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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溪月

颖夫人也附和道:“是啊,只要她们过得好就行。乐风前些日子还差人捎了信来,说要跟随她夫君去荥阳,若是回程时得空,就回乡来省亲。”宇文逸风听到这话,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喜道:“二姐要回来了?”颖夫人点了点头。众人听她这么说,都有了喜悦之­色­。宇文松更是高兴的饮了一大口酒。

璎璎坐到溪月身侧,悄悄告诉她,宇文乐风是颖夫人的女儿、宇文逸风的亲姐姐,她嫁给了长沙王为妃,原本住在金陵,后来随夫君去了冀州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回乡来探亲。溪月点了点头,对宇文长风的这个异母姐姐,她早有耳闻,听说她非常聪明,是有名的才女。

忽然间,她又感觉到了那两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正要去寻觅,却见公公宇文松似乎变了脸­色­,心里一惊。果然,片刻之后,宇文松忽然倒了下去。

众人看到宇文松倒了下去,忙离席去看。慌乱中,长公主吩咐金管家去请太医。宇文啸风扶起父亲,掐着他人中,叫道:“父王——父王——”见宇文松像是昏了过去,兄弟几个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到后院厢房。溪月跟在几位夫人身后也去往后院。

太医来之后,替宇文松诊了脉,又听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心中有了底。他从随身携带的医箱中取出银针,小心翼翼的替宇文松扎了针,宇文松渐渐苏醒过来。众人见宇文松醒了,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捋着胡须向齐王府众人道:“王爷这是饮酒过量,引发了痛风,­阴­火流滞经络,故而四肢麻痹。”宇文啸风道:“我父王一向喜好饮酒,平日都好好的,今天怎么忽然昏倒了?”太医道:“王爷猝然昏倒是因为痛风引发的关节肿痛,此症状尚轻,还可以调治,若是再饮酒过量,症状就会加重。”

长公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丈夫,叹息了一声道:“叫他不要饮酒,他总是不听。这回看他能不能吸取教训。”宇文松听了她的话,眼皮动了动。虽然他没说话,可是长公主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颖夫人坐在床榻旁,听太医说着宇文松的病情,不时关切的看着丈夫。

太医道:“下官这就开方子,请府上照方子抓药。等王爷醒后,务必照方子煎药让他服下,同时佐以犀角汤化热。”菊夫人忙吩咐婢女去准备犀角汤。

送走了太医,长公主吩咐众人各自回房去,只留了颖夫人和菊夫人和她一同照顾宇文松。宇文长风见父亲醒了,有母亲和两位姨娘照顾,也稍微放了心,带着溪月返回竹雨斋。

回到竹雨斋,溪月道:“我瞧你今天也喝了不少,去睡一会儿吧。”宇文长风解下腰带,脱了长袍,躺在西窗下竹塌上午睡。溪月替他盖好薄被,见他额角有汗沁出,拿帕子替他拭了,坐在他身侧拿扇子轻轻替他扇着风。他渐渐睡得踏实,溪月端详着他清俊的脸,幸福的感觉一点点漾开。

手里摇着扇子,溪月也渐渐有了倦意。瑞雪看到溪月困倦的样子,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少夫人,天气热,您也去睡吧。”

溪月摇了摇头,振作­精­神道:“我不困,公子饮了酒,务必要让酒力发散出去才不伤身。”她站起来走到外面,拿清水绞湿帕子擦了擦脸才又进屋来,仍是在竹塌边坐下,拿起扇子替宇文长风扇着风。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绷到端午节再发,结果没绷住~~~~()~~~~

关于女主的妆容,饿参考了许多资料,才发现那个时代的贵族女子很时尚啊很时尚,衣服饰物无一不是­精­致考究。

龙舟

宇文啸风夫­妇­回到自己住处之后,见青鸾不大高兴,宇文啸风问了一句:“谁又惹你了,怎么皱着眉?”青鸾撇了撇嘴,不屑道:“除了你那弟媳­妇­,还有谁。”“她怎么了,我没看见她和你说话,怎么惹着你了?”宇文啸风不以为意的倒了杯茶喝。

“她出尽了风头,难道你没看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是教坊司的歌舞伎,哪有一点端庄的大家风范。”青鸾刻薄鄙夷的说。宇文啸风笑喷了一口茶,知道青鸾是嫉妒溪月美貌,也不便直接反驳她,只得道:“你何苦说的这么刻薄,给二弟听见他要不高兴。”

“他高兴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怎么不去管管他媳­妇­。咱们府里,有谁像他媳­妇­那样妖妖娆娆的?”青鸾见丈夫不搭腔,生气的从他手里夺过杯子,仰脖将茶一饮而尽。

宇文啸风又是一笑,揽着她的肩道:“他们小俩口爱怎么着怎么着呗,长公主都没管,你何苦­操­这个心。再说,我也没觉得溪月怎么妖娆。女子长得漂亮,多半都是那个样子。”

“你还叫她名字?不许叫她名字!”青鸾秀眉一皱。“那我叫她什么?”宇文啸风无奈的望着妻子。“二弟妹。”青鸾没好气瞥了她丈夫一眼。“好好,以后就叫她二弟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宇文啸风懒得和妻子争辩,顺着她的意思说。青鸾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他夫­妇­俩正说话,婢女茜雪走进屋来,向宇文啸风道:“公子,三公子来找您。”宇文啸风一听说宇文逸风来了,忙走到门口,看到宇文逸风正站在院子里逗着鹦鹉,笑问:“今天是端午节,怎么没出府去玩?”宇文逸风近前几步,向着他笑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一道出去了,大哥,咱们去玄武湖看赛龙舟去如何?”

宇文啸风最喜欢热闹,一听这话连连点头。回望了青鸾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她并无异议,这才扭头向宇文逸风道:“三弟,咱们这就走。”宇文逸风看到他夫­妇­二人的神情,心中暗自一笑。

兄弟二人骑着马离开王府,去往玄武湖。到了湖边,见湖边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他俩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处开阔地站着,遥望着湖面上的龙舟。

还没有开赛,湖面停泊着七八条龙舟,正在等待。宇文逸风在人群中看到郗子祈,叫了他一声:“子祈。”郗子祈也看到他,向他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妹妹凤藻。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已经赛过一场了。”似是前一场非常­精­彩,郗子祈不无惋惜的说。“我父王忽然病了,不得空出来。”宇文逸风解释道,余光瞥见凤藻看着自己,故意看也不看她。

“哦,令尊病况如何?上次在贵府看到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呀。”郗子祈紧着问候了一句。宇文逸风道:“大夫说是酒喝多了,没什么大碍。否则我和家兄怎么能出来看龙舟。”“那就好。”

凤藻自看到宇文逸风,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他像是没看到自己,心里有些无趣。恰好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湖面上的龙舟已经开赛,她便专心看向湖面,关注着龙舟。

和前一场一样,龙舟上的舵手们无不拼尽全力,奋力划桨,一只只龙舟箭一般飞出去。凤藻看着看着,就有些烦了,再看那三人,正兴高采烈的注视着湖面,不时交谈着。

她忍不住又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又看看周围的男人,忽然觉得他是那么出众,足以将周围的男子都比下去。瞬间,她的心中又如小鹿乱撞。

再一抬眼,忽然不见了他的身影,她下意识的四处张望找寻。谁料,他已经站到她身后,她顿时红了脸。“你不看龙舟,东张西望的是找我啊?”宇文逸风淡淡一笑。凤藻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接,撇着嘴掩饰道:“谁找你了。我不过四处看看。你怎么忽然站到人家身后,吓人一跳。”

“你后脑勺上不是长了眼睛吗,还会吓一跳?”宇文逸风不无嘲讽的说,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站到水边上。“唉——你不怕掉下去啊。”凤藻见他站到湖边,关切的问了一句。宇文逸风看了她一眼,挑着嘴角又是一笑,道:“我掉下去不是正中你的意,没长眼睛的人落入湖中,怪得了谁。”

“你这人,怎么总是抓着别人的一句话不放啊。”凤藻秀眉微蹙,侧过脸。宇文逸风见她美丽的脸上隐隐有着惆怅之­色­,不再和她斗嘴,转过脸去看着湖面。凤藻瞧着他,心中忽然有一丝甜蜜之感。侧目看到哥哥郗子祈正抱着胳膊,审视的看着她,目光里似有疑惑之意,忙含羞低了头。

龙舟赛过后,宇文啸风提议去汤山温泉。“这么热的天去泡温泉啊?”宇文逸风挑了挑眉。“三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在太阳底下这里站了这么久,热得流汗,这会儿去泡温泉正好可以将热量发散出来,而且温泉还可以舒筋活血。”宇文啸风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很有道理,宇文逸风点点头,扭头问郗子祈去不去。郗子祈向凤藻低语了一句,就跟着宇文家兄弟走了,凤藻只得自己坐马车回家。

坐上马车后,她掀开帘子往外看,见那三人骑在马上并肩而行,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忙吩咐车夫调转车头,远远的跟着他们三人。

在汤山温泉,三个男人惬意的泡在露天温泉里。此处风景甚佳,午后的山上云蒸霞蔚,四周林木葱郁,山间的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大概因为天热,再加上端午节的缘故,来温泉的客人并不多,这一处池水中只有他们三人。

郗子祈忽然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宇文逸风侧目看了他一眼,不解道:“好好的,叹什么气?”郗子祈伸了个懒腰,道:“我下个月就要订亲了。”宇文逸风嘿嘿一乐,道:“这不是喜事吗,你烦恼什么?”郗子祈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道:“何喜之有。不过是依着父母的意思,盲婚哑嫁。”

宇文啸风听到这话,忍不住也笑起来,道:“女人其实都差不多,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了。”郗子祈笑笑,望着他道:“宇文大哥是经验之谈。”宇文逸风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你那时说过的,兰陵萧家的女儿?”“是,他们家的三小姐。”“长得如何?”“还可以。”

“还可以是怎么个可以法?”宇文逸风皱着眉问。郗子祈撇撇嘴道:“还可以就是还没有我两个妹妹漂亮。”宇文逸风忽然笑了,揶揄道:“比她俩还难看?哈哈,那真的只是还可以了。”

郗子祈听他取笑自己的妹妹,泼水淋了他一脸。“你小子心气儿还挺高,嫌我妹妹不漂亮,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宇文逸风笑容收敛,仰脸看着天空,见天边­阴­沉沉的翻滚着­阴­云,像是要下雨,思忖片刻才道:“我将来,必要娶一绝­色­女子。”郗子祈和宇文啸风对视一笑。“这世上又有多少绝­色­女子?貂蝉、西施、甄宓?可都是名副其实的红颜祸水。”郗子祈笑着说了一句。

宇文逸风笑而不语,仍是淡淡望着远方的天幕,一个女子美丽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怎么会在此刻想起她,他也有些惊异。她确实很美,让人想到她就心里一暖。然而,他也知道,他不该想起她,所以很快打消了念头。

温泉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郗子祈见宇文逸风走了神,故意拍了下水面道:“嗨,想什么呢!”宇文逸风回过神来,有些颓然,道:“没什么。”郗子祈诡异的笑道:“我以为你在想哪个绝­色­女子,怎么样,有看中的没有。”宇文逸风摇摇头。

郗子祈见他不想说,也不再细问,笑道:“韶音坊又进新人了,改日一道去见识见识?”宇文逸风点了点头。“你们去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宇文啸风Сhā话道。他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韶音坊三个字,来了兴致。

郗子祈点点头,低声道:“我看中一个乐伎,堪称­色­艺双绝,准备买了她留在府里。”金陵的官宦人家素有养歌舞伎的习俗,多的几百人,少的也有几十人,似石崇那样养了上千歌舞伎在府里的人也大有人在。因此,宇文家俩兄弟听说郗子祈看中乐伎要买回去,并不觉得奇怪。

宇文啸风笑道:“子祈老弟这么看重的,必是妙人,改日倒要去瞧瞧。”郗子祈点头笑笑。三人正闲扯笑谑,天空中乌云翻滚,远处雷声轰鸣,很快起了阵大风,飘飘洒洒落起小雨来,轻轻的雨丝打在水面上、身上,甚是惬意。

“我的妈呀,她怎么来了!”郗子祈忽然喊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诧之意,像是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事物。宇文兄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撑着油纸伞,自远处花间款款而来。雨中独行的身影,纤细苗条,分外飘渺清逸。看那形貌,依稀是凤藻。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已经发到十五万了,到了想想下面的情节该怎么铺展的时候了。

大家的意见如何呢?

温泉

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闯到男人洗浴的温泉来了,在场的三人全愣住了。“凤藻……你,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到这里来成什么体统!”郗子祈见妹妹这般大胆,唯恐被人耻笑,急的声音都变了。

凤藻撑着伞近前,向他微微一笑,道:“你们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这里又没有挂着女子免进的牌子。”她瞧了一眼宇文逸风,见他仍是那副无所谓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绪。

“来这里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家,闯到这里来,太不知羞耻了。快走快走。”郗子祈又尴尬又恼火。凤藻扑哧一笑,走到他后的水池边蹲下,笑道:“哥,你怕什么呀,水这么深,我又看不到什么。再说,你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一起长大,小时候光ρi股的样子,又不是没看过。”

这惊世骇俗的一番话让郗子祈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妹妹居然这么口无遮拦,脸上有些挂不住。看了宇文家兄弟一眼,见他二人都竭力忍着笑,郗子祈更加尴尬。可是对这个妹妹,他真的没辙。

凤藻自幼被父亲宠惯坏了,除了芷烟,谁的话也听不进。此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胡闹,光溜溜在温泉里泡着,又不能冲出去打她。凤藻似是抓住了这一点,对他挑衅的嘻嘻一笑。郗子祈气得头上差点要冒烟。

凤藻眼珠转了转,最后定定的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只看了她一眼,就转移了目光,嘴角似乎有一丝轻蔑的冷笑。凤藻向他走过去,在他身旁的池边蹲下,替他打着伞,道:“天下雨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来?”“你在这里,我们怎么出来?”宇文逸风斜了她一眼。

凤藻咯咯一笑,故意道:“你不是什么都不怕么,怎么我在这里,你就不敢出来了?”宇文逸风抹了把脸上的水,忽然从水里站起来,道:“我是不怕,你别不好意思就行。”凤藻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站起来,吓得立刻转过脸去,面红耳赤、脸红心跳。

宇文逸风站在水里哈哈大笑,水漫过他的腰,凤藻却已经吓得不敢看。他从池边拉过一条长长的帛巾,裹在身上,从容的从池中出来,取了衣服到别处换去了。他从凤藻身旁经过时,看到她捂着脸,似是非常害羞,玩味的一笑。

温泉池中那两人看到这一幕,直笑得前仰后合。凤藻听到他们的笑声,心中还在砰砰直跳。宇文逸风那家伙,还真是出人意料。她偷偷的侧目看了一眼,却见他颀长的背影早已走远。想起他刚才在池边看自己那一眼,那无所谓的眼神、潇洒的态度,真是令她魂不守舍。

宇文逸风,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凤藻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说了一句。

回府的马车上,郗子祈有意没有骑马,陪妹妹一同坐马车。车上,他审视的看着凤藻,问道:“妹妹,你是不是对宇文逸风有意?”凤藻正有些神思不属,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听哥哥问起,也不隐瞒,抿嘴道:“是,我喜欢他。”郗子祈摸摸脑门,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一个女孩子家说话这么不顾羞耻。”

“我为什么要羞耻,喜欢一个人难道是可耻的事?”凤藻咬着嘴­唇­,反驳了一句。郗子祈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叹道:“你和芷烟虽是亲姐妹,怎么­性­子差得这么远。你就不能和大妹学学,不要这么外向。”

凤藻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姐姐的确是什么都好,我比不上她,但如果她不是那么矜持,宇文长风怎么会娶了别人。姐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另有所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一点我不会学她。”

她这番话让郗子祈心中一动,的确,他妹妹芷烟对宇文长风一片痴情,可人家最终娶了别人,看着芷烟黯然神伤,他这当哥哥的心里也不好受。然而男女之间感情的事,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他也明白的很。

“你看中谁不好,偏偏是宇文逸风。”郗子祈叹了一声。凤藻见他皱着眉,撅着嘴道:“怎么了,他不是你好朋友吗?”郗子祈道:“正因为我和他相知,才了解他这个人的脾气。他看起来散漫不羁,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心气高的很。你喜欢他,只怕要吃苦头。”

凤藻不以为然的一笑,道:“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我就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男人。哥,你不要瞧不起我,你妹妹我也不是寻常女子,将来你就会知道。”郗子祈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耸了耸肩,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女孩子家上赶着追男人,掉价!你不要忘了你是谁家的女儿。”

凤藻又是一笑,偏着脑袋向郗子祈道:“你放心,就算丢脸我丢的也是自己的脸。不会连累到你郗二公子,更不会连累到父亲。”“切!”郗子祈不屑的一笑。“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说不清,就是总想看到他,没事也常常会想起他,尤其是他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我觉得他和别的男子不同。”凤藻说起宇文逸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晕。

郗子祈看了妹妹一眼,就知道少女芳心已许,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不便再多言,然而有些话,他又不得不说。“齐王宇文松当年就是朝中有名的美男子,宇文家的三兄弟长的都像他,女子们无不趋之若鹜,你看中宇文逸风,也不奇怪。不过他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他说,他要娶绝­色­女子。”

凤藻听了这话,心里一笑,歪着脑袋看她哥哥,道:“哥,你看我不漂亮么?姐姐虽然温柔,但是论美貌,她不如我,是不是?”郗子祈看着她自大的样子,撇撇嘴,笑道:“哪有你这么自称自赞的。漂亮和绝­色­可不一样。”

凤藻抿嘴一笑,道:“一个男子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自然会觉得她就是最美的。所谓绝­色­,那是个人看法不同。”郗子祈点点头:“有道理。”“哥,你可要帮我呀。”“这种事我怎么帮?”

“难道你不希望他当你妹夫?”凤藻看着哥哥的眼睛,见他似在思索,又加了一句:“你只要告诉我,他喜欢什么,我也好投其所好。”

郗子祈思忖片刻,忍俊不禁道:“他喜欢什么?我还真没留意。要说他的爱好,我看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凤藻哈哈一笑,想起在皇后的茶会上第一次见到宇文逸风的情形,他的确是不停地吃。“有爱好就行,爱好往往就是弱点,一个人若是没有爱好,那才真难对付。”凤藻若有所思的说。

宇文啸风和宇文逸风回到府中时,已是天黑。刚踏进家门不久,就看到金管家从正堂出来。看到两位公子,金管家忙上前招呼:“两位公子好,就等着两位回府呢。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自行宫里赏了端午节礼,每人都有份,此时大家都聚在花厅。”

宇文啸风向金管家点点头,和宇文逸风一道赶往王府花厅。青鸾正站在门边,看到丈夫,忙向他招手。宇文啸风便向她走过去,夫妻俩一同进了花厅。

花厅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太皇太后和皇后的节礼颇为全面,不仅是宇文家的众人人人有份,就连婢女和家人也都各有不同赏赐。

宇文长风和溪月站在花厅的一侧,宇文长风看着桌上摆着的物件,道:“每年的节礼都差不多,艾草香囊、坠了铜钱的荷包、五­色­丝线、湘妃竹骨的扇子,给女眷的都是团扇和丝履。”

溪月看着宇文长风手里的湘妃竹扇,道:“你这把扇子不错,给我吧。”宇文长风把扇子递给溪月,她接过去,笑道:“回去你给我题几个字,我拿到集市上去卖。”宇文长风也笑,打趣道:“我的字又不是钟繇的字,能值许多钱,拿去卖给谁。”“谁说的!你的字就是好。”溪月嫣然一笑。

“你俩笑什么呢?”璎璎见他夫妻俩笑语宴宴,忍不住走过去问。宇文长风和溪月默契的笑而不语。宇文逸风本在看皇后给颖夫人的节礼,听到璎璎和宇文长风夫­妇­说话,不禁看了他们一眼。

烛光下,溪月肤光胜雪、眉目秀美如画,梨涡浅笑间,别有一番清灵的韵致。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宇文逸风的目光,向他淡淡一笑,就别过了脸,看着丈夫宇文长风。

长公主叫了宇文长风到一旁说话,商量着次日进宫谢礼的事。璎璎则拿着皇后赐给溪月的白玉簪,笑道:“娘娘赏给你的白玉簪比给我的好看多了。”“你喜欢,就拿去好了。”溪月无所谓的一笑。璎璎摇摇头:“我不过是玩笑话,再说这是赏给你的,我要来­干­嘛。”说完把簪子还给溪月。

“在你看来,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宇文逸风挑着嘴角向璎璎道。璎璎白了他一眼。他没有在意,向溪月道:“你那天让我吃你包的那些半生不熟的粽子,害得我胃里难受了半天。”溪月看到他的表情,莞尔一笑道:“你二哥也吃了,他怎么没说难受。”

“我二哥呀,他就是难受也不会和你说的,说了你不掐他才怪。”宇文逸风笑谑。溪月听他打趣,可爱的耸了耸鼻子,道:“又胡说,我什么时候掐过他。”宇文逸风抿嘴一笑,道:“我这把扇子也送给你。”说着,把手中湘妃竹扇送到溪月面前。

“我不要。”溪月知道他听到了他们夫妻的对话,侧目摇了摇头。“那你把这些五­色­丝线送给我吧。”宇文逸风笑着指了指溪月那份节礼中的五­色­丝线。“你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绣花?”溪月凝望他一眼,揶揄道。

“我生在端午后,一出生,我娘就在我手腕上系了五­色­丝线当护身符,说是可以辟邪。你看,戴了这么多年了。”宇文逸风撩开衣袖给她看。果然,他手腕上系了丝线结成的彩绳。

溪月看着那彩绳,思索片刻道:“这么说,你的生辰快到了?这样好了,我用五­色­丝线编一条新的给你,算是给你的贺礼。”宇文逸风故意撇嘴道:“我一年一度的生辰,你就送条彩­色­绳子给我当贺礼?未免太小气了,起码也绣个荷包啊、香囊啊,装上二两金锭子。”

溪月知道他是故意说笑,也笑道:“我给你编的护身符,肯定比你现在戴的这个好看,你不要拉倒。值钱的贺礼,你跟你二哥要去。我没有那些金锭子什么的。”宇文逸风笑了笑,道:“好,你可别忘了答应的事。”

青鸾瞧见溪月和宇文逸风说笑的样子,胳膊肘悄悄捅了捅丈夫宇文啸风。宇文啸风看了一眼,只笑笑,没开腔。青鸾白了他一眼。

宇文逸风正笑着,看到宇文长风向他和溪月走过来,淡淡的收敛了笑容,转头去和璎璎说话。溪月向宇文长风道:“皇后赏你的这块墨,配上我那时送你的砚台,正是极佳。”

宇文长风想起那方砚台,忍不住一笑:“那砚台早被我劈成两半了。”“什么?”溪月薄怒的眉头轻锁。宇文长风揽了她的肩,在她耳边低语道:“回去我告诉你。”哼,看你有什么说辞,溪月心里想着,撅了撅小嘴。

宇文长风又是一笑,轻轻执了她手,两人悄悄离开花厅回竹雨斋去了。宇文逸风看着他俩携手而去,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青鸾也看到宇文长风和溪月离开,下意识的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却见他侧着脸,像是没看到一样,倒有些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族就是这点不好,你不琢磨别人,别人却会琢磨你。

齐大非偶,《金粉世家》里清秋说得没错,不过每个人个­性­不同,且看女主如何化解吧。

生辰

凤藻听说端午后没几日便是宇文逸风的生辰,央着哥哥郗子祈到时候一定要带自己去。郗子祈为难道:“他又不是办寿宴,齐王府不会下帖子邀客的。咱们怎么好贸然前去。”

凤藻道:“切,你别瞒我了。你们这些人,每到谁的生辰,便会呼朋引伴的出去游乐,别当我不知道。”见郗子祈仍在犹疑,凤藻索­性­挑明道:“哥,我可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件事上,你务必要帮我。”郗子祈无奈的笑笑,点了点头。

竹雨斋里,溪月正坐在西窗下编着送给宇文逸风的五彩丝绳。为了让丝绳显得更­精­致,她编的时候,加了几颗小小的玉珠和玛瑙珠,又­精­心结了穗子。

很快,一条­精­美的五­色­嵌珠丝绳编好了,她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竟有些爱不释手,想留给自己丈夫,舍不得拿去送人了。转念一想,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大不了她再编一条给宇文长风。

思索片刻,她决定提前把丝绳送给宇文逸风,免得到时候和大家的贺礼放在一起,反而显山露水。她这条丝绳物件虽小,在多心的人看来,很可能会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把丝绳放到袖子里,溪月离开竹雨斋。瑞雪看到她,问了一句:“少夫人要出去?”溪月淡淡一笑,道:“我……我去园子里逛逛。”瑞雪见她不肯言明去向,不禁有些纳闷。

溪月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想往宇文逸风的住处去,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俩是叔嫂。虽说彼此心里是坦荡荡的,但有些事总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正坐在溪水边,仰望着满园飘飞的花瓣,落在水面上,逐流而去,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又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什么呆啊?”宇文逸风走到她身后站定。溪月回头看到是他,喜道:“总算是看到你了。”

“哦,看到我这么高兴啊?你就不怕我二哥不高兴?”宇文逸风饶有兴趣的笑谑一句。“去,别瞎说。我正想去找你,可巧在这里遇到,省得我再去了。”溪月站起来,上前一步。“还真是巧了,我也正打算去竹雨斋看看,你答应给我编的丝绳有没有编好。”宇文逸风看着她的眼睛笑道。

溪月从袖中取出五彩丝绳递给他,“喏,给你,你看看好不好。比先前那个好看多了吧。”宇文逸风接过去一看,只见那丝绳分外­精­致,五颜六­色­的丝线中编进了红­色­的玛瑙珠、碧绿的玉珠,还结了彩­色­的穗子,不禁看了溪月一眼,没想到她竟这么用心的编了一条丝绳给她。

溪月看他瞧着自己,笑道:“怎么样?”宇文逸风解下手上那条丝绳,握着手里那条新的,向溪月笑道:“你给我戴上好了。”溪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自己不会戴啊,不是长着手吗。”宇文逸风低头把丝绳在手腕上缠了几道,最后打结的时候,打了半天也没打上,溪月这才走近,替他打好了结。

“嗨,真是个小孩子。”溪月取笑的说。“什么小孩子,我比你大好不好!”宇文逸风撇着嘴道。他和溪月同岁,月份比溪月还大几个月,他是五月里的生日,而溪月则是十月里。“你不过比我大几个月,我可是你嫂子。这次序不会灭了的。”溪月淡淡一笑,转身欲走。

她似是又想起什么,看了宇文逸风手上那丝绳一眼,道:“三弟,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编的。”宇文逸风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手去,故意道:“你要是怕被人说,就拿走。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

溪月嗯了一声,又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作为交换条件,你别对别人说,就当是我害怕好了。”宇文逸风审视的看了她一眼,那锐利的目光令溪月几乎不敢逼视。她忽然非常后悔把这丝绳送给他,但是现在想要回去,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好!我答应你。”宇文逸风半晌才说了一句。溪月感激的抿嘴一笑,就转身而去。如果她不这么谨慎的加最后这些话,宇文逸风或许还没有想那么多,可是她加了这么一句,反而令宇文逸风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站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之后也走了。

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他俩不过在花园中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听了回报,表面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一丝­阴­影。

宇文逸风的生辰当天,齐王府众人纷纷送上贺礼。午膳过后,宇文长风要去官署,宇文逸风便和大哥宇文啸风一道去韶音坊游乐。

韶音坊中,他俩和郗子祈、卫玠等名门公子坐在一处饮酒、欣赏歌舞。教坊的丝竹班子演奏着乐曲,舞伎翩翩起舞。

宇文逸风留意的向乐伎伶人中看了一眼,问郗子祈:“你上回说你看中一个乐伎,是哪一个?”郗子祈指着坐在一群乐伎伶人中间的一名红衣女子,笑道:“就是那个穿红衣裳的。”

宇文逸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那红衣女子正在吹笛,雪白的肌肤在红衣的映衬下,分外晶莹。“不错,她叫什么?”“小婵。”郗子祈看着红衣女子,眼中尽是喜爱之­色­。只见他招手叫来一名教坊中的小厮,吩咐了他几句。那小厮点着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小婵跟着小厮向这边走来。

见了众位公子,小婵盈盈一拜,扫了众人一眼之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郗子祈身上。郗子祈叫她坐下,她这才缓缓上前坐在他身侧。郗子祈向众人介绍了小婵,小婵一一颔首施礼。众人看着她温婉的样子,心想果然是个美人儿。

宇文啸风在郗子祈耳边道:“这女子不错,子祈老弟,你趁早把她赎回去,不然很快就会被别人看中。”郗子祈饮了口酒,看着小婵清秀的容颜,微微点头。小婵见他面有笑意,猜到他和别人说起自己,心中一甜。抬眼瞧着这群公子,见他们个个都神采飞扬、服饰华丽,知道他们都是城中名门大户的公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悄悄在郗子祈耳边道:“公子,我有个同屋的姐妹,才­色­不在我之下,去找她来陪您这些朋友饮酒如何?”郗子祈思忖片刻道:“是不是你总提起的那个紫苏姑娘?”“正是她,难为公子还记得。”郗子祈淡淡一笑,道:“去叫她来吧。”小婵嗯了一声,起身而去。

“她怎么走了?”宇文逸风好奇的问。郗子祈直了直背,淡然道:“她说她还有个姐妹,才­色­不俗,找她来陪我们一同饮酒。”一位蓝衫公子笑道:“如此一来,小婵姑娘便可只陪你一人。”众人听了这话,无不笑起来。

“你们啊,真不识好人心!今日是逸风老弟的生辰,有醇酒无佳人,算什么饮宴。我好心想让你们玩的尽兴,你们却以为我有私心。”郗子祈指着众人不满道。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小婵走到那群乐伎令人中间,向一位弹奏箜篌的女子耳语。“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那弹箜篌的女子皱了皱眉。小婵劝道:“平日你不愿应酬客人也就算了,今日这些客人与往日不同,都是金陵的世家公子。其中有位卫玠卫公子是当朝有名的才子,还有齐王府的三公子,都是平日里难得遇到的人物。”

弹箜篌的女子只看了那些人一眼,就移了目光,不屑道:“那又如何,依我看,他们和别的客人并无不同,来韶音坊只为寻欢作乐,有几人真正瞧得起我们。”“紫苏啊,你真是太傲­性­了。咱们是什么身世,难道你指望别人不把咱们当乐伎?”小婵幽幽叹息一声。

紫苏听了这话,清丽的脸上也有了颓然之­色­。“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一向不愿意应酬客人。”紫苏随意的拨弄手里箜篌的弦。“你这样倔,何时才能赎身。难道你想在这里待一辈子?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小婵忍不住一再劝她。

紫苏见她说这话时,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笑问:“郗公子答应替你赎身了?”小婵含羞点了点头。紫苏见状,不禁替她高兴起来。“你总算没看错人。”紫苏笑吟吟的说。

小婵见她语气有所和缓,忙道:“今日这群客人都是郗公子的朋友,你就当给我面子,去见见他们,对你日后必定有好处。”紫苏这才点点头,打趣道:“好,看在郗公子的面子上,我就破例一回。可不是给你面子。”小婵吐了吐舌头,笑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郗子祈、宇文逸风等人身边坐下。宇文逸风早也看见小婵和紫苏说话的情形,猜到紫苏不愿来陪他们饮酒,被小婵劝了半天才勉强而来,心里倒有些好奇,不禁多看了紫苏一眼。

紫苏的容貌很秀美,却不似小婵那么明艳,她眉间隐隐有一层忧郁的气质,白皙的肤­色­几乎要透明一般。见宇文逸风瞧着自己,紫苏也打量了他一眼。宇文逸风淡淡一笑,移了目光。

紫苏越看越觉得他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宇文逸风面前的酒樽空了,紫苏替他把盏,见他端起酒樽一饮而尽,不禁微微一笑。

这时,一名华服少年公子从门外走进来。众人见他一袭青衫,手中摇着折扇,模样十分俊俏,不禁多看了一眼。郗子祈瞪大眼睛一瞧,这俊俏少年好像是妹妹凤藻女扮男装,心中暗暗叫苦。他下意识的看向宇文逸风,见他­唇­边有一丝微笑,知道他也识破了凤藻的身份,倒有些好奇想看看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暧昧是什么?

暧昧就是一方永远不说,另一方就永远装作不懂。于是一方永远沉默,一方永远装傻。

暧昧这东西太可怕了,忍到内伤,却又黯然销魂。

在这一章,我以为女主犯了一个大错误,尽管她是无心的,可有些话,真没必要说出来。

跳窗

凤藻大大方方的往宇文逸风身边一坐,拱手道:“宇文兄,好久不见,没想到今日在此处遇到你,幸会。”宇文逸风斜了她一眼,揶揄道:“哪有很久,端午节不是才见过,前后不到五天。”

凤藻嘻嘻一笑,无意中露出女儿家的娇媚,紫苏只瞧了她一眼,便也看出她是女子,猜到她是为宇文逸风而来,心中一笑。

宇文逸风却不愿和凤藻多说,以免她有所误会,忽然执起紫苏的手,拉着她往韶音坊二楼的雅间走去。紫苏惊讶之余,侧目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拧眉不语,只得默不作声跟着他走。

在座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宇文啸风和郗子祈心中有数。宇文啸风心中暗笑,郗子祈却暗暗替妹妹叹息了一声。再看凤藻脸­色­,她竟好像没看到一样,眼皮也不抬,自斟自饮起来。郗子祈纳闷的看了她一会,又看看宇文逸风和紫苏的身影,无奈的笑了一声。

在韶音坊二楼的雅间,紫苏吩咐小厮端来茶点,什么话也没有多问。她倒了杯茶给宇文逸风,宇文逸风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紫苏淡然道:“公子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小女又何必问。”“你很聪明!”宇文逸风抿了一口茶。

他想起紫苏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奇的问:“你刚才看到我,神情很奇怪,是为什么?”紫苏听他问起,如实道:“小女觉得公子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哦,原来是这样。”他顿了顿,又笑道:“也许是在梦里见过。”紫苏听他话语中有调笑之意,脸上一红,不再作声。

两人坐了一会儿,宇文逸风走到窗户旁,从缝隙里往外看,皱眉道:“她怎么还没走。”紫苏也从他身侧看了一眼楼下,笑道:“那位小姐耐心好得很。”宇文逸风听她称呼凤藻为小姐,显然也是识破了她的女儿身,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笑意。

“你们这里有后窗吗?”宇文逸风知道自己不下楼,凤藻不会轻易离开,问紫苏。紫苏点点头,走到屏风后,向宇文逸风招招手。宇文逸风跟着她走到屏风后,果然看到一扇窗户。

推开窗,楼下便是街道。宇文逸风攀到窗户上,正想往下跳。紫苏担心道:“这么高,公子要当心啊。”宇文逸风向她笑笑,就跳了下去。落地之后,他向紫苏挥了挥手,笑道:“今日多谢姑娘襄助,改日,我再来答谢。”紫苏只笑笑,就关上了窗户。

凤藻在韶音坊中等宇文逸风,左等右等不见他和紫苏出来,渐渐有些沉不住气。“哥,他……他们在楼上­干­什么要这么久?”凤藻低声问郗子祈。

郗子祈忍不住一笑,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干­什么。你不放心的话,上去看看好了。”凤藻白了他一眼,撅嘴道:“哼,你以为我不敢。”郗子祈怕再多说会激得她真上楼去,不再多语,转身和小婵、宇文啸风等人一同饮酒。

凤藻烦躁的不时看向二楼雅间的门,见始终没有人走出来,心中着急,直想这就冲进去把宇文逸风给揪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若这么做,必会遭到众人耻笑,只得作罢。

紫苏打开门出来,款款下得楼来。凤藻见只有她一人,忍不住迎上去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宇文公子呢?”紫苏见她气势汹汹,莞尔笑道:“宇文公子已经走了。”“走了?怎么走的?没见他出来啊。”凤藻诧异的问。

“他确实已经走了。”紫苏说完这句,就往教坊的后院走去。凤藻愣在那里,心里气急败坏。这个宇文逸风,分明是要躲着自己,他凭什么这么傲慢,凤藻越想越生气。

宇文逸风回到王府,想起刚才在韶音坊中的一幕,心里忍不住好笑。凤藻那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大胆,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女人就算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少也得温柔可人,就像那位紫苏姑娘。他想起紫苏,又笑了一笑。

转过回廊的尽头,忽然看到一个俏丽的人影,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背后拍了她一下。溪月一脸的惊诧之­色­,看到是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道:“­干­嘛像个鬼似的吓人家一跳。”“大白天的怕什么鬼,除非你做了亏心事。”宇文逸风慧黠一笑。

溪月哼了一声,打量着他,道:“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不是拍璎璎的头,就是吓我一跳。你何时才能稳重一点。”宇文逸风也学着她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不也没大没小的叫她璎璎,还说我。”溪月这才抿嘴一笑。

长公主和青鸾、菊夫人从花园深处走出来,看到宇文逸风和溪月说话,两人的脸上都有笑意,心中忽的一沉。青鸾似有意似无意道:“呦,三弟回来了,想必我夫君也已经回府。母亲,媳­妇­这就告退。”长公主沉着声嗯了一声。

菊夫人见长公主似乎不大高兴,犹疑的看了宇文逸风和溪月一眼,见他俩并肩而行,心中有些隐忧。她悄悄打量了长公主一眼,果然见她面如严霜。

当晚,宇文长风回府后,还没来得及回竹雨斋,就被长公主派去的婢女叫去见她。不知道长公主有何用意,宇文长风向她问安之后,恭敬的肃立一旁。

“官署里很多公务吗?这些天总不见你在府里。”长公主挥手示意他坐下。宇文长风坐到她对面,道:“事务很多,北方羌族、羯族的胡人屡次犯境,皇上已从洛阳回到金陵,准备派军剿灭。”“剿灭胡人?哼,他有那本事吗?成天痴迷炼丹,国事都荒废了。”长公主对那个既是侄儿又是女婿的皇帝颇为不满。宇文长风却不欲和母亲争辩,只笑笑。

长公主瞥了儿子一眼,切入正题:“本宫上次对你说的事,你回去有没有和溪月说?”“说了。这些天她没有贪睡,日日早起。”宇文长风怕母亲又要数落溪月的不是,只得替溪月掩饰。“切,早起?从来没见她来向本宫请安。她真该和青鸾学学,如何当儿媳­妇­。”长公主不屑的冷哼一声。

“母亲,慢慢来吧,这些都是小事。”宇文长风不愿在这些琐碎事上令长公主对溪月挑剔。长公主柳眉一竖,嗔道:“怎么是小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媳­妇­如果不懂规矩,传出去会被人耻笑。就是因为你太宠着她,她才会什么规矩都不理会。”

宇文长风无奈的笑笑,道:“那么依您的看法,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我每天训斥她几句,让她诵念《列女传》?”长公主当然知道儿子说的是反话,被他气得冷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不过叫你多管管她,不要什么都由着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自家的事都管不了,何谈为朝廷效力。”

见宇文长风只是笑而不语,长公主拍了矮桌一下,怒道:“本宫每次说溪月,你都是这副不耐烦的神情。长风,你再不管她,她要是……”长公主想了想,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会怎么样?”宇文长风听她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不解的问了一句。长公主扶额叹息一声,道:“你回去吧,母亲有些累了。”宇文长风向她一拜,站起来转身欲离去,见长公主十分疲惫的样子,扶她躺到床榻上。

“回去好好想想本宫的话,不是本宫要挑剔她,她既然嫁进来,你和她都是本宫的孩子,爱之深责之切,你明白吗?”长公主凝神休养。宇文长风嗯了一声,替长公主盖好被子,才道:“我知道母亲的苦心。”

长公主听他声音很小,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你父王常说本宫对你太严厉了,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宇文长风向母亲淡淡一笑,道:“没有。”长公主这才叹息一声,道:“也罢,本宫若是一味说她不好,你心里迟早生怨。你们的事啊,以后本宫再也不多管。”

宇文长风知道长公主只是一时感叹,并不是真的要不管他和溪月,笑道:“我们都是您的儿女,您不管我们怎么行。”长公主斜了儿子一眼,脸上有些许笑意,缓缓阖上眼睛休息。宇文长风见母亲睡了,这才转身而去。

回到竹雨斋,见溪月正坐在西窗下做着针线活儿,像是在缝制一件衣裳,向她走过去。溪月看到丈夫,忙站起来迎他,服侍他更衣。“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吃过了吗?”溪月替他把解下的腰带放到一边,关切的问候。

“有点事耽搁了。”宇文长风随口说了一句。看到溪月做的针线,他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是你的衣裳啊。”溪月拿起那件长袍,在他身上比量,道:“袖口还差一点没缝好。你先试一下,看合身不合身。”

宇文长风疑惑的穿上溪月递过来的长袍,溪月替他系好衣带,打量了一眼,道:“挺合身。想不到我第一次替你缝衣裳,就这么合身。”宇文长风见她眉眼间有笑意,问道:“咱们府里有专门的裁缝,你怎么想起来亲自缝衣裳?”

溪月凝望他一眼,笑道:“那么你是愿意穿裁缝做的衣裳,还是穿我做的?”宇文长风捏了捏她脸颊,也笑了:“我是不想你太费心。天都黑了,再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

溪月妩媚一笑,收拾好他脱下来的长袍,道:“我平日里一到点灯的时候便不再做针线,今天是因为还有几针就可以缝好这件长袍,多做了一会儿。”她整理好针线,放到针线盒里。

宇文长风看着她的侧影,心里不禁想着,长公主总是怨他太宠她,她这么温婉灵秀,他怎么可能不宠着她呢。别说她没有什么错,就算她有些缺点,在他看来也是微不足道的。她在父母宠爱中长大,是有点任­性­,可女人不都这样么,偶尔撒娇使小­性­子,只要不是无理取闹,他又何必板起脸来当真。

“你发什么呆呀?”溪月见宇文长风怔怔的看着自己,边拔下发间的步摇钗环边好奇的问。宇文长风走到她身侧,轻轻抱住她,在她耳畔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抱抱你。”溪月娥眉一蹙,歪着脑袋看他,似乎想看穿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游湖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宇文长风醒来后看到溪月还没有醒,刚想拍拍她,见她熟睡的面容,又不忍心叫醒她。早上多睡一会儿能有多了不得呢,为什么母亲总是挑剔她。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母亲就是觉得儿子不该这么惯着溪月。想到这里,宇文长风不禁叹息了一声。

他闭上眼睛,继续睡着,轻抚溪月柔滑的后背、柔软的纤腰。溪月这时也醒了,睁开双目迷离的看着他,伸出手指在他下颌上点了一下,见他张开眼睛,才道:“你有什么心事瞒着我?”宇文长风见她问起,便不再隐瞒,如实道:“母亲让你以后早点起床,不要再贪睡。”

“我就猜到,她又对你说什么了?”溪月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没说什么。”宇文长风侧过脸去躺着。溪月却不依,攀到他身上,圆睁杏眼,凝望着他道:“没说什么,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她肯定是说了,她是不是叫你管我管的严点儿,最好整天不给我好脸看,这就是大丈夫了。”宇文长风嘻嘻一笑,并不答话。

溪月哼了一声,躺回枕头上去。想起长公主不知道又在她丈夫面前数落些什么,她心里一阵怄气。宇文长风在她腰间一揽,想扳过她身子,她忸怩一下,推开他的手,负气道:“天这么热,别抱来抱去的了。”宇文长风无奈的轻叹一声,侧过身去。

溪月想起他昨晚回来后的神情,以及刚才的举动,知道他是在犹豫,究竟该向着母亲还是该向着妻子。母亲的威严固然不可触犯,娇妻的温柔也是不能释怀。他既不愿母亲挑剔妻子,也不愿因妻子触怒母亲。毕竟她们都是他的亲人。

想到这里,溪月心中又不忍令他为难,转过身去,看到他闭目而睡,轻轻依偎着他。“你不热了?”宇文长风笑着看她。溪月眼珠转转,慧黠道:“你让我早起,我就早起嘛,有什么可烦的。”宇文长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喜,轻抚她秀发,在她眉心一吻。

“天都亮了,你又想­干­什么?”她问。

“我没想­干­什么呀。”他说。

“没­干­什么,手怎么不老实。”她嗔道。

“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怕羞啊?”他笑道。

“坏死啦,你弄疼人家了。”她娇嗔的抱怨。

“哎呦,你­干­嘛踢我。”他忍痛摸摸小腿。

溪月抱着被角咯咯娇笑,宇文长风掀开被子下床去穿衣服。溪月也披好中衣,走到水晶帘外,吩咐小蝶、瑞雪准备热水给公子洗漱。

回望着宇文长风,溪月忍不住又是一笑。宇文长风穿好衣袍,点着她鼻尖轻声笑道:“以后不许踢我。”溪月耸了耸鼻子,不以为然道:“以后我穿上鞋子踢。”“那我就直接把你扔到窗外去。”

宇文长风席地坐下,正要把束发的金冠戴在头上,溪月走过去道:“我替你梳梳头吧。”宇文长风嗯了一声。溪月走到妆台前取出一把玉梳,散开他的头发,细细的梳理,梳好后将头发在头顶用发笄绾起来,戴好金冠后,又Сhā了玉笄束住。

宇文长风梳洗好之后,溪月尚未梳妆,披散着一头漆黑如云的秀发。宇文长风见她打量自己,笑道:“这些天官署里事务特别多,我不能留在家中陪你。你也别总在房里待着,多出去走动走动。”溪月看着自己夫君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欢喜,点点头道:“哦,我待会儿去找璎璎。”

宇文长风走后,溪月收拾了一下,便往璎璎的住处去。璎璎正坐在廊下乘凉,见了溪月忙道:“快来快来,我这里有冰镇酸梅汤,你也喝一碗。”“那东西太凉,我喝不惯。”溪月忙推辞。璎璎抿嘴一笑,道:“凉冰冰的才解暑啊。”

婢女端来酸梅汤,璎璎接过去喝了一大口,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向溪月道:“今天一早天气就热,待会儿我们去划船,你也去吧。”溪月点了点头。

王府花园的湖边停了一艘华丽的画舫,早有家丁等在岸边。溪月和璎璎上了画舫之后,璎璎吩咐开船,画舫向着湖心划去。此时池中荷花尚未开放,一朵朵打着娇­嫩­的花苞,在亭亭翠叶间摇曳。

“我姐姐和颖夫人在那边的水榭里看金鱼,咱们这就划过去接她们。”璎璎指着不远处的人影道。溪月看过去,果然见几个人站在水榭边。

宇文逸风在花园里喂了鸽子出来,看到她们坐在画舫上,向划船的家丁喊道:“等等我。”他上船之后,船身晃了两晃。颖夫人忙扶着画舫栏杆,嗔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使这么大力,船都要被你弄翻了。”

宇文逸风嘿嘿一乐,看到溪月和璎璎坐在一侧,走到她们身边坐下,随手抓了一把莲子来吃。璎璎瞧见他手腕上缠绕的五­色­丝绳,不禁赞道:“这是谁给你编的,真好看。”宇文逸风拉了拉衣袖,盖住丝绳,笑道:“我自己编的。”

璎璎知道他在说笑,撇了撇嘴,道:“切,你能编得上来才怪。”宇文逸风只是一笑没有言语,怕和璎璎说得多了,颖夫人和菊夫人会注意到他们。

璎璎见他心不在焉,也就不多话,扭头向溪月道:“现在才五月里,这池子的荷花都还没开。等到八月之后,荷花都开了,莲蓬里的莲子也长熟了,咱们再在这池子里划船,边采莲子边赏花,那才叫美啊。”

溪月初时听她问起宇文逸风手腕上戴的丝绳,心中一惊,宇文逸风随口扯了一句之后,璎璎没有再问,她这才放下心来。无意中看了宇文逸风一眼,见他脸上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禁低了头。宇文逸风见溪月有些不自在,自然能猜到她心中所想,颖夫人和菊夫人都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望着湖面的景­色­。

“我听青鸾说,那郗家小姐追你都追到韶音坊去了,是不是啊?”璎璎忍着笑,向宇文逸风低语。宇文逸风猜到是宇文啸风告诉了青鸾,青鸾又告诉了璎璎,只怕这会子府里不知道这事的人已经不多了,冷冷哼了一声。

“我看她对你倒是一片痴心。你怎么撇下人家自己跳窗户跑了?”璎璎笑着向他眨眼。宇文逸风不屑道:“我怕她行不行!”璎璎“哧“的抿嘴一笑。

溪月听他们说起郗家小姐,思忖片刻道:“是不是那位凤藻小姐?”“咦,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是她?”璎璎不解的看着溪月。溪月瞥了宇文逸风一眼,见他一副烦躁不安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见过几次。你一说郗家小姐,我猜多半是她。她长的很漂亮。”

“二哥不娶他们家的女儿,我也不会娶。”宇文逸风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璎璎和溪月闻言都有些错愕,见他气呼呼的塞了一颗莲子在嘴里嚼,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不高兴了。璎璎嘀咕道:“瞧你急的,我们又没说让你娶她。”宇文逸风没有理会她的话,凝望了溪月一眼。溪月垂下眼帘,似是没有在意。

画舫很快划到了岸边,宇文逸风先跳下去,扶着自己母亲颖夫人下了船。璎璎则扶着姐姐菊夫人下船,船中只剩溪月。溪月小心翼翼的走到船头,船头晃了一晃,她有些心惊,几乎要站立不稳。

璎璎刚要上前扶她,却见宇文逸风已经伸过手去,扶了她一把。溪月上岸之后,和璎璎并肩而行,宇文逸风则走在她们身后。

璎璎见到他对溪月的态度,有些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打量了溪月一眼,见她一脸恬然,似乎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璎璎这才侧目看了宇文逸风一眼,放下了心。

众人一同去往花厅用午膳。宇文长风已经回到府中,看到溪月和璎璎一前一后进花厅,好奇的问:“你们去哪儿了,这会儿才来?”溪月还没有开口,璎璎笑道:“我们去划船了。”宇文长风点头一笑,扶溪月坐在矮桌旁。

宇文逸风走进来之后,坐到大哥宇文啸风身侧,没好气道:“大哥,你­干­嘛把昨天的事告诉别人啊?”宇文啸风听他问得突兀,一脸茫然,不解的看着他道:“昨天什么事?”“就是昨天在韶音坊中……”宇文逸风说了一半,看到宇文啸风脸上起了笑意,立刻顿住。

宇文啸风这才笑道:“昨天的事不是很有趣吗,那凤藻小姐可爱的很,在楼下等了你很久,结果你先溜了。”“我不走,等着她缠着我呀。”宇文逸风沉着脸。

宇文啸风瞥了他一眼,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三弟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怎么说也是姑娘家,你这么做太不给人家面子。就算是看在她哥哥郗子祈的面子上,你也不该让人家太难堪。何况那凤藻小姐如花似玉,你怎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哪里像个女人啊,什么地方都敢闯。”宇文逸风不屑的侧了脸,却见宇文长风和溪月耳鬓厮磨、态度十分亲密,再想起凤藻大大咧咧的样子,心中更加烦躁。宇文啸风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若真对她无意,最好早些跟她说明。拖久了会影响到咱们家和郗家的关系。”宇文逸风沉着声嗯了一声。

耳光

午膳后,众人各自散去。溪月独自回房去午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妩儿轻轻叫醒了她。“什么时辰了?”溪月坐起来问。妩儿道:“已经申时二刻了。”“啊!”溪月叫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睡的这么久,忙起身穿好外衣。

“公子回来没有?”她边梳理长发边问。“还没有。小姐,长公主派人找你过去呢,已经催了两遍。”妩儿有些担忧的说。“你怎么不叫我?”溪月听说长公主派人来找她,而自己睡着了没去,不由有些担心。这要是回报给长公主,少不得她又要对自己有看法。

妩儿吐吐舌头,道:“奴婢看你好像很困,也就没想叫你。小姐,你快点过去吧。”溪月叹息一声,匆匆离了竹雨斋,知道今天这顿责罚是免不了了。

走到长公主所居的院落,婢女替她通传。不一会儿,婢女请她请内室。溪月忐忑的走进长公主的卧室,见她坐在软榻上,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那猫温顺的趴在长公主膝上,但眼神却炯炯,敌意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溪月一向怕猫,有些不敢上前。

“你嫁过来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是不懂规矩,见了长辈也不问候?”长公主瞥了溪月一眼,溪月只得跪下向她行礼。“起来吧,一旁坐着。”她打量着溪月,见她­精­神比之前好得多,心里也是一宽。

“睡醒了?”长公主慢悠悠的问。溪月瞧她脸­色­,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只得硬着头皮道:“天气热,多睡了一会儿。”长公主淡然一笑,道:“自从你嫁过来,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你在自家时也是这般慵懒?”溪月知道今天是自己睡过头了,讷讷不语。

“本宫今天找你过来,你知道是什么事么?”长公主先发制人的说。溪月摇摇头。“本宫听到关于你的一个谣言,非常不高兴。”长公主面­色­凝重的看着儿媳。

溪月见她目光深邃,不卑不亢的回话道:“既是谣言,母亲又何必来问。谣言止于智者。”“好一张伶俐的嘴。”长公主放下猫,那猫“喵喵”叫了一声,从溪月身旁跑过。溪月心里一惊,好在猫没有抓她。

“男女有别,就算一家人,该回避的也要回避。你明白吗?”长公主清冷的目光在溪月身上扫了一下。溪月抬头看着她,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和逸风,不要走得太近。他是你丈夫的弟弟,又是不拘小节的脾气,你们最好不要让人说出不好听的话来。”长公主终于说出这句令溪月匪夷所思的话。

空|­茓­来风、未必无因,溪月这才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这府里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却是说什么的人都有。她和宇文逸风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添油加醋的回报给长公主。

“我和小叔清清白白的,如果有人嚼舌根子,那才是别有用心。”溪月不甘心的说了一句。“本宫说一句,你就顶一句。这样的儿媳­妇­真是见所未见,石俊一生敬小慎微,竟教出你这么个女儿来。”长公主不满斥责了溪月一句。溪月忍住气,习惯的咬着樱­唇­不说话。

“长风已经成家,该是立业的时候了。男儿志在四方,你不要日夜缠着他,让他沉迷于温柔乡,要多劝进。”长公主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谁知她这句话,竟引起溪月极大的反感,她恼怒的看着长公主却不说话。“怎么,难道是本宫说错了?你有什么不满尽管说!”长公主看她怒视自己,心中无名火起。

“我没缠着他。”溪月歪着脑袋辩解了一句。长公主被她傲慢的态度气的不行,走上前扇了她一耳光。溪月委屈的轻抚着脸,眼睛里顿时满是泪水,缓缓站起来就往外走。

见此情景,长公主也懊悔自己打急了,此时她伤心而去,少不得要到宇文长风面前哭诉。儿子心疼媳­妇­,难免对自己心生怨念,更何况自己前一日才答应儿子,不再为难溪月。前后一想,长公主不禁长叹一声,心想这两个孩子真是她的冤家。

菊夫人转过月亮门,见到溪月抚着半边脸从厢房中出来,见到自己也不说话,只含着眼泪低头而去,心中有些纳闷。她在月亮门外站了一会儿,转身而去。

走在花园里,她思忖片刻,看溪月的表情,显然是受了很大委屈。想必长公主又挑剔她,给她脸­色­看,这个媳­妇­当的可真是不容易。一抬眼,看到宇文长风从幽静的花木间走过来,大概是外出刚回府,他脸上还有汗,正往竹雨斋的方向去。她犹疑了片刻,跟他走了对面。

宇文长风也看到了她,恭敬的施礼道:“姨娘。”他让路给她,她打量着他道:“才回来呀?”“是。”他的话语从来不多,总是言简意赅、寥寥数语。菊夫人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片刻才道:“快回房去吧,我刚才看到溪月从你母亲那里出来,似乎很不高兴。”宇文长风微微颔首,一抬眼却触到她的目光,很快移了视线。

宇文长风回到竹雨斋后,果然没看到溪月迎出来,问瑞雪:“少夫人呢?”瑞雪指指内室道:“少夫人从长公主那里回来后,一直闷在房里没出来,奴婢们也不敢问,您快去看看她。”宇文长风心里纳闷,忙走进内室去看溪月,却见她歪靠在床榻上。

若是平常,溪月听到宇文长风的脚步声靠近,总会起身去迎他,服侍他更衣。此时,她正伤心,也没心情去伺候他。

宇文长风走到床边坐下,探着她的肩,问:“怎么没­精­打采的?”溪月坐起身,轻轻拭去脸上的泪。“不要你管。”她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宇文长风知道她又使小­性­子,道:“好,只要你不哭,我就不管你。”

溪月白了他一眼,道:“最好你现在就把我送回洛阳去,以后也不要见我。”“你说什么?”宇文长风眉头一皱。“以后你也别碰我,不然耽误了你远大前程,我就是罪魁祸首。”溪月任­性­的说。宇文长风心里一阵火,却仍沉住气道:“没来由的,怎么说这些?”

溪月瞪了他一眼,也气道:“是长公主说的,让我别缠着你,沉迷于温柔乡会耽误你志在四方。”宇文长风听她咄咄逼人,恼怒道:“我说过,要叫她母亲,她是你婆婆。”溪月见他发火,委屈和恨意又自心底浮起,侧过身去不理他。他扳着她的肩,她索­性­把脸埋在绣花靠垫上,不看他也不听他说话。

宇文长风气得没辙,只得往外竹雨斋走。烦恼无比的在王府花园中闲逛了一会儿,却见到长公主正往颖夫人所居的院子走去。刚要回避,长公主却已经看见了他,叫住他。

“长风。”长公主见儿子一脸烦恼,就知道他必是知道了她训斥溪月的事。“见了本宫躲什么?”长公主嗔怪的说。“您让我清净一会儿吧。”宇文长风疲倦的说。

长公主以为他是生自己的气,心里也不痛快,道:“本宫是打了她一耳光,那是教训她对长辈说话无礼。就是你一直护着她,她才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宇文长风这才知道溪月为什么那么生气,抱怨道:“她又犯了什么错,您­干­嘛又教训她?”“难道本宫教训儿媳,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她不懂规矩,本宫看不惯说她两句也不行?”长公主越说越生气。

宇文长风无奈的叹息一声:“好好,您可以教训。母亲,我求您,您以后别打她行不行。”长公主气的瞪眼,嗔道:“你越来越没出息了,果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本宫打了她一耳光,你就心疼了。你怎么不想想,是她先顶撞本宫。”

宇文长风知道母亲生气,但也顾不得许多,只好道:“是的,我心疼了。她是我妻子,她在金陵无依无靠,我舍不得看她伤心。要不是您总是看不惯她,找她麻烦,我不会这么烦恼。”他丢下这几句话就转身而去,长公主气得头昏,却又无可奈何。

溪月仍坐在床边抽泣,妩儿站在她身侧劝她。见宇文长风进屋来,妩儿忙欠身行礼:“姑爷。”她依依看了溪月一眼,才退了出去。

“好了,别哭了。母亲一向严厉,你多体谅她一点,她本意是好的。”宇文长风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溪月不理他,侧过身子。宇文长风心知她受了委屈,然而自己却不能当着她的面数落长公主的不是,毕竟那是他母亲,她做的再不对,也是他母亲。

“她不喜欢我,总是找茬。这样的日子,我无法再忍受,你最好快点休了我。”溪月倔强的说了一句。宇文长风眉峰一紧,嗔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再怎么说你是儿媳­妇­。”溪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撇着嘴角生气。

宇文长风揽住她的腰,哄她道:“我跟母亲说过了,她答应不会再刁难你。”“我才不信。”溪月根本不信长公主会放过她,她俩彷佛宿世的仇人,互相瞧着对方不顺眼。“这样好了,以后她再找你去,你先不去,等我回来。”宇文长风想了半天,也只好这么说。

溪月恼怒的撅着嘴,又想起新婚前,长公主在驿馆的所作所为,下意识的揪住心口的衣服。那一次已经让她无地自容,每次想起这事都要做恶梦。宇文长风见溪月脸上泪痕未尽,显然还在委屈,搂住她身子,劝道:“以后母亲说什么,你都别惹她。她就不会怎么你了。”

溪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怕。人人都怕她……”“母亲自幼在太皇太后的宠爱下长大,脾气是大了点,但是心地很好。”宇文长风时时不忘为自己母亲辩解,其实他何尝不知长公主傲慢霸道的个­性­,众人若不是惧着她是皇后之母、皇帝的姑妈,只怕对她的不满早就爆发出来。

“心地很好?那是对你,对我可不是。她从来没把我当回事,你知不知道,她在驿馆中怎么羞辱我?她……”溪月脸­色­发白,似乎要将积蓄已久的不满都爆发出来。见宇文长风一脸烦怨,溪月把话咽了下去。宇文长风拉她坐下,温和道:“我知道她有时很过分,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我就要提,没完没了的提。”溪月嘀咕了一句。宇文长风苦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溪月冷哼道:“是你们逼的。今天她还跟我说,让我离逸风远点儿。今后我见了你家人,既要装哑巴还要装瞎子。”

提到宇文逸风,宇文长风倒真有点不安,他不止一次看到逸风和溪月说话,那亲热的态度是非常少见的。可是他又怎么能怀疑弟弟,就算他对溪月亲热一点,也未必是有什么想法,自己若是多想,反而有点小人之心。

“母亲多虑了,你又何必当真,以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三弟是小孩子脾气,他就是爱玩爱闹。”宇文长风劝慰了溪月一句。其实溪月对宇文逸风的态度何尝没有感知,她总是想着,逸风不过是因为和宇文长风兄弟情深,才对她这个二嫂亲近了一些,想得太深反而显得自己多心。

但既然府中已经有了闲言碎语,她日后倒是不得不留神,和宇文逸风保持适当的距离是必要的,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当她想起那会儿在画舫上,璎璎提起凤藻时,宇文逸风看她的那个眼神,倔强之余,分明是含了一层烦忧和失落。

溪月抬眼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凝眸不语,似在想着心事,目光深邃的像是寒潭,轻轻靠在他怀中,脸颊贴在他肩头。宇文长风侧目看到她如水的目光,温柔的向她嘴角轻扬。溪月见他似有笑意,这才释怀了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在婆婆那里受了委屈,到相公面前一定不要跟他喊,喊是没用的,嚎比较有用~~~~()~~~~

还得嚎的梨花带雨、凄凄切切

风波

转眼间到了六月初,天气越来越炎热。金陵的热与别处不同,闷热之中有着潮湿之气,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府中树多,处处可以听到蝉鸣。金管家怕蝉鸣打搅府中众人午睡,经常指挥家丁将树上的蝉捉住埋了。溪月和璎璎看着有趣,常在树下观望。

花厅里点了驱蚊蝇的香,还摆了几盆驱蚊蝇的花草,草药味阵阵传来。酷暑燥热,大家都无心交谈,一顿饭过后,无不汗湿衣襟。宇文啸风怕热,经常挥汗如雨。

午膳过后,众人各自回住处乘凉歇午。宇文长风中午没有回府,溪月独自出了花厅,在花园的一处轩榭坐下歇了一会儿,看到宇文逸风向自己走过来,忙转身往另一侧而去。宇文逸风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她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态度总是怪怪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总在回避。她为什么会这样,他自然心知肚明。

出了府,宇文逸风骑在马上随意的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燕子矶附近。他四处看看,见韶音坊就在不远处,犹豫着进去不进去。自从那日在韶音坊中遇到凤藻,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此时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欠那位紫苏姑娘一个人情,这会儿应当去谢谢她。

和往日一样,韶音坊中依旧是一派繁华绮靡景象。宇文逸风进了大堂,随意拦了一名迎客小厮,问道:“紫苏姑娘在吗,去把她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跟她说。”那小厮哈腰行了个礼,满脸堆笑道:“宇文公子好久不来,小的们都惦记着您呢。”

“哼,说得倒好听。惦记我,是惦记我的银子吧。”宇文逸风笑谑一句,向那小厮扫了一眼,见他站着不动,催促道:“别傻站着了,快去叫紫苏姑娘。”

那小厮仍是笑着,解释道:“公子来的不是时候,有位大爷今日在本教坊宴客,包了二楼的一个场子,点了十几名乐伎伶人助兴。紫苏姑娘和小婵姑娘都被选中了。”他怕宇文逸风不高兴,讨好道:“不然,小的去找别的姑娘来陪您饮酒?”

“蠢材!本公子又不是来逛窑子的,我找紫苏姑娘有话说。”宇文逸风瞪了那小厮一眼。小厮嬉皮笑脸的引他到一处坐下,命人送上酒和茶点。“您先坐一会儿,小的先去探探,如有机会,悄悄将紫苏姑娘找出来。”小厮说完这话,往二楼去了。

宇文逸风边喝着酒,边看向二楼。见那小厮上了楼后,在一间华丽的雅间门口站定,透过门缝向里张望。不一会儿,雅间里有人出来,那小厮刚说了不到两句,就被那人粗暴的往外一推。那小厮差点跌倒在地,没好气的嘀咕了几句。

见此情形,宇文逸风心知是遇到了蛮横人物。他心情不佳,也无暇理会。小厮下楼后告诉他,那群客人不放紫苏姑娘出来。宇文逸风只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他起身正要离开,忽听得楼上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嘈杂声,似有杯盘碗盏落地,有夹杂着女人的哭声。正不知是何事,抬头去看,却见二楼雅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女子从房里跑出来,紧跟着又出来几个男人。

那女子见有人追出来,挡住她的去路,不得不步步后退,被逼得没了退路,只得往扶栏边一站。“你们再逼我,我就跳下去。”那女子紧紧抓住扶栏,决绝的向面前的几个男人道。那几个男人似乎不信她会真的跳下去,仍是逼近。

此时,楼下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宇文逸风也抬头望着这一幕,二楼那女子一直没有转过脸来,他看不清她的面目。想来也是教坊中长相非常出众的官妓。

他正要转身而去,却听人群中一阵惊呼,那女子似乎是被逼的实在没有退路,终于越过二楼的扶栏跳下楼。一瞬间,宇文逸风看到了她的脸,依稀就是那一日助他离开韶音坊的紫苏姑娘,心中不由大惊。

他拨开人群,见那女子摔倒在地,不是紫苏是谁。楼虽不高,她却已经摔得站不起来。二楼那群男人虽也有惊讶之­色­,却毫无怜悯之心,冷漠的看着那个女子。

一旁站着的小厮和婢女刚要上前去扶起紫苏,却听二楼的一个男人道:“这贱人不识抬举,得罪了我们王爷,我看今天谁敢扶她。”众人立即呆住了,没人敢上前一步。宇文逸风举目细看,原来为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河间王司马虢。

这司马虢三十余岁,二十岁时便承袭河间王爵位,是当朝皇帝的远房堂叔,为人最是飞扬跋扈。斗­鸡­走狗、游戏人间、风流成­性­、无所不为,因家族素有军功,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

再看紫苏,她长发散乱,身上的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嘴角有鲜血不断渗出,虚弱无力的伏在地上,神情中满是凄惨和绝望。宇文逸风斜了司马虢那群人一眼,从容的从人群中走出,到紫苏身侧蹲下将她扶起,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摔疼了吧。”他问候了一句。紫苏抬起头哀哀的看着他,认出他就是那日跳窗而走的宇文公子,嘴角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宇文逸风这才注意到,她雪白的颈项上有几道血痕,胸前的衣服被扯乱,露出白皙的肌肤。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秀美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像是求助又像是有话要说。

“好小子,居然敢和本王叫板。本王不打无名鼠辈,小子报上名来。”司马虢见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扶紫苏站起来,不禁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宇文逸风缓缓扬起了脸,冷哼了一声。司马虢看见他,疑惑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是谁,向周围人揶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宇文家的老三。|­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本王的场子你也敢踢,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宇文逸风手指一点脚下,似笑非笑道:“你下来!”司马虢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对周围人道:“你们听他说什么?让本王下楼去?哈哈,他一个小老婆生的儿子,居然敢这么和本王说话,活腻歪了。喂,臭小子,叫你爹来跟本王赔礼,不然今天你别想出这个门。”

宇文逸风听他出言辱及父母,气得直咬牙,但他也知道生气无济于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紫苏抱起来,向着自己原先的座位走去,将她安放在坐垫上。紫苏不安的看着他,满眼的担心。“公子……”她终于哽咽着发出了声音。宇文逸风仍是淡淡一笑。

全场鸦雀无声,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诡异的场景,金陵的两大豪门,居然在韶音坊剑拔弩张,观者无不捏汗。司马虢一方人多势众,而宇文逸风势单力薄,真要打起来,他势必要吃亏。

众人关注的目光下,宇文逸风向司马虢看了一眼,朗声道:“本公子就在此处,你有种你就下来。”司马虢身边的一个黑脸粗壮汉子听了这话,忙捋起衣袖。

司马虢伸手一拦,冷哼道:“小子,本王看在兰陵长公主的面子上,本想饶你一次。但你狂妄无礼、目中无人,休怪本王手下无情。”他向身边的几个人递了眼­色­,那几人不住点头。

宇文逸风却不畏惧,从腰间摸出一个弹弓,对着那群人弹出一颗石子,只听哎呦一声,中间一人的左眼上鲜血直流。司马虢气得脸­色­铁青,身边的几个汉子更是怒不可遏。众人推推搡搡的就要下楼来找宇文逸风算账。

谁知刚走到楼梯旁,为首的黑脸汉子就失足就摔了个狗啃泥,众人见状无不忍俊不禁。那黑脸汉子爬起来回首一看,见楼梯边站着一群人,却不知是谁绊的他。

司马虢在二楼却瞧得清清楚楚。人群中有一位身材健壮高大的黑衣青年,正是他在黑脸汉子下楼时伸腿绊了他一下。看他身形极快,像是有点功夫的练家子。

宇文逸风也瞧见了那黑衣青年,向他微微一笑。那青年却只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宇文逸风再看司马虢,却见他悠然的摇着折扇,注视着楼下的情形,心中怒火又升起。正要举起弹弓再发一枚石子,却被人按住。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黑衣青年。

此时,司马虢手下以黑脸汉子为首的众人已经向他二人围了过来。黑衣青年从容的自身侧拔出佩刀,轻轻挥刀一砍,竟将大堂里的一只铜香炉劈成两半。

众人惊呆了,这香炉怎么说也有几百斤,他这么轻轻一挥,就将香炉劈成两半,且不说宝刀削铁如泥,单说这臂力就非常惊人,非十余年功力不能练就。黑脸汉子一脸惊诧,知道遇见了高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司马虢在二楼高声道:“阁下好功夫,敢问阁下高姓?”

那黑衣青年举目看了司马虢一眼,也朗声道:“在下谯国桓温。”司马虢眉头一皱,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看他的穿着,也不像是世家子弟,想着他这样的功夫难得,如能为己所用,必是如虎添翼,倒起了收买之心。

“桓公子功夫不凡,可愿跟随本王?”司马虢从二楼下来,走到桓温面前,仍是自命潇洒的摇着纸扇,笑容可掬的问。

那黑衣青年桓温淡淡一笑,道:“在下虽不才,居于山野之间,却也不愿做富贵走狗。”司马虢闻言脸­色­一变,不知对方深浅,却也不敢贸然闹事,向手下那群人挥了挥手。众人便跟着他忍气吞声的离开了韶音坊。

司马虢等人走后,韶音坊中目瞪口呆的看客们才纷纷放下心来。教头更是讨好的向宇文逸风和桓温道:“多谢宇文公子仗义出手,多谢桓公子拔刀相助。”桓温这时才淡然一笑,道:“你只感谢宇文公子就好。”教头忙点头向宇文逸风谢了一句,命人将紫苏抬了下去。

“桓兄功夫了得,在下十分钦佩。”宇文逸风向桓温抱拳施礼,由衷的说。桓温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学过几年刀法。宇文公子胆识过人,才真是令人佩服。”宇文逸风摇摇头,笑道:“在下只是逞一时匹夫之勇。”

桓温知道宇文逸风对他出手阻止自己弹­射­司马虢心存疑惑,这时才道:“听方才那些人的言语,公子像是这金陵城中的世家子弟,日后和那河间王必有相见之日,何苦与他结下深仇。”宇文逸风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佩服他心思缜密,对他更加钦佩。

“桓兄要去往何处,如不嫌弃,咱们二人今日就在这韶音坊中不醉不归。”宇文逸风诚心相邀。桓温道:“在下要去荆州,路过金陵歇了两日,明日一早便要上路。今日得遇宇文公子,也是三生有幸,你我便在此处一醉方休。”

说话间,两人一同坐下。小厮殷勤的送上美酒佳肴,丝竹班子演奏乐曲,歌舞伎翩翩起舞,宾客各自饮宴,韶音坊中歌舞升平,热闹又起。

韶音坊后院的一间房里,紫苏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小婵坐在她身侧垂首哭泣。“刚才可把我吓坏了,紫苏,你竟这样刚烈。”小婵红着眼睛道。紫苏缓缓睁开眼,看着她道:“你我虽是贱籍乐伎,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岂能容那些畜生随意糟践,我宁可死。”

小婵泣道:“你这样刚烈,除了自己吃亏,还能落什么好,今日要不是宇文公子和那位桓公子,只怕你这条命就没了。”她抹了抹眼泪,语气中一丝无奈。紫苏想起宇文逸风,径自出了神。小婵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太虚弱想休息,替她盖好被子。

宇文逸风和桓温在一处饮酒,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宇文逸风提议结拜,与桓温一拍即合,算了一算,桓温比宇文逸风大了十岁,宇文逸风便以兄长相称。

星夜,宇文逸风回到齐王府,见府中一切如常,父母也没有找他去问话,稍稍放了点心。那司马虢绝不是好惹的人物,自己虽不怕他,却怕他在皇帝面前乱说话,连累了家人。

然而,事情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来了皇后懿旨,请长公主和颖夫人进宫见驾。

杖责

椒房殿中,长公主和颖夫人坐在皇后左右。长公主见皇后摒退了左右,不解道:“一大早叫本宫和你姨娘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皇后秀眉微皱,道:“唉,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弟昨日得罪人了。”“啊!”颖夫人听到这话,吃惊的看着皇后。

皇后缓了缓语气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十分清楚,听常侍回报说,河间王怒气冲冲的进宫来向皇上告状,说三弟对他无礼,还打伤了他的手下。”“怎么会这样?你查探清楚了,河间王没有认错人?”长公主知道颖夫人着急,紧着问了一句。

“没有认错。河间王和三弟在韶音坊中为了一名乐伎起了争执,三弟用弹弓将河间王府一名侍卫的眼睛打瞎了。”皇后仍是微微皱着眉。颖夫人心里怒火顿起,碍于皇后和长公主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道:“这个孽障。”

长公主叹了一声,向颖夫人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咱们谁也没看到。只听凭河间王一面之辞,本宫觉得不足信。本宫这个远房堂弟一向蛮横无礼、嚣张跋扈,也许他是恶人先告状。”

皇后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今天请母亲和姨娘进宫,正是这个意思。皇上早就烦了河间王,根本不想理会这件事,但是为了堵河间王的嘴,又不得不降旨查办。有我在,母亲和姨娘尽可以放心,这件事终将不了了之。只是三弟那里,要引以为戒,以免日后再发生此类落人口实的事。到时候,就算是我想护着,国法也未必能饶。”

颖夫人忙点头道:“皇后说的是,我这就回去教训逸风那不肖子。”皇后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未置可否,转向颖夫人道:“三弟还是孩子,姨娘责罚几句便是,不要过于严厉。”皇后在娘家时就疼爱两个弟弟,此时听颖夫人说要责罚宇文逸风,心中忽又不忍,劝了一句。

回到王府,颖夫人命婢女去将宇文逸风叫到自己房里。宇文逸风到后,颖夫人不等他开口,沉着脸道:“跪下!”宇文逸风不解的看着母亲,见她脸­色­­阴­沉,只得屈膝跪了下去。

“娘——”宇文逸风叫了一声。颖夫人却不理会,怒道:“你终日游手好闲,我都没有约束你,谁知你劣­性­难改,竟做出荒唐无耻之事。”宇文逸风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道:“娘,我做了什么了?”

颖夫人见儿子矢口否认,气得脸­色­发白,强压怒火,捂着心口将皇后那番话一字一句告诉他。宇文逸风惊诧之余,心中暗暗涌起倔强之意。

“娘,那只是司马虢的一面之辞。”他将韶音坊中的事如实告诉颖夫人。奈何颖夫人正在气头上,认定了他是为了那名叫紫苏的乐伎才与河间王起了争执,又见他执意不肯认错,心中怒火更甚。

“来人,去拿家法来。”颖夫人向一旁伺候的家人、婢女吩咐。众人看了颖夫人一眼,又看着宇文逸风,迟迟无人敢动。颖夫人站起来怒喝道:“一个个耳朵都聋了?去拿家法来。”众人这才推搡着退了下去。

颖夫人接过家人取来的藤条,指着宇文逸风道:“娘再问你一句,你认错不认错?”宇文逸风看着母亲沉痛的脸­色­,仍是咬着牙摇摇头。颖夫人嘴­唇­一动,狠下心在儿子背上狠狠抽了两下。宇文逸风疼的一激灵,跪着不动。

颖夫人打得累了,向一名家人道:“你接着打,打到他认错为止。”那家人犹豫片刻,接过藤条,一下一下的打在宇文逸风肩背上。宇文逸风拼命咬着牙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如果没有皇后保你,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这几年除了惹是生非、胡作非为,你还做过些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非但不为我争气,反而让全府上下跟着你颜面无存。”颖夫人越说越激动,眼中噙着泪花。

藤条一下下打在宇文逸风身上,痛在颖夫人心头。颖夫人身边的一名中年仆­妇­看到宇文逸风后背的衣服上被鲜血洇红了,心中十分不忍。她一向在颖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看着宇文逸风长大,因此大着胆子劝道:“夫人,您就饶了三公子吧。”

颖夫人瞥了儿子一眼,见他疼的额头出汗,仍是嘴硬不肯认错,心中怒火难消,侧着脸道:“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这孽障。”见宇文逸风跪在堂下不动,颖夫人以为他和自己赌气,怒道:“你要跪,就到外面太阳下去跪。”说罢,她起身向内室走去。

宇文逸风呆呆看着母亲的背影,吸了口气,身上痛得不得了,不得不忍痛站起来往外走。众人以为他要回自己住处去,刚要松一口气,谁知他走到院子里,真的跪在了太阳底下。婢女将此事回报给颖夫人,颖夫人又气愤又伤心,这个儿子自幼便倔强,凡事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随他去,他要跪就让他跪。谁也不许送水给他喝,看他能坚持多久。”颖夫人狠下心吩咐了一句,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好好管教一下儿子。

溪月此时正在房中看书,妩儿急匆匆的跑进内室向她回报了宇文逸风被打的事。溪月微一思忖,有些犹豫,问妩儿:“伤的重吗?”妩儿用力点点头,道:“奴婢初时只是听姨小姐的婢女说起三公子被颖夫人责罚,便过去看了一眼。一看吓了一跳,三公子背上的衣服全被血染红了,现在还在大太阳底下里跪着呢。”

她这么一说,溪月有些动了恻隐之心。“咱们过去看看吧,能劝就劝劝。”溪月边往外走边道。妩儿跟在她身后,告诉她宇文逸风被责罚的原因。小蝶看到她主仆二人要外出,忙取来一把伞交给溪月。“少夫人,今天日头毒,您带着这伞去遮阳。”溪月接过伞,和妩儿一道往颖夫人的住处走去。

刚转过月亮门,就看到宇文逸风跪在烈日下,背后的衣服被血染红,此时已经晒­干­,剩下一大片紫红的­阴­影。溪月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见他嘴­唇­发白,汗水不断的往下滴,不禁劝了一句:“三弟,你快跟颖夫人认个错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宇文逸风挨打之后,又在炎日之下跪的久了,本已有些头昏眼花,眼前忽然出现一阵荫凉,他有些恍惚,听到溪月的声音,才知道是她来了。他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有关切之­色­,傲然道:“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溪月知道他脾气倔强,叹息了一声,向他道:“我去跟颖夫人求个情,让她别罚你了。”她刚要去,宇文逸风拉住她裙角,阻止道:“你别去!我娘没有气消之前,你去了也没用。”溪月回望他一眼,他忙松了手。霎那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今天太阳毒,你再这样跪下去,会中暑的。”溪月轻声说了一句。宇文逸风咬牙忍着伤口的剧痛和烈日的暴晒,没有答话。“你二哥不在府里,要是他在,一定会想到办法替你求情。”溪月看到他渐渐不支的样子,心中始终不忍。

“你别求他!”宇文逸风侧目看了溪月一眼,溪月从他的目光深处看到些许寒意。“我自己闯的祸,­干­嘛要别人承担。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求情。”他固执的闭目片刻,嘴­唇­­干­裂,嗓音也嘶哑起来。

溪月摇摇头,走到一边悄悄向妩儿道:“你去门房守着,要是公子回来了,你就叫他到醉风轩去等我。”妩儿知道她要和宇文长风商量为宇文逸风求情,忙点头转身而去。

璎璎在长公主的卧室里求了她半天,长公主始终不肯出面去替宇文逸风向颖夫人求情。璎璎不甘心,仍是恳求道:“公主,您再不去说,以三风那倔强脾气,非中暑昏过去不可。”长公主叹息一声,道:“本宫不是和你说过了,颖夫人训子,本宫不方便出面去­干­涉。若是去了,颖夫人会以为本宫以身份相压,反而更不好。”

璎璎凝睇沉思,觉得长公主的话确实也在理,但是想到宇文逸风挨了打又跪在烈日下,心中着实不忍,自语道:“那该怎么办呢,他们娘儿俩一样的倔啊,竟是谁也不肯让一步。”长公主想起早上皇后那番话,若有所思道:“本宫能体谅颖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逸风那孩子确实也该约束一下。他­性­格和啸风、长风不同,如果不加以督导,很容易行差踏错。”

虽说长公主对宇文逸风和司马虢为什么会起争执的原因不甚明白,但是宇文逸风势单力薄就敢和司马虢一伙闹起来,说明他行事大胆,不计较后果。这样的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若是不及早约束,等他­性­子野了,想管也管不了了。大概颖夫人所虑的也正是这个,才痛下决心要给儿子一个教训。璎璎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似在思量,知道她顾虑重重,也就不再求她,悄悄站起来退了出去。

宇文长风刚回到府门口,就看到妩儿站在门边张望,看到他进门,她立刻迎上去。他心中一紧,以为溪月出了什么事,忙道:“出什么事了吗?”妩儿向他拜了一下,才道:“三公子被颖夫人责罚,现在还跪在院子里。小姐请姑爷回府后,就去醉风轩,她有事要和你商量。”

宇文长风这才“哦”了一声,问妩儿:“颖夫人为什么要责罚三公子?”他的步伐很快,妩儿不得不小跑跟在他身侧,简单向他叙述了刚才的情况。宇文长风拧着眉不语。这个三弟,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城中最有势力的无赖河间王。

醉风轩里,溪月正在焦急的等待,宇文长风穿过花木,向她走过去。溪月看到他,定了定神道:“三弟挨了打,这会儿又跪在太阳底下。姨娘见他不认错,始终不肯原谅他,谁劝也没用。三弟说,如果姨娘不发话,他就一直跪着。你说怎么办呀?”

宇文长风见她一脸关切,焦虑之余,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溪月注意到他的目光,向里低了头,只侧目看着他。终于,宇文长风淡淡一笑,道:“他脾气倔,说得出就做得到,姨娘要是真不松口,他真能跪在那里不起来。小时候他有次和璎璎打架,颖夫人罚他在斋堂跪了一夜,他就真跪了一夜,连饭也不吃。”

“那现在怎么办?你……有办法吗?”溪月担心的问了一句。宇文长风扫了她一眼,故意道:“我没有办法,颖夫人外表虽温和,脾气却很刚烈,就算是母亲,也不好出面去求情,何况是我。”见溪月侧目沉思,宇文长风道:“我去求父王,事到如今,也只有父王出面了。”

“父王在藏剑阁,谁也不敢进去。”溪月疑惑的看着丈夫。齐王宇文松曾立过规矩,齐王府的藏剑阁除了他之外,别人不得擅闯。就算是几位夫人,也没进过藏剑阁,更别说儿女们。

藏剑阁是齐王府最神秘的地方,宇文长风和弟弟幼年时曾在藏剑阁外玩耍,也想偷偷溜进去瞧瞧,每次都被看守藏剑阁的家人老陶给撵了出去。宇文松若是在藏剑阁中,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管。因此溪月才担心,宇文长风此时贸然去藏剑阁找父王,会不会违反了家规。

“夫君……”她见他要去,迟疑着叫了一声。宇文长风回过头来,溪月望着他,不无担心道:“父王要是怪罪你,你就别去了。”宇文长风挑起嘴角一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先去颖夫人那里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话虽如此,溪月仍然担心不已,怅然的看着丈夫的背影,良久才转身去了颖夫人所居的院落。宇文逸风还在院子里跪着,脸­色­已经相当难看,像是大病了一场。溪月让妩儿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他也不接,随意的用袖口抹了抹。

作者有话要说:这孩子为毛这么固执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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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庐

踏着碎石子铺就的小路,穿过一片青翠的竹林,宇文长风走到竹林深处,一间青藤缭绕的古拙小屋出现在眼前。小屋依山而建,抬眼看去,这藏剑阁并不起眼,甚至和府里别处建筑相比,有些古老破旧。

宇文长风却知道,这是他父王宇文松前前后后耗费十年时间­精­心所建,藏剑阁中的剑庐里至少藏了百余把历朝历代的名剑,铸剑者从上古时期的欧冶子等名家到本朝著名的铸剑师,应有尽有。

看门的家人老陶见到他,忙上前阻止道:“二公子请留步,不要违背了王爷立下的规矩。”这老陶五十岁上下,留着灰白的胡须,­精­瘦­干­练,一双鹰眼炯炯有神,脚步很轻,一看就就知道是长期习武之人。宇文长风幼时曾看到过他和自己父王练武,知道他曾是江湖异人,不知为什么却心甘情愿在齐王府当了下人。

“陶伯,这个时辰,我父王应该在剑庐中吧。劳驾代为通传,就说我有要事相告。”宇文长风一向称呼他为陶伯,老陶也从不谦虚推辞。“二公子,你该记得规矩,王爷在剑庐中时,任何人都不见。”老陶冷冷的看着宇文长风,面无表情。

硬闯当然是不行的,可若是再耽搁,逸风跪得久了,只怕会支持不住。想到此处,宇文长风解下身侧悬挂的佩剑,交给老陶。“把这剑交给父王,若他还不肯见我,我就离开。”老陶接过剑,不解的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转身走进藏剑阁。

不一会儿,老陶从藏剑阁中出来,向宇文长风道:“二公子,王爷请你进去。”他虽不明白为什么宇文松见了这把剑就同意了让宇文长风进剑庐,但还是照着宇文松的吩咐,领着宇文长风进入藏剑阁中。藏剑阁中的家具器物与别处并无不同,宇文长风四处打量了一眼,知道屋内必有通道通向剑庐。

果然,老陶搬开靠墙的一张竹椅,在墙上一处凸起处敲了两下,那墙竟然自动裂开了。一条幽长深邃的石道出现在眼前,隐隐透出寒气。“二公子,你沿着这条石道一直往前,走到尽头便是剑庐。王爷在剑庐中等你。”老陶看着宇文长风进了石道,又拍了拍墙壁,那墙壁自动又合上了。

黑暗中,宇文长风沿着石道往里走,越往里越觉得一股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此时正是酷夏,这石道中却好像是秋冬一般,散发出混合着青苔味和霉味的古怪气息,不时听到水滴声。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提起­精­神,往石道的尽头走去。

走着走着,路渐渐开阔,转过一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这石道尽头,竟是一处巨大的石|­茓­。原来这剑庐建在藏剑阁后的山里。

剑庐的石壁上嵌着花纹奇特的铜灯,铜灯发出绿幽幽的光,显得­阴­森可怖。剑庐中间摆了很多块石案,每个石案上都摆了剑匣,横七竖八,大小不一,材质也不一。宇文长风知道,每个剑匣中都装了一把稀世好剑。

再看他父亲齐王,他正侧着身子出神的欣赏眼前的一把剑,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入剑庐中来。宇文长风正要叫他,宇文松却先开了口。“长风,你来看看,为父新得的这口剑好不好?”他绝口不提宇文逸风的事,宇文长风也不敢提,只得上前看着他说的那口剑。

这口剑静静的安放在剑匣里,剑身厚重,形状古朴,黝黑的剑身中透出墨绿­色­的锈斑,没有利刃,也没有剑锋的光芒,倒像是废铜烂铁一般,只不过宇文长风刚近前几步,就感觉到一股久远的寒气自剑匣中散发出来。这就是剑本身的剑气,隔了数百年,仍然寒气森森。

“欧冶子为楚王所铸的泰阿剑,想不到还流传于世。世人本以为这把剑早已随雄主楚昭王长眠于地下,却不知已为父王所得。”宇文长风缓缓道了一句。

宇文松目光闪动,看了儿子一眼,忽然从剑匣中取出泰阿剑,在他面前划了一道,剑气如虹,发出琮琮声若龙吟。剑尖直指宇文长风的脸,距离他鼻子不过两三寸的距离,宇文长风只觉得无形的剑气悚然,逼得头皮发麻。他仍是不动声­色­,定定的望着父亲。宇文松脸上此时才有了满意的笑容。

“为父送你那口紫电剑时,就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把剑交还到剑庐,让六剑再次合一,就是你接掌剑庐的时候,你想好了?”宇文松峻然看着儿子,和他平日的温和大不相同。宇文长风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宇文松审视的看着儿子片刻,忽然瞪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想接,为父还不想让呢。再等两年吧,本以为你已经心定,刚才那一犹豫,还是浮躁的很。朝中风气重清谈轻实务,为父却让你从小佩剑,将来你就会明白。这天下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武力,说空话是没用的。”宇文长风知道他父亲有时看起来虽诙谐,着实是个大有主意的人,忽然松了口气。

宇文松将泰阿剑放回剑匣,走到另一处石案向宇文长风道:“吴主孙权所藏的这六把剑,为什么会落在为父手中,你可知晓?”他指着石案上并排摆着的六个剑匣,剑匣中分别装着白虹、辟邪、流星、青冥、百里五把剑,加上宇文长风那把紫电剑,正好是孙权当年所藏的六口名剑。

“儿子知道,当年父王和琅琊王奉命灭吴,在秣陵切断吴军,牵制了吴军主力。破城时,吴军守将将六剑献出,父王正是因为那一战才闻名天下。”宇文长风熟知这段掌故,此时听父亲问起,倒有些好奇。

宇文松叹息一声,道:“为父当年从太原到洛阳,初时仅是看守城门的小小兵卒,经历了大小战役无数,才升了校尉、左将军、右将军,直至封王。你们兄弟几个,没有军功,却都能在官署挂职,不过是沾了父王和你母亲的光。这一点,想必你们也明白的很。”宇文长风点了点头。

宇文松看了儿子一眼,清癯的脸上有一丝忧虑,道:“我们宇文氏一族,虽是炎帝神农氏后裔,但在汉人眼里,仍是鲜卑胡人。就算是出类拔萃,汉人也会低看咱们一眼。逸风自幼顽劣,不知轻重,这件事如果不给他一个教训,只怕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原来宇文松早就知道了宇文逸风和河间王司马虢起争执的事,此时才表明态度。“父王,那司马虢一向飞扬跋扈、无恶不作。”宇文长风忍不住替弟弟辩解。

宇文松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道:“少年人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成大事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后方能容得了天下。这句话,你也要记住。”

宇文长风见他负手而立,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叹息了一声。“这些藏剑中,为父最喜欢的一口剑就是赤霄剑,汉高祖曾以赤霄醉斩白蛇,名剑当追随雄主。”

他这番话,却令宇文长风心中战栗,高祖斩白蛇起义,灭秦建汉取而代之,这讳莫如深的话,父亲怎么会提起。宇文松凝望着儿子,见他目中有诧异之­色­,不再多说。

“走吧,去看看你弟弟逸风,估计这会儿已经热昏了。”宇文松换了一副神情,又变回原来那个谐趣的老人。只有宇文长风知道,父亲心中有未了的大志向。这志向大得简直可怕。

溪月正站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看到公公和丈夫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知道宇文逸风有救,心中一喜。她让路给他们,向他们盈盈一拜。宇文松看到三儿子跪在那里,脸­色­黄白,叹息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家人将宇文逸风扶下去,家人看到齐王亲自来了,忙上前去扶宇文逸风。宇文逸风勉强站起来,在家人的搀扶下,向自己的住处去了。溪月和璎璎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宇文松进屋之后,宇文长风一直站在廊下。他还在思索父亲刚才在剑庐中的话,那番话让他心潮澎湃,有点莫名的情绪,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溪月见他神情古怪,走到他身侧,轻轻问了一句:“咱们走吧?”宇文长风看了她一眼,目光才温

门第

翌日,郗子祈到韶音坊中找小婵,无意中告诉她宇文逸风挨打的事。小婵吃了一惊,暗暗思量,等郗子祈走后,忙把这消息告诉正在后院养伤的紫苏。紫苏听后,心中着急,知道宇文逸风是因为自己才被父母责备,非常内疚。

“小婵,我……我想去看看宇文公子,向他道谢。”紫苏犹豫着说了一句。小婵嘴角一撇,道:“别说你有伤在身,就算你没伤,那齐王府,又岂是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轻易能进得去的?”紫苏眼圈一红,心中剧痛。

小婵知道说到她痛处,怕刺激她病中伤心,忙道:“你实在想去,我就去求郗公子,让他想办法。”紫苏摇摇头,失神道:“不用了,何苦为难郗公子。宇文公子受了责罚,也未必想看到我。”

小婵见她自怨自艾,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像是要流泪,知道她对宇文逸风有了别样想法,抿嘴一笑道:“咱俩坐马车到齐王府门外看一眼如何?能看到他自然好,看不到,看看他家的府邸,也安心不是。”紫苏忙点点头,立刻­精­神起来。

小婵叫来小厮,吩咐他去备马车,她和紫苏要出门去。小厮犹疑的看着紫苏,道:“紫苏姑娘伤势未愈,你们这时能出去么?”紫苏支撑着坐起来,道:“我已经好了。”她用力过猛,肋骨一阵剧痛,只得拼命忍住。小厮这才摇了摇头,去备马车。

郗子祈回家之后,正往自己住处走去,凤藻从一丛花树后走出来,将他拉到一边。“拉拉扯扯的­干­嘛呀?”郗子祈拂开她的手,整了整长袍的衣袖。凤藻见他只顾爱惜衣裳,心中不忿,故意抓起他衣袖使劲揉了揉。

郗子祈这才道:“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呢。”凤藻向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经过,悄悄问:“二哥,你是不是要去齐王府看宇文逸风?”郗子祈料到她是为了这事,眉开眼笑道:“怎么着,你也想去啊。他挨了打,你不会想去奚落他几句吧。”

凤藻撅了下嘴,嘟囔道:“谁要奚落他了。听说他挨打,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人家想去看看嘛。”郗子祈见她脸­色­微红,有些羞怯之意,不再打趣,问:“你可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挨的打?”

凤藻点了下头,又飞快的摇头,道:“之前听大哥说起,他和河间王在韶音坊为一个乐伎起了争执,把河间王气得到皇上面前告刁状,皇后给压了。我猜他多半是因为这事挨打,但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清楚。”郗子祈审视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哥,你倒是去不去啊?去的话就带我一起去。”凤藻看着郗子祈,等待他发话。郗子祈眼中却有一丝担忧,道:“你不觉得你去看他不大方便吗,你俩又不是订过亲,平白无故跑去人家,齐王府的人会怎么想。”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就要去看他。”凤藻倔强的说。郗子祈看妹妹一脸坚决,没奈何的耸耸肩,道:“也只有我,才会这么宠着你。走吧走吧!我先回房换件衣服去。”

“你这衣服不是今早才换过的,怎么又换?”凤藻打量着他,笑嘻嘻的问。“还不都是你,把我衣袖都揉皱了。”郗子祈点着她脑袋道。

“哥,我真没见过你这么注重仪表的男人。衣裳一天一换,还都是熏过香的,每件衣裳搭配不同样式的腰带,咱们府中就属你衣裳最多。你莫不是要去选美?可你再美也美不过那卫玠公子。”凤藻捂着嘴直笑,嘲讽她二哥。

郗子祈被她气得目瞪口呆,翻着白眼道:“我什么时候一天一换了,顶多两天一换。何况衣裳不熏香,岂不是要被虫蚁蛀了。”见凤藻笑得直不起腰,他恨恨的转身而去。

郗家兄妹一车一骑到了齐王府,齐王府的门房小厮领着他二人去往宇文逸风的住处。宇文逸风伤势未愈,仍俯卧在竹榻上。璎璎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串水灵灵的紫葡萄,剥了一颗给宇文逸风吃,又剥了一颗塞到自己嘴里。

郗子祈走进屋,见到这场面,笑道:“我以为你不定怎么受罪呢,原来是在享福。”宇文逸风看到他和凤藻进来,忍着痛坐起来。璎璎见来了女客,知道他光着上身很是不便,忙拿来外袍披在他身上。

“你们随便坐吧,我可没力气站起来迎接。”宇文逸风笑着看着他们兄妹俩,挥手示意婢女去奉茶。凤藻一进屋就看到他卧在竹榻上,一副忍痛的模样,再一看,璎璎坐在他身侧,两人正吃葡萄,心里一阵醋意翻波。

璎璎见这兄妹俩来探望宇文逸风,本想先离去,看到宇文逸风向她使眼­色­,心中会意,便坐在一旁只顾吃葡萄,既不说要走,也不理会他们三人的对话。

“我去韶音坊看小婵,小婵说韶音坊的教头已经给紫苏姑娘请了大夫,大夫说她肋骨断了两根,伤筋动骨至少得一百天,我已经留了银子,你不必担心她。”郗子祈知道宇文逸风必定挂念紫苏的伤势,将紫苏的情况告诉他。

宇文逸风却只点点头,道:“有人照顾她就好,谢谢你这好心人。”他顿了顿,看了郗子祈拿来的请帖一眼,笑道:“还有几天你就要订亲了,我偏在这节骨眼上受了伤,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你府上观礼。”

“你一定得去啊,我这辈子就订这一次亲,这么大的事你不去太不象话,又不是病的起不来床,不然我找人抬你去。”郗子祈和他极熟,两人说话也很随意。

宇文逸风笑笑,看了凤藻一眼,笑道:“凤藻小姐亲自来看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啊。”“切!”凤藻看到他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又想起那日他为了躲自己跳窗而逃的事,心中恼恨,侧过脸不理他。

余光瞥见他忍痛抚了下后背,像是十分疼痛,不自禁的心疼起来。看样子,他被打得很重,似乎连腰都直不起来。那个叫璎璎的小丫头一直坐在他身边,见他身上的衣服要滑下去,忙替他把衣服披好。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凤藻心中刺痛不已。

璎璎见凤藻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关切的看着宇文逸风、一会儿又恨恨的看自己一眼,猜到她是在吃醋,心里一笑,故意道:“侄儿啊,你姨娘我老人家坐的有些乏了,我要到院子里溜达溜达去。”

宇文逸风听到她这话,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她定是瞧出了凤藻的敌意,故意说破了她和自己的关系,只得顺水推舟道:“姨娘,晚辈不送了。你老人家自己摆驾花园去吧。”璎璎闻言一笑,回头向他眨了眨眼,就出屋去了。

郗家兄妹听到他们奇特的对话,面面相觑。郗子祈奇道:“她那么小,居然是你姨娘?”宇文逸风“哧”的一笑,道:“可不是,她是我父王的侧妃菊夫人的妹妹,辈分比我高一辈。”郗子祈和凤藻这才恍然大悟,凤藻更是惊喜不已。

想起璎璎和宇文逸风,凤藻心中暗道:他俩虽不同辈分,可年纪相差不大。那亲密的情形,不知道他们身份关系的人,一看就会觉得他俩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此时璎璎忽然点出来,难道是看出自己对宇文逸风有意?

凤藻脸上一红,偷偷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却见他正和自己哥哥郗子祈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有在意她情绪的变化,松了口气。

紫苏和小婵坐了马车来到齐王府门外,吩咐车夫停下马车。她们掀开车帘去看,齐王府威严气派、紫气郁郁,门口有两只高大的石狮子,侍卫分列左右把守门禁。府门外停着数辆马车,门前站了两三个知客小厮。

小婵赞叹道:“到底是王府,可真气派。”紫苏也向外望去,心中渐渐有了些寒意。他就生活在这样的府里,虽只隔了一道墙,却是两个世界。

“咱们要不要去找那小厮问问宇文公子的情况?”小婵问了紫苏一句。紫苏捂着受伤的肋骨,叹息一声,道:“算了吧,咱们走。”小婵看了她一眼,见她凝眸沉思,眉间有淡淡的忧伤,知道她是看到齐王府的气派,起了自惭形秽之念,叹息了一声。

小婵正要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却看到郗家兄妹自齐王府内出门来,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郗公子在这府上,我去问问他。”不等紫苏说话,小婵跳下马车去。紫苏见她兴冲冲而去,也起了好奇心。

郗子祈扶了妹妹凤藻上马车,正要转身上马,看到小婵走过来,诧异的问:“你怎么来了?”小婵向他一拜,笑道:“紫苏听说宇文公子受了伤,心里惦记,我便陪她一同过来看看。这齐王府门槛太高,我们进不去。”

郗子祈向不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果然见有人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向小婵道:“让紫苏姑娘不必担心,逸风的伤势并无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她自己伤得那么重,快些回去养伤吧。”小婵见他不愿带她们进去看望宇文逸风,失望之余,只得嗯了一声,依依的看了他一眼,有点舍不得就此离去。

郗子祈却只一笑,没有发觉她的情绪有些异样,转身上了马,和凤藻的马车一同离去。小婵看着他的背影,心道:难怪紫苏只看了齐王府的外观,就起了自怜之心,平日在那韶音坊中见惯了豪门大户、王孙公子的低俗嘴脸,并不觉得这些人的身份有多高。今日看见郗子祈骑马而去,才知道,什么叫高不可攀。他觉得她们出身低,不愿带她们进齐王府去,也知道齐王府不会欢迎这样的客人,没说几句话便走了。

紫苏见小婵愣在那里,迟迟也不回马车上,吩咐车夫驾车走到她身边。“小婵……”紫苏叫了她一声,小婵回脸看她,脸上泪痕犹在。她轻轻以袖拭泪,勉强向紫苏一笑。紫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哭了,猜到必是和郗子祈有关,也不多问,看着她上了马车。

小婵止住了泪,安慰紫苏道:“郗公子说,宇文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叫我们……叫你不要担心,嘱咐你好好养伤。”紫苏见她情绪低落,满脸的惆怅之­色­,心中怜惜,关切的问:“你刚才怎么哭了?”小婵摇了摇头。

紫苏瞧着她的脸­色­,试探的问:“是不是过几天郗公子就要订亲,你心里难过。”“才不是呢,我何时动过这样的念头。他只答应替我赎身,又没说要娶我。他订亲关我什么事。”小婵倔强的抹去眼泪,却忍不住抽泣之声。

紫苏轻叹一声,不知如何劝解是好。她们都是乐伎,虽有人赎身,贱籍却没有勾销,除非被纳为姬妾,才有可能脱离贱籍。

郗子祈无疑是个好人,可他终究是贵族公子,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娶小婵,能把她赎回去,就算是对她极大的恩典了。这一点,小婵心里很明白,可是她不甘心,同样是女人,只因投胎的人家不同,她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娶别的女子为妻为妾,自己则永远不会有名份。

名份,对一个女人来说,多么重要的东西。虽说名份和感情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可是若连名份也没有,感情又能维持多久?男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一如他们许过的诺言,小婵在韶音坊中见惯了始乱终弃,因此当她一看到郗子祈冷淡的态度,心中顿时有所感知,伤心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某家兄妹是一对很有喜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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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亲

竹雨斋,宇文长风坐在书房里,正看着郗子祈送来的请帖出神。子祈亲自来送帖子请他,他去还是不去?两家既是世交,他又是郗昶亲传的入室弟子。对老师,他心中始终有愧意,非但没报答老师多年教诲之恩,还辜负了他嫁女的美意。

一直说要亲自登门去向恩师谢罪,却只在成亲那天向他敬过酒,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回郗家二公子订亲,他若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可他要是去了,再见到那芷烟小姐,始终有些尴尬。

溪月端着白蓉莲子羹从外面进来,见他正在发呆,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她将莲子羹放到书案上,从他手里抽过那张请帖去看。见是郗家二公子订亲的喜帖,猜到这人就是芷烟凤藻两姐妹的兄弟,不由得看了宇文长风一眼。

宇文长风淡淡一笑,端起碗,慢慢吃了一口。溪月这时已经猜到他刚才为什么发呆,故意笑眯眯道:“你是不是打算去啊?”“我还没想好。”宇文长风凝望了她一眼,眼中有些笑意。

“不去,怕怠慢了郗家、得罪了师父,毕竟是世交;去吧,又怕遇到芷烟小姐,彼此尴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好呢,思来想去,竟拿不定主意。我看,你不如掷骰子吧。”溪月调侃的笑道,把请帖扔还给他。宇文长风见溪月虽一脸笑谑,语气却有点酸溜溜,手肘支着桌子,向她笑着。

溪月白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宇文长风忽然道:“我不是在想去还是不去,而是想去了该送什么礼。”溪月走到他身侧坐下,审视的看着他的脸,歪着脑袋道:“骗人!”宇文长风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溪月这才向他笑笑,又拾起那请帖来看。

“这是郗子祈的字?他的字不怎么样嘛,郗太傅怎么会教弟子不会教儿子?”溪月点评道。宇文长风瞄了帖子一眼,随口道:“写帖子这种事,子祈怎么会自己亲自来做。这估计是他们府上管家的字,管家能写成这样,也不愧是书香门第了。”“这倒是。”溪月点了点头。

“见了芷烟小姐,你不许和她多说话。”溪月念念不忘这事。宇文长风“哧”的一笑:“好,不说就不说。我见了她装哑巴。”

溪月侧目看了他一眼,见他挑着眉,似有若无的笑意挂在脸上,点着他下颌道:“我说的话,你别不当真。不然将来惹出麻烦来,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宇文长风侧了下脸,避开她的手指,笑道:“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你自己不知道啊,还要问我?哼!那时在凤凰台,你俩就眉来眼去的。”溪月冷哼一声。宇文长风听出她话语里浓浓的醋意,无奈的笑道:“谁眉来眼去了。你不要瞎猜嘛。”溪月又瞥了他一眼,撅着小嘴不乐。

宇文长风轻揽着她的腰,思绪又飘得很远。他那时和三弟宇文逸风说,郗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茓­,有什么去不得?自己光明磊落,人家又下了帖子,刚才那番犹豫当真是没有必要的。郗家尚未避嫌,他又何苦瞻前顾后,去就去,有什么了不得!

郗子祈订亲那天,宇文家的三兄弟结伴而去。青鸾因为娘家和郗家也是世交,便跟着他们一道前往观礼。郗子祈虽不是长子,订婚仪式仍是非常热闹。宇文长风一到郗府就去拜见他昔日的老师郗昶,宇文逸风则去找他的好友郗子祈,。

郗府花园里,芷烟、凤藻姐妹俩正陪着几个女客坐在凉亭里休憩。凤藻看到宇文逸风从假山后走过来,像是往郗子祈的住处走去,叫住他:“你的伤好了?”她打量了他一眼。宇文逸风本没看到她们,冷不丁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才道:“好了。多谢凤藻小姐关心。”

见他没有和自己多说的意思,凤藻心里有些无趣,宇文逸风见到她神情倦淡,才又道:“你二哥呢?怎么不见他在前厅招呼宾客?”凤藻听他问起,又见他眉眼间有些笑意,不快的情绪立刻消散,笑道:“今天是他的好日子,肯定在房间里打扮呢,不知道穿哪件袍子好,你快去给他参谋参谋。”

她分明是在嘲讽她二哥,宇文逸风听了直笑。凤藻也笑,看着宇文逸风的眼神非常温柔,还有些娇羞。宇文逸风注意到她的神情,笑容渐渐收敛,向她和芷烟拱手施了个礼就匆匆走了。凤藻迷恋的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有一抹笑意。

“刚才那少年是哪一家的?好俊的模样。”一位年纪稍长的女眷问凤藻。凤藻脸上一红,没有言语。芷烟早也看到她和宇文逸风说话的情形,心中有数,代她答道:“那是齐王府的三公子。”“是他家的,那就难怪了。听说齐王的三个儿子长得都非常好,今日一见,果然是美少年。”女眷们一听说宇文逸风是齐王的儿子,无不点头称赞。凤藻心里一甜。

郗子祈正在花园里和管家商议琐事,宇文逸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原来你在这儿,你妹妹说你在房间里打扮,怎么样,没往脸上擦点粉啊?”郗子祈听他揶揄自己,给了他一拳。“哎呦,你轻点儿,我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宇文逸风假装忍痛,抱怨了一句。其实他的伤早已好得差不多了。

“子祈啊,你今天穿得真像新郎倌。”宇文逸风上下打量着郗子祈,见他一身新衣,忍不住笑着看他。郗子祈扑哧一笑,道:“我发现你跟凤藻真是一模一样,都喜欢损人。你怎么不往脸上擦点粉,你要是擦了粉,肯定比那粉面何郎还要出众。”“嘿嘿,我没这爱好,我又不是小白脸。”宇文逸风打趣道。

两人瞎扯了一阵,郗子祈道:“待会儿仪式结束了,你先别急着走,陪我去韶音坊走一趟。”“订亲这样的好日子,你都不老实,要去看小婵姑娘?”宇文逸风瞥着郗子祈。郗子祈叹气道:“你不知道,我前两天去看她,她对我冷淡的很,不大理我,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宇文逸风这才点点头,道:“正好,我反正也闲着无事,顺道去看看紫苏姑娘。”郗子祈听到他提起紫苏,诡异的一笑。

郗府后院,芷烟正要回自己的住处,看到宇文长风从她父亲的书房出来,微微一愣,不知道是去和他打个招呼好,还是回避的好。她正犹豫着,宇文长风已经看到她,微微向她颔首施礼。芷烟礼貌的还了一个礼。

“宇文公子是来观礼的吧。”芷烟见他着了正装,随口问了一句。宇文长风点点头,道:“令兄订亲的好日子,在下和家兄舍弟一同前来道贺。想着多日不曾拜见恩师,特来问候。”芷烟见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谦和却疏远,心中一痛。

宇文长风和她告辞后,正要往前厅走,芷烟忽然说了一句:“公子,刚才在园子里看到,令弟去找我二哥了。”宇文长风点点头,向她淡淡一笑,就转身走了。他不明白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却看得出她神情间的落寞,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溪月的嘱咐,忽然又有些好笑。

“看我姐姐伤心,你就这么高兴啊?”凤藻远远看到刚才那一幕,站在一丛花木旁没有靠近,等到宇文长风快到她跟前,才故意说了一句。宇文长风见到是她,施了个礼:“凤藻小姐好。”“我好得很,不用你问候。”自从他娶了溪月之后,凤藻每次看到他就想起自己姐姐的委屈,心里很不是滋味。

宇文长风明白她的想法,也不和她争辩,只是笑笑。凤藻看了他一眼,见他脾气很好的样子,对自己刚才的态度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快些过去吧,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府里的路,你还记得吧?”“记得记得,多谢你关心。”宇文长风挑眉一笑。

“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在府里乱走迷了路。”说不了两句,凤藻的嘴上又开始损他。宇文长风扶额一笑,想起三弟宇文逸风的话果然没错,这位郗家三小姐真是个难缠的女孩子。凤藻见他笑起来的样子和宇文逸风颇为相似,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幸好宇文长风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不然又要纳闷她看自己时那古怪的表情。

此时,众人已经聚集在郗府的前厅,等待观礼。那时婚礼的习俗非常多,光是订婚就有好几道仪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项都不可少。男方提亲之后,要向女方家行问名礼,双方交换庚帖,待男方正式下聘,彼此约定婚姻,这一过程俗称“文定”。

文定之后双方正式订亲,择吉日占卜合婚,确定婚期,此一仪式称为“请期”。请期通常安排在男方家举行,要祭天祭祖,占卜确定婚期之后,要向女方家送礼,礼物多取吉祥如意之意。高平郗氏和兰陵萧氏皆是朝中望族,双方订婚礼自然极尽隆重繁复之能事,约定婚期之后,光是男方送给女方的礼物,就有好几马车。

宇文长风和凤藻刚进前厅时,青鸾看到他俩一起进来,不禁有些好奇,宇文啸风告诉她,二弟宇文长风曾是郗昶的弟子,和郗家兄妹都很熟,青鸾这才点点头。凤藻在人群中看到宇文逸风,就往他身边去了。宇文逸风却好似没有看到她,只向自己二哥宇文长风打招呼。

凤藻心道:还装看不到我,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谁稀罕看你似的。她心里虽这么想,眼光却不时瞟向他。想起凉亭里某位夫人的话,心里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他家世、样貌都这么出众,想给他做媒的人必定不少,万一和姐姐一样,被别人捷足先登,那可怎生是好。想着想着,她竟有些颓然。

朝中风气虽然开放,女子却始终是女子,尤其是大家闺秀,受传统观念影响,在婚姻这件事上是不能表现的太主动的,否则会让别人瞧不起,觉得这个女孩子轻浮、有失体统。因此,纵然有了意中人,也不好轻易表露出来。

凤藻觉得自己一次次的明示暗示已经够大胆了,无奈他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倒叫人反复思量、黯然销魂。再看他一眼,只见他随意的抱着胳膊倚在一根立柱旁,慵懒的看着繁琐的占卜仪式,手腕上带着一根五颜六­色­的丝绳。凤藻疑惑的看了那丝绳一会儿。

宇文逸风终于注意到凤藻古怪的目光,故意左右看看,像是确定她在看什么。凤藻低头一笑,宇文逸风见她脸带娇羞,联想起她之前在凉亭中的神情,不禁眉头一皱,忽然觉得自己若再不和她说清楚,只怕她要误会的更深。只是他的个­性­虽豁达不拘俗礼,却也觉得这话非常难以启齿,既要婉言拒绝,又要顾全人家姑娘的面子。怎么说,还真得费心思。

订婚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郗子祈一直忙到日近黄昏,才得了空和宇文逸风离开郗府去往韶音坊。宇文长风则和宇文啸风夫­妇­一同回府。凤藻见到二哥和宇文逸风一同离去,知道他俩又要去韶音坊,心中闷闷不乐。

溪月在竹雨斋等宇文长风回来吃晚饭,一直等到天黑。见他进屋来,她抿嘴笑道:“怎么样?那府里热闹吗?”“热闹的很,一直忙到太阳落山。”宇文长风进内室去更衣。溪月站在一旁打量他,­唇­边轻启一丝笑意。宇文长风侧目看到她一双妙目眼波流转,浅笑道:“你看着我­干­嘛呀?”

溪月哼了一声,两眼望天,道:“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仰望公子松柏之姿、兰颐之气,小女不由得心生爱慕。”她这话分明是有所指,宇文长风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他笑了笑,走到溪月面前在她眉心一点,道:“你这丫头越来越坏了。”“去去,别指指点点的。”溪月轻轻挡开他的手。

宇文长风斜着眼睛看她,故意道:“你这一天在府里胡思乱想什么呢?”溪月慧黠一笑道:“我什么都想,就是不想你。”宇文长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什么都不想,只想着你。”溪月看着他轻笑的表情,嫣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防火防盗防小三,女人务必要看紧了自家饭票。

失落

去往韶音坊的路上,宇文逸风一直在想着怎么跟凤藻说,才不会伤了两家的和气。郗子祈见他心不在焉,问他道:“那天小婵和紫苏姑娘听说你受了伤,想去你府上探望,到了贵府门口又没敢进去,估计这会儿正惦记你呢。”

宇文逸风听他这话说的突然,奇道:“怎么不敢进去?”“你这话问的奇怪,难道你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敢进去。在她们看来,贵府那样高的门第,她们能堂而皇之进去探望你么。门房若是盘问来客身份,她们怎么说。”郗子祈嗔怪的看了宇文逸风一眼,以为他不会这么不明白人情世故。

宇文逸风这才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你说的是,我们虽不拘于俗礼,家里却不这么想。我娘若是知道我又到韶音坊厮混,少不得又要责骂我。”“我父亲也常常在我耳边念经,让我多学学我大哥,和一群名士往来,高谈阔论。切,我看见那群人就烦,整天尽是扯些没边的事。”郗子祈对父亲经常劝进也非常不满,他不认为整天清谈有多高雅。和宇文逸风一样,他宁愿畅情随意的过些悠哉日子。

说话间,韶音坊已在眼前。一名小厮见到郗子祈,忙飞奔着跑进大堂去告诉小婵。小婵听说郗子祈和宇文逸风一同前来,倒有些诧异。今天是他订亲的日子,怎么会想起到韶音坊来。自己前几天怠慢了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一抬眼,那两人已经走进大堂,正向自己走过来。小婵理了理思绪,迎上去。“两位公子好。”小婵向他们施礼问安。郗子祈见她神­色­有些憔悴,好奇的问:“脸­色­怎么这样差?生病了吗?”小婵听到他关切的问候,眼圈一红,嘴角微撇,几乎要哭出来。

“我没什么事,公子不必担心。”小婵强打着笑颜,眉目间却分明有着难言的苦涩。她这神情让郗子祈十分纳闷,拉了她的手到一边细问。宇文逸风看到他二人的情形,知道他们又腻上了,咧着嘴一笑,让小厮带路,去探望紫苏。

紫苏仍在躺在床上静养,听到小厮说宇文公子来探望她,心里一喜,忙挣扎着要下地去迎他。“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礼了。”宇文逸风温和的说了一句。紫苏却仍下地向他一拜,道:“公子相救之恩,紫苏无以为报,请公子受紫苏一拜。”见她站立不稳,宇文逸风忙扶她坐在床边。

紫苏坐下后,吩咐小厮去上茶。“前些天府里有点事,没得空过来探望你,今天和子祈一起过来看看。伤好些了吧?”宇文逸风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像是大病未愈似的脸­色­苍白、模样楚楚可怜,心里有些怜惜起来。紫苏看了他一眼,心中感慨万千,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小婵曾想去他府上探望,故意不问起,就是怕她尴尬,不由得心生感激。

想到这里,紫苏由衷的说:“好多了,有劳宇文公子挂怀。郗公子留了银子让教头替我请大夫用药,这些天小婵也一直照顾我。若是没有你们这些好心人,我这回必死无疑。”她说着说着又有些伤感。宇文逸风伸手在她肩头一探,像是在安慰她,她有些微惊,定定的看着他,见他有一丝温柔的笑意,心中温暖起来。

“对了,今天是郗公子订亲的日子,一定忙的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紫苏想起这事,好奇的问。宇文逸风淡淡一笑道:“子祈见小婵姑娘前几天对他很冷淡,心里有些惦记,过来看看她。”紫苏嗯了一声,思忖道:“郗公子真是有心人。小婵担心她前两天怠慢了郗公子,郗公子再也不会来看她,昨天还懊恼的哭了一夜。”她咳嗽了几声,非常虚弱。

“怎么会呢,子祈很快就会替她赎身的。”宇文逸风淡然道。紫苏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宇文逸风自进屋起,表情一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喜忧之­色­,因此紫苏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

沉默了半晌,紫苏才鼓起勇气道:“那天的事因我而起,不仅连累宇文公子得罪河间王,公子还因此受到令堂责罚,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不怪你,是河间王恶人先告状,好在皇上也懒得理他。我的伤不要紧,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宇文逸风见她秀眉微蹙,那神情间竟依稀有些像溪月,心中莫名的一动,安慰了她一句。

他始终没有向她问起那天在二楼的雅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被逼的走投无路,要从二楼跳下来。其实不问也可想而知,紫苏定是不甘忍受那群人的羞辱,才出此下策。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可若是遇到恶人,为了保全做人的尊严,往往不得不做出牺牲。紫苏就是这样烈­性­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宇文逸风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而去。紫苏侧身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他对她的态度非常温和,然而始终隔了一层,不像郗子祈对小婵那样亲昵。她捂着脑袋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他只是一个过客,永远不会和她交集。

小婵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进来,见紫苏咬着樱­唇­,似乎在想着心事,走到她床边道:“他来看过你了吧?”紫苏点了点头,勉强振作­精­神,抬眼看到小婵脸上尽是喜­色­,关切的问:“郗公子说什么了,你这样高兴?”小婵玉面一红,含羞道:“郗公子说,他已经和家里提起我的事,他父亲已经同意他替我赎身,等他娶了亲,就纳我为妾。紫苏,你说我是不是太幸福了?我完全没想到他对我这么好。”

她的喜悦也感染了紫苏,紫苏含笑道:“郗公子本来就是好人,小婵,你总算熬出头了。”小婵在她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我前两天对他那么冷淡,他也没怪我,他真好。”她侧着脸思忖了一会儿,又道:“我看那宇文公子对你不错,你可别错过机会啊。”

紫苏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事情真要是如小婵所想的这么简单,倒好了。紫苏隐隐的觉得,宇文逸风那天会挺身而出,为自己和河间王起争执,只是出于义愤,看不惯那群人仗势欺人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对她有意。今天来看她,也只是一般的问候,并没有什么感情的成分。而她对他,自从他救她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小婵看着紫苏的眼睛,劝道:“你说的对,咱们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真心人。”她轻轻抱住紫苏柔弱的身躯,姐妹俩彼此依靠、彼此温暖。

宇文逸风回到齐王府时,府里各房已经开始摆晚膳。他去往自己母亲颖夫人的住处,仆­妇­却告诉他颖夫人去了长公主那里,还没有回来。颖夫人自进门后,一贯恪尽本分,从无逾矩,因此她和嫡妃长公主的关系非常融洽。齐王宇文松不怎么管事,府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长公主和颖夫人商量而定。

长公主所居的厢房堂屋,屏风后,长公主坐在正中,两位侧妃分坐在她左右,三人正在饮茶。颖夫人放下茶碗,不无疑虑的说:“说起来也难怪公主要着急,青鸾和溪月嫁到咱们家已经有些日子了,可迟迟不见梦熊之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菊夫人年纪最轻,平日里长公主和颖夫人说话时,她往往坐在一旁聆听,并不轻易表态。此时,只听她叹息一声道:“咱们府里好久没有孩子的哭笑声,怪冷清的。”“谁说不是啊,想抱个孙子,到现在也没抱上。”长公主清冷的脸上有着难解的怅然之­色­。颖夫人怕她伤感,忙道:“公主不必挂怀,生儿育女这种事都是上天注定的,您是福旺之人,一定会子孙满堂。”

话虽如此,迟迟不见儿媳­妇­们有喜,长公主着实烦恼。菊夫人见她抚额凝思,出主意道:“城郊的玄清观香火鼎盛,过几日便是十五,让青鸾和溪月一起到观中拜拜三清上人,祈福求子,您看如何?”朝中崇道之风盛行,长公主听了她的建议,也觉得甚是妥当。三人又商议了一会,仆­妇­进来回报说,晚膳已经摆好,长公主便留了她二人一同进膳。

宇文长风和溪月说起这事,溪月有点纳闷,她一向不信佛道,有些不明白婆婆的用意。宇文长风自然心知肚明,只一笑,向她道:“母亲叫你去,你就去呗。整天待在家里,不也挺无趣的么。”这理由太牵强,溪月狐疑的看着他,秀眉微蹙,“无缘无故,母亲怎么会想起来叫我和大嫂去道观?”

话刚一说出口,她心念一闪,忽然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脸上顿时有了绯­色­。瞧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暧昧的笑意,轻轻拍了他一下,低语道:“这也不是去道观烧香就能求来的。”宇文长风抚了下她的脸颊,笑道:“去吧,让长辈们心安。”溪月望着他,有一抹晕红的浅笑。

宇文啸风夫­妇­的住处,青鸾也正和丈夫商量此事。宇文啸风躺在竹榻上乘凉,悠然自得的哼着小曲。青鸾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心中有气,拧着他的脸颊道:“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哎呦,你倒是轻点儿呀。”宇文啸风叫了一声,推开她的手。青鸾见到他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

“夫人,一来你的声音不小,二来我的耳朵没聋,你说什么我听得清清楚楚。不就是母亲叫你和二弟妹去道观烧香求子么,你尽管去呗。”宇文啸风揉着脸颊,无奈的一笑。青鸾撅了下嘴道:“你最会油嘴滑舌了,我说什么,你都当成耳边风。我来问你,你明日陪不陪我一道去?”“那玄清观都是女道姑,我一个大男人去那里­干­什么,也不方便啊。”宇文啸风边摇着扇子,边惬意的吃着葡萄。

“切,我就知道,让你陪我去趟道观,你必是推三阻四,要是去韶音坊厮混,你蹿得比兔子还快。”青鸾不悦的嗔怪丈夫。宇文啸风见她脸­色­并不严肃,知道她只是发牢­骚­,也不往心里去,随口道:“你们女眷去烧香,自有侍卫护驾,我跟着去只是碍眼。”

青鸾知道他不想去,也就不再勉强,推了他一下道:“你上次跟我说,三弟和河间王起争执是为了一个乐伎,那乐伎长相如何?”宇文啸风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事,微微一愣,才笑道:“你们女子都是这样,问起另一个女子,都是先问长相如何。”“不问长相,难道问家世?小小的一个乐伎有什么家世好问?”青鸾没好气的驳了一句。

“喂,问你话呢?怎么跟推磨一样,问十句才答一句?”青鸾从他手里夺过扇子,呼哧呼哧的替自己扇风。“长相当然是很漂亮,不过比起夫人你就差远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说吧,如果你是那彩凤,她就是那乌鸦。”宇文啸风讨好的笑道。他深知妻子的个­性­,知道她最是好强,自己若是赞美别的女子,少不得要惹她拈酸吃醋。男人在这点上若是不放聪明点,那必定是场没完没了的吵闹。

果然,青鸾掩口一笑,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态度:“呸!拿我跟乐伎比。”见宇文啸风笑而不语,青鸾又道:“三弟是不是看上那个乐伎了?”“没有吧。”宇文啸风思忖道,又补充了一句:“三弟一向喜欢打抱不平,估计是那乐伎被河间王的手下欺负,他看不过眼,就多管了闲事,倒不是有什么私情。”青鸾挑挑眉,道:“看不出来,三弟还是个义士。不过真没想到颖夫人教训儿子,会打得那么重。”

“这你就不明白了,爱之深责之才切,颖夫人对三弟寄予厚望,见他顽皮不羁,当然恨铁不成钢。我没想到的是,二弟居然搬出了父王,平时父王在那藏剑阁中,天塌了他也不会管。”宇文啸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青鸾心中起了疑虑。这件事当时她也想到过,但是很快被别的事打岔忘了,此时宇文啸风提起,她才又重新想起。

那藏剑阁中有什么秘密呢?青鸾暗自思量。宇文啸风轻抚她的背,道:“我说你啊,也别费脑子想这事了,有空不妨想想,过几日是你母亲的生辰,咱们送什么贺礼才合适。”青鸾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仍在思索。宇文啸风见她凝眉不语,也就不再多话。

“那天郗家的订亲仪式散了之后,我瞧见三弟和郗子祈一起走了。我问了郗府下人,他说那两人要去韶音坊,你还说三弟和那乐伎没私情。”青鸾仍是念念不忘这事。宇文啸风听她又提起韶音坊,故意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三弟的事啊。他和那乐伎究竟有没有私情,我怎么会知道。郗子祈看中了一个乐伎倒是真的,听说很快就会买回家。”“哦,这样啊。”青鸾一听这话,就明白宇文逸风不过是陪着郗子祈去看相好,没了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越来越少,天气越来越热,又要保持日更,饿不得不从今日起一章两更,敬请谅解。

香灰

这一日,齐王府的三位夫人带着儿媳到城郊的玄清观烧香,怕人多不便,提前通知了玄清观,让道观中的尼姑闭观一天,不要接待其他香客。道姑们见来了大施主,自然是不敢怠慢,早早准备了两间­干­净的房间供齐王府的女眷们休憩。

这道观中景致颇佳,溪月跟着众人前后游览了一番,才走到后殿上香。上香过后,一个小道姑捧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罩了黄布。旁边的中年道姑向长公主道:“这是本观的仙方,请少夫人们带回去每日早晚服用,必能顺利得子。”长公主瞄了一眼,示意身边的仆­妇­接过去。

青鸾看着那托盘,悄悄向溪月道:“什么仙方,不过是香灰罢了,能有什么效用。”溪月抿嘴一笑。青鸾侧目瞥了她一眼,笑道:“看来你是宁可信其有。”溪月又是一笑道:“只要毒不死,就按她们说的吃呗,不然母亲又要不高兴。”青鸾点头称是。这府里,长公主的吩咐谁敢不听呢。

回到府中,长公主吩咐仆­妇­将香灰分给青鸾和溪月,嘱咐她们按时服用。溪月接过那一大包香灰,和青鸾无奈的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

晚膳的时候,宇文长风见小蝶端上来的粥里像是飘着一层灰,不悦的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啊,粥里飘着灰你们没看到啊?”小蝶听他责怪,没敢开口,委屈的看了溪月一眼。溪月心中一笑,向宇文长风道:“这是我们今天去道观求的仙方儿。我独自服用,要是得道升了仙,丢下你一个人岂不孤单。”

宇文长风知道她又故意使坏,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她道:“你可真是……三弟说的没错,你真是太坏了。”溪月小嘴一撇,不以为然道:“这叫夫妻同甘共苦。我一个人吃香灰怎么成,你也得陪我吃。”“好,我陪你,行了吧?”宇文长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溪月抿嘴一笑,这才向妩儿使了个眼­色­,妩儿会意,很快又端了一碗没有洒香灰的粥来,换下了宇文长风面前那碗。

几天后,宇文啸风夫­妇­一道去青鸾的娘家拜寿。王夫人见女儿身形依旧,不像有喜讯的样子,也有点担心,让她陪自己到花园中散步,想问问她。

王府花园里,王氏母女并肩而行。天气很热,她们很快找了一处僻静的凉亭坐下休息。“青鸾啊,你嫁过去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好消息?”王夫人不无担忧的问。“女儿哪知道呀,没有就是没有。”青鸾替母亲扇着风。王夫人叹息一声,望着女儿秀丽的脸庞,继续问:“你夫君对你好吗?我看他人挺老实的。”“他呀!”青鸾提起丈夫,有一丝浅笑。

“怎样?”王夫人见女儿好像话里有话,急着问了一句。青鸾怕母亲担心,忙道:“他对我很好,很体贴,也没有王孙公子的骄奢之气。不像我那几个兄弟,整天斗­鸡­走狗,和些狐朋狗友厮混。”“瞎说,你弟弟们哪有那么不堪,你不要有了夫家,就觉得娘家处处不好。”王夫人责怪的嗔了一句。青鸾哧的一笑。

“哎,你这肚子总没有动静也不行啊。不能为齐王府添丁,你在那府上地位就岌岌可危了。虽然你夫君现在对你不错,可如果你没有孩子,你公婆必定让他纳妾生子。”王夫人轻抚着女儿的手,打量着她。“他敢!哼。”青鸾没好气的皱眉。“别说这孩子气的话,你婆婆贵为长公主,你公公不照样纳了两房侧妃。男人纳妾是正常的,但是你不能让她们动摇你的地位。”王夫人语重心长的说。

青鸾眉头微皱,半晌才道:“我不是不想生,总也怀不上。长公主带我们去玄清观求过,给了一大包香灰,到现在还扔在那里。”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了疑虑,看着凉亭外,思忖着。“既然是道观求来的,你就服用了也无妨,求个心安嘛。不行的话,改天找个大夫替你诊诊脉。”

“我又没病,诊什么脉?诊脉就能诊出孩子来?”青鸾嘀咕了一句。女儿自幼任­性­,王夫人不是不知道,此时听到她的话,也只笑笑。

“对了,母亲,您可知道齐王府有个藏剑阁?”青鸾想起这事,心中始终有些好奇。“知道啊,你公公齐王当年是朝中名将,他喜好藏剑,王府里建有藏剑阁。你怎么想起问这个?”王夫人不解的问。

青鸾打量四周,见婢女们远远地站着,才向母亲道:“我公公每次进藏剑阁,都不许别人跟进去,就算是几位夫人,也没进去过。他若是在剑庐里赏剑,天大的事他也不会出来。可上次三弟挨打,二弟去找公公替他求情,公公竟然让他进了剑庐。”

王夫人微微一惊,心中暗自思量,半晌才道:“看来你公公已经选好了继承人。”青鸾闻言惊愕不已,虽然她早知道宇文长风作为嫡子,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可乍一听王夫人这话,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中憋闷的难受。

王夫人见女儿忽然变了脸­色­,劝解道:“青鸾,从你嫁给宇文啸风的那天开始,你就该明白,他不是嫡子。”“我知道啊,可我不觉得我夫君比二弟差在哪里。”青鸾懊恼的说。

王夫人见女儿一脸懊恼的样子,劝道:“女儿,在齐王府那样的家庭,你一定要处处小心,尤其你婆婆是那样特殊的身份,你在她面前千万不能行差踏错。”青鸾嗯了一声,她也风闻了溪月被长公主掌掴的事,对长公主一直心有余悸。

“你现在最首要的就是替齐王府生个孙子,这样才可以想将来的事。”王夫人颇有深意的看着女儿。青鸾抬头看着母亲,读懂了母亲眼中的深邃。长子长孙,地位微妙的很,若是齐王府一脉单传,则更金贵,青鸾知道母亲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母女之间若连这点默契也没有,还怎么称为母女。

回府后,青鸾吩咐婢女将那包香灰找出来,端正的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并嘱咐婢女每天在自己晚膳喝的粥里放上一点。那婢女刚要转身走,青鸾叫住她:“茜雪,你去打听一下,二少夫人吃了这香灰没有。”茜雪点点头:“奴婢知道了。”青鸾瞥了她一眼,又道:“别说是我让问的。”茜雪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竹雨斋里,宇文长风和溪月在书房里下棋。瑞雪和小蝶、妩儿则坐在院子里乘凉。茜雪看到三张并排的竹榻在廊下,指着她们笑道:“好啊,你们可真会偷懒,一个两个三个,居然排成了一排,也不怕给二公子和少夫人看到。”

瑞雪见她来了,忙坐起来让她,笑道:“姐姐快来坐,吃点果子。”她和茜雪是亲姐妹,两人几岁就被卖进齐王府当婢女,一个伺候大公子、一个伺候二公子。

妩儿和小蝶也坐起来招呼茜雪,四人坐在一起吃着水晶盏里的果子。茜雪道:“还是你们这里热闹,二公子和少夫人又随和,不怎么管束你们。”青鸾不像溪月那样随意,她为人端严,对婢女不苟言笑,茜雪和其他婢女都有些怕她。小蝶听到这话,笑道:“幸好咱们府里几位公子都是极随和的人。”其余三人都赞同的点点头。

瑞雪啃了一口桃子,问她姐姐:“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伺候少夫人?”茜雪从小蝶手里接过扇子,扇着风道:“大公子和少夫人去亲家拜寿才回来,在房里歇着呢,我便出来逛逛。你们主子呢?”妩儿笑嘻嘻的指指书房:“姑爷和小姐在书房里下棋呢。”茜雪看了书房一眼,脸上也有笑意:“他们可真恩爱呀。”

“你们大公子和少夫人不也是形影不离吗?”小蝶笑着打趣。“是啊,那天少夫人要去道观进香,大公子本想跟着去,可听说那里全是道姑和女眷,他才没有跟去。”妩儿听她提起进香,想起溪月让她们往宇文长风的粥里洒香灰,扑哧一笑。“妩儿妹妹笑什么?”茜雪好奇的看着她。

妩儿笑道:“我家小姐去进香后拿来一包仙方,让我们放在姑爷喝的粥里。姑爷真要喝的时候,她又让人把粥给换了。”茜雪心中一凛,笑问:“二少夫人还真服用了那香灰啊?”“没有,都扔在厨房呢。那东西脏兮兮的,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生病。”瑞雪随口答了一句。茜雪点了点头。

四个婢女又说了一会儿话,溪月从书房出来吩咐她们摆晚膳,茜雪才告辞而去。青鸾听了茜雪的回报,心中倒有了些计较。

翌日,午膳的时候,青鸾留意的看了溪月一眼,见她和平常一样,恭敬的坐在宇文长风身侧低头吃饭,宇文长风不时的夹菜给她,两人的神情颇为亲密。

长公主也留意的看着儿子和溪月,见他俩像是非常恩爱,心中松了一口气,向身边的仆­妇­耳语了几句。那仆­妇­走到溪月身边告诉她,长公主请她午膳后先不要回竹雨斋,有话要和她说话。溪月微微一惊,看了宇文长风一眼,眼中有些茫然。他们本来商量好,午膳后一同进宫去拜见皇后,看来是去不成了。

宇文长风却猜到母亲要和溪月说什么,淡然道:“去吧,我在竹雨斋等你。要是你回来的早,咱们一同出门去。”溪月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些忐忑。

午膳后,溪月陪着长公主和菊夫人在花园中找了一处清凉的地方坐下。长公主打量着儿媳,见她低着眉,知道她对自己有些畏惧,缓着语气道:“上回在道观拿回来的方子,你都按时服用了吗?”溪月微楞片刻,忙点了点头:“服了。”“你别当本宫是为难你,叫你和青鸾服用那方子,不过是让你们沾一沾道家的仙气儿。”长公主慢悠悠的说。

溪月抬头看了婆婆一眼,见她脸­色­和缓,才又道:“儿媳知道。”菊夫人在一旁笑道:“公主,溪月一向听话,您就不要不放心了。求子之事急不来的。”长公主嘴角轻扬,看了菊夫人一眼,打趣道:“他们可以不急,你可要多加留意。”菊夫人嫁到齐王府多时,也没有添子嗣,长公主没少为她求医问药,可总不见效。此时长公主忽然提起,菊夫人当着溪月的面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红着脸侧过头去。

“好了你先回去吧,不然长风又要等急了,生怕本宫不知怎么刁难你呢。”长公主似乎心情很好,脸上也是和颜悦­色­。溪月向她和菊夫人盈盈一拜,才转身离去。长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向菊夫人道:“王爷前两天又数落本宫,说本宫对孩子们太严厉,你说本宫严厉不严厉?”

“我看您还好,二姐姐才真是严厉,上回把逸风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还罚他在大太阳底下跪着,要不是溪月找长风去求情,只怕逸风那孩子就要支持不住了,非得中暑不可。”菊夫人轻叹了一声。“哦?上回是溪月让长风替逸风求了情?”长公主有些诧异,她只知道是长风请了宇文松过去,却不知道和溪月有关。

“原来您还不知道啊?溪月让长风去藏剑阁请王爷出面,长风就进了剑庐。”菊夫人似笑非笑的替长公主扇着风。长公主暗自一盘算,无奈的一叹。这几个孩子究竟在搞什么鬼,自己说轻不得、说重也不得,长风一味护着溪月,倒好像她这个当母亲的多心,处处刁难媳­妇­。可真要是放任不管,万一再有个什么……可真是令人头疼的心病。

作者有话要说:玄清观香灰,青春的灰、友谊的灰,内用外服均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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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溪月回竹雨斋的路上看到公公宇文松正和府里一个家人说话,宇文松似乎在吩咐着什么,那家人有难­色­,像是在求他。溪月从他们身旁经过,拜了一拜:“父王!”宇文松看到她,脸上微微有些笑意,向家人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那家人好似如蒙大赦,拿衣袖擦着额角的汗走开了。

“你母亲没说你什么吧?”宇文松负手而立,气宇轩昂。溪月见他笑容和蔼,含笑凝睇道:“没有,母亲只是问了一些家常事。”宇文松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她呀,就是事事都要­操­心,府里上下她什么都管,也不嫌累。”溪月见他微微侧着脸,似有些无奈,心里一笑。

宇文松虽已年过五旬,但是相貌清癯、丰姿英伟,自有一番卓尔不群的气度。溪月看着他,想起了自己远在洛阳的父亲,心中一酸。宇文松又叹息一声:“她管了我几十年,如今连酒也不让我喝,真是无趣的很。”溪月这才明白,刚才他是叫那家人去买酒,那家人大概因为得过长公主的吩咐,不敢去买,宇文松没办法,只得作罢。

“父王,您上次痛风晕倒,母亲和姨娘们一直很担心。她们不让您喝酒,是为您身体着想。”溪月见她眉头不展,一副苦恼的样子,劝了一句。“我知道啊,可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嘛。我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饮酒了,肚子里的酒虫都开始叫了。”宇文松咂了咂嘴,一副馋酒的样子。

溪月轻轻一笑,道:“不然,我让长风去买酒送给您喝。”“罢了罢了。”宇文松赶紧摆手,道:“长风那孩子,从小就听他母亲的话,叫他和他母亲对着­干­,他必定不依。”儿子是什么脾气,当父亲的不可能不知道,溪月听到这话,扑哧一笑。“快回去吧,大热的天。再不回去,我那傻儿子又要望眼欲穿。”宇文松见溪月热的冒汗,诙谐的一笑。

溪月刚要走,宇文松忽道:“以后别叫什么父王大王的,听着别扭。”溪月嫣然一笑道:“大家不都这么叫吗?”“大家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大家的习惯也未必就是好的。他们从小耳濡目染,都沾了世家子弟的习气,你别跟他们一样。”宇文松撇着嘴望天一眼,那神情颇为滑稽。

溪月忍俊不禁:“那我下次叫您父亲好了。”宇文松仍是愀然不乐,自语道:“文绉绉的,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叫爹。”“我家乡的百姓就这么称呼父亲,不过我自幼叫父亲已经习惯了。”溪月笑道。“唉,你家乡在南阳,怎么说也在中原。我的家乡在辽东,连年战乱,这辈子也别想回去看看了。”宇文松说着说着有些伤感。

他看了溪月一眼,心里有些奇怪,平时他和儿女们都没这么多话,和这个刚嫁进来的儿媳­妇­倒说了这么多。看来越是熟悉的亲人,越不容易诉说心事。“去吧去吧,和你们这些孩子说这些,你们也未必能有什么体会。”他向溪月挥挥手。溪月又拜了一拜,快步往竹雨斋走去。

回到竹雨斋,宇文长风正等着她,见她脸­色­并无异样,也就没有多问,吩咐家人备车之后,两人一同出府去了。

宇文长风陪着溪月坐马车,溪月忽然问他:“父王祖籍是辽东吗?”宇文长风点点头:“我们宇文氏起源在辽东,不过父王幼年时已随祖上迁居太原。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溪月笑了一笑道:“我刚才在花园里遇到父王,听他说起思乡之念,他说他的家乡在辽东。”宇文长风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青鸾自从那日回娘家拜寿之后,心中时常盘亘着母亲王夫人的那番话。可腹中迟迟没有动静,让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宇文啸风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每天无忧无虑的过日子。青鸾有些着急,按着母亲的吩咐,悄悄出府去看大夫,却在药铺门外远远的见到菊夫人。她没有作声,等菊夫人上轿之后,才疑惑的走进药铺。

药铺的伙计见到有贵客来,忙上前招呼。青鸾陪嫁的婢女绮霞问道:“有没有招呼女眷的雅间?”“有啊有啊,小人这就带夫人进去。”伙计热情的引青鸾和绮霞进店,往后堂的一间厢房而去。

青鸾坐下后,向那伙计道:“刚才在你们店中光顾的那位夫人买的是什么药?”“夫人说的是哪位?店中来来往往客人太多,小人不记得了。”伙计搔搔头发,有些为难的笑。青鸾看了绮霞一眼,绮霞会意,从袖中拿了一封银锭子给他。

那伙计欢喜的接过去,才悄悄向青鸾道:“那位夫人是常客,每回买的都是麝香和红花。”青鸾心中大惊,脸­色­都变了。那伙计见她神情不好,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贪小便宜说错了话,忙要把银子还给绮霞。青鸾恢复了脸­色­,和缓道:“你拿去吧,这事我谁也不会说,你就当不知道,请你们先生出来,替我诊脉。”

伙计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大夫来了,替青鸾诊脉后,开了方子吩咐绮霞去抓药。青鸾问那大夫:“我听说麝香闻久了,会坐不住胎,是不是?”大夫捋须点头:“是啊,夫人若想早点有喜讯,千万不要接触麝香,不然后果严重。”青鸾嗯了一声,想起菊夫人的古怪举动,非常疑惑。照理说,她千方百计求子,不该买麝香和红花,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古怪之处?齐王府果真是玄妙重重,青鸾越来越疑惑。

心事重重的回到齐王府,青鸾慢悠悠的走在花园里,觉得这个府里处处透着古怪,似乎人人都有秘密。就连她丈夫宇文啸风,她有时都会觉得自己对他不够了解。他有时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又洞悉一切,说出令她惊讶的话来。

“大嫂,丢东西了吗?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宇文逸风和她走对面,打趣的问。青鸾抬头看见他和宇文长风并肩而来,掩饰住情绪,笑道:“二弟、三弟这是要出府去呀?”宇文逸风点点头,道:“我和二哥出去溜溜,在府里待着怪闷的。”青鸾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大嫂今天有点怪。”宇文逸风悄悄向宇文长风道。宇文长风没有留意青鸾的神情,奇道:“我怎么没觉得?”“你啊,你眼里除了溪月,能看到谁啊?”宇文逸风笑着揶揄。“去你的。”宇文长风胳膊肘捣了弟弟一下,宇文逸风笑得更深。

兄弟二人一起去往好友卫玠的府邸。卫玠刚从会稽游历回来,和宇文家两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乍见之下,彼此都非常高兴,一处欢畅的饮酒。卫玠道:“两位去过会稽山没有,那里的风景果真是名不虚传。”宇文逸风摇了摇头,宇文长风道:“听说那里景­色­颇佳,一直不曾得去。”“有机会,你们真该去游历一番,曲径幽深、涧水清澈,真真是方外之地。”卫玠不无感慨的说。

三人碰杯之后,卫玠又道:“转眼快到八月了,一年前咱们在广陵府初相识,长风老弟还记得吗?”宇文长风点点头:“日子过的真快。”那时,他从洛阳一路游历到广陵,在二十四桥附近遇到云飞扬,因此结识了卫玠,几人一同到青雀台观广陵潮。那壮观的景象依稀就在眼前,却已物是人非。

卫玠见宇文长风目中有一丝疑虑,猜到他想起了云飞扬,怕他不快,忙转移话题道:“九月初郗太傅家的二公子郗子祈成亲,你们府上接到帖子没有?”“还没有啊,郗府还没有正式下帖子。估计怎么着也得等中秋过后,才会办喜事。”宇文逸风道,和卫玠碰杯,两人饮尽杯中酒。

宇文长风此时想起了他和云飞扬曾经的那个约定,相约来年一同往钱塘县观潮。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心中对云飞扬始终有愧意,去不去赴约,当真左右为难。长公主和皇后逼得云飞扬痛失所爱、远走异乡,云飞扬一定恨极了他,他自己也觉得很难再坦然面对云飞扬。可若是不去,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

如果去了,要怎么和溪月说?溪月如果知道他要去见云飞扬,会是什么反应?他想起来就觉得迷惘。他和溪月好不容易才渐渐融洽,若再因为云飞扬起争执,只怕是裂痕再难弥补。自从上次溪月大病一场以后,他们心照不宣的再也不提起云飞扬,可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已经忘了他。恐怕她只是将云飞扬在心里隐藏的更深了,深到宇文长风无法触及。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己。溪月已经是他的妻子,他这么想,岂不是对她不信任。他们的爱情本来就建立在不对等的基础上,溪月已经很努力的爱他,他又怎么能要求她一下子把前尘往事抹净呢。宇文长风叹息了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一趟钱塘,赴故人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风云要重会啦,啦啦啦……

萤火

齐王府醉风轩,溪月和菊夫人正倚着栏杆坐着乘凉。傍晚的凉风吹在身上舒服极了,溪月摇着罗扇驱赶流萤,向菊夫人道:“醉风轩这里的景致颇佳,整个王府里,我最喜欢这地方。”菊夫人点点头道:“是啊,这里既能看到花园中的景­色­,又能观看湖景,正是极佳的观景所在。”她扫了一眼轩里墙上悬挂的匾额,指着那匾额笑道:“你看这匾额是谁写的?”

溪月抬眼望去,抿嘴一笑:“那是长风的字,不过不像是他现在的笔法,少说也比现在少了五年功力。”菊夫人笑眼弯弯的打量着她,赞许道:“都说你是才女,果真名不虚传,眼力不凡。这的确是长风十六岁时王爷让他题的匾额。”

溪月微微一笑:“姨娘过誉了。我父亲酷爱书法,从我记事起,他就教我练字临帖。我和长风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教过我笔法。”溪月想起往事,面上有些微红。那时他还在她家的白墙上题字,不知道日晒雨淋之后,那字迹还在不在。就算是现在,一同习字临帖仍是他们的闺房之趣。

菊夫人见她的笑颜里忽然有了一抹娇羞之­色­,猜到她想起了丈夫,似笑非笑的把视线移到花园中。只听她感慨道:“自我十九岁嫁入齐王府,一晃已经快十年了。那时候秀风刚当上皇后,乐风还没有出嫁,长风才十三岁,逸风更小,还不到九岁。我嫁进府那天,他们两个小兄弟手拉手站在一旁观礼,那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可不是,日子快得很,连我到宇文家也已经快半年。姨娘,你想不想家?”溪月想起远方的亲人,总有一丝惆怅在心头,宇文长风那时说要带她回乡省亲,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家乡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没什么可想念。”菊夫人幽幽轻叹,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清风拂过,庭院里飘来阵阵荷香,有仆­妇­撑着船在花园的湖里采摘莲藕和菱角。菊夫人站起来远眺,指着湖面上的人向溪月道:“我幼时在故乡也曾月下泛舟采莲,那情景就好像在画里一样。”

“我听璎璎提起过,她说等到八月里莲藕都熟了,可采摘时泛舟湖上,别有一番风味。”溪月无限向往的说。她自幼生长在北方,南方的人情风物、良辰美景经历的不多,偶尔听别人说起,总是记在心里。

菊夫人莞尔一笑,向她建议道:“等天凉快了,咱们让家人备了船,一同月下游湖如何?”“好。”溪月欣喜的点点头。她偶一转头,看到宇文长风在花木间穿行,像是没看到自己,忍不住童心大起,随手在醉风轩外的果树上摘了一个桃子向他砸过去。

不偏不倚,那桃子正砸到宇文长风身上,宇文长风正想着心事,蓦然一惊。放眼望去,他看到溪月站在醉风轩里,轻摇着手里的罗扇,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向她微微一笑。“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想什么心事呢?”溪月打趣的说。宇文长风向她走过去。

看到菊夫人,他施了个礼,菊夫人瞟了他一眼,笑道:“你跟你父王真是越来越像,惜字如金。”宇文长风仍是淡然一笑,没有答话。溪月好奇的看了他俩一眼,嘀咕道:“像吗?长风说话可没有父王风趣。”宇文长风向溪月眨了下眼睛,溪月嘟了下嘴。

菊夫人眼蕴笑意的坐在一旁打量他和溪月。溪月抿嘴又是一笑:“你不是和三弟一起去了卫公子府上,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卫兄刚从会稽游历回来,府上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我们就没有叨扰太久。”宇文长风站到她身侧看着池子里的金鱼。

菊夫人定睛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溪月身上,有些怅然,随即隐去。她轻轻走到他二人身后,见溪月正趴在栏杆上往池子里扔鱼食,像是玩得十分开心,宇文长风的一只手揽在溪月腰间,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温柔的宠爱。菊夫人轻轻在宇文长风肩上捻起的一根长长的秀发,随手一弹,瞟了他一眼,见他惊愕不已的看着自己,她媚然一笑转身走了。

宇文长风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不自然,好在溪月丝毫没有察觉。他下意识的搂紧溪月,溪月这才靠近他,闻了一闻道:“饮酒了呀?”宇文长风点点头:“喝的不多。”溪月低声哼了一声:“不多也是喝了。”宇文长风挑着嘴角一笑,执起她的手道:“走吧,咱们回房去。我有事要和你说。”溪月嗯了一声。夫妻俩一同离了醉风轩,往竹雨斋的方向走去。

“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要十来天。”他面容澄定的说了一句。溪月诧异的凝望着他,问他要去哪里。“临安府、钱塘一带。”他从没有告诉过她,他和云飞扬的那个约定,此时虽然决定去了,却拿不定主意告不告诉她。溪月“哦”了一声,又问:“何时动身?”“就这两天。”

自他们成亲以后,还从来没有分开过,听说要和他分开十多天,溪月心里竟有些不舍。宇文长风见她低头不语,猜到她心里所想,轻握着他的手。溪月抬眼看着他,见他嘴角轻扬,靠在他肩上道:“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要早点回来。”宇文长风点点头。

他忽又想起刚才在醉风轩里,菊夫人的那个举动,心中一阵郁郁。他衣服上那根长发无疑是溪月的,菊夫人那么做是什么意思?对她,他心中始终有种说不出的担忧,担忧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似乎生怕她会对溪月做出什么来。

溪月见他半天不言语,侧目望着他,见他直视着前方,目光中似有一层忧­色­,安慰他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待在家里,不让你多­操­心。”宇文长风这才展颜,向她温柔的笑笑。溪月可爱的耸耸鼻子,宇文长风心中一动,停下脚步道:“先别回竹雨斋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溪月有些纳闷,却仍是跟着他走。

天­色­渐渐暗了,傍晚绮­色­的火烧云挂在暗蓝的天边,随着夜幕的加深,点点星光隐约闪烁。宇文长风带着溪月走到齐王府西南角的藏剑阁附近。溪月打量四周,好奇地问:“这里不是父王的藏剑阁吗,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宇文长风也不正面回答,只是道:“跟我来吧。”溪月虽好奇,却十分信任自己的丈夫,他不言明,她也就不多问,紧紧的跟着他。

藏剑阁后的山坡并不是很高,两人在林木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山顶。四野无人,只有微风拂面,傍晚的山坡上静谧无声,溪月站在风里,远眺前方,齐王府的亭台楼阁在黑暗中格外苍凉。“就是这里了吗?没有什么特别嘛。”溪月征询的看了宇文长风一眼。

宇文长风淡淡一笑,随手拾起一块土块扔向草丛间,不一会儿那草丛间竟升起点点萤火,若紫若蓝的萤光恰似坠入凡间的星辰,越聚越多。溪月欣喜的睁大眼睛仰脸看着这美妙的奇景,想伸手去捉一只,却怎么也捉不到。晚风吹得她白衣飘飞,璀璨星夜下、点点萤光间,仿佛山野间的­精­灵。

宇文长风向她伸出手去,溪月仔细一看,依稀看到他的手心中有一明一灭的几点萤光,他手一松,那萤光翩然远去。溪月的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萤火,再一回头,见他笑着看自己,心中一阵悸动,和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早已认识了几百年,这一瞬间忽然唤起了前世的记忆。她呆呆地看着他,顷刻间,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长风……”她鼻子一阵酸涩,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宇文长风席地坐在最高的山坡上,向溪月招了招手,溪月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两人一起遥望着四野里的萤光,宇文长风指着那些萤火虫道:“他们的生命只有十天。”“十天够了,曾经那样绚烂过。”溪月接了一句,依偎在他肩上感慨的说。

宇文长风点点头,随手拾起一根草在她鼻尖下扫了扫,溪月抓过那草捏在手里玩。“你怎么不问我这回出门要去­干­什么?”宇文长风问溪月,溪月一笑道:“我知道,你要去见一个人。”“你知道?”宇文长风万分诧异。溪月轻抚了一下他脸颊,笑谑道:“你看你看,被我猜中了吧。我就知道你是这表情。”

“你真的知道吗,溪月?”宇文长风望着溪月的眼睛,多么希望她追问下去。“我知道,你要去见云飞扬。”溪月渐渐收敛了笑容,眼神中有了深邃。“你若是不想告诉我,我就装不知道你要去见他。你问起,我就告诉你,他每年都去钱塘县观潮,多少年都这样。”她的这番话让宇文长风莫名的感动,她是如此晶莹剔透的一个女人,让他在她面前无法隐瞒心事。

“去年我和他在广陵府相遇,相约来年一同观潮。”他回想往事,感慨万千。溪月握了下他的手:“你放心去吧,他应该不会揍你。云飞扬是个豁达的人,我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他用心良苦。该放手时则放手,是一种很好的处世态度,刘伶曾经评价过他,深得老庄之道。”

溪月站起来遥望着天边的银河,河畔双星,遥遥相对却不能相见,恰似人间的情缘,难得有圆满的时候。她失去了一个,上天给了她另一个,冥冥中自有天意,她的姻缘注定不在那个人。“你恨我吗?”宇文长风也站起来,手放在溪月的肩上。

溪月梨涡浅笑,道:“若是我说我恨你,你会把我还给他吗?”“不会!”他坚决的说。“不后悔?”“绝不!”他凝视着她,眼神中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溪月又是一笑道:“你刚才若是说你后悔,我才真的会恨你。”她回望着他,彼此的目光如夜一般深邃。

溪月忽然一罗扇拍在宇文长风脸上,宇文长风惊得愣在那里。“有蚊子!”溪月笑得花枝乱颤。宇文长风喜忧不定的抚着脸,那表情古怪之极。“疼吗?我只轻轻拍了一下啊。”溪月注意到他的表情,关切的凝望着他的脸。宇文长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笑起来。溪月这才知道他是故意让她担心,撅了下嘴。

几日后,宇文长风和父母家人告别,离开金陵去往钱塘县。此时已是八月上旬,前往观潮的人络绎不绝。可是一连两天,他去往海堤,都没有遇到云飞扬。

看来云飞扬早已淡忘了这个约定,或者说,他对夺妻之恨耿耿于怀,不愿再见到宇文长风。宇文长风其实也明白,他到这里来,只是求一个心安。看不看到云飞扬其实不重要,他来赴约,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他有负于朋友,心里一直有愧意,可是他并不后悔。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还是会选择遇到溪月,溪月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个女子。姻缘天注定,如今溪月已经是他的妻子,云飞扬也不再阻在两人中间。夫妻之情、朋友之义,他虽不能兼顾,但是,总要给云飞扬一个交代。

宇文长风站在海堤旁,看着远处的潮涌如雪、浪花奔腾,心中叹息一声。放眼望去,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中一喜。云飞扬也看到了他,却没有和他打招呼,面容非常清冷。

“你来了……”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云飞扬该怎么开口,真的见到他,却只说了这一句。云飞扬看了他一眼,目光仍是峻然,半晌才道:“如果我不来,你和她怎么心安?”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其实不想来,但是为了让溪月和宇文长风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还是如期来赴约。

宇文长风看了云飞扬一眼,心中感慨万千,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将视线放到远方的江潮。云飞扬也望着江面,思绪纷飞。其实他何尝不是求个心安。这大半年,他一直牵挂溪月,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能不能解开心结。看到宇文长风如期来赴约,心中的牵挂才稍解。如果宇文长风和溪月过得不好,他根本不会有心情来赴约,他来了,说明他和溪月过得很好。只要溪月能幸福,云飞扬就放心了。

宇文长风站在江边,看着云飞扬转身而去,消失在人海中。知道彼此心愿已了,确实没有再交谈的必要。事实上,对溪月他不抢也抢了,他和溪月之间的隔阂可以化解,和云飞扬之间的隔阂却很难化解。事关乎男人的尊严,及朋友之义。放下了云飞扬这个沉重的心结,他知道他今后所要做的就只是好好照顾溪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告一段落,明天起开始连载矛盾激烈的第三卷……

O(∩_∩)O饿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保佑饿不要卡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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