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寻欢 > 第三卷:生而何欢

第三卷:生而何欢

强烈摩擦产生的高热,烫得阿飞竟浑身一激灵。

李寻欢的身体被生生劈开,撕裂,先是一阵灼人的热烫感,随即开始一抽一抽跳动着。这是人受伤出血以后最常见的反应。

下一瞬间,强烈的疼痛才漫卷开。

幸好反应足够快,李寻欢呼吸一下变得粗重了。

他只来得及死死咬住嘴­唇­,不至于过分失态,嘶喊出声。

毕竟是男人的身体,李寻欢又从没有被其他人棱辱过,加上阿飞做的时候,用的是要女人同样的动作。

受这点伤,也是意料之中的吧?

一旦从本能中清醒过来,李寻欢反而尽量放松瞬间抽紧了的部位,希望阿飞被禁锢的­性­器不至于太难受。

被伤得更重的,反而是早被摧折得千疮百孔的老心。

咬牙抽动着,没几下,被­干­涩孔道摩擦出来的高温,便突然化解。

狭窄紧逼的秘道中,某种温热粘腻的液体喷涌而出。

于是,阿飞顿感动作变得流畅自如,不再像刚才那么艰苦。一旦动作变得轻松些,“被紧紧握住”的快感泛滥全身,畅美难言。

吐一口气,阿飞情不自禁加快动作,同时低头,想再次亲吻,跟共同承受这番痛苦的人交流极致的快感。

但视线刚掠过两个人结合的部位,阿飞顿时惊呆了。

原来,化解­干­涩与高热的润滑之物,竟是李寻欢被撕裂的身体汩汩流出的鲜血!

阿飞手足登时冰凉,连心脏都似乎被冻住。紧咬住牙,几乎要发狂。

生怕再造成任何伤害,阿飞的第一反应是缓缓退出身子。

俯身紧紧拥抱始终保持沉默的李寻欢,阿飞才发现,他为了不失声痛呼,整个人正绷得死紧,轻微颤抖着。

阿飞实在没法保持冷静,说话的声音多少染上了哭腔:“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我爹,拿些止疼治伤的药来。”

睁开眼,李寻欢迷离的视线慢慢有了焦点。

看清楚阿飞的焦灼痛悔,他眼角一弯,依旧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宽容而慈和的微笑。

“你对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即使只是因为愤怒,那也没关系。无论怎样,我总是明白,你在做不得不做的事,并不是真想伤害我”——这样的话,虚弱的李寻欢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

但透过那一抹笑意,阿飞看得懂。

略微松一口气,胡乱裹上一件袍子,阿飞疯了般冲出门。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找到父亲,弄一些止血制疼的药。

留简出宫的时候,李寻欢的病就没有彻底养好。奔波这些天回来,本该继续好好静养。被这么一摧折,会不会……

全速飞奔着,阿飞的一颗心不禁慢慢下沉。

二〇 内心的魔鬼

从没有见过飞教主在地宫内施展轻功飞奔。

这短短一段路,遇到的守卫格外少,每个人也都肃穆垂手致敬,没有人敢搭讪。

笔直冲进王怜花的书房,珊瑚屏风后面,竟只有月白衫子的小丫头背影,正仔仔细细擦书桌上的翡翠镇纸。

王怜花最不喜起居被窥探,但凡他在房间里,决不会有人敢来拂拭灰尘。

阿飞又气又急,但也只能镇定下来,问:“夜来,我爹在哪里?”

听见教主的询问,夜来急忙转身行礼:“不久前见到危急求援的狼烟,外围的防卫线被大举进攻,相当紧急。金法王本预备出发去追回大公主,改先去应敌。可公子判断说这次敌势太大,决定率守护地宫的­精­锐,一同去迎击。临走前特地留下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搅教主……刚走了不久。”

愣片刻,阿飞苦笑。

急匆匆取了疗伤的药膏,阿飞又潦草写一张方子塞进她手里:“快叫人配药去煎,一熬好就端到我的书房去。”

夜来恭敬低头,轻轻答应:“是。”答应完之后,又匆匆补一句:“公子还命奴婢秉教主一句话,‘凡事可以问沈浪’。”

阿飞一愣:“沈伯父没有一起去?”

——强敌当前,如果情势到了金无望都很可能无法应付,那武功最高的沈浪专程为赴援而来,怎么可能不出战?

话音刚落下,还没等夜来开声回答,一个似乎总含笑的声音已经响起:“本来预备和怜花兄、金兄一起出发的。但他再三拜托我晚些动身,定要见到你交待一句才好。”

电光火石间,阿飞已经明白王怜花这么安排的意思。

体谅阿飞这许久都没见到李寻欢,终于久别重逢,偏又遇到强敌当前,王怜花猜到儿子可能想做些什么,便刻意请托沈浪留下守护地宫。

平时相处,似乎并没有太多父子的架势。为跟刚刚相认的阿飞亲近些,王怜花甚至对儿子常常开玩笑或撒娇。但到生死关头,爱子情切便全流露出来,处处打算得如此周到,当然也是为阿飞的安全着想。

眼眶不禁一红。

很快,阿飞挺直脊背:“我送药回房间,这就出发去接应他们。沈伯父远道来做客,还是先休息一下,等我们凯旋吧。”

总有一些责任,要男人自己去担当的。

既然阿飞答应做了这个圣教教主,就会承担接踵而来的种种压力,尽力而为。

沈浪看着阿飞的眼神充满了欣赏。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沉吟了瞬间,便微笑颔首:“客随主便,那就听你的安排。你们父子离开后,在岛上跟你伯母或熊猫儿闲谈时,我们都啧啧称奇,怜花兄可真本事,怎么能生出你这样一个­精­彩的儿子?”

苦笑一声,阿飞有些迟疑,还是说出口了:“他……嗯,李寻欢身子还是没有大好,拜托沈伯父照顾些。”

沈浪从容点头,笑着答应:“我可不敢说能‘照顾’当世第一的小李飞刀。昨日目睹地宫口一战,实在佩服李寻欢的胸襟人品,以及他对敌的气度、出手的慈悲心肠。能有个机会和他论交闲谈,真是生平快事。”

阿飞脸­色­突然有些落寞,拱拱手:“记得李寻欢说过,沈家本也是簪缨世家,和李园长辈是道义之交。相信你们在一起,会比较聊得来。”

看看话已经交待差不多,简单施一礼,阿飞转身便走。

并没有道谢。

因为很多时候,简单的道谢已不能表达心意。

李寻欢静静躺着,聆听脚步声匆匆远去。

从风雪中第一次相遇起,李寻欢就已经注意到,阿飞的步伐相当奇特,定有绝顶的轻功底子。飞剑客的成名绝非侥幸,轻灵身法、巧妙步法再配上凌厉必杀的快剑,令阿飞一出道就有足够的威慑力。

很少有人能听到阿飞的脚步声。

是因为无意间弄伤了最尊敬的朋友,才令阿飞心浮气躁到无法控制脚步?

李寻欢突然觉得无比痛悔。

如果那一瞬间能约束内心的渴求,当时就该拒绝阿飞的胡闹;如果不放纵亲近阿飞的隐秘念头,真断然拒绝的话,阿飞再气头上,也会悬崖勒马,反而不会有这种尴尬。

等阿飞取药回来,用什么面目见他?

最直接的念头,就是一个字:走。

但设身处地替阿飞想想,如果匆匆回来,发现李寻欢再次离开,会不会怀疑李寻欢因受伤而怨恨他?

如果有了那种误会,从此跟阿飞连朋友都做不成,情何以堪?

决不能一走了之,让阿飞在惊疑中自责——李寻欢也许会做错事,但从来不懦弱,更勇于承担后果。

懦弱者在痛苦面前颤抖,吵吵嚷嚷者,想得到福分。但懦夫真正想要的,往往是造成别人痛苦的特权。

而李寻欢敢于面对苦痛,并尊敬苦痛。

所以,阿飞离开的时间是比预想中要久一些,李寻欢还是静静等待。

想倚墙坐起身,避免不得不用这么狼狈的姿势见阿飞。但刚一挪动,羞耻之处明显伤口又裂,抽痛不已。

才尝试两次,便一头冷汗。

正无奈着想继续,已经听见阿飞的声音:“我送你去沐浴,药在这里。”

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阿飞,李寻欢竟不敢抬头。犹豫片刻,才轻声答应一句:“我自己过去就好。”

不顾伤口暗提气,腰运力一挺,自然就站起身了。

看着跟自己同样高大的李寻欢刚站直,脸­色­便瞬间苍白,阿飞毫不犹豫跨前一步,直接抱他起来,随手裹上他被零乱扔地上的衣衫,匆匆走几步,送到寝宫已备好的热水浴桶内。

隔着花瓣的暗香,隔着蒸腾热气,看着垂首赧然的李寻欢,阿飞迟疑片刻,轻轻道:“这是伤药。你自己行吗?”

被热腾腾的水汽薰着,李寻欢脸­色­慢慢红了:“可以。”

阿飞又道:“调养的汤药叫人熬去了,我吩咐夜来送到书房。”

李寻欢答应一声:“好。”

阿飞预备起身,想想又交待一句:“沈伯父回客房休息了,你可以找他聊聊,别自己瞎想。”

李寻欢小声:“本也该去谢救命之恩。”

转身该走了,可阿飞多少有些舍不得。咬咬­唇­,忍不住又盯住不敢对视的李寻欢,问:“你会等我回来?”

李寻欢一怔:“你要去哪里?”

阿飞道:“除了白天羽他们,少林武当青城峨嵋等中原名门大派全参加了这次‘围剿魔教’之役,刚接到狼烟报警。”

身为教主,阿飞自然是要去跟战士们并肩应敌。

略微定了定神,李寻欢从狼狈情势中清醒过来些,不由叹息:“听说中原西域的魔教教众过万,被你约束着自然清静无事。一旦被打散,流散的徒众反而更难制……这些名门高人,未必是想不通这些,大概也是看不开‘名利情面’四个字。”

阿飞垂首,没有说话。

既然李寻欢明白了作为男人的责任,自不会怪阿飞匆匆离去,不留下来陪伴刚受伤的人。

感受到阿飞不肯离开,李寻欢内心微苦:他何尝不知道,阿飞是在等一个“李寻欢不会轻易逃开”的明确承诺。

独狼般孤寂长大的阿飞,认定李寻欢就是心灵的父亲。所以,他需要“亲人决不会背弃自己”的安全感。

人人都相信,只要李寻欢答应的事,绝对就会做到。

此刻大漠已经变成一个狼烟四起的战场,如血残阳下,只因少数人的野心,多少男儿的鲜血白白流淌。

想到这里,李寻欢顿时收敛混乱的心神,镇重道:“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不会走。”

就像突然被一道奇异的光芒照亮,阿飞刹那光彩起来。轻轻一握还泡在水桶中李寻欢的手,他笑吟吟:“我一定回来。”

转过身,恢复平时那种笔直的身姿,从容迈步走出房门。

阿飞的步履轻快极了。

——只要真正在意的那一个人说“我等着你回来”,那么,被全世界离弃又何妨?有那个人的地方,就是家。

——有家,就不再是荒原中孤独流浪的狼。

不大的石室,四壁都雕刻着奇异而古拙的图案,有的是人身兽首,有的却是兽身人首。

形状丑恶古拙、令人震惊,雕刻的工艺极其­精­细。

室内的陈设却­干­净而舒适,足够表达主人待客的诚意:黄花梨木茶几,同样木材宽大而舒服的椅子,雕花大床上,支着流苏锦帐,和散发淡淡阳光清香的青布衾被。

一进门,很容易因图案的诡异气氛觉得不妥。

幸亏李寻欢修养和凝定功夫都是一流的,瞬间收敛惊愕的表情,从容施礼:“在下自幼体弱,几乎夭折。幸得沈世伯恩惠,迁延至今日,才算有机会向沈前辈拜谢……”

沈浪迅速含笑回礼:“李兄过谦了。虽然出道有先后,我们长辈是道义之交,平辈论交也就是了。”

本来似乎应该再客气几句,但李寻欢天­性­厌恶这些套话,也就住嘴。

见到景仰已久的沈浪,本来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聊。但不知为什么,视线一接触石壁上的雕刻,便油然升起极不舒服的感觉。轻按住胸口,李寻欢竟意兴阑珊,什么也不想说了。

注意到李寻欢的眼神,沈浪黯然一笑:“是不是觉得墙上的图案很奇特?”

李寻欢默默点头。

沈浪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甚至连他那永远挂在嘴角的微笑都消失了:“二十多年以前,有一个美丽而狠毒、看起来柔弱却无比坚强的女孩子告诉我,这些图案是古楼兰王朝宗教的一部份。这些半人半兽象征的是­性­欲,也象征着­性­欲不能得到满足的人。”

发现沈浪的神情里有太多东西,李寻欢缓缓点头。

微微感喟着,沈浪接着道:“记得她还说过,如果我说自己根本没有欲念,就是骗子。可是我总是拼命克制自己的欲念,所以我的心,实在也已接近了野兽。她还讥嘲我‘明明不该你做的事,你偏要做,明明不该你管的事,你偏要管,这种行为也和太监差不多’。当时,我觉得她实在强词夺理。”

默默咀嚼片刻,李寻欢轻声:“她说得很对。”

太过克制欲念,反而会变得接近野兽。

这句从没有听过的话如惊雷。

强烈的恐惧泛滥开,李寻欢突然觉得脊背一片凉飕飕。

沈浪喃喃道:“这次回古楼兰,竟没带妻子和孩子来故地重游,因为我知道,七七一定不会喜欢这里。而我,其实也很怕看见这间房子。”

李寻欢一怔。

古楼兰地宫相当壮伟,这么多房子,沈浪又是贵客,选哪里做客房不好?偏要住这位置不太方便、也说不上最舒适的房间。

看出李寻欢没问出口的疑惑,沈浪突然一笑,恢复言笑自若的平常神态。但他的眼睛里,还有某种幽深的东西:“我怕海外的神仙日子过久了,忘记自己心里还蛰伏着一头野兽。算是借怜花兄的助拳邀请来走一趟,找个机会提醒自己,魔鬼其实来自内心的欲念——不可以压抑却强迫自己拼命压抑的欲念。”

听出沈浪话意,其实像是想提醒什么大家都忽略的事实。

但心潮翻涌之际,李寻欢反而容易把这当作一种含蓄的劝慰。所以他只能垂首,竟没法回答一个字。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那就是看出这世界可悲可鄙的本来面目,还能保持慈悲之心,还能给旁人振奋与希望。

李寻欢正是这种人。

沈浪­性­情比李寻欢开朗易笑,本质也是这种人。

不同的是,即使沈浪偶尔坐在这­阴­暗的房间里,默默怀念一个狠毒却楚楚可怜的女人,那也算是可以放在阳光下晾晒的感情。

过去已经过去,纵使他的妻子,也没法管束丈夫偶尔怀念别人。

可李寻欢的­阴­郁和压抑,甚至一身的病,大多来自说不出的苦——他的心思一旦被发觉,是灾难。

换了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知道自己敬若父兄的男人,心里把好友当作情人来思念,是多么严重的冒犯?

就算浪子不在乎身败名裂,又怎么可能不在乎阿飞的怒气,甚至鄙夷?

如果持正修身,不断压抑内心欲念的魔鬼,却会变成兽。

该不该、能不能向阿飞求援?

或者索­性­坦白禽兽之心,接受所有该得的鄙视,用彻底的绝望,来解脱隐忍半生的苦楚?

看着沈浪似乎简单明朗、又似乎隐藏了什么的笑容,李寻欢从来就清晰凝定却时时处在痛苦中的心,突然紊乱如麻。

二一 明心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的章节……好冷清

安迪躲在墙角,独自寂寞一下下暗夜里,断续一两声如梦的马嘶。

冷厉朔风低低呜咽着、呼啸着,掠过飕飕暗黄|­色­蓬蒿草,绕过深灰褐的枯树根,席卷莽苍旷野、万里黄沙。

空气中隐约有胡笳一两声,转瞬随风而逝,像个幻觉。

沙漠的冬夜,总是这么晴朗,­干­燥得残酷,满天地砂砾空飒飒,连苦涩的冰霰都不容易盼到。

四下里,零星漂浮着各帮各派伤者强忍呻吟的细碎声音。

不远处寥落的沙堆,是天黑前草草砌成的坟堆。

听见低低一声佛号,正黯然眺望天际的白天羽一凛,转身恭谨行礼,然后苦笑:“大师也没有休息?”

心湖方丈长叹一声:“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纷纷几万人,去者无全生……”

白天羽也怅然:“魔教蛰伏多年,终究是个祸患。我们联盟来攻的本意,不外是想趁其低迷,能除恶务尽。如果不是武林正道群起响应,今天白日这一战……”

一个寒颤,白天羽竟说不下去。

这次进攻魔教,本是北方的三堂一帮九联盟发起。

谁料想,还没有正面接仗,刚进入酷烈无比的大漠就已发现,找神秘莫测的魔教宫殿,谈何容易?因迷途、风暴等,已损折多人。连首领的白天羽都差点死在路上,侥幸得花白凤和李寻欢前后搭救。

一个月前,才终于发现魔教中人的行踪。

可是遇上飞教主一击必杀的剑,可惊可怖。那批人尽皆覆没。

白道在西域受创惨重的消息很快传开。人人都怕魔教实力坐大再入侵中原,更多德高望重的高手站出来,开始迅速积聚力量。于是,这不再是北方的一场武林之争——从江南到关外,几乎是名门­精­英尽出。

当白天羽找回正道当中,发现首领早已不是神刀堂,而是少林的方丈心湖大师。

今天终于找到魔教的主力,但正式出战的魔教,实力之强竟远远超出预计:金无望之强悍,已令所有高手闻风丧胆;阿飞的快剑,更是每个人的梦魇。而魔教布的阵形神机莫测,配合层出不穷、猝不及防的毒气毒烟,竟令人油然生出“完全没办法正面对敌”的无力感。

所谓“守正除魔”,究竟是耶非?

白天羽有些惭愧:“真没想到魔教实力如此强盛,本来我已经想放弃,可是,小李探花带我找到了地宫入口,他自己却陷落其中。不去救他出来,白某还算人吗?”

心湖点头:“白施主所言极是。五年前,李探花也有大恩于少林。少林上下均乐于效死营救。”

人们眼中,李寻欢总在咳嗽,他看上去很瘦很虚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但只要真正贴近过他的人,就会知道依靠在他身边,会被他赋予的光明和温暖笼罩,能从他身上汲取强大的力量。

李寻欢这样的人,带给冷酷的江湖一线亮光。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白天羽垂首:“可惜凤儿她……虽然愿意追随我终生,却不肯背叛魔教,带我去救人。”

心湖合十:“大公主忠于旧主,反而难能可贵。”

“幸好我方一流高手众多,既然不再受困沙漠,变成了正面交锋,相信赢面并不小。”仰望天边惨淡的星月,白天羽感喟不已:“出发的时候豪情万丈,现在才知但前人一句‘百战苦风尘’,里面多少血泪。”

心湖微微颔首:“但凡有这份慈悲心,就不枉小李探花搭救白施主一场。早点歇息吧,明天还会有硬仗。”

同样­干­燥而寒彻骨的风中,同样清冷的星光下。

王怜花竟长夜不眠,悄立如水的月光下,遥望着沙丘起伏的远方。

本就颀长的身形,拉出黯淡的影子。

明知王怜花的文韬武略足够自保,即使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也根本不必旁人担心什么,但阿飞还是追了过来。

静静站定,审视星月光芒下那过分美丽的怅惘容颜,阿飞轻声问:“睡不着?”

王怜花低低叹一口气:“今天胜得可真风光。可是之前的十余年来,我收的教众大多做生意,战士并不多。这次中原武林­精­英尽出,我们寡不敌众,法宝也用得差不多啦……他们那边还有一个花白凤。明天……明天这仗可怎么打?”

阿飞相当有自信:“花白凤头脑一热,跟个男人跑了,那是没办法,焉支的女人大多为情郎不要­性­命。但她不可能背叛我。再说,花白凤的厉害,本也不在武功。金无望绝对能轻松制服她。”

王怜花冷哼:“根本不需要她背叛。只要她不舍得白天羽死,就是最有用的武器。”

阿飞顿时明白其中关窍,点头:“有花白凤在,白道众人就不会在沙漠里迷路。”

而地利,本是魔教最可资利用的利器。

想到来日将要发生的、比刚刚过去的一天更凶险更残酷的厮杀,他们不禁互相依偎得更近了一些。

有人并肩奋战,自然就会有用不完的勇气。

寒风中,王怜花似乎想抱住自己的肩。

阿飞脱下身披的重裘为王怜花裹上,温言:“不好意思,我求沈伯父留下照顾他。不过看沈伯父的意思,大概明天也就赶来了。”

王怜花脸­色­突然一沉,恨恨:“你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

阿飞整个人总是锐利得像一柄剑,此刻侧头深深凝视王怜花,语气却是包容的:“就是你想的意思。”

王怜花一向就讨厌被人看破,连被人说容貌俊美都不渝,怎么禁得起阿飞当面这么挑明心事?

皱皱眉,王怜花反又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下午战场上你突然出现,教众都很振奋呢。看来昔日我手段实在是太严厉些,他们倒是都很真心服你。不过,我多少有些纳闷——你怎么舍得扔下特地回去找你的李寻欢?”

阿飞突然微笑。

然后,轻轻道:“你也看出来,他真的是回来找我?”

仔细打量阿飞片刻,王怜花突然有些夸张地叹气:“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般吧?”

阿飞一惊:“什么?”

王怜花啧啧:“也不知李寻欢忧心什么,竟连长时间盯着你看都不敢,可是,你难道会感觉不到他目光的分量?”

李寻欢天­性­总为别人着想,当然不会死盯着阿飞看。

阿飞偶尔捕捉到李寻欢的目光,总是沉甸甸的,流露出痛楚、挣扎和沉重。

想到这里,阿飞不禁咬了咬牙:“难道……可他明明亲口对我承认,他喜欢男人,但那个人是龙啸云。就算为他的龙大哥下地狱,李寻欢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王怜花突然摇头打断阿飞的话,意兴阑珊:“我一向不认为你会喜欢男人。你这么在意他,不过是把李寻欢认作父兄,希望有个家。”

阿飞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喃喃:“那他……并不只当我是一个会被女人骗、容易做错事的小兄弟?”

王怜花露出一丝有些­淫­猥的笑容,懒洋洋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还担心什么。我只知道,像李寻欢那么看着你,眼神像被火烧,下一刻又像被冰冻,终究不是寻常的兄弟情谊。他利用了你对他的信任,你却……可惜我无能,再怎么疼你,你心里也不认我是你爹。”

阿飞脸­色­突然很难看:“有句话,我要你听见。”

这不仅仅是阿飞在说话,更是一个铁铮铮的男人在说话。

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却还有很多很多比亲情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阿飞对王怜花一向含笑侍奉,半宠爱亲昵半尊敬疼惜,从来不说让王怜花不开心的话。因为王怜花懂得男人在想什么,从不贸然触及阿飞觉得重要的东西。

看见阿飞如此严重的神­色­,王怜花突然笑不出来了,只好微转身,卸开一些无形的压力,勉强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阿飞缓缓道:“李寻欢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许任何人侮辱他……任何人。”

王怜花一愣,只跟着茫然点头。

阿飞又一个字一个字道:“我希望能守在他身边,不愿意看到任何人比我更亲近他。不管他需要什么,这是我要的。”

僵滞了片刻,王怜花突然笑出声,笑得非常开心:“现在我才终于有些明白,你为什么会去追一个男人。”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

阿飞一愣:“怎么?”

王怜花悠然:“你根本不在意喜欢的人是谁,你只是要一个让你有感觉的人。碰巧,李寻欢是你在找的那个人。可惜他竟爱你,所以你不能做他的朋友,只能做他的情人。”

王怜花这话虽然复杂,道理却极清楚:

——阿飞要的,不过是“家”的感觉。能让他感到满意的,是两个人:过去,林仙儿曾让他想起母亲,阿飞就用全部真心陷了进去,甚至甘心被她利用被她骗;如今,这个人是李寻欢。或者说,失去了林仙儿之后,这世上阿飞想要厮守的人,只剩下李寻欢一个。

——如果李寻欢做阿飞的好朋友便已经完全满足,阿飞当然会欢欢喜喜为他熬药做饭,像好友或家人相处,守着他平静过一辈子。

——但是,李寻欢碰巧爱上了阿飞。那种宁静无波的相守,对李寻欢来说,反而很可能是温柔的酷刑。所以,中云小镇上王怜花只轻轻一句话,就能让李寻欢六神无主,断然决定溃逃。

——李寻欢一次又一次的逃离和回头,正好证明了他的挣扎,和他对阿飞的那份情意。

不容于世的情意。

听明白了王怜花的意思,阿飞不但没有怒气,反而喜上眉梢:“你确信,我可以去找他,告诉他我要他?”

撇撇嘴,王怜花冷笑:“李寻欢是世家子弟兼当世名侠,所谓的风流浪子云云,谁也都知道不好太当真的。他那种人,未必敢流露那种心思吧?别说对你痛快说出贪欲,怕他自己内心都不敢承认吧?”

阿飞整个人像时突然幻化为一柄锋锐的剑,寒光凛凛。

眼睛里,却是烈焰灼灼。

开口说话时,阿飞的声音沉静温和:“没关系,我会慢慢告诉他这一点。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等他肯承认。”

死死盯着阿飞,良久,王怜花眼神竟带些忌恨:“李寻欢凭什么能遇到你?”

沉默片刻,阿飞轻轻地:“你既然知道沈浪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找到机会就说出来?”

二二 杀戮与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困扰中……为何有那么多沈王的呼声?

是不是我弄错了什么?

不该招惹怜花公子?正午的残酷烈日,逐渐过渡为朦胧柔和的昏黄光晕。

全速奔驰的马上望出去,依旧是枯燥起伏的沙丘、枯焦荒凉的刺槐红柳。掠过耳边的,是或轻或重、呼啸长空的厉风。

从地宫出发,明明是大半天就能到的会猎战场,却已经走了两天,还毫无影迹。

当时,离目的地还剩一个时辰的路的时候,沈浪建议带路的夜来自行回宫。他们当时的考虑也很必要:战场定然杀机四伏,还需要花­精­力分心保护她。

谁料想这沙漠中的路……

沈浪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每奔驰一两个时辰,他便认真看手中的地图,再根据日光辨别方向。越心急如焚,越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这样不间歇纵骑飞奔,某些位置的伤口当然是痛的。

李寻欢脸­色­一直过分苍白,几乎完全看不见血­色­。但这一路上他却始终神采奕奕,除了探讨方向时必要的简短话语,走得并没有慢半分。

中午阳光最烈时,为了不失水太厉害,总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到了安静下来的时候,李寻欢强忍着苦楚,蜷缩起来的身体总会不由自主剧烈颤抖。但是他总是很小心,不让沈浪看见。

抬头看看如血残阳,沈浪苦笑:“越心急,越犯错。”

李寻欢淡淡地:“即使夜来带路,我们也一样会耽误这些时候。”

安定从容的语气,令沈浪嘴角又浮起一丝轻松微笑。

仔细打量李寻欢安详的神情,沈浪不禁赞许地点头:“看来你也认为,其实我们已经按预定时间,到了怜花兄和金兄他们头天率教众截击的地方,只是没有看见人而已?”

李寻欢想弯腰咳嗽,脸­色­憋得苍白,却始终没有咳出来。听见沈浪的话,点头:“其实沈兄一定也早就明白,我们赶到之前,战场已经转移。也许是你担心我多虑,一直忍着没说出来?”

面对十倍于己的来犯之众,以王怜花的韬略、阿飞的机警敏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第一次获全胜,当然会引人远离地宫,寻找一个更有利的战场。

沈浪和李寻欢需要做的事情,已经不是根据地图去找一个已知的战场。

他们需要在死亡沙漠中,判断并寻找王怜花与阿飞可能选择做下一个战场的地方。

沈浪与李寻欢对沙漠都不陌生,反而更有足够的理由担忧:耽误两天之后,就算赶到战场,会不会太迟?更要命的是,匆匆奔赴前线,他们并没有带足够多的补给。

眺望前方,李寻欢淡淡道:“我们很快就能到白龙堆绿洲了吧?也该找到他们了。”

定定看李寻欢片刻,沈浪突然纵声长笑:“头天我颇后悔,在地宫竟然不够坚持,你本该好好将养身体,却跟我一起出来赴援,吃这番辛苦。今天听见你说话,却真庆幸有你同行——见你不动声­色­支持我选的方向,会觉得格外安心。”

李寻欢本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常常苍白憔悴衰弱,也许他并不愿意表现自己的高明。但只要李寻欢开口,就一定会说出事情的本质;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汲取勇气。

沈浪本也是这样的人。

风沙中寻觅战场的漫漫路途残酷而容易迷失,重重凶险之中,这两个叱咤在不同年代的名侠沉默赶路,只偶尔交换意见,却走得相当镇定自如。

又一阵长风呼啸而过,扬起漫天沙尘。

突然,李寻欢神­色­一动,掉头审视风过来的方向。渐渐的,他的表情竟染上了几分忧虑,和悲悯。

也就是瞬间,李寻欢已像变了个人。头发依然蓬乱,衣衫虽仍那么落拓,但看来已不再潦倒,不再痛楚——他憔悴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三年多,他就像是一柄自甘埋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

面对一场战争的前夕,顿时流露出本真的灿烂光华!

看出李寻欢的变化,沈浪眼中浮出欣赏之­色­,点头微笑:“想必你也已经感觉到这风中挟带的血腥气。”

李寻欢轻声叹喟:“还有杀气。”

继续策马前行时,沈浪的神­色­也变得沉重。

李寻欢苍白的面容被夕阳染­色­,眼角的皱纹却似乎更深刻了。

夕阳已坠到天边,莽苍天地间,全涌动着惨烈的暗红。

空气像已经彻底凝固不动,到处弥漫着热乎乎的血腥味道,混杂着人与马的汗水。可毕竟是隆冬的沙漠,一旦生命消失,残留的热气很快被卷走,只剩下暗黑的死亡气息。

满目都是尸体。

有的面­色­青紫或灰黑,死于淬毒暗器,或战阵上的毒水毒沙;

有的浑身伤痕累累,整个人倒在已黯冻不流的血泊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还瞪着——他是不是不甘地望向回家的方向?

有的根本已经不能算作“尸体”,因为身首或四肢早已分离,只能算是“残骸”;

也有非常多的尸体全身完好无损,只有咽喉一点隐约的红痕。受这种伤而死的大多是高手,往往临终还瞪着眼,留下惊怖和不可思议——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这么快的剑?

尸体中,李寻欢认出了少林高辈分的僧人如心观、心嗔,也有他们弟子辈的一茵、一尘、一相等,有万马堂的马振老爷子,有崆侗、青城的掌门,有更多鼎鼎大名的侠客,也有怀抱壮志刚开始游历的少年英杰。而魔教这边,很多张曾经在地宫里熟识李修平的面孔,后来就封的多尔甲‘权法’法王也尸横于此,应诏命赶来赴援的“南海观音”海公主、雪公主和玉公主,都已经失去了生机。

从白道中人的人数远远胜出,将近魔教教众的五倍。到了现在,这个人生前属于哪一方,已经毫无意义。

血腥弥漫的战场,李寻欢胃扭曲成一团,嘴里不断发苦:无数中原热血男儿万里迢迢辛苦赶到这里,碧血染黄沙,只为了所谓的正义和除魔;魔教中人本已经安静蛰伏多年,这次奋力一战,不过是维护一直延续的生活方式,保卫赖以生存的组织。

既然人在江湖,谁都不会畏惧一死。

为了人间的光明与希望,李寻欢也好,沈浪也好,都曾经百死无悔,去挑战黑暗与­阴­谋。

但是,如果所谓正义,竟需要动用这么多无辜­性­命去堆砌,要驱使这么多从没有见过面的人互相厮杀……这样的正义,是不是值得坚持?

道与魔,区别又在哪里?

死亡造就的寂静中,两匹马静静穿过残断肢体。

沈浪一凛,视线灼灼望向某个方向。

同一个刹那,李寻欢也已经听到微弱肢体接触的争斗声,和早已暗哑了的沉闷嘶吼声。顿时生生压制感喟,瞬间变得警觉而凌厉,策骑飞奔。

远远一处小山丘,还有几个身影僵持着。

李寻欢用力一按已疲倦了的马背,借着急剧的冲力电­射­向前,身形飞掠如秋雁回空,瞬间的速度远胜奔马。

沈浪的姿态没有这么曼妙,动作的效率同样高。跟李寻欢保持一个便于互相照应的距离,也直掠上来。

王怜花气息奄奄躺在地上,峭丽的面上尽是疲惫和厌倦,只一双眼睛依旧保持警觉与灵动,炯炯注视着前方,手在袖中,似乎扣着什么机簧。

百千人的厮杀中,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此刻只有阿飞自己,紧握着像简陋铁片般的剑,守护在王怜花前面。

浑身湿漉漉,洇透了血。独自面对仅剩的强敌。

阿飞瞪视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心湖、冷嵩道人、白天羽、丁乘风、马空群——少林、武当、神刀堂、丁家庄、万马堂的掌门。这次白道队伍的首领。

不像大多数人通常这时候会透出紧张,甚至野兽般的光芒。

面临死亡和战争,阿飞的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眼珠也像是用石头塑成的。就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

这五位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丰富的江湖经验,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

面前神­色­冷漠的阿飞,如一柄染血的锋锐长剑,如一尊判决死亡的神祗——根本就不是凡人。

后面,还守着一个即使受伤躺倒依然危险的王怜花。

纵使疼得直皱眉头,王怜花嘴角还擒着一个看不透的微笑。

他的机变无双,出手狠戾毒辣、变换无方。刚才混战中,死在他手下的人,还真不比死在阿飞快剑下的人少太多。

被阿飞散发出的死神气度所逼,血腥味中,丁乘风突然有些颤抖,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个瞬间,阿飞的剑已出手。

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没有把握的时候,阿飞绝不会浪费力气,做任何一个动作。

但这一剑还没有抵达丁乘风的咽喉,心湖就低低吟一声佛号,禅杖已挟带惊人的威势,出手夹击。

方丈大师的慈悲,当然是不顾自己变得极容易受攻击,期望阿飞回剑自救。

不外是给丁乘风一个机会,能得逃一死。

另外三位高手也应变快绝:马空群突然出手攻向地上的王怜花,避免他找机会发出暗器;冷嵩道人长剑不带一丝风声,竟偷袭阿飞的背心要|­茓­;白天羽则疾风般挥出漆黑的神刀,试图及时挡在丁乘风前面。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轻啸掠过。

马空群突然觉得心底发寒,像是刚刚被拉进死亡的深渊,又被生生抛了回来。

灰蓝­色­的身影一闪,根本看不见如何出手,沈浪已经架开破空的兵刃,并顺手点了马空群的|­茓­道。

俯身抱住已全无还手之力的王怜花,身形才翩然飞起,沈浪乘风回旋般,已带人退到战意笼罩的圈子之外。

禅杖落下。

阿飞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纹路,脚下步伐变幻,竟然浑不顾威势惊人的袭击,手中剑依然去势凌厉,但方向却不可思议地掉转,冷冷的光芒一闪,刺向冷嵩道人的咽喉。

阿飞的一剑刺出,拼着自己受伤,也绝不空回!

一点红­色­缓缓流下。

冷嵩道人甚至来不及觉得恐怖,只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缓缓软倒。

几乎是同时,一道眩目到不可思议的刀光一闪!

传奇般的光辉。

心湖方丈全力击出的沉重禅杖,竟被一柄轻而薄的飞刀,生生撞偏了方位!

看见夕阳下这道璀璨夺目的光芒,阿飞整个人突然焕发出神彩。他傲然收剑而立,情不自禁展颜一笑。

刚才还死神般冷漠肃杀的面孔,瞬间如春风融化冰雪,顿时生机盎然。

这飞刀的光芒实在太著名。

江湖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小李飞刀令人景仰的真正力量,其实并不在于一击必杀,而是刀光背后的慈悲。

支持这份凌厉的谅悯拯救之意,实在太深入人心。

即使在战场,这道划过长空的光芒,也为所有人带来了信心,与希望。

二三 荒漠之狼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贴出新章之后会反复修改,已经看过的朋友,欢迎在半天之后重新来,细节会有所不同……

主要是依赖看过文的朋友的回馈在修改

谢谢大家的宽容

以及对安迪来回折腾的超级忍耐暮­色­已四合,残月清辉洒落,令朔漠的夜更寒凉。

心湖大师离去的背影有些蹒跚。

一代高僧背后,是被主人毅然放弃了的寂寞禅杖——它曾象征着少林武学至高境界的荣耀,承载过心湖方丈以武渡世的愿心,也一度介入疯狂江湖,统率群雄鏖战大漠。当它的主人弃它而去,禅杖并不会因此而失去价值。

它见证了一颗真正佛心的超越。

白天羽背着还有些昏沉沉的丁乘风,马空群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离开这个一度惊魂的小沙丘。

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侠客”们死伤狼藉,最后默默离去的四位,也不再是昔日意气风发模样。不过幸好萧索战场上,遗留的无主骆驼、马匹和帐幕等等足够多,穿过大漠回去不是问题。

而且他们身上还多了一张李寻欢坚持送的沙漠地图。

白天羽临走之前,留下诚恳的几句话:

“如果不是小李探花及时赶到,我们都很可能死在这里,因为面对飞教主那柄魔剑,我们人数虽占上风,但已没有了斗志。”

“我们这次来‘卫道除魔’,表面原因是渴望得到更多名望和势力,更深层的理由,则是觊觎传说中魔教庞大的财富。葬送无数­性­命之后才后悔,见血之后才开始想‘什么是正义’,似乎已经太晚。但,总比不想好一些。”

“我的妻子已经赶到后方的驻营地,陪着已看得出身孕的凤儿。我会告诉即将出世的孩子,记住血的教训。”

目送那几个疲倦的背影逐渐远去,阿飞叹口气,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你的伤口还疼吗?……你怎么还敢一路快马过来?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李寻欢浑身一颤。

听见这问话,不远处的王怜花和沈浪会怎么想?

李寻欢到底不好意思作忸怩小儿女态,也实在没法回答或者解释,只能悄悄挪得离阿飞远一丝,苦笑:“还好。”

阿飞多少有些恼怒。

地宫告别时,阿飞明明已经那么慎重承诺“我一定回来”,可李寻欢到底还是不放心。他到底怕阿飞应付不了强敌。

到底……还是不顾伤痛追了来。

李寻欢怎么就学不会稍微放松些,怎么就不能踏实依赖一次身边的人?

隐约怒气的背后,阿飞心底还荡漾着苦涩的甜意:毕竟是担心阿飞面临危险,李寻欢才不顾伤痛非要赶来相助。

如果没有那柄飞刀相救,阿飞也未必有把握安然躲开心湖大师的禅杖。

沈浪真气相助下,王怜花总算悠悠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躺在沈浪怀中,王怜花目光飞起,在低头运功的沈浪面上一绕,顿时眼睛一亮。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掉头看看僵持的阿飞与李寻欢。

紧接着,又很快黯淡下来。

然后目光慢慢转开,凝视那几个逐渐变小的背影。

僵滞片刻,王怜花忽喜忽忧、慢慢又露出无限凄酸。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容易就放那几个家伙走?”

坚持放人走的,是李寻欢。

阿飞仔细打量王怜花,抢在沈浪与李寻欢前面回答:“这几个人都已经说,要回去制止另外几批人陆续赶来。如果他们说到做到,昨天分兵去抵御第二批敌人的金法王应该就没事了。”

王怜花撇嘴:“你真敢相信这些‘大侠’的话?”

伤得毕竟太重,这么轻的动作,也让王怜花疼得突然皱起眉头。

沈浪皱眉,掌心开始加力。待王怜花痛楚的神­色­稍缓,才温和笑笑:“你伤得可不轻,还是少说几句话,我尽快送你回地宫调养。”

听见王怜花这么说,想想过去跟所谓正道侠客们打交道的经历,李寻欢不由苦笑,也多少有些歉意。

他刚想开口解释一下,旁边的阿飞却暗地咬咬牙,突然上前半步,直接把李寻欢摇摇欲坠的身体抱进怀里,才开口道:“你总是太愿意相信人。”

被阿飞的动作吓了一跳,李寻欢浑身一热,脸­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咬得­唇­都发白,才勉强镇定心神,说:“我相信心湖方丈,也相信白天羽。因为起码他们都还是个人。”

江湖高手辈出,小李飞刀纵然神奇,作为一种武功,也许并算不上空前绝后。

但,李寻欢胸襟如海,敢于相信做错过事情的人。

正因为这种伟大的人格,李寻欢这个名字才会被一代代江湖人憧憬向往,他才会赢得那么接近传奇的后世声名。

在场四个人当然都知道,如果心湖与白天羽他们真去劝导第二批来援的人,当然能让人数处于劣势的金无望压力小一些。

要赌的,是这些声名卓著的“大侠”是否能做到承诺。

李寻欢敢站出来承担责任放人走,人也已经走了。自己人再讨论已经决定的事,又何必?

沈浪微笑点头:“李寻欢都说可以相信,怜花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细细端详沈浪依然洒脱的笑脸,王怜花刚才那深思熟虑又带些狡黠的眼神变了,变得越来越悲哀。终于像是支撑不住了,闭上眼睛,轻声道:“反正现任教主是阿飞,他愿意怎么决定,我总是服从的。”

沈浪已抱着人上马,一边寻找让王怜花更舒服些的姿势,一边笑笑:“你真说到做到?”

撇撇嘴,王怜花轻声:“你还怀疑我说的话?我害过你没错,什么时候骗过你?”

“都伤成这样了,还逞强?”策缰勒定马匹,小心翼翼护好王怜花,沈浪苦笑摇头,“但凡你心事轻些,像我和熊猫儿一般,挑合心意的人娶妻生子,现在早儿女成行,也不必这么怕唯一的亲人阿飞,岂不是好?”

王怜花脸­色­本就煞白,此刻连嘴­唇­都完全没了血­色­。

沈浪神­色­顿时变得忧虑,掉头问阿飞:“你也通医术……他这伤势怎样?”

凝神片刻诊脉,阿飞淡淡地:“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内外伤,只是连续三天两夜的厮杀耗神,本就脱了力,外加流血缺水,整个人虚弱了。可这种­精­力耗尽,比简单的伤却来得凶险,绝不能耽搁。地宫药物齐备,人手也方便。我这就出发去会合金法王,拜托沈伯父尽快送他回去疗治。”

听见阿飞称呼的“伯父”,沈浪眼神似乎动摇了一下。

沈浪深深注视正低头寻思的李寻欢,想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策马预备出发,微笑道:“李世兄同行吗?”

阿飞手臂狠狠紧了一紧,便放开:“你脸­色­很差,实在需要好好调养……就跟沈伯父一路走吧。”

李寻欢笑笑,没有说话。

谁都看得出来,这种表情,是非常礼貌的拒绝。

沈浪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却不再说什么,只一拱手,策骑飞奔出去。

以李寻欢与阿飞两个人的目力,在淡淡星辉下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凝视安详挺立的高大身影,阿飞直率地开口问:“你为什么就不肯回去调养身体?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被这么烧灼般的目光瞪视着,李寻欢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坚定明晰,绝不游离闪避:“我与你一起去找金法王。”

阿飞皱眉:“难道你不信我一个人也行?”

李寻欢似乎有些尴尬,终于还是用尽勇气,说出了口:“我本来以为,你会更愿意我陪你去。”

阿飞脸上突然泛起光辉。

磕开心湖禅杖的那一柄飞刀,已经明白昭告天下人,小李飞刀的立场,是永远守护飞剑客。

不管阿飞的身份是失恃少年,还是人人畏惧的魔教教主。

李寻欢出面放那几个人,固然是为了救人。

但离开之后,那几个人也都才智高绝,只要凝神一想,自然会转念:“李寻欢竟敢替魔教教主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他凭什么敢相信阿飞定然不反对他做法?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千军万马之中,阿飞当然永远敢于相信,可以把背心要害交给李寻欢守护。

因为每一次面对危机、陷害,阿飞也同样会为李寻欢这么做。

李寻欢刚才做的事,是用他特别的方式,昭告江湖这一点。

白道武林集结在一起,实力还是相当大的。

纵然连续几日鏖战,白道一流­精­英几乎死伤殆尽;纵然心湖答应回去劝说退兵,可阿飞还是不敢太大意,抱紧李寻欢,跳上了马,直接出发。

感觉到怀中身体细微的颤抖,阿飞多少有些歉意:“你累极了,本该多歇歇才是。可没见到金无望,我总是不能完全放心。”

李寻欢的颤抖,并不是因为痛苦,而是紧张——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阿飞竟做出这么毫不顾忌亲昵的动作。

但……两个人已经有过更深的身体接触,这时候再说什么,岂不是太多余?

阿飞虽然在道歉,想必他也明白,李寻欢既然留下陪他,当然不会介意赶夜路。

朔漠的夜风寒彻骨,可是阿飞的胸怀火烫。

马背当然颠簸,可是整个人被阿飞小心翼翼托着,伤口一点也不觉得苦楚。

天地间安静极了,除了有节奏的马鞍辔轻响。

静静聆听阿飞沉稳有力的心跳,李寻欢竟暗暗盼望,朝阳大可不必升起,可以无休无止这样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飞突然开口道:“我一直心里觉得不安。”

太了解阿飞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听见这样的话,李寻欢突然觉得浑身的血一凉,脱口而出接着问:“为什么不安?”

阿飞轻叹息:“刚才我爹看着沈伯父的神情,让我想起以前看见过的一件事。有次,我见到一匹母狼后腿中了猎人的铁夹,挣扎着哀嚎。不久来了另一匹高大的公狼,肯定是它的伴侣,转着圈,也跟着嘶吼。那声音惨极了。两匹狼对啸到快天明,来救援的公狼突然开始嘶咬母狼被夹住的那只大腿。”

李寻欢心一紧:“咬开了吗?”

阿飞沉沉地:“被夹住的腿咬断了。那母狼失血过多死了。公狼也再也没走,又狂嚎了许久,竟撞死在旁边的山石上。”

李寻欢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飞接着道:“刚才我爹的眼神,总让我想起自尽的那匹公狼。”

狼的原则是,与其眼看失去伴侣,不如冒险一试。不幸尝试失败,它索­性­以死来洗雪自己的错误。

沉吟良久,李寻欢苦笑:“王公子可能多少想铤而走险,但他跟沈浪之间……受伤或许,也不至于拼命的。”

阿飞皱眉:“你确定?”

李寻欢叹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怎么确定?王公子表面圆滑不执着,但内里的­性­情其实激烈孤僻,他急了会怎样,还真不好猜想……不过以沈世兄的­性­情,多半会退让包容,总不至于……”

说到这里,他竟然接不下去。

——沈浪与王怜花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旁人即使在旁,能避免悲剧吗?

——纵然两家算世交,沈浪第一次见到李寻欢,说的那些话还是太交浅言深了。加上每次看阿飞的眼神似乎总在沉吟,永远满不在乎笑吟吟的沈浪,究竟想告诉李寻欢什么?他知不知道王怜花心底究竟挣扎些什么?

看出李寻欢的忧虑,阿飞叹口气:“我不该提起的,累你跟着担忧,可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李寻欢柔声:“即使帮不上忙,能说出来,也是好的。”

能把忧虑倾诉出来的话,心里的压力就会小一些。

阿飞沉吟片刻,突然道:“有些话,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够多。而且,我很怕你不想听那些已经过去的事。”

江南的中云小镇,风雪的除夕夜,阿飞刚归来,毫不留情拷问那些伤心的往事,但是他也答应李寻欢:“我只是想先知道你的想法,再做一些无论如何我都会做的事——你放心,什么都不会瞒你的。”

李寻欢拳头忽然握紧。

他很想听一些阿飞的往事。

但阿飞想说的那些,是不是他最关切的那些?

感觉到李寻欢身体突然紧张,却还死死保持沉默。

阿飞不禁叹息:“你为什么永远不肯为了自己的需要,对别人提些要求?”

听到这样贴心又伤感的问话,李寻欢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握成拳,拳还是紧紧按住胸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飞有些落寞:“如果我告诉你关于林仙儿的那些往事,你……有没有耐心听?”

李寻欢整个人顿时僵住。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