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婚礼当天,齐王府派了喜娘到驿馆去接溪月。婢女们为溪月细细的化妆,而溪月一直面无表情的坐着,像个木偶似的随她们摆布。化完妆后,婢女们伺候溪月换了大红的吉服,又将她的长发挽起,在她头发上戴了赤金凤冠。
婢女们正要扶溪月出门上轿,齐王府的一名仆妇走过来解下溪月手腕上的麻绳,含着歉意道:“少夫人,这两天得罪了。长公主的吩咐奴婢们不得不从。”溪月冷着脸,一言不发的上了花轿。坐在花轿中,她才低头一看,手腕早被那麻绳磨破了皮。
耳畔响起一阵鞭炮声,溪月被人簇拥着走进了王府。头上盖着红盖头,她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不同颜色的衣袍在她眼前闪过。
有件红色长袍在她身边停留最久,这个穿红色长袍的人将一根红色的绸带交到她手里。溪月接过去,那人趁机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溪月一惊之下,才知道这人正是宇文长风。
她跟着他走进齐王府正堂,他跪下,她也跟着跪下;他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一整天,她都浑浑噩噩,耳边不断响起人声、鞭炮声、礼乐声,被摆布着从一处带到另一处,带着盖头,始终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安置在新房里坐着。此时,她已经又累又饿,疲倦的要打盹。
一睁眼,那红色长袍又出现在眼前,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溪月以为他要掀盖头,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然而,他并没有掀盖头,靠近她顺势抱了她一下。只那么轻轻一抱就放开,却让溪月一阵晕眩。
他轻轻在她肩头一按,大概是示意她坐下。溪月于是坐在床边,接着,他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个苹果。溪月看着苹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她饿了,而且府里忙于婚宴,一整天都不会有人送东西给她吃,便拿了一个苹果给她。她接了苹果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新房。
溪月一个人愣在那里。这个苹果,她吃还不是不吃?手腕痛的不得了,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苹果上,这就是她以后的人生么,她想都不敢想。
晚上,宇文长风回到新房时,已有点微醺。四名婢女见他进来,忙要去扶他。他忙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婢女们含着笑退了出去。
溪月从听到他的脚步声靠近,心就悬了起来,一不留神,手里的苹果咕噜咕噜滚到地上,直滚到宇文长风脚边。宇文长风拾起苹果,诧异的看了溪月一眼。只那么一瞬间的疑惑,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宇文长风走到溪月对面,也不急着挑开她的红盖头,坐到她身侧,轻轻抚着她的背。溪月身子一紧,有些紧张,这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宇文长风的眼睛,他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少女的羞怯,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却躲闪了。
宇文长风又是一笑,轻轻揭开她的红盖头,她白玉般的侧脸上点着绝美的桃花妆,眉翠如黛,目如秋水。他心中一荡,凑过脸去吻她,她却仍是微微侧过脸去。宇文长风索性揽住她身子,把她搂在怀里。他轻吻着她的脸颊,这回她没处躲,身子却颤抖起来。
宇文长风终于察觉了她的异样,扳过她的脸,这才看清她双目微肿、面有泪痕,神色间有一丝憔悴。“你还是不想嫁给我,是吗?”宇文长风受伤的说。溪月垂首不语,暗自抽泣。
宇文长风忽然感觉胸中一阵憋闷,无处宣泄,醉意浮上来,愤慨的捏着溪月的下颌,道:“你不想嫁可以不嫁,我不会逼你,不要到了新婚之夜才给我看这副委屈的神情。”
溪月毫不示弱的看着他,倔强的挣开他的手。宇文长风松了手,表情十分痛苦:“说话!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溪月不理会,宇文长风用力在她肩头狠狠一捏,她顿时疼的直抽冷气。
“你让我说什么!”溪月终于哭着说了一句,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缓缓伸出手去,给他看手腕上被绳索箍出的血痕。宇文长风愕然的看着她纤细的手腕,有几处磨破了皮,像是被绳索紧紧的绑过。
见此情形,宇文长风心里一阵锥心的剧痛。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长公主去了幽州之后,石家很快就答应了婚事。他当然知道,石俊很可能是惧怕长公主的势力,生怕再得罪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婚事。
母亲,他不可一世的母亲,她答应不去为难石家,可最终还是动用了手里的权势,逼得石俊不得不将女儿嫁到齐王府来,唯恐溪月会逃走,还将她绑了起来。想到此处,他恼怒不已,猛然转身跑出了新房,扔下了溪月一个人。溪月进退不是,只得又坐到床上。
宇文长风一口气跑到长公主所居的院落,婢女们忙拦了他,说长公主已经安置了。宇文长风推开婢女,径直走进长公主的卧房。
长公主见儿子铁青着脸闯了进来,皱眉道:“这么晚了,怎么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母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宇文长风质问。
长公主看到他气咻咻的样子,猜到他已知晓真相,淡然道:“你都知道了?那丫头都告诉你了?”宇文长风气道:“母亲,您为什么要这样?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长公主凝视着他,冷冷道:“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她,是你鬼迷了心窍,一心想要她。当母亲的为了成全的儿子的心愿,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得摘下来,何况是一个女人。”
宇文长风此时怒火已渐渐平息,只剩悲哀,他摇摇头:“可您明明知道,她心里另有所爱。您可以让我娶到她,但我和她都不会有真正的幸福。”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嫁到宇文家来,她就是宇文家的媳妇。我不管她过去如何,今后她只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跟你过日子,不然不止咱们家,石云两家也都不得安宁。”宇文长风望着态度强硬的长公主,失望的转身而去。
溪月在新房里坐了半夜,也不见宇文长风回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床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阵刺痛让她惊醒,她睁开眼一看,天已经亮了。两个小婢女正往她手腕上擦药,见她醒了,欣喜不已。“少夫人,您可醒了。”其中一个婢女笑道。溪月刚要勉力坐起来,手腕一用力,火烧火燎的疼。
“您的手受伤了,奴婢们先给您擦上药,包好了,您再起来梳洗更衣。”另一名婢女见她要起来,忙劝止。溪月只得躺回床上。
“奴婢叫瑞雪,她叫小蝶,以后就由我们来伺候少夫人。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先前说话那婢女向溪月自我介绍。溪月却没留意,幽幽望着床顶不语,只伸出手去,任由她们擦药、包扎。
和昨天一样,她像只木偶似的任人摆布。梳洗过后,那两名婢女伺候她换了鲜艳的大红色吉服,又拉她到铜镜前,细细替她化了妆,挽起她漆黑如云的一头秀发,戴了赤金凤冠在她头顶压住发髻。
“少夫人真美呀!”婢女瑞雪忍不住赞叹。她一回头,看到宇文长风走进内室来,忙叫了声公子就和小蝶一起退了下去。
“时辰不早,该是你去拜见翁姑的时候了。”宇文长风漠然的说了一句。溪月睫毛一低,低头跟着他出了内室。宇文长风走了几步,在卧室门口站定,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微微一惊,却也不便挣脱。
她走得慢,他便也放慢了脚步。他带着她穿过王府偌大的花园,在亭台楼阁和幽深花木间绕行。快到堂屋时,宇文长风松开了她的手。齐王夫妇已经端正的坐在堂屋正中,两位侧妃坐在他们下首。
长公主皱着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睡得这么久,让长辈等你们。”见齐王宇文松微笑不语,长公主也不便再多说。
宇文长风站立到母亲身侧,溪月一人独站堂下,向长辈们磕头行礼,又一一敬茶。齐王夫妇和两位侧妃颖夫人、菊夫人轮流给溪月见面礼。
颖夫人拿起翠玉镯子刚要往溪月手上套,溪月怕给她看到手腕上的白纱,下意识的缩手。宇文长风看到了,忙掩饰的接过那镯子,笑道:“姨娘这只镯子色泽真好,一看就是珍品。”他拾起溪月的手,轻轻把镯子塞到她手里。颖夫人掩口一笑,打趣道:“呦,刚过门就这么疼她。”
宇文长风也只笑笑,却不答话。颖夫人正要说话,听到长公主轻咳一声,便不敢再开口。只听长公主语气和缓道:“进了我们宇文家,就是宇文家的媳妇。怎么当媳妇,你家里一定教过你,本宫也不想再重复了。好了,回自己房里去吧。”
听了这话,溪月如蒙大赦。想着要退出去,却见宇文长风还没有动。她只得等在原地,让她丈夫先走。宇文长风向父母告了退,就往屋外走。溪月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两人都沉默着。快到他们所居的院落时,宇文长风忽然站定。溪月只顾低着头走,没料到他会停下,差点撞到他身上。宇文长风转身看着她,沉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告诉你,我不知道我母亲会那么做。”溪月拧着眉,道:“可是她已经做了,现在你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所以你必须明白,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子。这件婚事天下皆知,没有退路。”宇文长风竣然的看着溪月。溪月刚想说,你应该放我走,但是想起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石云两家必定会受到连累,自己父亲和云飞扬不知会被遣到哪儿去。想到这里,她隐忍了,什么话都没说。
“我希望你不要再想他。”宇文长风当然知道溪月在想什么。溪月冷冷的看着他,捂着心口道:“你母亲捏着我全家的命脉,我无处可去,可是你们管不了我的心。”宇文长风见她凄婉的神色里透着倔强,心里本有气,但见她手腕上缠着白纱布条,又有些心痛。
“好,我会给你时间的。你自己也要适应这里,不要太固执。不然……”他顿了顿,还是没有说下去,阔步往新房走去。溪月暗自叹息一声,仍是跟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他跑到什么地方去待了一夜?哦活活活~
侍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门,宇文长风往自己书房走去,溪月则回了厢房。一进内室,她就取下头上的金冠,换下了厚重的吉服。瑞雪和小蝶忙走过来伺候她更衣,并替她梳理长发。
“少夫人,早起到现在,您什么都没吃,要不要奴婢去端一碗薏米粥来?”小蝶体贴的问。溪月摇摇头:“我不想吃。”瑞雪看到她憔悴的神色,就猜到她有心事,劝解道:“少夫人,您还是吃一点吧。不然到了午膳的时候,您要在长公主和王爷用膳时侍席,一定会饿得受不了。”
“侍席?”溪月不解的问了一句。瑞雪和小蝶对视一眼,疑惑道:“您不知道?咱们王府的规矩,长辈们用膳时,晚辈必须陪坐。尤其是新媳妇,不仅不能入席用膳,还得再一旁侍席。等王爷、长公主、两位侧妃夫人、公子们吃完了,才能用膳。”她想了想,又道:“说是侍席,其实就是您在一旁等他们吃完了,您才能吃。”
小蝶见溪月一脸犹疑,忙补充道:“金陵城中的王公贵族、公卿之家都是如此,规矩多得很。有些人家,甚至不许女子入席饮宴。”瑞雪怕溪月不悦,忙暗中用胳膊肘捅捅小蝶。
溪月哼了一声:“好大的规矩。”瑞雪陪笑道:“来日方长,奴婢们慢慢跟您说。咱们王府虽然规矩多,但是也很容易学。您这样知书识礼的官家小姐,还怕学不来这些。”
溪月当然知道,在当时,门阀等级森严,士族和庶族互不通婚、不得同席。士族也就是贵族,和寒门有着天壤之别。出身寒门的官员,即便是身居高位,也很难获得贵族的认可,进入不了贵族生活的圈子。就算是到豪门大户去做客,也不能与贵族同席。
朝政大权长期把持在极少数的贵族门阀手中、世袭罔替,社会上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权力始终在这个小圈子里交替,贵族之间长期联姻,彼此沾亲带故、关系盘根错节,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谁也得罪不起谁。
齐王宇文松原是北方鲜卑氏皇族后裔,因为素有战功,又娶了兰陵长公主为妻,才被赐予贵族的身份。因此,齐王府的一切规矩,都是按着当时豪门大户的规矩而定。
溪月虽出身官宦世家,但石家长期生活在南阳,家中人丁也不旺,不像金陵和洛阳的贵族这样讲究家规。听婢女们提起这府里规矩大,她不禁有些担忧,又有些不屑,觉得不过是繁文缛节。
这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黄金鸟笼啊,而她就是那笼中鸟。她以后的人生就是被关在这个鸟笼里,禁锢、不得喘息,直至死的那天。
溪月拔下发间的碧玉簪子,直想往咽喉上刺去。那簪子离咽喉不到一寸的距离,她顿住了。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去死?想死还不容易,只要往脖子上一抹。活下去,才有希望。想到此处,溪月心底浮上了倔强之意。
午膳的时候,有个中年仆妇过来请溪月过去用膳。等溪月到王府花厅时,赫然发现,她又是最后一个到场。她不想看到长公主严厉的目光,低着头走到宇文长风身侧,跪坐在他身边。
饭菜碗筷皆已摆好,众人却都不敢举箸。齐王夫妇动了筷子,才陆续有了杯盘碗盏之声。长公主见溪月只定定的跪坐在那里,向身边的仆妇递了个眼色。那仆妇会意,忙取了一双筷子放到溪月面前。溪月即刻便明白她们的用意,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替宇文长风布菜。
看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菜已经满了,宇文长风却不怎么动筷子。偏偏她夹的都是他不喜欢的吃的东西,不喜欢吃鱼,她却一连夹了三块放在他盘子里。而溪月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神思不属的时而望着桌子发呆、时而往他盘子里夹菜。
宇文啸风夫妇坐在他们对面,大儿媳青鸾进门时间也不长,正坐在丈夫身边侍席。宇文啸风低声问他妻子:“饿了吧?”他妻子青鸾点点头,低声道:“饿了。你哪天和我换过来试试。”宇文啸风趁着长辈们不注意,夹了一块鹿肉给她吃。
长公主早看到这情形,看不惯的哼了一声。宇文啸风夫妇吓了一跳,青鸾忙以长袖遮脸,飞快的把肉嚼烂咽下去。“哧——”终于有人笑出声。溪月循声望去,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弱冠少年,想来这人便是宇文长风的弟弟宇文逸风。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长鹿肉。”宇文逸风故意两眼望天道。“逸风,你又胡闹。”长公主呵斥了他一句,语气却是温和的。颖夫人忙暗中拍了儿子一下,宇文逸风却不以为然的只顾吃饭。
溪月见了这家人古怪的神情,忽有点想笑,可终究没有笑出来。她一抬眼,却看到了宇文逸风审视的目光,忙低了头回避。
众人吃完之后,上了一道茶。长公主道:“今天是溪月第一天进门,理应向各位敬茶。”溪月忙站起来。一名仆妇端着茶盘,跟在溪月身后。
溪月走到宇文啸风夫妇面前,端起一杯茶递给宇文啸风,恭敬道:“大伯请喝茶。”宇文啸风接过去,笑道:“叫大哥就可以,叫大伯我不是长了一辈。”众人忍俊不禁,只有长公主面无表情。
溪月又端茶给青鸾,青鸾慢悠悠接过去喝了一口,脸上也有笑意。她打量着溪月,却见她眉如新月,面如芙蓉,心里不禁一赞。
还没轮到宇文逸风时,宇文逸风早已坐不住,翘首张望,等溪月到了他面前,他倒故作姿态起来。“小叔请喝茶。”溪月端起茶盅递到他面前。只听他怪笑道:“叫三弟就可以,叫小叔我不是也长了一辈。”颖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长公主和另一侧妃菊夫人却都忍不住面有笑意。
溪月无意中抬头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却见他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里一寒。最后轮到向丈夫敬茶了,溪月走到宇文长风面前,小心翼翼的从茶盘上端起最后一杯茶递给他,“夫君请用茶。”宇文长风见她低垂着眼帘,似乎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心里一痛,却也无可奈何。
他接过茶去,喝了一口。溪月这才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俊逸的面容仍清冷,丝毫看不出喜怒,不禁有些忐忑。宇文长风将茶杯放到一旁,再次看着溪月,却和她目光偶然相遇。她目光一斜,避了过去。宇文逸风注意到这一幕,暗自一笑。
敬茶之后,众人各自散了。一名仆妇来请溪月去用膳,溪月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仆妇在溪月面前放了一张小矮桌,矮桌上摆着精致的饭菜。溪月犹豫了片刻,心想自己就算是饿死了,这府里也不会有人同情她,不如多吃一点,于是端起碗来吃饭。
“我以为你要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一个声音猝然响起。溪月正低头吃饭,听到这话不抬头也猜到说话的是宇文逸风。宇文逸风在她对面席地而坐,很惬意的望着庭院中的风景。一阵阵樱花随风飞落,飘了几瓣在回廊上。
见溪月没有理会他的话,仍是低头只顾吃饭,宇文逸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道:“我二哥怎么不等你一起回去?大哥每天都等着大嫂吃完一同回房去。才新婚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溪月瞥了他一眼,仍是不理他。
宇文逸风却不在乎她的冷淡,边看着她吃饭边自言自语道:“你有一双很美但不安分的眼睛,难怪他喜欢你,把长公主逼得要派兵去你家抢人。”
溪月听了这话,终于放下碗,手里的筷子在他眼前一挥。宇文逸风以为她要拿筷子戳自己的眼睛,忙往后一躲。溪月却故意一闪手,又把筷子收了回去,继续夹菜吃饭。
“哈哈——”宇文逸风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我以为你恼羞成怒,要戳瞎我的眼睛。”溪月瞅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又不是用眼睛说怪话,我戳瞎你干什么。”宇文逸风好笑的看着她,他刚要说话,余光瞥见宇文长风走了过来,便悄悄对溪月道:“我二哥来啦。”
溪月低着头,仍不作声,情绪却明显紧张起来。宇文长风早也看见她和宇文逸风说话,见到他来,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神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溪月吃饭的时候,宇文逸风便已瞧见她手腕上缠着白布,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必是长公主派人干的好事,此时却故意道:“二哥呀,你太不应该了。嫂子才过门,你就把人家打伤了。”宇文长风听了这话,倒抽一口冷气。
“你胡说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宇文逸风知道他不高兴,戏谑道:“嫂子跟我说,她不想嫁给你。”说完,他冷笑着走了。宇文长风愤怒的捏紧拳头,凝望了溪月一眼。“我没跟他说。”溪月辩解道。宇文长风忍住气,叹了一声。
有他在场,溪月吃什么都难以下咽,哽咽着刨了几口饭,却差点呛到。她只得放下饭碗,喝了一口茶。宇文长风见她强自镇定,心知是自己让她心神不宁,终于压下刚才的不满,温和道:“吃完了,就回房去休息吧,昨晚想必没有睡好。”溪月顺从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古怪一家人登场……
初夜
离开宇文家众人,回到自己的卧房,溪月才感到如释重负。宇文长风出府去了,她终于可以踏实的睡上一觉。到金陵的这些日子以来,不安、惊惧、愁烦、忧伤等种种情绪不停的折磨着她,常常令她头痛欲裂。
想起身不知何处的云飞扬,她的心痛到窒息。他自身尚且难保,指望他来救自己是不太可能了。况且云飞扬那目空一切、淡泊散漫的性子,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还很难说。经过这次的事情,溪月头一次对云飞扬感到陌生,她并不真正了解他。
至少他的那一句“只要他能好好待你,你嫁给他未必比嫁给我差”,就可以看出来,他并不像她从前一直认为的那样在乎她。他喜欢她,却不认为娶妻非她不可。出现了长公主这样的强势人物,他权衡利弊,终于放弃了她。
想到此处,溪月满心的悲哀,却又无法可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梦里她见到了年迈的双亲、出嫁的姐姐,孤独无依的感觉从未如此深刻。直到她从噩梦中惊醒,却见屋里处处已经上了灯。见宇文长风坐在床边,她忙坐起来。
不知道他坐了多久,溪月两只手紧紧的攥着被角,不安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闪烁,目光中有一丝怯意。“不必担心,府里的规矩晚膳各房自己开。”宇文长风适时的说了一句,溪月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对视片刻,都沉默着。宇文长风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向后一缩。“让我看看你的伤。”宇文长风按住她的手,小心的解开包扎好的白纱布条。
她的伤并不重,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宇文长风叫了婢女一声,瑞雪忙快步走进房来。“去把伤药拿过来。”他吩咐了一句,瑞雪领命而去,不一会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里有伤药和白纱布。瑞雪瞧了他们一眼,心里一笑,就悄悄退了出去。
宇文长风仔细的将药涂抹在溪月受伤的手腕上,溪月感到伤口上一阵沁凉,紧接着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咝——”她忍得住痛,却还是免不了发出声音。宇文长风替她包扎好,安慰道:“忍一忍,这两天不要沾到水,伤很快就会好的。过后不会影响你抚琴临帖。”
溪月想抽回手去,他却用力一握。她也用力,他却忽然松了手,甩了她一下,站起来往外走。“吃饭吧。”他冷冷扔下这么一句。溪月有些懊恼,跟着下床穿了外衣。
两人默默的坐在桌前吃饭,瑞雪和小蝶在一旁伺候。小蝶见溪月只顾着吃饭不夹菜,忙夹了一块嫩笋在她面前的盘子里,见溪月放下碗筷,她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手。溪月知道,宇文长风没吃完,她不能先离席,只得等在那里。
“你们下去吧。”宇文长风向小蝶和瑞雪扫了一眼。等她二人退下,才看了溪月一眼,故意吃的很慢,溪月却不以为意,一直坐在那里不作声。这一顿饭,两人都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然而,真正让溪月担心的是晚上。前一晚就那么对付过去了,这一晚怎么办。日子长着呢,她就像笼中的金丝雀,再扑扇翅膀,也飞不出去。卸了妆,她坐在妆台的铜镜前梳着长发,满腹的心事,夹杂着不安和恐惧。
恍惚间,她想起了临行前母亲的话:“你嫁过去,就是他家的媳妇。在家里你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到了人家就是儿媳。咱们再也管不到你,一切全凭你自己的造化。哪怕是帝王家,道理和规矩都是一样的。伺候好公婆和丈夫,他们才能疼你,你才能过得舒心。”
母亲的字字箴言,让溪月感到无所适从,她捂着脑袋,摇了摇头。取得公婆欢心,对她来说谈何容易。公公齐王也就罢了,婆婆长公主早就对她怀着很深的偏见,打心眼里不喜欢她,是迫不得已才同意娶她进门。
同样,溪月也不喜欢长公主,是长公主一手拆散了她和云飞扬的姻缘,将她父亲石俊从南阳贬到幽州。不仅如此,还在驿馆中对她百般羞辱,命人日夜轮流盯梢,唯恐她会再次逃走。想到此处,溪月恼恨不已,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玉梳。
有这样的婆婆,将来的日子会如何,她一点信心也没有。还有宇文长风,自己怎么面对他?溪月明白的很,长公主再难缠再严厉,毕竟不会和她朝夕相对。大不了,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宇文长风则不一样,他是她丈夫。
她自幼便受到“三从四德”观念的熏陶,女子对丈夫要服从、事事以丈夫为先,不能违背丈夫的意愿。尤其是她这样淑仪慎德的大家闺秀,更是不能行差踏错。不然,她的家族都将遭人耻笑。
她脑海里正乱糟糟,宇文长风的脚步声已经近了。见他进屋来,她忙站起来恭敬的站到一边。宇文长风只扫了她一眼,就解下了腰间悬着的长剑。她只得走上前接过他的剑,挂到墙上。待她转过身来,他已经解下了头上束发的金冠放到一旁。
小蝶和瑞雪端着盆进来伺候他洗漱,溪月有点不知所措,只得站在一边。小蝶向溪月微微一笑,溪月咬着嘴唇,睫毛一低。
水晶帘后,婢女们都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卧室里只剩他们两人。风过中庭,轻扬起溪月宽大的衣袖裙角,她裹紧衣服,走到窗前关起一扇扇窗户。宇文长风吹熄了蜡烛,卧室里顿时暗了,青烟飘散。他支颐倚在床榻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春风和煦的月夜,溪月轻柔的白衣被风吹起,摇曳的裙裾仿佛舞动的蝴蝶翅膀,漆黑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身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整个人飘逸如仙。月色下,她秀美的脸尤其苍白。乌木窗棂的映衬下,一双素手好似白玉雕成。这一幕,仿佛梦中的情景,令宇文长风感到迷离的炫目。
等到她关最后一扇窗户,宇文长风终于走到她身后从腰间环抱着她。而她,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去抓紧自己胸口的衣服。她想挣扎,身体却被紧紧的抱住。
他吻着她发间的清香、吻着她雪白的后颈,而她则带着惊悸和羞怯默然承受着。直到他解下她长袍的腰带,轻抚着她的身体,她才本能的想推开他的手。可是已经晚了,她完全使不上力。
彼此呼吸可闻,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离的如此近,似乎对方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他胸膛的温暖是她唯一的记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只觉得一颗心躁动不安的在胸腔里跳动。
身体像要僵硬了一样乏力,疼痛的感觉不时刺激着她,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渴,渴的喉咙要冒烟一般干涩难受。
宇文长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渴了?”她睫毛一闪,却不说话。宇文长风放开她,下床去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里,她看着他的背影,衣衫不整的样子,羞涩的拉过被子遮住脸。
宇文长风走到床前坐下,将她从被子里拉起来,揽着她的肩,把杯子递到她面前。溪月刚要接过去,他却不给,她渴的厉害,只得抓着他的手,对着杯子喝起来。宇文长风怜爱的轻抚着她的秀发。
“还要吗?”见她一口气将水喝完了,他问了一句。她摇摇头,又滑到被子里。宇文长风无奈的笑笑,“睡吧。”溪月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眯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偷偷看了宇文长风一眼,却见他闭目而睡。黑暗中,他坚毅俊朗的面容如同雕塑一般,溪月忍不住想去摸一下他的脸,却不好意思伸手。
在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云飞扬,心顿时揪心一痛。如今,和他再无可能重聚了。经过这一夜,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躺在她身旁的这个人,是绝不会允许她心里牵挂着别的男人的。
她辗转反侧、黯然神伤,想睡又睡不着,不睡又困得深。而宇文长风忽然侧过身伸臂横在她腰间,她心里一紧,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有点心虚,也不敢去碰他胳膊。渐渐的,她被倦意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苍天啊,大地啊,万能的主啊,原谅俺的春秋笔法吧。写H实在不是俺的长项,第一次反正也没什么萌点,就这样对付过去。以后再慢慢写…… ╮(╯﹏╰)╭
见驾
第二天一早,溪月被窗外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吵醒,睁开眼一看,宇文长风穿着宽大的长衫立于窗前,正看着窗外的美景。见他侧目看了自己一眼,她忙躲回被子里。
“快穿好衣服起来,今天我们要去拜见太皇太后和皇后。”宇文长风试图拉开被子,她却紧紧的攥着被角不放,他也由得她。过了半天,感觉他已经走了,溪月才松开被子。衣服已经放到床边,她坐起来一件件穿好。等她穿好衣裳,宇文长风才从外室进来,他也已经穿戴整齐。
宇文长风见她低垂着眼帘,似乎不好意思看自己,伸手轻抚她脸颊,轻轻抬起她的脸。他正要吻她,却听到身后细微的笑声,随即松开手。小蝶和瑞雪两名婢女端着水盆进来,伺候溪月梳洗,宇文长风则走到院子里舒展了下筋骨。
向长辈们问安之后,宇文长风带着溪月坐马车进宫去。皇宫长长的永巷两侧,林木繁茂、鲜花似锦,不时有宫人经过。夫妻不能并肩而行,宇文长风走在前面,溪月只能跟在他身后。到了太皇太后所居的昭阳宫,溪月好奇的张望四周。这座宫殿巍峨无比、庄严气派,显示着主人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两人一前一后进殿去,却被宫女告知,太皇太后和皇后正在殿后的花园里饮茶。宫女引路,溪月跟着宇文长风去往殿后的花园,远远看见两位宫装贵妇坐在曲径深处的亭台中。宇文长风拜过太皇太后和皇后,溪月才跪下行礼。
“过来,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向溪月招招手,溪月走过去,跪在她面前。太皇太后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梳理整齐的头发挽着高髻,发间已是花白,而皇后仍和那时在洛阳时差不多,眉眼间有一丝温柔的笑意。
太皇太后命溪月抬起头,溪月仰望着她。太皇太后颇有笑意的向皇后道:“你们都说郗家的女孩儿漂亮,哀家怎么觉得她比郗家那位还要漂亮。”皇后也是一笑,顺着她外祖母的话道:“皇祖母说的是,我也觉得她比郗家的小姐漂亮。是不是,长风?”宇文长风只是一笑,并未答话。
“平身吧,别跪着了。”皇后满含笑意的向亭外的宫女看了一眼。那宫女忙拿着一个棉垫放到皇后下首,溪月端正的跪坐着。
“听说你精于茶道,今日不妨让太皇太后和本宫品评品评。”皇后望着溪月,溪月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未置可否,只得点点头。
宫女们端了一套茶具过来。溪月从瓷罐中取出茶叶放到壶里,倒水之后,将茶壶放到炉上去煎。茶煎好之后,先暖杯,然后一一倒进茶杯里。她按顺序依次端茶给太皇太后、皇后和宇文长风。宇文长风接过去,微微一笑,溪月瞧见他的目光,抿着嘴转身而去,仍是坐到他对面。
皇后见茶色碧绿,抿了一口,赞道:“好茶,泡的正是火候。皇祖母,您尝尝。”太皇太后也品了一口,点点头。皇后笑道:“弟弟,以后本宫要经常请她进宫来办茶会,你不要舍不得。”
宇文长风忙道:“只要姐姐高兴,随时可以命她进宫来。”他的视线落在溪月身上。皇后见了这情形,心里一笑,向太皇太后递了个眼色。太皇太后也微有笑意。
他夫妇二人走后,太皇太后忧心道:“石家的这个女孩子虽然漂亮,却不是富贵面相。”皇后点头道:“母亲也不喜欢她,说她眉眼间有狐媚之气,日子久了会移了男人的性情。当初母亲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倒不是因为嫌石俊官职低,主要还是这女孩儿让她看着不安。”
太皇太后却不以为然的一笑,道:“你母亲为人端严,最是看不得这样漂亮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多了,难道她都能防得住。长风已经被这丫头迷住了,她再反对也无济于事。”皇后淡淡一笑,“谁说不是啊。长风为了她,宁可不娶,母亲爱子心切,只能妥协。”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她一辈子要强,可长风偏偏和她作对,娶了不称她心意的媳妇,以她的脾气,少不得要处处刁难,只怕他们以后的日子难过的很。”
皇后听了这话,忧心的眉头一皱。“祖母,您多劝劝母亲,弟弟已经长大了,随他去吧,不要事事干涉他。不然到时候,他护着媳妇,顶撞了母亲,伤心的还是母亲自己。”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道:“你自己怎么不说,叫哀家去说。”皇后笑着枕在外祖母肩上,撒娇道:“我是她女儿,我听她的;她是您女儿,她听您的,当然是您去说。”太皇太后慈爱的拍了她一下,“鬼丫头!”
回到齐王府已是晌午,宇文长风向溪月道:“我要去拜见母亲,你自己先回房去,午膳的时候不要忘了过去。”溪月点点头,看着他走远,才转身而去。
王府花园的路她还不甚熟悉,只知道一直往南走便是他们所居的院落。春风拂面,空气中带着醉人的甜香。一树树梨花、杏花、桃花、樱花、海棠,在枝头娇嫩的绽放着,绿丝垂杨、湖柳依依,不知名的鸟雀在花间嬉戏。一阵风起,偏偏落花四处飘散。走在花下,一会儿衣服上就沾了各种花瓣。
“别家新婚夫妻都是形影不离,怎么偏你形单影只啊?”宇文逸风本坐在一棵桃树上吃果子,看见溪月自花下经过,从树上跳了下来。溪月看见他,想起那天他说的话,心里恼恨,便不理他。
宇文逸风跟在她身后道:“不如我帮你逃出去?”溪月这才转过身,瞥了他一眼:“你总跟着我干什么?男女有别,小叔请自重。”“我说过不要叫小叔啦,把我都叫老了。”宇文逸风笑着说了一句。
溪月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宇文逸风边吃果子边问她:“我二哥对你好不好啊?他总是眼高于顶的样子,冷冰冰的,你是不是有点怕他?”溪月侧目道:“我不怕他,我怕你。”宇文逸风愣了一下,“我有什么好怕的?”溪月扬着下巴,故意道:“他没你这么多废话,我天生最怕饶舌子。”宇文逸风哈哈一笑。
他把果子啃完,扔了果核,笑道:“他说话都是两个字一句。走吧、吃饭、睡觉,是不是?从小他就这样。”溪月听他模仿宇文长风的语气说的有趣,不禁抿嘴想笑,只一瞬间,还是没有笑出来。
宇文逸风见她面容一动,忙添油加醋道:“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我帮你逃出去。我最见不得仗势欺人了。”溪月审视的看着他,似乎在猜测他的心思。“你!”溪月点了他一下,“你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她的唇边浮着一丝笑意,宇文逸风心中却一凛。
溪月说完这句话,只轻轻瞟了他一眼。宇文逸风冷冷一笑,道:“你走错路了,那边是大哥大嫂住的院子。”溪月停下脚步四处看看,花园里亭台楼阁,处处都差不多,一时间倒真的难以辨认该往哪儿走。
“怎么样?我送你回去?”宇文逸风笑着说了一句。溪月回脸看到宇文逸风幸灾乐祸的笑,心里不忿,见他穿着木屐,心生一计,向宇文逸风走去。宇文逸风故意负手而立,斜望着她。溪月走到他面前,狠狠的在他左脚上一踩。“哎呦!”宇文逸风猝不及防,痛的直跳脚。
溪月见他跳了几下,随即坐到草地上揉着脚,一副忍痛的模样,不禁捂嘴轻笑。忽然间,她看到宇文逸风的神情有点异样,忙回头一看,宇文长风已经走到她身后。见到他来,她立即收敛了笑容,再也笑不出来。宇文长风上前执了她手,带着她一同离去。宇文逸风远望着他夫妇二人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午膳时,众人都到齐了,独不见宇文逸风。颖夫人正要差人去问,却见他一瘸一拐的走进花厅。“逸风,你这又是怎么了?”齐王见儿子如此模样,皱着眉问了一句。
“父王,儿子……”他顿了顿,故意看了溪月一眼,才又道:“不小心从桃树上摔了下来。”溪月松了口气,抬眼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却见他没好气的坐了下去。
宇文长风侧目看了溪月一眼,见她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颇为古怪,又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还好府里的桃树都不高,你倒是不怕树上的毛虫。”宇文啸风笑谑了一句。宇文逸风听出他的嘲讽之意,也是一笑:“树上的毛虫有什么好怕,树下的毛虫才可怕。踩一脚,花花绿绿的,一肚子坏水。”溪月知道他是指桑骂槐,也不抬头,只是极力忍住笑。
“行啦,吃饭的时候说这些恶心的东西干嘛。”坐在长公主身边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忽然说了一句。溪月好奇的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见她只有十三四岁,杏眼桃腮、柳叶弯眉,长得非常秀气。
“那是菊夫人的妹妹,府里都叫她姨小姐。”宇文长风在溪月耳边说了一句。溪月不禁又看了她一眼,按辈分,这小姑娘是他们的长辈,难怪她训斥两位公子,连长公主也不便Сhā话。
“璎璎。”菊夫人向那小姑娘摇摇头。她却不理会,向长公主道:“公主,您说他们是不是很讨厌,吃饭的时候说什么毛虫。”长公主似乎很疼爱她,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
宇文啸风和宇文逸风都有些无趣,讪讪的不说话。饭菜碗筷摆好之后,众人纷纷低头吃饭,不再交谈。
晚上,伺候梳洗的婢女们退下去之后,溪月跪坐在镜前梳头。宇文长风随意的坐到她身边,望着她梳妆的样子,皱眉道:“这府里,是不是只有三弟才能让你笑?怎么见了我,就笑不出来了?”
溪月拿着玉梳的手一顿,看了宇文长风一眼,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见他神情并不凝重,眉眼间有一丝温柔,她才道:“我笑,是因为他可笑。而你,一点儿也不可笑。”
宇文长风忽然笑了,拉了她一把,溪月没留神往后一仰,整个人落在他怀里。他搂着她的肩,轻吻她的脸,问她:“白天在花园里,你是不是踩了三弟的脚?”“我没有。”她矢口否认,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我都看见了。”宇文长风笑道。“你没看见!我也没踩他的脚,是他自己从树上跌了下来。”溪月板着俏脸仍否认。
宇文长风也不和她争辩,轻轻摩挲着她的小手。她的手如此精巧,像是象牙雕成一般,纤长的手指细嫩白净,指甲微微透出粉色,薄薄的、亮晶晶的。指尖细小,大概是因为经常抚琴的缘故,并没有留得很长。
溪月还是有点拘谨,他抱着她吻她,她总是不大回应。也许是羞涩、也许是她心里有些排斥,宇文长风总觉得她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渐渐的,他的呼吸声急促起来,抱着她站起来往屏风后走去。
困惑
这一夜如此漫长,像在大海中挣扎,看不到岸,又不能让自己沉下去。缱绻之际,她仍是紧紧闭着眼睛,沉醉在羞怯和惊悸中。只是心中隐隐的不安,甚至还有一丝甜蜜,令她始终烦恼。她觉得自己应该不顾一切的反抗,可是她没有,这让她始终有罪恶感,觉得自己背叛了云飞扬。
嫁到宇文家之前,她曾不止一次想过,绝不让别的男人碰她,如果宇文长风逼她,她宁可死。抵死不从,这才是一个贞洁女子应该做的事,这才是对得起她和云飞扬的爱情。可是此刻,她在做什么,宇文长风丝毫没有逼她,是她自己放弃了防线。
和前一晚一样,她思来想去,头痛无比,到了天快亮时,她才睡着。宇文长风看着她贪睡的面容,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既振奋又失落,既惆怅又满足,竟是患得患失,不明所以。她雪白纤细的小手还放在他胸口,他覆着她的手,思绪飘得远。
他如何不明白,溪月并不是真的从心里接受了他,身体接受了,心灵却是在忍受。溪月,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说出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轻替她拂去遮住脸颊的一缕乱发。
溪月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依偎在宇文长风怀里,浑身一激灵,缩回被子里。“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他向她温和的笑笑。溪月悄悄拉开被角,看了他一眼。
宇文长风见她脸上有一抹红晕,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心中一动,揽住她肩,笑问:“夜里你翻来覆去,我知道你没睡好。怎么样,睡得好吗?”溪月听出他话里有调笑的意思,把脸埋在被子里。宇文长风轻抚着她雪白的后肩,替她盖好被子。
溪月睡了一会儿,始终有件心事横亘在心里。她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宇文长风已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样子是要下床去了。溪月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裳,他回望着她,俯下身倚在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脸,笑道:“你要说什么?”
“我……”溪月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道:“我陪嫁的婢女,不知道长公主把她安置到哪里去了。” “想找她来陪你是吗?”宇文长风问。溪月点点头。
“好吧,我会把她找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要叫母亲,不要叫长公主。”宇文长风望着溪月的眼睛,却见她目光逐渐黯淡。溪月咬着樱唇不语。
“我母亲……我知道你恨她,但她已经是你婆婆。我希望你尊重她,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宇文长风诚挚的说。溪月倔强的侧过脸去,纤长的睫毛低垂,紧紧的闭着眼睛。宇文长风见状,只得无奈的下床穿衣去了。
溪月始终忘不了新婚前几天,在驿馆中,长公主那审视挑剔的眼神,以及对她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足以将她刺的体无完肤。长公主无情的践踏了她作为少女最后一丝尊严,一个大家闺秀被怀疑贞洁,这是她无法忍受的羞辱,无论宇文长风怎么说,她都不会原谅他母亲的所作所为。
当天下午,宇文长风回府时,果然带来了溪月的婢女妩儿。主仆相见,恍如隔世,紧紧抱在一起。妩儿泣道:“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溪月见到她也像是见到亲人,泪水抑制不住,勉强道:“这不是见到了,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妩儿用力点点头:“来金陵前,夫人一直交代奴婢要好好服侍小姐,今后妩儿一定陪在小姐身边。”
她说完这话,又向宇文长风拜了一拜:“多谢姑爷。”宇文长风向她微微一笑,抬眼去看溪月,却见她正悄悄拭泪,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她只看了他一眼,又侧过脸去。宇文长风知道她们主仆数日不见,必有话说,自己在这里,她们便不能尽兴,忙向妩儿道:“去陪小姐说说话。”妩儿点点头。
宇文长风走出门去,溪月才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妩儿见她收了泪,忙扶她坐下。溪月拉着她的手问:“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妩儿道:“那日你和姑爷成亲,奴婢本想跟着进府来,但长公主……亲家夫人她不许奴婢进府,让奴婢在驿馆里等候,还差人看住奴婢,不让随意走动。奴婢在驿馆中等了两三天,望眼欲穿,心也焦了,不知何日才能见到小姐。没想到姑爷这么快就去带奴婢进府来。”
她瞧了溪月一眼,见她手腕上缠了白纱,泪水又在眼圈里打转,“小姐,你受苦了。”溪月忍住伤心,反倒劝慰起妩儿:“只要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已经是造化。”妩儿含泪点点头,拿袖口擦了眼泪,见溪月凝睇不语,猜到她心中必有苦水,只是无处可宣泄,不禁怜惜起她来。“小姐,你已经嫁到这府里,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要苦了自己。”她想安慰溪月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新婚的时光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一天天过去,溪月嫁到齐王府已有十多天。她渐渐熟悉了府里的一切,只是心里仍排斥,不愿与任何人来往。宇文长风和她说话,她也只是回上一两句。宇文长风虽然无奈,却也不勉强她。
这一日,宇文长风在书房里临赏钟繇的一幅字,溪月陪在一旁磨墨。“手都好了,不疼了吧?”宇文长风搁下笔,看到溪月腕上的白纱已除,皓腕如玉,忍不住问了一句。溪月点点头。
宇文长风握住她一只手,动情道:“就不能跟我说说话吗,溪月?”溪月没有正面回答,看到他衣袖沾到砚台上,拂开他的衣袖,道:“沾到墨了。”宇文长风温柔的笑笑。
“你来写几个字,我瞧瞧。”他把笔给溪月,溪月接过去,重新铺开了一张藤纸。雪白的藤纸上,溪月微一凝思,写了几个字,盈盈秀目看向宇文长风,似在问他:写得好不好?
宇文长风微挑嘴角只是一笑,揽着她的腰,握住她提笔的手,和她一同在纸上又续了一句。“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溪月写的是前两句,两人一起写的是后两句,凑成《洛神赋》中的名句。彼此挨的很近,无意中对视,宇文长风看着溪月的眼睛微有笑意,溪月脸上一红,眼波流转有一丝娇羞之色,目光转向桌上的笔迹。
这时,宇文逸风自外面走进来,溪月和宇文长风却都没有注意。宇文逸风进书房后,席地一坐,见桌上的水晶盘里有木瓜,不客气的拿起木瓜就吃。
宇文长风这才看到他,故意嗔道:“怎么也不回报一声,就这样闯进来了?”宇文逸风啃着木瓜哈哈一笑,道:“大白天的,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怕给我瞧见。”宇文长风笑着摇摇头,溪月放下笔仍是坐在他身侧。
“呵,你们搂搂抱抱的这是写字啊,写得下去吗!”宇文逸风看着桌上的字幅,抹抹脸上的木瓜汁,仍是笑着调侃。“你管那么多。”宇文长风回了一句,目光移向溪月,溪月却只是低着头。
“我是管不到啊,你们正新婚,谁能管得到新婚夫妇的闺房之趣。”宇文逸风笑意颇深的也看着溪月。溪月听他这话表面上说的酸溜溜,却暗藏机锋,不禁抬头打量了他一眼,故意道:“小叔的脚好了?没好利索的话,把这些木瓜全拿去炖酒冷敷。”宇文逸风一听这话,微一愣神之后大笑起来,指着溪月向宇文长风道:“哥,哥,你看她多厉害。”
宇文长风只是一笑,却不言语。只那么一瞬,溪月注意到他的目光中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心中有了一丝疑惑。见他兄弟二人似有话说,溪月站起来往外走。
书房中的两人都注视着她的背影,宇文长风道:“你说话总是这么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宇文逸风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朝廷命官,连说话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自幼被颖夫人宠着长大,阖府上下都让着他,宇文长风对他也谦让,此时更不屑和他争辩。
“今日不出去游乐,到我这里干什么来了?”宇文长风拿起他和溪月写的字细看,随口问了一句。“来看溪月。”宇文逸风直白的说,语气中有一丝挑衅。宇文长风不禁惊讶的看着他,温和道:“她是你嫂子,不要直呼她的名字。”
宇文逸风却不以为然,“是我嫂子她也叫溪月,为什么我就叫不得,名字取来难道不是让人叫的。”“你这小子!”宇文长风虽不高兴,却也并未往心里去。
“刘玄德那厮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可别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啊。”宇文逸风又拿起一个木瓜来吃。宇文长风看着他的吃相,忍俊不禁,道:“我说你这些天怎么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不对劲呢,原来是琢磨这些事。”宇文逸风叹息一声,两眼望天,半晌才道:“其实我是羡慕你,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娶合意的女子。我就做不到。”
宇文长风听他情绪忽然低落,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低头吃木瓜,似在掩饰心事,道:“怎么忽然说这话?”宇文逸风忽然抬头,皱着眉道:“你不肯娶郗家的小姐,这倒霉事自然要落到我头上。你成亲那日,郗昶来赴宴,向子祈问长问短的打量我半天。”
宇文长风听了这话直笑,看宇文逸风赌气的啃着木瓜,不禁劝了一句:“郗家的两位小姐皆有国色,堪比那时的江东二乔,你又不是没见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是也看不上他家的小姐,皇后做媒都不依,现在倒说起这话来。”宇文逸风没好气的说。宇文长风摇摇头,道:“我并不是看不上他家的小姐,是钟情溪月在先,心中再也容不得其他女子。那郗家小姐好与不好,对我来说都无甚意义。”
宇文逸风撇着嘴笑笑,道:“嗨,你现在有佳人在怀,自然什么都不在乎了。过几天郗太傅府里有茶会,下了帖子请我,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宇文长风闻言大笑,见逸风一脸烦恼,才收敛了笑。“郗家又不是龙潭虎|茓,你去去又何妨。你不是一心想出人头地吗,真娶了郗家的小姐,于你仕途是个捷径。”
“你你,又嘲讽我。我是想出人头地,可并不想做官。而是想效仿先贤,安逸山水之间。”宇文逸风不屑一顾的说。宇文长风想起刘伶的逍遥,点了点头。
“你快陪二嫂去吧,不然她要不高兴了。”宇文逸风站起来告辞。宇文长风向他挥挥手,故意道:“玩你的去,别在这里讨嫌。”“我明日还来看溪月。”宇文逸风走了几步,笑着回头看他。
彷徨
送走了三弟宇文逸风,宇文长风往他和溪月所居的厢房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低沉悠扬的古琴声。
湘妃竹帘卷起,檀香袅袅,溪月正在西窗下抚琴。宇文长风站在她身后听了一会儿,只见她如云的长发披在后心,只用一根素色丝带系了,宽大的袍袖随风轻舞,不时有院落中的飞花落在琴上,落在她的衣角。
宇文长风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溪月看到他,停下抚琴。“他走了?”“走了!”“我下次看见他,还踩他的脚。”溪月想起方才宇文逸风的话,撅着小嘴。宇文长风“哧”的一声笑,“你那天不是说,不是你踩的。”溪月瞥了他一眼,道:“今天他又说那样的话,可见上次我踩的不够狠。”
宇文长风忽然发觉,每次提到逸风,溪月的话就会多起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打量着她秀美的侧脸。溪月察觉到他的目光中有一丝异样,犹疑的看了他一眼,手按在琴弦上。
宇文长风看出她的不安,轻轻揽住她道:“你和我家人相处长了,就会慢慢适应。逸风虽然有时口无遮拦,但是他没有坏心思。”“是吗?”“是!”
溪月侧过脸,心想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好,说出来没准宇文长风还要误会。沉默了一会儿,溪月悄悄看了宇文长风一眼,却见他正凝望着自己,眼睛里有浅藏的笑意。
这些天以来,似乎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在两人间徘徊,说不得也猜不透,彼此找不到真正想说的话。溪月心里究竟怎么想,宇文长风不明白,溪月自己也不明白。
这个男人,她既不能坦然接受,却也拒绝不了。不仅仅因为他已经是她的丈夫,而是她心底对他始终有一份依恋。从那时同游洛阳,她心里就再也抹不去他的影子。
可惜的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让她再也不能坦然面对他。他喜欢她,一心想娶她为妻,她知道。只是在她心里怎能无恨,毕竟是他的母亲用了种种手段,逼走了她的恋人。
这掠夺来的爱,对溪月来说,太沉重。甚至在她内心深处隐隐觉得,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宇文长风未必一点也不知道。只是他太想得到她,潜意识里默许了母亲的行为。他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可是他没有。想到此处,溪月觉得一阵锥心的疼。
“还记得那时在洛阳吗?”宇文长风望着她的眼睛问。“不记得!”溪月避开了他的目光,幽幽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记得。如果你真忘了,我无话可说,可你明明是记得的。”宇文长风颇有深意的说,语气中有一丝无奈。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的不是云飞扬,而是我究竟知道不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他忽然把话挑明,溪月心中一凛,猜测着他话里的意思。
“母亲第一次派人去你家提亲,被你父亲婉言拒绝了,母亲当时很生气,一气之下让皇后把你父亲调任幽州刺史。母亲本以为你父亲会后悔,很快就会答应这门亲事。谁知,你父亲调任前把你送到琅琊云家去,这让母亲大为震怒,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战她的权威,于是她这才下令将云飞扬谴出琅琊郡。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所以我无能为力。”宇文长风一字一句的说。溪月听到这些,浑身一颤。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溪月终于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如今我已经嫁给你了,他也不知所踪。你还想怎样?”溪月拼命想控制住情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怎么想,你知道的很清楚,溪月,我真的不愿说出来。”宇文长风凝望着溪月,热切的眼神中有着难解的惆怅。
溪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想说,你明明是爱我的,可偏要用这爱来折磨自己。她终于忍不住,扑在琴上大哭起来,直哭得泪眼凄迷、肝肠寸断,似乎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全都宣泄。宇文长风见她哭得伤心,才知道她心里藏了多少委屈、多少幽怨,轻抚着她的背。
溪月哭了一会儿,以袖拭泪,半晌才微微止住抽泣,却止不住伤心。宇文长风轻抚着她的脸颊,见她双目红肿,素如莲花般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心里说不清是怜惜还是自责,情不自禁的向她唇边吻去。
溪月抗拒的推开他,跪坐着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抓紧衣襟。宇文长风见她有些惊慌失措,刚要伸手去扶她。溪月肩胛一动,眼睛定定的望着他,似在恳求他不要靠近。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呆在那里。
溪月看到宇文长风受伤的眼神,心有点软了,之前紧紧抓着衣襟的手缓缓的松开了。是的,她抗拒不了,这个男人既缠绵又热烈的爱,常令她无法自拔。所以当他再次靠近她,轻轻搂住她,她只是望着他,不由自主的忘记了躲开。
妩儿在院子里喂鸟,听到内室传出来溪月的一阵哭声,不禁有些担心,想进去看看又不敢。等了一会儿,见没了哭声才放下心,端着一盘溪月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青梅想送进去给她吃。
走到内室门口,妩儿下意识的放轻脚步,怕惊动了宇文长风和溪月,又想探探动静。水晶帘动,妩儿远远地看到溪月依偎在宇文长风怀中,宇文长风正低头亲吻着她,心中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小蝶见妩儿坐在廊子下一颗一颗往嘴里塞青梅,笑道:“这不是给少夫人吃的吗,你怎么吃起来?”妩儿笑道:“这梅子太酸了,小姐应该吃些蜜橘。”“这节气哪有蜜橘?”小蝶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会意,手指指了指内室,似在询问。妩儿捂嘴一笑。
两个婢女正笑着,璎璎从月亮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马鞭随意的挥着。“长风在不在?”璎璎问妩儿和小蝶。妩儿忙点点头:“姑爷在,姨小姐快里面请。”她故意提高声音,好提醒内室的两个人。
等璎璎进内室后,宇文长风和溪月已经站起来迎接。溪月正要施礼,璎璎忙摆手道:“不要多礼,我可从来不把自己当长辈。”宇文长风笑道:“今天是黄道吉日吗,逸风刚走,你就来了。”璎璎哼了一声,道:“他来他的,我来我的。再说了,我又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看侄儿媳妇。”她走到溪月面前,打量着她。
“方才你还说不摆长辈架子,怎么一转眼又说侄儿媳妇。”宇文长风笑道。璎璎白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溪月。她年纪小,身量尚未长足,仰着头凝望着溪月的脸,笑道:“这么漂亮,难怪长风爱你爱的不得了。”溪月脸上一红,向她淡淡一笑。
璎璎回过头,笑盈盈向宇文长风道:“这些日子,总见不到你人影,我想找人带我出去逛逛,都找不到人。”宇文长风挑眉看着她道:“你可以找逸风带你出府去。”“切,我才不找他呢。上回让他带我去秦淮河逛灯市,他就不耐烦的很。”璎璎没好气的撅着小嘴。
溪月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自己,似乎有话想说,又难以启齿,下意识的看了宇文长风一眼,却见他一言不发。璎璎闷了半晌才道:“我虽比你们高一辈,但年纪小,心里当你们是哥哥姐姐一样。溪月,你让长风明天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她撒娇的拉着溪月的衣袖。
溪月见她杏眼圆睁,乌溜溜的两只眼珠征询的望着自己,透着聪明伶俐,也不忍拂逆其意,笑道:“你去问他好了。”“我不问他,我只问你。问了他,你若不依,他必定听你的话。所以,我只问你答应不答应?”她笑嘻嘻的仰脸看着溪月,似乎要看她怎么回答。
“你们去吧。”溪月说完这话,看了宇文长风一眼。宇文长风微有笑意,仍是未置可否。璎璎这才转向宇文长风,狡狯笑道:“长风,溪月同意了。”宇文长风这才点了她脑袋一下。
“大不了这样,咱们三人一起出府去玩。溪月嫁到咱们家这么久,还没出过府门,一定闷坏了。”璎璎满怀期待的看着宇文长风。宇文长风这才道:“你要征得菊夫人同意,不然我们不带你。”璎璎小嘴一撇,故意道:“我们……说的真亲热……”她坏笑的向宇文长风眨眨眼。
宇文长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完全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看待。璎璎又拉着溪月说了一会儿话才走。说也奇怪,这府里的人,只有她和溪月最谈得来。宇文长风见她俩说话,心里一松,溪月嫁过来之后,始终不愿和府里人来往,有璎璎经常和她说说话,也可以缓解一下她的心情。
踏青
翌日,征得了菊夫人的同意,宇文长风带着溪月和璎璎一同出府去城郊的凤凰台踏青。宇文长风骑着马,溪月和璎璎则坐在华丽的马车上。三人刚出府没走几步,宇文逸风策马追上他们。
“你们出去玩也不带我,太不够意思了。”宇文逸风看到璎璎掀开马车的一侧帘子笑嘻嘻的看着他,向她撇了撇嘴。宇文长风侧目瞧了他一眼,道:“你骑着马就能出门,何须我们带你出来?”“哼!”宇文逸风白了他一眼,把头偏到一边。宇文长风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只笑着不语。
璎璎打量着他兄弟二人,向溪月道:“三风也来了,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想起来凑热闹。”“三风?”溪月不解的问。“就是逸风啊,他不是三公子么,我叫他三风。”璎璎妩媚的一笑。溪月听到这话也微有笑意。齐王府上下,最随意的人恐怕就是璎璎了。
仲春时节,凤凰台下青天碧落,江水湛蓝。烟柳如丝,出门踏青的游人络绎不绝。璎璎和宇文逸风爱玩,两人并肩走在前头,溪月走得慢,宇文长风陪着她走在后头。
溪月看着远处的美景,不禁想起了一年前,她和宇文长风在上林苑中游赏。那时他们只是初相识,而现在已经是夫妇,可见世事变迁如白云苍狗,此一时彼一时,让人想也想不到。
“你俩倒是快点呀,别磨磨蹭蹭的。”璎璎回过头,笑着催了一句。宇文逸风也回过头来一笑,那眼光却只看着溪月。溪月忙移了视线。
四人登上凤凰台,顿觉视野开阔,心旷神怡。眼前大江东去,波澜壮阔,令人豪情顿生。宇文长风指着远处的三山向溪月道:“远处的那片山脉就是三山,因三座山峰连绵在一起而得名。今天天气好,尚能看到山峰,若是阴雨天,就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溪月看着远处的山岳起伏,点了点头。
“看那里,是一片江心洲。此洲每到春天就有成群的白鹭飞来,所以也叫白鹭洲。”溪月顺着他指的方向遥望,果然依稀看到一只只白鹭栖息在江心的岛上,有的扑扇着翅膀欲飞,有的在江边悠游。“白鹭洲这名字好。”溪月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宇文长风也侧目瞧着她,轻轻低了头。
璎璎和宇文逸风在另一边观景。璎璎叉着腰看着江面,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非常惬意。她回头看了宇文逸风一眼,见他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似乎有些提不起精神,笑道:“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宇文逸风懒洋洋道:“这里我常来,没什么好看的。”
璎璎淡淡一笑,揶揄道:“没好看的,你又何必跟我们一道出来。玩你自己的去,不是更好。”宇文逸风嘴角一撇,似乎不屑理会她的话。璎璎笑道:“长风成亲了,眼里只有溪月,你有些不自在吧。平日里是好兄弟,一处吃一处玩,如今他不理你了,你便落了单。”“胡说!”宇文逸风瞪了她一眼。
“你还敢瞪我,看我不打你。”璎璎走上前,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宇文逸风推了她一下,没好气道:“去去,小丫头。”“坏小子!”璎璎又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宇文逸风偏过头不理她。
璎璎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的脸,似在端详他,半晌才道:“小子,你不用想不通,兄弟是兄弟,媳妇是媳妇。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那样,整天围着一个女孩子转,怎么看都觉得她美。”
宇文逸风哈哈一笑,戳了她一下:“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你才多大,懂什么!”璎璎瞥了他一眼,撅着小嘴道:“你又比我大多少。哼!”
他俩并肩坐了一会儿,璎璎远远的看了溪月和宇文长风一眼,问宇文逸风:“你说,溪月和我姐姐,谁更漂亮?”菊夫人容貌美丽,在宇文松的三位夫人里最拔尖。宇文逸风也瞧了溪月一眼,嘴角有一抹笑意,道:“这怎么好比,你姐姐比溪月大那么多。”“我姐姐才三十,有什么不好比。”璎璎可爱的皱着眉。
宇文逸风侧目看了璎璎一眼,打趣道:“我看咱们府里无论是谁,都比你漂亮。”说完,他站起来向溪月和宇文长风的方向走去。璎璎听了他的话,虽知道他是故意取笑,气也是不打一处来。“你才难看!你最难看!最难看就是你!”她向宇文逸风喊了一句。宇文逸风回头一笑,却不小心撞到什么人。
他扭头一看,是两位小姐。而这两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郗太傅家的两位千金芷烟和凤藻。
“你这人长没长眼睛啊?”凤藻揉着被他撞的生疼的胳膊,斥了一句。见撞她的人宇文逸风,不由得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原来是你!哼。”她心想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遇到宇文逸风这促狭鬼。
“我后脑勺上没长眼睛,你长着眼睛怎么不躲开?”宇文逸风看到凤藻,想起她那时拿茶水烫自己,此时又出言不逊,心里忿忿。“不讲理,明明是你撞了我。”凤藻白了他一眼。
见芷烟始终没说话,凤藻不禁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看到宇文长风和溪月就站在不远处观景,心里一叹。“姐,咱们走吧,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讨厌的人。”凤藻挽着芷烟的胳膊欲走。芷烟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既然遇到了,不打个招呼,未免太失礼。”
宇文长风此时已听到动静,好奇的回头看去,却看到宇文逸风和郗家两姐妹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凤藻的脸色很不好看。再看芷烟小姐,她迎着自己的目光,略一颔首。这么一来,他不得不上前和她打招呼。
“两位小姐好。”宇文长风恭敬的向郗家姐妹拱手施礼。芷烟忙还礼:“宇文公子好。”她看到溪月,知道她已经是宇文长风的妻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倒有些踌躇。
凤藻却没那么多礼数,向宇文长风道:“宇文公子,你也不管管你弟弟,他撞了我,非但不道歉,还强词夺理。”宇文长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心想这两人还真是冤家。
璎璎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笑道:“我们家三风啊,他走路就是这样磕磕碰碰的。不是踩到猫尾巴就是撞到门框,有一回还撞到了树上。小姐多担待,他后脑勺少了一对眼睛,不能眼观六路。”众人听了这话,无不忍俊不禁,除了凤藻。
凤藻气得柳眉倒竖,打量着璎璎,见她年纪不大,说话的语气却十足大人样子,心里不高兴,却也不好辩驳。璎璎向宇文逸风眨了眨眼睛,宇文逸风向她挑挑眉,两人心照不宣就差笑出声来。
溪月自看到芷烟起,就觉得她特别眼熟。思忖片刻,终于想起她就是那时在洛阳时,与自己一起受邀到上林苑赏花的一位名门千金。此时看她和宇文长风见面的神情,两人像是早就相识。凤藻责怪的那句话更是表明,他们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公子最近好吗?”芷烟没有理会凤藻和宇文逸风的争执,问候宇文长风。宇文长风淡淡一笑,道:“在下很好,多日不曾去贵府拜见恩师,有劳芷烟小姐代为问候。”芷烟点点头,道:“家父常提起公子,说公子是他第一得意弟子。”“不敢当,恩师谬赞。”宇文长风谦恭的说。
芷烟余光看了溪月一眼,道:“尊夫人是否就是那时在洛阳与你同游上林苑的石小姐?”宇文逸风点了点头,脸上有一丝笑意。芷烟含笑道:“尊夫人风华绝代,堪配公子之才。这正是一桩好姻缘。”宇文长风下意识的看了溪月一眼,笑意更深。他的这个神情,让芷烟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怅然。
宇文逸风见哥哥宇文长风正和芷烟说话,溪月站在一旁,忙走到溪月身边,悄悄向她道:“这两位小姐是太傅郗昶的千金。我二哥以前是郗太傅的弟子。”溪月这才恍然大悟,记起那时父亲曾说过,皇后有意做媒将郗太傅的千金嫁给宇文长风,却不料竟是眼前这一位。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沧桑之感,如果没发生那许多事,只怕宇文长风和芷烟的姻缘早成。细细看那芷烟小姐,眉目如画,宛然是个风华绰约的佳人。“你是不是有点生气啊,看他俩一见面就说个没完。”宇文逸风故意瞄着溪月,似乎想看看她对自己丈夫和别的女子说话有何感想。
溪月望天一眼,笑了一笑道:“有什么好生气,难道不让他和女子说话?他每天不知要和多少女子说话,我气得过来吗。”她一侧目看到宇文逸风正凝望着自己,似有笑意,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宇文逸风微一挑眉,凝视着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世事难料,如果不是有你的存在,没准我二哥娶的就是她了。”溪月审视的看着他,想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用意。宇文逸风却嘴角轻挑,玩世不恭的一笑。
璎璎和凤藻见他们四人各自说话,旁若无人,有些无趣。无意中互相对视一眼,更加看不惯对方。璎璎见凤藻斜着眼睛看溪月和宇文逸风,嘴角微撇,似是非常不屑,故意上前挽着宇文逸风的胳膊道:“三风,我们玩儿去。”她暗中拧了宇文逸风胳膊一把。
宇文逸风低头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那样看着溪月,给宇文长风瞧见了会不高兴,便收敛了目光。“走走,我们到那边看花去,免得瞧见些后脑勺上长眼睛的怪人。”宇文逸风笑着调侃了一句。凤藻听到他的话,气得直跺脚。
“姐,我累了。咱们走吧!”凤藻皱着眉向芷烟抱怨了一句,芷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向宇文长风告辞,又向溪月微一颔首。宇文长风和溪月还了礼,目送着她们姐妹俩远去。
溪月看了宇文长风一眼,宇文长风笑道:“你还记得她吗?”溪月嗯了一声。“你觉得她和逸风……”“不合适!”宇文长风刚要说话,溪月忽然打断他。宇文长风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明白溪月是在吃醋。刚才他和芷烟谈的太久,溪月一直在一旁站着。
他却不知道,溪月并不是觉得宇文逸风和芷烟不相配,而是觉得宇文长风明明知道芷烟那时中意的是他,却要撮合她和宇文逸风,简直是乱点鸳鸯谱。
“你怎么不等我把话说完啊?我的意思是,郗家邀请逸风去他们府上参加茶会,但是我觉得这两位小姐和逸风都合不来。”宇文长风解释道。溪月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道:“那你觉得谁和她们合得来?”宇文长风忽然一笑,上前去牵溪月的手。溪月却不理他,径自转身走了。宇文长风愣了一下,才追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无处不相逢……
茶会
太傅郗昶位高权重,在朝中颇具威望,又是闻名天下的书法名家,因此他府上的茶会,历来是宾客盈门。这一回更是热闹非凡,不仅有远近驰名的文人名士、青年才俊前来,更有不少王孙公子出席。
宇文逸风到郗府后,被家人指引着去往郗府的前厅。他四处看了看,见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不禁好生无趣。
前厅里早已摆好了宴席,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那家人带着宇文逸风到末席,请他入座。宇文逸风怔了一怔,猜到是郗家的人故意如此安排,目的是要奚落他一番,心中冷冷一笑,不以为意的坐下。
主人郗昶入席后,吩咐家人给诸位公子倒茶。他一抬眼看到宇文逸风悠然自得的坐在末席饮茶,心中一惊,心想是谁把他带到那个座位。齐王府的三公子,是他府上的贵客,怎可如此怠慢人家。这要是给齐王和长公主知道,少不得要怪他怠慢他们的儿子。
郗昶叫来管家,低声了一句。管家纳闷的瞧着宇文逸风,道:“小人也不知道是谁带宇文公子去末席坐,老爷,小人这就去问问。”“快点去。”郗昶皱着眉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儿,管家来回报给郗昶,是二小姐凤藻吩咐家人带宇文逸风去末席落座。“胡闹!”郗昶心中不悦,却又不好当众发怒,只得低声嗔了一句。既然已经落座,此时如再调换坐席,反而是落了痕迹,他也只得装没看见。
凤藻在帘幕的屏风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掩着口偷笑。芷烟走到她身后,皱眉道:“你又在这里偷看什么?”凤藻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看,那宇文家的老三被我差人安排在末席入座,灰溜溜的,太有意思了,看他还威风不威风。”
芷烟闻言一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宇文逸风坐在角落里饮茶,似是百无聊赖,也抿嘴一笑。“父亲也真是的,咱俩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把他这种人也找来。”凤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别这样说,宇文三公子也是名门之后。咱们这样怠慢人家,有失礼数。”
芷烟看到宇文逸风,就忍不住想起他哥哥宇文长风。可惜的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已经有了妻室,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喜爱他的妻子。自己一番心意,付诸东流,怎不令人徒生感叹。眼前这些人,虽然个个文采风流、相貌堂堂,却怎比得上她最初看中的那个人。
他曾师从她父亲学习书画七年,是她家里的常客。从八岁起,她就认识他。他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已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少年才俊。芷烟常听父亲和哥哥们称赞他,心中不禁也对这位少年产生了好感。
时光荏苒,她早已从垂髫少女长成了妙龄女郎,而他出师之后,到她家来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了,也只是拜见她的父亲,她很难再有机会见到他。纵然见到了,出于少女的羞涩,每次见了他,她也只是腼腆的一笑,很少和他交谈。
少女的心事纵然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养育她的母亲。母亲和父亲说了这件事之后,父亲便动了心思,于是才有了皇后一次次的巧心安排。原本以为这么一来,自己和他的姻缘水到渠成,谁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他看中的是别家的小姐,还娶了她为妻。
芷烟想到此处,意兴阑珊,落寞而去。凤藻看了姐姐一眼,知道她一直忘不了宇文长风,心中满是怜惜。姐姐对他如此痴情,那个不识好歹的宇文长风却娶了别人,害得姐姐伤心不已,真真可恶之极。再看他弟弟宇文逸风,更是恨屋及乌,想着要如何捉弄他一下才好。
凤藻眼珠一转,心生一计,随口叫来一个青衣小鬟。那小丫鬟年纪甚小,还梳着抓鬏,问凤藻道:“二小姐有何吩咐?”凤藻想了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青衣小鬟“呀”了一声,有些怯意,道:“管家大爷说,那位公子是贵客,奴婢这么做,会得罪他的。”
凤藻拍了她一下,道:“怕什么,有我在,一切我担着。”见那青衣小鬟仍在犹豫,凤藻推了她一下,青衣小鬟只得苦着小脸依言而去。
宇文逸风正无聊的坐在末席品茶,旁人高谈阔论,他也懒得参与和理会。那些人越是说的天花乱坠、舌灿莲花,他越是听的不耐烦,觉得他们不过是耍嘴皮子。郗府的家人不断给众人端来各式茶点,他只得不停的吃。
青衣小鬟端着一盘茉莉茯苓糕过来,摆到宇文逸风面前。宇文逸风看了这小丫鬟一眼,见她怯怯的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自己一眼,心中不禁好笑。青衣小鬟把糕点摆好后,飞快的跑了,像是怕被人踩到尾巴似的。宇文逸风冷笑一声,心想这郗家上下都是怪人。
茉莉茯苓糕初入口中,非常绵软可口,第二口就有些不对劲,到了第三口,简直要吐出来,辣得人直冒汗。宇文逸风意识到这又是有人故意捉弄自己,在茯苓糕里放了辣椒粉。他不动声色,缓缓的嚼着茯苓糕,丝毫不表现出异状来。他知道,那个存心要捉弄他的人必定躲在暗处观察着他,想看他出洋相,自己偏不表现出来,让那人着急。一着急,必然会现形。
凤藻在屏风后一直看着宇文逸风,见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茯苓糕,面色如常,并无异状,心中纳闷不已。叫来那青衣小鬟问话,那小丫鬟说,已经照着她的吩咐,在糕里放了辣椒粉,凤藻于是更诧异。
凤藻的二哥郗子祈常和宇文逸风一处游乐,此时从外面进来,见了他忙上前打招呼。“早知道你今日会来,我就不出去骑马了。”郗子祈随意的坐在宇文逸风身侧,向四周看了看又道:“这是谁安排的坐席,怎么让你坐这里?”
他刚要招呼人把宇文逸风面前的矮桌搬到别处,宇文逸风拦了他,笑道:“坐哪儿不都一样。来来来,坐下来吃块茯苓糕,你们府上的茯苓糕果真名不虚传,味道好得很。”他坏笑着递了一块糕给郗子祈,郗子祈接过去放到口中。
凤藻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要从屏风后跑出去。宇文逸风这促狭鬼,居然拿这茯苓糕来捉弄她二哥,回头郗子祈少不得要嗔怪她一番。
郗子祈吃了两口,就喷了出来。“这什么糕啊,怎么这么辣!”他抓过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才缓解过来。宇文逸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无嘲讽道:“这便是府上的待客之道。”郗子祈闻言颇为尴尬,气咻咻的把管家找来。管家吓了一跳,忙去后厨查看。
“走走,坐在这里好生无趣,去我家园子里逛逛。”郗子祈拉着宇文逸风站起来,两人一同离席而去。凤藻没想到他们会迎着屏风走过来,忙吓得往回跑。
郗子祈却已经看到她,嗔道:“凤藻,怎么越来越没规矩,见了客人也不过来见礼。”凤藻听她二哥责怪,只得走上前,向他和宇文逸风见了礼。宇文逸风一看到她,就猜到捉弄他的人必然是她。否则何以一见了他们,就吓得要溜之大吉。
“舍妹自幼顽劣,不懂规矩,还望逸风老弟不要见怪。”郗子祈向宇文逸风拱手施礼。他妹妹的脾气,他如何不知,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就知道那茯苓糕是她做的好事,然而,为了妹妹的面子,他又不便点出。宇文逸风嘿嘿一乐,笑而不语。
凤藻偷觑了自己哥哥一眼,见他虽然满脸不悦,却不像是真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宇文逸风,他负手而立,那带点轻蔑和笑意的神情,颇为古怪。细细看去,他的样子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潇洒。凤藻脸上一红,低着头。
“去吧,找你那些丫头玩去。”郗子祈笑着撵她走,扭头向宇文逸风道:“我这二妹,虽然只比大妹小一两岁,可说到娴静稳重比她差远了。”宇文逸风不以为意,笑道:“人生在世,率性而为,也是一种快意。循规蹈矩,倒是迂腐的很。”“咦,你今日怎么生出这番感慨来?”郗子祈好奇的问。
凤藻听到他俩的对话,缓缓的往回走着,不知怎么,宇文逸风的那句话,竟总是萦绕在心间。再想起他刚才的那个神情,凤藻心中一阵狂跳。
鸽趣(上)
这一日,宇文长风一早便要出门去官署,临出门前见溪月仍睡着,拍了拍她,叫她起床。溪月翻了个身,不肯起床。宇文长风也只得由着她,独自去向父母请安后出府去了。
长公主站在廊下,望着儿子的背影,心想他都成亲这么久了,难得见到他和溪月一同来请安,不知道他们小俩口究竟相处的如何。经常听府里其他人说,他们感情很好,但看这情形又似乎并未到形影不离的地步。长公主有些忧心,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没多留意溪月,不知道溪月是不是已经解开心结,一心一意对待丈夫。
她心里明白的很,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溪月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按着宇文长风的性格,就算是溪月对他冷淡,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她作为母亲,心疼儿子是难免的。思前想后,长公主决定亲自去他们的住处看看。
走到宇文长风和溪月所居的院落里,长公主有意咳嗽了一声。小蝶见了长公主,心里一慌,忙屈膝要跪下。长公主向她挥手,示意她去干自己的事。小蝶犹疑的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面容清冷,不敢违命,只得走开。
两名仆妇站在廊下,长公主则轻轻走进内堂。掀开水晶帘进入内室,就看到溪月正背对着她坐在西窗前的梳妆台旁梳头,那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犹如瀑布般直泻而下。溪月大概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见来人是长公主,忙扑跪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媳妇拜见母亲大人。”她跪拜之后,缓缓直了身子,仍是跪坐着。长公主看了她一眼,见她没穿外衣,只穿着丝绸长袍中衣,很显然是刚起床不久,有些不悦道:“怎么睡到这个时辰?”溪月没有答话。
“本宫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长公主倨傲的看着她,溪月这才缓缓抬了头,仰脸看着长公主道:“昨晚睡的迟。”长公主看着她的眼睛,见她一双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也看着自己,虽不斜视,但水汪汪的像是有一层水雾,摄人心神;粉嫩的脸颊带着娇羞的嫣红,犹如桃花一般润泽;再一低头,见她身上单薄的中衣在西窗风下飘飞,露出颈下晶莹如冰雪的肌肤,酥胸半露,随着呼吸起伏,整个人仿佛含苞欲放的雪莲一般,带着一缕清香。
似这般娇柔的媚态和勾魂摄魄的眼神,天生是个尤物,难怪自己儿子要为她神魂颠倒。溪月见长公主威严的凝视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把外衣穿了。这样不庄重成何体统。”长公主吩咐了一句。溪月忙站起身去穿外衣。
长公主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叹了口气,道:“为人/妻者,首要的是贤德,能督促男人上进,相夫教子;其次是要服侍好丈夫的衣食起居,让丈夫无后顾之忧。你明白吗?”溪月点点头:“媳妇明白。”长公主又道:“以后不可再这么晚起,要学会持家。”溪月终于穿好衣服道:“不知母亲会来,刚梳妆完毕,还没来得及更衣。”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终究不像话。你们是新婚,本宫就不多说了。溪月,本宫希望你能当个好媳妇,不要终日只流连于儿女私情。”长公主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溪月听出她话里的不满,知道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狐媚的女子,迷住了宇文长风,让他沉湎于女色,不由得心中一阵委屈。她心想:如果不是你使了手段逼我嫁过来,我才不会进你家门。你儿子喜欢我,难道也成了我的错。我可没缠着他,是他总缠着我。你虽是他母亲,也不能管到闺房里来。
长公主见她不说话,心知她不大服气,碍于面子也不好过深的教训她,只得转身而去。溪月送长公主到门口,目送她远去,才转过脸来撅着小嘴不乐。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在她身侧,溪月见了鸽子,觉得十分新鲜有趣,见四处无人,忙蹲下身拾起那鸽子。只见那鸽子通体雪白,眼睛却像红宝石一般闪亮,一张粉红色小嘴不时发出咕咕声,翅膀的羽毛轻盈扇动,煞是可爱。
“嗨,快把鸽子还我!”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溪月回头一看,宇文逸风攀在墙头上,向她伸着手。“我一路找寻它而来,谁知这小东西落在你们院子里。长公主不走,我不敢进来。”宇文逸风笑道。
溪月瞥了他一眼,见他攀在墙头上的样子有些滑稽,也有些笑意,故意道:“偏不还你!而且,我也不叫嗨。”“我二哥不许我叫你的名字,我不叫你嗨,叫你什么?”宇文逸风笑着打量她。
溪月听他油嘴滑舌,怕再和他说下去,他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忙抱了鸽子要走。宇文逸风只好吹了声口哨,那鸽子听到主人的哨音,挣脱了溪月的手,扑扇着翅膀直飞向蓝天,不一会儿就飞到了院外的竹林里。溪月望着鸽子,想着自己要是能长出翅膀飞出去该有多好。
“我还有好多鸽子,你想不想去看看鸽子窝?”宇文逸风向溪月招手道。溪月凝思片刻,有些动心,想着宇文长风一早便出府去了,自己反正也无事,倒不如出去玩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宇文逸风这才欢喜的从墙头上下来,走到院门口等她。
溪月和宇文逸风在花园中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他说的鸽子窝。果然,在花园深处的这处鸽舍里,养着上百只鸽子,有灰有白,有大有小,咕咕咕咕,满耳尽是鸽鸣声。
宇文逸风带着溪月走到鸽舍后,指着一道缝隙道:“现在是春天,正是母鸽子孵小鸽子的时候。鸽子胆小,最受不得惊吓,你从这里看,可以看到母鸽孵蛋。”溪月闻言凑过头去,果然隐约看到几只母鸽子坐在窝里,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像是在孵蛋,不由回头看了宇文逸风一眼,见他脸上有一丝笑意。
宇文逸风凑到她耳边悄悄道:“看见那只白鸽子没有,那是品种最珍贵的一种鸽子。军中曾用这种鸽子来往西域送信,最是伶俐。”溪月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在鸽舍里吃食,身形比一般的鸽子大,也更矫健。
“快看那只,小鸽子要破壳而出了。”宇文逸风惊喜的向溪月道。溪月忙扒大了缝隙往里瞧,一只灰鸽子本在孵蛋,此时慢慢悠悠的要站起来,低头啄了几下蛋壳,又蹲下,蹲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啄蛋壳,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站起来走到一旁吃食。
那蛋壳晃了两下,裂了一道缝,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拼命的往外顶,奈何那蛋壳坚固,小鸽子怎么顶也顶不开。溪月看得着急,直想上前去帮小鸽子掰开蛋壳。“你干吗?不要多管闲事,小鸽子自己会破壳而出,你要是过去帮忙,没准能弄死它。”宇文逸风见她着急,忙出言阻止。溪月只得耐心的看着那鸽蛋。
正如宇文逸风所说,小鸽子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从鸽蛋里破壳而出,灰色的羽毛湿漉漉的,摇摇晃晃的半天才站起来,走向母鸽子。溪月抿嘴一笑,向宇文逸风道:“真是有趣。”宇文逸风也一笑。
忽然间,他听到“吱嘎”一声,忙飞快的往边上一闪。定睛一看,原来是溪月只顾着看鸽子,忽略了鸽舍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把鸽舍压的要塌了。“小心!”他刚叫出口,却已经晚了。只听溪月“啊”的叫了一声,身子随着鸽舍一起轰然倒下。再一看,鸽舍已经倒塌,受了惊吓的鸽子四散飞去,溪月跌倒在鸽舍的泥地里,头上和衣服上都沾了鸽毛和稻草,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我可报了仇了。”宇文逸风叉着腰大笑,看着溪月艰难的从倒塌的鸽舍里坐起来,也不去拉她。溪月站起来后,恨恨的踢了他一脚。宇文逸风摸了摸小腿,忍痛道:“你可真不讲理,我都叫你小心了,你却把鸽子窝给压塌了,还不知压死我几只鸽子,倒先来踢我。”溪月没好气的跺跺脚,扔下宇文逸风往自己所居的院落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问,长风为什么会喜欢溪月呢,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想,大概是女人味吧,她很精灵妩媚,风姿绰约。这一点,是很吸引人的,让她有别于其他的大家闺秀。皇后说的对,过于端正的大家闺秀,反而让人难以亲近。
鸽趣(下)
妩儿和小蝶看见溪月和宇文逸风一起离开,此时她却脏兮兮的独自回来,满头鸽毛不说,衣服上还有一股怪味,不由得有些好笑,又不敢问。妩儿极力忍住笑,上前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在哪儿跌了一跤?”溪月不好意思说自己掉进了鸽子窝,只是道:“别问了,快给我准备洗澡水去,我要沐浴更衣。”妩儿点头而去。
不一会儿,热热的洗澡水准备好了,妩儿在澡桶里洒了许多玫瑰花瓣、桃花瓣,小蝶则伺候溪月脱下满是泥浆和鸽粪的外衣。温热的水紧贴着皮肤非常舒服,溪月惬意的闭着眼睛。妩儿替溪月洗干净头发,边梳理边忍不住问:“小姐,你是不是……掉进鸡窝里去了。”溪月轻轻一笑,道:“差不多。不过不是鸡窝,而是鸽子窝。”
“是三公子养的那群鸽子?”小蝶捧来干净的衣服,放在澡桶边,好奇的问了一句。溪月又是一笑。小蝶疑惑道:“三公子从来不让人碰他的鸽子,也不许别人看。您怎么会找到那鸽子窝?”“是他带我去的呀。”溪月随口答了一句,忽然意识到这句话非常不妥,怕小蝶疑心,看了她一眼。见小蝶似笑非笑,像是没有在意,便不再多心。
溪月让妩儿和小蝶退出去,自己要再泡一会儿。蒸汽氤氲中,她轻轻托起水里的花瓣,手一覆,花瓣又落到水面上,双腿上下晃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她又托起数片花瓣在手心,正要对着花瓣吹口气,却看到宇文长风从屏风后走过来。
她本能的向水下一躲,藏住自己原本祼/露在外的肩臂。宇文长风见她有点惊慌,美丽的眼睛不安的看着自己,向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溪月看着他解下佩剑挂到墙上,换了身便装,整理着领口和袍袖,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回来更衣,宇文逸风那家伙没有恶人先告状。
“怎么这会儿想起来沐浴?”宇文长风走到木桶旁,凝望着溪月的脸。溪月见他靠近,下意识的在水下护住心口。“热。”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这么说了一句。“热吗?”宇文长风笑着看她,见她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水珠,在水光映照下更加清秀水灵,真如出水芙蓉一般。
溪月见他不走,撩起水花溅了他一脸水,道:“你看热不热,都冒汗了。”宇文长风边拿手抹去脸上的水,边笑道:“好好,我走,你快点洗好了,别误了午膳的时辰。”
吃饭吃饭,这个府里整天就是吃饭,吃了早饭是午饭,吃了午饭是晚饭,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溪月最怕的就是每天的午饭,要面对一大家子人,而且自己还不能入席。看着别人吃,自己肚子却饿得叽里咕噜,这是哪门子破规矩,她越想越生气,却无可奈何。
齐王府的花厅里,宇文逸风看到溪月换了身衣服,心里一笑,再看宇文长风,他好像还不知道早上的事。“咱们府里昨天晚上可能进了贼。”宇文逸风故意道。众人一愣,纷纷看向他。
宇文啸风也看着他三弟,好奇的问:“有贼吗,我怎么不知道?”宇文逸风忍住笑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早上我去鸽舍喂鸽子,那贼人大概是慌不择路,竟将我的鸽舍撞塌了,一片狼藉,好在鸽子跑得快,才没有被压死。”
溪月听了脸上一阵发烧,想笑又不敢笑。璎璎却笑道:“压死了才好呢,你那些鸽子到处拉屎,臭死了,前两天姐姐还踩到一次。”众人这才笑起来。长公主忍住笑向宇文啸风道:“啸风,你下午召集几个家丁到花园中四处巡视巡视,若真有哪里墙塌了,赶紧找人修补,不然真进了贼人可就晚了。”宇文啸风忙点点头。
璎璎又向溪月道:“溪月,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真好看。在哪里买的布料,我也想做一件。”她笑眯眯的看着溪月,众人因她的话,不禁也看向溪月。
溪月正在替宇文长风布菜,听了这话忙放下筷子,道:“姨小姐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块布料,正好还够做一件深衣。”璎璎点点头。菊夫人疼爱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向菊夫人吐吐舌头。宇文长风和菊夫人的目光偶尔对视,彼此很快移了视线。溪月注意到这个细节,却没有多想。
吃完饭,溪月独自在花园中散步。“嗯,身上还是有一股鸽粪味儿。”宇文逸风从她身边经过,故意闻了一下,揶揄道。溪月忽然站定,侧目望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挑着眉笑道:“我今天没穿木屐。”溪月心里一笑,没有言语。
宇文逸风走到一处亭台旁,把鞋子脱下放到一旁,很惬意的坐在台子上看园中的风景。“你要是还想踩我的脚尽管来踩好了。”他挑衅的向溪月招招手。溪月真的向他走过去,他反倒好奇的看着溪月。溪月拾起他的鞋子转身而去。“嗨,你要把我的鞋子拿到哪里去?”宇文逸风喊了一声。
溪月也不回头,提着他的鞋子走到池塘边,扔进池塘里,扬着下巴,向他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宇文逸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鞋子在池塘里飘了一会儿沉下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回头我告诉二哥去,看他不打你。”宇文逸风故意喊了一声。溪月回头盈盈一笑,道:“你跟他说好了,看他是打我还是揍你。”宇文逸风坐在台子上愣了片刻,紧接着一阵大笑。
夜晚,溪月服侍宇文长风更衣之后,自己却穿得严严实实。“干嘛裹得这么严实,像个粽子似的?”宇文长风坐在床边笑看着溪月。溪月梳了头走过来,故意道:“母亲今天早上来过了,嫌我穿的不庄重。”
“不庄重?怎样才叫庄重?”宇文长风拉她坐在膝上。溪月撅着小嘴道:“我哪知道,总之裹成粽子她就满意了。”宇文长风微微一笑,点了下她脑袋。溪月撒娇的扭过头。
“你早上还说热,这会儿又裹得这么严实,待会儿还得跟剥粽子似的一件件脱,岂不是更费事。”宇文长风调侃的笑道。溪月瞥了他一眼,气道:“母亲还嫌我起床迟了,说什么只想着儿女私情,不学着持家。她倒不会怪你,我睡得晚起得当然早不了。”
宇文长风听她抱怨,不禁笑道:“你也别强词夺理了,好歹你就是贪睡不肯早起,早上我不是叫过你起床,你不肯。”溪月可爱的向他耸了耸鼻子。
“快把这衣服脱了吧,不然真要捂出汗来。”宇文长风看到溪月钻进被子里,笑着说了一句。“不脱,万一明天早上母亲又来检查一番,更要看不惯我。”溪月闭上眼睛,撅着小嘴。“那我帮你脱吧。”宇文长风笑着掀开被子坐进去。“去你的!”她挡开他的手。“好,随便你,待会儿别说热。”宇文长风躺下去。
已经过了谷雨,连风都是暖暖的,溪月睡了一会儿,就感到说不出的燥热,悄悄坐起来脱了中衣,只剩轻薄的亵衣。宇文长风在黑暗中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一笑。
“你笑什么?”溪月滑进被子里。“我笑了吗?这么黑你怎么看见我笑?”宇文长风好笑的说。“我听见了。”溪月不依不饶道。“你连我心里的声音都能听见啊?那不是成了蛔虫……”宇文长风笑起来。“好恶心,别说了。”溪月紧紧的闭着眼睛。
宇文长风把她揽到怀里,笑问:“是你把逸风的鸽子窝弄塌了的吧?”溪月心中一凛,没想到宇文逸风真能和他说这事。“他跟你告状了?”溪月半睁着眼睛问。“是菊夫人告诉我,看到你从花园里跑出来,身上的衣服都脏了,中午逸风说他的鸽舍塌了,我又想起来你上午在房里沐浴。不是你是谁。”宇文长风忍住笑道。
溪月这才道:“以后我不能出屋了,不然行踪都给你知道。早上是小叔自己带我去看鸽子,结果我不小心把鸽舍弄塌了。”“他可从来没带别人去看过他的鸽子。”宇文长风若有所思的说。
溪月看了他一眼,见他似在思索,粉拳捶了他一下,道:“都是你的好弟弟,他故意想报复我,看到我摔倒了,衣服上沾了一身泥和鸽毛,还幸灾乐祸的大笑。”“我闻闻,还有没有鸽粪味。”宇文长风故意探过脸去在溪月颈间闻了闻。“讨厌!”溪月推开他的脸,身子却被他抱紧了。
误会
翌日,宇文长风没有出府,在书房里习字临帖。溪月依偎在宇文长风身侧,看他在藤纸上写了几个字,提议道:“你不如替咱们住的院子写一幅匾额。”“哦?写什么好?”宇文长风问她。溪月接过笔去,不假思索的写了几行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见她写的是《诗经》里的一句,宇文长风含笑问了一句:“谁是君子?”溪月看了他一眼,却不正面回答。
“这院里院外皆有大片竹林,每次下雨,都听到雨打竹叶的沙沙声。也不要想那生僻的了,就取个应景的名字,竹林听雨,竹雨斋如何?”她抬眼看他,他点点头,接过笔在藤纸上一挥而就写了三个字。溪月看到他的字,宛若神来之笔,由衷的赞叹:写得真是好。
“挂在院子外的匾额有了,你来替我们的居室写个横幅。”宇文长风再次把毛笔交给溪月,溪月略一沉思,蘸墨写了四个字。“竹风猗月,好!有风有月,只差一点水。”宇文长风看着她的字点点头,接过笔在“猗”字旁加了三点水。竹风漪月,既有两人的名字,又别有风骨。
溪月看着字幅,淡然道:“只怕人家要说,这几个字里写的最好的就是那三点水。”宇文长风爽朗一笑,揽着她道:“那你拜我为师好了。”溪月侧目望着他,玩心顿起,提笔仰脸在他下巴上划了两道。“你这是干嘛?”宇文长风不解的看着她,刚要擦去脸上的墨汁,溪月却不许,咯咯一笑道:“你要当我师父,没几撇胡子怎么行。”
宇文长风见她一脸顽皮、醉人的梨涡浅笑,动情道:“溪月,你嫁给我这么久,这才是第一次当着我的面笑得这样开心。”溪月一怔,笑颜渐渐隐去,种种烦恼又兜上心头。
宇文长风知道她心中又不快,诚挚道:“你这么美,若是脸上没有笑容,当真是可惜了。如果我是让你不能笑的原因,你原谅我好吗。”溪月很可爱的咬着樱唇,闷声不语,半晌才道:“明天找人把这两幅字刻成匾额挂起来吧。”
宇文长风见她总是不肯正面说接受他,每次提及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怅然若失。表面上,她的确是已经接受了他,但她接受的也只是他已经是她丈夫的事实,却没有敞开心扉去爱他。
她接受了他的爱,也不抗拒他的温存,安分的和他一起生活,却不让他触及她心灵最柔软的部分。而他最渴求的恰恰是她的心,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却飘忽不定的话,他等于什么都没得到。
像宇文长风这样的世家子弟,见过的美女才女不计其数,加之朝中的风气开放,男女大防的观念并不是很重。他并不在乎女人的身体,因为随处可得。他更看重的是心灵的契合,所以遇到溪月之后,他才会不顾一切的想得到她。他也知道,溪月这样的女子虽身在尘世,精神境界却不食人间烟火,未必能成为贤妻良母,但一定是他灵魂的伴侣。
宇文长风叹息一声,见溪月不安的咬着樱唇,似要将红唇咬出血来,轻轻捏了捏她的下颌,道:“别再咬啦,要出血了。”溪月这才抿了下嘴唇。宇文长风淡淡一笑。
两人片刻无言,溪月取出丝帕轻轻在他下巴上擦拭着墨迹。他握住她纤细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这一日,午膳的时候,长公主命人替溪月和青鸾加了碗筷,向众人道:“青鸾和溪月嫁到我们家已经有些日子,从今日起,不必再侍席,可与大家一同用膳。”
听了长公主这话,宇文啸风夫妇高兴的对视了一眼。宇文长风也看着溪月,抿嘴一笑。溪月心里更是一阵轻松,终于不用再饿着肚子侍席了。
青鸾无意中看到溪月的神情,心中忽然不满。她嫁过来半年多,才好不容易不用侍席,溪月嫁过来才不到两个月,居然也不用再侍席了,可见长公主还是偏心自己儿媳妇。
想到这里,青鸾微微皱了眉,瞥了丈夫一眼,却见他漫不经心打了一个呵欠,心中一阵气恼,推了他一下。宇文啸风不解的看着妻子,见她蹙眉不乐,猜到她心中所想,劝解道:“吃饭吧,别胡思乱想了。”青鸾这才作罢。
这顿午饭,是溪月嫁到齐王府后,吃的最痛快的一次。一抬眼,看到宇文逸风似笑非笑的神情,溪月耸了耸鼻子,替丈夫宇文长风夹了一块鹅脯。宇文长风则替溪月夹了一块香菇,向她淡淡一笑。
璎璎瞧见这情形,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宇文逸风,示意他去看。这会儿,宇文逸风却好似没看见,只顾低头吃饭。
午膳后,宇文长风告诉溪月,他要去卫玠府。溪月刚要独自回竹雨斋,璎璎走过去追上她,笑道:“你上回说的布料,这会儿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好啊。”溪月挽着她的手,带她去往竹雨斋。
“竹雨斋……你们这匾额真气派,是长风的字吧?”走到院门口,璎璎抬头看到悬挂着的匾额,赞叹了一句。溪月点点头。“你夫君的书法在金陵城中是很有名的。”璎璎笑着看了溪月一眼,溪月微笑不语,心中却有些得意。
掀开水晶帘,两人进了卧室。溪月命妩儿找出自己陪嫁带来的那匹衣料,妩儿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妩儿捧着一批布料和一个描金漆匣子从另一室过来,向溪月道:“小姐,布料找到了。还找到了你之前总说到的那个木匣,一直找不到,原来放在箱子底层。”
溪月接过布料,展开给璎璎看。“还够做一件深衣。”璎璎嗯了一声,道:“我也不跟你客气,下回我看到好布料,也给你带一块来做衣裳。”溪月笑了一笑,对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很是赞赏。
璎璎走后,溪月才打开妩儿找出来的那只木匣,里面多是些她出嫁前用惯的珠宝首饰。皇后所赠的两支金步摇也在,明晃晃葳蕤生光,华丽精致。她随手Сhā了一支在发间,对着铜镜照了照,金步摇颤颤巍巍,甚是俏皮。
抽出木匣的夹层,一个绣的辉煌灿烂的锦绣荷包出现在她眼前。溪月脸色一变,这是她出嫁前在幽州绣的,荷包里放着云飞扬的那缕头发。
从幽州到金陵这一路山水迢迢,她一直将荷包戴在身上。直到出嫁前一天才取下来放到这木匣的夹层中。到齐王府后,陪嫁的器物都摆乱了,她找了好久,一直也没找到这木匣,没想到这时竟然找了出来。
溪月凝望着手里的锦绣荷包,心中伤感。他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幽州一别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如今不要说是见面,只怕听到他的消息都不容易。
宇文长风掀开水晶帘,看到溪月正跪坐在妆台前沉思,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进屋来,轻轻向她走过去。溪月听到动静,慌忙要把荷包藏起来,却怎么也打不开妆台的抽屉。见宇文长风已经到了面前,她情急之下只好把荷包紧紧的攥在手里藏到身后。
宇文长风看到她的举动,有些疑惑,笑问:“藏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溪月心里一阵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没什么。你不是去了卫公子府上,怎么这么早回来?”“他府上有客,我就没有多待。”宇文长风解下佩剑放到墙上。
溪月松了一口气,想将手里的荷包放到妆台的抽屉里。宇文长风回过头来,向她道:“卫兄的夫人从洛阳来到金陵,邀请你有空的时候去他们府上赏花。”溪月乍见他回头,心里一慌,荷包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落在衣裙边。她刚要去捡,宇文长风却已经俯身捡起了那个荷包。
“这是什么?”他好奇的看了一眼,打开荷包,看到里面有一缕头发,脸色忽然变了。不用多想,他也能猜到,这是谁的头发。
溪月见他用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懑神情看着自己,有些心虚,扑过去要把荷包抢回来。他手一抬,她够不到他的手。“还给我!”溪月咬着嘴唇道。
“你还在想他?溪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宇文长风恼恨的盯着溪月的眼睛,却见她只看着那个荷包,心中惊痛不已。“还给我!”溪月抓着他的胳膊,想从他手里抢过荷包。他却故意举的更高,让她够不到。
“我叫你还给我!”溪月加重语气,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恳求色彩。宇文长风阴沉着脸,仍不理会。“你太过分了!我对你的好,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你不能这样伤我的心。”他压抑着情绪,咬着牙说了一句。
“还给我……”溪月终于哭了出来,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宇文长风缓缓的放下手,目光中的怒火被一丝丝忧伤取代。他呆呆的看着溪月接过那荷包,看着她泣不成声的跪坐在妆台旁。最终,他拂袖而去。
此后一连几天,溪月无论做什么,都是默默的;宇文长风则始终冷着脸。小蝶、瑞雪和妩儿见他俩几天不说话,心中纳闷,却又不敢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迟早得来这么一回。
冷战
这一天,宇文长风又是一早就出门去,中午也没有回府。午膳的时候,长公主告诉众人,过两日便是齐王宇文松的五十寿辰,到时候王府里要替宇文松办寿宴,让各房各自先回去准备。溪月心里一惊,宇文长风并没有告诉她齐王寿辰的事,一时间让她上哪儿去准备寿礼呢。想和他商量,他又不知去了哪里。
下午的时候,天色变暗,不久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溪月在竹雨斋中看雨势渐紧,满腹心事。她知道这几日他一直生她的气,不愿看见她、不想和她说话,才外出不归。可是他今天出门没有带伞,这时候雨这么大,会不会被雨淋了?她思前想后、坐立不安,索性撑着伞出去等他回来。
竹雨斋外大片的竹林里,雨声沙沙,一条小径布满青苔,又湿又滑,空气冷而新鲜。初夏时节的冷风冷雨,让溪月一阵战栗。她打着伞,沿着曲径在宇文长风回竹雨斋的必经之路上缓缓走着。然而,她在雨中伫立良久,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妩儿打着伞出来找溪月,却见她落寞的站在竹林尽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妩儿走上前,道:“小姐,快回竹雨斋去吧,这里冷。”她知道溪月在等宇文长风回来,但见她冻的直哆嗦,心疼不已。溪月打了一个喷嚏,勉强笑道:“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准备晚饭,我再等一会儿。”
妩儿见她冻的嘴唇发白,幽幽道:“你和姑爷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们好几天不说话。”溪月没有言语,眼神中却有了难过的神色。妩儿不忍见她伤心,忙劝道:“夫妻俩哪有隔夜仇,等姑爷气消了,他还会待你和之前一样好。”溪月嘴角一撇,心中有一丝愧意。
直到天黑,宇文长风也没有回府来,溪月只得独自回了竹雨斋。小蝶见她直打喷嚏,忙去煮了一锅姜汤给她喝。溪月喝了姜汤,向小蝶道:“等公子回来,也给他盛一碗。”小蝶点头道:“是,奴婢已经备好了。少夫人,你早点休息吧,奴婢瞧你脸色很差,怕是在那冷风里站得久了。”
夜里,溪月迷迷糊糊的怎么也睡不着,宇文长风进屋来的脚步更是让她心里一惊。他轻轻的躺到她身边,盖好被子,仍是背对着她。溪月心里一痛,成亲这么久,他从来没这么冷落过她。而她,早已习惯了被他的呵护和嘘寒问暖包围。原来,被一个人冷落的滋味是这么难受。
孤独无依的感觉再次涌上她的心头,泪水悄悄的从眼角沁出,她不敢哭出声,不愿被他听到。喉咙里一阵发痒,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一咳不打紧,竟像是止不住,接连咳嗽了半天,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似的肿痛难受。
他像是睡着了,始终没有转过身来问候一句。溪月又伤心又委屈,身上越来越冷,渐渐也睡得迷迷糊糊。
第二天一早,溪月醒来后,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喉咙痛的不得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病了。然而,给公公准备寿礼的事又不能耽搁。送什么是好呢,这府里什么都不缺,金玉之物都显得俗了。想了半天,溪月才记起那时听菊夫人说过,城西有一家绣坊,绣功非常了得,金陵的不少豪门大户都是绣坊的常客。
打听了绣坊的下落之后,溪月带着妩儿出府去。两人挑选了一幅精致的苏绣屏风,溪月有些支持不住,头重脚轻似要跌倒。妩儿忙扶了她,命家人将屏风放到马车上。
妩儿看着溪月苍白的脸色,担心道:“小姐,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这么苍白?”溪月忍着头痛,勉强道:“我只是有点头昏,没关系,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妩儿道:“恐怕是昨天着了凉,等会儿回府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溪月点点头。
溪月和妩儿刚回到竹雨斋,瑞雪就迎上来道:“少夫人,长公主刚才差人来找您过去,奴婢告诉她们您出府去了,长公主说,让您一回来就到她房里去。”溪月嗯了一声,命妩儿把屏风收好,独自往长公主所居的院落走去。
长公主和颖夫人正在庭院里品茶,溪月走过去向她俩施礼问安。长公主打量了她一眼,道:“坐吧。”溪月顺从的坐到她俩下首,婢女走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
长公主道:“皇后差人送了雨前龙井茶来,听说你喜欢品茶,特意叫你过来尝尝这茶怎么样。”溪月端起瓷杯品了一口,嘴里苦涩无味,丝毫没品出茶的清香,只得道:“好茶,清香浓郁。”
“给你父王准备的寿礼都准备妥当了没有?”长公主慢悠悠的问了一句。“备好了。”溪月恭谨道。长公主点点头。颖夫人在一旁笑道:“溪月这么贤惠,一定会将大小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公主,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长公主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道:“都还是孩子。”
看溪月有点神思不属,长公主问了一句:“这两天老不见长风的人影,他忙些什么?”“我不知道呀。”溪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如实道。“你这孩子,连你夫君的行踪都不知道?”长公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颖夫人怕长公主责怪溪月,忙打圆场道:“这些孩子都喜欢神神秘秘的,逸风也是,整天出府去溜达。我上回问他出府去干什么,他说,说了你也不知道。呵呵,我以后也就不再问了。”
溪月听颖夫人替自己打圆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颖夫人微有笑意的看着她。“母亲,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回去打点一下明天的寿礼。”溪月昏昏沉沉的说。“去吧!”长公主见她脸色发白,以为天热她有点不舒服,点了点头。
溪月走后,长公主才向颖夫人道:“这些孩子,连跟咱们多坐一会儿说说话都不肯。”颖夫人笑道:“可不是,说不了几句他们就不耐烦。我看溪月脸色不大好,估计是不舒服。”长公主叹息道:“她身子娇弱着呢,弱不禁风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颖夫人抿嘴又是一笑。两人渐渐谈起了齐王寿辰的事。
溪月在王府花园里走了一会儿,被太阳晒的头昏,视线也开始模糊。宇文逸风和她走了对面,见她气色不好,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溪月淡淡一笑,道:“我没事。”“没事怎么走路直打晃?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赶快请大夫来瞧瞧。”宇文逸风瞧着她脸色不对,关切的问了一句。
“说了我没事了,多谢小叔关心。”溪月走不了两步,有点踉跄。宇文逸风忙上前扶她,道:“我送你回去吧,看你这样子,万一不小心跌到湖里去,这会儿可没人捞你。”“不用了!”溪月推开他的手,怕给别人看到。宇文逸风审视的看着她,笑道:“你怕给我二哥看见啊,看见就看见,我才不怕。”说着,他扶着溪月往竹雨斋走。
他俩走在花园里,青鸾和菊夫人正坐在凉亭里乘凉。看到这一幕,青鸾不禁有些诧异。随即,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菊夫人悠悠的摇着团扇,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在意。
晚上,宇文长风回府后,妩儿告诉他,溪月已经备好了给齐王的寿礼。“姑爷,您要不要查验一下寿礼?”妩儿道。宇文长风思忖道:“不用了,明天拿过去就行。”他向水晶帘后看了一眼,见溪月正靠在竹塌上睡着,心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呢。
这些天来,他不跟她说话,她也从不主动跟他说。这女人,固执起来真是让人没辙。宇文长风叹息着走到溪月身侧,见她像是睡着了,身上什么都没盖,不禁摇了摇头。他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人必先自虐而后虐人。
知识分子都喜欢玩冷暴力,我等识字分子,一言不合拳打脚踢比较爽。
寿宴
第二天是齐王寿宴的正日子,齐王府贺客盈门。齐王宇文松笑呵呵的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等着儿女们上前拜寿。众人都拜过之后,独独不见溪月。宇文长风有些着急,差婢女去叫溪月,却始终不见她来。
“少夫人呢?她怎么不来?”宇文长风问婢女。婢女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道:“二少夫人睡着了,奴婢不敢惊动她。”宇文长风心中一阵恼怒,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睡。难怪那时候母亲要不高兴,说她整天睡到日上三竿,自己一直不忍心管她,她倒越发过分起来。
“长风,溪月怎么还不来?”璎璎见溪月没来,无意中问了一句。宇文长风沉着声道:“我这就去把她带来。”宇文逸风见他气呼呼往竹雨斋去,像是要兴师问罪,冷冷道:“她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人了呢。”宇文长风听了他这话,回过头愤恨的指了他一下,却没有说话。宇文逸风毫不示弱的看着他。
璎璎见兄弟俩似要起争执,忙把宇文逸风拉走。“三风啊,陪我看看姐夫的寿礼去。”宇文逸风瞟了宇文长风一眼,就跟着璎璎走了。青鸾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他们三人,脸上又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璎璎和宇文逸风往后堂去。璎璎问宇文逸风:“你刚才为什么要故意气长风?你们俩兄弟越来越怪。”宇文逸风冷哼一声,道:“谁叫他欺负溪月?”“他什么时候欺负溪月了?再说,他欺负溪月关你什么事,那是他媳妇儿。你管得着吗?”璎璎瞥了他一眼。宇文逸风被她的话噎住了,一时语塞。
璎璎见到他无语的神情,才笑道:“你别怪我说话直接,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你自己想去。溪月是长风的妻子,他们好不好,都不是咱们能指手画脚的。”宇文逸风知道她说的很对,可是心里总有些怅然。璎璎年纪虽不大,却于人情世故上非常通达,她是在点醒自己,不要越陷越深。
“奇怪了,你这话的意思,竟好像是说我对她有什么想法似的。”宇文逸风眉头一皱,非常直接的点出来。璎璎咬着嘴唇一笑,道:“我没这么说,你别乱想。我知道,你和长风从小是好兄弟,他喜欢的人,你自然也喜欢。这几乎成习惯了,是不是?”“唉,好好,我说不过你,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宇文逸风无奈的耸耸肩。
他们走了一会儿,看到郗子祈和凤藻兄妹俩从正堂拜了寿出来,忙迎上去。郗子祈道:“今日是令尊的寿辰,我和舍妹过来拜寿,一直没见你,还以为你不在府里。”宇文逸风笑道:“是你没看到我吧,我一直在府里晃悠。”
郗子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悄悄向宇文逸风道:“听说令嫂是有名的美人,怎么不见她?是哪一位?”他捅了捅宇文逸风的胳膊,向他眨眼睛。宇文逸风知道他说的是溪月,故意向着青鸾看了一眼,努努嘴道:“那不是,站在廊下的就是我大嫂。”
郗子祈瞧了一眼,笑道:“王青鸾谁不认识,我那时常去王家找她的几个兄弟一同出游。你就别跟我装傻啦,你知道我说的是你二哥的夫人,把我大妹比下去的那位。”“哦,你说的是她呀,她病了,没来。”宇文逸风假装恍然大悟,眉眼间却有些笑意。郗子祈惋惜的叹了一声。
凤藻站在一旁,见二哥和宇文逸风说笑,百无聊赖之下,看了璎璎一眼。究竟这小姑娘是什么人,连着两回看到她和宇文逸风在一处,两人的神情也颇为亲密。凤藻知道,齐王只有两个女儿,一位当了皇后,一位嫁给了长沙王,这小姑娘显然不是齐王的女儿,她会是谁?
璎璎见凤藻看着自己,也看着她,认出她就是那时在凤凰台被宇文逸风撞了一下,骂他没长眼睛那位蛮横的千金小姐。凤藻见璎璎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忙移了视线。璎璎莞尔一笑,仍是打量着她,见她不时羞怯的看宇文逸风一眼,心中忽然有些笑意。
“三风,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璎璎向宇文逸风喊了一声,宇文逸风笑着向她挥挥手。璎璎这才转身而去。凤藻又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却见宇文逸风和郗子祈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注视着璎璎的背影,心里一沉。
她敲了敲脑袋,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很讨厌那家伙,却总是想见他。见不到他,也常常会想起他。见了他,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会和他斗嘴,反而想和他说点别的。看到他和别的姑娘在一处,竟会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难道,她是在吃醋?
宇文逸风此时想的却是,一会儿等客人都散了,找璎璎和他一同去探望溪月。不知道溪月的病怎么样了,昨天看她的脸色很不好,这会儿必定已经病得起不来床。
看到凤藻敲着脑袋,宇文逸风打趣道:“你脑袋疼啊,脑袋疼去看大夫嘛。又不是木鱼,敲两下就会好。”若是在之前,凤藻听了这话必定火冒三丈,此时却仿佛听见了最俏皮的话,只抿嘴笑了一笑。宇文逸风对她的态度倒有些纳闷,以为她必会反驳一番,没想到她只是笑笑,倒有些无趣。
齐王府的家人来找宇文逸风和郗家兄妹去花厅用膳,说是寿宴已经摆好。宇文逸风要等璎璎,便请郗子祈和凤藻先去。凤藻跟在哥哥身后,心里不是滋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宇文逸风一眼。
宇文逸风本没有在意,忽见她垂首而去,似是非常惆怅,心念一闪,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聪明如他,如何不知这少女对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
竹雨斋内,妩儿正坐在厢房的廊下绣花,见宇文长风进来,忙站起身跟着他进了内室。“你先出去,没我的吩咐,别叫人进来。”宇文长风见溪月纹丝不动的歪在床上,心里怒火更甚。
妩儿见他脸色不善,怕他和溪月又起争执,忙道:“姑爷,小姐身体不适……”“行了,你下去吧!”宇文长风向她挥挥手。妩儿不敢违命,望了溪月一眼,无可奈何的拨开水晶帘退了出去。
宇文长风走到床边坐下,压低声音向溪月道:“你总是这样,心里不痛快便不理人。跟我过不去也就算了,今天是父王的寿辰,你这当儿媳的不去拜寿怎么着也说不过去。若是平时,你不爱理那些俗礼我也依你,可今天你不该如此。”
他见溪月对自己这番责备的话无动于衷,忍着气推了她一下。而溪月此时早已昏昏沉沉的失去知觉,动也不动。宇文长风有些奇怪,扳过她身子来看。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依稀可见泪珠闪烁,脸颊潮红,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忙把她抱了起来。
“溪月……溪月……”他抱着她柔弱的身体轻声呼唤她。然而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腾出一只手试探她前额的温度,才发现她前额烫的吓人,难怪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宇文长风顿时心疼起来,轻抚着溪月的脸道:“溪月……醒醒啊……不要吓我……来人!快来人!”他放下她,到门口喊人进来。小蝶和妩儿、瑞雪一起围了过来,宇文长风道:“快去请大夫,少夫人病了。还有,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我不过去了。”小蝶和瑞雪依言而去。
吩咐过后,他回到内室,拉过锦被盖在溪月身上。“她病了,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也不请大夫?”宇文长风皱着眉嗔了一句。妩儿撅着嘴道:“是小姐自己不让请大夫,说她躺一会儿就好。”宇文长风知道溪月固执,却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妩儿见他看着溪月,脸色阴晴不定,大着胆子道:“您整天不在家,奴婢就是想告诉您,也找不到您。小姐都病了两天,您也没发觉。”说完,她哼了一声就走了。宇文长风听出她话里的责怪之意,苦涩难言。
不一会儿,长公主和菊夫人带着璎璎一同来到竹雨斋。颖夫人和青鸾则留在前堂照应府中来客。菊夫人试了试溪月的额头,惊道:“我的天,溪月的头好烫。怎么会病成这样,请大夫了吗?”她看着宇文长风,宇文长风却回避了她的目光,轻声道:“去请了,大夫还没来。”
长公主看着溪月憔悴的脸,皱着眉道:“怪不得昨天见她有些不对劲,原来是病了。”菊夫人道:“金陵的天气说变就变,她是外乡人一时适应不了也是有的。估计是前两日下雨着凉了。”璎璎走到床边,也摸了摸溪月的额头,学着大人的语气道:“长风,你也太粗心了。”
菊夫人拍了下她脑袋。璎璎没好气道:“怎么,我说错了吗,溪月肯定不是今天才病的,他到现在才知道,不是粗心是什么。”宇文长风没有理会她们的对话,只是心疼的看着溪月。
众人正着急的时候,瑞雪带着大夫从外面进来。大夫替溪月诊了脉,看了她气色,沉思半晌,才道:“少夫人是外感风寒、内滞气淤,吃两副药便可退烧。”瑞雪带大夫到一边开了方子,大夫又道:“照此方抓药,两副药下去,少夫人的寒热自会退去,只是府上要着人好生看护,否则风寒转为肺病可就不好了。”菊夫人忙命人拿着方子去抓药。
长公主和菊夫人又待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大碍,向宇文长风道:“你好好照看她。本宫和菊夫人还要去前堂招呼来客,有什么事随时向本宫禀报。”长公主先出门去,菊夫人又向璎璎嘱咐了几句,摇摇头看了溪月和宇文长风一眼,才转身而去。璎璎目送着她们离开,却没有和她们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在饿滴小说里,女追男相当难。大胆的MM们加油!
牵挂
药煎好之后,妩儿端上来。宇文长风接过去:“我来!”他把溪月扶起来,把药喂进她口中,谁知药没进口就全流了出来。
璎璎忙接过碗去,道:“她病得昏昏沉沉,已经喝不下去。你扶着她,把她的嘴扳开,咱们灌也要灌下去。”宇文长风没办法,只好抱起溪月,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轻轻扳开溪月的下颌,璎璎把药一勺一勺的喂进溪月口中。
忽然,溪月呛了一口,表情更加痛苦。璎璎忙取出帕子擦了擦溢出来的药汁。宇文长风道:“待会儿再叫她喝药吧。今天府里事多,你去帮着照应照应。溪月有我一个人照顾就够了。”
璎璎撅了下嘴:“前堂有公主和颖夫人、我姐姐、青鸾在那里照应着,我去也帮不上忙。你这里就你一个人,我还不放心呢,你要是会照顾人,怎么会让我侄儿媳妇病成这样?”宇文长风苦涩的一笑。“是是,我粗心。”
“三风说溪月昨天就病了,可是你到今天才知道,你真够可以的。看你平时挺疼她,怎么关键时刻就不管用了。”璎璎仍是责备的语气。而宇文长风听她提到宇文逸风,抬头看了她一眼。
璎璎聪明伶俐,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笑道:“他虽是你媳妇儿,但也是我们家的人,难道我和三风不能关心她?长风,你不许小心眼儿。”宇文长风见璎璎秀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戳了她脑袋一下,“小丫头!”
喝了药之后,溪月面上的潮红渐渐褪去,脸色越来越苍白,辗转反侧,额头似有汗珠渗出来。宇文长风拿绞湿的帕子替她擦拭着,见她痛苦的样子,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他把湿帕子放在她额头上,轻抚着她乌黑的秀发,希望她能睁开眼来。璎璎瞧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出神的看着溪月,嘴角有一丝笑意,悄悄地退了出去。
齐王府的花厅里,宾客齐聚一堂,早已落座。璎璎走进花厅,找寻了一番,才看到宇文逸风和郗子祈坐在一处。
她走到宇文逸风身边坐下,很快有婢女过来替她摆了碗筷。凤藻原本坐在自己哥哥身侧,侧目听他和宇文逸风说笑,此时看到璎璎落座,心中怅然,嘴角一抿。
宇文逸风知道璎璎和长公主、菊夫人一同去看望溪月,看着璎璎坐下,忙问:“她怎么样?”璎璎悄悄道:“发烧了,大夫说是感染风寒,只要用心调治,并无大碍。有长风照顾她,不必担心。”宇文逸风这才放下心来。
璎璎无意中看到凤藻敌意的看着自己,有些纳闷,联想起刚才在院子里那一幕,心中恍然。她本是俏皮的性子,觉得这事非常有趣,悄悄向宇文逸风道:“郗家那位小姐看上你了。”宇文逸风正在喝酒,听了这话差点要喷出来。
璎璎见状,哈哈一笑,在宇文逸风耳边道:“你小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哈哈。”宇文逸风轻轻拍了她脑袋一下,嗔道:“什么你小子,小丫头。”颖夫人看见儿子没大没小的拍璎璎的头,暗中看了长公主一眼,却见她并未在意,心中舒了一口气,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宇文逸风不以为意,向自己母亲眨眨眼。“你不要胡说八道,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宇文逸风装作喝酒,向璎璎低语。璎璎边吃菜边压低声音道:“明摆着的事,你装什么蒜呀。难怪那天她在凤凰台故意要找你的茬,原来是对你有意思。”
宇文逸风习惯性的嘴角一挑,道:“你也看到了,她有多刁蛮。这样的女人,我可不喜欢。”“我又没说你喜欢她,我说的是她喜欢你。要不要我帮你一下啊?”璎璎笑意十足的看了凤藻一眼,却见她低头吃饭,神情中有一丝落寞。
“算了算了,你少给我添乱就行。”宇文逸风没好气的说。璎璎白了他一眼,嘀咕道:“这位小姐厉害的很。我看你啊,迟早得乖乖的娶她。”
璎璎和宇文逸风交头接耳、低声私语的情形全被凤藻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失落。她逼着自己不去看他们,心想: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故意在我面前和别人那般亲密,就是要气我。她暗怪自己不争气,竟真的被他气到。
“妹妹,你怎么只吃饭不吃菜。”郗子祈看凤藻举止怪异,只顾着吃饭有些好奇,夹了一块鲈鱼给她。凤藻心里正烦着,撒娇的扭了扭身子,气道:“你只管吃你的好了,别管我。”郗子祈哼了一声,嘀咕道:“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把气撒到我身上。”
他扭头向宇文逸风抱怨道:“我这妹妹脾气大得很,无缘无故就能发火。家里从上到下没一个不让着她的,这脾气要是不改,估计很难嫁得出去。”宇文逸风淡淡一笑,道:“找个能降得住她的,收拾一下就好了。”郗子祈扑哧一笑。
凤藻见他俩忽然发笑,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狠狠瞪了哥哥郗子祈一眼。再看宇文逸风,见他脸上也带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她撇着嘴正要低下头,却见他看了自己一眼,那似有若无的笑意,竟让她在一瞬间面红耳赤。
他的一颦一笑,已能牵动她的心情。凤藻不敢再抬眼去看他,生怕被人瞧出心事。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姐姐芷烟那时的心情,原来这种面如桃花的感觉,竟是这般牵肠挂肚、柔情百结。
竹雨斋里,溪月渐渐平静下来,面无血色、憔悴不堪。宇文长风关切的注视着她,见她眼角隐隐流出一行眼泪。这一来,宇文长风不禁内疚万分,要不是自己冷落了她,让她受了委屈,她怎么会病得昏昏沉沉还流下泪来。
轻抚着她的脸,他自责不已,守在床边始终不离去。小蝶叫他去吃饭,他也不肯去。直到夜幕降临,溪月烧退了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妩儿端着粥进来,向宇文长风道:“姑爷,您要照顾小姐,不吃不喝也不成啊。奴婢熬了点粥,您还是喝了吧。”宇文长风这才接过去,吃了两口,问妩儿:“她是怎么病的?”
妩儿道:“前天您不在府里,小姐见外面下雨,就到竹林外等您回来。可是左等右等没等到您,她在那风口里站久了,想是那时就有点着了凉。昨天又出府去给王爷买寿礼,回来就不舒服。”宇文长风心里一痛,难怪溪月昨晚一直躺在竹塌上不动,原来那时就已经病了。他把碗拿给妩儿,也没心思再喝粥。
有一会儿,溪月微微睁开眼,看到宇文长风坐在床边。她努力想睁大眼睛,可倦意让她的眼皮直发沉,怎么也醒不了,于是又闭目睡去。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头也昏昏的。等她真正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冰释
天还没亮,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竹林中传来沙沙声,像是又下雨了。梅雨季节,金陵城中常常阴雨连绵。溪月勉强支撑着要坐起来,看到宇文长风疲倦的趴在床边。
他一夜没睡,看来是困得睡着了。溪月试探的伸出手去,轻抚了一下他的侧脸。见宇文长风醒过来,她下意识的把手缩回去。
宇文长风看着她的面容,见她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美目盈盈的望着自己,闪烁着迷蒙的神情,秀丽的小嘴嘴角微撇,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你醒了?”他淡淡的问候一句。溪月嗯了一声。“好点了吧。”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热了。溪月仍是望着他,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想知道他的想法。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宇文长风很有耐心的问。溪月摇了摇头。宇文长风见她垂着头,神情有点萎顿,知道她身体尚未恢复,心中怜惜,终于道:“这些天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溪月听他这么说,心中反而有了一丝愧疚,目光黯淡了下去。宇文长风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又想起那天两人的争执,愁烦的叹息了一声。
溪月见他有点讷讷的,闷声不响,心中不忍,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轻抚着他的脸颊。宇文长风抬眼看着她,两人有一霎那的沉默。
他的眼睛深处有着痛惜的神情,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溪月从没有发觉,原来他也有这种神情,她这才知道,那天她的确是伤了他的心。她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他转移了目光,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痛。她缓缓的靠近他的脸,轻轻的往他的唇上吻去。
宇文长风诧异不已,如果没有记错,这是溪月第一次主动吻他。她轻柔的吻像是羽毛挠着他的心,那感觉既揪心又畅快,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情不自禁的紧紧抱着她,回应着她的吻。
大概是这个吻让两人都等待太久,竟是谁也不舍得先放开对方,直到溪月一阵咳嗽。宇文长风轻抚着她的背,让她顺顺气。溪月靠在他怀里,咳嗽了半天,小脸咳的通红。
好不容易她才平静下来,宇文长风道:“金陵的天气多变,你大概是有点水土不服,这次才病得这么重。”溪月苦着脸道:“这里的天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宇文长风向她温柔的笑笑:“外面又下雨了,你再躺一会儿吧。”溪月摇摇头,道:“我躺的都累了,想去花园里看看池塘里的荷花。”
“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外面风雨交加,万一又着凉,大家又要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宇文长风的眉宇间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谁说你了?”溪月好奇的问。
宇文长风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替她披上,把她从床上抱起来,走到窗前,向她道:“璎璎、妩儿、逸风,母亲和菊夫人,每个人都说过我了。”宇文长风淡淡一笑。
溪月咯咯一笑,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揪了下他的耳朵,道:“看你还敢不敢再欺负我。”宇文长风抱着她掂了掂,故意道:“我以为你病了一场会轻一点,谁知道你非但没轻,反而比之前还重。”“我重了?”溪月刚说完这话就知道他是故意取笑,又揪了下他耳朵。
“那你快放我下来!”她撅着小嘴道。“不放!”他笑着说了一句,接着又在她耳边加了一句:“除非你再亲我一下。”溪月见他慧黠的笑意,脸上一红,靠在他脖颈旁,真的在他颈上一吻。
两人正在亲密的嬉笑,却听到身后一阵笑声传来。宇文长风忙放下溪月,把她揽在怀里。来人是璎璎和宇文逸风。
“你们这两个家伙,怎么随随随便便闯到别人房里来,知道不知道什么叫通报一声?”宇文长风笑着嗔了一句。宇文逸风学他的语气,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两个家伙,怎么我回回来都看到你们抱在一起,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光天化日之下?”兄弟俩同时大笑起来。
璎璎见溪月气色好了许多,但脸色仍苍白,上前道:“你好些了没有?昨天烧成那样,可把我们吓坏了。”“好多了,谢谢你关心。”溪月握着她的手道。璎璎向着她嘻嘻一笑,指着宇文长风道:“我帮你教训过他了。要不是他没照顾好你,你怎么会病了。”溪月瞥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
“三风担心你的病,一大早就拉着我来看你。他怕他自己来,你夫君不让他进门。”璎璎笑着调侃了一句。溪月忍俊不禁,看了宇文逸风一眼。
宇文逸风向璎璎瞪了一眼,道:“你又瞎说,我什么时候怕他不让我进门。不让我进门,我就爬窗户。”他笑着看了溪月一眼,见溪月也看着他,两人的眼神有片刻的交流,随即隐去。宇文长风注意到他俩的神情,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一笑。
溪月身体还没有恢复,站久了仍然觉得头昏。宇文长风扶她到床上躺好了,才去送璎璎和宇文逸风出门。璎璎边走边道:“别送了,快去照顾她吧。我们来看过就放心了。我姐姐和颖夫人还等着我们去回话呢。公主那里,你也别忘了说啊,她也担心着呢。”
“知道了,小大人。”宇文长风笑了一笑。璎璎撅着小嘴道:“什么小大人,我就是大人。我都快十五了。”“你哪里有十五,明明才过了十四岁。”宇文逸风打趣道。
璎璎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十四岁也是你的姨,你得叫我一声姨。”“得得,姨娘,请慢走,这路上滑,走不动我背你。”宇文逸风笑道。璎璎啐了他一口。宇文长风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才转身回房。
妩儿端着米粥进屋来,端到溪月面前道:“小姐,你两天没吃饭了,喝药之前喝碗粥吧。”溪月看了一眼,妩儿笑道:“奴婢知道你不爱吃甜的,这是菜粥。”溪月这才抿嘴一笑。
宇文长风走过来,从妩儿手里接过碗勺。“我来喂她。”妩儿看着他俩,笑了一笑道:“你们不赌气了?”宇文长风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溪月向妩儿眨眨眼睛,妩儿会意的向她也眨眨眼,退了出去。
溪月喝完粥后,躺下睡着。宇文长风倚在床边,靠在她身侧,拉过她一缕长发缠在手上玩。溪月想起一件事来,问:“你昨天看到我买给父王的寿礼没有?”“看到了。”“好不好?”“好啊。”“比别人的呢?大哥大嫂送了什么?三风送了什么?”溪月好奇的问。
宇文长风听她学着璎璎叫宇文逸风为三风,不禁有些好笑,道:“你怎么也叫他三风?”“璎璎叫得,难道我就叫不得。”溪月哼了一声。宇文长风拿她的发梢扫了扫她的鼻子,溪月推了他胳膊一下,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宇文长风这才仔细想了想,道:“大哥大嫂送的是婆罗国进贡的沉香木剑匣,三弟送的是西域葡萄酒两坛。”“沉香木的剑匣?父王喜好藏剑?”溪月攀着宇文长风的胳膊问。宇文长风替她盖好被子道:“我父王是武将出身,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藏剑和品酒。”“你都没告诉我。”溪月皱着眉道。
见溪月撅着嘴,宇文长风笑了一笑,道:“心意而已,何须挂怀。父王也不在乎这些。”溪月望着帐顶,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明年一定要送个别致一点的寿礼。”“别致一点的?那你生个娃娃好了。父王一定非常高兴。”宇文长风嘴角轻挑,莞尔一笑。
“瞎说,又不是我想生就能生出来。”溪月抓过被子蒙着脸。“你想生还怕生不出来吗。”宇文长风笑着拉开溪月脸上的被子,见她有些脸红,又把被子合上。溪月闷在被子里睡了一会儿,听到宇文长风没再出声,才悄悄掀开被角去看。
他睡着了,闭着眼睛。溪月坐起来,身子向里让了让,把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依偎在他身侧,才踏踏实实的睡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以为他们会大闹一场,文斗加武斗,谁知这么快就和好了。
刺绣
很快,溪月身体就恢复了。时近端午,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溪月怕热,常常在沐浴之后就待在房里哪儿也不去。这日午后,璎璎来找溪月一同去菊夫人住处绣荷包、香囊。
“听说你手很巧,姐姐和我都想看看你绣工如何。”璎璎背着手笑道。“苏绣天下驰名,我怎么敢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溪月笑了笑,拿着刺绣团扇和她一同离开竹雨斋。
璎璎边走边道:“青鸾从娘家拿来御赐的香料,提神醒脑、清香宜人,到时候咱们给府里每个人都做一个。”溪月点点头,笑问:“你给谁绣?”璎璎眨着眼睛,道:“一风和二风有青鸾和你,三风有颖夫人,姐姐绣给姐夫,我自然绣给长公主和姐姐。”“哦,那你自己呢?”溪月听她独独没提到自己,好奇的问。
“每年都是姐姐绣给我。”璎璎秀丽的脸上有一丝微笑。“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她嫁到齐王府来,把我也带来。这府里人人都对我很好。”她说起这些,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虽是寄人篱下的处境,但丝毫没有感怀身世的伤感。溪月不禁看了她一眼,佩服这小姑娘的豁达。
说话间,已经到了菊夫人所居的院落。菊夫人和颖夫人、青鸾已经跪坐在厢房的屏风前低头绣着荷包。溪月和璎璎也坐下,细心地选着丝缎和彩线。
溪月想绣个香囊给宇文长风,放上些提神醒脑的香料,让他戴在身上。天热头昏的时候,拿出来闻一闻可以提神。菊夫人递了一个竹篮给她,篮子里有各色丝线和一包香料。溪月向菊夫人微微一笑。
青鸾拿来的香料确实很好,味道纯正,散发出一股清香,却不熏人,香味里微微透着薄荷的气味,非常适合用来做香囊。溪月取了一些香料,细细的掺在棉絮里,压成薄薄的一片,又选了一块浅绿色上等丝缎做香囊的面子。她想了想,比量着七彩的丝线,准备在香囊上绣一对并蒂莲。
璎璎绣了一会儿,走到溪月身边看。见她正在绣莲花,不禁笑道:“绣得这么好,刚才还谦虚。”溪月淡淡一笑。
颖夫人绣了一半,拿起来闻了闻,向青鸾道:“你拿来这香料真好,味儿正,又不腻,没有脂粉气,给男人戴正合适。”青鸾听她称赞,心里很是得意,笑道:“这香是宫里御赐的,我父亲得了两盒,给了我一盒。我想着我一人也用不了这么多,拿来给大伙分了,正合适。”璎璎眉眼一笑,道:“那是,独乐乐怎如众乐乐。”
菊夫人扭头看了溪月手里的绣活,赞道:“呦,你这颜色搭配的真好,清雅的很。你看我的,颜色重了点。”溪月看着她手里正绣着的荷包,见是葡萄紫色配着金色的丝线,很是灿烂,笑道:“这颜色正配父王,紫气东来,贵气的很。姨娘,您打算绣什么纹样?”
菊夫人思忖道:“绣些云纹和方胜儿就好,你们父王不喜欢那繁琐的图案。去年我绣的是喜鹊,他说这是什么鸟啊,跟麻雀似的。”说着,她自己先掩口一笑。溪月和璎璎也笑起来。“姐夫这人真是,连喜鹊和麻雀也分辨不出。”璎璎笑着打趣。
“他哪是分不出,他是不在意。你姐夫整天除了赏玩他那些藏剑,还关心过什么别的。”颖夫人笑嘻嘻的Сhā了一句。菊夫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姐姐说的很是。上回长公主和我说,要替王爷添置些新衣,结果给他听见了,他说,新衣裳穿着哪有旧衣裳舒服,既不服帖也不软和。”说话间,和颖夫人相视一笑。
溪月见她俩关系融洽,心里倒有些诧异。照理说共侍一夫的女人,怎么说也有些隔阂,看她二人,再联想起长公主,不禁对这个家庭产生了些许奇异的感觉。
“你们聚在这里干嘛呢?”一个声音自廊子上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宇文逸风走了进来。宇文逸风走到自己母亲身侧坐下,手里拿着一个蜜桃在啃。
“你这张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璎璎揶揄了他一句。宇文逸风故意把蜜桃递到璎璎面前,璎璎忙推开他手,道:“去去,别碍着我做活儿。”“就你?也绣起荷包香囊来?小心不要戳到手。”宇文逸风撇着嘴角嘲讽了一句。
他看到溪月坐在一旁,正低头绣着手里的香囊,凑过去看了一眼,问道:“绣给我二哥的?”溪月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宇文逸风偏着头看了一眼,思忖道:“我那时见他总拿着一方玉色丝帕出来看,丝帕上还绣着兰花的,是不是你的?”
溪月纳闷的看了宇文逸风一眼,随即想起自己那时在洛阳时确实拿过帕子给宇文长风擦脸,他有没有还,她也没在意。此时听逸风提起,倒是记起来这件事,唇边漾起一丝微笑。
宇文逸风瞧她神情忽然闪过温柔之色,猜到她心思,笑道:“果然你这一场病没有白生,现下连笑起来也跟沐了春风似的。”溪月瞄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抿了抿嘴。
黄昏的时候,宇文长风回府来,见溪月不在房里,好奇的问小蝶她的去向。小蝶道:“少夫人跟着姨小姐去了菊夫人那里,已经去了一下午。”“哦,有没有说去干什么?”宇文长风听说溪月去了菊夫人那里不禁有些惊讶。溪月一向很少和府里其他人互相走动,这会儿能去菊夫人那里,倒是个好事情。
“奴婢也不清楚,听姨小姐说,好像是找少夫人去绣端午节的荷包、香囊。”小蝶挠着头发,想了想才道。宇文长风这才点点头。“公子,晚膳开不开?”瑞雪从外面进来,问了一句。“少夫人还没回来,等她回来再开。”他说着进了内室。
溪月回到竹雨斋时,天已经黑了。她走进内室,见宇文长风随意的坐在屏风后,西窗下的矮桌上点着灯烛,像是正在看书。故意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他身后,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她哑着嗓子变了声音道。
从她掀开水晶帘进来,宇文长风就已经听到声音,此时感觉到她柔软的小手覆着自己的眼睛,不禁一笑,逗她道:“猜不出,是哪家的小鬼?自己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本公子剑下无情。”“九天玄女娘娘是也。”溪月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也顺着他的话回了一句。
宇文长风“哧”的一笑,身子一侧,拉过她胳膊,溪月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重心。眼见她要跌倒在地上,宇文长风才伸臂一揽,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你老是这样,吓人家一跳。”溪月抿嘴一笑,不满的在他下颌上一点。
宇文长风望着她,笑道:“是你先想吓我的好不好?九天玄女娘娘。你倒不说你是王母娘娘。”“你又不是玉皇大帝,我怎么是王母娘娘。”溪月笑着坐了起来。
她从袖子里取出香囊交给宇文长风,问他:“你看我绣的好不好?”宇文长风接过去一看,只见淡绿色的香囊上绣着精致的一对粉色的并蒂莲,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再一闻,那清香沁鼻,令人精神一振,浑身舒畅。
“你还会绣这个?我以为你只会睡懒觉赖床。”宇文长风笑着打趣。溪月眉头一皱,伸手欲从他手里夺过香囊。“你不要就还给我。”“你给了我,就是我的,怎么能要回去。”宇文长风笑意更深。溪月撅着小嘴,哼了一声。宇文长风怜爱的吻了她一下,把香囊放到怀里。
“你刚才在看什么?”溪月好奇的问。宇文长风把一封书信递到她手里,道:“岳父大人差人送了家信来,这封是给你的。”溪月闻言欣喜万分,忙接过去看。
石俊在信里说,他已经辞官还乡,带同妻妾家小前往洛阳别苑安居,让溪月不要惦念,家里一切安好。溪月看了信满心欢喜,反复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宇文长风见她秀眉轻锁,知道她看过家信之后,起了思乡之念,轻抚着她的秀发。溪月回望他,轻轻靠在他怀里,眼神中有着难解的惆怅之色。
“我要给父亲回一封信,你替我差人送到洛阳去好不好?”溪月幽幽道。宇文长风搂着他的肩,嗯了一声,思忖片刻才道:“有机会,我带你回洛阳去省亲。”溪月眼前一亮,凝睇看着他。宇文长风莞尔一笑:“洛阳是个好地方。”溪月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向他耸耸鼻子。
书房里,溪月坐在书案前写信,宇文长风则在一旁看着她。“你快一边呆着去,你老看着我,我怎么写得下去。”溪月抱怨道。“我看着你怎么了?你还怕给我看?”宇文长风嘴角一挑,有一丝笑意。溪月瞥了他一眼,手里的笔顿了一顿。
宇文长风淡然一笑,坐到一旁看书去了。溪月这才重新提笔写信。她在信中告诉家人,让他们不要惦记自己,宇文长风和齐王府的人对她都很好,开始时虽然吃不惯这里的饮食,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金陵的天气多变,她也渐渐适应。
写了两页纸,溪月凝睇不语,有桩心事始终盘亘在心里。她想知道云飞扬的近况,可是又不便相询。前几日在卫玠府也是,就是开不了口。
她下意识的看了宇文长风一眼,只看到他的侧脸。他垂着眼睑,专注的神情是那么俊逸出尘,仿佛尘世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注目于手里的书卷。原来他长的这么好看,溪月凝望着他,忘记了刚才的惆怅。见他忽然翻了一页书,怕给他看到自己正呆呆的望着他,她忙一低头,脸上有一丝晕红。
溪月定了定神,终于写好了家书,随手装到信封里。她缓缓走到宇文长风身边,将书信交给他。宇文长风接过去,放进袖子里,“明天一早我就叫人送到洛阳去。”溪月点了点头,端着烛台放到他身侧的矮桌上,温婉道:“加一盏灯,不然眼睛看坏了。”
宇文长风仰头看着她,见她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我先回房去,你也不要看太久。”溪月轻声说了一句,款款步出书房。宇文长风眼中闪过温柔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绣荷包送情郎,古今大同。所不同的是,相比古人精湛的刺绣技艺,现代人能绣个十字绣就可以穿越到清朝去骗数字军团了。
粽子
端午节前一天,午膳后,璎璎拉着溪月的手道:“走,我带你看她们包粽子去。”溪月跟着她来到后厨,看到厨房里一片热闹景象,不时有仆妇进进出出,将一笼一笼的碧绿的粽子端进去蒸上。
“每年我们都要亲手包上几个粽子,才算是过节。”璎璎带着溪月去往厨房一侧的一间房屋。两人进屋一看,颖夫人和菊夫人已经坐在那里,正在包粽子。
颖夫人看到璎璎和溪月,忙道:“今日这后厨人来人往乱得很,你们怎么来了,快回屋玩去。”璎璎笑道:“我和溪月闲着没事,过来帮帮你们的忙。”菊夫人疼爱的看了妹妹一眼,笑道:“哪里用得着你们动手,我和姐姐包几个意思意思就够了。”
“那不行,不包粽子怎么能算是过端午。”璎璎说话间拿起几片粽叶,弯成漏斗状,将糯米装进去,又将粽叶一折,拿线绳紧紧的绑了,很快,一只精巧的小粽子就包好了。溪月看着有趣,也照样子学。她从来没亲手包过粽子,拿着粽叶装了糯米总是漏下去,好不容易不漏米了,怎么也折不成粽子的形状。
璎璎见了直笑,又拿了几片粽叶,示范给她看。溪月细细看了,才照着样子将手里的粽叶折好,拿线绳想绑起来,谁知手法不够娴熟,粽叶松了,糯米全都洒了出来。她只得泄气的将粽叶放到一边,看着颖夫人和菊夫人、璎璎三人边说笑边不紧不慢的包粽子。
下午,宇文长风进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后请安回府,见宇文逸风拿着一只粽子边走边吃,笑道:“每年府里总是你第一个吃粽子。”宇文逸风边吃边笑道:“你可知道这粽子是谁包的?”宇文长风一愣。宇文逸风这才诡异的笑笑,道:“是溪月包的。”
“哦?”宇文长风不信的看了他一眼。宇文逸风咂着嘴,笑道:“不过她包的真差,糯米都露出来了,还半生不熟的。”宇文长风哈哈一笑,“半生不熟的你还吃啊?”“粽子蒸好了,她自己不吃,拿给我说,三弟,我第一次包粽子,包得不大好,你吃一个看看如何?她怕自己噎着,倒不怕噎到别人。你媳妇可真坏。”宇文逸风揶揄了一句。
宇文长风大笑道:“你说你不想吃不就得了。”“她既然开了口,我也不好打她的面子,将就着吃呗。哎呀,可真难吃。”宇文逸风撇着嘴,勉强一咽,才将吃到嘴里的糯米咽下去。宇文长风又是一笑。
宇文逸风低头看到他腰间悬着一个香囊,像是那天看到溪月绣的那只,笑问:“你不是不喜欢戴香囊吗?说香喷喷的受不了。”宇文长风微微一笑,道:“这香味儿不冲。”“送给我吧,我喜欢这颜色。”宇文逸风明知道他不会答应,却故意这么说。
果然,宇文长风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宇文逸风这才坏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说着玩儿。你们就跟这粽子一样,之前半生不熟的,有些米还夹生,现在完全熟了,已经黏糊到一起。”宇文长风听他话里有话,忍俊不禁。“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嘛?”
“那当然了,我别的本事没有,平生最擅察言观色。她看你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了。”宇文逸风终于把粽子吃完,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艰难的任务。“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宇文长风眉头一皱。
“那是你迟钝!”宇文逸风玩味的一笑,又道:“你最好去厨房吃点东西,不然回去她必定要叫你吃粽子。到时候,你就算不噎死,也得撑死。”说完这话,他向宇文长风眨了下眼睛,就向着自己的住处去了。
宇文长风回到竹雨斋,溪月看到他,掀开帘子从内室出来迎他。“你回来啦。”她走过去接过他解下的长剑,挂到墙上。宇文长风走进内室,溪月拿了外衣给他换下长袍,见他换好衣服,拉着他走到矮桌旁坐下。
“妩儿——妩儿——”溪月叫妩儿把粽子端过来,妩儿忙端着一盘粽子走进内室,放到矮桌上。宇文长风看到那一盘粽子大小不一,有的露出了白色的糯米、有的形状怪异,竭力忍住笑。
溪月剥了一个粽子递到他面前,殷殷的望着他,笑道:“我第一次包粽子,你不许笑我。”宇文长风看到溪月殷切的眼神,又想起宇文逸风吃粽子时无奈的神情,终于笑得直捶桌子。
溪月见他大笑,心里有些疑惑,没好气道:“说了不许笑,你还笑!”宇文长风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笑,看着溪月偏着脑袋撒娇的神情,心想:难怪三弟拒绝不了,你这样的美人,谁能打你的面子。就算是石头,也得当成粽子来吃。
他从溪月手里接过粽子,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咬不动,笑道:“不知道是我牙不行了,还是这粽子没熟,怎么嚼不动了?”溪月掩口一笑,道:“我包了一下午,你务必把这一盘都吃完。”
宇文长风啊了一声,看着那盘粽子,无可奈何道:“你这坏丫头,你自己怎么不吃,让我吃完,把我噎死了怎么办?”
“姑爷,我们都吃过了。呃……”妩儿在一旁笑道,忽然打了个饱嗝。宇文长风见状,又哈哈大笑起来。溪月向妩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妩儿这才笑嘻嘻的走了。
溪月跪坐到宇文长风身边,轻声慢语道:“你平日里说我只会抚琴临帖,这回我也包个粽子给你看看,看在辛苦一场的份上,你总该赏个脸吃下去。”宇文长风望着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怔怔的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期盼,只得继续把粽子吃完。溪月这才展颜一笑。
看着溪月的眼睛,宇文长风忽然想起宇文逸风刚才说的话,心中一动。难怪古人都用秋水为神、神动能语来形容女子的美目,她的眼神确实非常动人。“把眼睛闭上。”宇文长风忽然道。溪月虽不明就里,还是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只悄悄从睫毛缝里看他。
宇文长风在溪月的眼睛上轻轻一吻,向她淡淡一笑。溪月侧目看着他的古怪神情,有些不明所以,但见他又剥了一个粽子吃,咬着樱唇一笑。
宇文逸风回到自己的住处,婢女告诉他,颖夫人正在房里等着他,不禁有些诧异。“娘,您怎么来了?”宇文逸风走到母亲对面坐下。那个时代,妻妾等级森严,因此宇文逸风一向称呼长公主为母亲,而称呼生母颖夫人为娘。
颖夫人疼爱的看着儿子,见他个子像是又长高了,心里欢喜,笑道:“端午过后,就是你的生辰,这一晃,你已经十八岁了。可在娘看来,跟孩子也没两样。”宇文逸风淡然一笑,道:“您怎么想起说这个。”颖夫人瞅着他的样子,见他脸上虽然尚存着稚气,却已是英俊青年模样,感慨道:“十八岁,已经成年了。也该婚娶了。”
宇文逸风猜到她要说什么,推搪道:“二哥才成亲没多久,我急什么,再两年也不迟。”颖夫人知道他爱玩,不愿早早的成家立室,也不深说,只是道:“娘先替你慢慢物色着,有了合适的姑娘,先把亲事定了,晚两年成婚也不迟。那郗家……”
“您别和我提郗家。他们家的女孩子我不喜欢。”宇文逸风打断母亲的话。颖夫人如何不知他性子,知道他厌烦郗家的小姐,必是因为宇文长风没有看中他家的小姐,他自然也不愿再和郗家攀亲。她这儿子虽然不是嫡出,可处处不愿低人一等,最是争强好胜。
颖夫人叹息了一声,宇文逸风以为她不高兴,忙道:“娘,您别为我的事操心。该娶什么样的女子,我心里有数,总不会让您不满意就是了。”颖夫人点了点头,道:“我倒不求那女孩子的家世如何高贵,只要她本本分分,相夫教子,就很好了。”“得,八字还没一撇,您连相夫教子都想到了。”宇文逸风笑道。颖夫人也是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至今不会包粽子的人飘过╮(╯_╰)╭
(╯﹏╰)b饿一直在文写得平淡还是狗血间纠结,最后还是选择了平淡。。
端午
端午节当天,天气十分炎热。溪月第一次在齐王府过节,也不知该如何装束,既怕失了礼数,又怕盛装引人注目。
妩儿替她细细的梳好如云的长发,挽成发髻,用玳瑁发钗挽了,又在她发间Сhā上两支金步摇。溪月拉开妆台的抽屉,取出一副明晃晃镶嵌珍珠的翠玉明珰戴在耳垂上。一抬眼,看到宇文长风进内室来,她转身向着妆台的铜镜。
妩儿看到宇文长风,悄悄退了下去。宇文长风走到溪月身侧,目不转睛的打量她,见她穿着烟霞色锦绣襦裙,外面罩着藕荷色曳地纱衣,雪白的颈项上带着赤金璎珞的项圈,项圈下悬着一个新月型的玉玦,整个人纤细秀美。他不禁赞道:“今天怎么打扮的这样漂亮?”
溪月戴好翠玉明珰,扭头看着他,笑道:“今天不是端午节吗,不打扮一番岂不是缺了礼数。我知道这府里最讲究这些。”宇文长风轻抚着她的耳垂,托起那翠玉明珰看了看,笑道:“重不重?”“重啊,不信你戴着试试看。”溪月抿嘴一笑,拿起青黛石画眉。
宇文长风见她秀眉弯弯,那铜镜中只是模糊的影子,从她手里接过黛石,细心的替她画了眉梢。画好了眉,溪月用长长的指甲从雕花的象牙盒中挑了一点胭脂,抿在红唇上。眼角淡淡傅了一层金粉,她又在眉心贴了梅花状的粉金色花钿。
这一番妆容,娇艳中平添了高贵之气。她向丈夫微微一笑,他扶着她起身,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离开竹雨斋。
五月天,花园里没有一丝风,溪月边走边拿团扇遮阳,抱怨道:“好热的天,金陵怎么这么热?”宇文长风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金陵的热是有名的。今天这样的天气算不得热,只是有点闷,午后恐怕会下雨。”“又要下雨啊,不是刚下过吗。”他走的快,溪月不得不加快脚步。
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花厅。众人已经落座,只等他夫妇俩姗姗来迟。溪月的到来让众人眼前一亮,心里均赞叹她的美貌。
宇文长风和溪月向诸位长辈行了节礼,就坐到宇文啸风夫妇的下首。他虽是嫡子,但一向尊重宇文啸风的长子身份,处处以他为尊。而宇文啸风恰恰也是随意之人,兄弟间相处的倒也颇为融洽。
宇文啸风的妻子青鸾却不似他这般豁达,青鸾出身名门,是太原王氏的后人。未出嫁时,她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嫁给宇文啸风之后,宇文啸风也对她言听计从,府中上下无不尊称她一声少夫人,因此她心里不免也存了骄气。
自溪月进门,青鸾就有些不是滋味。她明显的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她丈夫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子。在当时的豪门大户,嫡庶之分非常严明,直接关系到家业和爵位的承袭。嫡子的地位往往高于长子。
长公主是齐王嫡妃,她生的儿子理所当然是嫡子。因此,将来齐王宇文松百年之后,继承王位的必定是宇文长风。对这一点,王府上下心知肚明,宇文啸风和宇文逸风也没存过夺嫡之心,兄弟间一向相安无事。
青鸾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一向要强,怎能甘心。自己丈夫处处不比别人差,只因不是嫡出就要低人一等,这是什么道理?溪月若是名门之后,倒也罢了。她只是小小的南阳太守之女,家世和青鸾没法比。
太原王氏世代为官,青鸾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是三公之首,朝廷的肱骨之臣。将来,她这样的名门之女,却要眼睁睁看着家世不如她的溪月成为王妃,她自己则不得不屈居于溪月之下,仅仅因为她嫁的不是嫡子。每次想到这些,青鸾就莫名的烦躁。
那溪月有什么好,不就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被宇文长风看中了,娶回来像个花瓶似的摆在那里。除了打扮的花枝招展,会笼络男人的心,她有什么资格当王妃?
这府里的男人似乎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丈夫宇文长风就不用说了,恨不得整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而小叔子宇文逸风和她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暧昧,青鸾常留神的看在眼里;就连宇文啸风,偶尔提到溪月,也总是夸她娴淑美貌。
青鸾转着这些心思,眼神复杂的看了溪月一眼,见她垂着眼帘坐在宇文长风身侧,那娇羞的姿态,别说男人看了会心动,就是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溪月自从进了花厅,就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当她想去寻觅,却怎么也找不见这目光的主人。她原本以为是长公主这么注视她,但看长公主和两位侧妃笑眯眯的交谈,似乎并未多留意自己,心中倒有些奇怪。
她看了宇文长风一眼,见他正和大哥宇文啸风饮酒,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再看宇文逸风,他坐在自己母亲颖夫人身侧,正在替自己母亲布菜。大嫂青鸾低着头吃菜,也不像是注视过自己。倒是璎璎,她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见溪月目光移向她,璎璎举杯示意。溪月也倒了满满一杯雄黄酒,和她对饮。雄黄酒味道很冲,没喝之前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喝下去之后更是从喉咙到胃里一路火烧火燎。溪月喝的猛了,被酒呛到,不得不用长袖遮住口鼻,咳嗽了两声。
宇文长风侧目看了她一眼,关切的问:“喝不惯雄黄酒?”溪月点点头,道:“在我家乡,端午喝的都是菖蒲酒,味道比这个淡多了。”宇文长风微微一笑,叫来婢女换了花雕梅子酒给她。溪月尝了一口,味道淡了许多,这才放心的和府中其他女眷对饮。
齐王宇文松乐呵呵的看着自己满室的儿女,向长公主和两位侧妃夫人叹道:“要是咱们那两个女儿今天也在,该有多好。”长公主点点头,劝慰道:“只要女儿们在夫家过得好,就是不回来一起过节,咱们也放心。”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