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逸风见璎璎默然不语,道:“今年你的生辰,我出征在外,也没机会给你庆祝,过年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璎璎摇了摇头:“这府里人人对我都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三风,你说,人要是一辈子不婚不嫁,是不是也挺好?”宇文逸风不知道她为何说起这个,答道:“不婚不嫁是不大可能的,关键是看娶谁嫁谁,若是娶个夜叉,我看不如不娶。”璎璎见他没好气,又抿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热,工作好累,挣钱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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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梅
虽是寒冬腊月,郗府里却是张灯结彩、一片辉煌灿烂。宇文家的三兄弟一同向主家道了贺,便被领着到后堂休憩,待宴席开时再到正堂饮宴。
怕遇到凤藻,宇文逸风有意没有在郗府花园里走动,和两个哥哥一道在后堂烤火取暖。他们正在吃栗子,一个女子的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怎么没见到你们,原来你们聚在这里,倒叫我好找。”不用说,这语气无疑是凤藻。
宇文逸风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剥着手里的栗子。凤藻瞟了他一眼,见他有些不自在,心中暗笑,随口向婢女吩咐了一句,命她多去拿些干果来给宇文三公子。那婢女知道他是凤藻未来的夫婿,笑呵呵的打量了他几眼。
“今天是你二哥的好日子,怎么也不去帮忙?”宇文啸风最先开口。凤藻向他施了个礼,笑道:“有我母亲和嫂子们在,何须我去帮忙。子祈不能亲自来照应你们,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宇文长风见她满面春风,就知道她心情愉快,笑着回她:“多谢凤藻小姐关心,贵府招待的很周到。”
凤藻向他嫣然一笑,想着自己和他总有一日要成为亲戚,往日对他的芥蒂早已放下了一大半,殷勤笑道:“听说尊夫人有喜,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贺,借今天这个吉日向你道个喜。”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她连说话的语气也委婉温和了。宇文长风向她点了点头。
婢女把各色干果端上来之后,凤藻接过去,亲自摆到宇文逸风面前,向那三人道:“我姐姐陪着姨小姐在另一室饮茶,我这会儿便要过去。大哥二哥三郎,小妹先失陪了。”她向三人拜了拜,带着婢女走了。剩下那三人面面相觑。终于,宇文啸风和宇文长风爆发出一阵狂笑,宇文逸风则气得脸色发白。
“大哥二哥三郎,小妹先走一步。哈哈哈,我以为她性子改了,却原来还是这般惊世骇俗。”宇文啸风先是学着凤藻的语气说了一句,后来忍不住失笑起来。凤藻尚未过门,就这样大胆的称呼他们三人,实在令他们匪夷所思。
“还好你我只是大哥二哥。”连一向沉稳的宇文长风也忍不住打趣起来。“什么三郎,谁是她三郎!这女人非把我气死才甘心,你俩更差劲,笑什么笑!”宇文逸风气急败坏的抓起栗子往他两个哥哥身上砸去。那两人笑着躲闪了。
凤藻走后,听到他们在房中放声大笑,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心想着他们必定是拿自己和宇文逸风打趣,心中忍不住一甜。她穿过花园,款步走到芷烟所居的厢房,却不见一人,有些纳闷,往花园里去找她和璎璎。
璎璎正在花园中和几个婢女一起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芷烟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们,紧紧拥着狐裘大氅,并不上前。雪人已经堆得差不多,女孩子们站在一旁看着雪人,商量着要给雪人安上眼睛和鼻子。璎璎向一个婢女道:“你去找根萝卜来,再找两颗炭球。”那婢女依言而去。
璎璎见园中有几株梅花开得极好,忍不住走过去想折几枝。她悄悄走近,攀着树枝折了两三枝红梅,拿在手里赏玩,那红梅在白雪的映照下分外艳丽夺目。芷烟和婢女远远的看着璎璎,心中不禁赞叹,银装素裹的晶莹世界里,她的红衣分外鲜艳,清秀的小脸粉雕玉琢,明晃晃的一枝金步摇Сhā漆黑的云鬓秀发间。这小姑娘年纪虽不大,美貌中却透着少有的灵气,叫人见之忘俗。
璎璎折了红梅之后,转过身来,一抬眼,似乎看到宇文逸风的背影从花丛边闪过,她玩心大起,随手团了一个雪球往他身上砸过去。
谁知,那人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她,并不是宇文逸风,而是一位服色和他差不多的锦衣少年。那少年年纪很轻,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却很高。璎璎尴尬向他赔礼:“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少年面无表情,掸了掸衣服上沾的雪。璎璎打量了他一眼,才惊讶的发现,他长得非常好看,竟是平生从未见过的美少年。齐王府的三位公子才貌皆非常出众,然而和这少年一比,他们都没有他这般俊美。
璎璎见那少年神情漠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刚走了几步,忽然背心上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她吃痛的抚着背转身去看,却见刚才那少年正拍着手上的雪,那表情十足的挑衅。原来这人这样坏,报复心这么强,可把璎璎气坏了,她环顾左右,看到不远处有一大团雪,忙跑过去,脚下一滑,扑通坐在地上。那少年见状忍住笑,从容的往花园另一侧走去。
芷烟和两个婢女忙走上前扶起璎璎,璎璎跺了跺脚,问芷烟:“郗大小姐,刚才那人是谁?好生讨厌。我跟他道歉他不理我,转过头就拿雪团砸我。”芷烟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凤藻走过来Сhā话道:“刚才那位公子你不认识?他父亲梁王爷你一定听说过,当年朝中和你姐夫齐王其名的武将。”“切,有什么了不起。他父王有名,又不是他有名,骄傲什么呀。”璎璎撅着小嘴道。
芷烟、凤藻两姐妹对视一笑,凤藻道:“一看你也是深闺小姐,不问世事,你去问问齐王府的三位公子,有不知道公子襄的吗?”“我管他香的还是臭的,那副德行看着叫人讨厌。比我们齐王府的三位公子差远了,凤藻你说是不是?”璎璎嘻嘻一笑。凤藻抿嘴一乐。
芷烟向身边的婢女看了一眼,那婢女忙上前把怀中的暖手炉交给她,她淡然一笑,把暖手炉给璎璎:“公子襄是梁王的独子,自幼聪明绝顶,有一回,太学里那些才高学富的博士轮流和他清谈辩论,竟没有一个人辩得过他。众人都说,公子襄是建安七子、竹林七贤之后,朝中最有名的才子。”“最有名的才子不是我们家二公子吗,怎么变成他了。”璎璎想起公子襄刚才的态度,仍是不屑。
“公子襄才十六岁,宇文二哥比人家大了好几岁呢,而且宇文二哥现在已经是骠骑将军,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凤藻中肯的说了一句。璎璎笑道:“果然你快成我们家的人了,也向着我们家说话。你自己也说是虚名了,以后也不用觉得刚才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凤藻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没有答话。
中午,在郗府的前堂,宴席摆好之后,宾客们纷纷落座。璎璎跟着凤藻一同进堂屋,看到满屋都是男宾,悄悄问凤藻:“女眷是不是在另一室?”凤藻点了点头:“我带你去。”“等会儿,我先去和我们家的三位公子说句话。”璎璎向宇文家的三兄弟走过去。
宇文逸风看到璎璎,向她招手:“这大半天你跑哪儿去了?”璎璎笑着坐下:“我跟郗家的两位小姐堆雪人去了。”宇文逸风听说她和芷烟、凤藻在一起,不屑的移了目光。璎璎心里一笑,向宇文长风道:“我在另一室和女眷们一同饮宴,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啊。”“不会忘的,你这么大个人,把你丢了怎么成。”宇文长风笑道。璎璎耸了耸鼻子,站起来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公子襄百无聊赖的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心中不屑,白了他一眼。公子襄看到她瞪自己,认出她就是刚才在树下折梅的那位身穿红衣的美丽少女,只哼了一声就侧过脸去。璎璎走出了门,他才又看了她一眼。
酒宴散后,宇文家的三兄弟向主人家告了辞,带了璎璎一同离开。凤藻见宇文逸风来去都不和自己打招呼,心中有些不满,想不理他,又有些不甘心。跟在郗子祈身后送他们到府门口,见宇文逸风和璎璎上了一辆马车,她走过去和璎璎话别:“姨小姐有空的时候,常到寒舍来走动。”璎璎向她眨眨眼睛:“多谢。我若是有机会出来,一定来。”
璎璎见凤藻和她说话,眼光却有意无意的瞟着宇文逸风,心中一笑,轻轻踢了宇文逸风一下,示意他也说一句。宇文逸风却装不知道,没有理会。凤藻有些失望,想和宇文逸风说句话,又有些说不出口,幽幽叹了口气,咬着嘴唇转身而去。璎璎见她的背影远去,才向宇文逸风摇了摇头。
春节过后,就是最热闹的元宵节。元宵节又叫上元灯节,宫里宫外照例要摆花灯庆贺。这一年,为庆贺新君登基后的首个上元灯节,宫里下令举国欢庆三日。
溪月怀孕后,一直在府里没有机会出门走动,此时听说秦淮河畔有灯市可看,央着宇文长风带她出府去赏灯。宇文长风初时不同意,拗不过她一再相求,只得答应带她出门去,但是只能去宫中看灯,不能到人多热闹的秦淮河。溪月也怕人潮拥挤会伤到腹中的胎儿,答应了他的条件。
府中各房用过晚膳,各人纷纷收拾好乘马车出门赏灯。宇文逸风怕又遇到凤藻,没有跟随众人一道出门,独自去了韶音坊。齐王夫妇和两位夫人去宫里拜见太后,璎璎跟着宇文长风夫妇进宫,宇文啸风夫妇则和王家的人约好了去秦淮河畔赏灯,一家人四散而去。
金陵皇城里,永巷的宫女舍人早已把一盏盏花灯挂满了整个皇城,到处缤纷一片,花灯下人影憧憧。宇文长风小心的扶着溪月,夫妻二人缓缓的走在灯下,观赏着一盏又一盏精巧的花灯。“金陵的花灯会,比起南阳的,要气派的多。”溪月紧紧的依偎在丈夫身侧,不时的驻足观望。宇文长风笑道:“秦淮河畔的灯会更热闹,只可惜你今年去不了,以后一定带你去看。”溪月抿嘴一笑。
璎璎带着妩儿在另一侧赏灯。妩儿不时的发出赞叹声,璎璎笑道:“你倒像是没见过这些。”妩儿道:“奴婢那时在南阳,灯节时也看过灯,只不过比不上这里好看,让人眼花缭乱。”“是啊,眼睛都看不过来了。”璎璎挽着妩儿的手,怕被看灯的人群冲散了。
两人走到宫内一处城楼,璎璎站到高台上,眺望皇城中的景色,美景尽收眼底。“你看此处,真是个观景的好所在,处处的花灯都能看清楚。”璎璎指着远方,转头向妩儿道。妩儿趴在栏杆上,放眼望去,笑道:“我要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到小姐和姑爷。”
璎璎见她伸着脖子张望,挑着嘴角一笑,向另一侧走了几步,踮着脚尖往高台的栏杆外望去。“喂,你挡着我的视线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璎璎有些惊讶,扭头去看。黑暗中,一个身穿白狐皮长袍的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台子上,若不是他出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璎璎走过去看了他一眼,依稀认出这人正是公子襄。
作者有话要说:温巨侠笔下的公子襄是我最喜欢的温派人物之一,高贵潇洒的处世态度、对爱情深情而无私,让人钦佩无比。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于是我在小说里也借用这个名字写了一个人物,仅仅是同名的巧合。
至于三风对凤藻的态度,我想他是个在大事上非常有礼有节的人,有贵公子的气度,是绝不会在人家府中没有礼貌的,他表达不满的方式也顶多是不理不睬。
花灯
月色下,公子襄面容清冷,俊秀的眉目如画。“这宽敞的大路人人走得,什么叫我挡着你啊?你要看灯,下去看个清楚就是了。”璎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公子襄冷冷道:“我不喜欢看到那么多人,熙熙攘攘的。”真是怪人一个,璎璎没有理他,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了一把杏干来吃。
她似乎想起什么,转身问公子襄:“你吃不吃啊?”她故意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瓜子。公子襄看了她一眼,皱眉问:“你是哪一家的?”“你管我是哪家的,我又不会谋害你。”璎璎撇着小嘴。公子襄看了眼她手里的瓜子,又问:“这是……什么东西?”“天哪,你不会是从西域来的吧,瓜子都没见过。葵花子炒熟了,可以磕着吃。”璎璎伸手把瓜子递给他。
公子襄接过去放到嘴里,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难吃死了。”他刚要把瓜子还给璎璎,见璎璎拿起一颗瓜子放在嘴里一磕,也学着她的样子磕了起来。璎璎笑着指着他道:“居然还有你这样孤陋寡闻的人,连嗑瓜子也不会,整颗塞到嘴里。”“我父王从来不让我吃这些。”公子襄磕了几个瓜子,有点无精打采。
“还有别的好吃的吗?”公子襄问璎璎。璎璎坐到他身侧,拿了几颗杏干给他。公子襄接过去放在嘴里嚼着:“酸酸的……”“这是杏干,当然酸酸的。你不会除了一日三餐,别的什么都没吃过吧?”璎璎看了公子襄一眼。公子襄不服气道:“一日三餐只是为了果腹,又不是为了口舌之欲。”
璎璎不屑的冷哼一声:“孟子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难道孟子不是圣人?”“什么孟子,是《礼记》里告子说的。”公子襄笑了一下。“哎呀,反正不是孟子就是告子,这些老人家就爱拽文,说些空洞的大道理,我可不爱拽文。”璎璎笑道。公子襄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前朝有个名士嵇康,非汤、武而薄孔、周,你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璎璎思忖片刻:“嵇康是不是那个柳树下打铁的名士?我小时候听二风说过,说他是个傲世王侯、视浮名为粪土的名士。”“哦,你知道啊。二风是谁呀?”公子襄好奇的问了一句。“是我们家……是我姐夫的儿子,你说他应该叫我什么?”璎璎狡狯的一笑。公子襄没有正面回答,随口道:“瞧不出,你人不大,辈分还挺高。”“那当然,金銮殿坐着的那个小皇帝比我矮两辈呢。”璎璎不无得意的说。
公子襄思忖片刻,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宇文家的人,难怪了。”璎璎见他低头不语,落寞的神情像是想着心事,也不问他,从台子上站起来要走。“我要走了,这些好吃的都给你了。”她解下腰上悬着的荷包,放到公子襄手里。
公子襄看那荷包绣的非常精致,有些好奇,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果,抓了一颗杏仁放到嘴里咬,还挺脆,他笑了一笑,问璎璎:“你姓什么?”璎璎回头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我不告诉你。”公子襄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脸上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从来没和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有点不同,女人在他看来都言语无趣,只有她,让他不知不觉就能笑出来。一转眼,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隐去,又恢复了原先冷漠的神情。
秦淮河畔,灯影缭乱。宇文逸风带着紫苏漫步在如潮的人群中,观赏着流光溢彩的各色花灯。她紧紧的牵着他的手,跟在他身侧,生怕人群把他俩冲散了。二龙戏珠灯、麒麟送子灯、和合二仙灯、鸳鸯双飞灯……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这一晚是紫苏十岁之后最高兴的一晚。十岁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十岁之后,她被卖到韶音坊当乐伎,从此开始了悲惨的命运。如果不是她父亲获罪被抄家,也许此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而不是教坊司的官妓。
“你喜欢这盏莲花河灯吗?我买一盏给你放河灯。”宇文逸风边说边从衣袖里取出碎银子扔给店家,拿了一盏最漂亮的河灯给紫苏。紫苏高兴的接过去,和他一道走到河边,将河灯放到水里。流水浮灯,河面上点点烛光闪烁,恰似夜空中的繁星。紫苏望着河灯远去,有些莫名的伤感,害怕这河灯就是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终将燃尽光彩。
一回头看到宇文逸风俊朗的侧脸,月色下他的视线落在远方,看到紫苏晶莹的美目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扶她站起来。“累不累,你要是走累了,咱们就回去。”他问她。她摇摇头,多希望这旖旎暧昧的夜晚永远不要结束。
宇文逸风随意的坐在河边,紫苏坐到他身侧。“今天你怎么想起来去韶音坊看我?不和家里人团聚?”紫苏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宇文逸风淡然道:“我家里人都进宫拜见太后去了,我不想进宫。”紫苏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夜晚的冷风吹起她的裙裾,宇文逸风替她拉好狐狸毛的披风领子。
青鸾和宇文啸风跟王家的人坐在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上,远远看到宇文逸风和紫苏。“夫君,那不是三弟吗?和一个女子坐在一起。”青鸾悄悄指给宇文啸风看。宇文啸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宇文逸风和紫苏。“你眼力真好,这么暗都看得到。是三弟,那女子是韶音坊的乐伎紫苏姑娘。”
“三弟当初就是为了她得罪河间王,还挨了打的吧?你还说他俩没私情,我看他俩好得很。”青鸾微微撇着嘴角。宇文啸风不屑的一笑:“他俩好不好,又不关你的事。你啊,少操别人的心。”“三弟都要订亲了,还老去韶音坊厮混,真是不成话,颖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生气。”青鸾嗔怪的说。
“他只是去散散心,你回去别乱说。”宇文啸风当然明白宇文逸风对和凤藻的姻缘相当不满,去韶音坊找紫苏只是为了排遣一下心情,嘱咐了青鸾一句。青鸾淡然一笑,回望了宇文逸风和紫苏一眼:“知道啦,你们手足情深,怕我这外姓人多嘴替他惹麻烦。说起来,三弟也挺可怜的,他的心事啊,只怕不是去几回韶音坊就能排遣的。”宇文啸风听出她话里有话,也不追问,免得她又东拉西扯的说出什么怪话。
紫苏看着河面上的一盏盏河灯渐渐飘得远了,站起来远眺,河灯飘着飘着烛光也就渐渐黯淡。“公子,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可好?”紫苏征询的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站起来拍拍长袍:“好啊,这会儿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两人并肩去了一家茶寮。
谁知,从茶寮出来,竟然猝不及防的遇到了郗家兄妹。郗子祈带着新婚的妻子萧氏和妹妹凤藻一同来逛灯市,走得累了,也到此处休憩。几个人照面,说不出的尴尬。凤藻的脸色在瞬间苍白,神情中全是委屈和愤恨。宇文逸风看也不看她,和郗子祈客套一句之后,牵着紫苏的手就走。他连头也不回,紫苏倒是回头看了凤藻一眼。
郗子祈看着妹妹的脸色,见她像是呆住了一样,心中有些痛惜:“凤藻——”他想劝她。凤藻定了定情绪,忍住伤心道:“哥,不要紧。他这样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进去休息一会儿,不要扫了你和二嫂的兴。”说着她挽着二嫂萧氏的胳膊往茶寮里走。萧氏疑惑的和丈夫对视,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那是宇文家的三公子。”他这么一解释,萧氏才明白刚才那弱冠少年正是凤藻未来的夫婿,可他身旁竟带着另一个女子,而且两人态度亲密的很。萧氏这才明白凤藻为何伤心,同情看了小姑子一眼。
宇文逸风和紫苏走了几步,紫苏松开他的手。宇文逸风诧异的看着她,紫苏道:“你这样对她,她很伤心,难道你没看到?”“这是她自找的,我从来就不喜欢她。”宇文逸风不以为然的说。紫苏看着他,见他的脸上有一丝烦躁之色,嗔道:“公子,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狠心的人。今时不同往日,她和你的亲事已经订了,你再这样对她,于情于理都不合。难道你俩就这样一辈子彼此折磨?”
“你别跟我说这些!”宇文逸风终于有些不悦,脸色难看起来。紫苏却不理会他,针锋相对道:“我偏要说。你这是折磨别人,也是折磨你自己。”宇文逸风绷着脸,定定的看着紫苏的眼睛,紫苏毫不畏惧,两人对峙了片刻。
宇文逸风叹息着移了视线,紫苏这才重新握着他的手,动容道:“公子,紫苏愿做公子的知己,但是不希望公子利用紫苏来打击别人。”宇文逸风侧望了她一眼,轻轻颔首:“你说的对。我不该利用你,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紫苏这才欣慰的一笑:“你说这话又见外了,我不是怕牵扯进来,而是不想因为我,令郗小姐伤心。”“你总是替别人想这么多,当真是个好女子。”宇文逸风赞了她一句,轻轻在她脸颊上一吻。紫苏秀美的脸上起了红晕,默默的跟在他身侧。
她不知道,她刚才那一番话,在他心中起了一阵波澜。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从这一刻起,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渐渐起了变化。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回暖。溪月的身子重了,除了每日午膳,不再步出竹雨斋。自从她那次和宇文长风说过之后,宇文长风便经常抽出时间在府里陪她。两人共同憧憬着孩子的出世。
这一日正是春分,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后都要带领妃嫔、贵妇在宫中的采桑所行亲蚕礼。小皇帝尚未立后,这年的亲蚕礼仍由太后亲自主持。一大早,宇文家的几位有品级的贵妇在长公主的带领下一道坐马车去宫里的采桑所。溪月没有去,宇文长风去兵部后,她一直在房里睡着。
晌午的时候,瑞雪告诉溪月,府里的几位夫人中午留在宫里陪太后用膳,要到下午才能回府。“今日午膳还在花厅里开吗?”溪月坐到西窗下的竹榻上,随手拿起针线活儿来做。她想替未出世的孩子绣一件小肚兜。“开啊,王爷和几位公子都要去用膳的。您要是不想过去,可以不去。”瑞雪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绣活儿。
“最近我很少出门,你那里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子没有?”溪月问了瑞雪一句。瑞雪忙道:“奴婢前两日从茜雪姐姐那里拿了几幅花样子,她那里还有更好些的,都是菊夫人和大少夫人从城西的绣坊拿回来的。”溪月点点头:“你去茜雪那里替我拿几幅过来。”她微一思忖,想起自从青鸾小产后,她和青鸾再无来往,恰好此时青鸾并不在府里,于是道:“这样吧,我和你一道去看看。”
谁知,到了宇文啸风夫妇所居的院落时,并没有看到茜雪的人影。青鸾每回出门通常会带上自己陪嫁的婢女绮霞,留茜雪和其他几个婢女在府中照看。照理说,茜雪这会儿应该看着仆妇们洒扫庭院,却不知她去了哪里。
溪月站了一会儿,吩咐瑞雪道:“我去姨小姐那里,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若是茜雪回来了,你让她把花样子拿过去给我们瞧瞧。”瑞雪应了一声。
齐王府的花园很大,林木幽深、曲径通幽,外人要是没人指引,很容易迷路。溪月嫁到齐王府好几个月后,才渐渐摸清了花园的道路布局。璎璎的住处离菊夫人的住处只有几步之遥,是齐王府中一处非常僻静的所在。再往远处走,就是齐王宇文松的剑庐。
溪月穿过花园,在湖边走了一会儿,走的有些累了,想找一处荫凉的轩榭休息一会儿。聆雨轩就在不远处,溪月想起这轩中悬着的那幅匾额“晴耕雨读”正是她夫君宇文长风的字,想着过去看看,顺便休息一下。
聆雨轩有二层,轩后有一间耳房,平日并无人居,因此终日锁着门。溪月在轩中坐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一阵响动,心中忽然有些害怕。这园子这么大,就算是藏了贼人也未可知。她强自镇定,放轻了脚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声音自聆雨轩后的耳房传来,是一阵男欢女爱的嬉笑声。溪月走得近了,听到那男子的笑声似乎很熟悉,她心中惊讶无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一幕是自己不该看到的,慌忙往聆雨轩外跑去。
耳房中的床上铺了又软又厚的兽皮,床上几乎赤/祼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窗外的动静,仍忘情的抱在一起缠绵,不时发出呻吟声和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无意中撞破别人的私情,怎么办?
两个字
跑啊~~~~
私情
溪月跑了几步,有些吃力,怕伤到肚里的孩子,只得放慢了脚步,心中仍在砰砰乱跳。这府里的人都怎么了,平日里都是道貌岸然,却藏了这么多秘密。远远看到齐王宇文松和看守剑庐的家人老陶往聆雨轩的方向来,溪月心中更是心惊。
他俩是要去剑庐还是要到聆雨轩?怎么办?通知不通知耳房里那两人?溪月心中矛盾不已。按理说,这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那两人的私情若是被撞破,府中必有一翻风波。男子也就算了,女子必然逃不了凄惨的下场。朝中的风气虽然开放,偷情却仍是为人所不耻的败德之行。
溪月焦急万分,正在踌躇,宇文松和老陶走得越来越近。溪月心生一计,故意迎着宇文松走过去。“儿媳拜见父王。”她主动和公公打招呼。宇文松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你行动不便,要多注意,不要在园子里乱走。”溪月嗯了一声,见宇文松和老陶正要转身往聆雨轩去,忙假装体力不支要昏倒。
“少夫人——王爷,少夫人要昏倒了。”老陶无意中看了溪月一眼,见她摇摇欲坠,忙告诉宇文松。宇文松回头一看,溪月扶着腰,一脸痛苦的神色,忙走过去扶着她。“你这孩子,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乱跑,果然应验了。老陶,快去通知金管家和二公子,让他们请大夫。”老陶依言而去。
溪月被送回竹雨斋时,宇文长风已经回府。大夫替溪月诊脉之后,说她腹中的孩子并无大碍,开了安胎的方子给她,让她好生休养。宇文长风这才松了口气,派人去回报给宇文松,让他不必担心。
溪月躺在床上,宇文长风有些心疼,又不得不责备她:“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让你不要乱走吗?”溪月一肚子委屈,又不好和他明说,只得撅着嘴不语。宇文长风以为自己语气重了,惹她不高兴,叹了口气。溪月坐起来,拍了下他的肩,没好气道:“你都不知道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就这样数落我。好了,我也懒得告诉你。你们家的人啊,一个赛一个的古怪。”“我们家的人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宇文长风回了一句。
溪月见他皱眉,忍不住道:“你大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大哥?他……是个好人。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宇文长风狐疑的看着妻子古怪的神情。溪月想了想,始终觉得这事难以启齿,侧着脑袋低语道:“不告诉你。”“不告诉我也行。不告诉我的结果就是,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出门,只能在竹雨斋里呆着,直到孩子平安降生。”宇文长风故意激她。
溪月没办法,只得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宇文长风先是一脸惊讶,渐渐的有些笑意:“这么说,要不是你急中生智,替他们掩护过去,今天非东窗事发不可。”“我看就算不东窗事发,也是危险了。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啊?要是给大嫂知道,她不活活气死才怪。”溪月愤愤不平的说。
看着她歪着脑袋不满的神情,宇文长风淡淡笑道:“大嫂没嫁进来之前,茜雪就已经是大哥房里的丫头,若不是碍于大嫂,早就给她侍妾的名分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这事你装不知道吧,大哥有他的难处。”“啊?”溪月揪着他的耳朵,气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房里的丫头……哼,我嫁进来之前,你和瑞雪小蝶是不是也……你最好别给我知道,不然我……”
宇文长风揉揉耳朵,故意道:“你怎样?”“我……我打你的孩子,我天天打他。”溪月笑道,轻抚着腹部。“我跟小蝶、瑞雪可没什么,你别瞎猜。”宇文长风笑着把手按在溪月的手上。
“惠芝的叔叔谢安想纳妾,怕他夫人不同意,找了惠芝的几个哥哥当说客。惠芝的三哥说,女子当如《诗经》里所说,以不妒为美德。结果谢安夫人说,《诗经》是周公所编,男人当然向着男人,要是周婆所编,一定不会这么包庇男人。这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溪月笑着和宇文长风开玩笑。
宇文长风笑道:“这件事一听就是谢氏子弟拿谢安来取笑,《诗经》何曾是周公所编?谢安的刘氏夫人是名士刘惔之妹,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溪月冷哼一声:“我觉得刘夫人说的很对。今天大哥这件事,就算我不说出去,你瞧着吧,大嫂迟早也会知道。”“别人我不管,你可不要说。”宇文长风嘱咐了一句。溪月知道他的顾虑,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长公主回府后,听说溪月差点在花园里昏倒的事之后,心里非常担心,派了两名仆妇来问话,确认溪月和胎儿都没事之后才放心。
次日午膳时,溪月再见到宇文啸风夫妇,忽然觉得有点别扭。表面上,他俩是那样恩爱,可私底下呢?男人趁着妻子不在府里,和婢女偷情。虽说他俩的关系时日已久,可真要让青鸾知道了,只怕以她的个性,未必能接受。溪月看了青鸾一眼,不知道该是同情她,还是担心茜雪的命运。
她又看了宇文啸风一眼,见他正替妻子布菜,俨然一副好丈夫的样子,心中不禁失笑。她对宇文啸风的印象不坏,一直觉得他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可自从闻知他在朝堂上斩杀河间王司马虢,又撞见昨日那不该撞见的一幕,对他的印象渐渐模糊起来。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叫人难以捉摸。
溪月的担心在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证实。茜雪怀了身孕却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青鸾发现后,气愤的狠狠打了她一顿,要将她逐出府去。绮霞看着茜雪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不忍,忙劝道:“小姐,不能再打了。茜雪姐姐受不了了,再打会出人命。”青鸾这才扔掉藤条,命人将事情回报到长公主那里。
茜雪跪在齐王府的斋堂里,无论众人怎么盘问,什么都不肯说。颖夫人和菊夫人心里有数,却不敢贸然开口。长公主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好直接质问宇文啸风,毕竟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宇文长风和溪月听说了这事,都有些担心茜雪的命运,碍于青鸾的面子,也只能沉默。
青鸾向长公主道:“母亲,这贱人做出了丑事,还一心要维护那男人,若是不把她逐出府去,咱们齐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搁。”长公主有些为难,叹息了一声。
这时,宇文啸风走进斋堂,朗声道:“孩子是我的,你要把她赶到哪里去。”青鸾瞠目结舌,惊讶的久久无言。她不敢相信,她这个老实的丈夫能背着她和婢女有了私情。最终,她指着宇文啸风的鼻子道:“宇文啸风,你好样的。算我王青鸾看走了眼!”见众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青鸾恼羞成怒的跑出了斋堂。
宇文啸风看到茜雪胳膊上都是伤痕,心中一痛,走到长公主身侧跪下:“求母亲成全,儿子要纳茜雪为妾。”长公主看着他坚定地神情,叹息道:“你啊!唉,如今木已成舟,本宫就算不同意又能如何,茜雪已经怀了宇文家的孩子。你快些去安慰你妻子青鸾,不要让她闹起来。”“她要闹,就随她去闹。我忍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宇文啸风有些厌烦的说。
青鸾盛怒之下,很快回了娘家。王夫人见女儿哭哭啼啼的回来,心中纳闷,问明了缘由,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女儿啊,这事有多大,值得你这样跑回家里来?你嫁过去一直无所出,你夫君要纳妾这是人之常情。你快些回去,不然给人耻笑我们王家教女无方。”王夫人苦口婆心的劝女儿。
“我不是不让他纳妾,是气他一直瞒着我和那个小贱人勾勾搭搭。齐王府上上下下那些人的态度很明显,他们早就知道他和那个小贱人的事,只瞒着我一人。宇文啸风他欺人太甚。”青鸾气得直抹眼泪。
“如今窗户纸捅开了,你就想开一点吧。男人都这样,没有不偷腥的。与其他在外面胡来,找个家里的,起码你还能应对。”王夫人劝慰女儿,思忖片刻又道:“只怕那丫头在你嫁过去之前已经是你夫君房里的通房丫头,女儿啊,是你自己眼力不够,别人心知肚明的事,你竟然没有瞧出端倪”。
“那个小贱人要是生了儿子,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母亲,我忍不了!她只是个婢女。”青鸾想起茜雪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没想到却和自己的丈夫暗度陈仓,心中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王夫人知道女儿正在气头上,只得劝道:“你回来住两日也好,免得和你夫君再争吵。可有一条,母亲必须提醒你,他要是来接你,你不许任性,一定要跟他回去。”青鸾听了这话委屈万分,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一连三天,宇文啸风始终没有来接青鸾回府。青鸾既着急又气恼,觉得他是存心要给自己颜色看看。想着他要是来了,自己一定不能服软,一定不能给他好脸看。可自己要是始终不回去,岂不是便宜了茜雪那丫头。母以子贵,她不日就可以被纳为宇文啸风的妾室。按家规,正室不在,妾室可以代为理家。要是茜雪趁此机会收买了人心,她再仗着有宇文啸风替她撑腰,自己岂不是白白把少夫人的位子让给她。
她忽然想起那时宇文啸风说,有个人看到她和菊夫人、溪月一同在花园中散步,并揭发她嫁祸溪月的事,难道竟是茜雪告的密?是了,一定是那个小贱人。难怪宇文啸风对那小贱人的话笃信不疑,平日里对她说话也总是轻声慢语,原来他俩暗中早有往来。青鸾越想越恨,暗怪自己看走了眼,竟然早没发现茜雪那丫头一直在她身边作怪。
“小姐,小姐,姑爷来了。”绮霞从门外跑进来,告诉青鸾。青鸾一听说宇文啸风来了,心里一阵焦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宇文啸风面无表情的走进厢房,冷冷道:“母亲叫我来接你。”他这是什么态度,一副被人逼着不情愿的样子。青鸾非常不满,别过脸没有理他。
“你来接我做什么?我这碍眼的不回去,你不正好把那小贱人扶了正。”青鸾气恼的说了一句。“王青鸾,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心肠歹毒,我一忍再忍,没想到你把茜雪打的差点要小产。”宇文啸风沉着声说了一句,脸色阴沉。
青鸾听了这话,气得火冒三丈,看到丈夫的脸色,又有些心虚,哭道:“我又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我以为她不守规矩,和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你们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们的事,可谁跟我说过?只瞒着我一人,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你们都把我当傻子。”她抽抽噎噎的哭着,委屈的不得了。
宇文啸风叹了口气,上前轻轻在她肩头一按。青鸾满腹委屈,抽泣的肩膀不停地起伏。宇文啸风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她才缓缓抬起脸,嘴角微撇,秀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你可真是自作自受。”宇文啸风嗔怪的说了一句。他把青鸾揽在怀里,青鸾又抽泣了半天才忍住泪。夫妻俩一同回了齐王府。
几日后,宇文啸风正式纳茜雪为妾。茜雪有了身孕,因此只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按着规矩,茜雪向几位长辈和宇文啸风的夫人青鸾敬茶。青鸾心中虽不喜,碍于众人之面,也只得隐忍。宇文啸风虽有官职,但茜雪不是他正式的夫人,因此没有封号,府中人只能按着名字称呼她为茜夫人
生女
一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初夏,溪月即将临盆,每日里都在自己的住处用膳,不再步出竹雨斋。青鸾因为宇文啸风纳妾后,觉得他对自己没有以前那么疼爱,心里常常生着闷气。偶尔见宇文长风和溪月夫妻恩爱,又见宇文啸风对茜雪也是呵护备至,心理又不平衡起来。
这一日午后,妩儿端了一盘新鲜杨梅到内室给溪月吃,溪月倚在床边,一颗一颗把杨梅塞到嘴里,轻轻一咬,酸酸的杨梅汁四溢,那甘沁的滋味齿颊留香。
“小姐,姑爷说,不让你吃太多酸的,怕你的牙受不了。”妩儿笑嘻嘻的望着她。溪月捏起一颗杨梅给妩儿,笑道:“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妩儿接过去,放到嘴里。“呀,真酸!酸的牙都要倒了。”妩儿皱着脸道。溪月轻声一笑,又吃了一颗杨梅。
青鸾悄无声息的走进内室来,看到她主仆二人正说笑,故意道:“这么好的天气,弟妹怎么也不出去逛逛?”溪月和妩儿这才注意到她站在屏风旁,眼蕴笑意。妩儿忙起身一拜:“大少夫人好。”青鸾只瞥了妩儿一眼就不再搭理,走到溪月床榻边坐下。妩儿只得退了出去。
溪月将杨梅放到一边,向青鸾道:“不知大嫂来看望,未能起身相迎,大嫂不要见怪。”青鸾笑笑,道:“不必多礼,你身子重了,那些俗礼能免则免。”自从那次她嫁祸溪月,令溪月被罚跪之后,两人见了面都尴尬,几乎没再说过话。此时见了她的笑容,溪月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毛,不知道她过来探望是何意。
青鸾打量着她腹部,叹道:“才多久不见,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说话间,轻抚着溪月的腹部,像摩挲着珍贵的瓷器。溪月倚在床边,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弟妹紧张什么,难道我这巴掌还能将孩子按没了?”青鸾似笑非笑的看着溪月的脸,见溪月的脸因为紧张而微红,笑着说了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嫂不要误会。”溪月知道自己怀孕后全家最不痛快的就是她,此时多半是挑衅来了,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赔了一句笑。青鸾仍是看着溪月的脸,假装惋惜的说:“别人有孕在身都会胖,怎么我瞧你一点也没胖啊,小脸还是这么精巧,只是气色差了点,脸色苍白,夜里没睡好吧。”她伸手摸了下溪月的脸颊,态度很是轻慢。
溪月对她不阴不阳的语气有些着恼,笑着回敬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会睡不着。只是小家伙闹得太厉害,总是踢我,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青鸾柳眉一竖,随即将不悦隐去,仍是一脸的笑意,道:“是啊,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不然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她凝望着溪月的眼睛,笑容阴森。溪月心里一凛。
“多谢大嫂关心,我会小心的。”溪月勉强道。青鸾再次轻抚她的腹部,慢条斯理道:“我可不是关心你,是关心你腹中的孩子、我的小侄儿。”她俯下身轻轻贴耳在溪月腹部,自言自语道:“听听,小家伙在干嘛?哦,乖孩子,你说你想出来啊。那就快点出来吧,你爹爹妈妈都等不及了。”她说完吃吃的笑。溪月对她这番话莫名其妙,又不好撵她走,只得默然忍受。
青鸾知道绷的差不多,才道出她的真实来意。“弟妹呀,你可真厉害,国孝在身、居丧期间,你都能哄得二弟上了你的床,还有了孩子,真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她语含轻蔑,溪月听了心中怒火顿起,但她也知道,此时她若火冒三丈,正好给这个女人看了笑话,于是强压怒火,故意不动声色道:“嫂子这话就错了,孩子是国孝居丧之前就有了的。再者说,我男人上我的床不是天经地义吗,又没碍着谁。倒是你们长房里的事,你要多留神,不然你自己也丢脸不是。”
她这番冷嘲热讽果然气得青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鸾口不择言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说到勾引男人的本事,有弟妹你和茜雪在,我王青鸾甘拜下风。”说完,青鸾气呼呼的拂袖而去。出门时,和宇文长风正好撞了正面。“大嫂。”宇文长风叫了一声。青鸾没有理他。
宇文长风有点纳闷,回头看溪月,见她坐在床榻上吃杨梅,不住的往嘴里塞,似是十分生气在发泄,忙走过去安慰她。溪月的嘴角染上杨梅的红汁水,看起来非常滑稽,宇文长风笑了一笑,拿帕子给她擦干净了。“好了,别吃了。吃多了,牙要酸倒了。”宇文长风从她手里拿走水晶盘。
溪月眉眼一低,泪水涌了出来。宇文长风见她委屈的抽泣,抚着她的背问:“大嫂又说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了?你别理她就是。”溪月抬眼看着他道:“你不知道,她说的话多难听,亏她还是大家闺秀,连勾引男人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宇文长风听了一笑,道:“她说你勾引谁了?我吗?咱们夫妻的事,还要她管,管得可真宽。有这闲工夫,她不如去当太常卿,天下所有的红白喜事都归她管。”溪月“哧”的破涕一笑,轻轻拍了他一下。
“我就知道,她们要拿孩子说事。”溪月想起青鸾的话,仍是忿忿。“孩子怎么了?”宇文长风不解的问。溪月犹豫了片刻,才道:“还是那些话,国孝居丧期间,咱们有了这孩子。”宇文长风当然知道她最忌讳别人说这事,青鸾故意提到,就是为了刺激她,笑道:“夫妻有了孩子不是最正常的事吗?她这么说,是她故意找茬,你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溪月撅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不和她一般见识,可是她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也不能不回赠她几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回去管管大哥和茜雪。”宇文长风哈哈一笑,道:“你这么说,不是把大哥也骂进去了。”溪月把脸埋在他怀中,闷声道:“这都怪她,不然谁会提大哥的事,又不关我什么事。”“以后可不要再说了。”宇文长风嘱咐道。溪月嗯了一声。
离溪月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宇文长风一连两三日没有去官署。这一日,溪月一大早起床后就觉得腹部隐隐的疼,一阵一阵的痛楚不时袭来。长公主派来的仆妇一看到她的情形,就知道她快要生了,忙差人回报了长公主,又差人去找稳婆。
溪月的阵痛越来越加剧,直痛的满头是汗,宇文长风和妩儿坐在床边陪着她,不时给她擦汗。“稳婆马上就来了,再忍一会儿。”宇文长风见溪月疼的厉害,只得不停地安慰她,焦急的向水晶帘外望去。溪月抓着丈夫的手,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都是汗珠。
长公主和稳婆一前一后进门,稳婆摸了摸溪月的肚子,道:“已经入盆了,公子请回避,小人这就给少夫人接生。”宇文长风恋恋的看了溪月一眼,见溪月也望着他,向她微微一笑,就离开了内室。
他站在竹雨斋的院子里来回踱步,有些无所适从,既怕听到溪月的惨叫,又担心她的安危,竟是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宇文逸风和璎璎并肩而来,看到他的情形,两人对视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他必是这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宇文逸风指着宇文长风向璎璎笑着说了一句。宇文长风看到他俩,勉强一笑。璎璎想进屋去瞧瞧,又觉得不妥,毕竟她是个未嫁的少女,只能和宇文长风、宇文逸风一同守在院子里等消息。
“长风,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璎璎笑眯眯问他。宇文长风叹道:“儿女都无所谓,只要溪月能平安就好。”厢房里不时传来溪月的惨叫声,一声声直刺宇文长风的心坎,让他心惊肉跳。他爱的女人,为了替他生孩子,正在鬼门关挣命。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溪月仍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而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到后来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宇文长风急的不得了,见妩儿从房中出来,拉住她问道:“她怎么了?怎么什么声都没了?”妩儿苦着脸,带着哭腔道:“小姐疼得昏过去,这会儿醒过来,已经没力气了。产婆说,她是难产,若再生不出来,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姑爷,奴婢求求你,千万别只要孩子不要小姐。”
她知道长公主不喜欢溪月,生怕长公主为了保住孩子,不顾溪月的性命,趁着众人不注意,出来找宇文长风。宇文长风听了这话,心里痛的一抽,想进屋去看溪月。他刚走到内室的水晶帘外,就被颖夫人拦住了。
“姨娘——”宇文长风焦急万分。颖夫人道:“你暂时还不能进去。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产婆说她难产,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宇文长风探着脑袋往里瞧,却只瞧见产婆坐在床边。颖夫人猜到他的顾虑,劝慰道:“产婆说的是最坏的情况,溪月和孩子目前还没有危险。真要到了紧要关头,也会先保大人。难道你还信不过你母亲和我?”她这么一说,宇文长风只得作罢。
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来,宇文长风欣喜万分,往内室跑去,差点和小蝶迎面撞上。小蝶见了他,笑着一拜:“奴婢恭喜公子,少夫人生了一位千金。”宇文长风顾不得和她说话,走到床边去看溪月,见她苍白虚弱,头发全湿了,一缕缕粘在脸上,悄悄坐下之后,拿帕子轻轻替她擦汗。
产婆和仆妇把孩子包裹好后,抱给宇文长风和长公主看,孩子紧闭着眼睛,粉嫩可爱。长公主虽然遗憾不是孙子,但看到孩子可爱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欢喜,把孩子抱给宇文长风。宇文长风看着襁褓中自己的女儿,疼爱万分,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众人走后,妩儿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宇文长风把溪月扶起来,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妩儿把孩子放到溪月怀里,溪月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问:“是女孩儿?”“是女孩儿。咱们的女儿。”宇文长风轻轻理着溪月的头发。溪月亲了亲孩子,仍是有些疲倦。宇文长风知道她产后体虚,忙命妩儿把孩子抱走,让她睡一会儿。
宇文家的众人听说溪月平安生女,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青鸾暗自庆幸她生的是女儿。璎璎问菊夫人:“姐姐,我们瞧瞧孩子去?”菊夫人笑道:“你刚才不是瞧过了。”“我还想再看看,粉嫩的小婴儿,好可爱。”菊夫人思忖片刻道:“这会儿还是不要打扰溪月休息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去。”“也好。”璎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和粗俗无礼的人争吵,淑女也会变一副脸孔,要俗,大家都俗,看谁怕谁O(∩_∩)O~
夺女
齐王府庆贺小孙女满月,在王府花厅里摆了宴席,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前来做客。溪月的父母和姐姐、姐夫也从钱塘赶来。齐王府的常客郗子祈夫妇、谢惠芝夫妇、卫玠夫妇等人一同前来道贺。凤藻作为齐王府未来的三儿媳,也跟着二哥二嫂到齐王府来。众人在花厅里坐了,其乐融融。
溪月本在竹雨斋哄孩子睡觉,长公主命人让她抱着孩子去花厅,说是众人都想看看孩子。溪月犹豫片刻,只得吩咐奶娘和婢女将孩子穿戴一新,抱着到花厅去。女人们看到孩子,纷纷围过去看。孩子长得十分可爱,众人不住的称赞。
惠芝抱着孩子,向溪月笑道:“这孩子长的可真像你,尤其是眼睛,水灵灵的,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嗯,鼻子有点像你夫君。你可别忘了那时说过的话,咱们两家要订娃娃亲。”她给孩子的见面礼是一对小金镯,塞在孩子的襁褓里。
“孩子起了名字没有?”卫玠夫人笑问。溪月道:“还没有正式起名,只取了个小名叫月牙儿。”“月牙儿,好名字。这孩子面如新月,名字取的十分贴切。”卫玠夫人赞叹的说。溪月和宇文长风对视一眼,夫妻俩均有些笑意。
凤藻见众人说的起劲,也凑过去要抱孩子。溪月把怀里的孩子抱给她,谁知她竟踉跄了一下没有接住,孩子眼看就要落在地上,好在菊夫人手快,及时的接住了孩子。菊夫人把孩子交给溪月,凤藻被晾在一旁,满腹的委屈。见宇文逸风愤恨的看了自己一眼,凤藻差点要哭出来。颖夫人见场面要僵住,忙打圆场道:“磕磕碰碰,平平安安。大家都别站着了,入席吧。”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坐下。长公主摇摇头,叹了口气。
宴席散后,凤藻和郗子祈夫妇一同坐马车回郗府。郗子祈道:“妹妹,你今天怎么那么不小心,差点摔了人家的孩子。”凤藻委屈万分:“哪里是我不小心,我刚要上前去抱孩子,有人在我脚下一绊,我才没站稳。”郗子祈叹了口气:“你还没嫁过去,就差点惹了麻烦。真要出了事,宇文家的人不迁怒你才怪。”
萧氏看了凤藻一眼,向丈夫道:“好了好了,凤藻妹妹心里也不好过,你就不要再责备她。”郗子祈当然知道凤藻心里不好受,可是他也看到了宇文逸风看凤藻那深恶痛绝的眼神,暗自替妹妹的未来担忧。尚未嫁到夫家,就已经遭到对方的讨厌,她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郗子祈忽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那时不该极力促成这门婚事,只怕自己一时的好心反而是办了坏事。
很快,三个多月过去了。入秋之后,天气转冷,孩子适应不了季节交替时的多变的天气,生起病来。这一日,宇文长风回到府中时已经天黑,刚转进竹雨斋,就看到小蝶匆匆往内室里去。“小蝶,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宇文长风问了她一句。
小蝶见是他回来了,停住脚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少夫人正要差人去找你呢,小小姐病得比昨天还重,一直发热咳嗽,大夫看后,说是要出疹子。”“啊!”宇文长风心里一急,掀开水晶帘,快步走进内室。溪月正跪坐在孩子的摇篮边,轻拍着孩子小小的身子。
一转眼看到丈夫进来,溪月的眼中有了一丝泪光:“月牙儿有点发烧了。”她无助的看着他。他看了孩子一眼,见她小脸微红,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心里也是疼的一紧,温和的问:“大夫怎么说?”“大夫说,孩子太小,脉象不准,看这样子像是要出疹子,让我们好生看护,不要让病情加重,一旦转成肺病就不好医治了。”溪月哽咽着说出这些话,显然心里担心的不得了。
宇文长风搂了她一下,劝慰道:“你别太担心,咱们的女儿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母亲派来的李嫂能干心细,让她帮着照看一会儿,你去喝点粥。”溪月摇摇头:“我喝不下,我要看着月牙儿。你累了的话,先去休息会儿吧。”她看着丈夫的脸,他的脸上有疲倦之意。宇文长风理了理溪月的秀发:“我不累,我陪着你。”他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心中也担忧不已。
到了夜间,孩子果然出了疹子,小小的脸上起了许多红点。大概是觉得痒痒,孩子用小手不停地抓脸,溪月见此情形,心疼的直掉眼泪,把孩子抱在怀里,轻柔的握着她的小手,不让她继续抓脸。李嫂端来药,让溪月喂给孩子喝下去。溪月道:“这么小的孩子,她能喝得下这药吗?”李嫂道:“不喝也得喝呀,小小姐出疹子这是肺热,必须喝药才能压制。”
两人往孩子嘴里喂药,孩子根本喝不下去,李嫂轻轻捏了下孩子的小鼻子,孩子这才张开了嘴,药汁得以灌到她嘴里。药太苦,孩子喝了以后大声哭起来,溪月只得抱着她不停的哄她。她到底不会带孩子,孩子哭得越来越厉害。李嫂从她手里接过孩子,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终于睡着。溪月这才松了口气。
“少夫人,你先去睡吧。小小姐有奴婢看着就行。”李嫂见溪月一脸倦容,劝她去休息。溪月仍是摇头,李嫂道:“长公主吩咐过了,让奴婢尽心看护小小姐,少夫人还是多去照顾公子吧。”溪月这才想起来,宇文长风和她一样,一晚上什么也没吃,忙吩咐妩儿去热一碗桂花燕窝粥。李嫂把孩子抱到另一室,放到床上,静静的守护在孩子身边。
溪月把粥端到内室,看到宇文长风靠在窗边打盹,想起他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的忙于政务,心里也叹息了一声。她轻轻摇了下他的肩膀,他迷糊的睁开眼睛,歉意道:“竟睡着了……孩子怎么样了?”“已经喂了药,李嫂哄她睡下。长风,你晚上什么都没吃,我让人给你热了燕窝粥,你趁热吃下去。”溪月把粥端到宇文长风面前。“你呢,你吃了吗?”宇文长风见她脸色疲倦、秀眉微蹙,关切的问。“我吃过了。”溪月把碗放到他手里,他这才端起碗吃粥。
在众人的精心看护下,月牙儿烧退之后,病情很快减轻了。这次之后,长公主对溪月带孩子始终不放心,想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她命人把宇文长风找去。
宇文长风到长公主的住处时,李嫂正站在一旁和长公主说话,见宇文长风进屋来,忙屈膝施礼。“母亲叫儿子来所为何事?”宇文长风向母亲行了礼之后,坐到她对面。长公主打量着他,见他比之前瘦了些,关心的问:“这些天官署里事务很多吗,怎么瘦了?”宇文长风扶额淡然一笑:“官职升了,自然事情也多起来。”他知道长公主找他来必定有话要说,不会只是寻常问候这么简单,也不开口相询,等着母亲发话。
“月牙儿疹子出过,这两日身体好了吧?”长公主看着儿子的眼睛。宇文长风点点头,带着谢意的看了李嫂一眼:“好了。这次多亏李嫂的精心照顾,我和溪月对带孩子都没什么经验,难免有点捉襟见肘。”长公主慢悠悠的嗯了一声:“你们才经历过多少事,带孩子可不容易。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你也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了吧?”宇文长风听出母亲的话音不无抱怨,笑了一笑:“母亲说的极是。孩子病了,溪月急的不得了,恨不得不吃不睡的看护她。”
“这怎么行呢,孩子才三个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这样不仅带不好孩子,也照顾不好你的起居。你看看,你都瘦了。”长公主心疼的瞅着儿子。宇文长风又是一笑:“我都已经当父亲了,哪里用得着别人照顾。”
长公主知道他不愿听到自己埋怨溪月,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他:“本宫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一个提议。本宫想把月牙儿抱过来亲自抚养,一来溪月的身体本来就不算硬朗,带孩子又是很累人的事,把她累坏了,你少不得要心疼;二来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哪有时间好好服侍你的起居,你如今忙于朝政、诸事缠身,没有人照顾你是不行的;三来月牙儿交给你俩带,本宫还真不放心,那么小的孩子,一会儿差点摔了、一会儿又出疹子,真叫人担心。”
她瞥了儿子一眼,见他眉心渐紧,知道他心中有些顾虑,继续道:“本宫不是故意要让你们和孩子分离,而是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孩子由本宫来带最妥当。横竖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你和溪月可以常常来看孩子,又不是一年到头见不到面。”“母亲,孩子离不开溪月,溪月也离不开孩子。孩子才三个多月,怎么忍心让她们母女分离。”宇文长风终于开了口。
长公主叹息了一声:“你总这么心软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要当机立断。你不是没看到,前些天孩子病的那么重,溪月束手无策,连喂药也不会。她这样带孩子,迟早非出乱子不可,到那时,你俩哭也来不及。”
宇文长风知道长公主必是思前想后,才做了这个决定,只怕那个李嫂在长公主面前也没少添油加醋,让她误以为孩子生病全是因为溪月照看不周,心中烦躁不已,推辞道:“母亲,这事我要和溪月商量。毕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也好,你回去劝劝她,不要太固执。”长公主向他挥了挥手。
宇文长风回到竹雨斋,听到溪月的一阵笑声,走进内室果然看到她跪坐在西窗下,正拿着布偶娃娃逗着摇篮里的孩子。“孩子,你爹爹回来啦。”溪月自言自语的和孩子说话,转脸去看宇文长风,向他眨眨眼睛。宇文长风更衣之后,也走到摇篮边蹲下,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脸,孩子向他一笑,粉嫩的小脸花朵儿一般。“你看,她笑得多好看,是不是有点像我?”溪月笑嘻嘻的说。“是像你。”宇文长风淡淡笑着,亲了溪月一下。
“我每天看她,怎么看也看不够。难怪惠芝那时总是说,有了孩子之后,什么都围着孩子转,遇到什么事都先想到孩子。”溪月的目光仍是注视着孩子的小脸,点着她脸上的笑涡。孩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手,神态可爱之极。宇文长风注视着她们母女的情形,心中郁郁。要怎么和她开口才好呢,她一定会觉得长公主想要夺走她的女儿。
长公主言出必行,很快就会派人来带走月牙儿,可以想见,溪月会有多伤心,自己的女儿却不能亲自抚养,虽然在一个府里,也是不一样的。可是长公主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月牙儿自出生起身体就弱,常常一宿一宿的哭闹,溪月每次半夜起来哄孩子,都要好久之后才能入睡。溪月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出了月子后咳嗽了半个多月才好,再这样下去,孩子不病,她先要病倒了。
孩子被奶娘抱去喂奶,溪月依依的跟到水晶帘边站了一会儿才返回。宇文长风拉她坐到床边,嘱咐道:“孩子有人带,你不要太劳累了。”溪月向他抿嘴一笑:“我不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我怎么会累呢。”她轻抚着丈夫的脸,关切道:“这些天你倒是瘦了,得好好炖点补品给你吃。”宇文长风勉强一笑,心中暗自叹息。
几日后,宇文长风一回府,就看到溪月匆匆返回竹雨斋,忙叫住她。“你回来啦,我去璎璎那里忘了时辰,这会儿孩子找不到我,必定要哭了,咱们快回去看她。”她伸出手去牵着宇文长风的手,夫妻俩一同返回竹雨斋。然而,出乎溪月意料的是,进了内室后却没有看到孩子的小摇篮。她急得到处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孩子。宇文长风心里有数,却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快就行动了。
“妩儿——妩儿——”溪月忙走到门边叫妩儿。妩儿还没来,宇文长风揽着溪月的肩返回内室。溪月茫然不解的看着他。“不用问妩儿,我知道孩子被谁抱走了。母亲前两天说她要亲自抚养月牙儿。”他凝望着溪月的脸色,果然看到她的脸瞬间面无血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抱走我的月牙儿?”溪月顷刻间泪眼迷蒙。宇文长风瞧着她幽怨的眼神,解释道:“母亲说,你带孩子没经验,怕你累坏了身体,又怕孩子再生病。”溪月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似乎不愿听他的任何解释,泣不成声。他刚要抱她,她挣脱他的怀抱,往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恶婆婆的最初印象,来自于茜茜公主的婆婆索菲皇太后。
责任
溪月气喘吁吁的跑进长公主的卧房,果然看见她抱着月牙儿在逗乐,闷声不响的走上前要从长公主手里抢回孩子。长公主见她来势汹汹,恼怒不已:“越来越没规矩了,进来也不说句话就要从本宫怀里抢孩子。”溪月顾不得和她多说,泣道:“把孩子还给我。”
长公主刚要说话,看到宇文长风跟进来,气道:“你是怎么和她说的,她这么没头没脑的冲过来。”长公主向身边的仆妇递了眼色,仆妇们上前拉开了溪月。
溪月看到孩子在长公主怀里,像是要哭的样子,挣脱了仆妇的阻拦,再次企图从长公主怀里抱走孩子。这回长公主把孩子交给身后的李嫂,指着溪月道:“快把她带走,不要吓到孩子。”仆妇们刚想拉走溪月,看到宇文长风的脸色,犹豫着没敢上前。宇文长风上前搂住溪月,轻声安慰她,溪月的眼里只有孩子,泪如泉涌。
“母亲,您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您就不能让我们过点平静的日子?”宇文长风厌倦的对长公主说出了他的不满。长公主脸色铁青,怒道:“本宫那天是怎么跟你说的,由本宫来抚养孩子,对你对她对孩子都好,你倒好,把本宫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孩子是我的,我才是孩子的母亲,谁也没有权利夺走我的孩子。”溪月恨恨的顶了长公主一句。
长公主见了她这态度,气得脸色发白:“你这般没有教养,怎么能教育好孩子?将来孩子成了郡主,难道要和你一样没规矩。你再不走,本宫就不准你再来看孩子。”溪月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了她和宇文长风成亲前在驿馆里,长公主命人剥去她的衣衫、强行验身,心中寒意顿起,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为了捍卫她的威严,一旦狠起心肠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为了女儿,她不得不放下尊严,缓缓跪了下去,哭着哀求道:“母亲,求你把女儿还给我,我离不开她……”她的哭声令人心碎,可是长公主毫不动容,心中一再念叨着不能对溪月心软,此时纵容了她对她对宇文长风和对孩子都不好。
溪月见长公主侧过脸不看她,不得不把视线转向丈夫,哀哀的看着他。宇文长风受不了她跪在他面前,这样哀绝恳求的眼神,走到李嫂面前要抱走孩子,李嫂不让,两人推搡了一下,宇文长风用力从她怀里抱走了孩子。
“哇……”月牙儿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显然是被吓坏了。宇文长风抱着女儿哄了几声,她的哭声却越来越响,直哭得小脸通红。溪月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孩子,孩子仍在委屈的大哭。无论他俩怎么哄,孩子的哭声一直不停。长公主向李嫂递了眼色,李嫂快步上前从溪月怀里接过孩子,看了孩子一眼道:“公主,小小姐饿了,奴婢抱她去找奶娘。”长公主嗯了一声。
“你们看到了吧,孩子哭了,你们只会手忙脚乱,却不知道孩子为什么哭,你们这样怎么能带好孩子?”长公主冷冷的看着儿子儿媳。溪月惨笑一声,颓然的转身而去。宇文长风怕她受刺激太深,忙要跟去。长公主叫住他:“你一味护着她只会害了她和孩子。”宇文长风眼神复杂的看了母亲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他这个眼神却让长公主心中一沉,从小到大,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的母亲,那种冷冰冰又凛冽的目光,比开口埋怨还要让长公主郁闷。她知道,儿子在怨她。怨她不近人情。或许她的考虑是有她的道理,可她恰恰忽略了母女天性的存在,把孩子从母亲身边夺走,无疑是最残忍的事,不管以什么样合理的借口为理由,都逃不开冷漠无情这一指责。长公主幽长的叹息一声,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溪月回到竹雨斋后,没有哭闹也没有抱怨,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手里握着常用来逗孩子的木偶娃娃。宇文长风看到她的样子,心如刀绞,想要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一定恨极了他,恨他任由长公主摆布,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夺走他们的女儿。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却知道,她伤心至极。
他轻探她肩头,她却拂开了他的手,就像当初刚成亲时那样,带着柔和的抗拒。她就是这样,不会很激烈的排斥他,但是她的抗拒总是能戳到他的心。“我会想办法再和母亲商量,把月牙儿要回来。”他无奈,只好这么安慰她一句。她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看手里的布偶娃娃。宇文长风心里痛的像被针刺,他宁愿溪月和他发脾气,和他哭闹,也不要看到她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他坐在她身边,想搂住她,她却无声无息的站起来,往水晶帘外去了。他跟到院子里,却见她站在廊子上看鹦鹉,那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他们的女儿一般,叹息着转身回了内室。
夜晚,夫妻俩躺在床上,各自想着心事。从长公主的住处回来后,溪月再没说过一句话,晚饭也几乎没吃,回到内室就是坐着发呆。宇文长风和她说话,她也总是漠然的闭口不答。这会儿,她背对着他,像对陌生人一样对他不理不睬。
宇文长风叹息一声,心中烦恼无比,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令他左右为难。想起那时宇文太后说的话,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如果那时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太后的封赏,和溪月搬出去分府另居,也就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了。宇文太后到底目光如炬,她早就看出来长公主和溪月之间不可能会和睦相处,想给弟弟、弟妹一个自由的机会,宇文长风自己却放弃了。如今错过了最佳时机,旧事重提的话,只怕不仅长公主不答应,太后也很难再下这样的旨意。
溪月在跟他赌气,他知道,可是他不能眼看着她这样作茧自缚的消沉下去。孩子虽然重要,她对他来说更加重要,于是他紧紧的抱住溪月的身子,哪怕她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回应,他也不会放开她。很久,她动也不动,也不推搡,就那样任由他抱着她,却始终不回转身子。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孩子的脸和丈夫的脸交替在她脑海中出现。他们都是她的至亲,她一个也舍弃不了。
想起她嫁进齐王府前后的点点滴滴,忽然觉得万分委屈,眼角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涌了出来。那一刻,她强烈感受到自己的脆弱,心像是被掏空一般。她终于转过身去,在她丈夫怀里哭泣起来。
宇文长风听到她的哭声,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她不知哭了多久,哭得嗓子都哑了,他心疼不已,吻着她濡湿的脸。溪月哭得累了,睡着了。宇文长风紧紧的拥着她,希望能让她感到温暖。
翌日一早,溪月还在睡着,宇文长风悄悄起床更衣,怕吵醒她,他放轻了脚步。他束好腰带,正要出去叫婢女们准备洗漱,溪月在他身后踮着脚替他整了整衣领。他回过头,看到她素净的脸上依然红肿的双目,心中一疼,抱紧她,在她耳边问:“你不怪我了?”溪月小嘴一撅,嘀咕道:“怪你有什么用,这也不是你造成的。别忘了早些回府来,一起去看孩子。”宇文长风这才展颜一笑,轻抚着她雪白的半边脸颊深深一吻。
齐王府的众人很快知道了长公主抱走月牙儿亲自抚养的事,心态各异。颖夫人瞧出溪月心事重重,知道她必然为此事很伤心,想劝劝长公主,又不敢多言。这些年她在府里,深知长公主的个性强韧,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得动的,因此一直犹豫着。菊夫人和青鸾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只要溪月倒霉,她们就觉得痛快。
时光荏苒,离宇文逸风和太后约定的一年之期越来越近,齐王府和郗府开始商议两家联姻的事。宇文逸风为此烦恼不已,尤其是看到府中众人忙前忙后的张罗婚事,更加不愿在府里呆着。颖夫人见儿子总是早出晚归,心里不高兴,想劝他收收心。
一天晚上,溪月和宇文长风看过女儿之后,一同从长公主的住处出来。宇文松命人来找宇文长风,说要和他商量到郗家下聘礼的事。宇文长风走后,溪月独自往竹雨斋去。没走多久,看到宇文逸风正和她走对面。
自从那日在花园里,宇文逸风那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之后,溪月见到他总有些不自在,生怕他会有更出格的举动,因此犹豫着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她刚转身,他就叫了她一声。
“溪月——”他居然直呼她的名字,他已经好久没有叫她的名字了,一直都是叫她二嫂。溪月只得停住脚步,勉强笑道:“是三弟啊,回来的这么晚。”“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还笑得出啊?”宇文逸风犀利的说。溪月瞧他脸色微红,像是饮了酒,不愿和他多说,没有答话。
“月牙儿被长公主抱去抚养,你和我二哥就这样听之任之、任人摆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在乎吗?”宇文逸风忍不住问了一句。溪月被他说的心里一痛:“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闹到他们呣子失和。”宇文逸风凝望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道:“你对我二哥当真是一往情深,为了他,宁愿隐忍所有的委屈和苦痛。”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像是在诉说一件令他非常痛苦的事。
溪月叹息一声:“他和女儿,对我来说一样重要。现在这样,我虽然不能亲自抚养女儿,但也能天天见到她。何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早就看透了,在这个府里要生存,就得服从这个府里的规则,人人都不能违背,就像逸风不能拒婚、青鸾不能阻止丈夫纳妾、她不能阻止长公主抱走女儿。
为了维持表面的和睦,人人都得付出代价,包括高高在上的宇文太后。长风也一样,他并不喜欢署理军务政事,他更喜欢畅游山水、书画寄情,可是他只能放下这一切,完成家族交托的任务。他父亲戎马一生,创下了家族的基业,到了退隐山林的时候,他作为嫡子,就必须像个男人的样子,承担起家族的重担。作为他的妻子,溪月又怎么忍心让他夹在母亲和妻子间烦恼呢。
“我真想离开这个家,可是又走不了。”宇文逸风长叹了一口气。“颖夫人在这里,你怎么走?你一走了之,她怎么办?她还指望着你呢。”溪月看着他深黑的眼眸,看到了他眼中的烦恼和忧伤。宇文逸风顾虑的也正是颖夫人,如果不是为了娘,他说不定早就离家而去。外面的天地广阔的很,何处不能安身?若是太后和郗家不答应,大不了他去北方,那里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没有任何人奈何得了他。
“刚才公公把长风找去,说要商量给郗家下聘的事。你的婚事已经近在眼前,还是宽宽心的好。颖夫人因为你这些天总是外出夜游,担心的寝食难安。”溪月想起日间见到颖夫人时她的表情,忍不住劝了一句。
“你若不是我二哥的妻子该有多好。”他低声说了一句,以为她不会听见。她却听见了,淡然笑道:“你又说这样的傻话。我就算不嫁给他,也早就嫁给旁人了。三弟,何必自寻烦恼。”宇文逸风看着她澄定的面容,心中升起温暖之意。等他回过神来,溪月已经走远了。他呆呆看着她的身影,有点痴了。
“逸风。”颖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天,她来了多久,他们的对话是不是都被她听见了?宇文逸风转回身,讪讪的向母亲施了个礼:“娘。”“跟娘回屋去。”颖夫人的语气峻然,很显然她听到了许多话。宇文逸风有点心虚,只得跟在颖夫人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想想,女主的EQ还是蛮高的。
男主,饿送你一把伞挡围观群众的烂菜叶子。
情迷
呣子俩对坐,颖夫人瞧着儿子消沉的面容,痛心道:“逸风,你是不是要把娘气死了才甘心?”宇文逸风低着头:“儿子不敢。”“不敢?你要是真不敢就不会这么糊涂,你和她刚才在花园里说的话,娘听得清清楚楚。溪月没有错,错的是你,你太让娘失望了。”颖夫人一想起刚才他两人的对话,心中的无名火就蹭蹭的往头顶上窜。
宇文逸风默然不语,颖夫人又心疼又气愤,继续道:“以前听青鸾她们背后议论,娘总不信,以为你不会那么糊涂,没想到你居然执迷不悟。逸风,溪月是你嫂子,这层关系你永远也奈何不了。你这是作茧自缚啊!”眼看着孩子抱着傻念头不放,颖夫人心中剧痛不已,眼角有点湿润。
这些年她在府中战战兢兢,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儿子能让她扬眉吐气,谁知他竟然离经叛道的爱上一个他不该爱的人。当母亲的怎么能不担心,她完全可以想见,儿子这么下去,除了自己痛苦,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说,你不喜欢郗家姑娘是不是为了她?”颖夫人见儿子始终不开口,心中忿然。“不是,郗家二小姐我本来就讨厌。”宇文逸风终于辩解了一句。“可是你必须娶她,你明白吗?”颖夫人审视的看着儿子。“我知道,就算娶了她,我也不会喜欢她。”宇文逸风固执的说。颖夫人见儿子语气坚决,烦恼的抚额叹息。
“娘!”宇文逸风见母亲神色疲倦,想安慰她。颖夫人摆摆手,半晌才道:“娘不管你喜欢谁,哪怕是韶音坊那个叫紫苏的乐伎,娘都不会管,但是溪月不可以,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她是你二嫂,你不能做对不起你二哥的事。”“知道了。”宇文逸风讷讷的说,起身扶颖夫人去内室休息。
正式下聘的那一天,宇文逸风一整天都有点混混沌沌,跟在大哥宇文啸风和金管家身后来到郗家,向郗家的众人一一见礼,重复说着吉祥话。郗家的人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甚至郗子祈拉着他去看凤藻,他也像个木偶似的跟着他去。
凤藻看到宇文逸风来,顿时满是喜悦和欣喜。郗子祈向凤藻的几个婢女挥挥手,和她们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让凤藻和宇文逸风单独见个面。
凤藻见宇文逸风仍面无表情的站着,拉着他的手坐下。“你来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像个傻瓜似的。”凤藻脸上微红,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尽管他们很快就要结为夫妇,可毕竟接触的不算多,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宇文逸风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他懒得跟她说话,看见她就觉得烦。凤藻有点委屈,他只会这样呆坐着,连句情话也不会说。她经常看到她二哥郗子祈和妻子萧氏在花园中散步的情形,那种亲密的态度,和眼前这个冷漠的人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凤藻也清楚,郗子祈一直想把韶音坊的小婵姑娘接进府,为了平复妻子的情绪,只得对她百依百顺、百般讨好,毕竟不经过嫡妻的同意就纳妾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眼前这个人呢,他们还没有成亲,他就总是对她不理不睬,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彷佛他是极不情愿才会娶她。他不喜欢她,她也有所察觉,可是他们毕竟要成亲了呀,难道他就不能试着喜欢她?哪怕只有一点点。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她有信心会让他渐渐喜欢她。
“唉,怎么哑巴了?”凤藻轻轻推了下他的肩。宇文逸风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终于忍住,冷冷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凤藻见他站起来要走,忙拉住他衣襟。他怎么说走就走了,连一点亲密的表示也没有。来看未婚妻,就算不说上几句情话,起码也得……也得……凤藻脸上一红,心里嘟囔着。
宇文逸风正要拂开她抓着他衣袖的手,却见她依依的看着自己,一双美目中全是期盼,想起紫苏说过的话,不忍令她太难堪。“我真的有事。”他缓着语气说。凤藻这才点点头,向他淡淡一笑,松开了手。宇文逸风这才转身而去。凤藻依恋的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
韶音坊中,小婵看到宇文逸风,俏皮的向他下拜一笑:“恭喜恭喜,今日是公子和郗二小姐订亲的日子,咱俩以后就是亲戚了。”宇文逸风勉强一笑:“说的是啊,我都没想到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小婵见他的目光往她身后的一群乐伎伶人望去,显然是在找紫苏,故意道:“公子不用再看,紫苏不在这里,教头让她应酬客人去了。”
“什么?”宇文逸风一听就急了。小婵掩口一笑,故意激他:“公子又没说今日会来,紫苏应酬别人不是理所当然吗,不然公子以为韶音坊是什么地方,不过是迎来送往的风月之所。”她说这番话是故意要试探宇文逸风。宇文逸风对紫苏很好,可是却始终不像郗子祈对小婵那样亲昵随意,也从不说将来的事。对这一点,小婵知道紫苏表面上虽然什么都不说,心里却着实黯然神伤。借今日这个机会,探探他的口风也好。
“她在哪儿?”宇文逸风阴沉着脸问小婵。本来他的心情就不好,给小婵这么一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小婵瞧他面色阴晴不定,知道他有些生气,悄悄指了指二楼最大的雅间。宇文逸风憋着气,直奔二楼而去。他走到房间门口,听到一阵笑声谑浪。这笑声里,分明有紫苏的声音,恨得牙痒痒。他刚想闯进去,忽然想起那时和司马虢起争执的事,知道不是惹事的时候,只得强忍着怒火,招手换来小厮。不等小厮去把紫苏叫出来,他转身去了他和紫苏常去的那间雅间。
紫苏听说宇文逸风来找他,忙和满屋的宾客说了一声,宾客们显然都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没有阻拦她。紫苏整了整鬓角的头发,打起精神去见宇文逸风。她一进屋,就看到他阴沉的一张脸,猜到他心情不好,笑吟吟的说:“谁又惹你啦?”她走过去倒茶给他,端到他面前,他却打翻了她手里的茶。
紫苏一惊,看看地上茶碗的碎片,又看看宇文逸风,委屈道:“公子,你怎么了?”宇文逸风愤恨的瞪了她一眼,气道:“我以为你和外面那些女人不一样,没想到你和她们一样。只要给得起银子,你就去陪客。”他这番话让紫苏委屈万分,他吃错什么药了,这样没来由一通指责。她是乐伎,他不是头一天才知道,难道他指望她像个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呆在房里绣花。她倒是想,可是她没那个命。
紫苏倔强的看了宇文逸风一眼,故意道:“公子说的是,紫苏只是个乐伎,只要给得起银子,紫苏就得应酬。在这一点上,公子和其他客人并无区别。到韶音坊来,无非是寻求一点声色的刺激。公子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紫苏还得去应酬刚才的客人。”她转身刚要走,忽然感到小腿上一阵疼痛。宇文逸风向她扔了一个茶壶,茶壶砸在她小腿上,随即落到地上粉碎。
“你走吧,算我看错你了。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他接下来的话无比残忍,紫苏清亮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在韶音坊中受过无数次委屈,可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让她伤心不已。她揉了揉小腿,轻声道:“公子走吧,紫苏是下贱人,配不上公子。”
宇文逸风看到她忍痛的模样,负气走过去,抓着她的肩,故意扯乱她的头发,气急败坏道:“你去你去,我看你怎么去。”他一听说紫苏去应酬别的客人,心中就恼恨不已,此时她真要去,他又着急起来。难道他是在嫉妒,他为什么要嫉妒?宇文逸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奇怪。
“你干什么呀,疯了吗?”紫苏整理着被他扯乱的头发。宇文逸风看她满脸委屈,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心中忽然一痛,抱紧她,狠狠的吻着她。紫苏被他吓了一跳,心想他究竟是怎么了,像个疯子一样,情绪不稳定。她挣扎着推开他的脸,气喘吁吁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宇文逸风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让紫苏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你是我的,你知不知道?紫苏,我不喜欢看到你去应酬别的男人。我早就和教头说过,不让你去应酬客人,你怎么还是去了?”他终于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紫苏泪光闪烁,甜甜的一笑:“你的好友卫玠公子和王公子带了众多贵宾来饮宴,我怎么能怠慢你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宇文逸风自责不已,紫苏总是这么深明大义,他早该知道,可是他却错怪了她,说了让她伤心的话。他轻抚着紫苏的脸,深深的吻她美丽的容颜,抱起她向屏风后走去。
直到他穿衣离去,紫苏仍然像是处在恍惚的梦境中。刚才的温柔缠绵都是真的吗?怎么好像迷梦一般。她虽在韶音坊七八年,可从不曾和一个男人有这样亲密的关系。那样绮丽缱绻、那样令人心醉,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虽然某一时刻,他让她有点疼痛,可她还是觉得无比的幸福和快乐。她喜欢和他亲近,那种心跳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要被融化了。
小婵曾经和她悄悄说起过这件事,小婵说,就像快死了一样。快死了是什么感觉,紫苏曾经怕得要命。小小年纪就被一个陌生男人折磨蹂躏的快要死了,几乎所有的乐伎都逃不开这样命定的第一次。紫苏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和小婵十二岁那年的某天,她正被教头逼着练习弹箜篌,小婵被人抬着送到她们的住处,整整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年幼的紫苏被吓坏了,她不知道小婵经历了什么,悄悄的问小婵,小婵也只是哭,什么都不肯说。对小婵来说,那是一个噩梦,这些年她从未曾提过。只是有一次她陪郗子祈喝酒喝得醉了,回到住处后才迷迷糊糊的提到一些,并且说遇到郗公子是她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哪怕是为他死了,她也心甘情愿。
小婵的遭遇让紫苏心里一直有阴影,从此更加小心翼翼。教头不是没有逼过她应酬,她宁愿挨打受饿,也不愿应酬那些醉得东倒西歪的男人。那些人粗鲁无礼的让她害怕,去应酬他们,她非死在他们手里不可。因此那时司马虢一群人要侵犯她,她才会拼命的反抗,宁可死了,也不受那样的侮辱。教头知道她性子烈,也就不再逼她应酬,毕竟她是韶音坊中难得的色艺双绝的乐伎。
后来宇文逸风经常来找她,教头讨好她尚且来不及,自然识趣的对她不再管束。一来怕得罪宇文逸风,二来金陵的豪门贵客们都听说过司马虢和宇文逸风为紫苏争执的事,而司马虢在政变中被宇文家的人斩杀在朝堂上,从此没有人再敢得罪这家人,反正紫苏也只是个乐伎,宾客们来寻欢找乐也不是非她不可。因此,紫苏过了好些清净的日子。
如今,她和宇文逸风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她的一颗心从此紧紧的系在他身上。就算他不娶她,她也不在乎。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爱意,也许只有一点点,可是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能和他的妻子分享他的爱,她不是没有偷偷奢望过,现在看来,他喜欢她,比喜欢他妻子还要多一点,这让紫苏觉得自己幸福的很残忍。她的幸福,毕竟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痛苦的基础上,可是她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只因她已经深切的感受到,她再也离不开他。如果他抛弃了她,她一定会枯萎而死。
小婵进屋时,见紫苏正对着镜子梳理长发,顾影自怜,神秘笑道:“他走啦?”紫苏羞怯的点点头,脸上微微起了红晕。“他对你好吗?”小婵看着紫苏容光焕发的脸,就知道自己的问话是多余的。紫苏又点了点头,垂下了头。小婵抿嘴笑道:“你该谢谢我,今天要不是我的激将法,他哪能那么快表态。”紫苏瞧着她一副骄傲的神情,忍俊不禁:“谢谢你,行了吧。”
“紫苏,我可能过几天就要离开韶音坊了。”小婵拿着梳妆台上的一支步摇在手里玩弄。“真的?郗公子要接你出去了?”紫苏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替小婵高兴。小婵嗯了一声:“他夫人怀孕了,已经同意把我接去他们府上伺候他。”“哦,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恭喜你。”紫苏和小婵情同姐妹,听说她要走,心里不无伤感,但她有了好归宿,紫苏真心替她高兴。
“我刚才还和宇文公子开玩笑,不日将要和他成为亲戚。”小婵兴奋的说,忽然想起什么,歉意的看了紫苏一眼。紫苏自然明白,她是怕自己联想起宇文逸风的未婚妻郗凤藻会不高兴,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们成为亲戚,我心里高兴的很。这样我也能偶尔从他那里听到你的消息。”小婵笑道:“将来,也许我们也能成为亲戚,不过这关系倒是复杂的很。”
小婵嫁进郗家成为郗子祈的妾,而紫苏要是也能嫁进宇文家,两人的确是沾亲带故了。紫苏心里一动,很快打消了念头。上苍已然对她不薄,她不贪心,也不想奢望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饿有恶趣味,喜欢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的人,比如郗凤藻和男主,对爱情大胆的人,总是让我很钦佩,不管三七二十一放马过去再说。生米煮成熟饭先,管他什么爱不爱的。为正义而奸笑ing
倾诉
这一年正月里,月牙儿已经半岁多,宇文啸风的侍妾茜雪生了一个男孩,让这个家充满了孩子的哭笑声。紧跟着,宇文逸风的婚期将近,齐王府开始张灯结彩筹备三公子的婚事。他成亲之后,齐王夫妇的儿女就都已成家,众人说起此事,都有些感慨和唏嘘。
一个晴朗的良辰佳日,凤藻终于如愿以偿嫁进齐王府。新房里红烛高烧,却只有她一个人独坐。宇文逸风去应酬宾客了,还没有回来。想到以后就可以和她的意中人朝夕相对、一起生活,她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一会儿他回来了,该怎么办?是否就是照着母亲吩咐的那样,喝过合卺酒之后,就伺候丈夫宽衣?凤藻脸上有些发烧。宽衣之后做什么,母亲说的支支吾吾,只嘱咐她一切都要听她丈夫的,他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宇文长风见宇文逸风喝的有点多,劝他道:“快别再喝了,也该回房去看看新娘。”宇文逸风却不理会,一杯一杯的喝个不停。宇文长风只得摇头。宇文啸风向郗子祈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向众人提个醒,不要把宇文逸风灌醉了。
璎璎和溪月在另一室陪着女眷们饮宴,有些无趣,独自到花园里散步。月亮刚升起来,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宇文逸风就这么成亲了,璎璎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如今这府里未婚嫁的只剩她一人。他们再也不会陪她玩,她再也不可以和他们亲昵的像兄弟姐妹,毕竟她已经十六岁,而且她终究是个外姓人,不是这家的女儿。
依稀记得那时,长风和逸风还都没有娶妻,这样的春夜,他们常常坐在齐王府的高台上眺望花园的美景。璎璎会吹笛子,她的笛声悠扬宛转,常令听者如痴如醉。那兄弟两人开玩笑的说,将来要替璎璎招赘一个夫婿,这样她就可以永远留在齐王府。那时她尚年幼,不知道招赘是什么意思,如今她懂事了,却知道他们的话是不可能会实现的。
璎璎走过齐王府花园长长的回廊,登上高台坐下,从怀中摸出竹笛,放在唇边吹起来。这里离宾客云集的前堂有一段距离,她的笛声不至于引起众人的注意。
月下吹笛,如泣如诉,笛音的每一声都像在诉说心事。晚风吹起她的衣裙,飘飘欲仙。她吹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你有很多心事吗?”一个声音打断了璎璎的思绪。璎璎回望了一眼,却见一个华服少年站在她身后的凉亭旁。
那俊秀的眉目似曾相识,她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他是那时上元灯节在皇城中寂寞独坐的公子襄。“是你呀?我刚才在前堂怎么没看到你?”璎璎问了一句。公子襄走到她身畔坐下,道:“我不喜欢热闹,坐在角落里,你自然看不到我。你们府里这花园不错。”璎璎叹息了一声,她一直把这里当成家,可这里终究不是她真正的家。
“我是听着你的笛声过来的,你有很多心事吗?”公子襄侧着脸问璎璎。璎璎淡然道:“除了木头人,谁会没有心事。”“说的也是,人人都有心事。”他低头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拿出那时她送他的荷包,笑道:“你这个荷包里的东西很好吃,我都吃完了。”璎璎瞥了他一眼:“你留着我的荷包干嘛?”公子襄一愣,讪讪道:“我看绣的挺好看,就没扔,是你自己绣的?”
“我不爱绣这些东西,是我姐姐绣的。”璎璎从贴身的荷包里抓了一把杏仁来吃。“哦,你姐姐就是齐王的侧妃菊夫人吧。”公子襄看到璎璎吃杏仁,他也想吃,又不好意思到她手里去拿。璎璎看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伸手给他,他拿了几颗放到嘴里咬。
“你在家里是不是除了一日三餐别的什么都不能吃?”璎璎笑着问。公子襄点点头:“我父王对我很严厉,他请了几个师傅教我六艺,不许我有丝毫差错。除了太学,我很少外出。从来也没有打过猎,父王怕我被马踢了。这两年,他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因此有邀约饮宴的时候,就让我替他出面。我到别人府上做客,喜欢各处看看,老是在一处坐着,没趣的很。”
璎璎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和你也差不多,没有别人领着,我也不能出门。想出去玩,还得央着这个求着那个,看他们心情好不好,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喜欢热闹,本来今天不打算到齐王府来喝喜酒,让管家送来贺礼就算了,但是一想没准能见到你,我就来了。”公子襄直言不讳的说。
璎璎诧异的瞥了他一眼,有点脸红,嘀咕道:“你怎么知道能见到我?”公子襄得意的一笑:“你那时不是说过,金銮殿的小皇帝比你矮两辈,所以我一猜就猜到你是宇文家的人。”
宇文家的人,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璎璎的心。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这家的女儿,而不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公子襄见她垂首不语,似乎又在想心事,试探的问:“你怎么又不高兴了?”璎璎摇摇头,看着他:“你见我干什么?”公子襄一愣,也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那时在皇城里见过他,他心里常常想起她,觉得她非常可爱,又非常亲切,一年过去了,她和那时一样,只不过比那时更美。刚才他远远看见她坐在高台上吹笛,风吹起她的衣裙,就好像乘风的仙子一般,似乎只要风再大一点,她就会随风起舞。
“我觉得你有点像我母亲。”公子襄望着天边的月亮,自言自语的说。璎璎一愣,可爱的皱着眉:“什么?”公子襄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自语道:“我母亲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对我很好,很温柔,总是拿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她去世之后,再也没人对我那么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俊秀的脸上有着难解的惆怅,璎璎同情的叹息一声。
“你我同病相怜,我是三岁就没有了父母。姐姐把我带进齐王府,齐王府的人对我也好,可我总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家,迟早要离开这里。”璎璎落寞的看着远方。公子襄了解的点点头,不知怎么,虽然他们并不是很熟,但他就是能体会她的心情,明白她的烦恼。
“咱们溜出去玩吧?”璎璎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溜出去?怎么溜?”公子襄不解的问。“这府里忙于宴客,谁也不会注意到少了两个人。我们只要悄悄地走到大门口,吩咐车夫带我们出去,不就可以了。”璎璎歪着脑袋笑道。公子襄撇撇嘴:“说得容易,我府里的车夫才不会带我乱跑。”“我们府里有啊,我可以和车夫说。”璎璎胸有成竹道。
“你不是说没人带着,你不能出府吗?”公子襄仍有些犹豫。“笨蛋,你不是人吗?穿着这样华丽,一看就是府里的贵客,谁敢怠慢。我们去秦淮河看看画舫和灯影也好,我以前去看过一次,那里可热闹了。”璎璎莞尔一笑,似乎在笑公子襄一点急智也没有。公子襄听她说的热闹,有些心热,见她从高台上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
“说走就走,到了门口,你可不许反悔。”璎璎嘱咐了一句。公子襄点点头。两人一起往齐王府大门走去,果然这一路并没有什么人问他们的去向。直到上了马车,璎璎才笑出声:“你刚才为什么要紧张的抓我的手,第一次撒谎害怕了呀?”公子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是怕你撒了谎会害怕。”“你才害怕呢。我经常撒谎,撒谎没什么可怕。只要你把自己的谎话当成真的,别人也就会当真。”璎璎撅了下嘴。
“真的?”公子襄侧目看了她一眼,神情中有一丝笑谑。“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撒个谎试试。比如,你说你刚才抓我的手,不是因为害怕。”璎璎笑道。公子襄聪明无比,当然听出她是拿话故意绕他,笑道:“我那就是真话,不是撒谎。”璎璎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起码这府里的几位公子看她的眼神就不是这样,倒有点像长风看着溪月的目光。她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干嘛?眼睛不舒服啊?”这小子嘴还挺贫。“是不舒服,你有药啊?”璎璎回敬了一句。“我又不是大夫,哪来的药。”“没药你问什么,我眼睛真要是不舒服,你也治不了啊。”璎璎笑着说。她喜欢跟他说话,看他答不上来的无奈表情。
公子襄移了视线,两人沉默着。到了秦淮河之后,前后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在某处等着,他们要到处逛逛。“我牵着你吧,不然你走丢了,齐王府问我要人,我可担待不起。”公子襄笑着说,璎璎白了他一眼,诡异一笑:“你得了吧,又撒谎,你明明是头一回来秦淮河,怕自己走丢了。你知道吗,你一撒谎,眼睛就会发绿光。”公子襄忍俊不禁,道:“你又拐着弯骂我,眼睛发绿光的是狼好不好。”璎璎向他耸耸鼻子,伸手去牵着他的手。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不知道走了多久,只希望这愉快的夜晚永远都不要结束。璎璎想,他要是我哥哥多好,三风成亲了,他可以陪我玩。虽然他没有三风那么多古怪想法、那么有趣,但也是个不错的玩伴。公子襄想的却是,父王前些天和姨娘说,要替他物色一门亲事,与其娶一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女人,还不如娶眼前这个姑娘。她这么可爱,又这么有趣,有她陪着他,他就算在府里呆着哪儿也不能去,只怕也不会闷。
“程姑娘——”公子襄叫了璎璎一声。“你知道我姓程?”璎璎正吃着糖葫芦,侧望了他一眼。“我知道。”公子襄笑了一笑。“哦,有什么事?”璎璎问。“那个……”他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她有没有许配人家,只得掩饰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出来太久,府里人该找我们了。”璎璎想了想,点了下头。两人携手离去。
回到齐王府,还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公子襄直接上了自家马车。璎璎转身进了府门,公子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动,下车去叫住她。“还有事吗?”璎璎疑惑的问了一句。“没有了。呃,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叫司马襄。”公子襄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我知道啊,别人都叫你公子襄。不然,你以为我会跟一个没名没姓的人一起去逛秦淮河?你要是把我谋害了,我们府里怎么找你算账啊。”璎璎嘻嘻一笑。
“那个……”公子襄似乎有什么话,又难以启齿。璎璎慧黠一笑:“别这个那个的了,快点回家去吧。不然你父王一准要唠叨你,罚你抄三字经,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公子襄看着她清丽的笑颜,有点如痴如醉,握了一下她的小手。璎璎脸上一红,甩开他的手,飞快的跑开了。公子襄的嘴角泛起笑意。
直到跑回自己的住处,璎璎的心里仍然扑通扑通直跳。那傻小子到底想说什么呢?她感觉到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既然他不说,她也只能装不知道。难道他要对她表白,看起来又不像,他们才见过三次,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对她表白呢?他要是真表白了,她该怎么办?璎璎心里有点乱。尽管她聪明剔透,可毕竟只有十六岁,还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溪月跟着宇文长风一道回竹雨斋。转过醉风轩时,却看到宇文逸风正倚在轩中,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打瞌睡。夫妻俩正要从他身旁经过,宇文逸风忽然开口道:“二哥,我可以跟二嫂说几句话吗?”两人见宇文逸风有几分醉意,面面相觑。
溪月握紧丈夫的手,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分开。宇文长风却知道三弟是想单独和溪月说话,思忖片刻,放开了溪月的手。溪月一急,要跟着他去,他却淡淡一笑:“我先回去等你,你跟三弟不要说太久。”他走后,溪月不安的看着宇文逸风的脸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人长大了,烦恼也会多起来。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猜心
宇文逸风笑谑:“他都不怕,你怕什么?难道我还能怎么着你。”“三弟,你喝多了。”溪月温和的说,试图从他手里夺过酒壶。宇文逸风却把酒壶扔到醉风轩外的湖里。“喝多了,我心里才不会难受。”宇文逸风颓然的说。
溪月当然明白他的惆怅,她自己新婚的那一夜也是这么难过,虽然时过境迁,但当时的那种心情,她并没有忘记。尤其她是女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更加无依无靠。好在那时宇文长风并没有怎么着她,他对她一直很温柔,才让她心里渐渐不那么难过。
“时间久了,就好了。”“会吗?”“看你怎么想,如果你硬要别扭,那也没辙。既来之则安之。”“算了,你走吧,其实你的情况和我不同。你那时心里已经有他,可是你自己没有发觉,后来相处久了,才渐渐发现了这一点。”宇文逸风叹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溪月倒有些好奇了。“是你自己告诉我的,难道你忘了?”他凝望着她寒星般的美目,似乎想看看她的反应。她却只淡然的嗯了一声,没想到他能记得她说过的话。眼看着溪月要转身而去,宇文逸风才走上前抱了她一下。溪月吓了一跳,却听他道:“别怕,我只抱你这一回。”就在溪月发愣的时候,他放开她,转身走了。
溪月回到竹雨斋时,看到宇文长风已经更过衣,穿着宽大的长衫倚在床边看书。她走上前,从他手里抽走书,狡狯笑道:“看不进去又何必看?心不在焉、满脑子胡思乱想,也不怕愧对先贤。”宇文长风好笑的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看不进去?”“你要是看得进去,怎么把书拿反了?”溪月笑道。宇文长风一愣:“没拿反啊。”
溪月又是一笑,点着他心口道:“你这里心不诚,看书进不了脑子。”宇文长风终于抱住她,笑道:“你真聪明!”他并没有追问她和逸风说了些什么,既然她轻松地回来了,他就什么都不必问。
宇文逸风回到新房时已是深夜,凤藻听到他的脚步声,心里一惊,想站起来相迎,又记起母亲的嘱咐,等他掀了盖头,她才能动。他不掀盖头,她只能坐着。
婢女和喜娘端着合卺酒进来,宇文逸风按着喜娘的吩咐拿起秤杆挑开了凤藻的盖头。婢女们递上酒杯,他一仰脖子就把酒喝完了,酒杯扔到玉盘里。婢女瞥了凤藻一眼,却不敢多言语,凤藻拿起另一杯喝下了酒。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她的笑话。
婢女们退下之后,凤藻脱掉厚重的吉服,换上便装,一转身,看到宇文逸风已经躺倒在喜床上。他大概是喝醉了,连衣服也不脱,就这样和衣而睡。凤藻走过去,轻摇了下他的肩,他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她没办法,帮他脱下鞋,让他舒服的躺在床上。
她坐在床边凝望着他的面容,他睡着了,帅气的脸仍是那么好看,她忍不住想亲他一下,却觉得不好意思。在她看来,这是新婚之夜男人应该做的,她是女子,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去亲近他。可是他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他又怎么可能和她亲热一番呢。
凤藻犹豫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该像母亲说的那样,替他宽衣。她试探着把手伸向他衣襟,他没有动,于是她轻轻解开他的衣带,想替他脱下外袍。他不配合,她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脱掉他的外袍,她正想再努力一次,他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这回,凤藻知道了,他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理她,不愿和她亲近,才故意装睡。那一刻,她满腹委屈,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可是她忍住了,叹息了一声。她越过他,躺到床上,替自己盖好被子,累了一天,她需要好好睡上一觉,然后才能去想以后的事。
黑暗中,宇文逸风仍一动不动的睡着,凤藻睡了一会儿,忽然有点不甘心,悄悄掀开被子,向宇文逸风探过头去,轻轻在他脸颊上一吻。这回她满意了,带着嘲笑的心情躺回被子里,想着他忍到抓狂的样子,差点就要笑出声。好在她不知道的是,宇文逸风此时已经睡着了,不然她会非常失望。
新婚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宇文逸风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成亲以前凤藻还忍得,成亲后他还这样,凤藻越来越觉得委屈。他偶尔也和她说话,可就是不像一个丈夫对妻子。不仅不宠爱,连一般的亲密举动都没有。他没抱过她、一次也没亲过她,更别说夫妻间更亲密的事。虽然凤藻对什么是夫妻间最亲密的事一知半解,可也知道宇文逸风对和她亲热非常排斥。
每天晚上,他就那样躺在她身边,直挺挺的,什么亲密的表示也没有。有两回,她主动去抱他,却被他推开。“你别碰我!”他的话语是那么无情,无情的让凤藻顿时泪水四溢,可是他不理,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的眼泪。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凤藻终于忍不住了,推搡了宇文逸风一下。宇文逸风没理她,她不依不饶,试图扳过他身子。他索性坐起来,一脸厌烦道:“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没数啊,从头到尾,一直是你缠着我。你想嫁给我,可以啊,我不是已经娶了你,你还想怎样!”
凤藻委屈万分,含着泪道:“你……你怎能说这样的话?这门婚事又不是我定的。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这样讨厌我?”宇文逸风见她神情凄楚,对刚才自己抢白的一番话有些后悔,轻叹道:“你没错,只是你我欠缺缘分。这辈子注定只能这样。”凤藻抬起泪眼望着他,见他也是一脸幽怨,忍不住道:“可是我们已经成亲了,这难道还不是缘分,是你不愿好好待我罢了。”
宇文逸风长出了口气,缓缓的躺了下去,漠然的向凤藻道:“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事是什么?是别人逼着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我想你也明白的很,我之所以会娶你,是为了郗家和宇文家联姻。我可以给你妻子的名分,可是你别指望要更多。”凤藻见他说了半天,原来是对被逼着联姻的事耿耿于怀,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深恶痛绝,止住了抽泣。
“我也不想要更多,但既然你明媒正娶把我娶进门,总得像个丈夫的样子,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我不指望你对我像你二哥对溪月那般疼爱,可总得说得过去吧。”凤藻撅着小嘴,抹去脸上的泪。“什么样才叫说得过去?”宇文逸风没好气的眯缝着眼睛。“你是男人,难道这些还不明白?你只要看看你哥哥们是怎么对待嫂子的,就知道了。”凤藻眼珠一转,狡狯的说。宇文逸风冷哼了一声,忽然被她气得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
“你这样的女人可真是少有。”他闭上眼睛不看她。她反驳道:“少有才珍贵,给你遇上了算你的福气。木已成舟,你不要我也不行。不然你休了我试试。”她这话是故意激他,果然他睁开眼睛,斜望着她:“你还别激我,以为我不敢?”“你敢,你敢行了吧。你休了我,我就去死,我死给你看。”凤藻媚然一笑,猫着身子紧紧贴在他身边。
他向外让了让,她也跟过去,他刚想坐起来,她却抢先一步枕在他身上,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他。他气得没辙,只得又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她端详了他一会儿,轻抚了一下他的脸,主动吻过去。他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反应,她心里一喜,依偎在他怀里,亲吻着他的侧脸。
“便宜占够了,你该满意了吧,再勾引我也没用的,我对你没兴趣。”宇文逸风见她伏在自己身上,小嘴撅得像朵喇叭花儿,忍无可忍的推开她的脸。“你干嘛打我?”凤藻撒娇的抚着脸。宇文逸风抽了口气,这女人真是太难缠了,不仅脸皮厚而且颠倒黑白。
“三郎——”凤藻笑嘻嘻的叫她的丈夫。“行啦,你饶了我吧,别这么肉麻了。”他对这个称呼汗毛直竖。“那我叫你什么,叫你名字啊?三风?逸风?夫君?郎君?”凤藻故意逗他。他翻了个白眼:“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只是不要叫什么郎,我听着浑身发冷。”凤藻忍俊不禁:“那我和璎璎一样叫你三风好了。”他没有再理她,闭上眼睛睡了。
凤藻心满意足,就算他此刻对她冷淡,起码她已经知道,他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她,只怕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一点。可是,难道她要一直这么主动下去,她觉得自己主动的有些过分了。他是个男人,应该有起码的风度,怎么可以让女人这么主动,他却无动于衷?凤藻想了想,又觉得委屈。
小婵被郗子祈接离韶音坊后,紫苏孤身一人常常觉得孤单。宇文逸风和凤藻新婚,尚未满月,自然不能经常来看她。其间,他只来过一次,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匆匆走了。紫苏知道他有顾虑,也不挽留,送他到门口,轻轻掩上门。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靠在门边黯然神伤,心里怎么可能不失落。他终究是别人的丈夫,他永远不会只属于她,她却注定了只属于他一个人。
自从凤藻过了门,青鸾一反常态,常常往她房里走动。两人原本就相识,成了妯娌后,更加熟络。青鸾热心的把府中上上下下各层人物的利害关系告诉凤藻,提醒她在齐王府要步步留神,免得触犯了府里的规矩。
“我原本以为大嫂是个清高人,却不料这样古道热肠。”凤藻笑嘻嘻的挽着青鸾的胳膊在花园中散步。青鸾拂开花枝,随手摘了一朵桃花拿在手里,脸上也有笑意:“咱们郗王两家是世交,你我又都嫁到这府里来,不是造化是什么。许多人都说我脾气傲、不合群,我其实是不爱和小家子气的人来往。”凤藻点点头,含笑道:“大嫂说的是,大家气派又岂是寻常人家学得来的。就说这府里吧,大哥是长子,上上下下谁不得尊称大嫂你一声少夫人,你就是我们妯娌的表率。”
青鸾对她这一番吹捧相当受用,极力掩饰得意,故意道:“只可惜的是,我夫君不是嫡子。”凤藻扶她在湖边凉亭坐下,试探道:“话虽如此,如今府中管事的却是大哥。二哥二嫂未见得能有大哥的威信。”青鸾最反感提起溪月,一提到她,心里就窝火,接着凤藻的话道:“可人家是嫡出啊,那就不一样。”见凤藻淡淡的望着湖面,青鸾忽然心念一闪,故意问她:“弟妹,你嫁进来这些日子,三弟对你如何?”
凤藻一愣,不欲在人前说宇文逸风的不是,浅笑道:“他对我很好。”青鸾点点头:“那就好。”她心想,你也不过是嘴硬罢了,你夫君这些日子去韶音坊虽然少了,也不过是因为新婚的缘故,不愿给父母责备,等过了这阶段,只怕他还会往那里去。那韶音坊还不算什么,家里现成的这块绊脚石只怕你还没发现。她才真正是厉害人物,不仅把自己丈夫的心抓得牢牢的,也把你夫君迷惑的晕头转向,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凤藻不知她转了这些心思,转脸向她道:“大嫂,你看那是不是璎璎和二嫂?她俩可真是美人儿,在那桃树底下站着,桃花都没她俩好看。”青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璎璎和溪月站在桃树下,不知道在往树上摘些什么。
胭脂
凤藻向溪月和璎璎走过去,好奇的问她们在做什么。璎璎见是她,莞尔一笑:“我和溪月在采桃花,三月里的桃花最是娇艳,用来研磨成胭脂最好。”溪月向凤藻笑笑:“到时候我们做好了,也送你一盒。”“别忘了我啊。”青鸾站在她们身后Сhā话。她和溪月虽关系不怎么样,可也没到彼此不说话的地步,因此她主动开口,溪月点了点头。
众人采完桃花回到竹雨斋,溪月吩咐妩儿把桃花瓣拿去用盐水洗净晾干,装在漆罐里端上来。瑞雪则拿来各种香料和朱砂。凤藻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溪月的举动,见她把漆罐中的桃花瓣用木杵细细的捣烂成浆,再用细纱包裹了挤出汁水,将汁水里混入少许香料和朱砂拌匀了,盛在几个白玉盒里。
“这就成了?”凤藻有些不信的问。溪月笑道:“还没成呢,还得放在阴凉的地方让风吹着晾干,晾干后放上花露和新采的蚕丝拌匀了,这才是一盒胭脂。”“呦,可真费事。难怪你这么漂亮,原来你用的脂粉都是和别人不同。”凤藻打趣的说了一句。“每年采摘的花瓣再多,做出来的也不过几盒,用完了还是得到集市上去买。”溪月道。
“你还怕没人给你买脂粉?只怕他不仅给你买脂粉,连画眉这等琐事,他也包办了。”璎璎看了溪月一眼,见她眉飞入鬓,翠如青黛,取笑了她一句。溪月向璎璎耸耸鼻子,没有言语。凤藻听到她俩的对话,艳羡的看着溪月,联想起宇文逸风对自己的冷淡,不由得心生感伤。
这时,宇文长风从外面进来,看到一屋子的女人,跟众人打了招呼之后,要往书房去。溪月站起来接过他的佩剑挂到墙上,宇文长风道:“待会儿咱们一道看月牙儿去。”溪月点点头。夫妻俩对视片刻,都有些笑意。凤藻和璎璎看在眼里,忍住没有笑出声。
凤藻回到她和宇文逸风所居的院落,见宇文逸风还没有回府,只得先吩咐婢女和仆妇去准备晚饭,等他回来。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了处处上灯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凤藻把心一横,你不回来,大不了我也不吃。
宇文逸风回来后,见堂屋里摆着的饭菜都凉了,心中一惑,让婢女把饭菜都端下去。他走进内室,见凤藻跪坐在梳妆台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长发,本想和她说句话,一见她气呼呼的样子,连说话的兴趣也没了,自顾自脱了外袍换上便装。
“你还知道回来,人家等了你一晚上,肚子都饿扁了。”凤藻转过脸没好气说。宇文逸风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饿了你就吃,难道要人喂!”凤藻有点来气,走到他面前道:“你也跟你二哥学学,人家多有上进心,你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宇文逸风见她又发牢骚,顺着她的话道:“你整天废话唠叨也不嫌自己絮叨,我是没用,功又不成、名又不就,你干嘛嫁给我呀,看谁官大你嫁给谁好了。”
凤藻哼了一声:“这也就算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我说我饿了一晚上你也不在乎,也不关心我。”宇文逸风不屑的耸肩:“那我喂你吃饭吧。”他是故意揶揄她,她却顺水推舟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敢喂我就敢吃。谁怕谁!”“我怕你!我怕你!”宇文逸风可不会中她的激将法。
凤藻向他靠了靠,看到他手腕上的五彩丝绳,好奇道:“这绳子我瞧你戴了好久,颜色都有点褪了,我再给你编一根好不好?”她伸手轻轻触碰他手腕上的丝绳。宇文逸风一闪手甩开她的手,嘀咕道:“你别乱动。”凤藻见他爱惜物件都超过她,不悦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只碰了一下而已,又不会碰坏了。是谁送给你的?你这样爱惜,肯定是个女人。”
宇文逸风拉过衣袖遮住手腕,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你管不着!”凤藻叹息了一声,才又道:“是不是韶音坊那位紫苏姑娘送给你的?”宇文逸风一愣,缓缓道:“这和你无关,你不要瞎猜。”凤藻凝视着他的眼睛,望进他漆黑的眼眸,直言道:“你是为了她才不喜欢我吗?”宇文逸风侧目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说这句话的用意。
凤藻咬了咬嘴唇:“你如果真喜欢她,就把她娶回来好了。只要你对我比对她好一点就行,哪怕只有一点点。”“切!傻瓜!”宇文逸风不屑的移了视线,不明白凤藻这句话是真是假。凤藻见他不信自己的话,跪坐在他身边道:“我就是傻瓜,明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还费尽心思想嫁给你。我并不奢求你是我一个人的,但至少你要对我好一点,像个丈夫对妻子。”
“我对你够好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就差竖个木牌把你供起来。”她绕来绕去总是这些话,宇文逸风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睛。“什么竖个木牌把我供起来,我又没死。你是不是天天盼着我死,你好再娶一个?好啊,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能死在你面前,只要你在木牌上刻着爱妻郗凤藻之灵位。”凤藻撅着小嘴掰着宇文逸风的胳膊。“你还真是大言不惭,爱妻……就你?”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只那么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怎么了?我不好吗?我哪里配不上你了?”凤藻不依不饶的摇着宇文逸风的胳膊。宇文逸风不耐烦,甩了她一下,她没防备,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凤藻跌坐在地上,委屈的抽泣起来,宇文逸风见她泪光点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走过去拉她起来。他向她伸出手,她刚要去握,又倔强的把手缩回去。他把她甩出去,连句道歉的软话都没有怎么行。
“你再不起来,我可不管你!”宇文逸风不无威胁的说。凤藻仍是没理,抽抽噎噎的跪坐在地上。宇文逸风也倔强的很,见她只顾哭泣,索性不再理她,躺回床上去。
凤藻仍在伤心,成亲都快一个月了,他什么亲密的表示也没有,碰也不碰她,还总是冷嘲热讽,这让她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低三下四了,总是主动去讨他欢心,可他总是无动于衷,刚才还厌恶的甩开她的手,令她摔倒在地。
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要是给母亲知道女儿在夫家这样可怜,少不得要掉眼泪。出嫁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夫家不要使小性子闹得夫妻不和,不要事事逞强,要顾及丈夫的面子,什么都得听他的。她倒是想听他的,可他什么都不愿跟她说,不仅这样,他还冷落她、嫌弃她,这让她心痛不已。想到三日回门时母亲担忧的眼神,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受到的冷落,凤藻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哭了很久。
宇文逸风开始听着心烦,盖好被子把耳朵捂住,可是她还是哭个不停,而且越哭越伤心,他想听不到都不行。到最后,那呜咽变成无声的抽泣。宇文逸风无奈之下,只得下床去轻探了一下她的肩。她在地上坐得久了,也哭得久了,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他只好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去。
到了床上,凤藻仍未止住抽泣。宇文逸风刚想放开她,她却紧紧的抱着他,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别哭了,你已经哭了很久了。”宇文逸风怕她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让他耳根子不清净,有气无力的劝了她一句。凤藻却不依,委屈的靠在他胸前抽泣。宇文逸风懒得再和她多说,只得闭上眼睛睡觉。
他睡的迷迷糊糊,感觉到她柔嫩的樱唇正在吻他,他有点恍惚,本能的想要推开她,却触到她滑溜溜的身子。他有点心猿意马,莫名的燥热从心中升起。算了,还是给她一个交代吧,毕竟两人已经成亲,总是这样也不行,否则别人要怀疑他不正常了。他终于回应了她的吻,这让她欣喜无比。
两人缠绵了一会儿,宇文逸风开始渐渐淡忘怀里的这个女人是谁,管她是谁,只当她是个女人就好。周围漆黑一片,她柔软的身体摸起来和紫苏并无不同,难怪那时大哥宇文啸风说,女人都差不多,原来真是如此。可真要是差不多,为什么有的女人他看着就喜欢,有的女人再漂亮他也觉得讨厌?他无暇多想这个问题,心底的欲望已经容不得他思考。
这一晚的鱼水之欢虽不见得有多少恩爱的成分,可凤藻已经满意了。尽管是她主动,可他的确是回应了。她喜欢这个男人,因此他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觉得高兴。两人终于有了夫妻之实,已经算是迈进了一大步。
凤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她的夫君外表看起来虽有些玩世不恭,其实是有着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她利用了他的怜悯,利用了男人的弱点,可是她不后悔。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只在他一个人面前卑微。女人一旦爱起来,什么都可以不顾,什么都可以不去在意。
这以后,尽管宇文逸风又恢复了常态,对凤藻冷冷淡淡,凤藻却不像之前那样惆怅失落。她以为,只要再多点时间,他一定会放下偏见,喜欢上她。谁知,一个偶然事件无情的击碎了她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坐怀不乱的男人是不存在滴,除非他是GAY。
凤藻和三风的个性,典型的八零后啊。
心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金陵城每年到了三四月间,便进入了漫长的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会一直下到谷雨前后。因为天气的原因,除了乡间的农人要为春耕忙碌,城里大户人家的人们往往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呆在家里下棋射覆、欣赏歌舞、饮酒清谈。
宇文长风一连数日没有出门,溪月常在一旁抚琴伴他临帖。琴声淙淙,意境悠远,让人遐思过往。“记得那时在南阳,和岳父大人、刘伶、云兄一起饮酒,曲水流觞、畅谈古今,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宇文长风不无感慨的说。溪月抿嘴一笑:“刘伶和云飞扬均是漂泊天涯的性子,想和他们再聚只怕不易。曲水流觞倒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府里的花园往剑庐方向不是有条山溪,那里可以办茶宴。”
“你说的极是,只是这两日总是下雨。”宇文长风有些惋惜的说。“雨又不大,怕什么,下大了我替你撑伞。”溪月停下琴,淡然一笑。“好,那咱们做东,请大哥、三弟、卫兄、子祈都过来府里参加茶宴。”宇文长风兴致勃勃的说。溪月点了点头。
宇文长风很快写了帖子,让府里家人送出去,又吩咐家人在花园的山溪旁摆好茶宴所需用具,只待客人们登门。晌午过后,客人纷至沓来,卫玠更是带了两三位好友前来。众人分坐在齐王府花园的山溪旁,家人端上来茶和酒,绵绵春雨里,满园的杏花、桃花、海棠、梨花竞相绽放,景色十分优美,令人惬意。
璎璎见公子襄也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和溪月坐在一旁。青鸾和凤藻则坐在另一侧。家人把盛了美酒的竹杯放到溪水里顺流而下,公子们坐在溪边拾起来一饮而尽,言谈甚欢。
公子襄本是和卫玠一道前来,看到璎璎先是坐在凉亭里,这时撑着伞立在宇文逸风身侧,像是替他打着伞,又像是在观看他和一位不认识的公子下棋,向她淡淡一笑。璎璎一抬头恰好看到他的笑,微微一惊,向他耸耸鼻子。
宇文长风向家人吩咐了一句,那家人依言而去,不一会儿端着溪月平日里弹奏的那把古琴走了过来。家人把琴放到琴台上,溪月瞧了宇文长风一眼,似在怪他不该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卖弄琴艺,宇文长风笑着向她眨眨眼睛,她这才坐在琴台旁,手拨琴弦,弹奏起来。
璎璎听得正出神,公子襄已经走到她身后。“这位夫人是你们齐王府二公子的夫人吧,听说她是有名的才女,琴艺堪称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闻天音,妙冠京华。”公子襄对溪月的琴艺赞不绝口。璎璎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当然,溪月的琴艺和书法皆是出类拔萃。”见公子襄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回转了视线,有些羞涩。
青鸾和凤藻本在一旁,此时见了公子襄和璎璎的神情,凤藻胳膊肘捣了捣青鸾,示意她去看。果然青鸾看了以后掩口一笑:“只怕璎璎在咱们府里的日子也不长了。”凤藻笑道:“是啊,姨小姐是个挺乖巧可爱的女孩子。那时,我和夫君还没有成亲,见他俩那样亲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谁知道是我弄错了。”青鸾颔首浅笑,望向宇文逸风,见他正支颐倚在一块山石旁饮酒,像是在出神的听溪月弹琴,又像是在想着心事,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青鸾笑向凤藻道:“三弟和璎璎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确实深厚一点,但并无私情,你也不要多心。”“其实我有时候琢磨不透他,他心里想什么,从来也不跟我说。”凤藻叹息着,随口说了一句。青鸾笑道:“你夫君有时像个孩子一样,在花园里养了好些鸽子,经常去给鸽子喂食。他那些鸽子,这府里谁也不让看。”“嗯,是啊,那些鸽子有时也会落在我们住的院子里,我偶尔想给鸽子喂食,他都不让,说他的鸽子不能随便喂,吃多了会撑死。”凤藻说起这些,清秀的脸上浮现笑意,目光转向宇文逸风。
青鸾看在眼里,心念一转,似有意似无意道:“那些鸽子都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自然爱惜一点,有一回他带溪月去看,溪月不知怎么把鸽舍弄塌了,压死了好几只鸽子,他惋惜了半天。后来三弟为了韶音坊的一个乐伎被颖夫人责打,也是溪月找二弟请父王出面替他求情,三弟才避过一劫。”这件事本是菊夫人有一回悄悄告诉她的,此时她告诉凤藻,显然是不安好心。见凤藻没太在意,她倒好生无趣。
她的话,凤藻一字一句都听到了心里,故意不动声色,就是不想给对方挑拨是非的机会。宇文逸风她没有把握,溪月她却是看在眼里,溪月的眼里只有她丈夫宇文长风,根本看不到别人。青鸾这么说的用意,无非是让凤藻猜忌溪月,让她以为自己丈夫和溪月有私情。凤藻可不傻,她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传扬出去她丈夫和溪月都将颜面无存。
可是,青鸾的话是不是故意陷害,凤藻还真点犹豫。和宇文逸风相处久了,也渐渐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不太热情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讨厌她,似乎是心有所属。宇文逸风并不是个喜欢隐藏心事的人,他的喜怒通常都摆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性情的很,但他真正的想法,却很难琢磨的透。
就像他对那个叫紫苏的乐伎,似乎是非常喜欢,有时又觉得若即若离的无所谓,她偶尔故意气他,说起紫苏如何如何,他也只是笑笑或是哼一声,并不十分在意她的话,这一点就非常可疑了,似乎她说的不是他的心上人,而只是个相熟的朋友。
溪月拿着酒壶替自己丈夫宇文长风斟酒,宇文逸风也把杯子递过去,溪月于是也给他斟了一杯。凤藻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主动向他们走过去。
“二哥,你说你和二嫂是不是该谢谢我?”凤藻笑吟吟的看向宇文长风和溪月,见他二人有些诧异,才继续又道:“那时在洛阳上林苑,把二嫂骗留在上林苑行宫那坏事是我出的主意,没想到却真的成就了你们的姻缘。”溪月和宇文长风哭笑不得的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异样的感觉。宇文逸风听凤藻说得奇怪,刚想开口问,看到溪月和宇文长风奇怪而暧昧的笑意,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是该谢谢你这促狭鬼。”宇文长风笑着调侃了一句。“如今你俩这样恩爱,也不要和我记仇了。那正是你俩的缘分。”凤藻俏皮的向宇文长风眨眼睛。宇文长风淡淡一笑:“那时你我同席饮酒,你说将来如有机会,还要再和我对饮,今日正是机会。”溪月听到这话,忙转身端起一竹杯酒给凤藻,凤藻接过去豪爽的仰脖饮尽:“二哥请了,小妹先干为敬。”宇文长风也满饮了一杯。
他俩这样喝酒,惹众人纷纷注目。公子襄悄悄问璎璎:“你们家的人还真是挺奇怪,二伯和弟媳妇对着喝酒。”璎璎白了他一眼:“少见多怪,他俩本来就认识。我二侄儿是三侄儿媳妇她父亲的入室弟子,他俩喝回酒有多大事。”公子襄忽然嘿嘿一笑。“你笑什么?觉得自己笑容灿烂吗?”不知为什么,璎璎很喜欢损他。公子襄讪讪的收敛笑容,刚才那一瞬,他想的是,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岂不是辈分也上去了,一成亲就是姨丈辈,甚至还有两个不满周岁的小娃娃跟着叫姨公。
长公主身边的仆妇来找溪月,告诉她月牙儿吵着要母亲,让她去看看孩子,溪月跟宇文长风说了一句,跟着那仆妇走了。宇文逸风的目光追随了她好一会儿,凤藻有些察觉,心里堵得慌,悄悄侧目瞥了宇文长风一眼,他却似什么都没看见,随意的望着周围的景色。
茶宴散后,宇文逸风和凤藻一同回住处,宇文逸风往自己的书房去。凤藻本想跟着他,他却先发制人的说:“你别跟着我!”凤藻跺了跺脚,哼,不跟就不跟。回到内室,凤藻想起在花园中,宇文逸风看溪月时的眼神,越想越不是滋味。
忽然间,她记起一件事,那时她和姐姐芷烟同游金陵凤凰台,巧遇宇文长风夫妇、宇文逸风和璎璎,那时芷烟和宇文长风说话,宇文逸风和溪月站在一旁。她当时就隐隐觉得后两人的态度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不太像小叔子和嫂子,倒像是朋友一般随意的笑语交谈。凤藻不禁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忧,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宇文逸风无疑在玩火。
她有些烦躁,想去和宇文逸风谈谈。走到宇文逸风书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才叫她不要跟着他,她这样进去,万一又让他讨厌怎么办?不管了,先进去看看再说。她走进他的书房,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不由有些纳闷。
找来婢女问究竟,婢女告诉她,三公子吩咐她们准备热水给他沐浴,这会儿应该在另一室沐浴了。凤藻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蹑手蹑脚的走到宇文逸风沐浴的那一间屋子窗外。
门窗都关的严实,丝毫看不到屋里的情形,只听到水声。凤藻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往里瞧,却见蒸汽氤氲中他的一点后影,除此之外什么都瞧不见。凤藻极力忍住笑,向门口走去,轻轻打开门,看到他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随手把他的衣服捡起来归置到一旁。
“胖胖——胖胖——”宇文逸风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叫他的婢女雪雁,雪雁是个胖丫头,憨态可掬,他不是叫她胖胖就是叫她胖雁,从来不叫她名字。雪雁对此也无所谓,每次宇文逸风叫她胖胖,她总是立刻就放下手里的活,飞快的跑到他面前听他有何吩咐。她脾气温和,做事又麻利,几个婢女里最得宇文逸风的喜爱,总是和她打趣,因此她和他说话总是很随意。
“奴婢胖胖驾到,公子有何吩咐?”果然雪雁听到宇文逸风的声音立刻就跑过来,开玩笑的问他。“胖丫头,快来给你家公子擦背。”雪雁哼了一声,这明明是小厮的活儿,宇文逸风每次都叫她做,摆明了欺负她力气大。见到凤藻站在外间,雪雁冲她嘻嘻一笑,刚要转身进里间,凤藻向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退出去,她替她去服侍公子。雪雁巴不得偷懒,每次替公子擦背,都要被溅的一身水,见有人愿意替她做事,欢快的跑走了。
怕宇文逸风怀疑,凤藻故意学雪雁那样加重脚步走进里间,立在他身后,拿起蘸了水的帛巾替他擦背。侧目看到宇文逸风常戴在手腕上的丝绳解下放在一边,她悄悄握在手里,藏到衣袖中。这丝绳显然是他的珍爱之物,没有和别的衣物放在一起,单独放在沐浴的木桶旁,想是怕弄丢了。
“怎么笨手笨脚的?胖胖,你再偷懒,我可要让金管家关你一个月禁闭了。”宇文逸风显然对擦背的力度不满意,故意吓唬雪雁一句。他知道雪雁最怕的不是扣月钱,而是怕被关起来不得出府。
这府里的奴婢每个月都有一两天的假,可以回家探望父母亲友,雪雁的父母家离齐王府不远,常常溜回家去探望他们,宇文逸风对此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里的旁人见他都不管,自然也没人管这个闲事。因此宇文逸风每次吓唬雪雁,都说要关她禁闭,她一听就怕了。
可是这回宇文逸风这么说,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答话,宇文逸风有些纳闷,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凤藻站在自己身后,脸色一变。这女人,她也太……太令人无语了。“怎么是你?胖胖呢?”他刚想站起来,又觉得不好,只得仍是坐着。凤藻心里一笑,道:“胖胖在干活,我替他伺候你不好吗?”“你还是先出去吧,叫胖胖来。”宇文逸风见她瞧着自己有些尴尬。看他沐浴,这不是第一次了,这女人怎么有这癖好,真真令人讨厌。
“为什么非得是胖胖不可呢?我伺候你不也一样?”凤藻笑意十足的看着他。宇文逸风哼了一声:“你的手没轻没重的,不知道是擦桌子还是洗衣服。”凤藻歪着脑袋笑道:“那我注意一点还不行吗?人家胖胖怎么说也是个未嫁的大姑娘,回避一下总是要的。”宇文逸风不想和她争辩,没有理会她的话。
“胖胖——”他又叫了雪雁一声。这回,雪雁不得不来,见了凤藻吐了吐舌头。宇文逸风挥手溅了雪雁一身水。雪雁嘟着小嘴,肉嘟嘟的小脸看起来非常有趣。她接过凤藻手里的帛巾,走到宇文逸风身侧,替他擦背。“你这丫头啊,整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这样下去非得胖的跟猪一样。将来没人娶得动你,你就当老姑娘吧。”宇文逸风笑着看了雪雁一眼,跟她打趣。
雪雁笑道:“只要公子给奴婢一口饭吃,奴婢愿一辈子服侍公子。”“嗨,何必说得这么可怜,我每次叫你,你总是说胖胖驾到,好像我不是公子,你才是千金小姐。”雪雁笑道:“不是驾到,难道还是滚到?”这丫头和公子斗嘴,胆子大得很。凤藻在一旁听着有趣,有些笑意,心底忽然生出一丝羡慕,他对从小服侍她的婢女都这样随和,为何就不能对自己温柔一点?好像她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该着就要看他的脸色。
宇文逸风穿好衣服后,习惯性的找自己的五彩丝绳,谁知怎么找也找不到。雪雁也帮着找了半天,仍是不见那丝绳的影子。宇文逸风想起凤藻刚才在一旁,想着丝绳必是被她悄悄拿走了,压抑着情绪往他和凤藻所居的厢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谁谁,偷看男人洗澡~~~~()~~~~
摊牌
凤藻端详着手里的五色丝绳,这丝绳编的非常精致,加进了玉珠和玛瑙珠,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能这样在随身物件上下工夫的,必定是个心细之人。她一抬眼看到梳妆台上溪月所赠的胭脂,心里忽然一沉,难道是她送给他的?她正是那种会在物件上花心思的人,若不是她送的,他又怎会那么珍视。
宇文逸风的脚步声打断了凤藻的思绪,她赶忙把丝绳放到袖中,迎着他站起来。“你拿了我经常戴的那根丝绳没有?”宇文逸风来意不善。凤藻有意反问:“怎么了?”“我不是叫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快点还给我!”宇文逸风不无恼火的说,向她伸出手去。凤藻审视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已经被我烧了。”
宇文逸风怒不可遏,冲动的抓起她的衣领,火冒三丈:“你说什么?你未免太放肆!”凤藻用力推开他的手,气恼道:“你干什么?想打我呀?为了根破绳子你就要打老婆?”“你别惹我,趁早把丝绳还给我。”宇文逸风咬着牙道。凤藻毫不畏惧,蔑视着他道:“我说了,那绳子被我烧了。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直在你心里作怪!”
宇文逸风听她话中有话,竣然的看着她。“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次!”凤藻见他紧紧的握着拳,似乎随时都能对自己动手,心中有些怯意,脸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她冷冷却犀利道:“你喜欢编这根绳子送给你的女人,可是永远也得不到她。她用这绳子把你的心缠的紧紧的,你要是不扔掉这绳子,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她。”
宇文逸风被她这番话气得脸色发白,半晌不语,很久才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她。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隐瞒。你接受不接受都是你的事,但是你若把此事宣扬出去,我绝不会放过你。”凤藻听了这话之后,眼中隐然有泪,他亲口承认了爱着另一个女人,是多么残酷,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她冷笑一声:“只怕到时候是你二哥不放过你。”宇文逸风瞥了她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淡然道:“这不用你管。”
凤藻心痛万分,缓缓从袖子里取出那根丝绳,递到他面前,泣道:“我看这绳子脏了,想洗干净了还你。没想到你亲口承认了你的秘密,谢谢你这么坦白,让我明白了自己有多可悲。你放心,我会替你守着这个秘密。”她有些说不下去,侧着脸忍住泪。
宇文逸风刚要从她手里拿走丝绳,凤藻把手往后一缩,让他扑了个空。他正要再次伸手去抢,凤藻冷冷的把丝绳往他脸上一扔,不无凄楚道:“你心爱的人送你的一根绳子你这样珍惜,我给你的一颗心你却视同草芥。宇文逸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比起我的心痛,将来你会更加心痛一百倍。”她说完这话,就愤恨的走出了内室。宇文逸风望着她的背影,思量着她的话,手却握紧了那根丝绳。
这以后,凤藻和宇文逸风的关系更加恶化,两人几乎不说话,宇文逸风天天早出晚归,常常在韶音坊呆上一整天。紫苏有些纳闷,他不说,她也就没多问,尽心的服侍他,想办法开解他,让他快乐起来。
“紫苏,你恨我吗?”有一天,他出其不意的问。紫苏摇摇头:“公子对紫苏很好,紫苏何恨之有?”她不知道宇文逸风为什么要这么问,看着他。宇文逸风叹息一声:“我心里爱着一个人,娶了另一个人,你一点也不难过?”
“公子是想试探我的心吗?那么我告诉你,我心里只有公子一人,无论你待我如何,我心里也只爱着你一人。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会只属于我一人。我只要能常常见到你,哪怕不能伴在你身边,也心满意足了。你娶妻也好,纳妾也好,我都不会介意,只要你心里偶尔记着我。”紫苏诚挚的说。这番话在她心里很久,既然他问起,她也就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
宇文逸风淡然一笑:“我说的是我心里那个人,你不介意么?”紫苏也是一笑:“你心里的人比我早认识你,我又怎么会介意。公子已经成年,心里怎么想,外人又怎能干预?尤其是情这回事,当局者迷,不是拈酸吃醋一哭二闹就有用的。”“你说的真好,果真是个通透人。”宇文逸风把她揽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凤藻要是有你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她天天和我过不去。”宇文逸风叹息了一声。紫苏听他提到妻子,有些莫名的伤怀,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浅笑道:“公子对夫人好一点,她就不会和你过不去了。”“我不知道怎样对她好,她总是贪得无厌。我不想面对她。”他疲倦的说。不想面对,却还是得天天见面,这种难过,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
紫苏轻抚了一下他的脸:“你到韶音坊来,就是找一个避风的港湾,你的心仍然在别处。”宇文逸风看着她的眼睛,有一抹笑意:“你怎么这么聪明?”紫苏勉强一笑:“你的心事,我如何不明白。明白,所以悲悯,公子,你何必自苦?”宇文逸风凝望着紫苏,心念一闪,道:“不如我把你娶回齐王府吧,这样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
他能这么说,让紫苏心里一阵激动,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答应他,可是她只思忖了片刻,就觉得她高兴的过早。“怎么,你不答应?”宇文逸风颇有些意外的看着紫苏,她的沉默让他有些怀疑。四目交汇,紫苏这才缓缓道:“在这种时候,不是公子纳妾的时候,别说你们才新婚,就算是成亲多时,纳妾也须得经过嫡妻同意。况且,你这时娶我,也不过是想转移自己的视线,你想忘记那个人,又怕自己做不到。”紫苏一针见血的说。
宇文逸风沉思片刻,有些自嘲的笑。“我的心事,为什么总被你们看透?”紫苏道:“你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别人当然看得出。公子是性情中人。”她望着宇文逸风的脸,见他的目光渐渐暗淡,心中也是一痛。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交给紫苏。紫苏接过去一看,是把精致无比的碧玉梳。“这是少府的工艺,我那时随军西征,洛阳皇宫有个舍人立了大功,我们便把他带回金陵,安排他进了少府任常侍。这梳子便是我托他定做的。送给你了。”宇文逸风轻描淡写的说。
紫苏低头看着梳子,玉色通透,澄碧的梳柄上雕刻着云纹,梳柄的形状依稀是个篆字。很显然,他的初衷不是把梳子送给她,他想送给另一个人,可是他送不出去,只得转送给她。
他走后,紫苏解下秀发,轻轻拿玉梳梳着长发。他是不是替她绾起青丝的人?尽管他说起婚嫁,可紫苏仍然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在此。齐王府,曾经对她来说多么遥远而陌生,今日一念之间,她就可以有机会踏进那个神秘的府邸。可她还是婉拒了,她知道,一切都还不是时候。他下一次提起这件事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提,紫苏有些惆怅,却不得不劝着自己慢慢释怀。
宇文逸风回到府中已是黄昏,见璎璎独自坐在一块山石上发愣,他走过去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呀,在想那个傻乎乎的公子襄?”他不无嘲讽的揶揄一句。璎璎瞅了他一眼:“你别瞎说。”宇文逸风哈哈一笑:“我瞎说吗?那天他到咱们府里来,你俩眉来眼去的,当大家都是瞎子?我看这桩姻缘不错。”璎璎气得小脸通红,啐了他一口:“没大没小的,你竟敢取笑我。”
宇文逸风眼珠转转思忖道:“公子襄是梁王的独子,梁王身体不好,公子襄迟早要继承王位,你要是嫁过去,就是王妃了。嘿,你的运气真是不错。”璎璎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什么王妃,谁稀罕。我又不怎么喜欢他。”“你不喜欢他干嘛跟他说那么多话,我看他是看上你了。”宇文逸风审视的看着璎璎。璎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觉得他挺有意思……哈哈,我看差不多了。改天我去梁王府拜访他,探探他怎么说。”宇文逸风故意调侃,看璎璎的反应。璎璎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指着他道:“你不许去!那小子会笑话我的。”见宇文逸风笑意十足的看着自己,璎璎才知道他是故意打趣自己,脸上又红了。
“我不想嫁出去,想一辈子留在王府里。”璎璎低声道,神情有些颓然。宇文逸风看了她一眼:“不嫁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嫁给这府里的人。可这府里也没谁能娶你啊,你辈分这么高。”他故作思索状,璎璎推了他一下:“我跟你说心里话,你总是消遣我。我再也不理你了。”宇文逸风见她要生气,才停止打趣:“我看公子襄还不错,只要是明媒正娶,你就从了他吧。”
璎璎斜着他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对了,我才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你,胖胖刚才跟我说,你媳妇生病了。”“病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宇文逸风皱着眉。璎璎道:“切,要是这么说,那她昨天还好好的呢。你一点也不关心她,整天不在家,她当然会病了。”“我怎么不关心她了?她病了又不是我造成的。病了就看大夫,我又不会看病。”宇文逸风没好气的说。
“那时溪月病了,你怎么那么着急呢?一大早拉我去看她。你别告诉我,是早上闲着没事干。”璎璎很明确的点出这一点。宇文逸风的脸色峻然,随口道:“小孩子家懂什么。”璎璎撅嘴道:“我是不懂,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心里怎么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这些?谁是你们?”宇文逸风忍不住又调侃她。
“你、啸风、姐夫、还有凤藻的哥哥,就是你们这些人……说起来,只有长风最好,他喜欢溪月,就只喜欢溪月,不像你们,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不知道要娶多少才会满意。”璎璎瞪了他一眼。宇文逸风不禁失笑:“你这么快就想这件事是不是太早点了,你可还没嫁进梁王府,就想着不许公子襄纳妾了。”璎璎气急,环顾左右,从地上拾起一个土块往宇文逸风身上砸去:“滚!快滚!”宇文逸风向她笑了笑就走了。
回到住处,看到雪雁端着药碗从内室出来,宇文逸风随口问了一句:“她好点了吗?”雪雁瞅着他:“公子说的她是谁呀?”宇文逸风点着雪雁的脑袋:“胖丫头,你敢跟我贫嘴?”雪雁冷哼一声:“奴婢愚钝,不知道公子说的是谁。”宇文逸风知道雪雁是怪他出去一整天,不关心凤藻的病,缓着声道:“少夫人,她好点了吗?”雪雁这才道:“少夫人感染风寒,大夫说要好好休养。这会儿已经喝了药睡下。”
宇文逸风走进内室,先闻到一股药味,看到凤藻正倚在床边,向她走过去。她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闭目睡着。宇文逸风没有说什么,替她压了压被子。凤藻睁开眼,看到是他,一阵心酸,几乎要流出眼泪。他看了她片刻,刚要站起来走,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便仍是坐在床边。
“你陪我一会儿。”凤藻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在这府里孤零零,又生着病,难免有些脆弱。宇文逸风想起璎璎刚才的话,终究狠不下心就此离去。凤藻咳嗽了两声,宇文逸风轻轻拍着她的背,问她要不要喝水,她摇了摇头。他在她床边坐着,等到她睡着了,他才轻轻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吵吵吵,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
委屈
梁王府中,公子襄正在书房里临帖。府里小厮告诉他,他父亲梁王请他过去。公子襄忙搁下笔,跟着小厮往外走。
王府后厢,梁王正舒服的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公子襄走到他身侧,恭敬的一拜:“父王,唤孩儿来所为何事?”梁王睁开眼,看着儿子神采奕奕的样子,有些笑意,指着边上的坐垫:“坐吧。”公子襄席地而坐。梁王直了直身,道:“听说你前两日去了齐王府?”公子襄有些诧异,看了父亲一眼,才如实道:“是。齐王府的二公子在府里办茶宴,下帖请孩儿去。”
“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别的府上请你,你总是推辞,怎么齐王府的邀宴你倒是每次必去?”梁王瞧着儿子的脸,见他有点讪讪的,心中一笑。“齐王府那位小姐是不是很可爱呀?”梁王索性把话挑明。公子襄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瞧了父亲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才大胆道:“孩儿的确心仪那位程姑娘。”梁王哈哈一笑:“傻孩子,你怎么不早跟父王说呢?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你岂不是白白欢喜一场。”
“父王的意思是……”公子襄有些莫名的惊喜。梁王不再卖关子,坐起来道:“为父和你姨娘商量过了,过几日派管家去齐王府拜访,问问齐王府的意思。要是她和别人订过亲,那咱们也就没辙了。”公子襄高兴的连连点头。梁王笑着摇摇头,似乎在笑自己儿子的傻样子。他也年轻过,所以他知道儿子现在的心情,若是娶不到那位姑娘,必然长吁短叹,耿耿于怀。
公子襄走后,梁王妃从内室走出来,有些不悦的问丈夫:“王爷,您怎么不和襄儿说清楚?您是要替他纳妾,不是娶妻。”梁王看了妻子一眼,道:“有区别吗?总归是把那姑娘娶过来。”“当然有区别啦。名份对一个女人来说非常重要。只怕襄儿心里也认定那位姑娘是他未来的妻子。”梁王妃嗔怪的说。
梁王叹了口气:“可惜那位程姑娘只是齐王侧妃的妹妹,要是齐王府的郡主,和咱们家襄儿正是门当户对。她身份低,咱们也没办法,总不能让襄儿娶个没有家世的女子为嫡妃。”他这番话也是无奈,梁王妃只得点了点头:“齐王府的两位郡主,一位是当今太后一位是长沙王妃,若是有第三位嫁到咱们家,倒真是美满姻缘一桩。”
“襄儿一表人才,咱们梁王府又是明媒正娶,也不算看低她了。”梁王躺回摇椅,闭目休养。梁王妃自语道:“不知道齐王府肯不肯,怎么说那位姑娘也是齐王的小姨子,只怕人家还未必肯为妾室呢。将来襄儿娶了陈郡谢家的女儿为王妃,她只能为侧妃。”梁王淡淡一笑:“又不是正牌小姨子,不过是一个妾的妹妹。”“正牌小姨子……兰陵长公主的妹妹庐陵公主,人家都是五个孩子的妈了。”梁王妃打趣。夫妇俩同时笑起来。
几日后,梁王府派了管家到齐王府拜见长公主和菊夫人。管家说明来意,长公主和菊夫人都有些惊喜。觉得璎璎能被这样的人家看上,是她的福气。尤其是菊夫人,她一直为妹妹的归宿担心,怕她们的出身会影响璎璎的姻缘。注重门第的大家族,一般很少会娶没有家世的女子,寒门小户,又觉得委屈了璎璎。梁王府的公子襄才名在外,无疑是一桩好姻缘。
梁王府管家走后,长公主和菊夫人一合计,决定和齐王商议过后,就把亲事定了。长公主道:“璎璎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一直当她是女儿一般,这桩姻缘要是成了,本宫一定会让她风光出嫁。”菊夫人心里替妹妹高兴,忙谢道:“谢公主的美意。璎璎的婚事还请公主和王爷议定以后做主。”长公主笑着点点头,想着去把这好消息告诉丈夫宇文松。
谁知,宇文松听了长公主的叙述之后,眉头一皱。他细细看了梁王府的拜帖,神情更加峻然。长公主不解的看着他,问:“王爷,有什么不妥?”宇文松看了长公主一眼,缓缓道:“如果是为儿女求亲,梁王为什么自己不来?你那时为了长风娶妻,不是还亲自去了南阳,郗昶也曾到咱们府中商议逸风和凤藻的婚事,这是起码的礼节。”长公主忽然有点明白,心中替璎璎惋惜。
宇文松道:“很明显,梁王是想替儿子纳妾,而非娶妻,所以只派了管家送拜帖。他觉得璎璎没有任何家世,不能给他儿子当正妻。司马襄是梁王独子,将来必会继承王位,梁王怎么可能让儿子轻易娶妻呢。梁王府的儿媳,必然是豪门千金。”
长公主点点头,觉得自己刚才也是有点高兴太早。宇文松捋须叹道:“以璎璎这样的身世,嫁到豪门大户当正妻都不容易,何况是皇亲国戚的梁王府。也罢,你和她姐姐去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她愿意,咱们就送她风光出嫁;若是她不愿,我看也不必勉强,那孩子倔着呢。”
长公主心里一动,觉得宇文松的话很有道理。梁王府人丁不旺,公子襄更是独子,璎璎嫁过去为妾,倒也不失是个好归宿,起码比嫁个浮浪子弟好多了。再说,她是从齐王府嫁出去的,想那梁王府对她也不至于太怠慢。璎璎聪明伶俐,若是深得丈夫宠爱,只怕比正妻也差不了多少。长公主想到这里,又觉得这桩姻缘很是不错。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菊夫人,菊夫人惊讶之余,心底深深的怅然。原本她以为妹妹可以堂堂正正嫁过去为正妻,谁知还是摆脱不了为妾的命运。虽然只是一字之差,这其中的辛酸又岂是没经历过的人能了解的。就算是深得丈夫疼爱,在人前也总是低人一等。永远不能和嫡妻平起平坐,生了孩子也只是庶子。自己已经是这样的命运,难道妹妹也要重蹈覆辙?菊夫人有些犹豫。
可是她也明白,梁王府对璎璎来说,已经是能达到的最好的归宿。一个侧妃的妹妹,又没什么家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心高未必命就强。若是放走眼前的机会,只怕就算熬成了老姑娘,也不会等到这样的幸运了。
菊夫人按着长公主的吩咐,找璎璎说起这件事。璎璎一听就愣住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不愿意,姐姐,你们不要答应他家。我才不要嫁给他当妾室。”璎璎拼命的摇头表明心迹。菊夫人知道妹妹固执,劝道:“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以你我的身世,能嫁到王府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当王妃,咱们得有那个命才行。”“你觉得是造化,我可没觉得是造化。我凭什么要给人家当小老婆。”璎璎一番抢白。
菊夫人瞬间脸色发白,看了妹妹一眼。璎璎知道自己说话让姐姐伤心了,忙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愿意给人家当妾,哪怕是皇帝也不行。我宁愿嫁给贫寒人家,也绝不当妾室。”
菊夫人勉强一笑:“我明白,你是物伤其类。姐姐就是最好的例子,又何必逼着你往火坑里跳,姐姐真是糊涂了。”璎璎见她秀美的脸上有些颓然,默默的退了出去。
走到花园里,璎璎才哭出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局面,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局面。那个公子襄当真可恶,谁愿意给他当妾了,就这么派人跑来提亲。别说妾,就算是妻,她也未必肯答应。
璎璎伤心地在花园里走了很久,在醉风轩外看到溪月,怕给她看到自己哭,忙想转身离去。“璎璎!”溪月叫了她一声,她不得不抹干眼泪走过去。溪月好奇的看着璎璎:“你怎么哭了?”璎璎抽泣道:“我没哭。”“明明是哭了。”溪月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脸。璎璎再也忍不住,再次大哭起来。
“出了什么事?”溪月关切的问。璎璎哭道:“长公主和姐姐要让我出嫁。”溪月扑哧一笑:“这不是喜事吗,女孩子总要出嫁的。你舍不得齐王府?”璎璎抹着眼泪道:“她们想让我嫁给梁王府的公子襄为妾。”
溪月嗯了一声,思忖道:“公子襄上回到咱们府里来过,我瞧你和他态度亲密,难道你不喜欢他?”“我……我不知道。我自己发过誓,绝不给人家当妾,宁可不嫁。”璎璎坚决的说。
溪月本想劝一句,但又想起那时她和父亲误以为宇文长风想娶郗太傅的女儿为妻,纳她为妾,她自己也是这般生气,就觉得劝不出口了。对一个女人来说,允许丈夫纳妾已是不易,更何况自己去给别人当妾室呢?因此溪月非常了解璎璎此时的心情。
很显然,她的伤心并不仅仅是因为要给别人当妾室,而是因为想娶她的那人恰恰是公子襄。她喜欢公子襄,公子襄却只愿意纳她为妾,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这让璎璎又生气又伤心。
溪月叹息一声,若是她喜欢的人只肯纳她为妾,不肯娶她为妻,她没准也会这般伤心。好在长风不是那样的人,他真要是那样,她会不会有勇气不嫁给他?会不会有勇气去死?谁知道。
璎璎又呜咽着哭了一会儿,溪月道:“你打算怎么办呀?不行就和长公主、菊夫人说清楚。”璎璎抬起泪眼:“你觉得和长公主说有用吗,她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何况,只怕这府里人人都觉得这是一桩良缘,觉得我是攀上了高枝。当个王府的小妾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溪月叹息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璎璎叹了口气:“我自己想办法。”她抹着眼泪扭头走了。溪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沉。
和宇文长风说起这事,宇文长风道:“璎璎的心气很高啊。”溪月道:“你看,她会怎么办?”宇文长风淡然一笑:“我看她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母亲和菊夫人总不能把她塞到花轿里。”溪月撇了撇嘴:“怎么不能,她又不是没干过。”宇文长风看了她一眼,笑道:“不会的,你和她情况又不一样。”溪月撅了下嘴。
璎璎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去找宇文逸风帮她一个忙。她来到宇文逸风所居的院落,看到他的婢女雪雁正蹲在地上逗鸽子,向她道:“胖胖,你家公子呢?”雪雁见是她,忙行了个礼:“公子在书房,奴婢去找他来。”“不用了,我去找他。”说话间,璎璎往宇文逸风的书房去。
看到宇文逸风正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打盹还是在看书,璎璎走到他身边敲了敲桌子,他拿开书,打了个呵欠。“恭喜你啊,梁王府来提亲了。”宇文逸风打趣,见璎璎一副失落的神情,他没有再说什么。璎璎拧了他胳膊一下,道:“你不是认识公子襄吗,把他叫出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呦,什么话等不及了非要现在说?等你嫁过去再说好了。”他说不了两句又打趣。璎璎气道:“我要跟他说,我才不会嫁给他当小老婆。他别痴心妄想了。”宇文逸风见她说得郑重,有些不解:“你不喜欢他?”璎璎低下头:“不管我喜不喜欢他,我绝不给他当妾,我对自己发过誓。”
“当妾是有点委屈你,不过你要是喜欢他,难道就不能屈就?”宇文逸风看着她的眼睛。璎璎的眼中闪出一丝坚毅之色:“我绝不屈就。我凭什么要屈就?”宇文逸风点点头:“好,我一定帮你。我们都是没有勇气的人,只有你最有勇气。”璎璎这才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包办婚姻害死银啊~~~~()~~~~
断发
公子襄接到宇文逸风的拜帖,有些纳闷。宇文逸风约他在凤凰台相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他按时到了邀约之地,却看到宇文逸风身后有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璎璎。他非常惊喜,向他们走过去。“她要和你谈谈。”宇文逸风说完这话就走到一旁去了。公子襄跟着璎璎走到凤凰台边,眺望远处的白鹭洲。
璎璎沉默了半晌,才道:“公子的美意,璎璎心领了。只是璎璎和公子无缘,配不上公子的抬爱。”她这么说,摆明了是要拒婚,公子襄有点着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你……你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难道你已经有了意中人?”璎璎看了他一眼,见他英俊的脸上有一丝委屈之色,显然是觉得她没有理由拒绝和他的婚事。
璎璎摇了摇头:“我没有意中人。”公子襄怀疑的看着她:“那为什么你说和我无缘?”他的声音有些激动。璎璎知道,不和他把话挑明了,他是不会甘心的,于是狠下心道:“我虽然出身低微,却也不愿给人当妾室。如果不是明媒正娶的原配,我宁愿不嫁。”公子襄这才明白,她是在别扭这个。
其实他后来想想,父亲梁王一直想让他娶谢家的女儿,能这么爽快的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娶璎璎,只怕是退而求其次的权衡之计。把璎璎娶进梁王府给儿子当妾室,妾室无须特别高贵的出身,只要儿子合意就好,这是很多豪门大户不成文的规矩,梁王显然也是这么想。
“这么说,你是不愿给我当妾了?要是我娶你为妻呢?”公子襄凝望着璎璎的眼睛。璎璎鼓起勇气,和他对视:“我要堂堂正正,不要委曲求全。你若是娶我为妻,我就嫁给你。为妾,我绝不答应。”公子襄看了她一会儿,“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反悔。”“我不反悔。”璎璎咬着嘴唇坚决的说。“口说无凭。”公子襄也很坚决。
璎璎拔出他的佩剑,随手砍落自己的一束长发交给他。公子襄惊诧之余,佩服她的坚决。“好,我答应你,如果我不能说服父王让我娶你为妻,我就绝不会再向齐王府提亲。”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璎璎站在风里,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回府的路上,璎璎心情不好,不时的抽泣。“你说你这是何苦?”宇文逸风劝了她一句。璎璎抽泣了一下:“你不明白,你们男人永远不会明白。”宇文逸风忽然想起了紫苏,那次他向紫苏提出要娶她,也被她拒绝了。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是不是嫡妻这么重要吗?”宇文逸风问璎璎。璎璎点头道:“别人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很重要。嫡妻不仅是名份,也是尊重。世上只有夫妻二字,何曾有妾的地位?”
宇文逸风看着她笑了笑:“把你娶回去对你好一点不就行了?”“什么好一点?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好一点是多好?要是他真的对我好,那就只对我一个人好。”璎璎针锋相对的说。宇文逸风无奈的点头笑着:“只怕公子襄回去要烦恼无比了,偏偏遇上你这么个女子。”
璎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像凤藻,随你捏成扁的圆的,你对她好一点她就受宠若惊。我还真纳闷,她那时那么厉害,怎么一嫁给你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宇文逸风侧过脸去,不理她的话。璎璎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端详着他的脸:“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溪月,你明知道她是长风的妻子。”
宇文逸风哼了一声道:“就像你一样,明明是喜欢公子襄的,偏偏不愿为他委屈自己一分。”“你别说我,这根本不一样。”璎璎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宇文逸风这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璎璎点点头:“就是那样吧,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看见她就觉得亲切,总想和她说话,看不见她又有点想念。”宇文逸风哧的一笑,“你是在说公子襄吧?”“我说的是你对溪月,不是说他。”璎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公子襄回到梁王府,直接往自己父母的住处去。梁王俯卧在贵妃塌上,一个家人正在替他拔火罐。公子襄知道他父亲征战多年,身上受伤无数,一到阴天下雨就酸痛无比,只能靠着拔火罐来减轻痛苦,心中动容,上前道:“父王,您的旧伤又疼了?”梁王见儿子进来,向他挥挥手:“几十年的老毛病了,一到雨季就这样。襄儿,这一下午,你去了哪里?”
公子襄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和梁王谈起婚事的时候,但这件事总要有个下文,梁王既然提到了,索性说出来倒干脆。“孩儿去见了程姑娘。”公子襄如实告诉梁王。梁王哈哈一笑:“儿子,你就这么一时等不得一时?她就算是个天仙也不值得你这么迷恋。”“不是的,她找孩儿有话说。”公子襄瞧着父亲的神情,斟酌着该怎么说出他的想法。
“哦?找你有话说。这女孩子还挺大胆,她不乐意嫁给你是吗?”梁王审视的看了儿子一眼。公子襄诧异的看着父亲,道:“父王,您猜到了?”梁王示意家人退下去,翻了个身坐起来道:“这还用猜吗,她若是同意这门亲事,早就欢天喜地的在家里准备嫁妆待嫁了。她不乐意,才会把你找出去。你说,父王猜得对不对?”梁王捋着胡须,半眯着眼睛。
公子襄心里一沉,道:“父王说的没错。不过,程姑娘并非不愿意嫁给孩儿,而是不愿意……不愿意为妾室。”“哦,她想当正室是吗?所以把你找出去说?”梁王峻然的看着儿子。公子襄只得点点头。梁王思忖片刻,问儿子:“你的意思呢?”公子襄迎着父亲的目光,朗声道:“孩儿愿娶程姑娘为妻。”梁王见儿子语气坚决,似乎早已下定决心,沉着声道:“不行!”
公子襄虽然早料到父亲不会轻易答应他娶璎璎为妻,但看到父亲这样坚决的回绝,心里还是一沉,忙道:“为什么?父王,我……孩儿喜欢程姑娘。”梁王冷哼一声:“你这孩子懂什么呀?那程姑娘不过是抓住了你的弱点,才向你提出条件。小小年纪心计就这么深,将来真要是嫁给你,你不被她捏在手心里才怪。本来为父看在齐王府的面子上,还想明媒正娶把她娶进门,她这么不知足,好,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父王!”公子襄激动的站起来,想替璎璎辩解,劝父亲收回成命。梁王喝止道:“襄儿,为父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和那程姑娘的事,为父已经细细查访过,你们夜游秦淮的事为父没有追究不代表为父不知道。一个未嫁的姑娘,天黑了还和男人一道外出,她若不是有心接近你,为父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居心。好了,这事不要再提。”公子襄脸色发青,没有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梁王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侧目看到梁王妃,没好气的问:“站了半天,怎么不说话?”梁王妃媚然一笑:“你们父子俩说话,妾妃怎好Сhā话?”“平日里你不是话最多,这会儿怎么不敢Сhā话了?”梁王和妻子打趣。梁王妃哼了一声道:“你那么凶,襄儿吓得不敢说话。妾妃若是多嘴,把你老人家惹恼了怎么办?”她吃吃的笑了两声。梁王招呼她坐到身侧,她才坐下。
“襄儿虽然不是妾妃亲生,也是妾妃看着长大的。他很有些书生气,心地也善良。那位程姑娘古灵精怪,已经把襄儿迷的神魂颠倒,只怕他未必明了你的苦心呢。”梁王妃不无担忧的说,梁王叹了口气:“我的儿子我如何不了解,也怪我不好,他年幼时把他看得太紧,他从小性子就不硬朗。这两年,我让他出去多接触人事,才渐渐好起来。齐王府那小姑娘心眼太多,我只怕襄儿将来要受她摆布,实在不是桩良缘。”
梁王妃望着丈夫,赞同的点点头:“王爷是太爱护襄儿了,生怕他有一丝不妥。襄儿少年高才,姐姐若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公子襄的生母是梁王的原配夫人,可惜去世的早,公子襄是她和梁王的独子,梁王一方面念及爱妻,一方面爱子心切,因此对公子襄要求甚严。而现在的梁王妃本是公子襄生母的妹妹,梁王续弦娶她为妃,也是为了能有个人代替亡妻好好照顾年幼的公子襄。
听到梁王妃的话,梁王一阵伤感,想起亡妻去世时缠绵不舍的情状,心中隐痛不已。他长年在外征战,陪着妻儿的时间甚少,等到爱妻病危,才追悔莫及,只得按着她临终前的遗愿,好好照顾他们的儿子,抚养他成才。如今儿子要是为了一个女子和自己有了嫌隙,是梁王最最痛心、最不愿看到的事。
“王爷,你斩断了襄儿和那位程姑娘的姻缘,只怕襄儿要伤心了。”梁王妃看着丈夫,淡淡的说。梁王眉头一皱,半晌才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苦心。咱们这样的门第,娶妻求贤,情爱倒是次要的。”“是吗?”梁王妃自语道,心中一阵失落。
大概在这些做大事的男人看来,只有功名利禄、前程爵位是重要的,儿女私情都是次要的。娶妻只是为了持家,为了生儿育女,所以妻子一定要令德淑仪,有没有感情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正是因为这样,他常年在外征战,冷落了妻子,令她年纪轻轻就病逝,孩子六岁就失去了母亲。如今儿子要娶妻了,他还是那么固执己见,要让儿子也伤心一辈子。
梁王看了妻子一眼,猜到她心中所想,却没有说话。夫妻俩默默无语。
梁王府没有再派人来提亲事,齐王府的众人便已猜到这门婚事遇到了阻碍。璎璎更是心如明镜,尤其是当她听宇文逸风说公子襄辞别父母、离开金陵外出游历,就知道这桩姻缘已经没有可能。这段感情,尚在萌芽状态就被掐灭,知情者无不叹息。
只有璎璎心里明白,这样无疾而终,也许是两人最好的结局。溪月怕璎璎过于伤心,经常陪着她,时间久了,璎璎也渐渐释怀了伤感。
春去秋来、物换星移,一转眼,璎璎已经十七岁,她真正的烦恼很快就会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完
敬请期待压轴的第四卷,所有人物的命运将在最后这一卷一一道来。
虽然尚未动笔,但一定不会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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