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色骤变,道了声“得罪”,也慌慌张张地下楼走了,竟连鞋子都不敢回房去穿。
任冰然看得大为好奇,问道:“前辈,那两人似乎很怕你?”
周临道:“济南城也是神枪会的一处分舵所在。”
任冰然恍然道:“这个倒是也听人说起过,神枪会四大分舵,有沧州,济南还有无锡什么的,却不知贵会的总舵在哪?”
周临一笑,没有回答,只道:“姑娘,左边这间没人睡过,你就住这间吧,杜兄弟在当中这屋可好?”
杜星言应了,周临便不再说话,三人各自入房。杜星言点了屋里的油灯,脱下湿衣,看到铺上还有不少逃走汉子遗下的衣衫行李,便将手里那五当家的窄剑丢在地上,去收拾床铺,那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杜星言心中一动:剑落地声听起来有些发空,似乎这剑身内另有夹层。
杜星言好奇心起,细看那窄剑片刻,发现剑柄和剑刃可以分离开来,他使力一拔,剑刃脱开剑柄,被他失手掉在地上,拾起一看,原来那剑刃就像剑鞘一般,里面可容东西;杜星言把剑刃中的物事倒出,却是一卷黄纸,似是被什么药水浸过,纸质十分坚韧,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
杜星言将纸卷展开,略一过眼,看到首行写着“吾子林繇如晤”的字样,心说这原来是一封家信,这林繇两个字似是有些耳熟,不知在哪听过。杜星言想了一会自己所知的江湖人中有谁姓林,却只想到了林还仙,干脆也不去想了,暗忖这应当不是七雨楼五当家的名字。
本来私阅他人书信是极不光明之举,可杜星言心想这五当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藏起来的书信中或许有什么危害不小的隐秘,那便看了也无妨,更甚至有益无过;当即便往下看去。
那写信人说了几句闲话家常,问候过家人近况后,语锋便突兀地一转,在信里道:“日前客舍遇雨,久卧难眠,起步庭中忽有所感,茫茫然心生剑意,演至天明雨歇,竟略成几式,大抵如下……”由此竟开始在信中讲解自己所悟到的剑法。
本来偷窥盗学别家武学乃是武林大忌,深为江湖好汉所不耻,可杜星言是个无可无不可之人,心想既然看到此处,索性便将其看完,你这路剑法我不去练便是,再说你随随便便在逆旅中想到的剑法也未必有什么高明之处。
于是杜星言便即接着看下去,只粗看几行,面色就变了,原来这写信者当先写的是运使他自悟剑式的内息流转之法,可谓别出心裁,新奇精彩之极。
杜星言越往下看越是佩服,又看两段,慕然瞥到一行字:“……引水化刀、飞雨成剑,伤敌于丈外,夜施尤难防避,故此剑法可名夜雨飞剑。”不由得大吃一惊,寻思:没想到这封书信竟然是衡山夜雨飞剑的剑谱,这路剑法向来是衡山剑派的镇派之宝,决无外传之理,多半是这五当家偷来的,这五当家似乎会使许多门派的独门绝技,不知道是否都是偷窃而来?
杜星言既知这是什么剑法,便不再细看,不一会看到信尾,不由得又是一怔,只见那信最后写道:“为父将访昆仑,或不能归,汝莫寻勿念,好自为之,切记,切记。”后面却没有落款,只用毛笔勾画了一只雁。
杜星言看完此信,琢磨了半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随后困意涌上,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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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怪梦连连,直到晌午杜星言听到敲门声才醒来,找了昨夜住这的汉子所丢衣衫换上,开门一看,却是任冰然来喊他到楼下吃饭;杜星言随手把丢在床边的那卷黄纸收入袖中,跟着任冰然走到楼下堂中,只见周临已在临窗一桌上饮酒。
杜星言和任冰然在周临那桌坐下,三人叫店家烹治一锅黄河鲤鱼鲜汤,又叫了几道时鲜小菜,便闲聊起来。
任冰然首先道:“多谢前辈昨夜相救,小女子敬前辈。”
周临淡淡笑道:“两位年纪轻轻,却颇有侠义之心,不惜舍却性命救护无辜,这一点便胜过我周某许多了,还是周某敬两位。”
三人相视一笑,同饮了一杯酒,周临又道:“两位昨夜义举无异于已和七雨楼结下深仇,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任冰然嘻嘻笑道:“结仇便结仇,多和坏人结一个仇,就多帮了一次好人。”
周临点头微笑,又问杜星言道:“杜兄弟又是怎么想的?”
杜星言随口答道:“我和七雨楼从前也没什么仇怨,今后仍是无冤无仇,七雨楼的人我一个也没杀过,大家各走各的,不是挺好么。”
任冰然皱起了眉,似对杜星言这话颇为不满。
周临淡淡道:“可你昨夜终归是伤了七雨楼的杀手,七雨楼耳目众多,说不定此刻已有人盯上了我们三人。”
杜星言道:“去柳家的杀手都已死了;死无对证,七雨楼未必能知道什么。”
任冰然闻言怒哼一声,周临呵呵笑道:“我想杜兄弟的意思或许是,虽然自己和七雨楼素无纠葛,可既然撞见七雨楼滥杀无辜,终究义愤填膺,仗义出手,所以虽然杜兄弟与七雨楼无仇,却也无法对这等恶事坐视不理。”
任冰然听了周临的话后,面色稍缓;杜星言却摇头道:“不是,七雨楼和孙振衣两方素来不和,沧州一夜后结仇更深,这柳家是属孙振衣那方的,七雨楼找上柳家,也是江湖上极寻常的寻仇报复,算得上理所应当,因此在下并不觉得柳家人很是无辜……”
说到这里,杜星言看到任冰然双眸含怒,但仍自顾自道:“……所以这次若不是任姑娘执意纠缠,我也只路过柳家便了,日后在江湖上听说柳家被七雨楼屠灭,或许也并不会觉得有几分难过,那侠义二字,在下是当不起的。”
任冰然拍案怒道:“那柳家的家眷仆人手无缚鸡之力,可能一生里从没做过一件坏事,却惨遭屠戮,你……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于心何忍?”
杜星言只淡淡道:“任姑娘侠肝义胆,在下一直很是佩服的。”
周临看了杜星言一会儿,似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他这番话是真是假,半晌才道:“杜兄弟说话挺直,周某也不绕弯了,这次请两位与我同来这里,是想请两位与我结伴,共同对付那七雨楼;两位武艺高强,且颇有侠心,不知对在下的提议意下如何?”
任冰然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儿便道:“那挺好的,跟着前辈,正可好好收拾一番那些恶人杀手。”
杜星言听了周临所言,却半晌没说话;周临只静静等着。
良久,杜星言才慢慢道:“在下的武艺并不算高强。”
...
( 周临道:“听说杜兄弟在沧州击败了崆峒派的护法,又和名动江湖的‘三松剑’杨务斗了个旗鼓相当,如此剑法,怎不算高强?”
杜星言轻轻一笑:“周前辈不会不知,杀死杨务的另有其人;单打独斗,我不是杨务的对手;前辈想和在下结伴,恐怕并非是因在下那两手剑法。”
周临淡淡道:“此话怎讲?”
杜星言静静看着周临的眼睛,说道:“前辈想和在下结伴对付那七雨楼,不是因为看得起在下的剑法,而是因为在下的师父。”
任冰然不解,只冷笑连连,周临闻言却沉默半晌,忽然哈哈笑道:“先不说这事了,咱们吃鱼,喝酒!”
杜星言从那雨夜一战中知道了周临行事缥缈难测,自己是猜不透周临是否别有用心的,若想不中周临的算计,唯有死死认准自己的判断,才是万全之策;当即岔开话头道:“在下昨夜无意中发现那五当家的兵刃中藏有一封书信,信里记录着‘夜雨飞剑’的练法。”说完从袖里拿出那卷黄纸,递给周临,而后看着周临的神情,寻思:“周前辈昨夜让我带着那书生的兵刃,不知是早知这剑里另有玄机呢,还是只是无心之举?
周临闻言一惊,接过那书信,却不翻看,扣在桌上沉吟道:“想来是七雨楼盗了衡山剑派的镇派秘笈。”
杜星言道:“那书信开头写着‘吾子林繇如晤’,却不知是写给哪位姓林的人的,晚辈似在哪里听过这两字。”
周临闻言恍然,笑道:“这信不是写给姓林的人的,而是写给衡山剑派当今掌门,‘寒云吹雨’李林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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