,凑在她父皇身边说:“事情都让宰相做完了,父皇做什么呢?”皇帝没回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低头看书。真宁咯咯笑着把父亲的书夺来藏到身后,又问:“君临天下的皇帝陛下只能看宰相想让您看的东西,听他想让您听的话,这有什么好玩的?”
素盈吃了一惊,屏息听她还要如何大放厥词。皇帝温柔地笑了笑:“真宁,宰相是国之柱石,不可对他放肆。”
真宁不满地嘀咕了两句,拿起她的木偶,说:“父皇,你看这个木偶好玩吗?我提着他的线,他又提着两个小木偶。要是这么玩一百年,他也许会以为自己才是别人的主宰,忘了有我在。”
素盈听得越发惊异,悄悄退到门外,向潘公公沉声道:“有劳公公。”潘公公提高嗓门咳一声,进去通报。素盈侧身问崔落花:“公主近来还往宫外偷跑吗?”
“偶尔。”
素盈带着众女官再走进去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见皇后驾到,真宁冷淡地行了礼,又埋头去翻奏章。素盈故作诧异地向皇帝望了一眼,却见他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一句:“真宁,不准胡闹了。”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