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叔,当心行舟!”绣蓉叫了一声,她的胳膊跟棋盘都被小蒋托住。
一时间几处刀兵齐齐加之发叔的周身路数,他却浑如不见,脚下踏出奇异的步子,迅移如飞。只见发叔精瘦的身躯左晃右闪,每引得他们自己人刀剑相击。
“我只听公子的吩咐!”发叔算是没忘答复了绣蓉,瞟也没瞟她一眼,手底刀光一闪,又折了一人手中的刀刃。
小蒋冲绣蓉笑了笑:“老人家么,脾气难免倔了些。”
但凡与发叔沾上手的,无一例外的都以一声骨骼的脆响作了局:这个人掰起人的脖颈就像掰萝卜。绣蓉一些无所适从,一时看着小蒋,一时又盯着棋局。
“别、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们!”
最后的三根萝卜终于不再应战,他们选择退守并劫持人质。
一柄长剑刚搭上小蒋的肩膀,只见他伸手向前一探,整柄剑倏地调转了个方向,连拿剑者都给朝向发叔甩了过去,这时,发叔臂膀适时地一蜷——又是一声脆响。
仅剩的二人为了摆脱当萝卜的厄运,倏然跃起身子一道儿后翻——发叔的双臂也在此时一抖,两道幽光噗地夹腰射出。扑通一声,追随二人的同步入水,两柄尖锐弯钩亦下沉水中;发叔再一扯绕在指尖的钢丝,两柄弯钩即跃出水面、弹回他的手里来。
渐渐地,那落水处涨开了两团殷红。
在这前前后后不过两个刻钟的光景里,十颗大好头颅永久地消殒了。有好几次,绣蓉情不自禁地用手搭上自己的脖子,以确定自己的这一颗是安然无恙的。
小蒋心要开她玩笑,却见她面色苍白,显是受了惊吓,便改作了细语安慰:
“放心,我万不会教发叔对你动手的。”
这时发叔已经不在船舱了,他正在船板上来来回回、忙着抛尸灭迹;她的问话还是压低了嗓音:“小蒋,你打得过发叔么?万一他哪天没听你的了…你,你得保护我。”
小蒋:“想多了。”随即又笑了笑,“你怕的话就得乖乖待在我身边,听我的话。”
绣蓉果然乖乖点头:“好。”
——也不知是发叔还是身为主人的小蒋有些洁癖,发叔清洗船板的时间花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汲水把船板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终于,太阳难得的在这行江途中露个脸儿出来,恰是亭午时分。绣蓉先时被那场屠杀一番搅扰,倦倦地睡下了,小蒋拎着一壶热茶出了船舱,点一盏给发叔去去渴。
此时的光线好,路况也佳,发叔不用去急着把舵。小蒋箕踞而坐,时不时侧侧脑袋,仰望一下羞答答的日头,仿佛跟久违的老友过个招呼。
白瓷烧成的茶盏泽比羊脂,色胜霜雪,沏茶用的茶饼更是千金难买,千金也买不来的东西小蒋只好铤而走险、潜去嗣王府中手到擒来。因为发叔有茶癖。
发叔正襟硒,一丝不苟地把盏、品茶,只在换盏的间歇,两人才搭一会儿话儿。
发叔:“公子,今日那些人,我看他们的身手还算可观。”
小蒋转向发叔:“你老可有受伤了?”
发叔:“自是没有…想必公子也看出来了,唉,年老气衰,这功夫上的事儿、是今不复昔喽!”
——每当人们缅怀过往的时候,总会伴生出一种粉饰兼拔高的顽固本能来拉大今与昔的差距,以便把当下的处境想得更加黯淡。
小蒋:“发叔老当益壮,八*九成的功夫都还是响当当地在这儿呢!”
小蒋的话不啻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老人家还是长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出来混,不留神欠下了别个的恩情。——此次出行,若是碰见了旧时的债主可是如何得好?
凭着自己现在这副光景还还得起一次重债么?何况他还要负责打理公子的行程,决不容有半点闪失。
他当初欠了的有点多,再遑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欠一还三”,企望可以抵掉这个难量的“一”。
他的债主也绝不跟他客气,第一次还债是一次暗杀,暗杀对象是一名位高权重的地方大员;第二次还债是要发叔易容成债主的情夫,代他去跟债主的丈夫决斗。还债两次,他的人生重新洗牌两次。
南罂是武林中人的恶梦;他的债主就是他的南罂。每当他押与债主的赤鹫翎出现,不啻于一场噩梦的开端。
但细想下却是不对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他一直追随公子耽在巴山蜀水之间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安度余生了么?
发叔也是个痴人,这恩怨施舍的纠缠哪里是可以掰扯得一清二楚的?既不是地里种的萝卜也不是肩膀上的脖子,一掰两段,再无瓜葛。
晦明变换,日头只一晌儿便隐没了,小蒋缓缓舒了口气:
“我自幼便蒙受发叔的照料,如今你还剩的那一遭债务,便由我领了来。”
发叔:“这、万万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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