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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摊牌退婚(含zhuxyhh01和氏璧)

上官铭又问起齐意欣的行踪。

这一次,齐意欣不打算再敷衍过去,捧了茶在手里,沉吟半晌,道:“我以前说过,我喜欢出去做事。我去裴舅母那里,也是为以后出去做事做准备。”

上官铭愕然,眉头高高地挑起来,道:“你不是说,是去裴舅母那里学规矩,和大家子主母管家的本事吗?”

齐意欣笑了笑,道:“都学。既学管家的本事,也学在外面做事的本事。”这倒不是白话。

齐意欣和叶碧缕,确实也跟着裴舅母学了很多世家宗­妇­管家理事的东西。

上官铭两手放在腿上,呆了一刹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齐意欣道:“你就为了学这些东西,连我都不见?”说着,又有些愤怒起来“你这不是本末倒置?——你想在上官家立足,靠得是我,不是你那些三脚猫似地管家本事!再说,你又不是嫁给我大哥,要学那些宗­妇­的事情做什么?你只要学会伺候我就够了。我对你满意,就没人敢在上官家看看不起你!这些简单的道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没有想明白呢?”声音既痛惜,又不满,还有几分被冷落的埋怨。

齐意欣叹了口气。

是啊,这里的女人嫁人,都只要笼住丈夫的心,讨好婆母,再生个儿子,然后就把一辈子的心力,时时刻刻用在跟那些随时会扑上来的狂蜂浪蝶做斗争上面就行了。

有谁会在乎女人也有家庭以外的人生价值呢?

就算是在齐意欣生活过的前世,也有很多女人是这种想法。

这种想法本没有错。

只是每个人的人生目标不一样。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齐意欣不想评论别人的做法,她只知道,自己做不到。做不到一辈子困在后院那个四角的天空里面。只有身边的男人,和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是自己一辈子关注的对象。无时无刻不在争风吃醋,跟各种姨娘侍妾通房丫鬟做斗争。

这种日子,想一想她都要憋屈死了。

她从后世而来,尝过女人走出家庭,和男人一样在社会上争取自己立足之地的日子,就更受不了要一辈子放弃这种〖自〗由。

齐意欣抬起眼。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上官铭,声音有些清冷:“上官七少,你觉得我这辈子,只要围着你转,伺候好你,以你为天,对你惟命是从,就能幸福一生了。是不是?”

上官铭下意识想说“是”可是齐意欣的语调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上官铭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迟疑几分,道:“……难道不是?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还不够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最基本的要求好不好,并不是您施舍给我的天大恩惠!

七少兄。你到底明不明白?!

齐意欣在心里默默腹诽,面上一派淡然,尽量温和地道:“不够。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上官铭顿时被一瓢凉水浇得透心凉,禁不住站起来,负了双手,眼含怒意看着齐意欣。有些悲愤地道:“你还想要什么?凭这世间女子想要的幸福。我都捧到你面前了,你还不满足?——齐意欣,你怎么能这样得寸进尺?你不过是受了一次惊吓。难道就要把你以前的好品质都丢掉吗?你知不知道,你若不是以前的你,我为什么还要对你情有独钟?!”

脱口而出的话,才是真心话。

上官铭却一下子白了脸。这些话,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偷偷想一想。平时是绝对不敢让这种心思窜上心头的。

齐意欣却松了一口气。看来上官铭也明白他们俩现在的别扭是怎么回事。

“坐下说话吧,别站着。”齐意欣笑着招呼道。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上官铭的脸­色­由白变红,却还是依言坐下,转过头看着齐意欣,定定地道:“你不生气?你一点都不生气?”

“七少对我说真心话,我为何要生气?”齐意欣笑盈盈地道,还亲自取了茶壶过来,给上官铭的茶杯里面续茶。

“七少刚才说的很对,我不是以前的我,已经当不起七少的情有独钟,所以意欣想跟七少说件事。”齐意欣站起来,去内室将上官铭的庚贴和订婚的信物和文书都拿了出来。

上官铭眼里顿时充满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恐慌,看着齐意欣手里的东西,喃喃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意欣将这些东西放在罗汉床上的红木小台几上,正­色­道:“七少,我们是订的娃娃亲。小时候还好说,现在大了,两个人合不来的地方太多,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不会有幸福。别说现在是旧朝,就算是以前大齐朝的时候,两个人成亲,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两厢情愿才好。——可是事到如今,七少的心上人不是我,我的良人也不是七少。这样的婚约,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退了的好。”

上官铭只觉得最恐惧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唰地一下子又站了起来,看着齐意欣冷笑道:“你拿什么乔?!——你敢这样放肆,不过是仗着我宠你!你放心,你既然不想嫁给我,我也不会强求。大丈夫何患无妻?退婚就退婚!”

齐意欣又惊又喜,想不到退婚之事这样容易,也跟着站起来,脸上的喜­色­尽现,追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你想这样跟我退婚?门都没有!我跟你说,你齐意欣生是我上官铭的人,死是我上官铭的鬼!你要没了,我上官铭抱着你的牌位也要成亲!”说着,上官铭发出一声如受伤野兽一样的嘶吼,猛地冲出了屋子,往院子外跑出去。

齐意欣一下子颓然坐倒在罗汉床上。拿手撑着头,喃喃地道:“完了,这下子玩大发了。”说着,又吩咐蒙顶出去跟着上官铭,免得这位受了刺激的少爷公子,又想出什么新奇的招数折磨他自己和别人。

蒙顶连忙跟在上官铭后头出了门,一直跟在他后面。看见上官铭回了上官家,才回来给齐意欣报信。

齐意欣听说上官铭并没有和以前一样出去买醉,点头道:“倒是学乖了。”就放下不提。

情知退婚这件事,不可能说一次就成的。只是今日已经提了头,以后再接着劝他就是了,齐意欣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说服上官铭,让他看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合之处。莫要一时赌气,非要成亲,害人害己。

这边叶碧缕去了报馆,没到中午时分,就听见小严上来说,她有个朋友叫阿喵的,过来报馆探访她。

叶碧缕听说是阿喵,很是惊喜,忙亲自下楼。将阿喵带到办公室说话。

阿喵兴致勃勃地在办公室里东看看,西看看,开口求道:“碧缕,我以前说了要来帮忙的,还算不算数啊?”

“你还想跟我们一起办报纸?”叶碧缕笑着问道。

阿喵点点头,手里玩着一顶貂皮手筒,道:“在家里闲着无事。总不能一辈子出去上学。是吧?”

叶碧缕点头道:“这没问题。我们如今报纸的销路涨了百倍,也是时候增加人手了。等意欣过来,我们再商议商议就行。”

阿喵就在叶碧缕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她问道:“你要跟李绍林退婚?”

叶碧缕飞快地睃了阿喵一眼,垂下眼帘,道:“嗯,我家里人是要跟李家退婚。”又满脸愁容,道:“李绍林狮子大开口,要三十万两银子才肯退婚。——这种人。不是什么好人。”话里有话地提醒阿喵。

阿喵默然。这些人都以为她对李绍林有意思,估计连李绍林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在码头上一见面就急吼吼地上来做亲热熟悉状。她今日来到报馆,也是故意躲开李绍林。——也难怪,这些人哪里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思?

可是看见叶碧缕愁闷的样子,阿喵突然心里一动,笑吟吟地道:“你求一求我,说不定我能帮你顺利退婚。——只有有件事,你真的看不上李绍林?”

李绍林的眼睛生得酷似安郡王,五官也相近,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已经是貌若天人了。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上他的相貌。顾远东倒是比李绍林生得还好,可是顾远东一身古铜­色­肌肤,行动间煞气凛然,自然不若李绍林面如冠玉,妙语连珠,讨人喜欢。

阿喵拿不准叶碧缕是不是迫于家族的压力,所以不敢嫁给李绍林。

叶碧缕却嗤笑一声,道:“我从来就没有看上过他。以前订婚,是家里人的主意。现在退婚,是我的主意。”想是跟着齐意欣待久了,也有了几分齐意欣任­性­的样子。

阿喵笑了笑,道:“这就好。来,求我吧。——求我你很快就能退婚了,一两银子都不用。”

叶碧缕倒是狐疑起来,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阿喵笑着盈盈起身,道:“你且看着吧。等你退了婚,看你拿什么谢我!”说着,离开了报馆。

阿喵临走时候的样子,总让叶碧缕有些心神不宁。

晚上回到齐家,叶碧缕跟齐意欣说起白天的事,发愁道:“你说阿喵真的有法子吗?”

齐意欣想了想,道:“阿喵看着有些不着调,其实心里明白着呢。你别想太多。——再说,她上江东顾家的嫡长女,谅那些宵小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叶碧缕略放了心,回去给上官辉写回信。

阿喵回到顾家,果然看见李绍林在门房等她。

李绍林见阿喵回来了,忙起身嗔道:“我说让你等我,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语带埋怨,却露出几分亲昵之意。

阿喵满面春风,笑着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额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又是我什么人?”说着,斜睨了李绍林一眼,转身进去了。

李绍林心下暗喜,跟着阿喵进去了。

来到顾家内院,阿喵端着茶出了半天神,道:“你过来做什么?”

李绍林走上前来,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精­巧锦盒,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阿喵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见里面是黄玉蟾蜍,玉­色­匀彻,颇有古风,想是前朝古物,价值不菲。

阿喵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绍林,道:“无功不受禄。这份大礼,我可受不起。”说着,又对李绍林道:“我昨儿刚回来,今儿才看见报纸。原来你们李家,还真的弄出个瘦马来了。”捂嘴咯咯地笑。

李绍林强忍了羞臊,正­色­道:“我们是被人陷害。我妹妹实是出身良家,并不是瘦马。”又将那件事重新说了一遍,居然还是抵死不认。

阿喵听完,出了半天神,道:“原来是这样。”说着,又端了茶,有送客的意思。

李绍林大急。阿喵对他,不若从前那样明显的好感,反而若即若离,让他又忐忑起来。

“阿喵,我对你怎样,我想你是知道的。——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过是想多陪陪你。夜里梦里都想着你。”李绍林咬牙切齿地道,目光炯炯看着阿喵,一派情深意切。

阿喵垂眸,拿茶盖碗的盖子轻轻刮着茶碗,低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你还要我怎么说?!”李绍林看见阿喵的两颊似乎升起两抹红晕,才放下心来,走到阿喵跟前站住了。

阿喵放下茶碗,像是不好意思,低着头道:“你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李绍林心里一松,笑道:“我怎么没有资格?男未娶,女未嫁,我怎么没有资格?”

阿喵冷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李绍林推了一把,娇嗔道:“你哄谁呢?——你不是跟叶家大小姐订了亲?你当我是外面的粉头,哄着玩呢?!”声音里面似乎还带着几分醋意,听得李绍林心里一片狂喜。

“只要你点个头,我立时就去跟叶家退婚!”李绍林急吼吼地道。

阿喵却滑不溜手地不上套,顾自走到一旁,看着门外的院子,笑着道:“难道我不点头,你就不退婚了?可见男子的话都是靠不住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却看不上这样的人。你走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第224章 通房未遂(文)

阿喵的这种话,李绍林在女人堆里听得多了,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阿喵,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心里只有你,并没有别人。叶大小姐是我家姑祖母命我娶的,我以前是无所谓,娶谁都行。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谁才是最适合我的人,你等着,我回去求我姑祖母跟叶大小姐退婚!”李绍林热切地道,上前一步握住了阿喵的手。

阿喵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回眸看着李绍林道:“你可别这么说。叶碧缕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横刀夺爱,坏了好友的姻缘。再说,你家姑祖母也喜欢叶家大小姐,万万不可因为我,让你和你姑祖母起冲突。令别人说你不孝不义,就不好了。——还是算了吧,我们今生无缘。”说到最后四个字,阿喵看着李绍林的眼神变得伤痛不已,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曾经跟他生离死别,山高路远,已经隔了一世的时光,有过两世的纠缠。

李绍林发现自己的心突然怦怦跳得厉害。

“阿喵……”一股慨叹从李绍林心里升起来。

阿喵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从李绍林手里挣出来,抱着胳膊走到窗前,头也不回地道:“你走吧。我们不可能的。——不管是叶家,还是你姑祖母,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李绍林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缓缓走过来,道:“你等着,我证明给你看。”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家。

阿喵看着李绍林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回身进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

李绍林回到李家,立刻找李姑太太说话。

李姑太太一听,脸上立刻­阴­沉下来,道:“哪家的小姐不好,非要找顾家?——就算叶家退了婚。这新朝上下还有那么多名门望族,以你的品貌,找谁找不到?顾远西年岁那么大,又是望门寡。你是疯了是不是?!”顾远西就是阿喵的名字,阿喵不过是她的小名。

李绍林知道姑祖母对顾家有心结。可以说姑祖母一生的痛,就是因顾家而起。可是他们李家,也是因为姑祖母的痛,才得以发展壮大的。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要好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才能渡过这次难关。

李绍林扶着激动的李姑太太坐了下来。笑着道:“姑祖母莫急。姑祖母好好想想,如今可还有比顾家阿喵更合适的人选没有?就算我们还能跟别的名门望族结亲,可是有哪一家比得过顾家的门楣?以前阿喵就对我有意思,我顾着姑祖母的心情,一直远着她。后来姑祖母又给我订了叶家大小姐,我和阿喵就更没有可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叶家要退婚,我们又栽了个跟斗。若是没有顾家的扶持。我们李家,就可能一败涂地了。”

李姑太太兀自嘴硬:“难道没有顾家,我们李家就活不下去了?!”

李绍林笑着扬眉。细长的眼角微微挑起,娓娓而谈:“姑祖母怎么忘了?以前姑祖母还能卧薪尝胆,一直跟顾夫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从来没有让她觉察到我们真正的用意,才有了我们李家的今天。现在怎么就意气用事起来?——有能借的东风不借,以后岂不是要悔之晚矣?”

李姑太太双­唇­抿得紧紧地,一言不发。

李绍林安静地坐在李姑太太对面,等着她自己想通。

过了好一会儿,李姑太太终于平静下来,起身从里屋拿出叶碧缕的庚贴。以及同叶家订婚的信物和文书,对李绍林问道:“你真的对顾远西有信心?”

李绍林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对李姑太太道:“姑祖母,看看侄孙的样子,就知道顾远西一定不能拒绝我。她这辈子,只会嫁给我。”

李姑太太瞟了一眼李绍林。也笑了,点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说着,又叹息道:“安郡王的样子,我以前也见过一两次。你虽不如他,可是也很像了。”

李绍林不屑地咳嗽一声,道:“安郡王的画像我也见过的,跟我确实是有几分像。不过安郡王就算活着,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怎能跟我比?”李绍林最自负的,就是他的样貌。才­干­都还在其次。

李姑太太笑着点头,又道:“叶家大小姐,你以前不是很中意的?现在怎么舍得放手了?依我看,你不如再去拖着她。就算你跟她退了婚,也让她一直等着你。以后等她年岁老大,嫁不出去了,抬进府里给你做二房,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愿?”

李绍林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李姑太太道:“姑祖母,您不是最讨厌妾室姨娘的?”

李姑太太沉默下来,良久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说着,又恨声道:“叶家这样落井下石,你要是能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才能出我胸中这口恶气!”

李绍林想起叶碧缕无处不娇的温顺样儿,只觉得身上一紧,连连点头道:“若是姑祖母不在意我纳二房,我自然却之不恭。叶大小姐那里,我好好安抚安抚,她自然会等着我的。若是姑祖母不放心,到时候,先养做外室,等她生了儿子,再抬进府里也不迟。”

李姑太太虽然很想出口气,可是听见这些外室姨娘的破事,到底觉得烦闷,换了话题道:“如果你跟叶家退婚,顾家那边,你有把握吗?”

李绍林走过来将叶碧缕的庚贴和订婚的文书以及信物收起来,拢在手里,道:“顾大都督如今卧病在床,顾夫人回了祖籍。顾家现在是顾远西最大,她弟弟管不住她的。只要她同意订婚,这事就成了。”

李姑太太不疑有他,信了他的话。

东阳城的人都知道,顾家大小姐顾远西,是个极任­性­,而且说一不二的人物。就算以前顾大都督没有病重的时候,也把这个女儿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让她一去外洋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

大家都认为。顾家现在,估计只要阿喵愿意嫁,管他是谁,大小姐点头就行。

夜更深了。东阳城里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进入梦乡。

上官家这边,后院却还亮着灯。

上官夫人和上官老爷坐在一起,还在灯下看各地送来的信笺和公文,帮着出主意。

上官铭下午从齐家那里回来,就一直在屋里躺着生闷气。他不敢出去喝酒,就在家里要了几瓶酒过来。让人服侍他喝。

服侍他的大丫鬟宝相见他今日气­色­不同往日,有些担心,站在一旁劝道:“七少,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听听,让奴婢帮着开解开解。”

看着自己身旁的大丫鬟宝相,上官铭突然有些脸红。他想起齐意欣刚醒的那一天,他去看她。还跟她言之凿凿,说自己身边没有丫鬟服侍,有的都是小厮……

其实深宅内院。小厮怎么可能到里面服侍?除非他住到外院。——他身边,当然是少不了丫鬟的。

不过以前想打他主意的大丫鬟宝瓶,确实是被他娘上官夫人嫁出去了。现在这个大丫鬟宝相,是以前的大丫鬟宝瓶嫁人之后,从二等丫鬟提拔上来的。

那天说了之后,他本是打算回来就将自己的身边的丫鬟都遣出去,自己搬到外院去住的。谁知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对齐意欣越来越不明白,对自己也越来越糊涂,心里乱糟糟的。早就忘了当初的承诺。

上官铭看了看宝相,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精­致玲珑,笑起来嘴边有两个浅浅的笑涡,开朗活泼。——就是因为她的笑容,才让上官铭提拔她上来做大丫鬟的。

“过来。陪我喝酒。”上官铭一把抓住宝相的手,让她坐下。

宝相连忙坐下来,一边给上官铭斟酒,一边劝着他,别喝那么多。

上官铭喝了许多酒也醉不了,脑子里一直是清醒的,心里更加难过。

“七少,奴婢服侍你沐浴,然后上床歇息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宝相轻声劝道。

上官铭看了宝相一眼,站起来,突然问道:“宝相,我娘是把你给了我的,是不是?”

宝相呆呆地点头,道:“奴婢是上官家的家生子,自然是少爷的人。”

上官铭心里一直横着一股闷气,只想要跟齐意欣赌气:你既然不在乎我对你的好,我就要让你悔不当初!

“宝相,给我炊水来,我要沐浴。你也去沐浴,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在这里陪我。”上官铭吩咐道。

宝相又呆了一呆,道:“七少,今天不该奴婢值夜。”以为是让她值夜。

上官铭倒是被她逗笑了,伸手在她脸上的笑涡处摸了一把,道:“真是个呆子。”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往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还没有通房丫鬟,宝相,你就做我第一个通房吧。——哼,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很容易吗?我要让你看看,得不到是什么滋味儿……”

上官铭的声音消失在门口,听得宝相心里十分矛盾。

到了夜间,宝相思虑再三,还是来到上官铭的床前。

上官铭从帐子里伸出手去,将她拉了进去。

上官铭自己还没有过女人,但是他是学西医的,对那档子事并不陌生,对女人也不陌生。

宝相被上官铭拉进帐子里,全身哆嗦得厉害,却也有几分兴奋和憧憬。

上官铭绷着脸,一手拉脱了宝相身上的袍子。

窗外回廊上的煤气风灯透过薄纱窗帘照进内室,映得帐子里影影绰绰。

宝相**的身子映着帐外的灯光,白皙匀称。

上官铭轻轻将手盖上去,抚弄一把,觉得手掌就像被火烧一样,赶紧缩了回来。

宝相身子一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上官铭长叹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拱起膝盖,两手抱头,藏在膝盖上,对宝相闷闷地道:“你走吧。我是说着玩的。”

宝相眼里落下泪来,默默从床上起身,披了外袍,对上官铭道:“那奴婢走了。”

上官铭闷在那里,点点头。

宝相撂开帐子,离开上官铭的内室,到外面的暖阁里睡去了。

上官铭将头伏在自己膝盖上,眼角有两滴泪流了出来。

原来他不是对现在的齐意欣没有感情。现在的齐意欣,不再隐忍,如火焰一样炫目,让他目不暇接。他想逃避,想放弃,可是对方像有一股无形的磁力,时时刻刻牵引着他,让他无路可逃,就像一把锁,锁住了他的**和情感。

在她面前,他似乎只有一退再退,退得面目全非。

刚才宝相**着身子在他面前,任他采撷,他却在碰触宝相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齐意欣盛怒的双眸,如同有魔力一样,立时将他所有的绮思都打消得­干­­干­净净。

本来看见­祼­女自然而然升起的男**望,都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上官铭深深感到恐惧。

第二天,上官夫人知道上官铭叫了宝相去屋里陪睡,不由大怒,来到上官铭屋里问道:“铭儿呢?醒了没有?让他给我出来!”

上官铭披着件袍子从里屋出来,给上官夫人见礼,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上官简氏忍住怒气,淡淡地道:“娘来看看你。”说着,又向丫鬟那边扫了一眼,问道:“宝相呢?她是大丫鬟,怎么不出来,现在就拿乔了?”

宝相连忙从后面走出来,跪在上官简氏面前。

上官简氏将屋里的人都遣走了,只剩下上官铭和宝相。

宝相低垂着眼眸,已经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抢先一步磕头道:“夫人息怒。昨夜七少是说着玩的,并没有真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叫稳婆来验身。奴婢还是处子。”

上官简氏松了一口气。敢让稳婆验身,肯定就是没有成了。

上官铭抿了抿­唇­,对上官简氏也认错道:“是我的错,娘不要责罚宝相。我昨天跟意欣吵了嘴,所以想故意气她的。”

原来是在跟齐意欣耍花枪?

上官简氏又好气又好笑,嗔道:“这种事怎么拿来耍花枪,你也太不知轻重了!”

4058字,下午还有粉红720加更。

感谢zhuxyhh01、enigmayanxi、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平安符。

某寒这个月更了30万字,大家给些粉红票鼓励吧。最后几天某寒本来还想冲一把的,可惜造化弄人,飓风登陆,某寒没有时间再多码几更出来了。下个月一定补齐。各位大大多给某寒投几张粉红票吧。o(∩_∩)o

紫衣霓裳大大一次投了5票粉红。还有copymini大大投了4票粉红。看得俺心旷神怡。感谢各位给某寒投粉红票的大大,无论是一票、两票,还是5票9票,某寒都心存感激。o(∩_∩)o

☆、第22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上 粉红720+(文)

上官铭有些羞愧,可是不这样做,他就认识不到自己真正的感情,一时怔在那里。**

上官简氏瞟了宝相一眼,淡淡地对外面吩咐道:“去把宝相的老子娘叫来,我来给他们家姑娘保个媒。”这是要将宝相嫁出去了。

有上官夫人亲自做媒,肯定是好人家。

外面候着的婆子抢破了头要去宝相家报信,好讨些彩头。

宝相却知道上官夫人是生了气,吓得脸都白了,抬起头飞快地向坐在上官夫人身边的上官铭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经过这一夜,上官铭发现自己真正长大了一样,再回头看自己以前做的事,是那么的冲动和不堪,很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娘,不关宝相的事。都是我的错。”上官铭正­色­道,“不过,宝相现在也年岁大了,确实要嫁人了。娘就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吧。我现在年岁也不小了,不好一直在内院里住,娘让我住到外院去吧。”住到外院,就不用丫鬟服侍了,自有小厮和婆子服侍。

上官简氏看见上官铭终于像是醒悟的样子,欣慰地点点头,对跪在地上的宝相道:“你出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吧。一会子你老子娘过来,你就跟着她回去,我将你的卖身契都赏给你。”

宝相面­色­越发苍白,再看看上官铭,却看见以前总是对丫鬟们心软的七少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

宝相终于死了心,对上官夫人和上官铭各磕了一个头,低头出去了。

一夜之间,宝相从七少爷的一等大丫鬟,变成了没有职司的下人,其待遇,一下子从天上落到地下。

上官府内院的丫鬟更加洁身自好。生怕重蹈宝瓶、宝相的覆辙。

上官铭等宝相走了,才有些不忍地对上官简氏道:“娘,都是我不好。为了和意欣赌气,害了宝相。”

上官简氏见屋里没有别人了。才沉下脸来,拿手指头重重地杵了上官铭的额头一下,低声呵斥道:“你啊,就是被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宠坏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宝相也是有心,才半推半就的吗?”

上官铭愕然地抬起头。道:“不是吧?是我……是我……”

上官简氏横了上官铭一眼,道:“难道你真的还强迫她了?——你不会忘了,自从宝瓶的事情出了之后,我就对你屋里的丫鬟吩咐过,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她们赶紧过来回我。//你让宝相陪侍这样重大的事,她有没有想过回我一声?平时你出去掉了荷包,衣裳挂了线。 又或是少吃了一碗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会忙忙地过来回话。跟我说一声。这一次,你要她做通房丫鬟这样大的事,她倒是一声不吭了,就上了你的床。还不是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你说,你是临时起意,还是事先吩咐的?”

上官铭低头不语。他没想这么多。从他沐浴,到最后宝相来到床前,也有一个多时辰吧。如果宝相去跟上官简氏说一声,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也许宝相担心让我不高兴,所以才没有去娘那里回报……”上官铭还企图为宝相说话。“娘,您别迁怒于她。她就算有错,也不是大错。我这里才是大错。要怪,娘就怪我吧。”

上官简氏叹口气,道:“你放心,娘不是那样赶尽杀绝的狠心人。她跟宝瓶不一样。就算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的。我只是在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要好好想一想,看看表面现象后面,有没有什么更深一层的意思。”

上官铭是嫡幼子,自小就更受宠爱。再加上他有个厉害的大哥护着他,从小到大,更是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如今的齐意欣,大概是上官铭成长路上的第一道磨刀石了。

上官铭半垂着头,默默地将上官简氏的话听了进去。

他和齐意欣,本是上官简氏眼里一对天造地设的小儿女。如今连上官简氏都看得出来,齐意欣一日日成长,上官铭却一直原地不动。

上官简氏一直认为上官铭心地纯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齐意欣的事。可是上一次的酗酒和仙人跳事件,还有昨晚的通房未遂事件,却让上官简氏有些心惊­肉­跳。

齐裴氏临死前的话历历在目,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她这个女人。齐裴氏的姻缘,是她们三个人当中最差的,所以齐裴氏临死前的心愿,就是希望她女儿有比自己更好的姻缘,以弥补她这一辈子的遗憾。

就算上官铭是她儿子,她也不能一味为上官铭说话。齐意欣从小没娘,吃了那么多苦,几个月前还差点命丧绑匪之手。这样的日子,她还能挣扎着活下来。这样的姑娘,值得一个好丈夫。若是上官铭还是不开窍,她就要亲自出马,好好教育上官铭才是。

“你听着,若是你以后还这样不负责任,冲动误事,我可不会让意欣嫁给你。”上官简氏故意吓唬上官铭。

上官铭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猛地抬起头,看着上官简氏叫了一声“娘!——是不是意欣跟娘说了什么?”一脸紧张地看着上官简氏。

上官简氏摇摇头,奇怪的问道:“怎么怪到意欣头上了?她可是什么都没有说过。”

上官铭才觉得一颗心又回到原处,大口喘了一口气,讪笑道:“那就好。”又道:“娘,我就搬到外院去住吧。就是大哥以前住的院子就行。”

上官简氏笑着道:“你自有你的院子,为何要住到你大哥在外院的院子?”

上官铭心情好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问道:“真的?我在外院也有院子?”

上官简氏站起身,道:“当然。我前几日已经吩咐人去给你打扫安置了。你现在既然自己提了出来,就拣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搬过去吧。”

上官铭应了一声,自己回房去收拾东西不提。

宝相的老子娘被婆子叫了过来,惶恐地过来磕头,问道:“请问夫人有何吩咐?”

上官简氏知道上官铭就在里屋收拾东西,索­性­就在上官铭的外屋对宝相的老子娘道:“宝相服侍七少爷,一向妥当,有功当赏。七少爷如今大了,要住到外院,准备娶媳­妇­了,现在用不着丫鬟服侍,我就赏你们这个恩典,让你们领了宝相出去,在外面自行择婿。看上了谁,回来对我说一声,我遣人去给宝相保媒,你觉得如何?”

宝相的老子娘当然欣喜不已。不仅发还卖身契,还由上官夫人出面保媒,这样的好事,还能不答应?便紧着应了,回去准备找媒婆过来商议不提。

上官铭在里屋听见上官简氏的处置,确实没有为难宝相,也放下一颗心,赶紧收拾东西去外院住。只打算过几天,趁着去齐家送年礼的时候,再去见一见齐意欣,向她赔礼道歉,表明心迹,以后再不跟她吵闹就是了。

这边李绍林一大早起来,就去了齐家,先去拜见了齐老太太,然后就要见叶碧缕。

叶碧缕在齐意欣的屋子里说话。听说李绍林来了,忙推说病了,不肯见他。

齐老太太还不知道自己的娘家,也就是京城叶家要跟李绍林退婚,便遣了婆子,带着李绍林过来见叶碧缕。

齐意欣以为齐老太太不会答应李绍林的要求,就没有换大衣裳,而是披着件在家穿的夹袍,和叶碧缕两个人坐在暖阁里学做针线,顺便说说康有才和方全两个人最近探来的各种八卦解闷。

听说齐老太太到底还是让人将李绍林带过来了,齐意欣苦笑着安慰叶碧缕,道:“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出去见见他吧。”

叶碧缕白着一张脸从里屋出来,看着还真像是生病的样子。

李绍林以为叶碧缕是因为叶家要跟他退婚,伤心难过得病了,心情更是好了一些,过来对叶碧缕亲昵地道:“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叶碧缕往旁边让了一步,指着对面的椅子道:“李大少请坐。”

蒙顶奉了茶上来,一人一边放了一杯。

李绍林等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对叶碧缕轻声道:“碧缕,你知不知道,你们家要跟我家退婚?”

叶碧缕垂着头点了两下,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在她穿着的一件立领对襟金­色­滚边米白­色­缂丝褙子上。缂丝不吸水,那泪珠又顺着褙子直直滚落下来。

李绍林见了,大增怜惜,低声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先前说了要三十万两才退婚,其实是我一时的气话。你们家既然要退,我也没有理由要拖着不放。只是,”李绍林瞟了叶碧缕一眼,见她手腕处戴着一对莹澈碧绿的玻璃种翡翠镯子,更衬的纤腕如玉,无处不婉约,心里更是难受,低声道:“以后无论怎样,你只要记得一句话,我心里自始自终都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想负你。若是你愿意,等我几年,我对你自有安排。我这辈子只愿意与你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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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下

听了李绍林的话,叶碧缕心里更加着急,哭得也更厉害

李绍林却以为叶碧缕是舍不得他,心情激荡,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叶碧缕跟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低声道:“碧缕,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好不好?”说着,就要拥叶碧缕入怀。

叶碧缕再也受不了,大叫一声,狠狠将李绍林推开,自己转身冲进里面的暖阁去了。

在外面回廊上伺候的蒙顶赶紧跑进来,大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绍林有些尴尬地停住脚步,道:“没事!没事!”就冲着暖阁的月洞门大声道:“碧缕多保重,绍林告辞了!”说着,转身离开了齐家,坐船往京城找叶家退婚去了。

等李绍林走了,叶碧缕才在暖阁里面放声大哭,哽咽着道:“我明儿要去庙里上香!——皇天菩萨,赶快让这人跟我退婚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齐意欣颇为同情地在旁边抚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着急,听他的口气,似乎要去退婚了。”

叶碧缕拿了帕子拭泪,恨恨地道:“我们家真是瞎了眼,竟没有看出来他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听听他的主意,居然还想金屋藏娇呢!”

齐意欣惊讶得不得了,连声问道:“为什么?你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吗?”

李绍林怎么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难道是个女人就会对他难以抗拒?

叶碧缕喝了一口茶,慢慢平静下来·脱了鞋,缩到罗汉床里面,又掀开袷纱被将自己的腿盖起来,才对齐意欣道:“你还记不记得安郡王?”

齐意欣在记忆里急速搜寻了一番,斟酌着道:“是喵姐的未婚夫吧?—不是八年前已经……殉国了?”

安郡王殉国的时候,齐意欣才七岁,叶碧缕十岁,年岁都不大。不过叶碧缕在京城,还是见过安郡王的真面目的。不像齐意欣·本来记忆就是残缺的,再说原来的齐三小姐一直在东阳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当然对安郡王的印象更是浮光掠影,跟一个陌生人差不多。

叶碧缕捧着茶杯,眼里看着从茶杯里升起的袅袅茶烟,低声道:“安郡王,原是我们大齐第一美男。他的样貌,我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只有见过他的人·才知道世上还有人能生成那样。貌若天人这四个字,只能用在他身上。”

齐意欣挪到叶碧缕身边,和她盖着一床被子,用胳膊枕着头,歪在叶碧缕身边问道:“比东子哥还好看吗?”

叶碧缕噗哧一声笑了,转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可不好比。”

齐意欣笑着去挠叶碧缕的痒痒,故作生气地道:“真是反了你了,连我也敢捉弄!”

两人打闹一阵子,叶碧缕才求饶·道:“别闹了,你还想不想听安郡王的事了?”

齐意欣住了手,大力点头道:“当然想。快说快说!”

叶碧缕用手抚着自己的鬓发压了压·将发髻压得实了,才眼望着窗外,声音带了几丝飘忽:“……别说顾二少,就是顾伯母当年容颜最盛之时,也没有安郡王好看。虽然男与女不好比容貌,可是当一个人美到极致,男与女的分别就不那么重要了。”

齐意欣好奇地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身女相?”

叶碧缕拍了齐意欣的头一下,嗔道:“尽胡说。当然不是。安郡王那个人·一看就是男人·当然没有那种让人误认为女人那种­阴­柔。

“李绍林就有点那种­阴­柔……”齐意欣幽幽地道。

叶碧缕笑了笑,居然没有反驳·只是顿了顿,又道:“那时候·我听我祖父偶尔说起过一次,说安郡王生的,跟咱们大齐开国皇帝的娘亲,也就是第一任安郡王妃长得一模一样。那第一任安郡王妃容­色­倾国,举世无双,没有之一。——她也是安郡王的祖上。”

齐意欣看过一点大齐的史书,知道大齐的开国皇帝范绘则,其实也是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所生。因她丈夫的大哥没有子嗣,就将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嫡亲侄儿。安解语生的第二个儿子范绘承,就承袭了安郡王的爵位,一直传承到八年前现任安郡王殉国的时候。

齐意欣神往了一会子,道:“你祖父怎么知道第一任安郡王生得什么样子?那也是六百年前的事了吧?”

叶碧缕点点头,道:“正是六百年前。宗人府有画像的,我祖父曾经跟宗人府的宗令私交甚好,有幸见过一次画像,那画得跟真人一样,惟妙惟肖,远看都是凸出来的。”

齐意欣心里一动,听起来倒是跟油画差不多,忙问道:“现在那些画像还有没有?”

叶碧缕想了想,道:年前京城告急,范氏皇族将一批宗人府的东西运回了他们祖籍朝阳山。”说着,推了齐意欣一把,悄悄笑道:“你以后若是嫁给了顾二少,可以磨着他带你回他的外祖家朝阳山看一看,兴许有机会看见那些前朝风云人物的画像。

齐意欣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点头如啄米,道:“一定要看!一定要看!”看看是什么样的绝世妖姬……

叶碧缕被齐意欣不客气的样子逗笑了,莞尔了一会子,才道:“安郡王这一系,向来生得好样貌,不过只有儿子,从来没有生过女儿。但是都比不上他们祖上第一任安郡王妃安解语的样子,直到现任的安郡王范思诚出世。”轻轻叹了一口气。

“范思诚出生的时候,天有异相,他又生得那样,都说事若反常必有妖,我大齐的末代皇帝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将他闲置多年。后来又听了高僧批命,让他去北国守边关,说只要有他守边关,必能保我大齐百世昌顺。谁知,竟是反语。——他在,大齐在。他去,大齐亡。”叶碧缕眼里又流下泪来,抱着被子难受。

说实话,齐意欣对这个大齐朝,没有叶碧缕那样深的感情。她就是一个外来者,闯入这个时空,经常会有旁观者的心态。

“那范思诚是如何跟喵姐订婚的?”齐意欣轻轻拍着叶碧缕的后背,继续往深里挖掘,恨不得也去报纸做一个专题。

叶碧缕拿帕子拭了泪,哽咽着道:“安郡王范思诚的娘亲,也就是老安郡王妃,是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的。老安郡王妃去世之后,老安郡王一直郁郁寡欢,不久也就跟着她去了。安郡王是跟着顾夫人长大的,十四岁的时候回去京城安郡王府正式承袭安郡王爵位。他和阿喵,也是青梅竹马。”

齐意欣开始还没有怎样,听到这里,突然一下子也跟着伤感起来,眼圈红了,鼻子也堵起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使人间见白头。

“难怪喵姐那么伤心。”齐意欣声音有些嗡嗡地,似乎也是哭过

叶碧缕深有感触地点头道:“她如果没有去外洋,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齐意欣叹了口气,在罗汉床上躺了下来,看着从藻井挂下来的蝉翼宫灯,自言自语地道:“人生苦短,就不要给自己找罪受了。——一定要退婚。”

叶碧缕破涕为笑,拍着齐意欣道:“你的脑子都在想什么?!我们不是在说阿喵和安郡王吗?”

齐意欣笑着握住叶碧缕的手,道:“你不也是想起自己的事,才哭得那么伤心?还有脸说我!”说着,又回过头,看着梳妆台上顾远东送她的那个妆奁匣子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喵姐既然跟那样的人有过刻骨铭心,怎么可能看上李绍林那个李鬼?——咱们都瞎担心了。喵姐一定没事的。我觉得,”齐意欣伏到叶碧缕肩头,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李绍林今日过来说答应退婚,肯定是喵姐招得他。不然像他这种人,不会轻易放手。除非有更大的­肉­骨头给他。”

叶碧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转而又意识到齐意欣在说什么,伸手又拍了齐意欣的头一下,嗔道:“瞎说什么呢?——你才是­肉­骨头,还是又软又香的那种,我看上官七少,也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齐意欣满不在乎地道:“我会先劝着他。若是他还是冥顽不灵,我就破釜沉舟,直接找上官伯母说清楚。”

叶碧缕忙阻止她道:“千万不要!ˉ——还是搞定上官七少再说吧。上官夫人那里,还是悠着点儿。”

齐意欣默然了一会儿,点头道:“那就再说吧。”

过了两天,李绍林到了京城,来到叶家,和上次的态度判若两人,先彬彬有礼地向叶老爷子道歉,然后拿出了叶碧缕的庚贴,以及订婚的文书和信物,对叶老爷子道:“真是对不住。上次事情多,我一时烦躁,出言不逊,还望叶老爷子不要见怪,原谅我一次。这是叶大小姐的庚贴,和我们订婚的信物和文书,都在这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pdan.ca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PS:已经是月底最后两天了,某寒居然掉了链子。这个月基本上是日更到1,结果到了最后两天,求粉红票最关键的时期,某寒居然只能日更。不是某寒偷懒,而是飓风来临,大面积停电,一周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实在没有机会码字。在天灾面前,人力是多么渺小。某寒为了保证不断更,这几天只能双更,等来电之后,某寒会三更、四更补足的。大家要相信某寒的坑品,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含泪求粉红票鼓励。

☆、第227章得偿所愿

叶老爷子见李绍林突然同意无条件退婚,以为是上官辉暗中施加了压力,忙笑道:“李大少能够通情达理,自然是李家之福。”说着,又要请李绍林吃饭。

李绍林当然不想在叶家再待下去,忙道:“沈大总统那边还有话要说,让我这边事了,就赶紧过去。”便告辞离去。

叶家连忙使人给上官辉报信,说李绍林已经退婚了。

上官辉本来正在开会。听见随从传来消息,立刻宣布散会,回自己的寓所将前几天就准备好的聘礼和庚贴舀出来放到车里,亲自开着自己的福特小轿车往叶家去了。

叶家老爷子没想到上官辉来得这么快,赶紧迎了出来。

“上官总长,今儿怎么有空?”叶大老爷莞尔。

上官辉笑着道:“终身大事,没有空也得挤出空。”说着,两家很快交换了庚贴,又重新签了订婚的文,交换信物。上官辉带来的文上面,他爹上官老爷和他娘上官夫人都早已经签好了字。

上官辉紧紧握着叶碧缕的庚贴,和叶家人寒暄几句,立时就订了婚期,要在三月初三成婚。

叶家人虽然觉得有些赶,可是叶碧缕已经退了两次婚,若是这一次还嫁不出去,以后就更难嫁了,就还是忙不迭地答应。

上官辉驱车回了自己的寓所,马上让随从去给叶碧缕和上官家发电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李绍林还没有回到东阳城,叶碧缕和上官家的人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叶碧缕的欢喜就不用说了,上官简氏甚至比叶碧缕还高兴,兴冲冲地来到齐家,一手拉着叶碧缕,一手来着齐意欣,笑得合不拢嘴,给叶碧缕和齐意欣一人送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齐意欣本来不想要的。可是叶碧缕不断给她使眼­色­,又想到上官简氏对她还是一样亲厚,大概上官铭还没有跟上官简氏说起过自己前几天跟他说的话,只好强笑着收下了。

上官简氏走了之后。齐家的人也都来给叶碧缕道喜。

齐意娟被齐老太太关起来学规矩,不得过来。

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倒是过来说了好一会子话。

齐意欣这阵子忙着李大小姐的事,经常不在家。齐二老爷好不容易抓到她在家的日子,过来跟她说话,道:“意欣,有空来外院的房,我有事情跟你说。”

齐意欣看见齐二老爷挤眉弄眼的样子。方才想起她以前跟齐二老爷说过的开办百货公司的事。

跟着齐二老爷来到外院的房,齐意欣抱歉地道:“二叔,我这阵子事太多,没有帮到二叔的忙,实在是对不住。”

齐二老爷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就是想跟你说,那百货公司快要建好了,等过了年,我们一起去看看。看你有什么要添要减的。”

齐意欣连声应了,又道:“百货公司需要的货源很多,二叔都准备好了没有?”

齐二老爷从抽屉里舀出一张单子。道:“你看看,这是我逐步的打算,要采购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

齐意欣一项项看下去。整个采购计划分了五大项,有男装部、女装部、家私部、厨房用具部、和布庄。大致来说,囊括了现在的民生用品。

齐意欣点头赞道:“二叔这个计划很详尽。不过这么多的柜台,二叔有没有想过要招什么样的店员呢?”

这是齐二老爷最头疼的地方,忙道:“我想招几个伙计,不过女装部那边,卖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让男人来招呼。好像不太好。”

以前这些女人用的东西,都是送到家里面,让那些太太夫人和小姐自行挑选的。

自从楚霓裳开了霓裳羽衣专卖店之后,开始启用女店员,愿意去逛店的夫人小姐才多了起来。

齐意欣明白齐二老爷的顾虑,她也早有准备。便道:“要不这样,我会去《新闻报》上登一则大大的广告,宣布我们齐家百货公司要招女店员,名叫‘百货小姐’。这样大肆招人之后,我们百货公司的名头打出去了,百货小姐也招到了,更可以给那些以后会逛店的夫人小姐一个新奇的体验。”

齐二老爷凝神想了想,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就跟以前选花国皇后一样,一定能引人注意。”

齐意欣笑着道:“也不完全一样。百货小姐,还是要看综合素质的,不是只要漂亮就可以。我会在广告里把要求列出来,二叔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齐二老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跟齐意欣说起闲话来,“叶大小姐订了婚,明年三月就出嫁,日子很近了。叶家马上会来人接她回去,你这几天有空,就多陪陪她吧。”

齐意欣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叶碧缕就要回京城去了,心里不由空荡荡的。

从她来到这里,叶碧缕就一直在陪着她,是亲戚,也是最好的朋友。

现在她突然就要走了,齐意欣又感觉到那种无边的孤独,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从外院的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齐意欣径直去了东厢房,看见叶碧缕已经在指挥她的两个丫鬟收拾箱笼了。

“表姐,你什么时候走?”齐意欣靠在门边问道,一只手抓住门帘上的穗子绞来绞去。

叶碧缕回身看见齐意欣一脸郁闷的样子,笑着过来牵了她的手,来到里屋坐下,道:“快过年了,家里人都盼着我早些回去。”又劝道:“明年三月份,我就又回来了。你别愁眉苦脸的,好像我们要生离死别一样。”

齐意欣不好意思地笑了,道:“人家舍不得你。你就算是出嫁了,也是到东阳城成亲而已。结完婚,你还是要跟着上官大少回京城的。”两个人大概是不会再在一起,和现在一样,朝夕相处了。

说完,齐意欣转身抱着叶碧缕,悄悄将眼角的泪蹭在叶碧缕肩上。

叶碧缕的眼睛也有些湿润,抱着齐意欣轻声道:“我走了,你万事要小心。以后去报馆,带着蒙顶一起去,她有功夫,也是二少的人,不会坏你的事的。”

齐意欣点点头,道:“你也要小心。跟着你们家的人回去,路上别跟人说话,李家跟黑道有来往,希望他们不要乱来。”

叶碧缕放开齐意欣,从袖袋里舀出帕子,帮她拭泪,轻声道:“上官大少都考虑到了。他向顾二少借了一队护卫,让他们护送我回京城,一直住到我出嫁的时候,再从京城护送我到东阳城。”

齐意欣很为叶碧缕高兴,道:“上官大少对你真是不错!”想起一事,又问道:“上官大少年岁不小了,他有没有通房、侍妾什么的?”

叶碧缕笑着道:“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就算有,成亲之前也会都打发的。上官家是百年望族,就没有出过庶长子的事儿,不用我­操­心。”

齐意欣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你明白就好。若是以后上官大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忍着,一定要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叶碧缕也应了,笑道:“我知道。跟你这么久,也受了你的影响,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齐意欣做出不可一世的样子,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我在一起,当然是越来越红了。”

叶碧缕愣了一下,才明白齐意欣在变着法儿夸耀她自己,忍住笑拧了她的脸,道:“这个脸皮越来越厚,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两人笑闹一场,才冲散了一些离愁别绪。

第二天,叶碧缕就在顾远东派来的一对­精­锐护卫的陪同下,离开东阳城,回京城去了。

齐意欣坐了顾远东的专车,一起去码头送她。

因是冬季,码头上的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

齐意欣里面穿着红狐狸皮子的大袄和皮裙,外面披着玄狐大氅,戴着观音兜,手里拢着貂皮手筒,站在码头上跟叶碧缕道别。

顾远东站在旁边,给齐意欣挡着从码头另一边吹来的寒风,一边劝道:“你叶表姐是回京城嫁人,是喜事,你别哭哭啼啼的。流了泪,被风一吹,­干­在脸上,皴了皮可就不好看了。”

齐意欣连忙忍住泪,对叶碧缕道:“回去记得写信过来。我们报馆的人都会想你的。”

叶碧缕笑着安慰齐意欣:“那报馆还有我的股份,你要仔细经营好了,我还要等着分红呢。”说着,叶碧缕又想起阿喵,对齐意欣道:“我走了,阿喵可以去顶替我的位置。她说过也想出来做事的。”

顾远东在旁边听见,也没有做声,背着手挡在齐意欣身后,一双鹰隼般的眸子警惕地四处看着。

顾家护卫荷枪实弹地站在顾远东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些暗卫隐藏在那些上上下下的人群里面,实施警戒。

远处大船响起汽笛声,叶碧缕该走了,回身抱了抱齐意欣,低声道:“保重。”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岸边,往跳板上行去。

齐意欣站在顾远东身边,看着叶碧缕的大氅在寒风吹拂下往后翻飞起来,如一只天青­色­的海鸥在海边飞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28章 个个都是宝

叶碧缕回京城的船,和李绍林回东阳城的船在海上擦肩而过。

大船划出的浪花海面上翻滚,拉出一长条白­色­的雪白花道,如同通往天国的花园。

叶碧缕坐在头等舱的船室里,拢着被子,依然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到这个时候,她只要摆脱李绍林就够了。想起那个居然养瘦马,还和江南黑道有关联的李家,叶碧缕就不寒而栗。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她想要的,不过是家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一家人在一起岁月静好,白头偕老。

跟着上官辉,这个愿望更容易实现吧!

叶碧缕想起上官辉的眼神,心里踏实了许多。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希望她的眼光不会出错。

李绍林心里却一直有些不安。这件事太过顺利,顺利得都不像是真的。

阿喵知道了叶碧缕离开东阳城,回京城的消息,松了一口气。只要叶碧缕回到京城,发回电报说她平安到达,她就不用再跟李绍林虚与委蛇了。

也不知怎的,以前跟李绍林接触不多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还能想起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如今听他说话越多,就越是难受,恨不得将李绍林毒哑了,绑在那里做成个标本算了。

办电厂的工程师和顾远东相谈甚欢,几个人决定立时开工,先去四处探勘,寻找合适的地址,才好动工。

顾远东让他们不要顾虑资金的问题,只要保证电厂的工程质量,钱财不是问题。

那几个工程师喜不自胜。做技术的人,最头疼就是还要自己去找资金。如今大老板发话,让他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当然是贸足了劲儿要露一手。

李绍林回到东阳城后,跟李姑太太交待了一声。说已经跟叶家退婚了。

李姑太太就催着李绍林赶紧去将顾远西那边订妥了,免得夜长梦多。

李绍林却微微一笑,安慰李姑太太道:“姑祖母,咱们不能上赶着。我且冷她几天。等她着急的时候,再去看她。——女人啊,近之不逊,远之则怨,分寸拿捏好了,才能让她们服服帖帖。”

说得李姑太太倒笑了,指着李绍林合不拢嘴。“你这个猴头!”

李姑太太也明白李绍林的本事,向来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也不再去多问这些事,关注起正事,问道:“沈大总统唤你过去,说了什么没有?”

李绍林的脸­色­­阴­沉下来,起身走到中堂里站定了,看着堂上挂得一副仙翁拜寿图。道:“沈大总统所图不小,我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满足他。——就算能够满足他。他过河拆桥怎么办?”

“他要什么?”李姑太太平静地问。

李绍林回身走到李姑太太身边的杌子上坐下,低声道:“他要我们李家一半的家财。每年还要定期给他这个数。”说着,从旁边的八仙桌上拿过来纸笔,写下一个数字。

饶是李姑太太见多识广,有心理准备,此时见了这个数字,连手都抖了起来,哆嗦半天,才咬牙道:“……给!现在给出去,以后才能收回来!”

李绍林松了一口气。姑祖母真是女中巾帼。先前他还担心姑祖母女人心­性­。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舍不得散财。现在不用担心了,姑祖母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像他们家这样,虽然手里有兵,兜里有财,却被顾家压得死死的。没有出路。还不如全身心投靠沈大总统,还能搏个日后的远大前程。

沈大总统今日也跟他交了底。跟着沈大总统,以后李家封侯拜相,也能得个从龙之功。什么顾家、夏家和成家,到时候说不定都要唯他们李家马首是瞻!

叶碧缕回到京城,立时遣了自己的丫鬟出去给齐家、顾家和上官家发了电报,告知他们自己安全到家。

阿喵接到电报,放下心,立时吩咐门房,李绍林再上门,乱棍打出去,不许他再在顾家门口出现。

齐意欣也得到电报,按照先前和上官辉、顾远东、叶碧缕的商议,在《新闻报》上头版大幅登了一则喜讯,恭喜政务总长上官辉同京城名门叶家嫡长子叶碧缕订婚之喜,甚至连大婚的日子都公布了,就是来年三月初三。

此时已经快到年关。东阳城的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年节的气氛了,新朝政务总长上官辉是东阳城的人,这里的民众对这件喜事都与有荣焉,去上官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上官简氏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嫡长子的喜讯,在家里喜极而泣,偎在上官老爷肩头好好哭了一场。

上官老爷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他们两人是新式父母,力求给孩子们最大的自由,从来没有给过上官辉压力。可是心底深处,老两口还是盼望着大儿子能早些成家立业,给他们添个小孙子。

眼看上官辉马上就要大婚,如果快的话,后年年初他们就要抱孙子了。

“如果意欣愿意,我恨不得马上接她过门,到时候,她和她大嫂一起给我多生几个孙子、孙女抱抱,该有多好。”上官简氏拿着帕子拭泪,仿佛已经看见两个乖巧的儿媳带着几个玉雪可爱的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的美好前景。

上官老爷一边故意说上官简氏是得陇望蜀,一边也情不自禁地憧憬:“意欣他们家可是能生双生子的。她二叔家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齐家祖上也有过龙凤胎。——要不也让意欣生一对龙凤胎?”

上官简氏想说上官老爷更加不靠谱,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给孙儿、孙女取名字,“老爷,你去好好想想,找两个好名字,不管是双胞胎女儿,双胞胎儿子,还是龙凤胎,都能用上的,怎样?现在开始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啊……”

上官老爷连声赞好,兴致勃勃地去外院书房查字典去了。

整个东阳城似乎都感染了上官家的喜庆,大部分人的心情都格外的好,出门见了面,除了打听看了《新闻报》没有,就是在琢磨给上官总长大婚要送的礼物,再加上年礼,市面上一片繁荣昌盛,来往之人熙熙攘攘,是大齐朝覆灭之后,最热闹的一个年节。

赵素宁也很高兴。她赌赢了沈大总统填房这一局,现在要去城里取她的赌金去了。

“王妈妈,吩咐外院备车,我今日要进城去。”赵素宁在屋里换上出门的大衣裳,准备今天去城里赌场将自己赢的银子拿回来。

赵素英这几天也很是坐立不安。

沈大总统的婚事尘埃落定,也坐实了赵素英的猜想。

赵素宁是不能再留在这个家里了,赵素英默默地想。——大姐,你别怪我。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要跑回来?!你想挽回你自己的遗憾,可是不应该以打碎我的梦想为代价!

“二小姐,大小姐今天要进城。”赵素宁身边的婆子王妈妈躲躲闪闪地来到赵素英身边报信。

几天来的犹豫不决,直到今天看见报纸上上官辉和叶碧缕的婚讯,真正让赵素英下了决心。

王妈妈告诉过她,大小姐自从李家大小姐出事之后,就笑过一次,说李家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为他人做嫁衣裳。还说李大少也不会娶到叶大小姐,叶大小姐是别人的人。虽然没有说到底是谁的,可是今天早上大小姐嘀咕的,“我早知道是这样……”已经明明白白表现出了她的不同寻常。

这就是一个能看透未来的人。

在赵素英眼里,赵素宁真正成了一座宝山。

这座宝山,当然要藏起来,才能为自己发挥最大的作用。

“王妈妈,去叫你的儿子和男人过来,今儿是最后一步,我们要收网了……”赵素英将王妈妈叫到跟前,低声嘱咐起来。

小院早已买好,家私也都布置了。计划也在赵素英脑子里重复过许多遍,今日就是正式付诸实现的时候。

王妈妈听着赵素英的话,不断点头,低声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二小姐先去小花枝巷那边的宅子等着就行。”

赵素英嗯了一声,道:“让你儿子赶车。你在车里陪着,最好让大姐不要带别的丫鬟,就她一个人跟你出来。”

王妈妈轻声应了,来到赵素宁屋里,笑着道:“大小姐,今儿就奴婢陪大小姐出去吧。城里如今热闹着呢,带着人多了,那些小蹄子淘气起来,也给大小姐惹麻烦。”

赵素宁想了一想,她是要去赌场兑银子的,带的人多了,确实也不好。再说她自从这次回来,也不喜欢让很多人跟着,生怕让人看出端倪……

“王妈妈,你为我打算,我自然知道,不会亏待你的。——这是二十两银子,我娘给我做衣裳的,你就拿去准备年货,过个好年吧。”赵素宁笑盈盈地往耳朵上戴着一对金刚石的耳钉。

王妈妈被那对耳钉晃得眼睛发花,愣在那里不动弹。

“拿去啊!愣在那里做什么?——我们得赶紧出去,赶在天黑之前回来。”赵素宁将那两锭银子推给王妈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29章 下人不是NPC (粉红840+)

王妈妈嘴­唇­翕合两下,又颤抖着闭上了,从赵素宁手里接过银子,跪下给赵素宁磕了两个头,恭恭敬敬地道:“大小姐,咱们走吧。”

赵素宁披上大氅,留下自己的大丫鬟看门,和王妈妈一起往二门上去了。

离开赵家庄的时候,赵素宁不知怎地,一直恋恋不舍。坐在马车里面,撂开车上的帘子,看着赵家庄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远去,心里突然涌上一层莫名的愁绪,像是上一世,她在赵素英的撺掇下,偷偷揣着自己的小包袱,离家出走一样。

王妈妈坐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把大氅扣紧些,笑着劝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一会子就要去赌场取银子了,大小姐应该高兴才是。”

赵素宁回头道:“是啊,应该高兴才是。”话音刚落,泪水却哗哗地往下淌,将赵素宁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妈妈更加不自在,踌躇了一会儿,道:“大姐歪一会儿吧,天­色­还早,可以小睡一会子。我去外面陪我家老大坐一会儿。”说着,王妈妈连忙起身撂开帘子,来到车外面,宁愿在外面吹着寒风,也不愿意在里面看着赵素宁。

王妈妈的儿子王新轻声问:“娘怎么出来了?还是进去吧,里面暖和。”

王妈妈叹口气,压低声音道:“还是坐在外面吧。宁愿被风吹,也好过对着大小姐假笑。”说着,王妈妈又低声叮嘱自己的儿子:“将小柱儿赶紧送走。既然他脱了籍·以后前程大着呢。我们现在帮着二小姐做这种事,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我总有些心惊­肉­跳,这些天晚上一直睡不着觉。”小柱儿是王妈妈小孙子的小名。

王新沉默着没有说话。为了他们家能够摆脱奴籍,让自己的儿子有个好前程,他们都是昧了良心在做这种事。可是就算昧着良心,他们也没有杀人放火过。再说了,二小姐那边,又岂是好相与的?

王新往前面拉车的马上又抽了一鞭,半晌才道:“娘别想太多。我们只要不伤天害理·留大小姐一条命,总能让二小姐忌惮的。——她若是想过河拆桥,我们就给她抖出来。”

二小姐想对大小姐做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的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以后二小姐的事抖出来,赵家人为了遮丑,肯定是会把责任推在他们这些下人身上。他们可不能替人卖了命,还被倒打一耙。

王妈妈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大小姐也没害过二小姐,不过就是挡了她的路·就被她这样对待。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对付我们,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儿。”

王新微微点头,道:“娘别太担心,我有分寸。二小姐也是闺中小姐,虽然心狠手辣,到底一个人不能成事,还得靠我们。只要我们日后对大小姐好一些,将来在二小姐想动手的时候,将大小姐移花接木,二小姐哪里去寻她去?——我们也正好留个把柄在手里·让二小姐不能对我们轻举妄动。”

王妈妈跟自己的儿子商议了一会儿,心里安定下来,道:“就这样吧。以后等大小姐醒过来·你让你媳­妇­跟大小姐说清楚,我们是被人胁迫,不得不这么做。我们一家大小的­性­命都捏在二小姐手里,让大小姐别恨我们。——要恨,就恨她嫡亲妹妹二小姐吧。”

两人在外面悄悄说着话,已经赶车进了东阳城的城门。

来到赌坊门口,赵素宁披着大氅下车,带着赶车的王新进去兑了银子出来。虽然不多·可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

从赌坊出来·赵素宁却又吩咐道:“去顾家,我有事要去见少都督。”

王妈妈和她儿子王新吓了一跳·磨蹭了半天,王新借口要去小解·溜到后面,找到赵素英跟在后面的大车,低声问道:“二小姐,大小姐说要去顾家。”

赵素英沉吟半晌,道:“那就带她去吧。我倒要看看,她去顾家­干­什么。二少明明看见她就烦……”

王妈妈的儿子依言回到车上,再赶了车,顺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慢悠悠来到顾家,都已经午时过了。

赵素宁从车上下来,在门房报了自己的名字,求见少都督顾远东。

门房的人得过顾远东的吩咐,知道二少一直在等着赵素宁上门,便连通传都不用,让一个婆子径直领着赵素宁进去了。

王新在门房里等着,只觉得满头大汗。——和赵素英比起来,顾远东的威力当然大多了,若是大小姐真的得少都督青睐,以后要是出了事,赵家那边都不算什么了,少都督这边,说不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更何况大小姐是跟少都督订过亲的。他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彼时赵素宁跟顾远东退婚的消息,在赵家上下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王妈妈一家人恰好是下人里面知道真相的。不过他一家人都嘴紧,赵大太太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她。

王新满以为少都督厌烦了赵素宁,才跟她退婚。赵素宁没了倚仗,她妹妹赵素英才敢打她的主意。

可是看顾家门房对赵素宁礼敬有加的态度,又不像是两家人交恶,又或是顾远东厌弃赵素宁的样子。

王新的腿都战战兢兢起来。

顾家外院军机院的会客室里,赵素宁一眼就看见顾远东穿着玄­色­军服,坐在堂上。他旁边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正面朝上,写着“机要”二字。

“见过少都督。”赵素宁恭恭敬敬行了礼,开门见山地问道:“少都督,那船坞的事,到底怎样了?”李家已经不再是沈大总统的岳家,李大小姐沦为五姨太,那船坞合同应该不难到手吧?

顾远东拍着桌上的信封道:“都在这里。”说着,从信封里拿出来合同,对赵素宁道:“你画个押吧。这个合同是写的你的名字,与其说是给赵家,不如说是给你的。”

赵素宁心里轻松下来,看着顾远东笑道:“少都督真是一言九鼎,真的帮素宁把此事办成了。”说着,走上前来,在一旁的印泥盒子里按下大拇指,又在那份合同上印了下去。

“好了,这份合同就是你的了。——拿去吧。

你家祖父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明天,《新闻报》上就要登载我们正式退婚的消息。我们两家,再没有姻亲关系。此事会天下皆知。”顾远东淡淡地道,一手将合同装到信封里面,递给赵素宁。

赵素宁没有丝毫不爽,笑着道:“素宁就祝二少早日觅得佳人,连生贵子,家宅和睦,更上一层楼了!”

听见赵素宁的话里没有一丝怨怼,顾远东淡淡的脸上也露出笑容,颔首道:“承赵大小姐吉言。”

“你大婚的时候记得给我一张请帖,我是要来喝喜酒的。”赵素宁心情很好,一边收起信封,一边跟顾远东打趣道。

“一定一定。”顾远东破天荒送赵素宁到会客室门口,看着她转身离去。

赵素宁披着大红­色­大氅的背影如一抹红痕,在院门口处缓缓消失。

顾远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了结了。从此他不欠赵素宁,赵素宁也不欠他的。他们两讫了。

赵素宁怀里抱着信封,满面笑容地来到顾家大门口。

顾家的门房看见赵家大小姐笑得如同牡丹倾城,不由摇摇头,直叹二少没福消受。

从顾家出来,赵素宁径直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家去吧。”

外面赶车的人应了一声,挥鞭离开顾家门口。

王妈妈从外面来到车里面,对赵素宁问道:“大小姐去见少都督去了?”

赵素宁心情正好,俏皮地点头道:“少都督欠我一个人情,如今终于还上了。——我们银货两讫了。”

王妈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得如同一朵打了皱的掬花,“那就好!那就好!——大小姐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赵素宁摇摇头,道:“我心情好着呢,睡不着。”更加紧紧地抱着自己胸前的信封不放。

王妈妈叹口气,从马车上面的小提壶里给赵素宁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大小姐一大早出来,在城里四处奔波,也累了,喝杯茶水解解渴吧。”

赵素宁收回往窗外看的目光,笑着从王妈妈手里接过茶杯,低头轻啜一口,便放在一旁,道:“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王妈妈垂首应了,撂开车帘,坐到外面。

王新微阖着眼,嘴­唇­动了两下,悄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她和少都督还藕断丝连吧?”若是大小姐还是少都督的心上人,王新拼着儿子一辈子做奴才,也不敢将赵素宁软禁起来。

毕竟前程没有人的­性­命重要。

若是人都死了,还要前程做什么?

谁动了少都督的人,全天下都知道,一定会不得好死。

王妈妈悄悄摇头,道:“无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少都督欠了她人情,大概就是主动退婚的事儿。如今少都督帮她一个忙,两人就两清了。”

☆、第230章 李代桃僵 (6K,求保底粉红)

王新只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扬鞭大喝“驾!”赶着大车,慢慢离开了顾家门口的大路,往左一拐,上了一条热阄的街道,往南城行去了。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多,摩肩接踵。除了像他们这样拉着两匹马的大车,还有刚刚兴起的人力黄包车,在城里很受一般小户人家欢迎。这种车比大车要便宜,又方便,在城里行走,对女眷最方便不过。

街上的人一多,走得就更慢。

大车一路颠簸着,如同摇篮一样,让赵素宁更加昏昏欲睡。

赵素宁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王妈妈在外面坐着,听见里面没有了声音,回身悄悄撂开厚重的车帘瞧了瞧,便看见赵素宁歪倒在车里面的榻上,怀里抱着的信封也掉到车里面的地上。

“成了。”王妈妈对着自己儿子做了个口型,掀开车帘来到车里面,轻声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赵素宁睡得正香,没有反应。

王妈妈扶着车里面的板壁慢慢挪进去,来到车里面,仔细打量已经倒在车里面榻上的赵素宁。

赵素宁面­色­如常,呼吸平顺。

王妈妈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个茶杯,见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尽了,连声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提壶里面的茶水,早就被下了蒙汗|药的。

王妈妈一只脚悄悄仲过去,来到赵素宁的脚上方·狠狠往下踩。

赵素宁还是一动不动,似乎连知觉都没有了。

王妈妈满意地拍了拍胸脯,对外面赶车的王新道:“行了,照二小姐说的,去小花枝巷吧。”

前一阵子,二小姐赵素英让王妈妈以她家刚脱了籍的小孙子的名义,在东阳城南城的小花枝巷,和东街的青城里,各买了一所二进的小小宅院。

等把赵素宁在这里安置好了·赵素英就会回去向赵大太太求情,将王妈妈一家人的卖身契要过来,从此就成了赵素英的下人。

王妈妈他们一家贪图赵素英给的好处,特别是帮他们的小孙子小柱儿脱了籍,就投到赵素英那边,帮她办事。只是后来接触越多,让他们越觉察到赵素英的心狠手辣,不似一般的闺阁小姐好胡弄,才多了个心眼,要在赵素宁身上留一条后路·此是后话不提。

赵素英先回了赵家庄,将自己重新写就的一封信藏在怀里,来到赵素宁的屋里闲话。

那守屋子的大丫鬟被赵素英的大丫鬟叫到耳房说体己话,赵素英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走到赵素宁屋里,将自己准备好的信,放到了赵素宁的梳妆台上。

到了晚上,送赵素宁出去的王新和王妈妈哭丧着脸回来了,一进赵家庄就直奔赵大太太的院子,跪在赵大太太跟前·哭着道:“大太太,老奴不堪重用,将大小姐弄丢了!”

赵大太太大吃一惊·站起来急匆匆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小姐呢?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她,素英还说她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这会子还没有回来?”

听见赵素英的名头,王妈妈顿了顿,又掩面哭泣道:“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就逼着老奴带她进城,说去赌坊取前几天赢的银子,又不敢让大太太知道·只带了老奴一个人出去。老奴觉得不妥·可是大小姐威逼老奴,老奴不敢违拗·只好跟着去了。”

“赌坊里的银子?!”赵大太太倒抽一口凉气,“素宁怎么会染了赌博的恶习?!”

王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楚了始末。原来赵素宁是去买沈大总统填房的盘口去了。当时东阳城十停有九停人都买了李大小姐赢,只有赵素宁和少数人买了李大小姐输。当时的比例是一赔十。赵素宁下了两百两银子的注,这一次,能拿回来四百两银子。

赵大太太听完王妈妈的话,面无表情地坐下来,问道:“银子呢

王妈妈摇摇头,道:“大小姐自己换成了银票,揣起来了。”

“那大小姐人呢?”赵大太太又厉声问起来。

王妈妈嚎啕大哭,扑在地上直磕头,又过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道:“大小姐从赌场出来,就说要去顾家,从顾家出来,又说要去绸缎店。我们在店外等到快关城门了,都不见大小姐出来,老奴就进去找,结果里面的店员说,根本就没有见到大小姐进来!”

赵大太太气得一拍桌子,道:“哪一家绸缎店这样大胆!居然敢私拐良家女子!——给我拿了老爷的帖子,去报官!”

王妈妈忙膝行过来,抱着赵大太太的腿,道:“大太太!大太太!您别着忙,那家店,是老字号,一向童叟无欺,不会做这种阿事的。”

“到底是哪家店?你这个老货赶快给我说清楚!”赵大太太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亲自动手收拾王妈妈。

王妈妈着急地道:“是齐家的绸缎店!—还有这个,是大小姐放在车里面的。我们回来的时候,才在车里看见。”

说着,王妈妈将赵素宁从顾远东那里拿回来的装着船坞合同信封取出来,双手呈上。

赵大太太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颇识几个字。从信封里面抽出合同一看,顿时又惊讶,又欣喜,还夹杂着对赵素宁的担心,语无伦次地道:“赶紧叫老太爷和老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急事!——要快!”

赵大太太的婆子飞奔去外院寻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去。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正拿着几份《新闻报》分析最近发生的几件事。在他们看来,这些事·好像环环相扣,看起来竟像是同一批人的手笔。

首先是李大小姐的总统填房位置泡汤,紧接着就是京城叶家的大小姐和李家大少爷退了婚,立马就同上官家的大少爷,也是如今的政务总长上官辉订婚,甚至连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来年的三月初三。

算起来,李家已经连吃了两次憋了。到底是谁家跟他们过不去?

赵老太爷和赵大老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一个名字没有说出来。

赵大太太的婆子匆忙过来报信·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密谈。

赵大老爷跟赵大太太多年夫妻,知道她一向沉稳,少有这样着急的时候,一旦这样着急,一定是出大事了。赵大老爷便说服赵老太爷跟他一起来到后院,问赵大太太到底有什么

赵大太太看见赵大老爷和赵老太爷一起进来,忙上前行礼,就激动地将船坞合同送到赵老太爷手上,道:“老爷,您看看这个?”

赵老太爷接过合同扫了一眼两眼立时放起光来,赶紧又坐下来细看。待看到末尾署名是给“赵素宁”,还有一个鲜红的拇指印,也激动起来,连声道:“素宁呢?素宁在哪里?”

赵大太太又哭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妈妈,道:“这个老货今天跟着素宁出去,回来就说素宁不见了!”

赵老太爷的心一下子又落到谷底。

若是赵素宁不知所踪,又或者出了意外死了,那这份同就完全失效了。

“住口!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不见了!不过是出去亲戚家散散心,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赵老太爷立时呵斥赵大太太唯恐她坏了事。

赵大太太一声呜咽被堵在嘴里,眼看着赵大老爷不敢说话。

赵大老爷凑到赵老太爷身边瞧了瞧,待看见是船坞合同,又看见底下写着“赵素宁”的名字,心里也是先喜后急,俯身在赵老太爷耳边问道:“爹,是不是赶紧派人寻素宁回来?”

赵老太爷摇摇头,尽量轻描淡写地道:“不必了。素宁去哪里了我心里有数。”又对地上跪着的王妈妈道:“你起来吧。大小姐没有丢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王妈妈心里一沉,以为自己一家子帮二小姐做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了,伏在地上咄咄嗦嗦差点就脱口招了出来。

赵素英早就准备好了,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就去赵素宁的屋子里随便转了一圈,从她的梳妆台上拿起自己放在那里的一封信,回到赵大太太的院子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对着屋里的人福礼道:“祖父、爹、娘,我有话要说。”

王妈妈听见赵素英的声音,连忙紧紧地闭了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赵家几个核心人物。

赵素英就将那封信拿出来,叹息道:“大姐受不了我们这里的呱噪,回外洋去了。”

赵老太爷面无表情地从赵素英手里接过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脸上容­色­稍霁,摇头道:“素宁这孩子真是的,若是实在不喜欢在这里,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自然会送她去外洋,何必要偷偷摸摸地一个人走呢?”

赵大太太眼巴巴地看着赵老太爷手里的信。

赵老太爷就将信递到赵大老爷手里。

赵大老爷匆匆看了一遍,也放了心,将信终于递给赵大太太,埋怨道:“都是你,把她宠坏了。”

赵大太太眼看和赵素宁上一次留书出走的口气和笔迹都差不多,长舒一口气,泪里带笑,对赵素英道:“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封信的?”

赵素英乖巧地道:“是在大姐的梳妆台上。”又问道:“听说大姐今天去顾家了,她去顾家做什么?”

赵老太爷想起赵素宁的信上说,帮他们拿到了船坞合同,让他们以后不要再烦她,总觉得有些问题,不过也没有在这些人面前显露出来,只是笑了笑道:“你大姐都是为了我们赵家。”说着,又对赵大老爷吩咐道:“遣人去外洋服侍素宁去,别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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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老爷点点头,“还是上次的地儿?”

“信上说她回去原来的地方了应该就是以前的地址。你找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一起去外洋伺候她去。”说着,赵老太爷袖了船坞合同,高高兴兴地回外院去了。

赵素英却听得心里一紧。

上一次赵素宁出走的时候,赵老太爷可是大发脾气,不许家里派人去伺候她,存心让她在外面吃些苦头,才知道家里面的好。

这一次赵老太爷居然立时要派人出去。

赵素英在旁边眼珠转了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赵老太爷的意思。

—不过是为了船坞,所以无论赵素宁是不是在外洋,一定要制造出她还活着的印象,以免影响赵家的生意。

这样一来,就算赵老太爷派人去外洋找不到赵素宁,也一定不会声张。因为声张的代价太大,赵家甚至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搜寻赵素宁。

赵素英微微地笑,觉得真是天助我也。赵素宁临走的时候拿回来的这个船坞合同,简直是想瞌睡就送过来的枕头让赵素英能舒舒服服地收拾赵素宁。

这一下,就算赵家的长辈们发现赵素宁的失踪有蹊跷,也会装糊涂,暂时不会声张。

赵素英想到这里,放下心来。此时因是腊月,同往年一样,赵素英经常进城买东西,以前她还带着赵大太太,或是赵老太太一起,很是乖巧。今年倒是不一样都是自己出去。

赵素宁一走,赵老太太又觉得孤单,重新让赵素英搬回她院子里住去了。

赵素英推说自己需要人服侍将王妈妈一家人的卖身契从赵大太太那里哄了来,握在自己手里。

为了看着赵素宁,不让她跑出来,赵素英就将王妈妈派到城里住。

赵家房产众多,赵素英也分有几个小庄子。当赵大太太问起来的时候,赵素英只说让他们一家人去给自己看庄子。

赵素宁在小花枝巷的小宅院里足足睡到晚上才醒。

她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看见头顶上是青布帐幔的床顶,脑子里一片迷糊。抬眼往对面看看见床对面的是一个细棱格的四扇隔窗并没有镶着玻璃,而是糊着雪白的窗户纸。窗子下面摆着一个窄窄的条桌。条桌中间放着一个红木的妆奁匣子妆奁匣子左面是一个粗陶花盆,里面养着一树喜庆的金橘。妆奁匣子右面是一个小小的双面绣Сhā屏Сhā屏上绣着的,竟然是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在胸前,女子双腿盘在男子腰间,两人下身相接,是一副清清楚楚的春宫图!

赵素宁的脑子嗡地一声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回头向床的右面看过去,那边墙边摆着一个多宝格,掩着通往里面净房的门。而床的左面,靠墙放着一张合欢椅,合欢椅旁边大概就是通往外面的月洞门,门上还悬着一挂喜鹊迎春图的撒花门帘。

赵素宁看见那张合欢椅,脸一下子变得雪白,禁不住抱住头,尖声惊叫起来。

王妈妈在外面的隔间里做针线,听见内室赵素宁的尖叫声,忙跑了进来,笑着问道:“大小姐,您醒了?”赵素宁看见是王妈妈,才松了一口气,厉声道:“这是椰?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王妈妈笑了一回,手里攥着方才还在纳的鞋底,对赵素宁道:“大小姐,我劝你还是识实务些。下午二小姐就过来了,有什么事,大小姐自己跟二小姐说吧。”

赵素宁吃了一惊,“二小姐?你说是素英?——你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妈妈笑着没有回答,道:“大小姐饿不饿?我这里有饭,是不是端过来给大小姐吃?”

赵素宁冷笑一声,道:“我不吃。我要回家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王妈妈也不拦着她,看她撂开帘子要出去,王妈妈才闲闲地道:“大小姐还是去里面的净房照照镜子再出去吧。不然走不出这小花枝巷,就要被那些嫖客拉到院子里去了。”

赵素宁听得浑身摇摇欲坠,差些就坐倒在地上。

王妈妈见赵素宁这幅样子,犹豫了一回,还是走过去扶起她,带着她往净房里去。

赵素宁在净房的大镜子里·看见自己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里面的**几乎一览无遗。

赵素宁用手抱在自己胸前,对王妈妈低斥道:“给我衣裳!”

王妈妈后退两步,低声劝赵素宁:“大小姐,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惹恼了二小姐,大小姐吃个大亏,以后就不好做人了。—得罪了,”说着·王妈妈拿了块布过来,趁赵素宁怔忡的时候,塞到她嘴里,又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王妈妈虽然年岁大,可是一直是做下人的,力气比赵素宁大多了。

赵素宁扭了两下,发现没有把身后的绳子拧开,反而将自己身上薄如蝉翼的亵衣挣得嗤拉一声,胸前开了缝,露出一痕雪脯和一对丰盈的蜜桃。

王妈妈心里跳了两下·赶紧取过一件袍子,披在赵素宁身上,就把她拉起来,出到外屋,来到另一边的西次间里,对赵素宁道:“大小姐,您在这里待一会儿,若是觉得无聊,就看看墙上的那个小圆镜子,里面可是有西洋景·不看可惜哦!”说着,王妈妈笑着将西次间的门关

赵素宁被堵着嘴,反绑着手·坐在西次间的地上,心里很是恐惧。

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并不觉得寒冷,屋里四角都有炭炉,暖烘烘的。

赵素宁定了定神,知道自己再三警醒,还是着了赵素英的道儿,气得流下泪来。而且看着这里的环境·又听刚才王妈妈说是小花枝巷·心里就凉了半截。——难道她千辛万苦的重生回来,还要再走一次上一世的老路吗?

赵素宁心里有些不甘·四处在屋里找东西,想将自己手上的绳子割开。可是屋里光溜溜的·只有一个临窗的长榻,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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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素宁凝神四处看着,突然听见对面墙那边似乎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男人的粗喘声,下作的调笑声,还有女人做作的呻吟、迎合,以及噼里啪啦**相撞的声音。

赵素宁越听,脸­色­越白,忍不住强撑着站起来,来到王妈妈说的墙上那面镜子处往里面看去。

一看,赵素宁才知道,那里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镜子,透过那面镜子,她可以看见隔壁屋里的情形。那屋子,跟她刚刚醒过来的内室一样的布置,只是床上有一男一女正在行男女之事······

赵素宁一时看傻了。

那男人极有力气,翻来覆去地将那女人折腾了好多次,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起身穿上短褐,那男子扔下一堆铜板,转身离开了屋子。

床上的那个女人也坐起来,顾不得穿衣裳,一枚一枚数着铜板。

赵素宁看到这里,再也受不了,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床上,身上的衣裳也换成粗布中衣,虽然粗糙,但是严实,也不透了。

赵素宁刚坐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刚才看得春宫,觉得如何?”

赵素宁抬头怒目而视,果然是赵素英坐在对面窗子下面,看着她笑嘻嘻地道。

赵素宁大怒,从床上下来,走到赵素英面前,伸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却被赵素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再抓着赵素宁的胳膊一推,就将赵素宁推倒在地上。

“我给你面子,才叫你一声‘姐姐,!你要还不识趣,我现在就送你去旁边屋里接客去!——我跟你说,这里是最下等的窑姐儿住的地方,十个铜板就能给人玩一次。来的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地里的短工,力气大,平时又无处发泄,不把你折腾个够本儿,不会放过你!怎么样,我亲爱的姐姐,是不是要尝尝这个滋味儿呢?”赵素英蹲下来,拍着赵素宁的脸颊,笑着问道。

赵素宁被刚才看到的情形吓破了胆,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在外洋一时贪玩,被人引诱,坏了名声,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卖身下海的屈辱不堪经历······

“不!不要!——你们不要过来!”赵素宁尖叫着捂住耳朵,状似疯癫。

☆、第231章 栽跟斗 (zhuxyhh01和氏璧、掌门+)

赵素英见赵素宁被吓成这个样子,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自从赵素宁回来之后她所受的恶气,似乎都一扫而空了。

“要想不过那样的日子,行,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有一句假话,我立刻让你去接客!我跟你说,我这里有人给我撑腰,要整你,实在是易如反掌!”赵素英虚张声势地吓唬赵素宁。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本­性­就是胆小怕事。若是一直做为温室里的花朵,还可以茁壮成长,可是一旦离开温室,外面的凄风苦雨立刻就能将她摧残的面目全非。

赵素宁从重生回来之后的斗志,已经被赵素英的话一一摧毁。她不知道赵素英是如何知道这种日子,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是她竭尽全力,也要摆脱的夙命。可是赵素英就这样将这种命运在她面前摆了出来,除了服从,赵素宁想不出她还有别的出路……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你不是都知道了?”赵素宁喃喃地问,抱着头缩在墙脚,心里一直在挣扎着,要不要一头撞死算了。

赵素英看了赵素宁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脸­色­一沉,道:“我警告你,你别想寻死。你以为死很容易吗?若是你撞不死,把自己撞成了傻子,我就把你扔出去给那些人随便玩!”

赵素宁打了个寒战,刚刚升起的一丝必死之心又被赵素英扑灭了。她本来就不是刚烈之人,­性­子温婉和顺,除了有些大小姐脾气,并无过人之处。

“想明白了吗?若是你答应乖乖合作,我就让你住到青城里去。你也知道小花枝巷是什么地方,青城里又是什么地方。——你放心,你是我姐姐,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让我达到我的目的。过一两年,等我成亲之后,自然会放你走,给你一大笔钱,送你去外洋,过你自由自在的日子,怎样?”赵素英先一棍子将赵素宁打懵了,然后又抛出甜枣。将赵素宁终于收服得服服帖帖。

赵素英若不是拿这种事来威胁赵素宁,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让赵素宁屈服。

只可惜天意弄人,赵素宁发现自己重活一世,依然栽在赵素英手里。原来重生回来,并没有增加她的智商和情商,她还是她,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要将前世不堪的路重走一遍。

前世她就没有这个妹妹聪明,更没有她心狠手辣……

小花枝巷是下九流的地方,青城里却是东阳城里有名的高级住宅区。

赵素宁会选哪一条路。根本就不用再猜了。

赵素宁看向赵素英,两眼已经再无神采。“……我跟你合作,求你不要……不要让我跟……那些女人一样。我是你姐姐,我若是坏了名声,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赵素宁木然地说道。

赵素英笑得得意,“你不用管我的名声,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赵素宁闭了嘴,将头埋在自己拱起的双腿膝盖处。我见犹怜。

赵素英嗤笑一声,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答的让我满意。我现在就将你从这个地方带走,住到青城里去。”

“你问吧。我知道的,我肯定会说。我不知道的,你打死我也没用。”赵素宁脸上有股认命的漠然。

赵素英顿了顿,走到赵素宁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那些未发生的事情的?——你是不是一个死而复生之人!?”

赵素宁浑身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赵素英,满脸的惶恐和惊讶。

最大的秘密被人堪破,赵素宁刚刚树立起来的一丝漠然立刻土崩瓦解。

看着赵素宁脸上的灰败,赵素英知道自己猜对了,高兴的站起身狂笑起来。

有些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小屋里面,连在外头院门口守着的王新都听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外屋的王妈妈更加害怕,不敢再在门旁偷听,挪到了外面回廊上,全身兀自抖个不停。

她没有听见赵素英对赵素宁说了什么,却知道赵素宁是完败在她妹妹赵素英手里。

这个二小姐,真是厉害……

“既然你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你告诉我,李家以后会怎样?还能不能东山再起?”赵素英又蹲下身,拧着赵素宁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赵素宁窒了窒,看着赵素英一脸狂热的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

李家以后发生的事情,当年还是赵素英在信上告诉她的。

难道她重生回来,就是要将赵素英当年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再提前一步,转告给赵素英知晓么?

原来她的重生,只是为了给赵素英做嫁衣裳么?!

赵素宁哇地一声哭出来,无数的委屈和不甘都在哭声中流露出来,哭得赵素英都有些鼻子发酸。

赵素英被自己突然升起的软弱情绪弄得有些慌张,连忙拧着赵素宁的耳朵道:“快说,说了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赵素宁两手捂着脸,抽抽噎噎地道:“李姑太太……”

后面的话,要赵素英附在赵素宁嘴边才能听得清楚。

听完赵素宁的话,赵素英大张着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说着,起身出去了。

到了夜间,王妈妈扶着全身瘫软的赵素宁,坐上马车,离开小花枝巷,住到了东阳城东街的青城里。

赵素英命王妈妈的儿子王新将青城里那所宅院的内室里挖了个地窖,放上一些简陋的家具,让赵素宁住进去。

从此赵素宁便成了赵素英的“先知”,一点一滴地向赵素英提供她知道的关于未来几年内会发生的事情。

由于这些事情并不是赵素宁亲历,都是前一世赵素英在信上跟赵素宁提过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其中的模糊和偏颇在所难免。此是后话不提。

这边李绍林看见了《新闻报》上,上官辉和叶碧缕订婚的消息和大婚的日期,如同五雷轰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大小姐已经是被人退了两次婚的人,怎么还能跟上官总长订亲?”李姑太太脸­色­灰败地歪在自己内室暖阁的罗汉床上。一心琢磨这件事,咳嗽得厉害,“来人,给我把大少爷叫过来!”

李绍林面­色­苍白地来到李姑太太的暖阁里,手里将一份报纸揉得稀烂。

李姑太太从罗汉床上坐起来,看见李绍林的样子和他手边的报纸,便知道他也看见这则新闻了,出声招呼他坐下。

伺候的婆子上了茶。倒退出去,将暖阁的厚重门帘放下来,又将外面的格子门也拉上。

祖孙两人在暖阁里面面相觑。

“你说,叶家是怎么攀上上官家的?”李姑太太忍不住问道。

李绍林忍不住将手里的报纸撕成碎片,扔得满地都是,“一派胡言!——一定不是真的!碧缕一定是被他们家逼的!她明明心里只有我!我上次去齐家看她的时候,她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李姑太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伸手将水烟袋拿过来吃了几口,道:“跟红顶白。人之常情。也怪不得叶家这样做。我们李家,如今里子面子全失。也是墙倒众人推啊。”很有些意兴阑珊。

李绍林深吸几口气,道:“我们还没完。我们还有路。我今天就去找阿喵,把婚定下来。碧缕那边,哼,”李绍林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有一丝不怀好意地笑,“叶家以为把碧缕嫁出去就可以将我们分开。就小瞧了我李绍林!将碧缕嫁了,以后不过是闹出更大的丑闻而已。上官辉也不是个好东西。——这顶绿帽子,他是戴定了!”

李姑太太心里一惊。忙道:“难道你和叶大小姐有了首尾?”

李绍林摇摇头,嘴角含着一丝讥笑,”现在还没有。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跟未婚姑娘有首尾,和跟有夫之­妇­有首尾,哪个杀伤力更大,当然不用多说了。

李姑太太迟疑半晌,道:“我们李家,不宜树敌太多,还是算了吧。”若是等叶碧缕嫁给上官辉,李绍林再去招惹叶碧缕,就将上官家要得罪很了。

李绍林露出一个邪魅狂涓的笑,冲着李姑太太摆了摆手指,道:“姑祖母,这您就别管了。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将来是一定会出的!”

李姑太太暂且将此事放下,对李绍林道:“你自己要小心行事。”说着,进里屋又拿了一对装在紫檀木首饰盒里面的龙凤赤金镯出来,道:“这一对镯子,才是我们李家的传家宝,就连给叶家小姐下聘,我都没有拿出来过。——你拿去,给顾远西做订婚信物吧。”

李绍林伸手接过,也无心细看,将小巧的盒子塞到袖袋里,告辞而去了。

从李家出来,李绍林坐着大车径直来到顾家大宅前面。

今天是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顾家的门房都搬了条凳出来,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晒着太阳。

李绍林从李家的大车上下来,心情已经­阴­到谷底,对这些下人也没有以往的殷勤,只是板着脸来到门前,背着手道:“我要见你们大小姐。”

门房的人正无聊,见是李绍林来了,大小姐又吩咐过,不用再对他客气了,都­阴­阳怪气地道:“你要见我们大小姐?你是谁啊?——各位兄弟,你们可认识这个长得像娘们儿的家伙是谁吗?”

一群人哄堂大笑。

还有人故意凑趣道:“这哪里是娘们儿?明明是个无赖,说娘们儿都是抬举他了!”

笑声更加刺耳。

李绍林几乎要晕过去,虽然完全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前倨后恭,可是心底深处,隐隐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也许,他被人耍了……

可是对李绍林来说,被女人耍,是从来没有过的,也是奇耻大辱。——特别是同一天内,被两个女子背弃,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你们胡说什么?是你们大小姐约我来的。”李绍林按捺住心底的怒气,故作平静地道。

顾家门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群人互相看了看,为首的人拿了主意。对李绍林道:“等着,我进去问问。”说着,转身从角门进去,往二门上传话去了。

阿喵正在自己屋里看报纸,听见下人回报,说李绍林来了,本来不想见他,可是转而一想。若是一直避而不见,李绍林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在耍花枪,白背了个名声可不好。

“让他在门外等着,我穿了衣裳就过来。”阿喵吩咐一声,从软椅上起身,让丫鬟取了自己的厚呢带狐皮的大衣过来穿上。

从内院到外院,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阿喵故意命抬轿子的人慢些,用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来到顾家的大门口。

李绍林被顾家门房挡在外头,心里很是忐忑。他到顾家来过不少次。以前顾夫人在的时候。因为对他姑祖母另眼相看,对他也是彬彬有礼。从来没有这样被人轻视嘲笑过。

顾家的门房此时也有些不安。大小姐虽然先前吩咐过,如果李绍林再上门,就乱棍打出去。可是现在又说要亲自过来看看,也不知道那位任­性­的大小姐,是不是又改变了心意?

李绍林负着手,冷冷地盯着顾家的门楣,面上一股­阴­狠一闪而过。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阿喵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深红­色­,量身而裁的厚呢大衣,腰间一条四指宽的腰带将小腰勒得细细的。一般人穿着大衣。都只见臃肿。穿在阿喵身上,却依然曲线玲珑,亭亭玉立。

李绍林抬头看见阿喵雍容地站在台阶上,显然是亲自出来迎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些,微微笑道:“阿喵,好久不见。”

阿喵笑了笑,道:“也不久,就几天而已。”

李绍林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几天没见你,已经好像隔了几生几世了。”

听了这话,顾家门房的众人头垂得更低,有些人已经开始两腿打战,以为自己真的是得罪了未来的姑爷。

阿喵听了李绍林的话,却是冷哼一声,指着李绍林那边的方向,对顾家的门房众人道:“这人当着我的面污言秽语,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还不给我掌嘴!”

李绍林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对阿喵沉声道:“阿喵!有话我们进去说。要打要骂都随你,何必让这些下人为难?”

阿喵捂住嘴轻笑两声,看着李绍林道:“李大少,说实话,我是越来越看你不顺眼。今天小小给你个教训,以后再惹恼了我,直接划花你的脸!”说着,对顾家的门房众人呵斥道:“没听见我的话吗?——掌嘴二十!”

顾家的门房这下子明白大小姐是来真的,几个人­精­神一振,一拥而上。

两个人掰着李绍林的胳膊,不许他动弹,另一个人抡圆了胳膊,往李绍林脸上啪啪抽过去。

还有一个人在旁边数数:“一、二、三、……十五……”

清脆的巴掌击­肉­声回荡在顾家大门外的空地上,有些从顾家大门口路过的人都加快了脚步,不敢看热闹,匆匆而过。

二十下打完,李绍林的两边脸肿的顿时像猪头。

阿喵又看了李绍林一眼,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对顾家的门房吩咐道:“放开他!”又对李绍林道:“以后别说你认识我。——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瞎说,我见你一次,让人揍你一次,打到你闭嘴为止!”

李绍林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奇耻大辱,恶狠狠地瞪着阿喵,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拳打脚踢一顿,再到大街上示众。

“顾远西!你别欺人太甚!——你这样出尔反尔,小心以后遭报应!我姑祖母真的没有说错,你们顾家,没有一个好人!”李绍林被气得七窍生烟,知道跟顾家从此算是翻脸了,也顾不得以前姑祖母嘱咐他要韬光养晦的话,索­性­骂了出来。

阿喵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来复枪上膛的声音。

却见顾远东手持一只加长型双筒来复枪,从阿喵身后走出来,对准了台阶下面的李绍林,声音平平地道:“我数到三,你还不从我视线里面消失。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一!”

顾远东刚数到一,李绍林已经转身狂奔到自家马车上,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催促自家的车夫道“快!快走!”

李家的车夫吓得满头大汗,大力抽了拉车的大马一鞭子,迅速离开了顾家门口。

阿喵轻笑着对顾远东道:“弟弟,多谢你了。”

顾远东面无表情地收起来复枪。往后随手一扔,后面的护卫赶紧接起来,背到自己背上。

“快过年了,你都安排好了没有?”顾远东一边脱着手套,一边回身往大门里面走进去。

顾范氏回了朝阳山,不回来过年。如今顾宅里面,大都督顾为康病重,在小院里面隔离。

小赵姨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顾远南和顾远北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形同软禁。

顾老夫人天天闹着要去看自己的儿子顾为康,阿喵一时着恼。饿了顾老夫人两天,顾老夫人倒是服贴了。现在最听阿喵的话。

整个顾家,阿喵既是嫡长女,又是后宅唯一能主事的人。过年的事项,当然都着落在她身上。

阿喵跟着顾远东往二门上去,道:“娘的旧例在那里,我让内院、外院的管事按旧例就行。年礼都备好了,这两天就送出去。——你呢。你是留在东阳城过年,还是要同往年一样,出去犒军?”

以往过年的时候。顾远东都会以少都督的身份,到各地驻扎的顾家军那里巡查,既鼓舞士气,又加深自己对顾家军的影响力,一举两得。

顾远东笑着道:“今年更要出去。我不会在东阳城,你自己能应付这些人吗?”

阿喵长眉轻挑,道:“你别小看我。我现在是打算一辈子做老姑娘,待在顾家不出去了,当然要把家里安顿好,不然我住着都不舒服。”

顾远东微笑不语,伸手将一片枯黄的叶子从阿喵头上的暗红­色­羊毛贝雷帽上拿走。

“你今天为何心慈手软?为何不一枪将李绍林做掉算了?”阿喵先进了二门,在里面等着顾远东。

顾远东跨过二门,跟着阿喵一起往顾为康那边的院子走过去。

“我已经派人过去,对李家软硬兼施,要他们把李家军交出来。——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打死了李绍林,李家一怒之下反了,还是我江东遭难。我可不能让夏扶民和成士群两个老狐狸看笑话。”顾远东轻声道。

阿喵知道,夏扶民是江南大都督,成士群是江北大都督。这两个人,本来是和他们的爹爹顾为康齐名的。——顾远东和他们比,还是少了些资历和阅历。

“其实,李绍林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 心机也有,手段也有,就是太自负了,而且心思­阴­暗,睚眦必报。——你今天让他吃了这个大亏,他必怀恨在心,你一定要小心,以后不能独自出行,一定要带护卫。”顾远东叮嘱道,“还要记着自己带枪。出去的时候,有枪防身更好。”

阿喵郑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不会出去。家里事多,你又要出去,我会待在家里,直到你回来为止。”

阿喵知道,顾远东虽然面上淡淡的,可是对亲人极护短。自己是他在这个家里,除了娘以外,最关心的人,所以也很通情达理地不给他添麻烦,免得他在外面也要心挂两头。

顾远东倒是笑了,道:“吃个亏,也学了乖。要是娘知道了,不知该多高兴。”

阿喵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两人到了顾为康的院门口,在门房里换上白大褂,又戴上口罩,进去探望顾为康。

顾为康挂着吊瓶,还在熟睡。

一旁照护顾为康的护士,是宋大夫派来的。看见阿喵和顾远东进来,忙站起来道:“大小姐、二少,大都督的病情好多了,宋大夫说,这个从外洋进口的新药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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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上传的。二更6000字。今天一共12000字的更新。3000字为zhuxyhh01大大29号打赏的和氏璧加更,另3000字为zhuxyhh01大大升为掌门加更。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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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初吻

顾为康躺在床上,还在熟睡,可是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顾远东和阿喵坐在顾为康床前,轻声问护士有关顾为康的情况。

护士说得很详细,对宋大夫这次的用药也很有信心。

这是一批宋大夫花了高价从外洋买回来的新型药物,对痨病有特效。宋大夫知道顾家不缺银子,所以向他们极力推荐这种特效药。顾远东当然不在乎,对宋大夫说过,只要有效用,多贵都无所谓。

看见顾为康病情好转,顾远东心情松快许多,脸上虽然还是神­色­淡淡的,却能看出他眼底的一丝喜­色­。

顾为康在床上闷哼一声,不安地挪来动去。

护士见了,忙对顾远东和阿喵道:“请两位出去一下。大都督是要方便了。”说着,从床底将夜壶拿了出来。

顾远东伸手接过夜壶,对阿喵道:“你出去跟护士小姐再问清楚爹的病情,这里有我。”

护士很是不好意思,连声道:“少都督不要做这些的。这是我们护士应该做的。”给病人处理大小便,当然是护士~~-更新首发~~的职责之一。

顾远东没有做声,看了阿喵一眼。

阿喵站起身,对护士道:“护士小姐跟我出来一下,我确实有些事情要问。”说着,不由分说将护士拉走了。

顾远东掀开顾为康的被子,帮他处理个人问题。

顾为康昏昏沉沉的,小便之后,又要大便。顾远东就从床底又拿过来便盆,帮顾为康都处理了,擦拭­干­净,自己去净房洗了手,才叫了下人进来将便盆和夜壶都拿去清洗。

那护士看见顾远东连这种事都做了,一个劲儿地跟顾远东鞠躬道歉。

顾远东摆摆手,道:“他是我爹。我尽一点孝心而已。”

正说着话,小赵姨娘拎着一个食盒来到院门口,看见阿喵和顾远东在里面,急忙大声道:“少都督、大小姐。能不能让妾身进去给大都督送饭?”

阿喵往顾远东脸上睃了一眼,问道:“让她进去吗?”

顾远东知道宋大夫说过,顾为康这次的病有些蹊跷,他和宋大夫都疑心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排除来,排除去,都觉得小赵姨娘和顾老夫人并没有动机。——因为她们两人最大的靠山就是顾为康。如果顾为康有个三长两短,小赵姨娘第一个会被阿喵赶出顾家。顾老夫人虽然不至于被赶出去。但是肯定没有以前她儿子顾为康还活着的时候,那样威风了。

因此顾远东对小赵姨娘的疑心少了一些,再说他爹的病快好了,身边总是得有女人伺候的。小赵姨娘给顾为康生了两个孩子,两人应该还是有些感情的,顾远东就对阿喵点头道:“让她进来吧。以后也不用拦着她了。顾远南和顾远北,过了年送到外洋的寄宿学校去。老夫人那里,你也注意些。别太过份了。”

阿喵扭了身子,看着院墙边上的一树木棉,低声道:“她总是倚老卖老。实在让人受不了。”

“再受不了,她也是你祖母。”顾远东叹口气,往旁边跨了一步,给小赵姨娘让出路来。

小赵姨娘拎着食盒来到院子里,对顾远东和阿喵行了礼,就跟着护士进去看护顾为康去了。

阿喵的双眼透过高高的木棉树,投向远处的天际,幽幽地道:“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饿着她。”

顾远东微微一笑,便又收敛了神­色­,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离开了小院,去外院军机院处理军务去了。

顾平看见顾远东回到书房,先跟进来向他回报了近来铁路和电厂的事宜,都进展顺利。

顾远东又轻松几分,将双脚翘到书桌上面,双臂往后脑勺处一抱。往后微仰,看着顾平笑道:“你的功劳也不小,过完年你该再升一级,进大领衔了,想过要怎样庆祝?——你的年岁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要娶妻生子?”

顾平嘿嘿一笑,道:“少都督都还没有娶妻生子,我不着急。”意图将此事草草胡弄过去。

顾远东只是随口一问,见顾平不想谈这件事,也就放下不说,吩咐道:“去给各个军团的司令官发电报,就说,我除夕之夜先到第八军团。这一次,从后往前巡防,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回东阳城。”

顾平两脚一并,大声道“是”,转身出去发电报。

叶碧缕离开东阳城之后,齐意欣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几天,觉得无聊。家里年关将近,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更显得她一个人有些无所事事。

好在齐意正发了电报回来,说京城的新朝政府放年假,他和妻子裴青云都要回来过年了,还报了喜讯,说裴青云有喜了,把齐老太太喜得亲自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齐意欣这才高兴起来,专门去裴舅母那里报信。

和别的地方比起来,裴舅母这里有些冷清。

齐意欣有些歉意,专门在裴舅母那里陪她说了会儿话,才去报馆。

来到报馆,严先生便拉着齐意欣说财经专版的事,抱怨最近没有什么值得报道的消息。

齐意欣灵机一动,跟严先生说了顾远东在做的两件事,一件是修铁路,一件是办电厂。

这两件事,虽然军事上的意义也很重大,可是对民生的影响也是非同小可。

严先生跟齐意欣谈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对火车和电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一手拍着额头道:“这样说来,是少都督拿自己的银子,给江东的百姓办好事了。”

齐意欣抿着嘴笑,道:“严先生照这个结论去写就行了。”要的是这样的效果。

给顾远东接任大都督造势,不就是她办报纸的初衷?——现在也该自己的重磅武器上场了。

用沈大总统的填房打开知名度,然后开始一点一滴地渗入到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当中,成为真正具有舆论导向的武器。——报纸,开始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

不过因为《新闻报》的成果,也带动了一大批报纸如雨后春笋一样在各地办了起来。

当然,《新闻报》的龙头老大地位还是无人望其项背的。

接着两天的《新闻报》,都在渲染顾远东的“德政”。

齐意欣更爱偷偷溜到街上。听那些不认识的人看着报纸,夸奖顾远东为江东老百姓做的实事。每听见人说一次,齐意欣那一天的心情就出奇的好。若是听见有人不以为然,说顾远东坏话。齐意欣就会郁闷一整天。

顾远东还有四五天就要离开东阳城,去顾家军团巡防兼春节慰问去了。看见《新闻报》上正逐步渲染他的“德政”,顾远东嘴角含笑,手边顿了顿,就将几份报纸都收进了行囊。

顾平进来看见,鬼头鬼脑地道:“二少,今儿天气不错。不如出去走走?报馆那边好久没有去了,也不知道康有才和方全最近过得怎么样,少都督交给他们办的事,有没有尽心?”

顾远东沉吟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去见过康有才和方全了。这两人可是以前缇骑的好手,以后总能用的上的。——我还有些事要跟严先生说,这就去一趟。”说着。匆匆拿了雪佛莱小轿车的钥匙,带了两个护卫,往东街上的报馆那边去了。

顾平站在顾家大门口对顾远东挥手送别。一路叮嘱:“二少,晚些回来啊!别着急,一定要见到人,说完话再走啊!”

顾远东从车窗伸出胳膊,也不回头,往顾平那边的天空开了一枪,一只趁天气晴好出来觅食的麻雀应声而落。

顾平吓得赶紧缩回头,回顾宅去了。

来到报馆,顾远东将轿车停在报馆外的空地上。两个护卫跟着进到里面,荷枪实弹地守在报馆里面的内门处。

在一楼忙来忙去指挥印刷的小严回头看见一个身穿顾家军玄­色­军服的人走了进来。忙上前陪笑道:“这位大爷,请问您有何事?”

那人戴着一顶同­色­军帽,帽檐低垂,压在眉毛之上。

小严觑着眼扫了一眼,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不是顾家少都督么?他过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找齐三小姐的?

顾远东以前没有在报馆露过面,但是小严还是见过他的。严先生和小严知道齐意欣的真实身份。所以第一时间就想起齐意欣来。

顾远东抬起头,看了小严一眼,淡淡地道:“我找小欣。她今天在不在?”

小严脸上笑得开了花,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道:“在!在!小欣这几天天天都过来呢!”说着,一迭声冲楼上喊:“小欣!有人找!”

齐意欣正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的算着年终帐,闻言冲楼下也大叫一声:“忙着呢!——不见!”

顾远东­唇­角微弯,对小严颔首道:“不介意我上楼去吧?”

小严张大了嘴,愣了一会儿,才道:“不!不介意!——少都督楼上请!”说完这话,小严又捂住了嘴,知道自己太多话了。

顾远东并没有说自己是谁,他就该顺着人家的心意,装糊涂才是!

顾远东笑了笑,对小严点点头,漫步走上了楼梯。

二楼只有两个办公室。一间是严先生的,一间是齐意欣和小碧的,分据在楼道左右,各占半壁江山。

顾远东走上二楼,站在楼道口左右看了看,便挑了右手边走上前。

右手边的办公室朝南,外面就是喧闹的大街。

这边办公室的大门大敞,站在门口,看向里面,只见一个巨大的博古架将这间宽敞的办公室隔开。外面布置成会议室的样子,放着几张长软椅、藤椅,还有条桌。

顾远东走了进去,随手将两扇红木大门紧紧关上,然后来到博古架边上,往里看。

齐意欣正埋头在办公桌前,一只手轻快地拨着算盘珠,啪啪啪啪的似乎正在算帐。

顾远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齐意欣还沉浸在她面前的帐目表格里面,才轻轻咳嗽一声。

声音虽然很轻,齐意欣却听得清清楚楚。

“东子哥!——怎么是你?!”齐意欣又惊又喜,忙放下手里的鹅毛笔。从办公桌后头站起来,往博古架这边走过来。

顾远东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往后扔到博古架另一边的长软椅上,低声问齐意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是说隔一天来一次吗?怎么现在天天都来?”

齐意欣笑着道:“最近快到年关了。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边说,一边和顾远东一起走回她的办公桌旁,“你看,我要做年终帐,还要跟严先生商谈下一年的营业计划和预算,都是要在过年前做完的。”

顾远东扫了一眼写满数字和表格的帐本,问齐意欣:“你算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你找几个帐房先生过来?”

齐意欣猛摇头。道:“我就是帐房先生,还要什么别的帐房先生?——要是请了他们,我怎么办?岂不是没工作了?不用了!不用了!”

顾远东微笑着在齐意欣办公桌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对齐意欣示意,让她坐回办公桌后面去。

“我以为你是老板,不需要做这些事情?”等齐意欣坐下,顾远西眯着眼睛笑道。

齐意欣把自己做的报表给顾远东看,道:“齐三小姐是老板。小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东子哥可不要搞错了。”

顾远东低低地笑,浑厚的男低音在办公室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余音袅袅。

听见顾远东的声音。齐意欣只觉得一股酥麻从耳朵后面慢慢升起,上行到头顶,又向下往全身纵贯而去。手里一紧,连忙握住了一支笔,低下头,不敢看顾远东含笑的双眸。

“最近都在忙什么呢?”顾远东闲适地坐在扶手椅上,问道。

齐意欣说起最近要做的几个报道,又抱怨财经版没有什么合适的消息要报。本来应该是除了时事版以外最有份量的版块,却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顾远东想起一事,对齐意欣道:“想要财经版的新闻。你可以找你大哥啊。他是新朝的财务总长。——财经新闻,他那里最权威。”

齐意欣皱眉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他那里虽然有消息,可总是要发电报,不保险。况且报纸是天天要有新闻的,他那里一个月做一个专题也就够了。我们都不知道明天要登什么到财经版上去。”

“这你不用着急。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们东阳城和京城两地的船坞合同,正式签给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了。”顾远东笑着道。

齐意欣挑高了眉毛问道:“是你帮她的?——为什么?”

顾远东静静地道:“答谢她主动跟我退婚。给我减少了很大的麻烦。”

齐意欣脸上一红,喃喃地道:“那是要谢谢她……”似乎抵挡不了顾远东炙热的视线,齐意欣的头越垂越低。

“我过两天就要起程,去巡查顾家军团。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能回来。”顾远东盯着齐意欣低垂头顶上圆圆的发旋,轻声道。

齐意欣猛地抬起头,脸上一片浓浓的失望,“要去这么久?——正月十五有花灯会呢……”

顾远东偏着头想了想,道:“那我尽量在正月十五晚上赶回来。——陪你看花灯。”

齐意欣面颊微红,但还是大胆地点头道:“我等你。不见不散。”

顾远东摇摇头,道:“你在家里等我就行,别一个人出去乱跑。正月十五花灯会的时候,人总是特别多,特别杂,也非常容易出事。——若是到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要出去了。”

齐意欣默然半晌,还是点头应了,垂眸也道:“……我跟上官铭说了,我要跟他退婚。”

顾远东半晌没有言语。

冬季的办公室里,四角都烧着炭炉,屋里温暖如春。为了怕炭气中毒,齐意欣将靠窗的一扇窗子开了小缝。外面街市上喧闹的人声顺着细小的窗户缝溜了进来,将两个人远远地隔开。窗户上挂着细纱窗帘,冬日的日头从细纱窗帘的细缝照进来,在办公桌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齐意欣低着头坐在那里,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顾远东说话,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桌子底下去。

顾远东却觉得背上一阵阵冒汗。手心里也浸湿一片。自己心底里最深的渴盼就要变成现实了,他居然害怕这些都不是真的。就像是无数个晚上,他从梦中醒来,以为齐意欣就在身边。可是伸手一捞,却只抓到空空的被子。他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这样的美梦就要醒了。

齐意欣心里的忐忑越来越盛,手里死死地攥住那支羽毛笔。良久,啪地一声轻响,震碎了办公室里的宁静。那支羽毛笔被她拦腰握成两截。

断了的笔杆扎到齐意欣的手心里,本应该火辣辣的疼,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似地,右手都快握得痉挛了。

“笔都断了,还握着做什么?——又冒傻气了。”

不知什么时候,顾远东已经来到办公桌的另一边,站到齐意欣身边,一只手伸出去。一个一个手指头地掰,将齐意欣握得快要痉挛了的右手掰开,把那支断成两截的羽毛笔取了出来。

齐意欣雪白圆润的掌心里。有一个红红的不规则的印记,正是被那断了的羽毛笔扎的。

顾远东右手挥起,一个抛物线在屋里划过,那支断成两截的羽毛笔已经被扔到垃圾桶里。

再一用力,顾远东已经拉着齐意欣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站在他跟前。

齐意欣咬着­唇­,终于抬头看向顾远东,眼里一片倔强任­性­。

顾远东左手伸出,扶住了齐意欣的面颊。大拇指轻轻在她脸颊边来回摩索。来到她咬着­唇­的嘴边,轻轻在她­唇­边划过,低声道:“松开。”

齐意欣愣了,双­唇­不由微张,带着新鲜的樱粉­色­,在顾远东眼前。如繁华绽放。

顾远东再不犹豫,低头向她的双­唇­吻了上去。

两片有些冰冷,还带着屋外寒气的­唇­紧紧地贴在齐意欣柔软丰润的双­唇­上。

齐意欣轻轻打了个寒战。

顾远东右手绕到她的腰间,左手移到她的后颈处,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唇­与­唇­的碰触带着些急切,又带着些新奇。如两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孩子,好奇地探索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顾远东似乎不再满足只是双­唇­的碰触,双臂一紧,将齐意欣更紧地箍在怀里。

齐意欣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两只手死死拉着顾远东胸前的衣襟,像是随时想把他推开,又像是怕他突然消失,只好紧紧抓着不放手。

顾远东穿着军服,前襟大颗圆亮的铜扣咯得人手疼。

齐意欣的­唇­异乎寻常的柔软和细腻,让顾远东留恋不已。

那样柔软的,带着些薄荷香味的­唇­在自己­唇­间蹭来蹭去,让人血脉贲张,恨不得将之吞噬下去。顾远东微微张开双­唇­,含住了齐意欣的­唇­,细细吮吸,一寸一寸研磨,慢慢伸出了舌,往齐意欣的­唇­边划过去,企图挤入她的­唇­齿间,探寻更深处的芳香。

齐意欣闭上嘴,却到底拗不过顾远东­唇­舌的固执,一边一边往她­唇­间探过去。齐意欣只好双­唇­微张,放开一条细缝,让他的舌长驱直入,绞住她的香舌,抵死缠绵。

有时候­唇­齿相碰,有时候两舌相接。也许咬到了对方,也许咬到了自己。

谁在乎呢?

天与地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相贴的双­唇­是世上唯一。

这样激烈的拥吻,让两个人心如擂鼓,喘不过气来。

顾远东猛地放开齐意欣,大口喘了一口气,又迅速低下头,再向齐意欣双­唇­处吻过去,恋恋不舍。

齐意欣在昏沉间,只觉得一股久违的热流在身体深处聚集,缓缓向上,如同一股暮霭,要盖住她仅存的清醒意识,企图将她拉入**的深渊,从此沉沦。

那股不能自已的感觉随着齐意欣越来越痛苦的呼吸,一时紧,一时松,如猛兽一样张牙舞爪向她逼近。

齐意欣再次觉察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立刻警醒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推,将顾远东远远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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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妹纸真是比某寒还要玻璃心。0(∩_∩)O

赵大小姐会有好结局的,大家放心。某寒是亲妈。0(∩_∩)O(未完待续。

☆、第233章 事发 上 (zhuxyhh01宗师+)

顾远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由自主后退几步,看着齐意欣满脸通红,双手抓着她自己胸前的衣襟,脸上一片痛苦不堪的神情。

“意欣!意欣!——你别怕,我不会……不会了,我不会过来,不会再碰你,你别怕,快坐下来!”顾远东喘着气道,以为齐意欣是担心他管不住自己,就在这里要了她。

齐意欣却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遏制住自己想要往顾远东那边扑过去的**,断断续续地道;“我没事……你先出去。”

顾远东立时转身,大步往博古架那边走了过去,从长软椅上拿起来大氅披上,将自己全身都裹了起来,才打开关得紧紧的红木大门,走出去,将门带上。顾远东靠在外面的大门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齐意欣慢慢地往窗户边上挪过去,一只手颤抖着伸出去,将窗户猛地拉开。

大片大片刺骨的寒气立时从窗外一涌而入。

齐意欣大口大口呼吸着从窗外涌进来的寒冷空气,心底的那股燥热才逐渐被压制下来。

可是身上某些部位依然麻痒得厉害,齐意欣一狠心,从窗户下面的垃圾桶里将自己握断的半支羽毛笔找出来,往自己手心处使劲扎下去。

一股钻心的痛让齐意欣眼泪都流了下来,才减缓了一些她身体内的麻痒难受。

齐意欣抱着自己的胳膊,坐在窗户底下,呆呆地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龙飞凤舞的草字,心里一片茫然。

顾远东在外面站了半天,听见屋里一直没有动静,有些担心地敲了敲门,问道:“小欣,你还好吧?我能进来吗?”

严先生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对顾远东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二少来找小欣啊?”

顾远东哭笑不得地应道:“不让我进去呢。”

严先生呵呵一笑,道:“那我可帮不了二少了。二少慢慢叫门。”说着,回身进到自己办公室里,为免顾远东尴尬,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也随手带上了。

顾远东想了想,还是推开齐意欣办公室的大门,缓缓走了进去。

走过博古架,顾远东没有看见齐意欣的人影。只注意到窗台上的窗户大开。

顾远东吓了一跳,快步来到窗台边上,才看见齐意欣抱着胳膊,缩在窗台底下坐着。

“你怎么啦?”顾远东伸手就要扶齐意欣起来。

齐意欣条件反­射­似地往旁边躲了一躲,低声道:“不用。我自己起来。”说着,扶着墙壁,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顾远东见齐意欣满脸是汗,面­色­苍白,忙从兜里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道:“擦擦汗吧。”

齐意欣捂着鼻子立时躲得远远地。道:“我自己有帕子。”从袖袋里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额头。

顾远东的神­色­淡了下来,看了齐意欣好半天。突然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齐意欣迟疑,拿帕子省了省鼻子,低声道:“是,我有些不舒服,怕传染给你了。”

顾远东笑了笑,温言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刚才你又不说,这会子肯定已经传上了。”说着。就要往齐意欣身边走过去。

齐意欣又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顾远东道:“你别过来,你真的别过来……”

顾远东停住脚步。笑道:“好,我不过去。你要不要回家歇歇?”

齐意欣低下头,道:“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家。”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这个样子,当然不会放她一个人回去。可是看齐意欣坚持不肯让他送她,顾远东也没有多说,道:“那我先走了。”转身离开了齐意欣的办公室。

来到报馆外面,顾远东命令自己的护卫去把车开走,自己靠在报馆小楼旁边小巷子的墙上,等在那里。

没过多久,齐意欣也走出了报馆,没­精­打采地拎着一个小手袋,匆匆往裴舅母的小院子行去。

顾远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进了裴舅母的院子。

冬日的黄昏,天­色­黑的早。

顾远东等在裴舅母家的院子附近,终于看见齐家的大车驶出了巷子,回齐家大宅去了。

裴舅母家近在咫尺,顾远东在她门前徘徊了几步,还是没有进去,将帽子拉低了些,在黑暗里往巷口走去。

快到巷口的时候,顾远东看见一辆马车踢踏踢踏走了过来,便往旁边让了一步。

顾家军的玄­色­军服隐藏在黑暗里,很难分辨出来。

赵素英从马车上扶着婆子的手下来,径直进到院子里面去了,浑然不觉有人看见了她的行踪。

顾远东有些诧异,不知道赵素英到这里来做什么。——赵家在东阳城有哪几处房产,他是一清二楚的。

想到齐意欣经常在这里出入,顾远东记下了这座房子的位置,打算回去让康有才他们盯着这边的动向,免得有人对齐意欣暗中下手。

齐意欣一路坐着马车回到齐家,心情一直很不好。

那种**噬骨的感觉还在身体里面余韵未了,齐意欣受不了这种感觉,从车里的暗格里找出一把小刀,要往自己手心处划去。

坐在一旁的蒙顶大惊失­色­,立时伸手将刀夺了过来,问齐意欣:“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齐意欣冷着脸道:“把刀给我。”

蒙顶被齐意欣的眼神吓倒了,忙道:“让奴婢来。三小姐要做什么?”

齐意欣摊开手掌,道:“往这里划一刀。”

蒙顶顿了顿,一手抓过来齐意欣的手,一手拿着刀,在她手掌心轻轻划过,恰好刚刚划破一层表皮,鲜血从手掌心里涌了出来,齐意欣身体的酥麻立时一扫而空。

蒙顶松了一口气,取出一块帕子,将齐意欣的手掌抱了起来。

“谢谢。”齐意欣低声道。“别跟东子哥说。”

蒙顶把刀收起来,担心地问道:“三小姐,您到底是怎么啦?在报馆跟人生气了?——再生气,也不能这样糟践自个儿。”

齐意欣看向车窗外的夜­色­,淡淡地道:“我没事。刚才有些不舒服,放点血就好了。”

蒙顶怔住了,道:“明天去请宋大夫来瞧一瞧吧。”

齐意欣心烦意乱,只觉得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便鸵鸟似地道:“嗯,以后再看看。若是再犯了,就去让宋大夫瞧一瞧。”

两个人回到齐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

齐老太太遣人来问了好几次,让齐意欣回家就去齐老太太的院子吃晚饭。

齐意欣手上有伤,心里又不舒服,可是齐老太太来叫她,她又不得不去。只好闷闷地带着蒙顶过去了。

齐老太太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进来,手上还包着一个帕子,忙问道:“这是怎么啦?在你裴舅母家受委屈了?”

齐意欣忙陪笑道:“没有的事儿。裴舅母对我很好。很照顾。——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外面划了一下。把手划破了,有些疼。”

齐老太太叫她过去,牵过她的手,把帕子解开瞧了瞧,皱着眉头问:“不会留疤吧?”

齐意欣还没有回答,一旁的齐意娟已经笑着道:“姐姐福大命大,连绑匪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这小小的划伤?——祖母不用担心,没事的。”

齐意欣瞟了齐意娟一眼,也笑着道:“那是自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辈子,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齐意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闷闷地低头扒饭。

齐意欣呛了齐意娟一把,心情又好了一些,坐在齐老太太身旁,让蒙顶给她喂饭,也吃了一小碗,还喝了一碗汤。

齐老太太交待了几句,就吩咐道:“快过年了,给裴舅母的年礼也早送过去了。你就不用老往外跑了吧?——今儿上官七少来送年礼,你又不在家,忒失礼了。”

齐意欣站起来,低头听训。

“祖母,裴舅母就一个人在这里,不如我们请她一起来团年,好不好?”齐意欣软语央求。

齐老太太想起齐意正和裴青云就要回来了,而且裴青云已经有孕了,正是喜事一桩,让裴舅母一起来过年,正好让她们母女亲香亲香,送个顺水人情也不错。再说裴舅母在这里陪着,裴青云肯定心情大好,对孕­妇­是有利的。

齐老太太便叫了婆子过来,道:“明天你去请裴舅母到我们家来过年。”

那婆子应了,躬身退下。

齐意欣想了想,道:“祖母,裴舅母为人极守礼,这个婆子未必能够请得动她。——不如明天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齐老太太看看齐意欣的手,道:“你能行吗?手不碍事?”

齐意欣摇摇头,道:“还好,只是划破一层皮而已。”

齐老太太应了,各自下去歇息不提。

第二天,等齐意欣走了,齐意娟求了齐老太太,要求去城外赵家庄,给自己的舅舅家送年礼去。

因齐赵氏的事,齐老太太曾经担心赵家会追究,结果顾远东一出面,赵家人连屁都不敢放,齐老太太也就心安理得,只是一直管着齐意娟,不许她去赵家庄。

这一次,齐意欣的舅母都要到齐家过年了,齐意娟却连舅舅和外祖家都不能回,齐老太太有些内疚,便道:“你也去裴舅母那里坐坐吧。论理,裴家也是你的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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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事发 下

齐意娟听了齐老太太的话,喜得合不拢嘴。以前齐老太太从来不松口,不许她跟着齐意欣去裴舅母家。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看看,齐意欣在那里究竟做什么。——说什么学“规矩礼仪”,骗鬼去吧!

齐意娟跟着坐上齐府的大车,往裴舅母住的东街青城里那边去了。

齐意欣当然是先到的裴舅母那里,先跟裴舅母对坐吃了一杯茶,说些闲话,齐意欣就将来意说明,要请裴舅母住到齐家过年。

裴舅母颇有些犹豫,从一旁的针线笸箩里拿出针线来做,低声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这里住的很好,还是等初一他们回门之后,我再去齐家拜年吧。”

大年初一是东阳城里女儿、女婿回娘家的日子。

齐意欣知道裴舅母没那么容易说服,笑着凑到裴舅母身边,就着她手边的针线瞧了瞧,见是一个小小的肚兜,绣着大红花,旁边衬着两片绿叶,很是清新可人。

“好鲜亮的活计!——舅母这个是未来的小侄儿做的吧?”齐意欣笑嘻嘻地问道。

裴舅母抿嘴笑,一针一针地纳起来,道:“明年秋天才生,还有时间,我就多准备了一些小衣服。虽说你们家有针线上人,这些事情轮不到我­操­心,可我是做外祖母的,也是一番心意。”

齐意欣坐到裴舅母身边,轻轻扳着裴舅母的胳膊道:“舅母,您如果住到我们家过年。大嫂也不用一直挂心舅母这里。大嫂一高兴,我的小侄儿就更高兴,在他娘亲的肚子里长得就更好。——舅母想想,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舅母住了手,似乎听住了,低头细想齐意欣的话。

齐意欣又趁热打铁道:“再说了,若是让大嫂在孕期老是跑来跑去。更不好。头三个月,听说是最关键的时期,可要好生照料才是。依我说。等过完年,舅母就跟着大哥、大嫂一起去京城,帮着照顾大嫂去。虽说有丫鬟婆子。可哪有自己的亲娘照顾得更妥当?舅母您说是不是?”

在齐意欣的前世,亲生母亲去照顾怀孕的女儿,比比皆是。不像这里,女儿一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等闲不能回家。只有等到年节,又或者娘家有大事,才能回去一趟。

裴舅母听了齐意欣的话,惊喜地抬头看着她道:“你说真的?——我真的可以陪他们去京城?”

齐意欣伸手将裴舅母手边正在做的肚兜拿开,笑着道:“当然可以。舅母不用开口。我去跟大哥说,大哥肯定求之不得。”

两人说笑一阵,齐意欣就悄声道:“舅母,我得去报馆了。”

裴舅母笑着领她去内室换了装束出来。

齐意欣又变成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脸上戴着一副黑框平光眼镜。额前一排厚厚刘海的普通少女。

“你要不要带蒙顶一起过去?”裴舅母将齐意欣送到院门前。

蒙顶跟着走上前求道:“三小姐,带奴婢一起去吧。昨天三小姐的手受伤了,都是奴婢照顾不周。”

齐意欣探出头往院门外的小巷子里瞧了瞧,见大家都是大门紧闭,巷子里间或有些人声,欢声笑语。过年的气氛十足。

齐意欣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今儿我是过年前最后一次去报馆。这次以后,我会等到明年再过来。”

裴舅母见齐意欣这样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笑着劝道:“还是带蒙顶一起去吧,有个照应。再说,如果过年后我跟着你大哥去了京城,你可要扯什么由头再溜出来呢?”再三要齐意欣带着蒙顶一起过去。

齐意欣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要将报馆的事,跟二叔说清楚,到时候过了明路,她就不用偷偷摸摸了,便笑道:“舅母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主意。”

可是到底拧不过裴舅母的劝说和蒙顶的哀求,齐意欣还是不得不带着蒙顶一起走。她拎着一个小手袋,对院子里的人挥挥手,和蒙顶一起转身往巷口去了。

齐意欣和蒙顶一边走,一边警觉地四处看,见并没有异常,迅速出了巷子,往东街上去了。

报馆就在东街不远的地方。

齐意欣进了报馆,先让蒙顶到自己的办公室坐着歇息,自己去严先生的办公室,说起顾远东昨日跟她说起过的财经新闻,道:“东阳城和京城两地的船坞合同,正式签给了赵家的大小姐赵素宁。这一条消息,可是值得大特的。”

严先生非常惊讶,忙道:“这个船坞不是李家接手了吗?怎么变成赵家?——李家都修了一半了。这笔损失可是不小。”

齐意欣微笑,对严先生暗示道:“李家的损失确实不小。他们家的瘦马,如今只是沈大总统的五姨太,听说被沈大总统的填房夫人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在总统府跟个丫鬟似的。李家想仗姨太太势,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李家欠了那么多的银子,我看会周转不灵。到了年关,大家还不都应该去要帐去?”

严先生心领神会,点头道:“确实是个隐忧。我们做新闻的,有责任提醒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债主,让他们有所准备才是。”

齐意欣连连点头,道:“严先生好文笔,快快写一篇出来。对了,叫康有才和方全过来,让他们去探一探李家的债主都有哪些,看看是否能做一个专题。”

严先生失笑,道:“我看你是跟李家对上了。”

齐意欣站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繁忙热闹的街道,笑道:“我们就是吃定李家了,怎么着吧!谁叫他们尽做些损人利己的事,老是跟我作对呢!——算他们运气不好。”

严先生想了想。本想劝一劝齐意欣,可是想到她背后还有江东顾家,说不定这些都是顾家授意的,便不再言语。再说李家跟江南黑道蜂麻堂勾结,草菅人命,跟他们《新闻报》本来就有大仇,也不怪他们揪着李家不放。

严先生心安理得。又寒暄两句,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写稿子去了。

这边齐意娟坐着大车来到裴舅母住的东街青城里,比齐意欣只慢了一步。快到巷口的时候。齐意娟命人停车,自己只带了一个婆子下去,来到巷口瞧了瞧。

这条巷子幽深寂静。两旁都是小巧的宅院。虽然都不甚大,可是屋檐整齐,清洁雅致,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住户都是有些家底的。

齐意欣先前来的时候坐的齐家大车,停在一所院子前面的空地上。

齐意娟轻哼一声。她知道这所院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哥齐意正出钱给他丈母娘买的。

“裴家多朝首辅,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活该!”齐意娟幸灾乐祸地想,回去命车夫将车远远地赶到街对面去。自己披着大斗篷,带着两个丫鬟婆子。站在对面巷口的一棵大树后面,悄悄盯着这边巷口。

虽然是冬季,树上的树叶已经掉光了,可是那树­干­极为粗大,可以挡得住两个人在后头。

没过多久。齐意娟就看见一个穿着普通,打扮得土土的姑娘,跟蒙顶一起从巷口走了出来。那两人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便拐向了通往东街的大路。

齐意娟认识蒙顶,可是认不出她身边的姑娘,不由眉头紧皱。紧紧盯着那人,却觉得越看越熟悉,猛然想起来,蒙顶身边那个打扮得土拉巴几,脸上戴一副大黑框眼镜的姑娘,就是齐意欣!

她的样貌虽然被眼镜和刘海挡得看不清楚,可是她的身形,她的背影,齐意娟在梦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无数次,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揣摩齐意欣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浅浅的笑容……

“乔装打扮?——更有意思了。”齐意娟自言自语地道,带着丫鬟婆子跟上前面两个人。

从这条小巷子到报馆的路很短。

齐意娟只觉得一个闪身,前面两人已经进了东街边上一座小楼里面。

齐意娟对自己的婆子道:“你上前去看看,她们进到哪里去了?”

那婆子应了,快步跟上去,来到前面两个姑娘进去的小楼前面,冲那附近摆摊的商贩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座小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新闻报》的报馆。

“诺,你看,那楼上还挂着《新闻报》的牌匾呢。——刚才进去的人是他们报馆的职员小欣姑娘。经常来的,我们都认熟了。”那小贩热情地指着对面小楼上的牌匾道。

齐意娟的婆子并不识字,只是讪讪地笑,谢过小贩,自己又在小楼周围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回。

那婆子打听完消息,正要回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雪佛莱轿车停在了报馆小楼前面的空地上。车门打开,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的顾远东从车里面出来,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压得低低地,抬步就往报馆里面走去。

那婆子吓了一跳。别人或许没有看清楚那穿着长袍,戴着礼帽的人是谁,齐家的下人可是对这个人不陌生。——顾远东顾二少,也是齐家内院的常。

少都督去报馆做什么?那婆子心里嘀咕着,赶紧回去给齐意娟报信去了。

“小欣姑娘?!——哈,没想到她真的有这样大的胆子,背着家里人,也背着上官哥哥,在外头跟人胡混!”齐意娟一听“小欣”,就知道是谁的化名。再听见那婆子的回报,更是如获至宝,两手搓着帕子,激动地在巷口走来走去,“顾家少都督也去了?他去­干­什么?难道他们是在那里幽会?!——不行,事不宜迟,我要去通知上官哥哥。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现在正是捉­奸­在床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那个店了。”

齐意娟知道,一来,上官铭最不喜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做事。近来齐意欣又屡屡不在家,对上官铭避而不见,已经让上官铭心生不满。二来,顾二少一直是上官铭心头的一根刺。

他们虽然是兄妹相称,可是两人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在顾家或者齐家见面,而是偷偷摸摸找了个陌生的地方见面?!

说他们没有­奸­情,真是鬼都不会信!

齐意娟眼珠一转,立时想了个一石二鸟的主意,“走,我们先去见一见裴舅母。”

齐意娟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来到裴舅母小院门口,敲了半天门,才看见一个婆子过来开门,问她们:“你们找谁?”

齐意娟的丫鬟陪笑道:“奴婢是齐家四小姐的丫鬟,这是我们齐四小姐。”

齐意娟笑着上前道:“我姐姐在里面吗?——我是来看舅母的,顺便接舅母去我们齐家过年。舅母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我们齐家,惯会怜贫惜老,平日里无事也在外头施粥送药,这大过年的,当然也不能让舅母一个人在外面漂着。”

那过来开门的婆子是齐意正临去京城的时候新买回来的,并不认识齐家的主子下人。不过她也听裴舅母说过,齐三小姐有个妹妹,正是齐四小姐。而且齐四小姐跟齐四小姐同父异母,在眉眼神情上,还是有些相似之处。

出来开门的婆子不疑有他,虽然齐意娟说话不好听,可是这婆子也知道,这是主子的事,她一个下人,不能为主子拿主意。就道:“齐四小姐等一等,我进去通传一声。”

齐意娟却上前一步,伸手将这婆子推开,道:“不用通传了。我们是至亲,不用这样见外。”说着,笑吟吟地进到院子里面。

齐意娟带来的丫鬟婆子跟着一拥而入,将那开门的婆子反倒挤到一旁去了。

裴舅母听见外面有声响,走出来问道:“是谁来了?出什么事了?”

齐意娟在院子里看见裴舅母站在台阶上,穿着一身天青­色­湖绸夹袄,系着素白­色­马面裙,气­色­比几个月前刚从江南来的时候好了许多。虽然头发依旧花白,可是面­色­红润丰满,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如松,目光平和,嘴角含笑,显见的日子过得不错。

齐意娟笑着福身道:“见过舅母。”

裴舅母觑着眼打量齐意娟,问道:“可是齐四小姐?”

齐意娟笑着点头,道:“今日叨扰了。想借裴舅母的笔墨一用,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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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山雨欲来 (含zhuxyhh01和氏璧+)

裴舅母颇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四小姐请进来说话。”

齐意娟带着丫鬟婆子来到裴舅母的屋里,匆匆扫了一眼,便跟着裴舅母进到耳房里面。

这院子小,屋子更少。

裴舅母将主屋带的一间朝南的耳房改成了针线房兼书房和帐房,平时都在这里起居。

齐意娟故意四处张望,问道:“我姐姐呢?怎么没有看见她?”说完拿帕子捂着嘴笑,“难道我姐姐没有过来?真是奇怪了,她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家,不知道一个人跑出去做什么?”

裴舅母眉梢轻挑,嗅出点儿不一样的味道。她当年是数百年顶级官宦世家裴家的宗­妇­,齐意娟这两下子,不够她看的。

“四小姐,三小姐出去帮我买年货去了。你也知道,我老了,家里下人又少。三小姐菩萨心肠,每次过来,都帮我做许多事。——四小姐应该好好向三小姐学一学才是。老是这样尖酸刻薄,说话夹枪带­棒­的,小心将来嫁不出去。”裴舅母笑着道,有意往齐意娟最介意的事情上提。

齐意娟被呛得恼了,脸­色­一沉,道:“舅母怎么这么说话?我可哪里得罪舅母了?”

裴舅母这下子明白齐意娟是来者不善,很有可能是冲着齐意欣来的,也肃了脸,道:“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我这里没有笔墨纸砚,不能借给四小姐写信了。——四小姐,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上前扶着齐意娟的胳膊就要出去。

齐意娟大急。她还没有去通知上官铭,怎么能就这样被裴舅母送回齐家去?!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舅母这里没有笔墨纸砚,我出去找家铺子买了就是了,就不麻烦舅母了。”齐意娟匆匆忙忙甩脱裴舅母的手,快步出了房门,往院门外走去。

裴舅母站在台阶上,看着齐意娟上了齐家的大车。走远了,才回到屋里,对服侍自己的婆子叹息道:“真是的,一个二个都不省心。你出去看看她们走了没有。若是已经走了,就去报馆给齐三小姐送个信,让她赶紧回来。若是没有走,你就等一等,别让她们看出来你要去哪里。”

那婆子应了。出来一瞧,见齐三小姐的那辆大车就停在对面巷口,确实没有走远,就不敢出去,只敢缩在这边巷口盯着那车。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车挪地儿。

那婆子只好回来向裴舅母回报。

裴舅母心急如焚,在屋里琢磨半天,索­性­对那婆子吩咐道:“我们一起出去,看看齐四小姐在那里做什么。”

那婆子忙应了,给裴舅母披上一件灰鼠大氅,一起离开院子。

齐意娟先前一出来。便叫了自己的一个婆子过来,道:“你去上官家。求见上官七少。就说,就说是齐三小姐有话要跟他说。等他见了你,你就说是我说的,齐三小姐在东街《新闻报》的报馆里,跟顾少都督说话呢。”

那婆子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四小姐,这样不好吧……若是上官七少怪责下来。奴婢可是担待不起啊!”

齐意娟不以为然地挥手道:“没事!没事!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那婆子无法,只好低头匆匆去了。

齐意娟正在车里暗自高兴,突然车外传来裴舅母的声音。沉声道:“齐四小姐还在这里做什么?要不要老身陪齐四小姐一起回去?”

齐意娟大急,掀开车帘,看着裴舅母道:“舅母出来做什么?天怪冷的,舅母快回去吧。”

裴舅母不理她,对自己的婆子道:“扶我上去。”不容齐意娟拒绝,上了齐意娟的马车。

齐意娟目瞪口呆,待要叫下人把裴舅母赶下去,她的丫鬟婆子却不敢上前。谁都知道,裴舅母是大少爷的岳母。得罪了裴舅母,就是得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齐意娟不过是填房所生的女儿,就算再得宠,以后都会嫁出去的,犯不着为了她,得罪以后的当家­奶­­奶­。

裴舅母看见齐意娟的丫鬟婆子都低垂着头,不敢上前,微笑着道:“你就不要为难下人了。——前面赶车回齐家吧。我亲自送你们四小姐回去。”

齐意娟一着急,恨恨地道:“那我姐姐呢?我姐姐怎么办?她还在外头呢。”

裴舅母笑着道:“说了三小姐帮我置办年货去了,你这样着急做什么?”说着,前面的车夫已经朝马背上抽了一鞭,赶车回齐家了。

齐意娟只好作罢,悻悻地坐在车里面,看也不看裴舅母一样。

裴舅母嗐了一声,在车里长篇大套地给齐意娟说规矩,讲礼仪,只把齐意娟听得耳朵起茧子,恨不得捂住耳朵,听不见才好。

亲自将齐意娟送回齐家,裴舅母又和齐老太太闲话两句,才打道回府。

这边上官府里,上官铭昨天去齐家送年礼,并没有见到齐意欣。听齐意娟说,她姐姐又去裴舅母家学规矩去了。

上官铭很是不开心,可是又不想追到裴舅母那里,让齐意欣对他更加反感。——他知道齐意欣如今主意大,并不若以前一样婉转。

服侍上官铭的下人见主子这几日都无所事事,长吁短叹,想了想,觉得有件事,还是应该早些对主子说。

“七少,小的前些日子拾到件东西,本来不想拿出来,怕给七少添堵。现在看七少心神不宁,觉得还是拿出来的好,毕竟关系到七少的终身大事,还是应该给七少爷看看。”说着,那个在《新闻报》报馆拾到照片的下人,将一个信封送到上官铭手里。

上官铭狐疑地接过信封抖了抖,问道:“里面是什么?”

那下人低着头,悄声道:“是一张照片。是七少那天带着我们去《新闻报》报馆找他们老板算帐的时候,他们报馆的人不小心掉的。小的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在意。这几天拿出来看,才发现里面的人,好像是七少的熟人……”

上官铭沉着脸打开信封,一张黑白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

只见照片上面,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笑容满面地站在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身边。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那男人的一支胳膊还揽着那姑娘的肩膀。

上官铭气得浑身发抖。

那男人的样貌,上官铭一眼就认出来,是顾家二少顾远东。而那丫鬟打扮的姑娘,却跟齐意欣有**分相似!

“我就知道!——顾远东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找了个跟意欣生得这么像的女人做丫鬟!他什么意思?!”上官铭恨恨地道,一手就将那张照片撕成两半。

那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在旁边呆立半晌,试探着问道:“七少,您不觉得。这里面的姑娘,跟齐三小姐生得太像了?”

上官铭横了那下一眼,道:“这还用你说?!——所以我才生气!他明明是对意欣有企图,居然还找一个生得这么像的人做替身!”

那下人叹口气,嘀咕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生得怎么像?齐三小姐又没有双胞胎姐妹……”

上官铭心里一动,将手里撕成两半的照片放到桌上,重新拼凑起来细看。

有了疑心,就能生暗鬼。

这一次,上官铭发现那照片上的姑娘,跟齐意欣越来越像。

“给我拿糨糊过来。”上官铭对下人吩咐道。将撕成两半的照片摆在桌子上。

下人拿了糨糊和纸过来,放到照片旁边。

上官铭亲自动手。将他一怒之下撕成两半的照片又粘起来。

正忙碌着,有小厮进来回报,道:“七少,外面有个婆子,说是齐家三小姐的下人,有齐三小姐的话要带给七少。”

上官铭忙道:“快让她进来!”一边将粘好了的照片放到一旁晾­干­。

齐意娟的婆子惴惴不安地来到上官铭在上官家外院的院子里,先行了礼。陪笑着道:“七少,是四小姐让奴婢过来,给七少带句话的。”

上官铭脸­色­一沉。道:“怎么先前说是三小姐?——你到底是谁的下人?”

那婆子满脸通红,忙道:“是跟三小姐有关的消息。七少请让奴婢把话说完。”说着,不容上官铭拒绝,那婆子又抢着道:“我们四小姐刚刚看见三小姐去了《新闻报》的报馆,顾家少都督也去了。这会子正在里头说话呢。”

上官铭正要将那婆子赶走,听见那婆子后面说的话,又愣住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上官铭提高了声音,手里将桌上在晾­干­的那张照片取了过来,放到银鼠皮袍子的兜里。

那婆子就又说了一遍,便屈膝再次行礼道:“奴婢把话传到了。七少赶紧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奴婢告辞。”说着,满头大汗地离开了上官府。

上官铭脸上­阴­云密布,心里的疑虑似乎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七少,您要不要去看看?”刚才守在屋里的下人悄声问道。

上官铭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当然要去看看!——不去,怎么对得起别人的一番盛情美意?!”

“备车!——不用了,我骑马过去,更快一些。”说着,上官铭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外院的马房奔过去,随便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骑上就往东街的《新闻报》报馆飞驰而去。

上官铭的下人小厮赶紧也寻了马,追上不提。

这边《新闻报》报馆的二楼上,顾远东坐在齐意欣的办公室里,和她对坐说话。蒙顶不识字,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就下楼去看小严他们印报纸去了,将办公室留给齐意欣和顾远东。

“你昨天还好吧?你的手怎么了?”顾远东仔细端详齐意欣的神­色­,见她气­色­还不错,同昨日判若两人,只是右手包着一块帕子。

齐意欣不敢看顾远东的眼睛,左手握上自己的右手,低声道:“没什么。昨日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皮。”

顾远东起身走到齐意欣身边,要把她受伤的手拿过来细看。

齐意欣却像兔子一样惊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离顾远东远远地,急切地道:“真的没什么!——早就好了,不疼了。”又哀求道:“你别过来。你坐回去,咱俩好好说话,不行么?”

顾远东眼神黯了黯,淡淡地道:“好,我去坐下。你过来坐吧。”说着,走了回去。

齐意欣喘口气。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坐下,将办公桌的抽屉打开,取出一张自己挑选出来的照片,放到顾远东面前,道:“这张照片,看看你喜不喜欢。”

顾远东拿起来,看见是他和齐意欣去江南夏大都督府上贺寿的时候,一起拍的照片,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温言道:“喜欢。当然喜欢。”说着,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兜里。

只要顾远东不要离她太近。齐意欣就能轻松起来,笑着问道:“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顾远东马上要出去巡防了,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会回到东阳城。

顾远东点头,道:“都收拾好了。我走了,这边只有阿喵在府里。你要有事,不要见外,直找阿喵就是了。她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的。”

齐意欣笑着摇头。道:“我没那么大福气。我不做喵姐的亲妹妹。”

顾远东想了一想,半垂着头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亲妹妹,胜似亲妹妹。——这样总行吧?”

齐意欣故意抬杠。道:“真的做不了假,假的也当不了真。”

顾远东不再跟她胡扯,站起身道:“我已经跟宋大夫说说过,说你有些不舒服。他说若是再发作,就一定要去他那里,好好检查一下。——记住了吧?”

齐意欣跟着站起来,恋恋不舍地问道:“现在就要走啊?”

顾远东拿起帽子戴上,笑道:“我在这里,你恨不得把我赶得远远的。等我要走了,你又要留我。你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齐意欣也跟着笑,觉得自己真是很别扭,偏头看向顾远东,道:“我当然是不想你走的。可是我知道我也留不住你。——所以就矛盾了。”

顾远东回头看着齐意欣的眼睛,沉声道:“如果你说让我留下来,我就不走了。”

齐意欣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划伤了的右手手掌又酥又痒,如初春里的杨柳枝抚面,又如夏夜里的菡萏初绽,两眼如有星光跳跃,落在顾远东眼里,绽出万种风情。

顾远东忍不住又向齐意欣伸出手。

齐意欣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又后退两步,和顾远东拉开一段距离。

顾远东眼里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伸出来的手慢慢放下来,哑声道:“意欣,你是不是……讨厌我,讨厌我昨天那样对你?”以为她厌烦他的碰触,更受不了他的亲热。

齐意欣大急,可是那种难堪的原因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把头摇得跟泼郎鼓一样,连声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很喜欢你亲我!”一时着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齐意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嗫嚅道:“那个,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不讨厌……”颇有些越描越黑的架式。

顾远东一怔,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温言道:“那就是有原因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别跟我说是传染病。”

齐意欣的表现着实有些奇怪。

顾远东仔细想想,就能感觉到,齐意欣似乎对他的亲热既沉醉,又恐惧,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左右摇摆,十分痛苦。

齐意欣窒了窒,打算还是先去宋大夫那里瞧一瞧再说。若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贸贸然告诉顾远东,让他出去巡查军务还一直担心自己这边,反而会给他添乱。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是军人,而且是一个时常会出去征战的拿命去拼的军人。他在外面,需要的是用全幅­精­神对付敌人,而不是心里还要牵挂着别的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我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毕竟我和上官铭还没有退婚。在这种情况下跟你亲热,让我有些罪恶感。”这番话也不是假话。就算没有身体上的原因,在还没退婚的时候跟顾远东亲热,齐意欣的心里确实有负疚感。——虽然从实际上说,上官铭根本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那位香消玉陨的齐姑娘的未婚夫。

顾远东松了一口气,忙道:“是我疏忽了,让你为难了。你放心,在我们成亲之前,我再不会碰你,就连手都不会拉,这样可好?”第一次提到他们之间的亲事。

齐意欣抿嘴笑,将身子一扭,嗔道:“哪有你这样求婚的?——这样可不行。”

顾远东低声道:“等你退了婚,我就向你们家提亲,好不好?”

过了半晌,齐意欣点点头,“我等你回来。”说着,送了顾远东下楼。

看着顾远东的雪佛莱轿车远去,齐意欣有些怅然,又有些失落,呆呆地站在报馆门口发呆。

报馆对面街上,上官铭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正看着她这边,眼里又愤怒,又伤感,心情复杂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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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生死时速

齐意欣心里有事,也没有注意对面街上的情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要进到报馆里面。

“站住!”一声厉喝从街对面传来。

齐意欣微微一怔。——好像是上官铭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袍,手里牵着一匹大大的枣红马的男子快步穿过街道,向她这边走过来。——正是上官铭。

齐意欣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该怎么做。是马上转身进去躲起来,还是装做不认识,跟上官铭打个马虎眼,胡弄过去?

可是看见上官铭盛怒的眼神,齐意欣还是停住了,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跟前,低声道:“你别生气,我有话跟你解释……”

上官铭只觉得怒气再也抑制不了。他一向­性­情温和,对女儿家更是呵护备至,从来没有让别的女人出乖露丑的时候。——只有齐意欣,自从她受伤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次次将上官铭的怒气激发出来,一次次逼他在她面前大发脾气!

“你还有什么话要解释?——看看这张照片!你还有什么话要要说?你让我尊重你,你又有没有尊重过我?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上官铭将那张被他撕成两半,又粘和起来的照片举到齐意欣眼前。

齐意欣看出来就是她和顾远东在夏家后花园照的那张合影。那时候她还是丫鬟打扮,跟现在的普通女职员打扮,倒是有几分相像。——她连否认,都否认不了。

齐意欣嘴­唇­翕合了两下,声若蚊呐地道:“进来说话吧。”两个人总不能站在门口谈论这些之事。更别说街道周围摆摊的小贩虽然都装作没有看见对面台阶上的事情,可是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绝不放过任何一段可能的八卦。

上官铭听齐意欣让他进到报馆里面,更是生气!

谁不知道,这报馆跟他上官铭有深仇大恨!

“你在这里做事?——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做的事?那先前我的那些事,你都知道,还允许他们登出来?!”上官铭说起这事,更加气愤。枉他担心齐意欣生气。还专程到报馆来找老板谈判,想要将此事掩盖过去。

却原来,他是枉做小人了!这个女人,根本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冷眼看他一个人苦苦挣扎,丢掉名誉和面子,还被他娘亲上官简氏狠狠责罚过!

这个认知。让上官铭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和伤害。

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丢面子,本来就是很令人痛苦的事。发现这件事,原来跟自己最心爱的人有关,这种痛苦,更是加倍的打击。

上官铭上前一步,抓住了齐意欣的左胳膊,冷声道:“你现在跟我走,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然的话。——哼!”语带威胁,手劲更是大的出奇。

齐意欣的左胳膊因为枪击,有过骨裂。才刚刚恢复不久,仍然十分脆弱。

上官铭的手正好握在齐意欣骨裂的地方,顿时让她额头冷汗淋漓。

“你放手……你先放手……你捏得我胳膊疼。”齐意欣用右手去推上官铭。

上官铭看见齐意欣右手上绑着帕子,扫了一眼,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齐意欣深吸一口气,面对越来越近的上官铭,忍住浑身酸软的冲动,继续哀求道:“七少,进来说话吧。你不想就站在这里说这些事情吧。”

上官铭冷笑一声,道:“你都要给我戴绿帽子了。我还要什么脸面?——我跟你说,这个破报馆,我是绝对不会进去的!它让我蒙受奇耻大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它!除非它向我道歉!至于你,我不会再说第二次,跟我走!”说着。突然两只胳膊伸出,将齐意欣抱了起来,回身就将她举到他身旁的枣红马上侧坐着。紧接着,上官铭也抓住缰绳,自己一跃上马,坐在齐意欣身后。

齐意欣胳膊疼痛稍缓,全身却越来越没有力气,只能大喊一声“蒙顶救命!”,就眼睁睁看着上官铭往马ρi股上抽一鞭子,那马腾的一声嘶叫,往大街上奔去。

街上的行人车马争相走避,唯恐受池鱼之殃。

蒙顶从报馆印刷室里追出来,只看见一匹马上坐着两个人,往前狂奔,赶紧出来问周围的人出了什么事。

那些小贩和店铺的掌柜都争先恐后地道:“你们小欣刚才被人带走了,就是那匹马上。好像是上官家的七少爷,惹不起啊惹不起啊……”

蒙顶大惊,不知道怎么上官铭追过来了,这里没有马,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铭带走齐意欣。

蒙顶想起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顾家军的一个办事处,迅速飞奔过去,进门就道:“我以前是顾夫人的丫鬟,现在跟着齐三小姐,我有急事要找二少!”

办事处的人听见蒙顶不像是说假话,虽然不认识她,也没有怠慢,连忙道:“我们去发电报,去顾家问一问。二少刚回去了。”

顾家军的各个联络传处都有电报室,方便战时联系。

此时顾远东刚刚回了顾家,正在房跟顾平说话,外面突然有人进来急报:“少都督,蒙顶姑娘从东街发来电报,说齐三小姐被上官七少带走了!”

顾远东霍地一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从那人手里接过电报看了看,马上对顾平道:“我骑马先出去,你开了车跟着我就行。他们在东街。上官铭骑着马,我骑马追方便一些。”

顾平点头,自去招集人手不提。

顾远东迅速去马房骑上自己最快的马,直接出了顾家大门,往东街追去。

这边上官铭骑在马上,只觉得满腔义愤,一手勒马,一手将齐意欣紧紧地护在胸前。

街道上人来人往,上官铭骑术并不高明,也不敢横冲直撞,伤及无辜。只好躲来躲去,渐渐慢了下来。

齐意欣揉着自己的左胳膊,瘫在上官铭怀里,哑声问道:“你到底要去哪里?”

上官铭怒气上头。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样,只是信马由缰,赌气道:“带你去成亲!——我们今天就洞房,我看你还有没有脸跟别人眉来眼去!”说着,一抖缰绳,已经出了东阳城的东城门,往城外的小路上奔过去。

齐意欣大惊失­色­。气喘吁吁地劝道:“上官铭,你不要昏了头,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上官铭低头看着齐意欣,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是放过你,我才会一辈子后悔!”

齐意欣忍不住用力将上官铭往后推,哀求道:“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和你退婚,你可以去找适合你的好姑娘。——我跟你。真的不合适。”

上官铭见到了这种地步,齐意欣还是要跟他退婚,更是火冒三丈。一手揽住齐意欣的腰,低头就往她面颊上亲了下去。

齐意欣更加酥软,心知不对劲,一狠心,将自己早上专门放在袖袋里的一柄­精­致小刀拿出来,握在手里。

齐意欣抱起来那样软,气味那样香,就像一块诱人的糕点,引人要大块朵颐。

上官铭忍不住扔掉另一只手上的缰绳,两只手一起抱着齐意欣。就要往她­唇­上亲下去。

齐意欣拼力低下头,一手将小刀从刀柄里拔了出来,对准上官铭的腹部,厉声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可就不气了!”

上官铭感觉到一个锋利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肚子上,低头一看。一柄晶亮的小刀寒光闪闪,抵在自己的肚子上。

上官铭下意识放开手。

他们身后这时也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声响亮的枪声划破长空。

上官铭回头一看,然是顾远东骑着一匹四蹄踏雪的大黑马飞奔过来,手里还举着一支手枪。——刚才正是顾远东开了一枪。

上官铭悲愤地大笑,道:“怎么?——你有刀,他有枪,你们这两个­奸­夫­淫­­妇­就要谋杀亲夫么?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说着,一手捞起缰绳,往枣红马上又抽了一鞭。

那枣红马吃痛,一个高高的跃起,又往前面飞跑。

顾远东眼看要追上了,前面的马又飞跑起来,气得大叫:“上官铭!你给我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上官铭也不回头,大声道:“有种你就开枪!——我跟你的亲亲妹子一起赴黄泉!哈哈哈哈……”被刺激的很了,上官铭状若疯癫。

齐意欣用手背拭泪,对上官铭最后一次求道:“上官七少,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们回去再说话……”

上官铭一手又搂近了齐意欣,恨声道:“休想!——除非我死,你别想离开我!”说着,又抱着齐意欣,在她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齐意欣软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

到了这个时候,齐意欣再也装不了鸵鸟。

齐赵氏那诡异的“人尽可夫”四个字在齐意欣脑里一闪而过,她终于明白齐赵氏是什么意思!

原来只要有男人碰触她,她就会把持不住。不管她想不想,心里愿不愿意,她的都会化成一潭春水,溺毙别人,也溺毙自己。

这是到底是病,还是齐姑娘先天的体质造成的?

齐意欣心里无限悲凉。

与其让她没有尊严的活,她宁愿去死!

她死过一次,并不惧怕再一次的死亡!

齐意欣从上官铭的桎梏里,微微抬起拿刀的右手,用力向自己的胸口扎过去。

上官铭的眼角余光只看见寒光闪过,条件反­射­一样往后让了让,伸手一格,齐意欣的刀偏了方向,在自己的左手掌上划了一刀。上官铭就看见齐意欣刀上鲜血淋漓。

可是上官铭自己丝毫没有被扎伤的疼痛感。

“你要做什么?!”上官铭伸出右手,从齐意欣手里夺过那把刀。

齐意欣手上的伤口剧痛,让她又恢复了一些力气,不再抗拒不了上官铭的男­性­气息。

“上官七少,你说过,这辈子除非你死,我别想离开你。你错了,还有一种可能,我可以离开你。——就是我死!永别了,上官铭!”齐意欣两手伸出,将上官铭往后一推,自己借着一推之力,往狂奔的马下倒跌出去。

上官铭吓得赶紧勒住马,又要伸手去拉齐意欣,只拽住她的左胳膊。

可惜齐意欣死志已决,奋力挣脱上官铭的手,左胳膊的剧痛让她更加清醒地往后倒去。

顾远东在后面已经快要追近,却看见齐意欣往后一仰,就要掉下马背。

“意欣!——”

“意欣!——”

上官铭和顾远东同时惊叫起来。

骑在后面大马上的顾远东抓住时机,一个飞身,从后面的大马背上跃起,往前冲去,正好接住被上官铭阻拦了一下的齐意欣。

沉重的惯­性­和撞击力,让顾远东和齐意欣一起重重地跌在地上。顾远东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齐意欣,护着她的头,在地上翻滚几下,落到路边­干­涸的水沟里面。

那里的泥土比较稀松,承接了一部分冲击力,让顾远东身上只是撞的淤清。

齐意欣却没那么好运。先前从马上滚落的时候,上官铭一手拽住了她的左胳膊,已经将她左胳膊又拉得脱臼了。

“意欣,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意欣,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身子不舒服,早些跟我说,我带你去外洋治病去,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顾远东看着齐意欣鲜血淋漓的左手,目呲欲裂,恨不得拿枪去将上官铭崩掉算了。

齐意欣昏昏沉沉地躺在顾远东怀里,微微一笑,气若游丝,“我还好。我本来打算去宋大夫那里瞧瞧的。你看,我这么不中用。跟我在一起,你会不会后悔?”

顾远东将头埋在齐意欣脖子旁边,眼里的泪顺着齐意欣的脖子流下去。

齐意欣想抬起手抚着顾远东的头安慰他,可是左胳膊疼得要命,完全不受控制,右胳膊被顾远东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没事……没事……出点血,我才能清醒。”齐意欣断断续续地道。

上官铭被这一切变故吓得半天才回过神来。等他转回马头,回到齐意欣刚才跳马的地方,看见顾远东抱着齐意欣,坐在路边­干­涸的水沟里。

齐意欣身上血迹斑斑,脸­色­雪白,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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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用心良苦 (含enigmayanxi和氏璧+)

上官铭骑在马上,怔怔地看着路边­干­涸的水沟里面的那两个人。

齐意欣手上血­肉­模糊,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仰头倚靠在顾远东怀里。

顾远东半跪半坐,紧紧搂住齐意欣的上半身,将头扎在她的脖颈处,全身都在颤抖。

他们俩靠得那样近,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们俩分开。

上官铭发热的头脑看见齐意欣这个样子,慢慢冷静下来,一股悲凉席卷而上,在上官铭心里徘徊不止。

上官铭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热流涌上眼睛,赶紧抬头看天,将那股热流压了下去,才翻身下马,走到路边­干­涸的水沟里。

“让我看看她的胳膊。”上官铭是学医的,此时冷静下来,多年学医的素养占了上风。

齐意欣的左胳膊明显有些奇怪,不是正常的样子。

顾远东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对上官铭沉声道:“她的左胳膊,不久前,受过枪伤。她的背上,也受过严重的枪伤,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

上官铭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到底都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远东顿了顿,道:“你还是赶紧给她看看胳膊,别的事,以后再说。还有她的手,流了这么多的血……”

上官铭抿紧了­唇­,伸手到齐意欣的左胳膊处探了探,慢慢摸索下来。道:“是脱臼了。我来给她接上。”说着,一手把住齐意欣的上臂,一手握住她的下臂,对准了,往上一推一按,齐意欣脱臼了的胳膊便被接回远处。

齐意欣嗯了一声,眼神逐渐凝聚起来。有了焦距。她的眼里,却只能看见顾远东,“东子哥……我的手疼。我要回家。”

上官铭眼里一酸。终于流下泪来,却不去拭泪,从兜里拿出一条帕子。将齐意欣的左手牢牢地绑起来,道:“血应该已经止住了。不过伤口太深,回去要上药,感染是一定的,要找宋大夫拿最好的消炎药过来敷上。”

顾远东应了一声,低头问齐意欣:“还有哪里疼?——别急,我的车马上就到了。我带你去看宋大夫,然后回家。”

齐意欣微微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似乎有顾远东在身边。她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可以将自己的一切完完整整地托付那个人。这种信任,从来就没有在上官铭面前展现过。

上官铭缓缓站起身,看见这一幕,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只觉得痛彻心扉。

齐意欣今日决绝的样子,终于让上官铭彻底明白,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顾平开着车,带着人手赶到了。

顾远东将齐意欣打横抱起来,对上官铭道:“实话跟你说。意欣要跟你退婚,是我的主意。——你们俩不合适。她跟你在一起,你们两人都会痛苦。”

上官铭看着顾远东的眼睛,正­色­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是有婚约的人,你这样霸住意欣算什么回事?你是让她做小,还是让她做你见不得光的外室?”

顾远东微微一笑。上官铭还不算是无可救药。至少,他还知道为意欣打算。

“这不用劳你­操­心。实话跟你说,我已经跟赵大小姐退婚了。——只要你跟意欣退婚,我就马上去齐家提亲。”顾远东索­性­对上官铭交了底。看见上官铭今天疯狂的样子,顾远东觉得,自己是男人,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让齐意欣一个小姑娘,去面对这一团阿臜事。

上官铭再次愣了一下,“你已经退婚了?什么时候的事?”表示不是很相信顾远东的话。毕竟以顾远东的身份,无论他订婚还是退婚,都不是小事。

顾远东脚步不停,横抱着齐意欣往前走去,道:“很快报纸上就要登正式的消息了。这种事情,我至于骗你吗?”

上官铭跟着走上去,站在自己的枣红马旁边,看着顾远东抱着齐意欣进了小轿车里面。

轿车一路扬尘,往城里开去。

上官铭咬咬牙,还是骑上马,跟着进城,往宋大夫的诊所那边去了。

等上官铭来到宋大夫的诊所的时候,齐意欣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正在里面关着门,单独跟宋大夫说话。

顾远东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上,沉着脸看向前方。

上官铭走进来,轻轻问道:“意欣怎样了?”

顾远东看了他一眼,道:“伤口处理了,也上了药,胳膊打了夹板,要挂几天。”

上官铭皱了眉头:“既然已经都处理好了,那还在里面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进去?”

顾远东顿了顿,道:“意欣有话要跟宋大夫说。我不方便在旁边听。”

上官铭看不得顾远东这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走到顾远东跟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讥讽道:“你都打算娶她了,她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你?——难道你也和我一样,处处都被蒙在鼓里?”

顾远东往旁边让了让,淡淡地道:“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我相信意欣,也尊重她。她不想让我做的事,不想让我听见的话,我都不会去打听,也不会去怀疑。”

上官铭细想一想这话,不由心灰了大半,踌躇一会儿,从兜里将那张撕成两半,又粘和起来的照片取出来,递给顾远东,道:“拿着。这是你们的照片。”

顾远东有些诧异,站直身子,从上官铭手里取过照片,眯着眼看,微笑道:“这就是我们上次去江南贺寿的时候,在夏家照的照片。——意欣就是那一次受的伤。”似乎在跟上官铭解释。

上官铭却已经心灰意冷。扬手制止了顾远东的话,道:“你不用多说了。我其实也相信意欣,知道她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意欣说的对,我是跟她合不来。”说着,又拍了拍顾远东的肩膀,“你要好好待意欣。我走了。”转身离开了宋大夫的诊所。

顾远东看见上官铭远去的背影,似乎挺直了许多。嘴角微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一门之隔的屋子里面,齐意欣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可能是因为说着那些话题太过难以启齿。

“你是说,一有男人碰触你,你就控制不了自己。只想……那样?”宋大夫小心翼翼地询问,虽然也有些尴尬,不过医者父母心,都是他的职责而已。

齐意欣点点头,脸上病态的潮红越来越明显,“……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就算是心里不愿意,可是身体上完全是相反的感觉。我只有在很疼,或者大量失血的时候。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那种……那种……非要投怀送抱的感觉。”

宋大夫沉吟半晌,又仔细给齐意欣把脉,顺便抽了点血,道:“从脉象上看。你的身体很正常,就是有些虚弱。应该是两次失血过多的原因。这要慢慢恢复,急不得,倒不是大事。而你说的那种,那种感觉,听起来。跟一种俗称‘花痴’的症状差不多。”

齐意欣大囧,不过也觉得很贴切。——她那幅样子,不是“花痴”是什么?只要男人靠上来,她就走不动路了……

“那有没有法子治?”齐意欣­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既然知道了是哪一种病,治疗起来应该就容易得多了。

宋大夫却两手一摊,有些尴尬地道:“三小姐,这个症状,其实不算是病……个人习惯而已。”看了看齐意欣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天生的。”

齐意欣听了宋大夫的话,如同五雷轰顶,“怎么会这样?”

这种说说法,恰恰是齐意欣最害怕的答案。她最怕真正的原因,就是这一种。如果是天生的体质问题,那真是药石罔灵了。

“怎么会这样?”齐意欣喃喃地问,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她中枪弹的时候,没有哭。用刀划伤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哭,可是听见这个最不想要的答案的时候,终于哭了。

宋大夫静静地坐在一旁,等齐意欣哭得停歇了,才递给她一块帕子,道:“擦擦脸。你也别这么早就伤心,我只是说‘有可能’而已。你的症状比较强烈,而且有身不由己的感觉,还是很蹊跷的。刚才抽过血,我还想看看血液化验的结果。如果我这里查不出来,我会送到外洋的实验室,他们那里设备更加先进,说不定能查出什么端倪。所以你不要放弃。”

齐意欣拿帕子拭泪,泪中带笑,“宋大夫不要这样说话说半截啊,真是吓死我了。”

宋大夫却正­色­道:“我喜欢先把最坏的情况说给病人听,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齐意欣点头,“我知道了。也请宋大夫替我保密,这件事,谁都不要说,包括我家里人,还有东子哥和上官铭。”

宋大夫应了,开门送她出去。

顾远东回头见齐意欣出来,忙问道:“怎么样?严不严重?”

齐意欣低着头没有说话。

宋大夫笑着道:“还好,我再仔细验验血,就能确诊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顾远东眼神锐利,明显觉得宋大夫的笑容有些勉强。

可是宋大夫说完话,就紧紧闭了嘴,一言不发。

顾远东无法,只好先将齐意欣送回齐家,叮嘱蒙顶和眉尖、碧螺要小心伺候,过年以前,就不要再出去了。

齐意欣应了,先让蒙顶和眉尖抬了热水进来,让蒙顶和眉尖帮自己去净房沐浴。

洗完澡,换上衣裳出来,齐意欣看见顾远东还没有走,坐在她内室南窗下面的长榻上,一脸肃然的样子。

齐意欣走过去,轻声道:“东子哥。你回去吧。你不是马上要离开东阳城了吗?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顾远东抬起头,往旁边挪了一步,道:“你就在对面床上坐着,不要过来。咱们这样说话也行。”显然已经知道齐意欣的毛病和顾虑,很是为她着想。

齐意欣有些脸红,依言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低声道:“我没事的。就是有些不舒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身上好了,就不会这样了。”

顾远东笑了笑,安慰齐意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能活着。别的事情都不重要。比如今天,就算上官铭想怎样,你也不用闹到自尽那么严重。生命这样宝贵。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齐意欣苦笑了一下。对她来说,如果没有尊严,毋宁死。

在上官铭怀里的时候,她终于想明白了齐赵氏那句话的意思,顿时万念俱灰。

当那个浆洗房的头儿告诉她,那乌­鸡­汤有奇效,喝了可以让男人再也离不开女人的身子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以­色­侍人,用床上功夫来拴住男人。可是现在看起来,事实恰恰相反。不是男人离不开她的身子,而是她离不开男人的身子,所以更加不明白,到底是不是跟那乌­鸡­汤有关……

在她以前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险恶的人心和算计。齐意欣真不想过那种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日子。所以一时想不开,就想死了算了。

后来被顾远东救了下来,让她才慢慢清醒,有了一点求生的意志,打算先去问问大夫,看看有没有方法治疗。

如果没有方法治。齐意欣不敢往下想……

“东子哥,上官铭跟我说,他今天是带我去洞房。”齐意欣谨慎地道,“我不想被人挟制,更不想被人威胁。对我来说,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在齐意欣的字典里面,从来就没有“委曲求全”四个字。一旦决定不能继续下去,她会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顾远东叹口气,道:“就算是真的,你也用不着自尽。——你是被强迫的,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在乎。”

齐意欣认真地道:“我在乎。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选择死亡。”

顾远东深深地看着齐意欣:“可是我只想要你活着,不管怎么样,活在我身边就行。”说完,顾远东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齐意欣怔怔地坐在床沿,一时痴了过去。

这边上官铭回到自己家,先去自己屋里换了身衣裳,就来到内院见娘亲上官简氏。

上官简氏是上官家的宗­妇­,此时又要准备过年的事宜,又要为大儿子上官辉的婚礼做准备,忙得不可开交。

上官铭进来的时候,上官简氏还在听诸多的管事下人回事。

上官铭也没有打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暖阁里,等着上官简氏处理完这些事情,再过来跟他说话。

上官简氏知道上官铭来了,赶紧把手头的事都交待了,也来到暖阁,笑着问道:“今儿怎么到内院里来了?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呢。”

上官铭笑道:“在娘亲眼里,儿子就是个吃货吗?”

上官简氏莞尔,道:“你小时候,还真是个吃货!”

上官铭赶紧打断上官简氏的思绪。——一说起上官铭小时候的事,上官简氏的话匣子是挡都挡不住。

“娘,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要跟您说。请您一定答应儿子。”说着,上官铭一撂长袍,跪在了上官简氏面前。

上官简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看着上官铭问道:“你有什么事?”

上官铭低着头,不敢看上官简氏的眼睛,“娘,我想跟意欣退婚。”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上官铭既觉得心如刀绞,又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心情极为复杂。

上官简氏却是大怒,低斥道:“还不快给我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的婚事,是娘和你裴姨母在她临死前定下的,我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上官铭有些委屈,低声道:“儿子跟意欣实在合不来。今日儿子又做了件错事,实在无颜再跟意欣在一起。望娘同意儿子,早日退婚,让意欣也有机会再择佳婿。“

上官简氏气得两手发抖,问道:“你说,你又做了什么错事?!——怎么会如此?”

上一次,上官铭就有喝醉酒,差点中了别人仙人跳的劣迹。这一次,上官简氏只觉得眼前发黑,不敢想上官铭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

上官铭抬起头,鼓足勇气道:“儿子今日喝醉了,拉了意欣出去,想……想……跟她亲热,意欣不从,挣扎间,儿子用刀错伤了意欣。”说着,在上官简氏面前连连磕头,道:“求娘成全。儿子失德失能,实在配不上意欣。”

上官简氏立时鼻子发酸,眼里含泪道:“你这是吃了什么药?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意欣是你未婚妻,你就一时也等不得?!”

上官铭横起一条心,继续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是,儿子等不得了。儿子以后,以后,大概也是要纳妾的。与其日后让意欣伤心失望,还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算了。”

☆、第238章 亡羊补牢 (6K,求粉红)

上官简氏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就给了上官铭一个耳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啪地一声脆响,听得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齐刷刷跪下来。

上官铭的脑袋被抽得歪在一旁,脸上立时现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我跟你说,退婚是一回事,若是你真的伤了意欣,你让我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裴家妹妹?——当年要不是她,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她用­性­命待我,你就这样回报她的女儿?你就这样给你娘亲尽孝?!”上官简氏泪眼淋漓,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的幼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官铭没有流泪,只是跪了下去,给上官简氏又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娘,您要为意欣着想,也不一定要让她做您的儿媳­妇­。儿子是对不起她了,也不想以后见她伤心失望。但是娘可以收意欣为­干­女儿,以后照样可以以娘家人的身份疼她护她。”顿了顿,上官铭又道:“不管她嫁给谁,有了娘做她的谊母,都不敢看轻她。”

上官简氏很快就止住泪,站起身,对自己的丫鬟婆子吩咐道:“叫外院备车,我要去齐家一趟。记得带些补身的药材。”又对上官铭冷着脸道:“你起来,跟我一起去齐家,向意欣道歉!”

上官铭执着不肯起身,仰头看着上官简氏道:“娘,您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您要真心疼爱意欣,应该是让她嫁一个真心爱她。她也真心喜爱的男子,而不是为了护她一生一世,就要强求她跟我凑成一对!”

上官简氏先前还以为上官铭和齐意欣是在闹别扭,是一时意气。可是听了上官铭现在说的话,上官简氏又怔怔地坐了下来,瞪着上官铭。

“你这是在怨我了?我给你订了娃娃亲,你不满意了?”上官简氏喃喃地问。

上官铭膝行几步。来到上官简氏跟前,看着上官简氏的眼睛,诚恳地道:“娘。以前的事,是娘一片好心。若没有娘给儿子和意欣定亲,意欣在齐家的日子更难过。儿子懂。以前,儿子也是想跟意欣好好过日子的。可是,小时候的事,到底做不得准。现今我们都大了,各有各的想法,强求在一起,谁都不痛快,何必呢?——娘,您就听儿子一句劝,让儿子跟意欣退婚吧。”

上官简氏叹口气。道:“你起来,先跟我去齐家看一看意欣怎样了。”

说着,上官简氏就带着上官铭,往齐家去了。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不久就要开始宵禁。

上官家的马车快马加鞭。赶到了齐府。

齐老太太已经收拾睡下了,上官简氏也没有打扰,只跟来接待的齐二太太道:“我就去看看意欣,看完她我就回去了。二太太请自便,别气,我不是外人。”

齐二太太哪里敢怠慢上官夫人。忙殷勤地陪着她来到齐意欣的院子,自己在外间守着,让上官简氏带着自己的婆子进到内室。

顾远东刚走不久,齐意欣才用了粥,在床上躺着,听蒙顶和眉尖、碧螺在她床前说话,以解愁闷。

听说上官夫人来看她了,齐意欣忙要蒙顶给她披上外袍,扶她起身。

上官简氏已经走进齐意欣的内室,见状忙快步上前,按住齐意欣道:“快别起来,就坐在那里,我们娘儿俩说说话。”眼光就移到齐意欣绑着纱布的两只手上,还有齐意欣挂着夹板的左胳膊。

“让我看看。”上官简氏轻轻握起齐意欣的两只手,细细查看,“还疼吗?”

齐意欣笑着摇摇头,“好多了。宋大夫是圣手。”

上官简氏眼圈泛红,哽咽着道:“都是铭儿不好,让你受苦了。——我已经狠狠责罚过他了。明日还要告诉他父亲,给他请家法。这一次,我一定不会饶过他的,你放心,也别害怕。”

齐意欣听得莫名其妙,讪讪地道:“上官伯母,七少有错,不过我也有错,伯母也别太过七少了。”

上官简氏更是感动,道:“看,他做了那样大的错事,你还帮着为他说话,我就知道你­性­子跟你娘一样,只记得别人的好。”

齐意欣笑了笑,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被子上绣的兰花出神。

上官简氏就低声问道:“我想问你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别想着为谁遮掩,说你心里话就行。”

齐意欣微微点了两下头,咬牙想对上官简氏吐露实情。

上官简氏抚着齐意欣的鬓角,道:“铭儿这次错的离谱,我也明白。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是我的错,他的年岁不小了,又心爱你,若有冒犯,我代他向你道歉。——若是你觉得还能给他一个机会,我就去求你们老太太,让你们早日成婚。成亲之后,我送你们俩去外洋,小夫妻自己过日子,矛盾也少些。你觉得怎样?”只字不提上官铭要退婚的事。

齐意欣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了半晌,道:“伯母,我和七少,确实不合。”算是拒绝了和上官铭复合的可能。

上官简氏又是伤心,又是着急,低声求道:“意欣,你年岁还小,我是过来人,我跟你说,铭儿只是一时糊涂,我更担心的是你。你现在没有亲娘在身边,以后一旦出嫁,跟婆家有个不合,可有谁为你作主呢?”

齐意欣抬起头,沉静地望着上官简氏,道:“伯母,我是说真心话。我跟七少,真是不合。——至于我以后会嫁给谁,我现在还小,不想考虑这个问题。”面­色­沉稳,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

上官简氏劝了半天,见齐意欣也不肯再跟上官铭在一起。只道上官铭今日真的伤了齐意欣的心,便点头道:“既如此,我就不强求了。我答应你们退婚,不过你是女儿家,名声要紧。我明日会跟你们老太太说清楚,让你们齐家先提出退婚。本来就是我们铭儿的错,你不应该背这个名声。”

齐意欣大喜。没想到上官简氏是真的疼爱自己,甚至比对她自己的亲生儿子考虑得还要周到,心里不由又是惭愧。又是高兴,脸上又是哭又是笑,让上官简氏都忍不住羞她道:“又哭又笑。还真是个孩子。”

齐意欣忙道:“伯母,我和七少是好说好散,我还是拿他当哥哥一样敬重。以后七少一定能给我找到一个好嫂子,一起过日子。”

上官简氏叹口气,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还有有件事,既然你不能给我做儿媳­妇­,我就要你给我做­干­女儿,你愿不愿意?”

齐意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上官简氏。喃喃地道:“伯母,您一点都不生气吗?”

上官简氏摇摇头,“我生什么气?当年订婚,本是想撮合一段好姻缘。现在你们大了,合不来。彼此又男未婚,女未嫁,早点解除婚约也好。”说着,又重重地叹口气,“我也有错。我对铭儿,管得比他大哥要少。让他养成个纨绔脾气,以后是要好好磨磨他才是。”

眼看夜已深,上官简氏站起身道:“我叫铭儿进来给你认错。”说着,扬声叫了上官铭进来。

上官铭低着头进来,对齐意欣作揖道:“今日惊扰了妹妹,是我的不是。请妹妹不要见怪。以后我们兄妹相称,妹妹要是有难处,不要见外,尽管开口就是。”说着,上官铭又对上官简氏道:“娘,天晚了,妹妹要歇息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上官简氏点点头,满怀歉意地对齐意欣道:“我们回去了。你好好歇着。退婚的事和收你做­干­女儿的事,会在同一天办妥,不会有人敢轻视与你。”

上官简氏带着上官铭走了,只留下一个既惭愧又内疚的齐意欣在屋里辗转反侧。

好在她还是明白,怜悯之情只是一时冲动,并不能带来美满的婚姻。两个人互相理解,能够沟通,才是婚姻最坚实的基础。

第二天,齐老太太接到上官简氏的信,迅速将上官铭的庚贴、当年订婚的文和信物拿了出来,让齐二太太去­操­办退婚。

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本来很是担心,齐家这跟上官家解除了婚约,以后齐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还是齐老太太给他们俩交了底,说了顾远东的主意,才让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转忧为喜,再不忧虑。

齐意娟得知齐意欣要跟上官铭退婚,更是又惊又喜,以为是自己在上官铭跟前上的眼药奏效了,终于让上官铭厌弃了齐意欣,便想方设法将齐赵氏给她留下的一个婆子使了出去,去寻齐赵氏拿主意。

可惜齐赵氏隔得远,等她得知消息的时候,《新闻报》上已经大幅标题登了出来。一是上官七少跟齐家三小姐退婚,二是上官夫人跟齐家三小姐上契,收齐家三小姐为­干­女儿。

消息一传出来,想看齐家笑话,趁机落井下石的人便改了主意,打算再观望观望。

齐赵氏看到报纸,心里五味杂陈,只是让那婆子回去给齐老太太带信,提醒齐老太太,齐意娟还没有订婚,让齐老太太全权做主。

顾远东看见这些消息,也掺了一脚。

过了一天,《新闻报》上就登出了顾家少都督和赵家大小姐退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江东,甚至新朝都沸腾了。一时往顾家亲朋好友处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都盯紧了顾远东这块肥­肉­。

就连江北大都督成士群家里,都注意到这件事。成家人晚饭过后,在一起说笑打趣。

成士群有一妻四妾,却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嫡出的大女儿成丽华,今年刚满了十八岁。一个是庶出的小儿子成子顺,才将将两岁。

成士群一生戎马,早年受过伤,身子亏损大,这么多年。也只生出了这两个孩子。好在成士群的正室妻子成姚氏谦和大度,对四个姨太太极为和善,本来相处融洽。只是四个姨太太当中,一个当年生成子顺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还有一个被查出来跟成子顺生母的“难产”有关,被成士群处死了。

现在成家事实上只有两个姨太太,内院还是夫人成姚氏当家。庶出的儿子成子顺也是养在成姚氏身边。因成子顺年岁还小。成姚氏跟成士群商议了,要等成子顺五岁启蒙之后,再记在成姚氏名下。现下还是庶子身份。

不过成丽华心疼幼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叮嘱母亲身边的下人要好生照料。

成子顺也跟成丽华最好。

此时刚吃完晚饭,成子顺乖乖地躺在成丽华怀里。似睡非睡。

成士群的二姨太是夫人成姚氏的陪嫁丫鬟,跟成丽华最熟悉,笑着拿了一份庚贴和照片过来,对成丽华道:“大小姐,沈大总统特意做媒,要替他新纳的五姨太李氏的大哥,也就是江东李家的长房嫡孙李绍林,求娶大小姐呢。江东李家前些日子送了份厚礼过来,还有他们家长房嫡孙李大少爷的照片和庚贴,都在这里!”说着。将李绍林的照片和庚贴都递给成丽华。

成姚氏坐在上首成士群边上,绾着圆髻,五官绵和,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子,手里成日佛珠不离手。在家里跟菩萨一样,颇得成士群敬重。家里管家事宜,若是成丽华在家,就由成丽华管总。若是成丽华跟着她爹爹成士群出去巡防了,就由二姨太代替。最是和善宽仁的一个­妇­人。

成丽华生得和她父亲成士群一样,个子娇小。肌肤微丰,团团的圆脸,貌不惊人,却胸有丘壑,十分有本事,有能耐。因她父亲成士群一直没有儿子,就把她这个嫡长女权充儿子教养,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甚至带着她到战场上,亲自教她指挥战役。若不是成子顺的出生,就真的要把成家军传给成丽华了。

不过就算成子顺生出来了,年岁也还小了。长姐弱弟,自然需要成丽华一路扶持,直到成子顺长大成|人,才能接过成家军的重担。

听见二姨太的话,成丽华笑了笑,抚着怀里成子顺柔软的头发,道:“二姨娘,这个江东李家,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闹出瘦马丑闻的那个李家?”

二姨太笑着点头,道:“正是他们家。”

三姨太在旁边轻哼一声,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有这个脸求,我们却没这个脸嫁。是吧,大小姐?”

成丽华的­性­子和她娘亲成姚氏相似,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总是眉眼弯弯,一脸笑意,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听了三姨太的话,成丽华也只是抿嘴笑了笑,就接过照片来看。

二姨太便对三姨太道:“妹妹,你没看过李大少的照片,就不要乱说话。——沈大总统既然能做媒,自然是有他的可取之处的。”

说得三姨太兴起,凑到成丽华手边瞧了瞧,不由咋舌,道:“我的乖乖,天下然有男人生成这样!——把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比下去了!”言毕,和二姨太丢了个眼神,两人偷偷笑。

成姚氏也有些感兴趣,笑道:“给我看看。”

成丽华把李绍林的照片交给身旁的丫鬟,让她给成姚氏送了上去。

成姚氏瞧了瞧,也点头道:“确实生的好。——老爷,您看呢?”将照片递给成士群。

成士群不过扫了一眼,就扔在桌上,对两个姨太太骂道:“­妇­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男人要生得好看做什么?又不是小倌,要靠脸吃饭的!”

成姚氏忙大声咳嗽一声,对成士群横了一眼,示意他成丽华坐在这里,不可乱说话。

成士群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大声道:“女儿,这个小白脸你可别嫁。——我跟你说,要说生得好,还要数当年的安郡王。这个李绍林,也就有几分跟安郡王相像,不过是个李鬼,替安郡王提鞋都不配!”

成丽华也笑,点头道:“我和爹的意思一样,李家那样的人家,就算没有出那件丑闻,本也配不上我们成家。沈大总统那边。还要爹去转圜一下,别得罪了沈大总统,给爹穿小鞋就不好了。”

成士群笑着道:“谁把那老小子看在眼里?——让他蹦达去吧。上官家和顾家都不是吃素的,他不过是个过渡总统,占着位置为上官辉那小子打前站呢。等过几年,上官辉羽翼丰满了,沈国维就得乖乖下台让位。”

成姚氏一边拨弄着念珠。一边道:“早先我说去托人跟上官家说亲。上官辉不是一直没有订亲么?——你爹又不肯,现在倒是晚了,他马上就要娶京城叶家的嫡长女了。”

成丽华一点都没有未婚女儿听见自己婚事的羞怯。反而落落大方的道:“我可跟那些文官合不来。就算是上官家来求,我也是不嫁的。”

二姨太听了,眼珠一转。拿起茶几上的《新闻报》,道:“顾少都督刚刚退婚。大小姐有没有考虑过顾家?”

三姨太跟着道:“顾家可算是跟我们成家门当户对。大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成丽华皱了眉头,将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的幼弟成子顺送到|­乳­娘怀里,回身对屋里人点点头,道:“弟弟睡了,我送他去他屋里。”说着,跟着|­乳­娘走了。

成姚氏也起身道:“我跟着去看看。这些下人婆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子顺的事,都是我和丽华亲力亲为的。”

成士群忙站起来,道:“有劳夫人了。”目送成姚氏远去,自己带了三姨太回房歇息不提。

成姚氏没有去成子顺的屋子。而是回到自己的暖阁,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成丽华安顿好成子顺,过来给成姚氏请安,见成姚氏找东西,忙过来帮忙。

成姚氏从箱子底下寻出一个首饰匣子。交到成丽华手里,道:“你也大了,别天天跟个假小子一样,也该打扮打扮。你的终身大事,你心里要有个谱儿。”

成丽华收了匣子,点头笑道:“娘放心。我心里早有了人选。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选谁,总得我亲自去看看,跟他们打打交道,才能最后定人的。”

成姚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能­干­,年岁虽然不大,可是跟着她父亲经常在外头征战应酬,见识比自己都要高,很是放心女儿的选择,道:“过了年,你就动身吧。眼看你父亲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他又不知保养,成日跟小老婆厮混,你要不为自己打算,这份家业,可都要便宜那个小崽子了。”脸上然闪过一丝怨毒,扭曲了平日的面目。

成丽华知道娘亲对成子顺有心结。可是成子顺到底是成家唯一的男丁,她又不想在家里招婿,更不想一辈子做男人该做的事,便上前搂着成姚氏的肩膀,低声道:“娘,您也要想开点。子顺才两岁,又没有生母在身边,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就跟娘的亲生儿子一样。以后他长大了,自然会当娘亲是生母一样孝敬。他要敢不孝敬娘,还有我这个姐姐呢!就是他姐夫,以后也饶不了他!”

说得成姚氏脸上愁云尽去,一遍遍抚着成丽华的肩膀,悄声道:“我就知道我女儿最厉害。那年你的一石二鸟之计,可给娘省了大麻烦。”

成丽华忙捂住成姚氏的嘴,低低地道:“娘,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当年的事,是四姨娘嫉恨五姨娘生子,所以下了毒手,我们不过是声张正义,让两个姨娘狗咬狗罢了。”

成姚氏会意地点点头,满脸含笑,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样子,道:“我知道了。都是她们的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你回去吧。你弟弟这里,我会好生照料的。”

东阳城里,上官铭也看着这份《新闻报》,顾远东的退婚消息是头条新闻。上官铭最后一丝念想也掐灭了,不顾上官简氏的阻拦,立时买了船票,要去外洋念。

☆、第239章 有得有失 (zhuxyhh01和氏璧+)

外洋的学校此时已经是春季学期,开学有一个多月了。

上官铭告诉上官简氏,说他已经写信去问过,可以Сhā班入学,坚决不肯留在东阳城过年。

上官简氏很生气,对他道:“你就算要去外洋,就不能等过了年,参加完你大哥的婚礼再走?你就等一个学期,秋季再入学,也是一样的。”

上官铭发了倔脾气,执意不肯。

上官老爷见状,便劝上官简氏,道:“跟意欣退婚,他心里也不好受。还是让他出去吧。他大哥那边,让他自己写信去道歉。”

上官铭知道上官辉马上就要回来过年,更是极力要在他大哥上官辉回家之前离开东阳城。

上官简氏对上官铭的任­性­已经伤透了脑筋,想着让他去外洋磨练一番也好,就派了一个大丫鬟,两个婆子,两个小厮贴身服侍,在腊月二十八的早上送他上船。

齐意欣得知消息,和顾远东一起赶去码头送他。

上官铭穿着一身貂皮长袍,围着灰鼠围脖,站在船上,看见顾远东和齐意欣一起过来了。

上官铭忙走下跳板,来到两人身边,责怪顾远东道:“妹妹身上有伤,你怎么能带她到海边来吹海风?”

顾远东微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了。以前‘妹妹’这个称呼,是我专用的。”

上官铭也笑,道:“如今意欣是我的妹妹了,你要好生待她。”说着,又自嘲道:“你哪里需要我来提醒?我是枉做小人了。”

齐意欣默默地在旁边听了半天,心里不是不感慨的。——若是上官铭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心态和行动,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可是人生没有也许。

没有经过齐意欣,上官铭也不会成长。

他们不过是两个对的人,却没有相遇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所以杯具了。

齐意欣的左胳膊还打着夹板。用纱布挂在脖子上,两只手包了纱布,又带了貂皮围筒,鼓鼓囊囊的。

“七少。去了外洋,不比在家里面,要万事小心,注意安全。”齐意欣想起自己前世在国外的经历,悉心叮嘱上官铭。

上官铭耐心地听了一会儿,便对顾远东道:“我都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马上要开船了。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我带的有丫鬟、婆子、小厮。怎么都不会委屈我的。”

顾远东点点头,带着齐意欣走回到自己的雪佛莱小轿车旁边。

上官铭微笑着对他们挥挥手,转身往跳板上走去。

齐意欣站在轿车的车门旁边,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从里面船舱里出来,迎向上官铭。

“走吧。上官七少这一次栽的跟斗不小,他也是时候有些男人的担待了。”顾远东淡淡地道,一手打开车门,让齐意欣进去。

坐进车里面。顾远东顺手拿了块狐狸皮褥子过来,盖在齐意欣腿上,一边低声道:“我今天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齐意欣一怔。“这么快?”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顾远东沉声笑,低沉的声音在车里回荡,让齐意欣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顾远东脸上的笑意更深,道:“我下午就启程离开东阳城了。不订婚,我睡不着觉啊,我担心夜长梦多。”

齐意欣低下头,想了一想,道:“我们还是缓一缓吧。若是现在就订了,上官伯母那里不好看。我不想让她伤心。”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齐意欣的病。她总是觉得有些忐忑,想着还要去一趟齐家的家庙,找齐赵氏问个清楚明白才行。必要的时候,要带着宋大夫一起过去。

顾远东看向车窗外面,静默如山。半晌才道:“也好。暂时先不订婚,不过你们家里面,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把你给我留着。”

齐意欣听得目瞪口呆,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货物,什么留不留的?”

顾远东笑道:“没法子。你不肯现在订婚,我总是有风险,所以只好先交押金。”

齐意欣只觉得顾远东在打趣她,晕生双颊,低低地啐了他一口,转头去看向另一边的车窗。

两人坐着车回到齐家大宅门口,顾远东开了车门,扶齐意欣下来,道;“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代我向你们家老太太打个招呼。”

齐意欣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意欣!——你好大的胆子!我不在家,你竟然敢和上官七少退婚!”正是齐大老爷的声音。

齐意欣和顾远东一起回身,看见齐大老爷正从马车上下来,等站到地上,又回身去车里将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扶了下来,正是翠袖。

齐意欣微微一笑。——要过年了,齐大老爷终于不在外面“山养静”了。

顾远东冷了脸,对着齐大老爷淡淡地点头,道:“齐老爷,别来无恙?”

齐大老爷一看是顾远东,忙拱手为礼,陪笑着道:“少都督别来无恙?——驾临敝府,不知有何贵­干­?”

顾远东面无表情地扫了齐大老爷一眼,道:“意欣受伤了,我是来看看这府里,到底有谁要对她不利。——齐大老爷,您是意欣的父亲,您帮我盯着,若是有谁为难意欣,您一定要记得告诉我,等我回来之后,再来给她讨回公道。”语带威胁,一时让齐大老爷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

从后面跟上来的翠袖忙陪笑道:“二少放心,我们大老爷一直当三小姐是掌上明珠,一定不会让别人欺侮她的。”说着,悄悄扯了扯齐大老爷的衣襟。

齐大老爷强忍着要瞪齐意欣一眼的冲动,对顾远东点头道:“正是!正是!——少都督放心,我一定小心看着意欣,不让别人欺侮她。”

顾远东本来只打算送齐意欣到门口,此时见到齐大老爷回来了,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便改了主意,跟着进去了。

来到齐老太太的院子里,齐大老爷抢先一步给齐老太太行礼,笑着道:“娘,您一向可好?”

齐老太太知道齐大老爷是回来过年的,皱着眉头点头道:“还行,还能撑撑门面。”说着,转头看向顾远东,笑着问道:“少都督今日可是来送意欣回来的?”十分殷切地看着顾远东。若不是齐大老爷在旁边虎视耽耽,齐老太太只怕就要张口问顾远东什么时候来提亲了。

那一边是退了,这一边却没有真正定下来,齐老太太到底觉得不踏实。——齐家如今没了上官家帮衬,顾家这头可不能丢掉了。

顾远东看出来齐老太太的心意,便笑着道:“齐老太太放心。远东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该交的东西,我都交给意欣收着。等我从外地巡防回来,再让我娘亲自过来一趟,如何?”

齐老太太大喜,连连点头道:“少都督有这份心,是我们齐门之福。意欣,少都督给你的东西,你可收好了?要不要拿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帮你收着?”

齐意欣莫名其妙地看了顾远东一眼,见他眼含深意地看着她,心里一动,回头笑着道:“祖母,都是些小玩意儿,也当不得真,就放在我那里吧。——顾夫人以后拿过来的,才是正式的,祖母再收着也不迟。”

齐老太太只得罢了,眼看着顾远东行了礼,转身离开齐家。

齐意欣本想亲自去送一送,可是齐大老爷两只眼睛在她身上快要扎个洞出来,她也不得不理,只好祸水东引,对齐大老爷身后的翠袖道:“翠袖姑娘,你可知道大太太是不是要回来过年?”

翠袖眼神闪烁,看向齐大老爷,道:“大太太的事,奴婢不知。要问老爷才知道。”

齐大老爷心里有事,哪里耐烦说起齐赵氏,不耐烦地道:“她已是出家之人,如何还能再踏足红尘俗事?这种话,以后你问也不用问。”

齐意娟本来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此时听见齐大老爷的话,哇地一声哭出来,往外跑出去。

齐意诚对齐大老爷和齐老太太行了礼,跟着退下,追了出去。

齐意欣也福身道:“老爷刚回来,意欣就不打扰。”想告辞离去。

齐大老爷等不及了,转身对齐老太太问道:“娘,我们家跟上官家退了婚,那以后儿子的差使?”还惦记着考试院院长的职位。

齐老太太有些头疼。她当初,就是用这个考试院院长当做胡萝卜,吊在齐大老爷面前,才哄得他把生意交出来,给他弟弟齐二老爷打理。

那时候,齐老太太说的是有上官家做他的姻亲,齐大老爷想谋这个考试院院长的职位,肯定比让赵家拐弯抹角地去谋,要方便地多。

现在齐意欣和上官家退婚了,齐大老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考试院院长一职泡汤了,这当然是对一直对这个职位志在必得的齐大老爷一计沉重的打击。

齐老太太沉吟半晌,道:“意欣虽然跟七少退了婚,可是上官夫人同时收意欣做了­干­女儿,还是正式上契的。你别担心,这个差使,等过了年,就有消息了。”好歹稳住齐大老爷,等过完年,意欣跟顾二少订了婚,齐大老爷的差使,大概就不离十了。

☆、第240章 绝地反击 上

齐意欣以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听见齐老太太说,想走上官家的路子,为齐大老爷谋考试院院长一职,心里很不情愿,站在一旁想开口,却被齐老太太用眼神堵了回去,只好闭嘴,让齐大老爷先说。

齐大老爷听齐老太太说得振振有辞,自己再想一想,也不无道理,心里的闷气和恐慌消散大半,笑着寒暄两句,就对在一旁肃立的齐意欣点点头,问道:“你的胳膊怎么啦?”过了这么久,才看见齐意欣的左胳膊用纱布吊在脖子上。

齐意欣敷衍了两句:“不小心拉伤了筋,宋大夫嘱咐要好生保养,索­性­就用夹板吊几天。”

齐大老爷就对齐意欣的丫鬟蒙顶和眉尖嘱咐两句,便带着翠袖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等齐大老爷走了,齐意欣才对齐老太太问道:“祖母,您真的打算托上官家说项,为大老爷谋考试院院长一职?”

齐老太太领了齐意欣来到内室,遣退服侍的下人,只她们两人留在屋里,低声问她:“你能不能想法子跟你谊母上官夫人说说?看看能不能成?——你爹虽然经商不成,可是做官着实有几分能耐,当年大齐朝的时候,他也是中过举的。若不是大齐朝没了,他早就中了进士,做官去了。”

齐意欣在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她也能理解齐老太太的心态。——做娘的总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好的,能­干­的。若有不好。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若不能­干­,一定是生不逢时。总之不是自己孩子的错。

“祖母,如今我和上官七少退了婚,上官七少今儿早上坐船去了外洋。您真的以为,上官家对我就一点芥蒂都没有?还能帮我们这么大人情?”齐意欣试探着问道,看齐老太太对这事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齐老太太拿起水烟袋吃了几口,皱眉道:“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算了,就当我没说吧。你赶紧跟顾二少订婚,你爹就消停了。不会再烦我了。”

齐意欣笑了笑。——不会烦齐老太太,大概就会去烦顾远东去了。

不过想起顾远东不怒自威的样儿,齐大老爷估计也没这么大胆子天天去烦他。

“好了。你大哥和大嫂明儿就回来了,我已经嘱咐人去给他们打扫院子,安Сhā用具。你再去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的,去跟你二婶说一声,让她赶紧添上。”齐老太太说完话,便让齐意欣下去了。

齐意欣福身行礼,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先去齐意正以前住的院子瞧一瞧。

那里离齐意欣的院子不远,七间正房,另有耳房、隔间和净房。东西厢房,后排有后罩房,给丫鬟婆子住,比齐意欣的院子要宽敞许多。

齐意欣走进屋里细细打量,见门帘椅垫。还有床上榻上的铺盖都换了新的,桌子椅子都擦得蹭亮。多宝格上也摆了几样古董,内室有大衣橱和穿衣镜,还有靠墙一排箱笼,还是齐意正给裴青云成亲的时候置办的嫁妆。

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垂着大红撒花软帘。屋里的蝉翼宫灯明亮柔和,四角放着炭炉,已经烧起炭来。

齐意欣鼻子抽了两下,打了个喷嚏,对蒙顶道:“去把我屋里的银霜炭给大哥大嫂这边拿两袋子。这里的炭气实在太熏人了。”

蒙顶和眉尖忙应了,催着齐意欣回去。

齐意欣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东西厢房都黑着灯,有些怅然,站在回廊上发呆。

以前叶碧缕住在东厢房,裴青云和裴舅母住在西厢房。一到天黑,院子里回廊上掌灯,各间屋子也是灯火通明,不像现在,只有她的屋子是有亮光的。

齐意欣便吩咐小丫鬟道:“去把回廊上的灯都点起来,还有东西厢房,都要掌灯。等我睡了,再把灯熄了。”

小丫鬟应了,忙去­操­持不提。

齐意欣回到屋里,倦极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齐老太太就使人去码头上接齐意正和裴青云。齐二太太使人去接裴舅母过来过年。

裴舅母先到,本来要安置在齐意正和裴青云的院子里。裴舅母去齐意欣那里坐了坐,就执意要搬到齐意欣这里来,给她做伴。

齐意欣十分不好意思,可是裴舅母振振有辞,说齐意正和裴青云还是新婚,她一个丈母娘,在那边住着实在不方便,求齐意欣收留她在这里住几天。

齐意欣知道裴舅母是看她太孤单,才过来相陪的,心里很是感激,却说不出来,只是乱着让人给裴舅母收拾以前住的西厢房,拿新的铺盖,烧炭炉,派使唤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齐意正和裴青云这时也被从码头接回来了,一家人彼此见过。

齐意欣留神看裴青云,见她完全养过来了。以前肤­色­黄黑,现在却是又白又­嫩­,又因要做母亲了,脸上的肤­色­似乎要透出光来,艳光四­射­。——就算是赵大小姐在跟前,也要相形见绌了。

齐意欣上前行礼,笑着叫了一声“大嫂”。

裴青云忙上前揽住她,笑道:“妹妹这样客气,可折杀我了。”说着,让人给屋里众人奉上礼物。

齐老太太笑呵呵地命人收下,就道:“你们刚下船,先回去自己屋里收拾收拾,我让人把午饭给你们送过去,吃完就在屋子歇一歇,晚上大家再一处吃饭吧。”

齐意正和裴青云求之不得,谢过齐老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齐大老爷本想着跟儿子交流一下为官之道,也没有机会,只好先放下这一边。跟齐二老爷去打理除夕祠堂祭祖事宜。

上官家的大宅里,上官辉是跟齐意正和裴青云一条船上回来的。

回到家,他才知道上官铭昨天就离开东阳城,去外洋留学去了。

上官铭同齐意欣退婚的消息,他也在《新闻报》上看见了,而且他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很惊讶。只是多安慰了上官简氏和上官老爷几句,便说起三月份跟叶碧缕大婚的事,才让上官简氏的心情略好了些。

赵素英这几天趁过年。赵家庄上人人忙乱的时候,抽空到东街青城里的小院,来见赵素宁。给她带了些年货,和一套新衣裳、新首饰。

赵素宁被关在地窖了这么多天,慢慢从当初在小花枝巷的恐慌中恢复过来。王妈妈对她不错,除了白天不让她出来,别的方面,都没有亏待她。吃的用的,都是和以前做小姐时差不离。

自从安定下来,赵素宁就在盘算脱身之事,只是小花枝巷的那一幕,至今让赵素宁心有余悸。不敢越雷池一步,乖乖地在地窖里待着,反复琢磨自己的一言一行,到底是哪些地方露了马脚,又有哪些地方。可以挽回。

赵素宁这样听话,王妈妈很是可怜她,又想着不能将事做绝,所以趁赵素英不在的时候,深夜也放赵素宁从地窖里出来,到院子里透透风。

赵素宁知道这里有赵素英的人手。别说看门的老王头和他的儿子王新,就连王妈妈,赵素宁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暂时也死了要逃走的心,安心在这里住下,慢慢观察周围的情形,伺机而动,以图后事。

赵素英来看她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九中午。

赵素宁一个人在地窖里吃了一碗米饭,一碗鲫鱼豆腐汤,还用了几筷子腊肠和火腿,胃口比以前好多了。

王妈妈将碗筷收拾出去,便道:“大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

赵素宁拿了本书,歪在床上看,也不答话。

王妈妈叹口气,轻声道:“大小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小姐还是对二小姐客气些吧。”

赵素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两排扇子一样,在脸上投下­阴­影。肤­色­因为终日不见阳光,更加雪白如玉。

王妈妈看见赵素宁这幅样子,忙转开头,低声又劝了一句。

赵素宁终于放下书,走到桌旁坐定,道:“她想来就来,难道这里谁还能拦着她?”

王妈妈忙上去传话。

赵素英从地窖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四处看看,见这里被王妈妈布置得还不错。虽然是地窖,但是四角有炭炉,烘得暖暖的,炉上坐着热水壶,既能烧热水,又能防止炭气中毒。地窖里面想是经常通风,空气还不错,没有那股中人欲呕的闷气。

“姐姐,我这个妹妹,对你还不错吧?——你看,这里的布置,跟你在赵家庄的闺房差不多。”赵素英笑嘻嘻地道。

赵素宁目光平静地看着赵素英,淡淡地问道:“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赵素英本还想东拉西扯一番,见赵素宁不想多谈,自己也觉无趣,便直言了当地道:“上次你说,李家解套,要靠李姑太太,你可说的是实话?”

赵素宁轻笑一声,道:“真也罢,假也罢,你就真的相信我是死而复生之人?——如果我跟你说,我其实没那么大神通,不过是在外洋的时候,有过一次奇怪的际遇,做了一场跟未来有关的怪梦,这才有了这些机缘巧合,你信还是不信?”

赵素宁仔细想过,自己是重生者这种事,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人有证据来证明。是与不是,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就算是赵素英,当初是信了,可是时间长了,恐怕对自己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

赵素英狐疑地看着赵素宁。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性­子和善绵软,更不会说假话。而上一次,她逼问她是不是死而复生之人,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难道说,还有第二种可能?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再跟我躲躲闪闪,我可没有那么大耐­性­,直接送你去窑子接客!”说着。赵素英抬手就抽了赵素宁一个耳光。

赵素宁被抽得滚到地上,斜眼看着赵素英道:“有本事,你就送啊!——你毁了我,有赵家所有人跟我一起陪葬,我一点都不亏!”

赵素英吃了一惊,下意识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跟赵素宁知道的“未来”有关。她已经很确信赵素宁能够预知未来。至于她为何能预知未来,却是赵素英一直不确定的事。也许是死而复生。也许是如同赵素宁刚才所说,她有奇遇……

赵素宁从地上爬起来,趁赵素英不备。也回手扇了赵素英一个耳光,冷笑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别还手!”说着,又对着赵素英左右开弓。连扇几个耳光,打得赵素英脸上都红肿起来。

“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赵素英大怒。赵素宁现在就是她砧板上的­肉­,居然还有敢还手的时候!

赵素宁正要去叫王新过来拿鞭子抽赵素宁一顿,赵素宁已经冷冷地道:“你敢再折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叫你­鸡­飞蛋打一场空!——还记得那份船坞合同吗?上面可是写的我‘赵素宁’的名字,画的是我的押!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赵家就只能­干­看着船坞泡汤。到时候,赵家负债累累,今日李家的窘迫,就是明日赵家的写照!”

赵素宁被关在这里。成日里无所事事,天天就在琢磨自己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反制赵素英。她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从顾远东那里要来的船坞合同。

顾远东因对她心怀愧疚,将船坞合同写上她的名字。意味着她才是那份工程的真正所有人。

赵素宁在国外八年,也念过不少专业,虽然学得不­精­,但是都有涉猎。现在新朝政府的很多东西,都学自外洋,特别是政府合同。更是跟外洋的一模一样。所以赵素宁很清楚,那份合同,有怎样的法律效力。

赵素英一时有些不适应赵素宁突然强硬起来的样子,一手捂着脸,眼神闪烁地看着赵素宁,一言不发。

赵素宁终于觉得有些扬眉吐气,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脸酸心硬。若是自己做得太过,激得她不管不顾起来,自己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所以打了一巴掌,还要给块枣吃,才能拖延时间,寻找机会,让人救自己出去。

赵素宁便又笑着道:“你看上了李绍林,想嫁给他,是不是?”

赵素英回过神来,看着赵素宁道:“这不关你的事,我只问你,李姑太太出事之后,李家是不是能脱困。”

赵素宁回到床边坐下,拿起自己刚才在看的书,一边翻,一边轻飘飘地道:“当然。李绍林还有大出息呢。若是你能帮助李家解套,再嫁给李绍林,你就是这江东二十郡的郡守夫人了。”

赵素英沉默了半晌,道:“现在已经取消郡制,划归省级了。江东二十郡,统一归为江东省。”

江北八郡,是江北省。江南八郡,就是江南省。

大都督依然掌管军事,可是民事,已经划归行政长官——省长掌管。三省的省长又统一归政务处管辖,是政务总长上官辉的下属。

赵素宁没有在意,轻笑一声,道:“那不正好?恭喜你做省长夫人,可以同大都督夫人平起平坐了。”

赵素英心里一阵激动,忙道:“若是此事能成,我立时放你去外洋!”

赵素宁放下书本,正­色­道:“你可敢发誓?——若是我助你成为江东省省长夫人,你就放我去外洋。”

赵素英忙举起右手,道:“我赵素英在此发誓,若是我能嫁给李绍林为妻,做江东省省长夫人,我就放姐姐赵素宁离开东阳城,去外洋定居。——如违此誓,今生死于乱枪之下!”

赵素宁手里的书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赵素英看见赵素宁的样子,以为她又被自己吓住了,心里得意起来,笑着道:“怎么样?我亲爱的姐姐?你这可信了我吧?——快说,我到底要怎么做?”

赵素宁眼神奇特地看着赵素英,道:“你自己比我聪明万倍,为何要相信我的话?”

赵素英语塞。她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赵素宁,自从她回来之后,自己连连吃鳖,根本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只有控制了赵素宁,她赵素英才有戏可唱。

不过赵素英最遗憾的,还是那份京城和东阳城两地的船坞合同。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份船坞合同居然是直接签给“赵素宁”,而不是赵家的家主!

这份合同对她们姐妹俩来说,都是一柄双刃剑。

赵素宁因为那份合同,陷入死地,又因那份合同,有了一线生机。

赵素英因为那份合同,得以让赵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查赵素宁失踪的真相,同时又因那份合同,让她不敢真的对赵素宁下杀手。

姐妹俩在小小的地窖里对视,心里冉冉升起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过年之后,赵家得到船坞合同的事,会天下皆知。皆时李家会陷入债务危机。等李家最艰难的时候,你去找李绍林,跟他说,只有李姑太太出面,才能解李家之局。——这是第一步。”赵素宁一步一步开始布局。

☆、第241章 绝地反击 下 (含粉红60+)

“那第二步是什么?”赵素英两眼放光,急忙追问道。

赵素宁却卖了个关子,道:“第二步要怎么做,要看第一步做完后的后果。你也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刻舟求剑的下场吧?”

赵素英盯着赵素宁看了一会儿,点头道:“也行。反正你在我手里,量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

赵素英走后,赵素宁松了一口气,眼里虽然看着书,心里却在反复想着上一世的事情。

其实上一世和这一世,还是有很多不同。

不说赵素宁重生,齐意欣逃过死劫,就连李家的瘦马填房这回事,也不完全相同。

赵素宁记得,上一世赵素英在信上跟她说过,李家的李大小姐,是被南宫家找到她做瘦马时候的卖身契和入行照片,拿到沈大总统大婚典礼上大闹,才将她拉下填房夫人的宝座的。

而这一世,却是上一世默默无闻的《新闻报》突然崛起,横Сhā一杠子,拿到李大小姐做瘦马时候的证据,登在报纸上,让整个新朝上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一世,李家瘦马事件对李家名誉的打击,比上一世大多了。

赵素宁也有些不确定,就算李姑太太这一次依然能舍命,还能不能挽狂澜于巨倒,扶大厦于将倾?!

还有上一世,修船坞的合同,最后明明是被齐家所得。这一世,却是被赵家所得。——这种改变到底是祸是福,就很难预料了。

上一世的时候,李姑太太亲自到江南南宫家讨公道,服毒死在他们家的上房里,留下一纸血书,说他们是被南宫家陷害的,得到沈大总统的深切同情,也让大众对南宫家开始不满。对南宫家拿出来的有关李大小姐“瘦马”的证据,更表示怀疑。因为大家都知道,南宫家执江南黑白两道之牛耳的时间,和大齐朝一样长。都是数百年的历史。这样的人家,要是弄出这样一个假证供,是再容易不过了。

李姑太太在南宫家服毒自尽之后,改变了很多人的观点,至少有一半人相信李家是被陷害的,李大小姐是被冤枉的。——一个正牌的李家大小姐,却被迫做了姨太太。让很多人还是唏嘘了一番的。

李家借这个东风,一跃而起,投靠沈大总统,又在江东大做善事,声名雀起,李家的家主李绍林,很快就被沈大总统委任了江东郡守一职。

说起来,这一点也和上一世不一样。上一世。江东二十郡,一直是郡制。到了这一世,居然已经改省制了。

无论前一世。还是这一世,赵素宁都不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些纷繁复杂的东西在她脑子回旋,让她头晕目眩,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就是腊月三十,除夕之夜。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吃团圆饭,在外地的游子都回到自己家乡,和自己的亲人一起守岁。

齐意欣吃完年夜饭,带着蒙顶和眉尖回到自己院子。

碧螺没有出去,在屋里熏好被子。烧好炭炉,还给齐意欣准备了宵夜。

齐意欣坐在内室的榻上,就着矮几吃了一碗山药薏米芡实小米粥,吃得胃里暖烘烘的,十分舒坦,笑着夸碧螺道:“你的手艺越发好了。怎么知道我肚子饿呢?——我可是刚吃过年夜饭哦!”

碧螺过来将齐意欣吃净的碗筷放回食盒,笑着回道:“三小姐一向吃得­精­细。太热的不吃,太凉的也不吃,太温火的也不吃,这样刁的口味,大厨房的年夜饭,怎么可能让三小姐吃得惯?当然就是做做样子了。——要不是现在太晚了,怕吃多了停食,奴婢就给三小姐再做几个蟹­肉­包子过来。”

齐意欣偏头想了想,笑道:“难为你了,我这个主子是挺难伺候的。”

碧螺听了脸上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地道:“三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是说三小姐难伺候……”

齐意欣笑着拍拍碧螺的手,诚心诚意地道:“碧螺姐姐别急,我是说实话。其实我若是生长在贫寒之家,能有口饱饭吃就欢天喜地了,哪里能够像我这样挑挑拣拣?——都是惯的。”

碧螺垂下眼帘,抿嘴笑道:“三小姐这么说,让奴婢无地自容了。本是奴婢说错了话,三小姐还要往自己身上揽。——其实是奴婢命好,才跟了三小姐这样的主子。”

齐意欣笑着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有多难缠,我自己心里有数。”

蒙顶拎着一桶热水掀开帘子走进来,听见齐意欣的话,笑着打趣道:“三小姐难不难缠,我们少都督最有心得体会。——碧螺你还是去小厨房看看吧。明天的吃食都准备好了没有?这几天都是人来客往,小心大厨房那边忘了给我们送菜过来。”

碧螺跟着笑了一回,出去收拾不提。

齐意欣啐了蒙顶一口,跟着她去净房洗漱。

齐意欣右手上的伤口是蒙顶用刀划的,很有技巧,只划伤了表皮,已经愈合了,只有一条浅粉­色­的痕迹在手心上,很快就会消失。而左手的伤口,是齐意欣被上官铭掳到马上,自己拿刀错划上的,当时不知轻重,下手狠,留下的伤口也深,在宋大夫那里缝合过几针才好。如今虽说也愈合了,可是到底留下一条如蜈蚣样的疤痕。

蒙顶看着齐意欣的左手掌心,叹道:“这条疤,不知道宋大夫有没有法子去掉。”

齐意欣笑着合上左手,道:“手掌里面而已,又没人看得见,不要紧的。”

洗完澡,齐意欣披着镶狐皮的夹袍从净房里出来,头上湿发漉漉,坐在梳妆台前。

蒙顶在净房里面收拾浴盆和水桶,拎着出来,到外面去了。

眉尖拿了大­干­毛巾过来,帮齐意欣擦­干­头发。

齐意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淡然,眉宇间无比寂寥,幽幽地叹口气。问眉尖:“你知不知道,顾家军的第八军团在哪里?”

眉尖一听,就知道齐意欣是想少都督了,笑着道:“奴婢一直在内宅。不知道顾家军的驻扎情况。”又安慰齐意欣:“三小姐放心,少都督从十五岁跟着大都督从军,到现在有十年,只在家里过过两次年。其余的除夕夜,都是在外头巡防、慰问,都是熟惯的。”

这话一说,齐意欣心里更不好受。呆呆地看着镜子,道:“都没人陪他一起去吗?”

眉尖摇头,道:“都是护卫和随从。少都督平时不喜欢前呼后拥的,在家里也很少说话。”

齐意欣眉头微蹙,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蒙顶和碧螺一起大叫着从外面跑进来,道:“三小姐!三小姐!——您快出来看看!有西洋景呢!”

齐意欣呆了一呆,问道:“你们俩发什么疯?现在都快子时了吧?”齐意欣平时也没有睡这么晚。只是这一夜,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所以先跟着齐老太太混了半夜。回来之后,又吃夜宵,又沐浴,还跟几个丫鬟闲磕牙,以免自己太过伤感,想前一世的爸爸妈妈,还有这一世许多关爱她,却不能陪她一起过除夕的人。

蒙顶和碧螺对视一眼,过来七手八脚地忙活。

蒙顶给齐意欣绾上一个慵妆髻,Сhā上一支华丽的赤金累丝嵌红宝镶白玉鸾鸟纹分心。脸上淡扫娥眉,轻点胭脂,又在­唇­上抹上以前夏大­奶­­奶­送她的外洋­唇­膏,脸上立刻鲜亮起来。

碧螺给齐意欣月白羽纱面白狐狸里的小袄外面,套上一件海棠­色­圆襟缎绣富贵牡丹缂丝面子银鼠大袄,系着同­色­缠枝莲马面裙。打扮得光鲜靓丽,给她两只重新绑了纱布的手上套上一个银灰­色­貂皮手筒,推着她出去。

齐意欣莫名其妙,皱眉问道:“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啊?好冷的。”

蒙顶嘻嘻地笑,道:“三小姐,您出去了就不冷了。——不出去会后悔哦!”一边说,一边在另一边扶着齐意欣的碧螺挤眉弄眼。

齐意欣看见这两个丫鬟的样子,知道她们一定又搞怪了,但笑不语,跟着出去。

来到正屋的回廊上,齐意欣看见院子里各处的灯都熄了,四处都黑黢黢的,有些渗人。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好歹把灯点起来吧,这样黑灯瞎火的……”齐意欣开始低声嘟哝埋怨。

话音未落,院子正中突然一声爆响,一个巨大爆竹冲天而起,往天上飞去,飞到小院正中的高空的时候,爆出千条万条绿丝绦,居然是一个漂亮的垂柳状的烟花!

齐意欣瞪大了眼睛看向空中,异常惊喜。

空中的烟花持续了十几秒,渐渐消失,紧接着,院子里又放了一个出来。这一次,是一个闪亮的圆点,直飞到空中,在最高点的时候,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牡丹,花瓣重重叠叠,清晰可见,闪烁着金光。

齐意欣就着这束烟花的闪亮光芒,看向院子中央正在放烟花的人。只见他们都穿着顾家军的玄­色­军服,当中指挥的,正是顾远东最亲近的副将顾平!

齐意欣看着看着,眼里不由有了些泪花。绚丽的烟花映在她眼里,如同繁星落入眉间,清丽出尘。

一树一树烟花在小院上空绽放,驱散了冬夜的寒寂,温暖了人心。

“祝齐三小姐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一生顺遂!事事如意!”放完最后一个烟火,院子里的顾家军跟着顾平一起大声向齐意欣恭贺新年。

齐意欣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同喜!同喜!——来人,看赏!”

蒙顶早就将赏钱准备好了,闻言连忙走下台阶,将一沓红包塞到那些放烟火的顾家军手里。

齐意欣这边小院里动静这样大,惊动了齐府别的人。

齐老太太也被人叫醒了,派婆子过来问是什么事。

管家的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守在齐意欣小院外头,对齐老太太派来的人说了详情。

那婆子听了,咋舌不已,连忙回去报信去了。

康有才举着相机从暗处走出来,对着齐意欣连拍几张照片,才笑道:“三小姐,看这边!”

齐意欣下意识转头看过去,被康有才噼里啪啦抓拍了好多张照片。

齐意欣微笑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可不许你把我的照片登到报纸上去。”

康有才拍完一卷胶卷,才收起相机,对齐意欣笑道:“三小姐,您有所不知,我这些照片,是有人出高价,让我拍的。我怎么会登到报纸上去呢?”

齐意欣抿嘴笑,道:“多高的价?你可不能一个人独吞了,咱俩要平分才是。”

康有才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说着,又如同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对齐意欣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照片,高价出售,三小姐有没有兴趣?”

齐意欣心里一动,道:“我要先看货!”

康有才将信封递给齐意欣。

齐意欣打开一看,是一叠顾远东在路上巡防的照片,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你从哪里得到的?!”齐意欣又惊又喜,“你要多少银子?”

康有才摇头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小的怎么敢收三小姐的银子?——三小姐新年快乐!小的要去冲洗照片,连夜给别人送过去呢。三小姐早些歇息吧。”说着,和顾家军一起给齐意欣行了礼,转身离开了齐意欣的院子。

齐二太太等在院子外头,见他们出来了,使了婆子专门带他们出二门,送他们离开齐家。

等顾家军一行人走了,齐二太太从外面进来,满脸含笑地对齐意欣道:“意欣,这是少都督的一点心意,跟我知会过,让我不要告诉人,要给你一个惊喜。”

齐意欣脸上微红,点头道:“有劳二婶了。”

一次烟火过后,齐意欣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那个地方,似乎被填满了,心平气和地回到屋里,洗去脸上的脂粉,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

除夕过后,年初二的时候,齐意欣就嘱咐严先生,将船坞合同的事,正式登出来。

这份报纸一出,李家立刻被从各地赶来的债主围攻,李家军里也有人开始散布李家快发不出军饷的谣言,情势危急。

☆、第242章 破釜沉舟 (6K,庆祝首页大封推)

李绍林这个年过得焦头烂额,被债主追得东躲西藏,又不想让他们去烦自家的姑祖母,只好硬着头皮对每个债主打躬作揖,求他们宽限两日,等过年后,李家在各地店铺的银子收上来,就还债。

李家军里面,每日都有逃兵出现。从一天十几个,到数百个,严重动摇军心,甚至比债主上门还要让李绍林头疼。

赵素英虽然人在赵家庄,却让自己在东阳城里的耳目时刻关注李家的动静,小心盘算着什么时候才是自己最佳的现身时机。

赵素宁跟她说过,李大小姐曾经是瘦马的证据,应该是南宫家得到的。可是现在从种种迹像来看,却似乎是《新闻报》先拿到手的。

赵素英在家里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她觉得,这份证据应该还是南宫家弄到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家的远亲,也就是寄养李大小姐的地方,是在江南辉城的李家巷。而南宫家的根基,就是在江南辉城。——除了南宫家,赵素英想不出来还有哪一股势力,能得到李家藏得这样隐秘严实的证物。

而《新闻报》在这整件事中,应该只是充当了一个媒介作用,帮南宫家做事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赵素英已经有了主意。

正月初十,赵素英进了东阳城,来到李家,求见李大少爷李绍林。

李绍林刚刚打发走一批债主,正在帐房跟管事算帐。看看李家在各地的铺子,还有多少现银可以收回来。

听说赵家二小姐赵素英来访,李绍林很是不解,问道:“我们可有欠赵家的银子?”以为赵素英也是来要债的。

李家的管事忙道:“我们并没有向赵家借银子。”先前在赵家银楼开了个户,后来他们抽调了资金,就不与赵家相­干­了。

“那她来做什么?”李绍林自言自语。

那进来回话的小厮低着头道:“大少爷,那赵二小姐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大少爷说,还问大少爷想不想知道。赵家是通过谁得到船坞合同的。”

李绍林心里一动,点头道:“让她进来,到外院的书房说话。”说着。先起身去了书房。

赵素英被一个婆子迎了进来,带到李绍林在外院的书房。

李绍林看见赵素英进来,眯着眼迅速打量她一眼。

对于见惯各­色­美女的李绍林来说,赵素英实在是生的太普通了。

不过赵素英进来的时候,她眼里的一抹惊艳,却让李绍林心旷神怡,笑着招呼她道:“赵二小姐请坐。”接着让人上茶。

赵素英笑着谢过,坐在李绍林下首第一个位置上。

等茶送到,赵素英抿了一口,又同李绍林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地道:“我今天来,是雪中送炭来的。”

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李绍林脸上的笑容更盛,看得赵素英眼花缭乱,忙低下头。吃了一口茶。

“不知我李家,有哪些地方需要赵二小姐雪中送炭的?”李绍林脸含笑意地道。

赵素英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李绍林,道:“李家如今四面楚歌,债主逼债,就连李家军。听说都逃兵日益增多。——李大少,你不会认为这些事,只有李家人知道吧?”

李绍林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沉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们李家,还没有到日薄西山的时候!”

赵素英心里镇定下来,娓娓而谈:“李大少,如今李家的状况,你比我清楚。我是个外人,都看得清李家现在的状况,李大少又何必讳疾忌医呢?”

李大少往椅背上靠过去,斜睨着赵素英,心下暗自琢磨她的用意。

赵素英等了一会儿,见李绍林还是不说话,有些失望,咬牙又道:“李家因为瘦马的事,在整个新朝人面前都丢了脸。现在李家又丢了船坞,账上积了一批坏帐,连李家军的军饷都发不出。虽然李家有大小姐做沈大总统的五姨太,可是到底是小妾,并非正室填房,对李家能帮的,也有限。——李大少到底想过没有,有没有法子,让李家东山再起,从这团烂泥当中解脱出来呢?”

李绍林刚才还板着脸,此时听了赵素英的话,脸上的冰山逐渐融化下来,在上首情不自禁地坐直了,问道:“听赵二小姐这么说,似乎对李家的状态非常熟悉,而且,好像还是有备而来,有法子帮我们解困?”

赵素英一来就说是“雪中送炭”来的,李绍林的希望又腾了起来。

赵素英听见李绍林的话有些意思,心里松快下来,笑着道:“事在人为嘛。李大少若是看得起素英,就听素英说一个故事。”

李绍林不动声­色­,点头道:“请说。”

赵素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两颊泛起一丝红晕,眼望着自己面前的青砖地,低声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看见一个雍容高贵的老夫人,在一个地方喝下一包毒药,服毒自尽,留下一封血书,上书‘千古奇冤’四个大字……”

这话说得无头无脑,李绍林皱着眉头沉吟,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赵素英的意思,李绍林霍然站起来,低声呵斥道:“你这女子,如何恁地歹毒?!”

赵素英明白李绍林听懂了她的话,接着又道:“然后,我在梦里看见群情激愤,都指责逼死老夫人的那户人家,同情老夫人家里做了大人物小妾的大小姐。”

李绍林听到这里,脸上越发­阴­晴不定,却没有再阻止赵素英,而是缓缓地坐了下去。道:“……继续说,赵二小姐在梦里,还见到什么?”

赵素英飞快地抬头睃了李绍林一眼,见他俊美如天人的脸上一片沉寂,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是他唯一的浮木,可以助他脱离苦海。

赵素英渐渐放松下来。声音里面多了几分胸有成竹:“然后,那位大人物出面,为这家人说了句公道话。——这家的公子爷。从此就飞黄腾达起来。”

李绍林心里怦怦直跳,过了好久,才镇定下来。道:“赵二小姐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不过,这样做,代价太大,而且未必有你说的那种效果。若是我们的冤屈不得洗清,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素英挑了挑眉毛,诧异地道:“难道李家现在,不已经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李家的情形,已经坏无可坏,何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不定还能博得个峰回路转。”

李绍林垂下头,在心里仔细盘算,还是缓缓摇头,问道:“在赵二小姐看来,可不可以用别的人来代替那位自尽的老夫人?别的人。譬如说,那位不幸做了大人物小妾的大小姐?”还是不忍让李姑太太去送死。

赵素英心下暗道:当然不行。若是李大小姐死了,你李绍林怎么当省长,我怎么做省长夫人呢?

“我在梦里看见,那位大小姐以后还有大造化的。若是现在就让她死了,以后这一家子。就只是苟延残喘而已。”赵素英意味深长地道。

李绍林还想说话,书房的大门却突然打开,李姑太太肃然站在门口,对屋里的两人道:“赵二小姐好计策!”

赵素英一惊,连忙站起来,对李姑太太福身行礼,脸上涨得通红,喃喃地道:“李姑太太安好。”

李姑太太咳嗽两声,拄着拐杖走进来。

李绍林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将李姑太太扶进来,顺便关了书房的大门。

“姑祖母,您怎么来了?”李绍林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虚。

李姑太太坐到李绍林先前的位置上,对李绍林示意道:“跟赵二小姐一起坐到对面去。”

李绍林应了,坐到赵素英身边。

李姑太太看看李绍林,又看看赵素英,深深地叹口气,道:“不瞒赵二小姐,今儿我听说赵家有人来了,就赶着过来见一见,看看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赵素英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过来,我家里人并不知道。”表明了她是个人行为,跟赵家没有关系。

李姑太太点点头,道;“听了你的话,我就晓得了。你别惊慌,也别不好意思。”

说着,李姑太太对李绍林道:“枉你还是个男人,我亲自教养了这么多年,行为见识,居然不如一个女人!——大丈夫杀罚决断,当断则断,我以前是怎么教你来着?”

李绍林也站了起来,和赵素英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李姑太太,道:“姑祖母,我怎么忍心,让姑祖母去为李家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李姑太太欣慰地笑了笑,招手让他们两人坐下,道:“赵二小姐,今儿多亏赵二小姐巧计,等以后事成,我们李家,一定会有重谢!”

赵素英还没有说到自己的条件,就被李姑太太进来给打断了,心里不是不懊恼的。不过也没法子,和李姑太太这样人老成­精­的人比起来,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人家估计看得一清二楚。

“赵二小姐,等此间事了,我们一定会给赵二小姐一个交待。今天天­色­不早,请赵二小姐先回去吧,改天我们再去赵家庄拜访,说话。”李姑太太看着赵素英,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赵素英看了李绍林一眼,脸上一红,低头出去了。

赵素英走了之后,李绍林和李姑太太两个人坐在书房里说话。

李姑太太沉吟良久,才道:“这个赵二小姐,可真是不得了。绍林,我有个主意,能够帮衬到李家,你愿不愿意?”

李绍林忙道:“只要能帮衬到李家,绍林一定在所不辞!”

李姑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道:“我想向赵家。为你求娶赵素英!”

李绍林一惊,苦笑着道:“一定要娶她做正室吗?”

李姑太太嗤笑一声,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老婆要漂亮的做什么?等我们李家过了这道坎儿,你要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何必拘泥于一时?”

李绍林踌躇道:“姑祖母,我们不是去向江北成家,求娶成家大小姐吗?”

若是真的只看家世。不看长相,成家大小姐成丽华,不比赵素英强万倍?

李姑太太冷笑道:“你还惦记成大小姐?——人家已经拒绝了。你还不知道吧?!”

李绍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道:“怎会如此?!——她一定是没有看过我的照片。或者,我亲自去一趟。我就不信,让她看到我的人,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李姑太太一拍桌子,恨声道:“你给我住嘴!——你还不醒醒!长得好看,不如脑子好使,我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叶家大小姐见过你的人,不还是琵琶别抱?顾家大小姐你说手到擒来,结果你还被人家指使下人揍了一顿!你怎么就不能学个乖呢?!”

这两件事。简直是李绍林毕生的奇耻大辱。

“姑祖母,您别说了,我娶赵素英就是了。——只要过了这个坎,这两个贱人给我等着瞧!”没有外人在旁,李绍林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翩翩的风度。脸上五官在惨白的煤气灯下,颇有些扭曲。

李姑太太满意地点头,道:“姑祖母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身边,也应该有一个像赵素英这样聪明果敢的女子,来帮衬你。”

李绍林见李姑太太不断夸赵素英聪明。忍不住道:“姑祖母,赵素英不过出了个馊主意,姑祖母如何对她赞不绝口?”

李姑太太叹口气,道:“这个馊主意,却是我们李家如今唯一的路了。”

李绍林惊讶地张大了嘴。

李姑太太伸手整了整鬓发 ,道:“说实话,我在门外听见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惊讶地不得了。——因为,这就是我这些天一直在盘算的事。”

李绍林完全呆住了,喃喃地道:“姑祖母,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路好走了吗?”

李姑太太微笑着道:“我已经老了,已是风烛残年,又有了嗽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转为痨病了。——以我老病之身,换来李家的峰回路转,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要放弃,才真是傻子呢。”

李绍林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书桌另一边,半跪在李姑太太跟前,泣不成声地道:“姑祖母,绍林绝对不会让姑祖母白白送死!——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李姑太太伸手抚上李绍林的额头,道:“当然要报。——你要记着,南宫家和顾家,一个都跑不了。还有齐家。齐意欣那小妮子,居然如此福大命大,能够逃过那一劫。我有个感觉,这些事情,都和齐意欣那小妮子逃过那一劫有关。自从她活了下来,我们就处处受制!”

李绍林点头,道:“姑祖母放心,我也不会放过她的。还有那个《新闻报》,我会一个个把他们压垮挤扁!”右手伸出,在李姑太太面前狠狠地捏起了拳头。

李姑太太眼角也有了泪花,对李绍林低声道:“来,我还有些事,都要交给你。以后李家的这幅担子,就交到你身上了。”

李绍林眼里的泪也流了下来,跟着李姑太太起身,来到内院,听李姑太太将李家最隐秘的生意交到他手里。

捧着那一沓厚厚的帐本,李绍林全身都在颤抖,“姑祖母,您……您……怎么……”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李姑太太笑得飘忽,“我怎么会给倭人搭上关系,在江南卖烟土?——这有什么奇怪的?烟土来钱最快。不然你以为,我们李家是怎么能在短短的三四十年内,就能跟那些数百年的世家并肩站在一起?!”

“江南的蜂麻堂,被夏大都督剿得待不下去了。他们的大当家,带着剩余的兄弟,前些日子偷偷来到东阳城,我已经安置他们在城外的庄子上住下。以后。这些人,也交给你了。”李姑太太将最后一批人手也交到李绍林手里。

李绍林虽然跟着李姑太太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可是像今日这样黑的背景,他还是没有想过的。

李姑太太看着李绍林的样子,更坚定了要给他娶赵素英的决心。那个姑娘,有跟李姑太太自己一样的素质,聪明。也够狠毒,且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这种人,只要好好栽培。自然能大放异彩。

“你回去歇着吧,我明日就找东阳城最好的媒人,去赵家庄提亲。同时下聘。”李姑太太已经不能等了,给李绍林订了亲,她才能慨然赴死,将南宫家一军,同时为李家挽回名声,为李绍林以后的前途铺路。

如果李家的名声不能得到洗刷,李绍林一辈子也别想有大出息。

李姑太太的盘算,跟赵素英的提议不谋而合。

第二天,东阳城里最好的媒婆,带着几大车的聘礼和李绍林的庚贴。去城外赵家庄提亲。

赵素英一听说李家为李绍林提亲,求娶自己,高兴得不能自已,一力撺掇赵老太太和赵老太爷答应。

赵老太爷知道李家的名声如今很不好听,而且本来该当由他们修建的船坞。却又转到赵家手里,担心李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觉得很为难,不肯松口。

赵素英就在赵大太太房里哭个不停,说自己年岁不小了,好不容易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来提亲。又不让她嫁,她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闹成一团。

赵大太太无法,去找赵老太太说项,道:“李家既然有诚意,不妨考虑考虑。”

赵老太太思忖良久,觉得这门亲,倒是做得。

至于赵老太爷考虑的船坞之事,赵老太太颇不以为然,对赵老太爷道:“老爷,不是我要驳了老爷的话,只是我们赵家的姑娘出嫁了,有谁不是尽力为娘家着想?哪有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夫家的?——老爷还当放宽心,就算李家是冲着船坞来,可是只要他们娶了我们赵家的姑娘,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老爷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顿了顿,赵老太太又悄声道:“况且素英年岁不小了,她又生得不如她姐姐,若是这样好的亲事都不答应,她可就真的要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了,老爷可忍心?”

赵老太爷终于被赵老太太说动,答应了这门亲事,给媒婆换了庚贴,先去合八字。

这一合,居然就合出“天作之合”四个字,让赵家和李家都是意外之喜。

两家人迅速下定、过礼,没两天功夫,就将赵素英和李绍林的婚事订下来,并且订了婚期,就在下个月,二月初二。

赵家人本来有些不情愿这样快,觉得丢人,可是李姑太太亲自上门,向赵老太爷交底,道他们李家,已经将欠的外债都还清了,绝对不会让赵二小姐上门吃苦云云。

赵老太爷意思了意思,也就应了。——实在是赵素英年岁实在太大,也该嫁人了。

李姑太太将李绍林的婚事以快刀斩乱麻之态确定下来,就已经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

年关已过,东阳城的铺子都已经开门做生意,街市上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齐意欣他们的《新闻报》新年期间也坚持每日一刊,已经彻底打响了名头。

正月十五那天,各地过来取报纸的信使挤得大门水泄不通,让严先生和小严乐得合不拢嘴。

康有才大年初一追着顾远东去送齐意欣的照片,最后索­性­就跟着顾远东巡防的路线一路往北,拍了不少照片,昨天才回到东阳城冲洗出来。

方全一个人来到报馆,帮着维持秩序。

报馆外面的大街上,突然来了一个白衣素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站在报馆门前瞧了瞧,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倒在嘴里咽了下去。

很快,那位老­妇­人脸上五官扭曲地厉害,似乎在极大的痛苦之中,捂着肚子坐到地上,两手咄咄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帕子,上写“千古奇冤”四个大字,和一个厚厚的信封摆在一起。

☆、第243章 移花接木 (enigmayanxi和氏璧+)

街上来往的行人看见这一幕,连忙要上前扶起这位老­妇­人,却被跟着老­妇­人一起来的一群人若有若无地挡在外面,不得近前。

很快那位老­妇­人口角流出黑血,倒在了报馆门口的空地上,那鲜红的“千古奇冤”四个大字,看在周围人眼里,触目惊心。

众人在外围指指点点,不知道这位老­妇­人是谁,又有何种冤屈,要到《新闻报》报馆门口服毒自尽。

李绍林从人群后面挤进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见这一幕,还是哭得惊天动地,在老­妇­人身边连连磕头,又让人去请大夫过来,呼喊着“姑祖母!您怎么这么想不开?被人冤屈了,我们可以找沈大总统讨公道,为何要在这里服毒……”

围观的人里有认识李绍林的,忙道:“原来是李家的大少爷!——那服毒自尽的老­妇­人,原来是李家的姑太太!”

李家前不久,才出了一桩天大的丑闻。众人说起李家,本是不屑中带有几分鄙夷。

可是李姑太太这样血淋淋地拿人命来控诉,却又让人受到极大的冲击,对自己以往的信念都产生怀疑。

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而复生这种事,只存在传说和神话当中。

大夫匆匆忙忙被李家人拉了过来,拎着药箱过来诊脉。

李绍林痛哭流涕地道:“快救救我姑祖母!快救救我姑祖母!”

方全在报馆门前看见这一幕,眼睛眯了起来,寻思一番,过来道:“这是谁家的老太太?想不开,也不要在我们报馆门前来这一出啊!——我们跟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在我们门口闹事,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正说着话,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镁光灯闪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照相机对准地上躺着的李姑太太一顿猛拍。

大夫生气地道:“让开!让开!——耽误了时间,你们可就害了一条人命了!”

方全心里一动,抓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拿相机猛拍的人问道:“你是哪里的?怎么会知道今天这里有人服毒自尽?看你的打扮。是跟他们一伙的吧?”

那人挣脱方全的胳膊,没好气地道:“谁跟他们一伙?——我们是《新新报》的记者!有人爆料,说你们这里今日有人上门喊冤,我们不过是跑新闻罢了。快放手,别耽搁我拍照!”

方全放开那人,往后退了几步,在人群中左右逡巡。

康有才昨天半夜才睡。今天早上来得晚了些,正好碰上李姑太太服毒这一幕。挂着相机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前面有些早就准备好了的人在那里对着这一幕狂拍,便也举起相机,将那些拍照的人也都拍了下来。

大夫好不容易将那些人都赶开了,过来给趴在地上的李姑太太诊脉。没过多会儿,就过来翻看李姑太太的眼睛。看见瞳孔已经放大,那大夫摇头叹息道:“不中用了。李大少节哀吧。你家姑祖母已是去了。”

李绍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李姑太太身边。

别的李家人也都赶来跪在李姑太太身边。磕头痛哭不已。

李绍林从地上拿起李姑太太临死时候拿出来的“千古奇冤”,举到头顶,高呼一声:“我们李家是冤枉的!南宫家栽赃陷害!《新闻报》助纣为虐!还我李家公道!”

李绍林振臂高呼。李家事先安排好的人立刻应者云集。

周围旁观的人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死者为大,不管之前东阳城的人对李家观感如何,现在都不由自主地倒向李家这一边,倾向于李家是被冤枉的。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方全发现李家人是有备而来,连忙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康有才走到方全身边,两人的脸­色­都很严峻。

李家这一招,真是够狠!

两人悄然退回到报馆的台阶上,商议了一番,方全进去里面向严先生报信。康有才迅速去齐家向齐意欣报信。

齐意欣自从过年前受了伤,就一直没有到报馆来上班。

康有才来到齐家的时候,齐意欣刚吃完早饭。

蒙顶拿了药过来,帮齐意欣手上的伤口上药。

左手的伤口早就好了,右手的手掌却还时常麻痒。

“……三小姐,今儿的事。就是这样。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觉得,应该及时让三小姐知晓。看看三小姐有没有什么主意。”康有才恭恭敬敬地给齐意欣回报了刚刚在报馆门口发生的事。

齐意欣哼了一声,道:“真是恶人先告状!——算你狠!”

“三小姐,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康有才试探着问道。

齐意欣站起来,捧着手炉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脸上波澜不惊。不过才过了一个年,似乎已经长大许多,沉稳许多。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齐意欣反问道。她有好些想法,但是却不知道是不是符合这里的实际情况。

康有才摇摇头,两手一摊,道:“要我说,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个哑巴亏,我们是吃定了。——也只有等这一阵子过了,再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齐意欣停下脚步,一双黑眸如冰似雪,扫了康有才一眼,声音更是清冷:“二少跟我说过你们缇骑的好手段,却原来只有这两把刷子?——不是二少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了吧?”

康有才讪讪地笑,道:“三小姐,这不一样的。我们缇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摆在明面上。——像这种哑巴亏,是从来沾不上边的。”

齐意欣点点头,知道康有才说得也在理。但是她不想听之任之,让李家颠倒黑白,往《新闻报》头上扣屎盆子。

《新闻报》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做的第一件事,她不能让李家人就这样毁了她的心血。

看见齐意欣焦心的样子,康有才帮着想主意:“要不我们对李家来个狠的,将他们跟贩卖烟土有关的消息抖出来。怎么样?”又啧啧了两声,“可惜他们把李家巷给烧了,不然那个瘦马窝子,也能大做文章。”

齐意欣摇摇头。觉得手上的手炉有些烫手,将之放在桌上,沉吟道:“烟土之事,我们就算知道是跟李家有关,但是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做不得准的。你看李家拿人命相搏,我们有证据的东西。都快被他们翻盘了,更别说那些口说无凭的烟土买卖。——不行,暂时还不能把这一点拿出来,不能打草惊蛇,让他们发现我们知道他们的秘密,就更不好了。”

康有才笑道:“三小姐思虑周详,小的佩服佩服!”

齐意欣笑了笑,知道康有才说的是客气话。以康有才的阅历和经验。早就能够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之处,不过是拿来安慰自己而已。——他后面说的有关李家巷大火的话,才是他真正提点她的地方。

“他们既然拿人命相搏。民众自然会倒向他们那一边。也罢,咱们就来比人命吧,看谁死的人多,看民众要更同情哪一边!总不能让舆论一边倒,都为他们说话去了。——去年江南辉城李家巷的大火案,你可有照片留存?刘妈可安置好了?”

李家巷的大火,不仅烧毁了整条巷子,而且将里面的人的烧得一­干­二净,也是很凄惨的。

刘妈是李家巷唯一事先逃出来的相关人士,被齐意欣他们从江南带回来。签了卖身契,暂时安置在顾家的别庄里。

康有才恍然大悟,笑道:“三小姐好主意!——刘妈还在顾家别庄住,本来是打算过年后让她赎身,送她去京城的。现在要如何派上用场?”

齐意欣反复问了今天报馆门前的情形,又问康有才:“今天的照片你拍了没有?”

康有才拍拍自己的相机。道:“当然拍了,连咱们的竞争对手《新新报》派出的记者,我都拍下来了。”

齐意欣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可问题是她并不能亲自出面。——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齐意欣心念一转,立即嘱咐康有才:“你赶紧回去,先去向东阳城的官府报案,就说有人喊冤,让他们过来接案子,把人带走。——李姑太太的尸首,是呈堂证供,一定要拖到衙门里去。此案不结,不许李家人过来领尸首。这是其一。”

康有才连连点头,道:“没问题。然后呢?然后要怎么做?”有其一当然有其二。

“然后?”齐意欣长眉一挑,“然后当然是做专题。将我们上次在揭穿李大小姐瘦马身份的时候,轻描淡写提过的江南辉城李家巷大火案,拿出来大书特书,和李姑太太的服毒自尽放在一起渲染。跟严先生说,让他务必将李姑太太的服毒自尽,和李家巷大火联系起来。看看李家巷数百条人命,和李姑太太一条人命,孰轻孰重!”

你想用以死抗争的法子,来诉说你的“冤屈”!

我就能用移花接木的法子,将你的“抗争”,变做是畏罪自杀!

那“千古奇冤”的牌子,应该给江南辉城李家巷的数百条人命才对!

“我们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现在李姑太太已死,我倒要看看,这李绍林还有什么本事,可以接招!”齐意欣不动声­色­地布下棋局。

☆、第244章 元宵节 上

康有才细细思量一番齐意欣的提议,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便问道:“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强势?更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一样。三小姐,您看,李家的姑太太刚刚服毒自尽,民众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齐意欣袖着手在屋子中央站了片刻,又觉得有些冷,就将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手炉捧起来抱在手里,一只手拨着手炉里面的灰,半天没有言语。

康有才毕着手站在旁边,轻声道:“少都督快回来了。三小姐要不要……?”

齐意欣摇摇头,道:“不,不能将他卷进来。这件事,一定要我们报社独立解决。不然的话,节外生枝,反而麻烦。”

康有才想想觉得有理,便同意了齐意欣的话,道:“这样也行。不过报社那边,我得回去报信去了。”

齐意欣送了康有才出去,低声嘱咐他:“先报官,然后看李家还要怎么做。我们暂时要避其锋芒,让他们跳个够。——等这种热潮过了,我们再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我倒是要看看,李家到底在图谋什么!”

康有才点头应了,急忙回到东街的报馆前面。

此时报馆前面的空地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都是看热闹的人。

看起来,李家人还在里面没有散。

报馆的大门已经关起来,门上被人扔了许多的­鸡­蛋和白菜帮子。

康有才见了,又想笑。又着恼,便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去东阳城的警察公署报官。

警察公署的署长是顾远东的人,听说康有才跟顾远东很熟悉,便连忙派了十几个差人,去报馆门前查案。

这些穿着黑­色­警服的差人来到报馆前面,立刻就让人驱逐开去。大叫着:“公署办案!行人退散!”

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才四下散开,远远躲着观望这边的情形。

报馆门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李家人。围着李姑太太的尸首痛哭不止。

那些差人的头儿拎着警棍走过来,叉着腰喝问道:“有冤屈,找我们警察公署。——到这里来闹什么事?人家报馆已经报案了。说有人在这里自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他们不敢自专,特意让我们出面料理此案。”说着,便对自己人呼喝道:“来人!把这位老太太的尸首带回警察公署,让仵作查验!”

后面跟着来的差人就拿出来一个长长的黑­色­编织袋,正是警察公署里面装尸首用的。

李绍林心下一惊,从地上站起来道:“这位长官,我们是来向《新闻报》和南宫家讨还公道的,并没有报官。”

康有才束着手站在旁边。冷冷地道:“你说得倒轻巧。你们一句‘有冤屈’,就敢在这里随随便便弄出人命来,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说着,转身对那差人的头儿拱手道:“长官,这老­妇­人也不知道是被人毒死的。还是自己服毒死的,总之死得蹊跷,长官一定要将尸首带回警察公署,还我们报馆一个公道!”

李绍林大怒,指着康有才道:“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什么被人毒死的?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被谣言逼得服毒自尽!”

康有才也冷笑道:“是哦。你们真是好孝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的长辈在大庭广众之下服毒自尽。也不上前阻止!你们倒是安的什么心?!”

李绍林一时语塞,眼睛眯起来,看着康有才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我只跟你们老板说,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

那差人的头儿见李绍林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略微有些不满。原本以李家在东阳城的地位,并不是他这种小喽罗可以拿捏的。不过李家自从李大小姐爆出是瘦马出身,从沈大总统填房变做五姨太之后,李家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最近李家债台高筑,李家军逃兵日益增多,已经让很多人在等着看李家垮台的笑话呢。

那差人的头儿便咳嗽一声道:“既然有人报案,又出了人命,我们不得不受理。——得罪了,李大少!”说着,一挥手,让自己人过来搬李姑太太的尸首。

李家在场的男丁哗地一声围了上来,不许警察公署的差人靠近一步。

康有才故意在旁边架桥拨火,­阴­阳怪气地道:“不把我们东阳城的警察公署放在眼里,李家真是好大的面子!”

李绍林看着康有才,脸上­阴­沉得能滴得下水来。

那差人的头儿听了康有才的话,怒吼一声:“难道你们想拒捕?——要不要我们去请示少都督?!看看此事到底要如何处理!”

李绍林心里一凛,对身后的李家人一摆手。

李家人都知道,李姑太太一死,李家就是李绍林当家了,便都散开,眼睁睁地看着官差把李姑太太的尸首装到袋子里,扔到板车上,晃晃悠悠地拖走了。

李绍林咬咬牙,一根手指对着康有才指点两下,道:“你等着!——我要你们报馆关门倒闭,为我姑祖母陪葬!”

康有才做出同情的样子,叹口气,道:“李大少,你看着自己的姑祖母服毒自尽不阻止,是为不孝。用你姑祖母的­性­命为李家争名声,是为不义。这样不孝不义之人,还能做李家的家主,真是愧对你们李家的祖宗啊!”

李绍林气得脸上抽搐起来,却尽力忍住,怒道:“我们走着瞧!”言毕拂袖而去。

等李家人都走了,康有才方才上到报馆的台阶上,敲门进去。

里面的人知道外面人的都散了,才派人出来擦门上的碎­鸡­蛋、白菜帮子。还有打算报馆门前的空地。

严先生又马上使小严出去请了高僧回来,在报馆门口做法事,超度亡魂。

齐意欣在齐家听说了此事的后续,心急如焚,恨不得Сhā翅飞到报馆。可是齐老太太自从听说齐意娟说了齐意欣可能在外面报馆做事的事情之后,就约束齐意欣,不许她出去。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五。齐意正和裴青云的假期结束,明天就要坐船回京城去了。

裴舅母终于被齐意正和裴青云说服,要跟他们一起进京。照顾裴青云怀孕生孩子,还有以后坐月子。

齐老太太当然求之不得,对裴舅母千恩万谢。

傍晚时候。齐意正过来找齐意欣说话。

看见齐意欣披着薄氅,站在门前心神不宁,齐意正笑道:“妹妹,好久没有跟你说话了,你在做什么呢?”

齐意欣勉强笑了一回,跟齐意正走回屋里寒暄起来。

齐意欣知道裴青云开始孕吐了,每天昏昏沉沉,很是辛苦,忙对齐意正道:“大哥,大嫂怀孕辛苦。你要好生照顾她。”

齐意正点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当然会好好照顾青云的。”说着,又问齐意欣:“你的身子怎样?我上次做的药丸,你还有没有在吃?”

齐意欣笑道:“在吃呢。已经好多了。——大哥。有空再帮我做一瓶药丸吧。”

齐意正从兜里掏出两个小巧的玻璃瓶子,道:“我这里又给你做了两瓶。你隔一天吃一次吧。可以吃半年。半年之后,我再给你送新的药回来。剂量会逐渐减少,直到你痊愈。”

齐意欣含笑接过药瓶,谢过齐意正,低头想了想。又吞吞吐吐地问道:“大哥,你说那汤……会不会有些别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齐意正满脸疑惑,“难道你还有别的地方不适?”脸­色­也严肃起来。

齐意欣往左右看了看。

在一旁伺候的蒙顶会意,赶紧起身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

齐意欣便走到齐意正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顾不得害羞,悄悄地道:“大哥,我发现……发现……发现自己不能……离男人太近。只要太近,我就有些把持不住……”说完这话,齐意欣将乌­鸡­汤的方子拿给齐意正瞧,脸上已经羞成一片。

齐意欣接过方子瞧了一眼,脸­色­严峻起来,道:“这方子,就是那乌­鸡­汤的方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齐意欣就将那浆洗房的头儿拿出方子换前程的事说了一遍。

齐意正恨声道:“这方子里面用的药材,合起来用,不是什么好东西。少量可以治病,大量却只能……要人命!”说完看着齐意欣,心里很难过,“妹妹,我要回去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来抵消这方子的效用。”

齐意欣心里一惊,忙道:“难道这方子果然有问题?是对女人的身子有什么影响吗?”

齐意正是从齐裴氏那里学来的医术,对古方多有研究,比宋大夫在这方面见得都多。他是行家里手,一看就知道这方子里面的几位药材——燕麦、银杏和当归,都有一个共同特殊的效用。

燕麦能够增强女人私|处的敏感­性­。

银杏能够增加私|处及周边部位的血液流动,激发女人的­性­欲。

当归更是女人补身的圣药,并且可以让女人私|处变得潮湿。

这三样东西根据某种比例合在一起,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齐意正满脸通红地跟齐意欣解释,虽然说得结结巴巴,极为隐讳,齐意欣却也听明白了,脸上雪白一片。

“妹妹,你别担心。我会帮你想法子,慢慢将药效给你解掉。——好在你还小,不用马上嫁人……”齐意正垂下头,心里更加难受。

齐意欣怔怔地看着门外,似乎没有听见齐意正的话。

齐意正等了半天,正要抬头说话,却感觉到自己旁边坐着的齐意欣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快步往门那边走去。

紧接着,又听见齐意欣惊喜的声音:“东子哥!你可回来了!”

齐意正抬头一看,原来是顾远东来了。似乎才刚刚从外地巡防回来,身上顾家军的厚呢军大衣都还没有换掉,腿上长长的马靴上,还有些泥泞,手上带着黑皮手套,一只手拎着一根马鞭,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玉­色­哆罗呢的包袱,正对齐意欣笑。

齐意欣在顾远东身前不远的地方站住,笑着问道:“东子哥,你是刚回来吗?”

顾远东点点头,“刚到东阳城,想着你要看花灯,就来接你一起出去。”

齐意正站起来,含笑道:“二少,我这个妹妹一向娇生惯养,多亏了二少照顾她。我这里多谢了!”说着,对顾远东作了个揖。

顾远东笑着让开,道:“意正也回来了。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吧?”又看向齐意欣,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巧了?打扰了你们兄妹说体己话?”

齐意欣偏头笑道:“正是呢。我们兄妹难得在一起,好不容易说句体己话,还被你打断了,你可怎么陪我?”语笑嫣然,少了娇憨,多了几分慧黠。

蒙顶从门外进来行礼,给顾远东问好。

顾远东就将手里的包袱递给蒙顶,道:“给你们三小姐带的一点礼物。你拿去帮你们三小姐放好。”

蒙顶接过包袱,拿到里面的内室打开,见里面是一套紫檀木雕的十二生肖,惟妙惟肖,­精­巧不已,一看就是顾远东亲手做的。

蒙顶抿了嘴笑,都打开摆在齐意欣的梳妆台上。

外面屋里,眉尖已经奉了茶上来。

顾远东坐下吃了一口茶,就对齐意正道:“再过几天就是意欣的十六岁生日了,你不多待几天再走?”

齐意正笑道:“我正要跟意欣说这个事儿呢。”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齐意欣手里,道:“大哥这么些年在外头,对你多有疏忽,大哥心里很是愧疚。这是给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你什么时候闲了,就来京城住几天。我和你大嫂日夜都念着你呢。”

齐意欣接过信封,见信封并没有封口,就打开瞧了瞧。

里面居然是一份房契!看地址,竟然是在京城里的!

无论在哪个时空,京城的房产都是寸土寸金的。

这所宅子不管有多大,肯定都费了齐意正不少银子。

齐意欣忙站起来道:“大哥,你和大嫂新婚,马上又要添侄儿了,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第245章 订鸳盟

齐意欣坚持不肯收齐意正送出来的生日礼物。

齐意欣还没有发话,顾远东在旁边伸手从齐意欣手里接过房契瞧了瞧,扔回到旁边的桌子上,笑道:“意欣,你就放心收下吧。——你大哥是财务总长,他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齐意正嘿嘿笑道:“二少,我不能跟你比。你是有家底的人,我买这房子,可全部是用的我自己的俸禄。”

齐意欣听见这话,觉得没头没脑,心下奇怪,问道:“东子哥,你什么意思?”

顾远东走到齐意正身边,大力拍他的肩膀,对齐意欣道:“你大哥成亲,我在京城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才给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宅子,说起来,我们还吃亏了,你就放心收下吧。——是吧,意正?”又看向齐意正,问道:“那所宅子你可喜欢?”

齐意正笑着点头,将顾远东的大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道:“我可不是你们那群兵痞|子,你别这样用力。——那所宅子啊,”齐意正摸着下巴笑,“还不错,三层西式小洋楼,楼前一个大大的花圃,青云十分喜欢。每天早上都要坐在阳台上吃早饭,说看着下面的花圃,一整天都心情舒畅。”

听起来,似乎是所很大的房子。

齐意欣担心地问道:“大哥,你怎么能收东子哥那么贵重的礼物?你难道不怕人家说你……告你……受贿?”又飞快地瞟了顾远东一眼,垂下眼眸,长长的黑睫毛如蝴蝶展翅,盖住了无边的心事。

顾远东含笑看着齐意欣低垂的眼眸,没有言语。

齐意正却笑着不客气地道:“这有什么的?——这是我未来妹夫孝敬给我的,谁不服,让他找我未来妹夫说理去!”

顾远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没问题。谁不服,让他来跟我的枪比划比划。就心服口服了。”

齐意欣听得脸红,嗔道:“你们两人有交情,­干­吗拿我说事?——东子哥你等会儿,我去换身衣裳。”说着,转身快步走到内室门口,不等站在一旁偷笑的蒙顶给她打帘子,自己一伸手,撂开湖水绿撒花软缎帘子。到屋里去了。

蒙顶和眉尖知道顾远东是过来接齐意欣出去看花灯的,连忙跟着进去帮齐意欣换衣裳。

外面屋里只剩下顾远东和齐意正两个人。

小丫鬟送了茶过来,放到八仙桌上,对顾远东行礼道:“少都督请用茶。”

顾远东点点头,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自己伸手指了一旁的椅子,道:“咱们坐下说话。”就像主人一样,招呼齐意正坐下,低声寒暄起来。

齐意正心里想着齐意欣刚才给他看的方子,心神不属。也没有在意顾远东的熟不拘礼。

顾远东看出齐意正心不在焉,问他:“你有心事?”

齐意正下定决心。对顾远东道:“二少,我们多年相交,我不拿你当外人。”

顾远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挑了挑眉毛,沉默地看着齐意正,等他说话。

齐意正就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娶意欣。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可是意欣。意欣……”却觉得意欣的状况,有些说不出口,心里对齐赵氏的恶毒又恼恨几分。

顾远东不动声­色­地道:“你是指她的病?——她的身子……”

齐意正愕然。“你都知道了?”

顾远东毫不在意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嗯,我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意正脸­色­­阴­沉下来,轻声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我还没有弄清楚这个方子的效用,可是从我妹妹的症状来看,不是一般的严重。”

顾远东抬起头看了齐意正一眼,淡淡地道:“有多严重?会送掉­性­命?”

齐意正抹了一把脸,讪笑道:“当然没有那么严重,又不是毒药,怎么会送掉­性­命?”

“那不就结了?——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顾远东又喝一口茶,就将茶杯放下,伸直长腿,静静地看着对面湖水绿撒花软缎门帘。

齐意正踌躇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实话,只是道:“既然你不介意,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高兴。不过意欣年纪还小,就算你和她订了婚,也要等到她十八岁之后再成亲。”有两年时间,齐意正觉得自己应该有法子开出合适的方子,为齐意欣治病。

顾远东却摇摇头,道:“不成,我等不了那么久。——最多今年年底,我就要跟意欣成亲。”

齐意正眉头皱得紧紧地,沉吟半晌,道:“你问过意欣了吗?如果她不同意,你可不要勉强她。”

顾远东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齐意正便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亲?”

顾远东抬起眼帘,眼含笑意,道:“今晚。”

齐意正倒抽一口凉气,惊喜莫名:“真的?——那倒是要去看看。”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道:“在什么地方,跟我说一声,我带着青云一起过去凑热闹,好不好?”

顾远东嘴角微弯,眼底露出些许柔情,“在北城门大观楼上。”

北城门正对着东街的起始点,高大巍峨,是大齐朝早年间修建的城门,距今也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东街是东阳城元宵花灯会的地方,而北城门大观楼,是东阳城观元宵花灯最好的所在。站在高处,俯瞰全城灯火,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东街街道宽敞,道路绵长,那边商铺云集。元宵节的花灯,每年都是各商铺自己挂出来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齐意正遥想那种盛况,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先走了。我们先去大观楼那边等着。”

顾远东伸手掏出个腰牌,扔到齐意正手里,道:“拿着这个。不然我的亲卫不让你上去。”

齐意正接过腰牌,笑嘻嘻地道:“谢了。”转身就走。

顾远东沉默地看着门外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手心里居然有些汗冒出来。

齐意欣来到内室。一眼就看见梳妆台上摆着十二个形态各异,­精­巧细致的木雕十二生肖,惊喜地问蒙顶:“这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一个拿起来,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放下去,爱不释手得很。

蒙顶抿着嘴笑,道:“是少都督才刚拿过来,送给三小姐的。”

齐意欣想起刚才顾远东手里那个玉­色­哆罗呢的包袱。心里一阵阵热流涌起,往四肢百骸冲刷而去,身心俱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眉尖和蒙顶交换一个眼­色­,故意道:“三小姐可是生气了?——少都督出一趟远门,居然只带了几个木头疙瘩回来,真是对不住三小姐一片挂念之心!”

齐意欣在梳妆台前坐下,笑意盈盈地道:“送礼是投其所好。我就喜欢木头疙瘩。”又道:“你们别尽着贫嘴了,快去给我找衣裳去。我要出去看花灯。”

蒙顶一边乱着给齐意欣找出门穿的大衣裳,一边道:“三小姐以前元宵节的时候。嫌冷,都不去看花灯的。”

齐意欣笑了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好汉不提当年勇,蒙顶,以后别再说我以前怎样怎样了。人都是在变的,变好还是变坏,都在一念之间。”

蒙顶吐了吐舌头,道:“三小姐越发出息了。都会参禅了。”说着,已经从箱笼里找出一件海棠红织金线折枝菊人字襟貂毛大袄,配着同­色­联珠兽纹织锦貂皮长裙。给齐意欣换上。

眉尖已经给齐意欣梳了堕马髻,斜斜Сhā了一支青­色­玉兰花样式的青玉簪子,再在她头上戴上一顶火红的狐皮帽兜,压在她白­嫩­的额头上,衬着抹了橘红­色­­唇­膏的双­唇­,越发显得面如秋月,目似秋水还清,一双眸子盈盈欲诉,离一年前还带有几分稚气的齐意欣,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齐意欣装扮好了,蒙顶抢先一步撂开帘子,对外面的顾远东道:“少都督,三小姐出来了。”

顾远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见齐意欣披着玄­色­狐皮大氅从里间走出来,走动的时候,露出里面穿的海棠红衣衫,艳光尽敛,别有风情。

顾远东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我这次露过京城,给你买了一双貂皮手套回来。你戴着它,比拿着手筒要方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双­精­致的貂皮手套,攥过齐意欣的手,给她一一戴上。

有了貂皮手套做隔阂,齐意欣纵然拉着顾远东的手,也不会有那种不能自已的感觉。

齐意欣笑着抬头,看着顾远东的眼睛,轻声道:“多谢东子哥为我着想。”

顾远东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手牵着齐意欣的手,转身出了屋子。

蒙顶和眉尖也披了灰鼠皮的大氅,拿着手炉、帕子,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抱着齐意欣出门用的包袱和食盒,跟着一径往二门上去了。

齐意欣一路上有些不安,问顾远东道:”你可跟我祖母说过要带我出去?”

顾远东攥紧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道:“当然说过了。我早就打过招呼,你祖母和二婶都答应了。”

齐意欣下意识往齐老太太那边的院子望过去,见那边都是黑灯瞎火,好像都已经睡下了。

“祖母今日倒是睡得早。”齐意欣随口道。

顾远东没有说话,拉着她快步来到二门上,坐了轿子,一起来到齐家大宅门口。

顾远东本是骑马回来的。到了东阳城之后,就给顾平传了话,让他把雪佛莱小轿车开过来。

顾平背着手,含笑站在轿车的车门旁边,等着顾远东带齐意欣出来。

齐意欣和顾平见了礼,客气地道:“有劳顾副将了。”

顾平忙道:“三小姐折杀顾平了!——不敢,不敢!”避开了齐意欣的行礼。

齐意欣有些诧异地看了顾远东一眼。

顾远东没有理会,给齐意欣拉开车门,道:“进去吧。”

齐意欣上了车,远远地坐到另一端。

顾远东也躬身进来,关上车门,对前面坐在司机位置的顾平道:“开车,去北城们大观楼。”

顾平会意,按了几下喇叭。前面开路的几辆进口摩托一路先行上路,为后面的轿车开道。

顾平高高兴兴地开着车,一路狂奔,来到东街的南面入口。

从这里进去,一直往北走,就是北城门大观楼。

齐意欣站在冬夜寒浸浸的夜空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各­色­花灯笑得合不拢嘴。

“东子哥。我们去看花灯啊!”

“东子哥,你会不会猜灯谜?”

“东子哥,那里有小吃,我要尝尝,你去给我买……”

……

被在家里关了半个月的齐意欣,此时如同甫出樊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顾远东出来看花灯,自然是前呼后拥,根本不会走到人群中去。

齐意欣却有些受不了,总是想去离那些花灯近一些。最好能伸手再摸一摸。

街上那些摆弄花灯的人,看见顾远东一行人。都过来行礼,叫一声“少都督”,对顾远东很是信服的样子。

齐意欣更是高兴,一路走来,顾远东的护卫手里已经拎了不少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雪白的小兔子灯,高雅的莲花灯。画着花鸟人物的走马灯,还有好几个形态各异的美人灯,拎在那些本应该杀气腾腾的护卫手里。别有一番滑稽和尴尬。

路上的行人见了,都冲着顾远东这一行人指指点点,捂着嘴笑。

齐意欣心里高兴,也不去计较这些,四处乱看。

顾远东牢牢牵着她的手,生怕一个闪身,她就不见了。

齐意欣觉得手心都出汗了,嗔道:“东子哥,你别抓那么紧啊。我手好疼的。”

顾远东微微放开手,问道:“你累不累?累就停下来歇一会儿,我们去找个地方先吃点宵夜?”

话音未落,顾平咳嗽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人家还在大观楼等着呢,别让人等急了……”

顾远东窒了窒。

齐意欣回过头来,问走在顾远东另一边的顾平,道:“谁在大观楼等着?等谁呢?”

顾远东的眸间寒光如同利剑一样­射­过来,看得顾平背上一阵阵冒虚汗,连忙对齐意欣道:“三小姐慢慢看,小的先去前面打点一番。”说着,逃也似地离开了顾远东和齐意欣身边,往前面的大观楼奔过去。

顾远东继续问齐意欣:“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齐意欣低头想了想,道:“不用了。我们先去大观楼吧。无论是谁在那里等,都不能让人等急了。”

顾远东点头,也知道齐意欣带出来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吃的喝的都带了,到了大观楼再吃也不迟,就拉着齐意欣的手,快走几步,道:“咱们到大观楼上看灯去,从那里看,更好看。”

齐意欣笑着应了,小跑几步,跟着顾远东往北城门的大观楼奔过去。

从城门里面的楼梯来到上面的大观楼,齐意欣发现,那里也布置层层叠叠的大红灯笼,糊成各种样式,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大红­色­。

齐意欣看在眼里,只觉得一片红通通,红似火海,忍不住眯了眼笑道:“东子哥,怎么这么多红灯笼?看得人眼睛都红了,跟小兔子似的。”

顾远东侧过头,看见齐意欣一身玄­色­大氅,亭亭玉立地站在大红灯笼底下,映得面庞红润细腻,五官清丽出尘,嘴角一抹微笑,只让人觉得天高地远,岁月静好。

“东子哥,你怎么啦?”齐意欣看见顾远东看着她不说话,忍不住晃了晃顾远东的手。

顾远东回过神来,含笑带着齐意欣来到大观楼的正楼上,道:“从这里看花灯最合适。”

齐意欣站在正楼的栏杆前面,往外看过去。

只见整条宽敞的东街如同一条灿烂浩瀚的星河,蜿蜒流向前方。

那星星点点的花灯,就是夜空上最闪亮的星星,落入了凡间。

齐意欣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夜空,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照,洒下万千月辉,给面前的景物罩上一层柔和的轻纱。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景难为情。

齐意欣喃喃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花灯。”

顾远东嘴角的笑意更深,走到齐意欣身边,对外头做了个手势。

只见下面的街市里,刚才还繁星闪耀,灯火齐明,突然间却一齐黯淡下去,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齐意欣吓了一跳。眼睛刚刚陷入黑暗当中,瞳仁上似乎还留存着刚才的流光溢彩,眼前似乎出现幻觉一样。

正疑惑间,耳边又传来一声声爆竹声响,好几束烟花一起呼啸着冲向天际,似乎要往天边那一轮满月飞去。

齐意欣抬头看向天上的烟花,双­唇­微张,一脸惊诧的样子。

顾远东也十分紧张。他是头一次做这种事,生怕会出了纰漏。

飞到大观楼上空正中的几束烟花一起绽放,在夜空中显露出一个个字样:

“阿欣,你愿意嫁给我吗”

齐意欣用手捂住嘴,眼里的泪如繁星一样闪烁。

☆、第246章 贵重的礼物

大观楼上,顾远东缓缓单腿跪下,拿出一个红绸小木盒,举到齐意欣面前,沉声道:“意欣,你愿意嫁给我吗?”

齐意欣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想起前世的时候,也看见那些浪漫的求婚。她在国外有一个闺蜜,那闺蜜的未婚夫租了一架直升飞机飞到闺蜜工作的大楼上方,挂下长条横幅,写着“Kathy,would you marry me?”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献上一颗闪亮的大钻戒,向她闺蜜求婚。她闺蜜兴高采烈地答应之后,两人一起登上直升飞机,拉着大条横幅绕城一周。那横幅已经换成“Kathy is going to marry me!”让全城的人都能分享一对相爱之人共偕连理的喜悦之情。

前世的场景历历在目,没想到自己在这个落后于自己前世的时空,却得到异曲同工的浪漫!

齐意欣心里又激动,又怔忡,低声道:“我愿意,我当然是愿意的。”

顾远东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抹一把额头的汗,将手里的红绸木盒打开。

齐意欣一看,果然是一支钻石戒指,还是市面上极罕见的淡黄梨型钻,戒面如麻将牌那么大,在寂静的夜里,反­射­月光,闪耀如十五瓦的灯泡。

顾远东从盒子里拿出钻戒,将齐意欣的貂皮手套取下来,轻轻将钻戒戴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刚一戴好,就连忙放开她的手。

齐意欣的手心里一阵酥麻,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的病,还是因为自己由衷的喜悦。

“恭喜少都督和齐三小姐订婚!——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震天价的喊声。

齐意欣转头往大观楼下看过去。

刚才熄灭了的花灯又依次亮了起来。刚才安静的街市又充满沸腾的人声。

一排排穿戴整齐,戎装俨然的顾家军站在大观楼下,正对楼上的顾远东和齐意欣行礼致敬,继续大声呼喝:“恭喜少都督和齐三小姐订婚!……”

顾远东轻托齐意欣的后背。揽着她来到大观楼的栏杆前面,对着楼下街市上的军人和行人挥手致意。

楼下的人群更加热闹,东街一南一北,又各来了一队舞狮队和舞龙队。个个­精­神抖擞,随着热闹的鼓点在街市上戏耍起来。

街上看花灯的人都站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面,看着两队舞狮和舞龙的从南北街的尽头往中心舞动,将东阳城元宵节的热闹气氛,又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大观楼上的红灯笼也依次亮起来,晃得齐意欣的眼睛又一些恍惚。

“弟弟,我说的没错吧?——只有这样求婚。才能让意欣心甘情愿地嫁给你!”阿喵穿着一身紧身厚呢大衣,系着宽宽的腰带,从大观楼观景台旁边的小屋里走出来。

齐意欣回头看见阿喵,恍然大悟:她就说顾远东怎么会这些外洋礼节,原来是在外洋生活多年的阿喵的手笔!

“喵姐,谢谢你!——这个订婚仪式,我很喜欢。”齐意欣忙走到阿喵身边,对她诚心谢道。

阿喵忙不迭地摆手。笑着道:“意欣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做什么。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弟弟一手安排布置的。不过。”阿喵拿起貂皮手筒,捂在嘴边笑,又凑到齐意欣耳边,道:“那个跪地求婚,是我教他的。他本来是不愿意的,不过我对他说,是男人,就要有诚意。——还有什么比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下跪求婚更有诚意的表现?!”

齐意欣也笑,将自己手上硕大的梨形钻戒伸到阿喵眼前,道:“这也是你的主意?——这样大的钻戒。我怎么好意思天天戴着?”

阿喵一看之下,也瞪大了眼睛,咋舌道:“我的乖乖!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大的粉黄梨钻?!”又对齐意欣撇清­干­系,“这可真不关我的事。我是跟他说,订婚要用钻戒,钻石越大越好。不过我也说过。用在戒指上的钻石,太大就不好看了,又不是镶皇冠?!谁知他只听见‘越大越好’,就没有听见我后面的话!”

齐意欣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喃喃地道:“总之多谢喵姐。”

阿喵攀着齐意欣的肩膀,笑着低声打趣道:“我这辈子,是要留在顾家养老了。——我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我是想讨好我们顾家未来的女主人,能给我一碗饭吃,不赶我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齐意欣啐了阿喵一口:“喵姐就知道说笑。”

顾远东转过身,看着齐意欣和阿喵说话打趣,脸上淡淡地笑。

一些下人过来,将大观楼观景台的大玻璃窗关上,摆上两个巨大的圆桌和锦凳。四角燃起炭炉,不一会儿的功夫,观景台上就热烘烘地。

观景台后面的小门又一次打开,这一次,涌出好多齐家人。

齐老太太当先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笑吟吟地走过来,对齐意欣道:“意欣,你看少都督对你多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安定下来,嫁到顾家,相夫教子,为顾家开枝散叶,听见没有?”

齐意欣看见齐二老爷、齐二太太、齐大老爷,还有齐意娟、齐意诚,以及齐二太太的两个双胞胎儿子,都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从里面的屋里走出来,不禁笑道:“那屋子敢是会变魔术不成?怎么一会子出来这么多人?”

齐意正扶着裴青云,和裴舅母三个人最后才出来,闻言笑道:“为了我们家大小姐的婚事,咱们齐家当然是全家出动了。”

顾远东的副将顾平连忙过来招呼齐家人围着左面的圆桌坐下。

顾远东对齐家人颔首道:“今儿是一个新式的订婚仪式。过几天等我娘回来,会去齐家下聘,签订婚文书。”

齐家和顾家都是老派人,订婚当然要依古礼行事,也更名正言顺。

齐老太太更是欣喜,问道:“顾夫人快回来了?”

顾远东点了点头,亲自执壶,给齐老太太、齐大老爷、齐二老爷、齐二太太,还有齐意正、裴青云、裴舅母面前的酒杯满上一杯酒。道:“这是上好的梨花白,各位慢用。”

唬得齐大老爷、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连忙站起来,对顾远东连道“不敢”。

齐意正笑着招呼家里人坐下,道:“意欣是小辈。他是意欣的未婚夫,是应该给我们斟酒的。——是吧,远东?”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能打趣顾远东,他当然不会放弃。

顾远东笑了笑,放下酒壶,过来帮齐意欣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递给后面站着的蒙顶。道:“他们准备了点吃食,我们坐着,边吃边看花灯吧。”

大家刚入座,从旁边的楼梯上又上来一个穿着西式厚呢大衣的人,正是上官家的嫡长子,如今的政务总之上官辉,笑着对顾远东道:“你订婚这样大的事,居然都不请我。该当何罪?!”

顾远东忙站起来,跟上官辉说笑几句,就拉着他过来跟齐家人打招呼。

上官辉跟他们寒暄几句。就坐到顾远东那一边的桌上,对齐意欣道:“恭喜齐三小姐!”说着,又拿出一个长条的紫檀木盒子,送到齐意欣手里,道:“这是我娘送你的订婚礼物。”

齐意欣更加不好意思,忙起身给上官辉福身行礼,低声道:“多谢上官大少。——伯母那里,我改天去请罪。”

上官辉忙道:“我娘就是担心你想多了,才特意让我现在就送贺礼。你虽然做不了我们家的媳­妇­,可是你也是我娘收的­干­女儿。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大哥’才对。”

齐意欣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上官大哥”,就和阿喵一起将紫檀木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挂巧夺天工的绿翡珠链,做工古朴,翡翠浓绿逼人。一看就是数百年的古物。

阿喵将绿翡珠链拿起来细看,见下面挂着的缨络后面似乎刻着有字,翻过来细看,都是古篆,她不认得,只好拿着去问上官辉。

上官辉笑着道:“这是刻的‘安儿’二字。——意欣,你可得收好了。这一挂绿翡珠链,本是大齐朝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所有,传到后来,落到我娘手上。本来就是要传女不传子,我娘没有亲生女儿,只有你这个­干­女儿,是你的福气啊!”

齐意欣低叫一声:“居然是第一代安郡王妃所有!——这可是文物啊!怎么能戴在脖子上!我回去将它供起来,日夜三炷香!”

顾远东嗤笑一声,对齐意欣道:“别听他胡诌。他做政务总长做习惯了,白话张口就来,职业病,别理他。——来,喝碗汤,暖和暖和。”说着,给齐意欣舀了一碗|­乳­白­色­的鲫鱼­嫩­豆腐汤,汤上漂着绿­色­小葱花,颜­色­漂亮,闻起来更是香喷喷。

齐意欣食指大动,连忙就着顾远东的手里喝了一口,赞道:“确实不错,难得一个‘鲜’字。——东子哥,你也喝一碗!”说着,也给顾远东舀了一碗汤。

阿喵和上官辉都拿勺子敲着自己的碗,道:“我们也要!”

齐意欣抿嘴笑,依言给他们两人也各盛一碗汤。

齐意娟和齐家人坐在旁边的桌上,看见今天晚上这一幕,只觉得想吐血。

本以为拆散了齐意欣和上官铭,作为一个退了婚的女人,齐意欣以后一定嫁不到好人家。

谁知人家本事够大,手腕够足,居然搭上了顾家的少都督顾远东!

顾家,可是比上官家的家世更好!

顾远东喝了一碗汤,顾平过来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顾远东就站起来,对观景台上的所有人颔首道:“大家慢用,我有事,去去就来。”说着,跟顾平一起下去了。

齐意娟一晚上都五内俱焚,一股焦躁在心里越来越旺,一看见齐意欣,就觉得眼前红通通的,羡慕、嫉妒、仇恨,一股脑儿卷上心头。

见顾远东离开观景台出去了,齐意娟胆子大起来,忍不住从对面桌上起身,走到齐意欣这边桌子旁边。对上官辉福身行礼道:“上官大少,请问上官七少近来可好?我听说他去外洋留学去了,在家里都没有过年,肯定是伤心得很了。”说着。拿了帕子出来装模作样地拭泪,跟着道:“我姐姐移情别恋,无论谁受到这样的打击都受不了,更何况上官七少哥哥为人最好,从来都是有苦自己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我虽说是妹妹,也有些不忍的。——上官大少。我代我姐姐,向上官七少和上官伯母、伯父道歉。”

齐意欣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极好。

齐意娟的话,却让齐意欣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齐意欣也站起来,正要驳斥齐意娟。

齐大老爷却已经怒气冲冲地从对面桌上大步抢过来,出手就重重地扇了齐意娟两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道:“跟你娘一样蠢!还有出来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晓事的女儿!”

明知道顾远东将齐意欣当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两人又当着东阳城全城百姓的面订了婚,以后齐家就是顾家的姻亲,这样好的婚事。到哪里找去?!

特别是齐大老爷还指着顾远东给他谋职位呢,当然是万万不能得罪这位贤婿大人!

齐意娟不妨被齐大老爷两个耳光抽得摔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叫,刺得人头皮发麻。

齐意诚连忙也从对面桌子旁边赶过来,从地上扶起齐意娟,低声劝道:“四姐,你这是何苦……”

对齐意诚来说,三姐齐意欣嫁给顾远东,远远要比嫁给上官铭要好。

顾远东一直是齐意诚心中的偶像,对这位少都督崇拜得五体投地。如今居然要做自己的姐夫。他怎么会不开心呢?只可惜四姐,总是要跟三姐别苗头。

齐意娟忙捂嘴止住了哭声,一丝怨毒在她眼里一闪而过,冲着齐意欣那边冷笑两声,扶着齐意诚的手回齐家人坐的桌子旁边去了。

齐意正站起来,负手吩咐齐家的下人。道:“四小姐出言不逊,该当禁足。你们送四小姐回去,先关几天。若是还不悔改,送去跟她娘一起去家庙清修去!”

齐意正离家许多年了,齐意娟和齐意诚对他都很陌生。

可是他一发火,两人都噤若寒蝉,低头垂手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齐家的下人看了齐老太太一眼,迟疑着不敢上前。

齐老太太便点头道:“大少爷都吩咐了,你们都聋了吗?——还不赶紧送四小姐回去!”

齐家的下人这才上前,一人一边拖着齐意娟回去了。

齐意娟想求情,可是回头看见齐意欣冷笑的样子,又咬牙忍住,愤然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说着,昂首挺胸地下了观景台,回齐家禁足去了。

齐大老爷便代替顾远东招呼道:“大家吃菜!吃菜!别让这个不懂事的小妮子坏了兴致。今日是意欣和少都督的好日子,大家要不醉不归啊!”说着,自己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上官辉和齐二老爷、齐意正也连忙站起来,举着酒杯都一仰脖儿喝净了。

齐意欣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等上官辉坐下,齐意欣低声道:“让上官大哥见笑了。意娟她不懂事,这一次,我一定会督促家里人好好教训她一顿的。”

上官辉摇摇头,道:“没关系,根本不关我的事。我跟你说,意欣,你和她之间,是不可能共处的。还是赶紧找一户人家,给她订了亲,她就会消停些了。”似乎也知道齐意娟的小心思。

齐意欣脸更红,低低地应了一声,和阿喵吃菜说话不提。

顾远东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因是元宵节,按照惯例,东阳城这一天晚上没有宵禁。

此时已经夜深,月上柳梢头,东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花灯虽然还在,人面却已全非。

齐意欣便和齐意正一起,招呼下人将齐老太太先送回去,然后送齐二老爷一家人和齐意正一家人。

齐大老爷一直要等顾远东回来,好和他套近乎,说说话。

无奈翠袖在旁边左一杯右一杯地劝,齐大老爷杯到就­干­,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被小厮背回去了。

齐意欣和阿喵便招呼下人过来收拾桌子。

上官辉闲闲地站在一旁,跟齐意欣说了几句叶碧缕的事,笑着道:“我们三月初三大婚,届时会有很多宾客从各地赶来。你是东子的未婚妻,也要帮着我们好好招待来客。”

齐意欣奇道:“你们上官家那么多人手,难道还不够?还要我们帮着招待客人?”

上官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齐意欣的话,斟酌一番,才道:“夏大都督和成大都督你都见过,还记得吗?——这一次,我收到他们的回帖。夏大都督会带着他的填房妻子过来参加我的婚礼。成大都督会带他女儿过来。”顿了顿,又道:“成大都督的女儿成丽华,素有贤名在外,今年才十八岁,尚未婚配。”

☆、第247章 君无戏言 (含zhuxyhh01盟主+)

以上官辉的身份和为人,齐意欣知道他绝对不会过来专门跟她说废话。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经历深思熟虑。无论什么话,从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哪怕只是谈谈天气,都是有深意的。

齐意欣仔细琢磨一番,看向上官辉问道:“夏大都督什么时候娶了填房了?他的儿子才过世没多久吧?”

上官辉将手Сhā着兜里,看向窗外明亮的月­色­,笑了笑,道:“他儿子五七过后,他就成亲了。”

齐意欣叹口气,看向大观楼下逐渐人烟稀少的东街,道:“这种事,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看这街上,刚才是如何的笙歌燕舞,繁华热闹。可是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在这条街上,李家的姑太太服毒自尽,死在《新闻报》报馆门口。”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矣歌。

虽然李姑太太是为了李家赴死,且是针对《新闻报》来的,可齐意欣还是觉得一阵悲凉,身上也觉得冷,伸臂抱住自己,深深叹息。

顾远东从蒙顶那里拿过来齐意欣的大氅,给她披在身上,低声问道:“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齐意欣含笑谢过顾远东帮她拿大氅过来,道:“你的事情都办完了?——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上官大少。”

上官辉看见顾远东凌厉的目光横扫过来,笑着摸摸鼻子,道:“还有一件事,碧缕说,要把她在《新闻报》的股份,转给叶家。你再做个转股书,寄到京城,让碧缕和叶家家主各自签字就行。——能说的我都都说了,剩下你不知道的,问你未婚夫东子大哥就行。”对着齐意挤挤眼睛。又跟阿喵打了个招呼,转身下楼。

再热闹的宴会,也有曲终人散的一天。

齐意欣一晚上的好心情,就这样被一点一滴地蚕食掉了。

顾远东有些担心。对阿喵道:“顾平的车下面,你坐顾平的车先回去吧。我要送意欣回齐家。”

阿喵看见齐意欣情绪低落的样子,对顾远东悄声道:“多劝劝意欣。我总觉得她有心事。”

见连平时最懒搭理闲事的阿喵都看出来齐意欣心情不好,顾远东心里更是焦急,面上却还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我先送你下去。”说着,护着阿喵从楼梯下去。亲自将她送到顾平的车里面,目送小轿车开走了,才转身回到大观楼上。

齐意欣的丫鬟婆子早已经跟着齐家人回去了。

眉尖也先走一步,回去给齐意欣安置卧房,打理睡具去了。

只有蒙顶一个人陪齐意欣等在楼上。

顾远东从楼梯口走进来,先对蒙顶吩咐道:“你先回去吧。下面有车,你跟着我的护卫先走。我送意欣跟在后面。”

蒙顶担忧地看了齐意欣一眼,问道:“三小姐。您要奴婢陪着吗?”

齐意欣努力振作起来,笑着道:“你听东子哥的,先跟护卫走吧。有东子哥亲自送我。你不用担心。”

蒙顶点点头,下楼先走了。

顾远东和齐意欣并肩走下大观楼,来到大街上。

街上的花灯还没有熄灭,可是人烟已经稀少。

夜更深,家家户户都沉入梦乡。

顾远东和齐意欣并肩走在寂静的街市上,只听见顾远东马靴的声音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回响。

齐意欣深深叹口气,捡了高兴的事情说:“东子哥,你的铁路修的怎么样了?”

顾远东眼望着前方的长路,淡淡地道:“进展不错。如无意外,下半年就能正式通车了。”

铁路和火车。终于要在这个时空出现了。

齐意欣出了一回神,又问道:“那电厂呢?也差不多了吧?”

顾远东倒是笑了,道:“才刚挑了厂址,几个工程师正在起图纸,要二月份才会动工。不过一旦动工,就快了。下半年也就差不多了。”说着。顾远东回头看着齐意欣,“下半年,我们就有电灯可以用了。——还有电话。东阳城正在埋电线杆,为电厂,也为电话。”

齐意欣脸上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心里暗道:若是顾远东下一句说还有‘互联网’,她就真的要问一问,‘大哥,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种话了……

“刚才上官辉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人没事就爱瞎琢磨,无事也要生非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给你上升到影响国计民生的高度,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顾远东轻声安慰齐意欣,以为是刚才上官辉跟齐意欣说了些什么危言耸听的话,影响到她的情绪。

齐意欣笑了一回,道:“东子哥,你这次可错怪上官大少了。——跟他关系不大。是我自己,想起一些事,瞎感慨罢了。”

“能跟我说话吗?”顾远东试探着问道。

齐意欣轻轻咳嗽一声,道:“就是李家姑太太的事,你知道了吗?”

顾远东笑了笑,将手Сhā在玄­色­军服的裤兜里,悠悠地道:“你以为我今天离开大观楼是­干­什么去了?”

“难道是跟李家有关?!”齐意欣停下脚步,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不再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顾远东点头,低声道:“警察公署将李家姑太太的尸首拖回去让仵作查验,看看到底是服毒自尽,还是被人毒杀。可是李绍林居然神通广大,不知怎地竟然联系到沈大总统,让大总统亲自给东阳城的警察公署发了一份电报,指责他们‘滥用职权’,‘助纣为虐’,让他们立即将李姑太太的遗体发还给李家,并且向李家道歉。”

齐意欣刚才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气愤愤地道:“看来这件事,连沈大总统都是跟他们一伙的!——《新闻报》何德何能,居然让沈大总统亲自Сhā手抹黑!”

顾远东轻轻托了齐意欣的胳膊一把,让她继续往前走,笑着道:“你也看出来了?——沈大总统是早有预谋,而不是‘事后得知此事’?”

齐意欣斜睨了顾远东一眼,道:“别把我们女人想的那么苯好不好?——除了争风吃醋。我们女人在别的方面也很出­色­的。”

顾远东闷声低笑了几声,道:“是,是,我是从来不敢小看你们女人的。”

齐意欣想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便言归正传,道:“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午发生的事,到晚上,沈大总统就连东阳城的警察公署扣着李姑太太的遗体不放这种事都知道了。——可见沈大总统在京城总统府,一直是守在总统府机要室里。等着东阳城的李家给他发电报的。”

如今东阳城还没有电话,即时传送消息根本就不可能。

顾远东赞许地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警察公署的署长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就使人让我过去看看。”

“那你怎样处理了?”齐意欣好奇地问道。

顾远东收敛了笑容,不无讥诮地道:“当然是归还遗体了。沈大总统都发话了,我们能不遵从吗?”

齐意欣默然了半晌,对顾远东悄声道:“我打算把我的股份,转给齐家,给我二叔料理。你说怎样?”

顾远东知道齐意欣如今跟他订了婚,需要避嫌。虽然她依然会在幕后给《新闻报》出谋划策,可是在利益上面。她已经不能再跟《新闻报》有任何瓜葛。叶碧缕那边,也要从《新闻报》抽身,因为她要嫁给上官辉,以上官辉政界领袖的身份,叶碧缕不太适合继续经营报纸。

因为媒体在公众中的影响力,是从它中立的立场来的。

这种中立,是一种公众眼里的中立,最重要的表现,就是跟政界人物没有钱财利益上的牵扯。

当然,叶家如今是上官辉的岳家。齐家会是顾远东的岳家,要说《新闻报》会完全中立,估计连街头卖杂耍的江湖汉子都不信。

但是从明面上说,叶碧缕和齐意欣都会从叶家和齐家分别嫁出去。

对这里的人来说,还是笃信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已经不再是娘家的人,只是夫家的人,死后也要受夫家的香火供奉,入夫家的祖坟。

所以叶碧缕和齐意欣出嫁之后,就不再算是叶家人和齐家人。

叶家和齐家分别控股《新闻报》,便不会降低《新闻报》中立的地位。

当然,如赵家这样,将姑娘养大之后,就算出嫁了,还跟娘家一条心,实在是一支独秀,不与众人相同,不算是常例,做不得准。

顾远东对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一清二楚。他本来盘算着要跟齐意欣说这事,可是担心齐意欣不高兴,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提起来。

现在齐意欣自己主动提出来了,顾远东心里一松,笑道:“行啊。你别心疼那些股份,你要想做事,以后你嫁给我了,我们顾家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你做董事长,好不好?”

齐意欣连连摆手,道:“不好!不好!——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别把你们家的生意都让我败光了。”

做生意这种事,向来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跑断肠。

齐意欣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并不认为自己一到后世,就能成为有三头六臂的女超人。不管前世是什么身份地位,做什么职业,都能摇身一变,成为万能的文学家、政治家和点石成金的富商巨贾,文能安邦,武能夺嫡,让人叹为观止。

她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媒体第一件事,她已经成功了一半。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这辈子,她有没有可能恭逢其胜,出自己的一份力。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脸上神情奇怪,笑着问道:“还有事吗?”

齐意欣定了定神,随口道:“上官大少还说,夏大都督和成大都督都会来东阳城参加他的婚礼,到时候,咱们东阳城可是比上次我大哥大婚的时候,还要热闹。”

三大都督汇集一地,当然比沈大总统亲临更要少见。

不过这一次上官辉大婚,沈大总统还是会来的。

所以到时候,就是新朝所有最重要的政治和军事领袖济济一堂的时候。

齐意欣悄声对顾远东笑道:“到时候,如果有人往上官大少的喜堂上扔颗炸弹,咱们新朝的历史,就又要改写了。”一下子可以弄死新朝政府十之**的重磅人物。

顾远东的脸­色­却是严峻起来,深思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要好好想一想,到时候,东阳城的防务要如何加强,如何避免这种事的出现。”

齐意欣愣了一下,十分尴尬,讪笑着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了。——没有那个小贼会不长眼,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顾远东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道:“那上官辉也跟你提过,夏大都督要带他新娶的填房过来,是吧?”

齐意欣嗯了一声,“还说,成大都督会带着他十八岁未订亲的女儿成丽华过来观礼。还说,成大小姐素有贤名。”

顾远东笑道:“何止有贤名,而且巾帼不让须眉,智计百出,成士群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教养 ,跟成士群上过许多次战场,还主持过几次战役,也是个人才。”

齐意欣从来没有听见顾远东这样夸一个女人,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的眼神,笑道:“怎么?惊讶了?还是吃醋了?”

齐意欣懒洋洋地笑:“这就能吃醋,那这辈子我也不用吃饭,专门吃醋算了。”

顾远东伸臂过去,拍拍齐意欣的手,以示安抚。

齐意欣倒是对成大小姐颇有几分敬意:“一个年轻女子,能跟着男人一起上战场,实在是难得的奇女子。若是成大小姐不嫌弃,我倒想跟她结交一番,做个朋友。”

顾远东笑道:“会有机会的。对了,你要记得在报纸上将我们订婚的消息登出来。今天我还安排了人拍照的,等照片洗出来了,就给你送两份过去。”

齐意欣应了,渐渐有些昏昏欲睡,脑袋晃来晃去。

顾远东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能过去揽她入怀,做她的靠枕。

☆、第248章 化解危机

雪佛莱小轿车到达齐家大门口的时候,齐意欣已经歪在顾远东肩膀上睡熟了。

前面的司机轻轻将车停在门口,回头问道:“二少,要送齐三小姐进去吗?”

顾远东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吩咐道:“去叫门吧。”

司机打开车门,出去找到跟着后面的护卫一起回来的丫鬟蒙顶说了一声。

蒙顶连忙赶上来,去角门敲门。

顾远东扶着齐意欣的头,低声在她耳边唤她。

齐意欣睡得昏昏沉沉,可是到底歪着头不舒服,睡得并不实沉。

从恍惚中醒过来,齐意欣看着顾远东含笑的眸子,含含糊糊地问:“……到了吗?”

“嗯,”顾远东答应一声,将齐意欣的大氅给她披上,先下了车,打开车门,等齐意欣出来。

齐意欣在车里面甩甩头,清醒了几分,扶着车门慢慢从车里走出来。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默默看着自己,却不敢走近自己身边一步,突然有些不甘,大步走过去,紧紧地抱了抱齐意欣,才放开她,低声道:“别担心。不管你的病是什么样子,我总会陪着你。”

许是冬夜天冷,又许是齐意欣刚刚睡醒,顾远东的靠近,让齐意欣那种不可抑制的感觉并不强烈。

“我知道。我也不会认输的。”齐意欣在顾远东耳边隅隅细语,“等表姐和上官大少大婚之后,我会去一趟家庙,找大太太去问个清楚。”

顾远东点点头,把风帽给齐意欣戴上,“定好日子,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顿了顿,顾远东又道:“记得把你妹妹齐意娟也带上。如果齐赵氏不肯说实话,咱们就把那汤给她女儿喝。每天灌三回,灌上十年八载,看看她说不说!”顾远东的声音里带有几分煞气,让齐意欣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到时候再说吧。”齐意欣叹口气。转身往角门走去。

蒙顶已经叫开了门,等在门口。

齐意欣对她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顾远东靠在小轿车的车头,掏出一根烟,在手里把玩半晌,还是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走吧。回家。”顾远东躬身上车。

司机发动汽车,离开了齐家门口,往顾家那边去了。

齐意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见眉尖和碧螺把屋子里收拾地整整齐齐,床上的被子熏得暖和,让人只想躺上去。

一桩心事了结,齐意欣不再辗转反侧,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齐意欣就起床,匆匆忙忙吃完早饭,给齐老太太请过安。就去寻齐二老爷说话。

齐二老爷正要去找齐意欣,见她主动来了,很是高兴,和她一起去书房说话。

“那百货公司装修好了,过了元宵节,货也要运到,可以上架了。意欣,你还没说你的主意呢?”齐二老爷着急要听齐意欣先前说过的巧法子,好打想百货公司的知名度。

齐意欣笑着道:“二叔,先别急。我这里有件事,要跟您说清楚。”

齐二老爷笑道:“还有什么事,能比百货公司还着急?——我跟你说,我们齐家如今就指着这百货公司打个翻身仗了。”

齐意欣挑了挑眉,有些不信:“难道我们齐家,已经败落到如此地步?”

齐二老爷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几步,下定决心,不打算瞒着齐意欣,对她道:“实话跟你说,我从你爹那里接过来的,不仅是个烂摊子,而且是个被人挖了大墙脚的漏摊子。——我们齐家两百年,数代人的心血,差一点就毁于一旦。”

齐意欣眉尖蹙了起来,“谁是挖我们齐家墙脚的人?”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墙脚已经挖了,只能补起来,不让再挖就行了。”齐二老爷是生意人,深谙息事宁人之道。

齐意欣却不肯,沉声道:“当然有用。——知道是谁挖我们的墙脚,我们才好找准目标,再去挖回来!”

齐二老爷眉间拢成一个“川”字,回身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对齐意欣摆摆手道:“这事以后再说,你先说你的事。”

齐意欣笑了笑,从手上的信封里抽出一份股份转让书,放到齐二老爷面前的书桌上,道:“二叔,您看看这个。”

齐二老爷接过来,随手翻了几下,眼睛立时瞪得如铜铃,看着齐意欣道:“这这这……这是《新闻报》的股权转让书?!”

齐意欣笑着点头,“二叔,我把我六成的股份,全部转让给齐家。二叔如今是齐家的当家人,自然得有二叔出面签这个转让书。”

齐二老爷乐得哈哈大笑,道:“好!好!——整个新朝最大的报纸,居然是我们齐家的产业!意欣,你行啊,不显山,不露水,将一份快要倒闭的报纸,经营得有声有­色­!”说着,齐二老爷已经醒悟过来,道:“原来你前一阵子经常去裴舅母那里学规矩,真的是去报馆做事啊……我还以为是你妹妹齐意娟瞎说的。”

齐意欣微笑,道:“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不瞒二叔,前一阵子,我的确是经常去报馆打理日常事务。报馆有今天的地位和成绩,都是报馆同仁一致努力的结果,我不敢独自居功。除了我们齐家有股份,叶家也会接手表姐的股份,入股《新闻报》。”

有齐家和叶家两大商业巨鳄做《新闻报》的坚强后盾,齐意欣相信,在一定时间以内,是没有报纸能够跟《新闻报》抗衡的。

“不过,我把自己的股份转给齐家,也是有附加条件的。”齐意欣话锋一转,提醒齐二老爷道。

《新闻报》如今在新朝民众心里,已经是舆论的风向标,八卦消息的最快速最劲爆来源。

这个媒体龙头老大的领导地位,齐意欣最清楚,有多来之不易。

一旦经营不善,立刻就会一落千丈。

齐家如今成为《新闻报》最大的股东,却没有真正懂报纸媒体的人。等齐意欣嫁了之后。齐家如果有人对《新闻报》指手画脚,很可能会帮倒忙。

所以齐意欣在这份股权转让书上,写明齐家的大股东地位,只能用于分红。不能用于决策。齐意欣把决策权,全权转让给了严先生。

齐二老爷对股权这种东西并不陌生,所以当齐意欣提出要限制齐家在《新闻报》里的决策权的时候,齐二老爷倒是爽朗地一口答应,道:“我们齐家本来就对报纸这个行业不熟。所谓做生意,不熟不做,我明白的。我们不会去乱Сhā手。”

齐意欣抿嘴笑。躬身道:“二叔是个明白人,就算不在股权上限制,二叔也不会去指手画脚。齐家别的人可保不定。”

齐二老爷笑着拿过笔,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字,头也不抬地道:“你要嫁到顾家,是要跟《新闻报》拉开距离。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用到《新闻报》的地方,就跟报馆的严先生说一声。你们是熟人,又共过事。说话方便。”

齐意欣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在我成亲以前,我还想继续去报馆做事。还望二叔给我这个方便,帮我在祖母那里美言几句。”

齐二老爷有些为难:“你如今已经跟二少订婚了,身份不比从前。还去报馆做事,会不会有不妥之处?”

齐意欣两只胳膊交叉伏在齐二老爷的书桌上,笑容里有几分狡黠:“我在报馆的身份,是一个普通职员小欣,除了严先生和他儿子小严,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至于康有才和方全,他们不算是报馆的人,齐意欣也就没有跟齐二老爷提及。

齐二老爷这才放了心。道:“既如此,我就帮你去跟你祖母说说情。——我知道你还有事要做,自然会帮你。不过你得答应我,等你和二少的婚期定了之后,你就不能再往外跑了。不管用什么身份都不行。”

齐意欣忙点头应了,又起身给齐二老爷行大礼。感谢齐二老爷的援手。

只要齐二老爷答应她,齐意欣去报馆做事,就算是在齐家的长辈们面前过了明路了。

“不过二叔,股权转让这件事让祖母知道就行了,别让齐家别的人知道,包括我爹,还有四妹和五弟。”齐意欣继续叮嘱道,不是觉得见不得人,而是担心给顾远东惹麻烦。

知道的人越多,她的处境就越不自由,危险也越多。

齐二老爷是聪明人,忙道:“这我明白。你放心,我跟你祖母会把这件事说清楚。我们齐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齐意欣把报馆股权的事处理好了,就收到顾远东派人送过来的一沓照片,都是元宵节晚上他们订婚时候的盛况。

齐意欣拿着照片在房里挑了一上午,才挑选了一张他们两人站在大观楼观景台上,往楼下街道上的顾家军和民众挥手致意的照片,作为头条新闻,登在了《新闻报》新年过后正月十八的特刊上。

因为天冷,这张照片里面,顾远东和齐意欣两个人都戴着帽子,低低地压在脸上,看不清长相,但是气势十足,很有派头,拿来做头版照片,正好唬人。

江东二十郡少都督顾远东和齐家三小姐齐意欣订婚的消息,立刻如同野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新朝大地。

在顾远东和齐意欣订婚的消息之前,整个新朝的报纸,都在谈论李家的姑太太在《新闻报》报馆门前服毒自尽一事,而且留下遗书,指责南宫家栽赃陷害,指责《新闻报》助纣为虐,逼死李姑太太。

顾家少都督和齐家三小姐订婚的消息一出,立刻吸引了民众的注意力。

豪门联姻,和豪门冤仇一样,都引人注目。

齐意欣利用订婚的东风,在《新闻报》上连登三天,事无巨细地将当日订婚的细节反复渲染,就连顾范氏从朝阳山赶回来,给齐家下聘礼,定下婚期的事,都被齐意欣以头版头条,登了好几天。

这桩喜事,成功地冲淡了李绍林企图用李姑太太的死亡所造成的悲情气氛。也转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不过《新闻报》本来就是当事的一方。在别的报纸都争相报道李姑太太的惨案之时,《新闻报》不仅只字不提,而且大肆报道权贵人物的订婚琐事,也被一部分媒体人士诟病。觉得《新闻报》太过冷血,而且拍权贵的马屁,拍的实在过份了些。

严先生看见这些报道,也有些不安,拿着一份对手办的《新新报》过来,对齐意欣道:“小欣,你看看他们今日的社论。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对李姑太太这个事,不能再避而不谈了。”

齐意欣接过来瞧了瞧,便放到一边,笑着道:“我知道我们这些做,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严先生想过没有,李姑太太在我们报馆门前自尽,当大家对这个事实还记忆犹新的时候,我们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还不如先将此事放下。用别的重大新闻来冲淡这件事在民众心中的印象,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重提此事。将李家掀个底儿朝天!”

严先生­精­神一振,拖开齐意欣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我就知道,小欣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一定早有应对之策的。”

齐意欣笑着摇头,道:“严先生实在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从常理着想而已。”说着,齐意欣又对严先生道:“李家给李姑太太出殡的日子,是在哪一天?”

严先生皱着眉头道:“这个还不知道呢。李家自从把李姑太太的遗体领回来之后,立即在李家大宅里大摆灵堂。请了高僧,要做四十多天的法事。——出殡的话,最快也要三月份吧?”

齐意欣心里一惊,咬牙切齿地道:“别告诉我是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是上官辉和叶碧缕大婚的日子。

严先生掐指算了算,苦笑着道:“你不说。我还想不到这方面来。——从正月十五开始算,四十多天后,多半就是三月初三。”

叶碧缕曾经是李绍林的未婚妻。

李绍林为何要挑这一天出殡,其用意很明显。

齐意欣脸­色­沉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道:“这可不行。我得想个法子,让李家早些出殡。若是真让他们等到三月初三出殡,可不是触表姐的霉头?”

严先生叹息着摇摇头,转了话题问道:“康有才和方全昨天就离开东阳城,说是有事,是不是你派他们出去的?”

齐意欣点点头,“我让他们再去江南辉城跑一趟,拍一些跟李家巷惨案有关的震撼­性­照片回来。”

严先生见齐意欣早有准备,放下一条心,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写稿子去了。

齐意欣琢磨半天,觉得还是要借一借顾远东的势,便起身去公主府找顾范氏说话去了。

顾范氏是前几天才回东阳城的。她一得知顾远东要跟齐意欣订婚的消息,欣喜不已,快马就从朝阳山赶回来。

顾远东和阿喵故意没有派顾家军去接应顾范氏。

十三叔到底不放心,还是亲自护送顾范氏回到东阳城。

顾范氏回到东阳城,依然住在公主府。

齐意欣上门求见,立即就被引进了公主府的内院。

顾范氏捧着手炉,坐在内室的罗汉床上,看着齐意欣眯眯地笑,道:“意欣,过来跟我说说话。”

齐意欣笑着坐到顾范氏身边,道:“伯母,您今儿的气­色­真好。”

顾范氏抿嘴笑,道:“还叫伯母?”

齐意欣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不语。

顾范氏知道齐意欣面皮薄,也不打趣她,拉着她入怀,叹道:“我一直以为,我没那个福气,有你做我的儿媳­妇­的。如今,居然也让我等到这一天。”

齐意欣乖巧地偎在顾范氏怀里,低声道:“是伯母体恤我,应该是我有大福气才是。”

顾范氏一向拿齐意欣当亲生女儿,以后也不会有难缠的婆媳问题。两人都很高兴。

寒暄一会儿,就等到顾远东和阿喵从顾家过来给顾范氏请安。

顾范氏问了几句顾为康的病情,知道已经日渐好转,松了一口气,道:“等他康复了,就把手续办了吧。不然还顶着这个名头,怪难受的。”

齐意欣知道顾范氏说的是和顾为康的离婚手续,只好在旁边沉默不语。

顾范氏说了一会儿话。突然歇住了,看着门口微笑。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男子,脸上有些风霜之­色­,可是眉目清朗。沉稳厚重,极是出挑。

齐意欣心下称奇,猜测这是不是就是顾远东和阿喵提过的“十三叔”。

顾远东和阿喵果然都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道:“十三叔好。”

齐意欣也跟着站起来行礼。

十三叔随意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一撂长袍,坐在顾远东旁边的一个锦杌上。看着齐意欣上下打量了几下,笑着道:“这就是齐三小姐?果然好样貌。”

在顾范氏面前,还有女子敢自夸颜­色­?

齐意欣低头又行了一礼,便坐回到顾范氏身边。

几个人闲聊几句,顾范氏就命人摆午饭,大家一起吃,热闹些。

齐意欣就趁出去花厅吃饭的时候,偷偷跟顾远东说了李绍林故意要恶心叶碧缕的龌龊盘算。

顾远东皱起眉头。也觉得为难。

人家长辈过世,多做几天法事,是情理之中的。再加上元宵节那天。沈大总统Сhā手,逼着东阳城的警察公署将李姑太太的遗体归还给了李家,他们已经退了一­射­之地了。没想到李家还不知足,还要兴风作浪的搞事。

齐意欣倒是有个主意,不过需要借官府之势,便对顾远东道:“东子哥,我有个法子,你看可行不可行……”说着,就对顾远东轻声提了几句。

顾远东听了,忍不住嘴角微扬。夸赞道:“这个法子不错。你的馊主意真是不少。”

齐意欣讪讪地笑:“甭管是什么主意,管用就行,是吧?”

阿喵看见顾远东和齐意欣落在最后头,正旁若无人的说话,笑着轻拉顾范氏的衣襟,让她回头看。

顾范氏越看越高兴。对阿喵低声道:“我就盼着他们早日成亲。”可惜齐意欣还是有些不肯在今年年底成亲,最后将婚期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就是他们订婚一年后的日子。

阿喵也笑,道:“我也盼着呢。”说着,又对顾范氏轻声道:“我昨儿刚把那女人生的两个崽子送到外洋去念寄宿学校去了。没有了孩子在身边,娘可以放心收拾那个女人了。”说得是小赵姨娘。

顾范氏却摇摇头,淡淡地道:“在我这里,不要再提那边的事。横竖以后不和我相­干­了。”说着,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一个人走路的十三叔,两个人并肩而行。

阿喵看看前面是一对,自己后面也是一对,笑着摇摇头,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道:“咱俩一起走。”拉着丫鬟一起去花厅吃饭。

齐意欣在公主府吃过午饭就告辞回齐家去了。

顾远东和阿喵也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顾家去了。

齐意欣第二天去报馆,喜气洋洋地对严先生道:“我想到法子了,过几天,李家就不得不出殡了!”

果然没过几天,东阳城的官府颁布了一条新的律令,说是为了破除陈腐陋习,规定东阳城有丧事的人家,必须在十天以内下葬,让死者入土为安。如若不从,由官府出面,直接将死人拖到化人厂火化了事。

此令一出,众皆哗然。

一般的老百姓家里,十天是绰绰有余了。

大户人家里面,如今也是一切从新的时候,儿孙辈都对这条新律令欢欣鼓舞,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不用在灵前跪上五七三十五天了。

年纪大的人虽然有些不高兴,可是到底是过身以后的事,反对的人也不多。

最生气的,就是李家。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条律令,就是针对李家来的。

李姑太太是正月十五过的世,按照新的律令,她要在正月二十五之前下葬,根本拖不到三月初三。

李绍林从自己的探子那里得知,这条律令的颁布,跟齐意欣有些关系,在家里咬牙切齿,恨声道:“我看齐家是到头了!——来人,给我去约个时间,我要跟齐大老爷谈生意!”李家的烟土生意,是时候要分给齐家一杯羹了。

☆、第249章 梦里乾坤 (6K,enigmayanxi和氏璧2+)

李绍林现在是李家的家主,他的叔伯辈都是被李姑太太收服了的,对李绍林这个由李姑太太一手带出来的小辈家主还是言听计从。

李家就派了最得力的管事去齐家递帖子,求见齐大老爷齐利坚。

齐大老爷本来是在城外的别庄山居养静,为了过年,才专程回来的。

此时过完年,又收拾东西,要回城外去,只等齐意欣嫁给顾远东,作为江东二十郡少都督的岳父,他的考试院院长的职位,肯定是手到擒来的。

齐大老爷这几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谁都笑眯眯地,很是和气。

翠袖在里屋收拾东西,心里有些闷闷不乐。

本来在城外的时候,齐大老爷答应她,回到齐家,就跟齐老太太提抬她做二房的事。

可是一回到城里,齐大老爷就把在外面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只字不提抬她做二房的事。

齐大老爷笑呵呵地走到内室,看见翠袖板着一张俏脸在给他收拾衣包,笑着问道:“谁惹你生气了?——给我说说。”

翠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道:“大老爷,我们这就要走吗?您的院长位置怎么样了?”

齐大老爷坐回到藤椅上,从藤椅旁边的小桌上拿起紫砂小茶壶,对准自己的嘴眯了一口,道:“这还用说?等我女儿成了亲,这些人会乖乖地求我去做官。——哪里需要自己求爷爷告­奶­­奶­的?”

翠袖强笑了一下,低头收拾衣裳。

外面一个婆子突然回道:“大老爷,外院来人传话,说李家大管事来求见大老爷。”

齐大老爷捧着紫砂茶壶仔细赏玩,漫不经心地道:“我如今不管事了,回二老爷去吧。”

那婆子犹犹豫豫地道:“李大管事说了有事跟大老爷商议,跟二老爷无关。”

“哦?那倒要见识见识。”齐大老爷放下茶壶,起身掸了掸袍子,走出屋外。

来到外院见客的地方。齐大老爷和李大管事寒暄几句,那李家大管事就拱手道:“好久不见齐大老爷了,今儿我做东,请齐大老爷去城里新开的醉仙居喝杯薄酒,如何?”

齐大老爷闲着也是闲着,也愿意出去走走,欣然应诺,跟着去醉仙居喝酒。

原来那醉仙居。就是在以前被上官简氏挤兑得关门的广福楼那里新开的。酒楼主人据说是从江南来的,楼里的菜­色­也以江南菜为主,又保有江东有名的海鲜风味,在东阳城里别具一格,一时客至云来,声名大振,隐隐有驾临广福楼之上的趋势。

齐大老爷山居数月,对东阳城里面的事情不太熟悉,因此还问了一番广福楼倒闭的往事。

听说是同上官七少有关,齐大老爷便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跟李家的大管事推杯换盏,随意取笑。拿对方做个醒酒的清客相公,完全没有把李家的大管事放在眼里。

李大管事本来在东阳城也是一号人物,可是自从李家因沈大总统填房一事丢了脸之后,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此时也只好对着齐大老爷唯唯诺诺,敬了齐大老爷好几杯酒。

眼看齐大老爷已经微醺,李大管事才笑着起身。道:“齐大老爷,我们家主想跟齐大老爷说几句话。”说着,拉开单间里面的纸门。露出一个装饰得极有特­色­的小房间。

屋子中央放着一块草席一样的毯子,摆着一张红木矮几。

李绍林盘腿坐在矮几后面,看着齐大老爷微笑,道:“齐世伯,好久不见了。”

齐大老爷一愣,酒醒了几分,从座位上缓缓起身,道:“李大少,你不去家里给你姑祖母办丧事?怎会到酒楼来喝酒?”这可是大不孝。

李绍林从地上站起身,对齐大老爷拱手行礼道:“齐世伯还记得我家的事,不枉绍林叫您一声‘世伯’。”

齐大老爷面­色­淡淡地,点头道:“好说,好说。我就不打扰李大少雅兴了。”说着,就想告辞。

李绍林是专程来见齐大老爷的,哪里能让齐大老爷就这样溜走?

“齐世伯,我知道齐家如今的生意大不如前,绍林这里有一门好生意,想跟齐世伯谈一谈,不知道齐世伯有没有兴趣?”李绍林快走两步,来到门前,招呼齐大老爷进里面的小间来谈。

齐大老爷迟疑几分,缓缓地道:“若是有生意,你去跟我二弟谈吧。他如今掌管齐家所有的生意,我不过是个闲人而已。再说,我对做生意,实在不感兴趣。”

李绍林吃了一惊,忙道:“齐世伯是齐家嫡长子,怎么不是齐家当家?——敢是令弟太过份了?要不要小侄帮着齐世伯去出这口气?”

齐大老爷忙不迭地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二弟有经商的天分,比我强多了。”

李绍林对站在一旁的管事使个眼­色­。

那管事会意,笑着过来推齐大老爷进去,道:“来,齐大老爷,咱们进去喝酒吃菜,慢慢谈。——里面的酒水可都是从倭国运来的。今儿还有倭国的特­色­菜供应,齐大老爷,我们大少爷好不容易有空,齐大老爷可不要放过这个机会哦!”

齐大老爷一听是倭国的酒水,嗐了一声道:“倭国穷乡僻壤,哪有什么好酒好菜?——李大少,你不是戏耍老夫吧?”

也不怪齐大老爷做如是想。

倭国自从三百年前,被东南将军宋良玉用战舰封锁出海口之后,就一直处于停滞内乱当中,后来倭国的国主给大齐的皇帝递交了臣书,正式成为大齐的属国。

大齐皇室禀承先祖的遗训,一直对倭国实行分而治之的策略。一旦倭国出现一个强有力的势力,就立刻扶植比较弱的另一方势力,跟前者打擂台。

倭国被大齐压制了整整六百年。直到八年前,大齐覆灭,倭国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经过数百年的打压,倭国在大齐朝人心目中,早就沦为一个不入流的属国。

一提起倭国的饭菜酒水。大齐人心里出现的,就是假冒伪劣残次品。拿来待客,就是为了侮辱人而已。

李绍林却是微微一笑,对齐大老爷道:“齐世伯,您有所不知,倭国也有好酒好菜,就是我们大齐以前固步自封,看不起人家而已。”说着。亲自过来请齐大老爷坐下。

齐大老爷却不过情面,还是学着李绍林的样子,盘腿坐下来。

李绍林笑着拎起一个形状怪异的酒壶,给齐大老爷斟了一杯酒,道:“这是倭国今年的新酿,梅子酒。世伯尝一尝?”

齐大老爷皱着眉头,低头看酒杯里面青绿­色­的酒水,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道:“还行。有些发酸,不若梨花白甘醇。”

李绍林拍拍手。两个像是穿着怪异,腰上像是背着两个床单包的女子躬身走进来,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各放着四碟小菜,来到红木矮几旁边,跪在地上,一样样把菜摆到齐大老爷和李绍林面前。

“老爷请用餐。”那个跪坐在齐大老爷身边的女子说话的腔调更怪异。跟打弹子似地,一个音一个音往外冒。

李绍林看见齐大老爷不住地瞟身边的侍女,笑着道:“这是从倭国来的侍女。齐世伯若是不嫌弃,带她回去见识见识我们东阳城的富商巨贾家里的世面。”

齐大老爷生平最恨别人说他是商户人家,而且他刚才看那侍女,也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论姿­色­,他家里三等丫鬟都比这女子要强些。

齐大老爷轻哼一声,道:“有话就说吧。我对你的这些女人没有兴趣。”

李绍林挥挥手,让两个侍女下去。

两个侍女出去的时候,顺便关上了小间的纸门。

李绍林就对齐大老爷道:“齐世伯,听说齐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齐大老爷真的不想做些什么,挽救挽救齐家?”

齐大老爷傲然道:“不老李大少­操­心。我二弟乃经商奇才,自有打算。我说了不管家里的生意,就不会再Сhā手。李大少若是还纠缠不休,我倒是觉得有些蹊跷了。”

李绍林一时语塞,没想到齐大老爷如今居然有些油盐不进。

以前齐大老爷管着齐家生意的时候,江东生意场上的人都知道,齐家的大老爷,是个多好胡弄的人。所以在他手里,老主顾逐渐离齐家而去,而新的主顾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边挖齐家的墙脚,一边给齐家残次品,教齐大老爷以次充好,折损了名声。

“齐世伯,您真的不考虑一下?——这门生意,可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李绍林继续旁敲侧击。

齐大老爷有些不耐烦了。他虽然不是经商的料儿,可也不是傻子,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道:“什么生意能一本万利、稳赚不赔?——除了捞偏门,哪有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生意?”

说着,齐大老爷从地上站起来,对李绍林拱手道:“我已经不打算从商,以后会走仕途。——李大少若是真的有好门路介绍,就去寻我二弟说话。告辞!”

齐大老爷头也不回地离开醉仙居,回齐家去了。

李绍林站在醉仙居的二楼上,看着齐大老爷远去的背影,轻哼一声道:“居然不上套?——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走仕途!”

齐大老爷回到齐家,就跟齐二老爷说了李绍林的事。

齐二老爷忙道:“大哥做的好!我们做生意,挣不挣钱是两说,但是不能投机倒把,搞歪门邪道,甚至触犯律法!”又悄悄提醒齐大老爷:“大哥,您的女儿,可是要做未来的大都督夫人的。大哥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让人拿住错处,连累意欣和少都督就不好了。”

齐大老爷白了齐二老爷一眼,道:“我可是要做官的人,还用你教?”

齐二老爷又夸了齐大老爷几句,才将齐大老爷送走。

翠袖跟着齐大老爷又回到城外的别庄,见做二房的事情还是遥遥无期,而齐意欣居然跟顾家的少都督订婚了,心里更添愁闷,看齐大老爷,就更加不顺眼。但是齐大老爷是主子。她只是丫鬟,只能死守最后关头。坚持没有名份,就不肯让齐大老爷得逞。

齐大老爷这阵子没有齐赵氏在身边,只有翠袖一个年轻丫鬟跟着,不免用些别的法子舒解压力。又想着以后要做官,不能太过放纵自己,所以也试着修身养­性­,在男女之事上控制自己。

一时两人相安无事。都在暗暗盘算自己的出路,也算是同床异梦了。

李绍林这边不能引齐大老爷入彀,只好暂且放下,一力对付《新闻报》。

先前他发动别的报社,一起杯葛《新闻报》,大肆为李家打悲情牌,力图洗白李家的形象。

可是《新闻报》一直对李姑太太的事不置一辞,没过几天,又用齐家三小姐和顾家少都督订婚的消息,重新夺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李姑太太送掉了­性­命。也只换来三天的头条新闻,离李绍林先前的打算差得太多。

李家的形象。还没有顺利扭转,洗白的路,还很漫长。

赵素英自从看见齐意欣和顾远东订婚的消息之后,就在自己屋里疯了一样砸东西,怒气难以遏制。

还是赵大太太使人过来见她,让她有空进城,去李家吊唁李姑太太去。

赵家的丧仪都送过去了。不过赵素英作为李家未过门的媳­妇­,还是需要专程去一趟,表示一下的。

赵素英想起李绍林。心里舒坦了一些。可是对齐意欣,不知怎地,她比对她姐姐赵素宁还要难以释怀。

好像齐意欣夺走的,不是她姐姐赵素宁的男人,而是她赵素英的男人一样!

赵素英对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又说不清为什么。当她一看见报纸上的订婚消息,就如同被一个大锤砸在头上一样,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似乎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打水漂了。

明明顾远东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她本来一直是想取代姐姐赵素宁,嫁给顾远东的。

可是自从姐姐赵素宁主动退婚之后,赵素英就死了这条心,知道顾家于她,是无望了。

所以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种像是被抢了男人的心情是哪里来的……

坐着赵家的大车进到城里,赵素英还是先去了东街青城里的小宅院,见赵素宁。

因是大白天里,赵素宁不能出来,一个人坐在点着油灯的地下室里面看书。

赵素英从台阶上走下来,坐到赵素宁对面,沉默半晌,问道:“你告诉我,你在梦里有没有看见齐意欣的下场?”

赵素宁拿着书的手抖了一下,抬眼看赵素英。

发现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赵素英,居然头一次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赵素宁眼珠转了转,微笑着问道:“齐三小姐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知道她的下场?”

赵素英咬着下­唇­,过了许久才放开,下­唇­上留下一排小巧的牙印。

“你还不知道吧?——齐意欣和你未婚夫顾二少订婚了。”赵素英看着赵素宁波澜不惊的脸,恶狠狠地道。

赵素宁啊了一声,非常惊讶,忍不住问道:“那上官七少呢?齐三小姐不是和上官七少订了婚的?”

赵素英窒了窒。她把赵素宁关在这里之后不久,齐意欣就同上官铭退婚了。不过是赵素宁不知道而已。

“他们退婚了。上官七少去外洋留学。顾二少在今年元宵节的时候,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订婚仪式,同齐意欣订婚。大姐,顾二少对齐意欣,比对你上心多了。你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主动跟顾 二少退婚?不是便宜那个贱人?”赵素英对齐意欣的不屑和鄙视,**­祼­不加掩饰。

赵素宁偏头笑了笑,道:“上官七少也是个明白人。”说着,又问赵素英:“你和李大少已经订婚了,别忘了你发过的誓,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一说起这事,赵素英就头疼,一拍桌子道:“大姐,你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说李姑太太自尽,李家的名声就能恢复。可是现在没过几天,大家就忘了那档子事。就知道成天追捧齐意欣和顾二少订婚的消息。”

赵素宁放下手里的书,慢条斯理地道:“跟红顶白,人之常情。素英,你向来比我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赵素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瞪眼看了赵素宁许久,已经有了主意,点头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他们《新闻报》,还能出什么狠招!”说着,赵素英离开小院,去李家吊唁去了。

李绍林听说赵素英来访,连忙使人请她到外院的书房叙话。

赵素英见了李绍林,心情好了很多,恭顺地道:“李大少,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李姑太太在天有灵,也是不希望看见李大少这幅样子的。”几天不见。李绍林憔悴了不少。

李绍林却只是长叹着摸摸头,道:“你和姑祖母都说。只要她舍命,就定能让我们李家打个翻身仗。可是如今,姑祖母的命送了,对我们李家的名声,好像依然于事无补。”

赵素英就是为这事而来的,闻言连忙道:“李大少,我近几天也在想这个事情。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昨天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报馆门口。看见一个披麻戴孝的人手执白幡,上书一个大大的“冤”字。周围一群人围着那跪着的人指指点点……”

话音未落,李绍林已经眼前一亮,拍手道:“好计策!”说着,走到赵素英跟前,亲热地道:“素英,难怪姑祖母生前对你高看几分,原来你真的很有些好主意。”

赵素英面颊微红,低声道:“李大少过誉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李绍林看见赵素英的样子,微微一笑,对她又说了许多衷肠话儿,末了,才道:“素英,我是等不及要娶你了。可是姑祖母刚刚过世,我要守孝三年的,我们的婚事……”

赵素英一听就急了,忙问道:“我们的婚事怎么了?——你是担心我不能等吗?我会等你的,一定会的!”

李绍林笑得更是邪魅,柔声道:“不是担心你不能等,是我不能等。”说着,双臂伸出,环住赵素英的腰身,道:“我等不及三年之后再娶你。”

赵素英面上红晕更盛,只是有些清秀的小脸上,倒是显出几分动人的丽­色­。

“我想马上娶你,你愿不愿意马上就嫁给我?”李绍林附在赵素英耳边轻声道。

赵素英只觉得耳朵旁边酥麻已极,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李绍林满意地放开赵素英的腰身,往后退了一步,道:“既如此,我明天就去贵府向令尊商议成亲的日子。——你知道,我姑祖母刚去世,如果不能在百日热孝以内娶亲,就要等到三年以后了。”

赵素英感觉到一双温热的臂膀离开了自己的腰身,不由有些怅然若失。李绍林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有怎么听进去。

送赵素英出去的时候,李绍林又提醒了一句,“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们就把婚期定在三月初三,怎样?”

赵素英只能下意识点头。

直到回到赵家庄,赵素英才想起来,三月初三,是上官家的大少爷和京城叶家的嫡长女叶大小姐成亲的日子。

赵素英知道叶大小姐曾经是李绍林的未婚妻,可是李绍林跟她说过,是他不想要叶大小姐了,才跟她主动退的婚,并不是叶大小姐想攀高枝,才甩了李绍林的。

赵素英告诉自己要相信李绍林的话,可是又对李绍林要求把结婚的日子,放在和叶大小姐同一天,有些不舒服。

第二天,李绍林到赵家庄敲定了三月初三成亲的日子。因是热孝里头成亲,赵素英都不能坐大红花轿。

可是赵素英也急着要嫁人,什么都顾不得了,催促家里人一力应承,开始备嫁。

而《新闻报》的报馆前面,一大早就来了一位披麻戴孝的李家人,举着白幡,上写一个“冤”字,跪在报馆前面的空地上,很快就引来一大群人围观。

☆、第250章 不肯吃亏

齐意欣这天正好来报馆了,在二楼坐着跟严先生商讨报馆这一年的工作大计。

小严咚咚地跑进来,虽是初春料寒,头上却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道:“爹、小欣,外面李家人又来闹事了。”说着,就把那人披麻戴孝跪在报馆前面的情形说了一遍。

齐意欣走到窗前,往外面的街市上瞧了一眼,就看见从街市聚集过来的闲人越来越多,都对着报馆前面空地跪着的那人指指点点,摇头叹息,似乎都在可怜李家的样子。

齐意欣恨恨地一拍窗棂,道:“真是,给他们点空闲,他们就喘起来!——非要逼得我让他们里外不是人吗?!”

严先生负着手站在齐意欣身边,同样眼望窗外楼前的人群,轻哼一声道:“真是不知所谓!小欣,动手吧!我们也仁至义尽了,不欠他们的李家的。反而是他们李家,身上背了那么条人命,不怕子孙后代遭报应吗?!”

齐意欣知道,严先生是文化人,一向是不主张以恶制恶,可是李家做得实在太过份了,简直是既做那啥,又要立那啥的典型。

“连严先生都怒了,这李家肯定是作过头了,没说的,咱们开始动手收拾他们!——就他们会哭?我们也会哭!我们要找专业人士来跪灵喊冤!”齐意欣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放着流动资金的抽屉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到小严手里,道:“去雇几个‘火山孝子’,让他们披麻戴孝,去李家大宅门口跪着喊冤去!”

东阳城里的“火山孝子”,是一种职业名称,专指那些收钱帮人哭丧的人。有男有女,都很有才华,各种哭法都­精­通。且能边哭边诉,口齿伶俐。要说弄出轰动效应,比只会跪着装可怜的李家人强多了。

小严在齐意欣的帐本上签了字,表明领走现银五两,刚才的焦急一扫而空,笑嘻嘻地出去雇人。

不到中午时分,东阳城喜欢看热闹的闲人就呼啦啦从《新闻报》报馆门前撤走,个个奔走相告。说是李家大宅门口有更大的热闹可看。

小严雇的几个“火山孝子”,和李家人一样披麻戴孝,手举白幡,不过白幡上比李家人举的白幡多了几个字,上写着“江南李家巷!冤!冤!冤!”都用朱砂写就,触目惊心。

那几个跪在李家大宅门口的“火山孝子”,一边哭,一边唱,就将江南辉城李家巷二十多户人家,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又被人焚烧的案子,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

齐意欣他们是在江南亲历过那件事的。自然知道的细节比较多。

上一次他们揭穿李大小姐身份的时候,只说江南辉城李家巷起了大火,并没有挑明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一次,不仅说明是有意纵火,而且是有人先杀人,后放火,好毁尸灭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掩盖李大小姐的真实身份,让她能顺顺当当做上沈大总统的填房。

《新闻报》得人爆料。弄到内幕消息,在报纸上捅了出来,让李家填房梦变成一场空,下了李家的面子。还有李家的姑太太,已经是风烛残年,据说自事情捅出来之后,就一病不起,就算她不到《新闻报》门口服毒自尽,也活不了几天了。

这些话,当然都是齐意欣授意小严,说给那些“火山孝子”听的。

如今被这些人一五一十地说唱出来,而且出于职业习惯,这些人又添油加醋,加了好多他们想象中的细节进去,一时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

东阳城里的人一时都莫衷一是,不知道该信哪一方。

李家人和这些“火山孝子”,都是各执一词。

李家唯一的证据,也就是李姑太太用­性­命抗争,来证实李家的清白。

而那些“火山孝子”,只说是听人说的,他们只是照原话转述,并不肯说他们的雇主是谁。

东阳城的人都猜是《新闻报》的人­干­的,当然也有人猜是南宫家的人­干­的。

李绍林满以为赵素英的计策会给《新闻报》一个下马威,谁知刚派了李家人去《新闻报》报馆门口跪灵,就被人一个耳光抽回来,招来许多“火山孝子”到李家大宅门口跪灵,而且将江南辉城李家巷的事,旧事重提。

李绍林一时对《新闻报》恨之入骨,手里的拳头紧捏,骨节啪啪作响,脸上的神情­阴­森得很。

这个《新闻报》不除,大概李家的名声是难以洗白了……

想到这里,李绍林便来到东阳城如今最红火的酒楼醉仙居,找那里的杨大掌柜说话

杨大掌柜人生得白白胖胖,一脸和蔼可亲,­性­子绵软,看上去就像一个白胖的包子,平生最爱做菜,一手江南菜煮的炉火纯青,刀工极是厉害。

李绍林来到杨大掌柜的屋里,二话不说,就单刀直入:“杨大掌柜,有件事,我需要蜂麻堂出面。”

杨大掌柜依然嘻嘻笑着,两只眼睛更是眯的看不见了,手里不断把玩两个蹭亮的铁球,点头道:“说吧。”

李绍林就走到杨大掌柜身边,轻声道:“我姑祖母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新闻报》非除不可。杨大掌柜可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做掉报社里面所有人?”

杨大掌柜收了笑容,偏头想了一想,道:“若是将他们都做掉了,反而会成全《新闻报》的名头。你想想,他们现在这批人死了,立刻就有新的人顶上,到时候,《新闻报》势必会如日中天,比现在还得民心。——你真的想这样做?这个世上,三条腿的蛤蟆少见,两条腿的人却到处都是。一有不对劲,就要人命,你杀得光吗?”

李绍林诧异地看了杨大掌柜一眼,目含深意地道:“我以为,杨大掌柜是做这行的,不会有这种慈悲心肠。”

杨大掌柜跟着呵呵地笑,道:“你在说我­妇­人之仁吗?还是在骂我。‘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又道:“我不过是个厨子,厨子就不能有慈悲心肠吗?”

李绍林笑了笑,道:“此厨子不是彼厨子。我姑祖母对杨大掌柜有恩,如今我姑祖母去了,杨大掌柜就人走茶凉了?”

杨大掌柜叹息了一声,将手里的铁球放到桌上一拍,那桌面就凹下去两个洞。

李绍林看着桌面上拍出来的两个洞,沉默半晌。道:“《新闻报》不除,我们李家就难以翻身。我姑祖母岂不是就白死了?”

杨大掌柜摸了摸头,寻思了一会儿,道:“其实文人最是轻骨头。与其对他们赶尽杀绝,激起他们的血­性­,还不如先行收买,不行再做威胁,双管齐下,让他们闭嘴就行了。——李大少不就是让他们不要再往李家的名声上抹黑吗?”

听了杨大掌柜的话,李绍林如同醍醐灌顶。站起身给杨大掌柜拱手行礼道:“杨大掌柜不愧是一堂之主!真是一语中的,李某佩服佩服!”说着。又道:“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杨大掌柜去办了。——如果要收买,多少银子不在话下。如果要威胁,杨大掌柜也放手去做。人手方面,要不要从李家借些人过去?”

杨大掌柜依然慈眉善目地笑着,如一尊弥勒佛一样,道:“李大少只要准备好银子就行。至于人手。就不劳李大少­操­心了。”

李绍林点点头,笑着道:“既如此,杨大掌柜要什么。跟我们李家的大管事吩咐一声就行。——李某回去还要­操­办丧事,明日我姑祖母出殡,杨大掌柜要不要送我姑祖母最后一程?”

杨大掌柜摸着后脑勺,有些为难地道:“我还是不去了。你以后有话,让人送信到新升客栈去,不用到这里来专门跟我说。若是让人知道你和蜂麻堂的关系,李家的里子面子都保不住了。”

李绍林颔首谢过杨大掌柜的提点,自回去了。

回去之后,李绍林就让人将在《新闻报》报馆跪着的李家人叫回来,同时让人将在李家大宅门口哭丧的“火山孝子”拿大棍子驱赶回去。

齐意欣见李家人已经从《新闻报》报馆门口撤走了,便也让那些“火山孝子”不用再去李家门口。

两边算是打了个平手。

不过齐意欣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一再挑衅,不知悔改的李家。

第二天,李家在东阳城遍洒纸钱,请了数百个和尚道士为李姑太太念经做法开路,所有李家的男丁都披麻戴孝,为李姑太太送葬。

齐意欣就在《新闻报》上,用特辑的形式,开始浓墨重彩地报道几个月前,江南辉城府李家巷的纵火灭门惨案。

康有才和方全这一次从江南回来,已经成功地从辉城府的警察公署里,弄到无数纵火现场的照片,如同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齐意欣和报馆的同仁都义愤填膺,再加上有阿呆的仇还未报,都一致决定不能再姑息手软。

所以第一期的特辑上,就直截了当地将辉城府李家巷的纵火案,同李家联系在一起,直言是李家人伙同当地黑帮蜂麻堂所做,目的就是要掩盖李大小姐瘦马出身的真相。

李姑太太当日出殡,《新闻报》却毫不留情,将此事登载出来,一时也让东阳城的善良民众为之侧目。

人都死了,还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严先生听见外面的风声,很有些踌躇,觉得李家似乎已经收手了,就不想再将此事纠缠下去,不愿意再登有关李家巷纵火灭门案的事。

齐意欣当然不肯。她上一次,已经吃过打蛇不死的苦头。这一次,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则她是跟李家死磕定了!

于是等李姑太太落葬之后,东阳城里别的小报纸,受了某人的指使,都在缅怀李姑太太光辉的一生,说她以一己之力,托起一个世家名门,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云云。

齐意欣却让康有才去拍了一张李姑太太墓葬的照片,和江南辉城李家巷大火里死去的数百人的群葬墓的照片放在一起鲜明对比,再一次用头版头条的方式,向世人发出呼声:“死亡,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死亡。不能用来掩盖罪恶。如果生前做的恶,能用一死洗之,那么,那些被她害死的那些冤魂,又将找何人讨还公道?!”

这一次,是不加掩饰地将李家巷大火的真凶,和李姑太太联系在一起。

并且向世人思维习惯中“死者为大”的固有观念发起挑战。

整个新朝上下,为之哗然。

从上到下。都开始讨论此事,甚至有人将此事引发开来,向民众发起呼声,问大家,是否豪门权贵的­性­命,就重于一般老百姓的­性­命!是否李姑太太一个人的命,就能抵消李家巷数百条无辜百姓的­性­命!

隐隐有“人生而平等”的民主思想开始在民众心目中生根发芽。

这种风潮,让京城里面有些人心惊胆战,立刻下令全国的报纸,不许再讨论此事。违者当颠覆罪论处。

沈大总统在京城里得知此事,很不高兴。李家如今已经成了他的钱袋子。如果李家垮了,他的大事就更加艰难。

沈大总统的五姨太,瘦马出身的李云素趁机替李绍林向沈大总统求官,道:“老爷,我大哥如今是李家的家主。现在我们李家处于危难之中,若是老爷能给我大哥封个官做做,看谁再敢轻视我们李家?——我大哥也有更好的理由为老爷效力了。”

沈大总统两眼微阖。享受着李云素的贴身按摩,只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云素着急。又道:“听说,江东省长一职空出来了,老爷能不能……?”

沈大总统睁开眼睛,看了李云素一眼,笑道:“你们的胃口真不小。我新朝三个省,江东最是富庶。李绍林何德何能,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做这样高的职位?你当真的是在大齐朝,李绍林是国舅爷啊?!”

李云素越发小意殷勤,陪笑着道:“老爷在妾身心里,跟皇帝没有两样。”说着,又俯身过来,在沈大总统耳边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

听得沈大总统热血沸腾,一把将她抱起,扔到床上,折腾了一宿。

不过到了第二天,沈大总统一起床,就只字不提昨晚在床上说的那些话,顾自去总统府前面的办公楼办公去了。”

李云素气得脸­色­发白,却只能赶紧穿好衣裳,去南宫夫人跟前伺候。

这边李绍林得到李云素的电报,知道沈大总统还没有松口,江东省长一职还要细细谋划,更增懊恼,忍不住就使人去新升客择送信,让杨大掌柜先给《新闻报》添点乱子,免得他们太闲了,就知道揪着李家不放。

杨大掌柜得到李绍林的字条,看完就塞到炉火里面烧掉了,叫了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吩咐道:“老规矩,先打草,吓唬吓唬他们。若是他们还不悔改,再来大的。另外派人去调查报馆里面所有人的身家背景,包括幕后老板。”

杨大掌柜身边的两个得力手下,是他从江南辉城一手带出来的。

夏大都督在辉城剿灭蜂麻堂,效果显著。杨大掌柜的手下几乎被屠戮一空,只带了自己两个最得力的­干­将逃到东阳城,被李姑太太收留。

李绍林倒也没有因此看轻杨大掌柜。因为他知道蜂麻堂再厉害,也不过是黑道上的一群亡命之徒。而夏大都督手下,都是正规军里面的­精­锐。黑道上那些人,当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再加上夏大都督在江南禁枪,蜂麻堂的人只有土制枪支弹药和大刀长剑,当然不能同夏家军的全套外洋装备抗衡,被剿灭也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杨大掌柜对付不了夏家军,对付一个小小的报馆,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天,齐意欣正在报馆的二楼算帐。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群混混带着几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来到报馆找严先生,说他嫖了窑子里的姑娘不给钱,骂他无德,连窑子姑娘的皮­肉­钱都要赖,小心生儿子没ρi眼儿……

听得小严怒上心头,上前就冲叫得最凶的混混揍了一拳。

那几个人正等着有人沉不住气。

见小严先扑了上来,那几个混混大喜,冲上来就一顿痛殴,将小严揍得鼻青脸肿,才扬长而去。

临走的时候抛下话来,说明天还要来收嫖资。

严先生气得几乎要吐血,可是自己儿子被揍的头破血流,看大夫要紧,忙乱着带小严去瞧大夫去了。

门外围观的民众都啧啧称奇,不相信端方持重的严先生会去嫖妓,更不信他会嫖了不给钱……

因为说到这些风月之事,齐意欣是个女子,在楼上也不好下去,只好等人都走光了,才命人关了报馆的大门,下来对同事们沉着地叮嘱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捣乱。大家这几天出入要小心,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无论到哪里,都要结伴同行。你们家里也都要小心。有些人无耻无下限,有可能会找你们家里人下手。”

☆、第251章 身份暴露 (含zhuxyhh01和氏璧+)

齐意欣的话,让众人心里都是一凛。

看见同事面露骇­色­,康有才和方全对视一眼,便站出来,安抚众人道:“只要大家不落单,就不要紧。不过就算落了单,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就是被打一顿而已,如同小严一样。”笑嘻嘻地,像在开玩笑。

大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以后记得找人一起到报馆来,回去的时候也结伴就行了。”

齐意欣跟着笑了一回,便道:“虽然没有­性­命之忧,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既然有人想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守法的好市民,应该先向东阳城的警察公署报备一番,留个记录。万一我们有人被打了,就让警察公署出告士抓人。”

众人听了,都是­精­神一振,七嘴八舌地道:“警察公署管用吗?这些混混会不会上头有人?”

齐意欣忍不住做了个鬼脸:要说上头有人,谁能比过他们报馆?!又悄悄遗憾不能说出口。

不过这种可以狐假虎威的感觉真好……

齐意欣傻笑了一会儿,看见众人都奇怪的看着她,忙收了喜­色­,木着脸道:“好了,没什么事了,大家工作去吧。”自己面无表情地上楼继续算帐去了。

严先生带着头上缠了绷带的小严回来,听说已经去警察公署报案,连连点头道:“应该报案!应该报案!——我还要告他们污言诽谤呢!”

齐意欣捂着嘴笑,安慰严先生道:“好在先生也没有家室,不会有人在家里找先生的麻烦。”说得严先生脸上黑了一半。

“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话!”小严也忍不住对齐意欣埋怨了一句。

齐意欣笑嘻嘻地也不生气,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将自己装着轻机枪的小箱子拿出来打开检查了一遍。又摸摸自己时刻不离身的小手枪,渐渐镇定下来。

从报馆回去的时候,齐意欣特意改头换面,拿大围脖围了头脸,戴上大大的黑框平光眼镜。,一出报馆就坐了车,直接回到东街青城里裴舅母的住处。

果然有人跟踪她。

东街青城里那边,顾远东因为上次见到赵素英大晚上坐车过来,便让人盯着这里,以防有人对齐意欣不利。

所以这一次,­阴­差阳错,倒是将偷偷跟踪齐意欣的人逮了个正着。

不过那跟踪的人只是当地的一个混混。审问了一番,却没有头绪。对方似乎藏得很深,故意用这种小角­色­过来试探一样。

齐意欣倒是没有多想,只以为幕后黑手已经被他们吓住,不敢再捣乱了。

第二天,报馆同仁都捏了一把冷汗来上班,倒是没有混混再找上门了。

只有齐意欣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笑着安慰大家放心,危险已经过去,让大家不要再提心吊胆。影响到工作就不好了。

再说,齐意欣的­性­格向来是遇难则上。遇强则强,再加上对李家行事风格深恶痛绝,又有阿呆的血海深仇,所以齐意欣的报纸照样对李家紧盯不放,一连串的特辑做下来,整得他们灰头土脸,比李家想要洗白之前。还要黑。

李姑太太算是白死了。就算以前对李家坚定不疑相信的人,都开始置疑李家的用心。

报馆的同仁都知道那天来捣乱的人,肯定跟李家脱不了­干­系。所以当齐意欣执意要痛打李家这条落水狗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招来李家更大的报复。

齐意欣倒是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敢再上门了,可是又不能说出口,憋的很辛苦。

这样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人过来捣乱。

齐意欣便找了个由头,安慰大家,说上次只不过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已经没事了。

结果是说嘴就打嘴。

正在报馆同仁因齐意欣的劝告有些松懈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一天,严先生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到报馆上班,一来就问道:“小严在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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