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冷笑:“你说我的侍女是你的义妹,有何凭证?”
姜惑道:“小婉身为妖族,背生双翅,体流绿血,请人验看便知……”说到这里,心中忽轻松起来,只要真正的小婉没有死,就算他自己受到天大的冤枉也不算什么。
苏妲己大笑:“亏你能编出这等无稽之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妖怪?”一言未毕,盖天华手中宝剑轻轻一抖,一道青色的剑气掠过姜惑身侧,“哧”的一声,已挑开那宫女尸身背后的衣衫。他意欲证实姜惑的清白,所以急于出手。
但盖天华这劈空一剑划出后,眼中神光一闪,黯然长叹。
姜惑眼角余光已瞅见那宫女碎裂的衣衫中隐露出一双蝶翅,心口复又一痛,又存着一丝侥幸,再也顾不得盖天华纵横剑气的威胁,扑到尸身上查看那对蝶翅的真假。
姜惑终于证实死去的确实是小婉,缓缓起身,虎目怒睁,大颗大颗的泪水泫然落下,这泪水既是因为义妹小婉的身死,也是因为苏妲己那毒如蛇蝎的心肠。到了这一刻,他的心头浮起了对面前女子的绝望,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苏妲己,都不配做自己的母亲!
姜惑死死盯住苏妲己,泛白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你若想害我,只须说一句话就行,为何要费尽心机,还要诳小婉来送死?”
苏妲己对姜惑的话听如不闻,只是望着小婉那一对蝶翅惊叫:“果然是个妖怪!而她竟然还是你的义妹!怪不得前几日武成王黄飞虎说打中了妖怪,原来是你引来的!想必你知道东窗事发,所以才杀她灭口。”苏妲己声音忽然转冷,充满威严,“盖剑士!”
盖天华手中宝剑一紧,无奈地回答一声:“在!”
苏妲己一指姜惑:“立刻除此妖孽,以正我皇宫浩气。”
盖天华望着悲痛欲绝的姜惑,神情十分复杂,事实上他直到现在也不能判定姜惑到底是否就是圣剑士所要找的敌人,如今有机会名正言顺除掉此人杜绝后患亦暗从所愿。但那日姜惑从八位圣剑士投票下险得生还后,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深深触动了盖天华,对这年轻人十分欣赏,所以才会毫不避讳地向太师闻仲与武成王黄飞虎竭力推荐。此刻尽管证据确凿,就算相信姜惑结交妖族,也不信那漠视生死、讥笑圣剑士与天上神灵草菅人命的少年侠客会自食其言,做一名杀人凶手!
见盖天华沉吟难决,苏妲己怒道:“盖剑士,你想抗命不遵吗?”
盖天华毅然道:“苏后息怒。虽然此子恶行难恕,但天华不愿亲自出手,可否另派人行刑。”
苏妲己一愣,大商开国至今,虽偶有圣剑士违抗皇命之举,那也是因为明知冤情方据理力陈。如今盖天华承认姜惑罪无可恕,却仍不愿出手杀他,可谓前所未有之事,真不知这个少年有何魔力?幸好自己用计将他逼入绝境,不然再过些时日,待他成了气候,岂不是再也无人治服得了?
原来五日前苏妲己听到姜惑说起恩州驿,立刻猜出了姜惑的真正来历。暗中派出手下一众妖魅去恩州驿察访,那些妖魅皆修得遁术,所以才能在几日往返,并把小婉与何坦掳回朝歌。
何坦见到苏妲己后破口怒骂,当即被处死。小婉对何坦情深意重,见他身亡后已暗萌死志,又得知苏妲己目的后断然不肯出卖姜惑,趁着看守疏忽之际咬舌自尽。刚才的那位宫女其实只是苏妲己派手下小妖借小婉身体还魂,待诱姜惑入圈套后魂离小婉之尸,再以鲜血抹体,长剑刺胸。但因小婉坚决不肯吐露有关姜惑之事,苏妲己亦不知他们曾结为兄妹,所以那冒充小婉的妖怪在言语间留下了种种破绽,只可惜姜惑乍见小婉时心中欢喜,一时不察,全都忽略过去。
此刻姜惑身处绝境之下,神志反而无比清明。小婉本是蝶精,体流绿血,如今她的尸体赤血长流,必是苏妲己派人伪扮而成。如此看来,小婉多半早已被暗中处死,而自己昨夜在隐珠中所见的种种往事,是否就是因为她一缕阴魂不散,特意通过与她关系密切的隐珠转而告知自己?蝶精小婉虽然面貌不同,却极有可能就是三千年前自己的恋人小婉,是否她随着自己脱出幻谔之镜后在恩州驿化为蝴蝶,阴差阳错得到隐珠后方才修炼成精?所以她虽然记忆全失,却依然蒙眬记得自己的名字,这样也可解释为何与小婉在恩州驿初见,纵知她妖族的身份,却依然一见如故,让自己感觉亲切而熟悉,从而结拜为兄妹……
但为何青妍也会有记忆中小婉的模样,姜惑却是再也参详不透。
苏妲己见盖天华意欲抗命,面色一沉,正要发话。姜惑忽缓缓道:“能死在盖剑士手里,亦是晚辈之幸。”他知道苏妲己此计天衣无缝,就算盖天华肯袖手旁观,自己一人之力亦难杀出宫中上千精兵的围攻,又何必令盖天华为难,得罪苏妲己。何况亲眼看到小婉被她的养母害死在自己面前,亦暗存了以死相殉的念头。
姜惑慢慢弯下腰身,握住小婉胸口的长剑,手指轻轻颤抖着,却没有拔出长剑。这刹那间,他心头气苦,竟恨不能一剑刺向苏妲己,但想到母亲的抚育之恩,天人交战一番,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再对自己不仁不义,毕竟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啊!
盖天华只道姜惑欲拔剑反抗,连忙制止道:“姜少侠且慢,若有冤情尽管道来。”如果姜惑执剑在手,拒捕与要挟皇后之罪并立,按宫中法令,立杀无赦,自己迫不得已亦只好亲手杀了他。
姜惑却并不分辩,只是带着一种绝望的沉默死死望着苏妲己。被母亲定计送上绝路的这一刻,他已是心灰意冷:不知自己若是真的死了,能否换来她的一滴眼泪?
盖天华暗叹一口气,灵机一动,对苏妲己躬身道:“结交妖族、残害宫女,姜惑二罪并立,国法难容,但不应擅动私刑,而该交于午门斩首示众以示天下。天华愿亲自监刑,请苏后应准。”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先拖延时间,然后暗中通知武成王黄飞虎面殿陈情,或有机会救下姜惑。只要不格杀他于当场,总会有一线转机。
这番话合情合理,苏妲己一时也不好反驳,眼珠一转:“姜惑罪大恶极,斩首太轻,当处以炮烙之刑。”
盖天华大惊,只怕姜惑听到受此酷刑会不顾一切反抗,却见姜惑神情一滞,复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恶毒的女人还有什么更狠毒的法子么?”虎毒亦不食子,而自己的“母亲”却唯恐亲生儿子死得爽快,姜惑面上虽是大笑不止,眼里却是极度的痛苦。
“好,我就从你所愿。”苏妲己漠然传令,“来人,把此恶徒缚起四肢,投入虿盆,受万蛇咬噬之刑。立刻执行,由盖剑士监刑,不得延误。”
盖天华暗暗叫苦,苏妲己已传来数名侍卫,上前以精韧牛筋绑起姜惑四肢。姜惑心痛如绞,根本无意反抗,任凭捆缚。
苏妲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在万蛇面前是否还敢嘴硬。”细腰轻摆,当先径往摘星楼方向行去。众侍卫不敢违命,四人高抬着捆成一团的姜惑,跟着苏妲己而去。盖天华无暇分身通知武成王,又恐苏妲己途中加害姜惑,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其后,心中百味杂陈。
到了摘星楼上,但见楼下一个大深坑,长宽皆二十余丈,坑内蛇头涌动,只看得到数万条毒蛇纠缠在一起,根本瞧不见坑底。那些毒蛇闻到人气后扭身吐信,齐抬首嘶叫,声势惊人。
这情形那些侍从虽都见过数次,仍是骇得脸色发白,手足轻颤。苏妲己却是神色自如,又命宫女端来水果茶点,安坐于楼中一角,端茶入口,浑如看一场好戏。
姜惑久闻虿盆残忍之名,此刻见到万蛇大阵,亦是心里发虚。那些精韧牛筋虽然坚固,却如何缚得住他?但瞧着苏妲己漠然静观的模样,当真是万念俱灰,又见盖天华咬紧牙关、额间渗汗大异往常的神态,知他必是关切自己的安危,反正生死已定,又何必连累他亲自动手,终于放弃了挣开牛筋拼个鱼死网破的念头。
苏妲己呷一口清茶,望着姜惑娇笑道:“你不是自夸武功高强吗?我亦不挑你手脚筋脉,便看着你如何与万蛇相抗。”
姜惑心中此刻对苏妲己再无半点呣子之情,讥笑道:“你这些小宝贝不知费了多少时日才收集而来,今日被我杀了可莫要心疼。”言毕手足蓦然用力,身上数道牛筋齐断。
苏妲己不料姜惑勇猛至斯,大惊之下,退开几步:“盖剑士何在?”
姜惑却只是活动着手脚,一副欲要大战一场的表情:“何用麻烦盖剑士,我自己跳下去。”言罢竟朝那虿盆走去。众人见他视死如归,齐齐折服。
苏妲己发狠道:“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盖天华心中一搐,若不是有着坚强的神经,必会闭目不忍相看。
行至楼边,脚下万蛇齐昂首长嘶。姜惑忽生一念,转头对盖天华道:“盖剑士,晚辈有一事相求。”
盖天华重重点头:“姜少侠请说,盖某无有不从。”以他圣剑士的身份,竟不问缘由答应下来,足见相惜之情。
姜惑从怀中取出小婉所赠的“隐珠”,痛声道:“我那位妹子虽身为妖族,却是心怀坦荡、光明磊落,令人钦服。此珠本是她相赠于我,如今还请盖剑士拿去与她一并安葬。”
原来,姜惑想到小婉因己而死,心中内疚至极。而小婉本因此珠而修炼成精,若是与之同葬,或许可令她起死回生,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此嘱托盖天华。
盖天华望见“隐珠”的一刹那,身体蓦然一震,眼中射出一道几令人不敢注视的精光,旋即暗淡下来,但那惊异交集的神情却未逃出姜惑的观察。盖天华缓缓道:“我自会令人好好安葬那位姑娘,此事不劳姜少侠忧心。此物应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理应与姜少侠随葬。最后送姜少侠八个字,‘遇水则变,潜风而藏’,亦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姜惑暗忖,以圣剑士之见多识广,这天下恐怕没有什么可令盖天华动心的宝物,实在猜想不出他刚才看到“隐珠”时为何如此失态?凝神细品他八字赠语,虽明知必有深意,却想不通到底是何意思。
苏妲己早已不耐烦,却又怕逼急了姜惑惹他反击,只是冷哼了一声。
姜惑最后再看一眼苏妲己,那些童年往事电闪般划过心间,长叹一声:“自古割肉还父,剔骨还母。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更不犹豫,跨前一步,毅然往那虿盆中跳了下去。
姜惑由摘星楼上一跃而下,虿盆中万蛇齐声嘶叫,扬首吐舌,意态狰狞,高昂蛇头待美食落下。一众侍卫宫女心胆俱碎,皆闭眼不忍目睹惨剧,唯苏妲己放声狂笑,上前手扶栏杆探头欲看究竟。但见姜惑在空中腰腹用力,头下脚上倒悬而落,待身体离蛇阵三尺处,蓦然右掌全力击出。
姜惑自忖死期将至,这一掌集全身十成功力而发,那些蛇虫毒蝎纵然凶恶亦禁受不起,竟被他在蛇阵中轰出一个大洞。姜惑身体由洞中落入,万蛇复又聚拢过来,洞口闭合,将姜惑覆盖于下……
苏妲己本以为姜惑武功高强,必能见到一场旷古难逢的人蛇大战。谁知仅见蛇阵翻涌,瞬间平息,既无昔日宫人受刑之惨呼声,亦不见姜惑垂死挣扎之态,大觉无味。心头又起疑惑,对盖天华道:“还请盖剑士在虿盆外守候三日,如见异常,杀无赦。”
盖天华恭身领命,并不多言,心情复杂至极。既有一种大敌已除的轻松感,又暗暗盼着姜惑能凭借那一件“宝物”逃得大难。
苏妲己又寒声传令道:“御郎姜惑居心叵测,结交妖魅乱党,潜入宫庭作恶,现已送入虿盆中伏法,诏告朝歌城中居民,以示惩戒!”施施然回宫。
姜惑落入虿盆之底,脚下蛇涎滑腻,腥味扑鼻,令人作呕,急忙闭住呼吸,这刹那间忽觉心脏一阵狂跳,一如那日在八位圣剑士包围下感应到破界宝物的存在,尚不及思索,周围与头顶上万蛇齐扑而至,正欲再度发掌,耳边忽传来一个细而低哑的声音:“往右行三步。”姜惑生死一线,无暇细想,应其言右掌转击右路,左手箕张护胸,抓住几条近身毒蛇当作长鞭般挥舞,虿盆之底蛇肉横飞,竟被他从蛇阵中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往右踏出三步。
一只枯硬干瘦的手蓦然抓住姜惑,大力一拽,把姜惑拉入一条秘道之中。万蛇争先恐后地涌上,一个人影抢挡在秘道之口,轻喝一声,张嘴喷出一口水雾,硫气四溢,竟是专克蛇虫的雄黄水。
前蛇纷退,然而后排的毒蛇又随即扑上,在秘道前挤做一团。
姜惑手中一紧,已接住那人递来的一柄长剑,上前半步使一招“天河倒悬”,长剑从上往下一划,犹如在秘道前织成一幕剑网,顿时数百条毒蛇被斩为两截,后面的毒蛇狞首吐信,争食同类之尸,状极可怖。
那人动作极快,趁姜惑剑慑群蛇之机,搬起数块大石,将秘道严严实实地封住,两人总算暂时安全,耳中犹听到秘道外万蛇嘶叫声。
黑暗中姜惑依然可视物,定睛望去,只见一袭黑衣将那人从头至脚包裹住,不现面目,却并无父子之间的感应,已知究竟,倒头下拜:“多谢师父相救之恩。”
黑衣人却是一笑:“我不是且诺,名叫言庚,亦算是你的师叔。”
姜惑亦从未见过且诺的真面目,仅凭他那与众不同的装束分辨。细细瞧去,面前黑衣人身形果然比且诺要略矮一头,此刻姜惑不再屏息闭气,闻到这黑衣人身上虽也有一股隐隐的陈腐之气,却并无且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而且多了一种烟熏火燎之味道。不过这味道虽然奇怪,比起虿盆里万蛇相缠的腥气,犹如仙麝。
姜惑先后见过且诺与敛清,知道还有几位师叔随时相助,并不怀疑言庚的身份。死里逃生之下惊喜交集,谢过言庚后,细看这秘道八尺长短,宽有五六尺,奇的是洞中央放着一张干净清爽的大木桌,上面放着锅碗瓢盆等厨房应用之物,洞角边竟然还设有灶台,仿佛这里并非蛇蝎纠结的虿盆之底,倒像是一个深埋于地底的温馨居所。而这洞中除了封住万蛇的入口却再无其余出路,也不知言庚如何恰好来到这里救出自己,便出言询问。
言庚解释道:“加上你的父亲祁蒙与师父且诺,我们共有十人,称为魔使。魔使唯一的任务就是相助师侄找到魔灵与那六件法物,完成破界使命。我们平日虽不现身,却时刻暗中注意着师侄的动向,所以我才及时出现在这里。不过十大魔使虽能在地底出入自如,师侄却无此异能,所以我仅能相救于一时,如何脱困还得靠师侄你自己的本领。”
姜惑天性洒脱,随遇而安,倒不以自身困境为意,脱口道:“我父亲在何处?他为何不来见我?”
言庚冷哼:“且诺没有告诉过你么?未完成使命前,你还不能见到他。”
姜惑心中一动,想到父亲祁蒙那日潜入费府相见时不言不语,态度蹊跷,仿佛别有隐情。而且父亲虽可现出身形,但却只是一片虚空,没有本相,可观言庚方才搬石堵洞之举,几乎与常人无异,回想师父且诺与师叔敛清的出现,似乎也并非一个虚幻的影子。相较之下,父亲极有可能是受到了某种禁制,难道且诺等人为了让自己完成使命有意控制了父亲吗?见识了宫中种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又被苏妲己设计陷害之后,姜惑已不是那个才出幻谔之镜的单纯少年,不再轻易相信他人,当即忍住不问父亲的下落。
言庚放缓语气,长叹一声:“今日虿盆之难不过是你脱离幻谔之镜、踏入人世间后要经历的诸多磨难之一,原不足为奇。只叹那苏妲己虽是你生身母亲,却能下如此毒手。经此事后,难道师侄还看不透人类虚伪的亲情么?”
想到苏妲己的恶毒心肠,姜惑黯然神伤,手中长剑一紧,几欲冲出秘道多杀几条毒蛇泄愤。
言庚又道:“此刻那女人还不放心,依然派重兵在虿盆之上守候,师侄若贸然出去必遭毒手。”
姜惑颓然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言庚只是一声低叹。事实上他虽知千年妖狐变化为苏妲己之事,却恐怕会影响姜惑心态,并不告诉他真相,沉声道:“师侄重任在肩,本应放下儿女情长,何必执迷不悟?”
“我偏偏不服!”姜惑嘶声大叫,“难道要完成破界使命,就必须抛弃亲情么?昔日桑伶、幽冥星君等神灵若非有一分同情人类的善心,又怎么会被打入地底,成为魔族?”
言庚见姜惑神态激动异常,知道他毕竟难舍人类种种情绪,生出一计:“你也不必太过伤心。那苏妲己虽然心地狠辣,但你父亲祁蒙却十分关切你,无奈他身为魔使,又是你生身父亲,身份特殊,只能游荡在人魔两界之间受苦,只有当你完成使命之后,才能与他相见。”
姜惑也不知言庚所言是否属实,但进一步证实父亲受苦的消息后,不由握紧双拳,眼中泪光闪烁,自言自语般道:“母亲虽然狠毒,幸好还有父亲疼爱我。师叔放心,我定会完成使命,早日救他出来。”又把刚才落入虿盆之时感应到破界宝物之事告诉了言庚。
言庚沉思道:“此地有万蛇相护,莫非是那妖莲之花?”
姜惑渐渐冷静下来:“不过在圣剑士房间中我也有过类似的感应,却并无头绪,也许只是错觉。”
言庚决然道:“师侄有试炼果相助,感觉决不会错,这其中必然另有缘故。可惜我们魔使不能见天光,只可在特定的环境里出现,无法给你太多的帮助。”
姜惑听言庚说得斩钉截铁,对自己的感应毫不怀疑,信心倍添:“那八位圣剑士虽然武功盖世,但除了盖天华一人外,我皆有办法对付。此事不妨暂时放下,先去找到那妖莲之花,再寻机会离开这里。”
言庚慢条斯理道:“这倒不必急于一时。我来到这里并不仅仅为了相救师侄,而是另有要务。”
姜惑心中一动,想到昨夜似真似梦的经历,沉声道:“可是关于破界使命的一些消息是吗?”
言庚面上闪过一丝惊疑之色,脱口道:“师侄从何得知?”随即仿佛醒悟到自己的失言,连声轻咳。
姜惑瞅见言庚神情,心中大生警觉,或许且诺、言庚等人根本不知父亲与自己联系、小婉又借隐珠传达记忆之事,自己可不能信口应答露出破绽连累了父亲。当被母亲苏妲己送上绝路之后,除了父亲祁蒙,姜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他心念电转,灵机一动:“我只是不明白那‘九鼎伏三千’这一句到底是何意?”
言庚面上疑色逝去,哈哈一笑:“不错,我此次来,正是要说一些且诺与敛清来不及告诉师侄的事情。”
姜惑屏息静听,他已有一种感觉:破界使命的真正玄机即将揭晓。
“此事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事实上魔界之变从那一刻起就已酝酿,魔灵也早就出世。但可惜生不逢时,那时候轩辕族也出了一个——”说到这里,言庚微微停顿了一下,才似乎很不情愿地吐出三个字,“大豪杰。”
“当得知魔灵出世后,这位轩辕族中道术精深的大豪杰竟毅然放弃立即一统天下的念头,强行收集数十万大军的兵器,熔制了九座大鼎。那些兵器上沾染的杀气是如此强烈,每一鼎都足以令魔灵降临人世的时间晚了六个甲子,也就是三百六十年,九鼎合力之下,使这一场魔界之变晚了整整三千多年。这就是‘九鼎伏三千’的来历。而在这三千多年来,轩辕族人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必将不惜一切力量阻止魔灵破界!”
姜惑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在洚州城外,敛清所提及的大英雄应该是神农之祖炎帝神农氏,而言庚口中的大豪杰指的则是轩辕族之祖黄帝姬轩辕,而十位魔使多半是异人族战神蚩尤的手下,这一场魔界巨变不但事关神魔之争,亦是人类三大种族千年的争战的延续。
言庚续道:“没有人知道魔灵到底是什么身份,要找到他,必须要有一位魔引——也就是生于幻谔之镜中的你。而在这三千多年来,你其实已在幻谔之镜中经历了无数轮回,所有痛苦、欢乐、悲伤、幸福都已被九鼎的力量吸收。所以当你终于破镜而出后,却没有丝毫过去的记忆,而如果你不能完成你的使命,及时打开魔界之门,你也将永远没有未来!”
姜惑纵然早已猜出真相,仍是禁不住身躯微震,刹那间记忆中的童年时代的片段迅速地一一闪过脑海,无章而杂乱纷呈,刺激他痛苦得几欲疯狂。原来从一生下来,他的命运就已与这三千年的恩怨纠结在一起,怪不得他的记忆竟会如此零星散乱,怪不得他的灵性总是如此压抑愤郁,怪不得他不能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享受父母亲人的天伦之爱,怪不得他的生命里总是会存在着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感,怪不得他在那些混乱而古怪的梦境中会经历百样人生……那是因为积蓄了三千年的悠长恨意无时无刻不在逼迫着他,令他如疯如狂,如癫如痴!
言庚待姜惑稍稍冷静,长叹一声:“我知道师侄心中的痛苦,但要想和你父亲团圆,打破神界对四界的统治,你必须坚强起来。何况,你也是我们三千年来的唯一希望……”姜惑缓缓抬起头来,满脸坚毅之色。
“要想找到魔灵,就必须了解魔灵的来历。魔灵出世其实是来自于远古的一个咒语——‘十血之祭’。此咒极其复杂,不但要十名勇士的鲜血献祭,还需要在魔引的协助下完成这十名勇士临死前的最后心愿……”
随着言庚的耐心解释,姜惑终于得知了关于“十血祭”的前因后果。
当年梵天之战后,桑伶星君被禁锢在昆仑山封顶的万年寒冰中,有元始天尊看守,神、人、妖、鬼、魔五届被封印,人类世界渡过了一段较难得的平静时代。然而数年后嫦娥偷药飞天,人类之王后羿痛苦异常,每日借酒浇愁,不理事务,令许多手下渐生不满。后裔的大弟子逢蒙意图杀之篡位,事发后逃窜南方,联合一些部落反叛,自此战火绵延,几大族人争战不休。
知道神农氏之祖——伏羲氏横空出世后,与当时神州大地上人数最多的轩辕、异人二族首领同在昆仑山原始天尊座前立誓结盟,方平息战争。
然而伏羲氏与两族首领无意间见到了被禁于昆仑山定万年寒冰中的桑伶星君,桑伶星君法力强大,被困千年神志不失,乍见三人,便匆匆留下了能够接触魔界封印的“十血祭”之咒语。当时的人类已被天上神灵消除了的关于梵天之战的记忆,伏羲氏与两大部族首领不明桑伶星君被困真相,虽知咒语,却不敢擅自动用,只是分别传于嫡系后人
一晃又是近千年,虽然三族首领曾结盟消除“十血祭”的咒语,但却因各自的原因将“十血祭”的使用方法或多或少保留下来。
后来眼底神农氏重新一统神州,却在华怆山意外身死,导致了姬轩辕与蚩尤在涿鹿平原大战三年,蚩尤一败涂地后终于破釜沉舟发动“十血祭”,姬轩辕情知事关重大,当机立断收缴天下兵器烙制成九鼎,分别镇列于神州中原与八方,才令魔灵入世晚了整整三千余年。那九座神鼎集合天下刀兵之力,杀气之强沛莫能御,若非机缘巧合,借着“幻谔之境”蛰伏千年,“魔引”姜惑也必会被九鼎神力碎解于虚空之中。
发动“十血祭”的过程极其困难复杂,不但需要十名爵士鲜血,还要上千人的齐心诅咒,更要在魔引的引领下完成十名献祭勇士的最后心愿。
引咒之前蚩尤派手下画师先绘下十位勇士的画像,深埋于地底,勇士死亡后魂灵附于画像之上,称之为魔使。蚩尤神为异人族首领,被族人拜为战神,授受尊崇,异人族战士亦不惜为他慨然赴死。但魔灵入世晚了整整三千余年,亦令魔引姜惑经过三千年的无数轮回,千年记忆的重压已令他性格大变,在他体内既有久抑欲发的滔滔魔意,亦有悲天闵世的泱泱情怀。蚩尤虽有能力做到“十血祭”前面的先决条件,却无法强迫姜惑的意志,所以才不得不设下无数圈套、又以解救祁蒙脱困为由,好让姜惑安心寻找六件破界宝物与身怀“勇者之手”的神秘魔灵,并在此过程中逐一完成十名魔使省钱的最后心愿。
不过祁蒙本为姬轩辕帐下勇士,却阴差阳错地成为“十血祭”中第一名死士;而蚩尤身为起咒之人,却不得不用自己鲜血献祭;这一切都造成了“十血祭”中那一预料的变数。至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大但言庚不明白,就连蚩尤本人也无法预知。
言庚自然不会知无不言,仅将这一切有选择性地告诉了姜惑。姜惑听罢,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师叔的心愿是什么?姜惑愿助一臂之力。”
言庚笑道:“‘十血祭’暗蕴天机,起咒时不可泄露半分。所以当日大王仅声明欲拥有十名自愿赴死之勇士,并未搞事我们具体原因。而应征十人中有的是骁勇无敌的大将,有的是精通谋略的文官,亦有以庞杂技艺博得大王重用之奇人异士,各人心愿皆有不同。比如你父亲祁蒙的心愿就是与你母亲再度相会,传下后人‘而言诺之愿是收徒授业;敛清之愿则是以绝世兵法用于战场之上……至于掌管军中炊事、厨艺妙绝天下的我,仅想着做一桌天下绝无仅有的美食。”
姜惑一怔,这才明白为何洞里会有哪些锅碗瓢盆,想必是言庚以厨艺天下无双为傲,所以随身携带,不禁失笑道:“这里可不是展示师叔厨艺的好地方,只有等我们脱困后再想办法吧。”
言庚却傲然道:“师侄错了,恰恰在这等地方,才能一展所长。”
姜惑恍然大悟:“师叔莫非想做一道万蛇之宴?”
言庚大笑:“师侄身为魔引,果然聪明透顶。蛇蝎虽毒,却是天底下少有的美味佳肴,只是捕捉不便,偏偏这里得天独厚,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可真是辜负了这许多上好的原料。何况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日,岂可无果腹之物,你也正好尝一尝师叔的手艺。”
姜惑苦着脸道:“师侄巴不得早日离开此地,为何还要多留一段时间?”
言庚不答反问:“经过这段时间在人类世界的阅历后,你可遇见过一些自知难敌的高手么?”姜惑微一思索,如实答道:“一个是轩辕道士申公豹,一个是朝歌剑士之首盖天华。”言庚正色道:“那申公豹是元始天尊座下得意弟子之一,道法虽然精神,武技却远不如你,只要能得到那些可破风、火、水、地四大法术的破界宝物,胜他并不难……”
姜惑叹道:“但那盖天华虽不同法术,却剑法高强,被誉为朝歌第一剑客,确是一派宗师风范,师侄自问恐怕还不是他的敌手。”
一个粗豪的声音忽从石壁上出来:“师侄身为魔引,潜能无限,再加上丹贮腾龙之胆,又有试炼神果提升凌厉,无论力量、反应、灵动皆是超一流的素质。单论贴身近斗的功夫,天下几无敌手,区区盖天华又算得了什么?”
离叛朝歌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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