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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永远

易阑珊问道:“皇上的病。真的没别的法子?”

看到皇太后不哭了,众人松了一口气。全做出一副根本没见过她哭的神情。

“不如张皇榜吧。”一个年轻地太医提议道:“民间多能人异士,说不定有什么治天花的秘方。”

“你们不反对?”易阑珊还记得丛山告急时,说要贴皇榜,大臣们个个都急了。

“臣等不怕能人来揭榜,只怕没有人能揭榜。”

原来是存了这样一份心思,易阑珊挥挥手:“试试看怎么知道。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皇榜张出去了好几天,却一直没有人来揭易阑珊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翟钦看在眼里,劝慰道:“给皇上治病,看得好有功名利禄,看得不好要拿项上人头来陪,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敢揭榜,也是没法子的。只好耐心等着吧。”

易阑珊知道他说得有理,依然不能释怀。

而暗地里,她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若是易恕过不了这一关,大胤该怎么办?

她在心里,一个个数着宗室之中年幼地孩子,却没一个适合继任帝位。

翟钦得劝慰易阑珊,往傅远那里便去得少了。

“翟大人,骁骑将军在宫门口求见。”

翟钦匆匆赶到宫门口,一开口便说:“大哥,这一次,娘娘是真的没心情见你。”

傅远失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今天我是来找兄弟说说话地,怎么?你也没心情见我。”

“大哥说地这是哪里话?”傅远摇头:“朱雀大街上有个酒家不错,我们且往那里去。”

两人一坐定,傅远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

翟钦笑起来:“大哥说不是来见娘娘,却原来还是为娘娘而来。”

傅远正­色­:“这封信里写的是非比寻常地事,你仔细收好了,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翟钦把信收起来:“信里写了什么?”

傅远举起酒杯:“你不想知道和不敢知道的事情。”

易阑珊看完信,好久都没说话,翟钦在一旁窥视她的神­色­:“娘娘?”

“傅远是个很细心的人。”易阑珊站起来走到五花青玉灯旁边,就着灯火烧掉了信。

“他想的比我还多。”

“明日,你宣他进宫来吧。他在信上说的事情,我要详细询问一下。”

“大哥为娘娘出了什么主意吗?”

易阑珊微微笑着:“很坏很坏的主意。”

“你和大哥都瞒着我。”

易阑珊笑起来:“那我现在说个你听。你要听吗?”

翟钦摇头:“娘娘知道我不愿意听,才会这么说。”

“那你还废话什么?”

“大哥和娘娘认识没多久,却好像很有默契的样子。”

烛光把易阑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背对着翟钦,忽然低声说:“其实我和你大哥十多年前就认识了,他没有和你提起吗?”

翟钦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不是吧?”他蓦地想起恭喜傅远终于遇到喜欢的姑娘的时候,傅远答的那句“早就遇到了”,还有傅远那凄凉的笑容,心里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不是吧?难道大哥喜欢娘娘?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十四章 提醒

听说易阑珊要召见自己,傅远并不诧异:“她心里果然也在想那件事情。”

他转头看翟钦:“你怎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有话就说。”

翟钦摇头:“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傅远也没有追问下去:“那就以后再说吧。”

这一次见面,易阑珊和傅远的态度都有些尴尴尬尬的。“骁骑将军的婚事近了,我还召你入宫议事,真是有点过意不去。”易阑珊的开场白十分客气。

“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傅远看一眼翟钦:“你再不走,就会听到你不想听的事情了。”

易阑珊轻笑着对翟钦说:“你退下吧。”

翟钦离去之后,易阑珊问道:“骁骑将军,你真的觉得易开林是储君的好人选吗?”

“娘娘召我来之前,必然已经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何必问这种问题?”

“开林的岁数恐怕不太适合。”

“在各位宗亲之中,易中行的胆量最小,­性­情最软弱,立他的儿子为帝,他不会滋生什么不敢有的念头。”

“可是新帝年幼,依旧要问政于众臣,若是寻一个年富力强的,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傅远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娘娘好不容易才走进议事厅,真的甘心立刻走回后宫吗?”

被他说中心事,易阑珊也不再隐瞒:“真要把江山交与他人之手,我的确不放

傅远眯缝着眼睛:“娘娘可曾考虑过称帝?”

易阑珊眼皮一抖:“骁骑将军休要妄言。“娘娘是大衍皇帝最钟爱的女儿,先帝唯一的皇后,身份显赫。(wap,16k,Cn更新最快)。非比寻常,就算是称帝,也算不上妄。”

易阑珊摇头:“女帝二字。我不敢当。”

“娘娘就甘心于帝女之位?”

“你还是说些现实的话吧。”

“该说地,信中我都说了。”傅远站起来:“若是今上熬不过天花一关。易开林是娘娘最好的选择。”

“骁骑将军的话,我会谨记在心。”易阑珊站起来行一个礼:“翟钦,你送将军出宫吧。”

她今天看向自己地眼神里,依然有厌恶,却似乎没有了恐惧。是自己的错觉吗?又或者。她已经想起了我?

傅远看着她:“御花园里地鱼很肥美,娘娘可以送我几条吗?”

“那些鱼是拿来看的,恐怕味道不好。”易阑珊很平静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看来,她已经不记得我。

毕竟,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傅远笑一笑,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易阑珊地胸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翟钦走进门来:“娘娘。”

“何事?”

“我决定,以后不带大哥入宫了。也不再替他送信。”

易阑珊扬眉:“这却是为何?”

“我觉得大哥似是别有所求。”

“哦?”易阑珊站起来:“你察觉得迟了。”

“……”翟钦不解。

“我已经给了他一面令牌,可以随时入宫觐见。”易阑珊向门外走去:“我要去看看皇上的情形,你要一起来吗?”

“娘娘所去。自然也有我随行。”翟钦跟在她身后:“只是……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懂得娘娘所思所想。”

“哈。”听了这一句,易阑珊忍不住展眉一笑:“翟钦。出宫一趟归来。你的话是越来越多了。“因为我知道,很多话。若是不说,便没有再说的机会。”

“哈哈。”易阑珊愉快地笑起来:“此去千难万险,不如省下说话的力气,尽力护我前行吧。”

易阑珊已经做出最坏的打算,景况却有了好转的趋势。

贴出榜单的第九日,终于有人揭下榜单。

揭皇榜的人,姓许名东篱。

“老师,久见了。”易阑珊施礼。

“太后何必客气,我也不过是教授了两三习字课而已。”许东篱依旧是一身灰衣,飘飘欲乘风而去。

“多少年了,老师依旧是这样地打扮,真是叫人怀念。”

“往事何须多提,还是先让我看看皇上的病吧。”

易阑珊领路:“老师请随我来。”

许东篱只凑过去看了一眼:“皇上的病,我已然明白了。”

易阑珊大喜过望:“太好了!”

许东篱接着说道:“只看一眼,我便知道,我对天花是完全没辙。”

太医们地神­色­全变了,简直恨不得冲上来把这个胡作非为的家伙咬死。

易阑珊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做了个手势,劝止了他们地躁动。

“老师的意思是说?”

“给我寻个好地住处,再多多地送酒菜来吧。”许东篱笑着看着她。

易阑珊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若是不能治疗天花者,亦能得到上佳款待,能人异士自然能打消顾虑,前来揭榜。

果然,第二天起,便陆陆续续有人自告奋勇。

而在这些人当中,真的有人拿出一个可用的药方。太医院再三评估,认为可堪一试。服下此药,易恕的情况渐渐好转,众人都放下了心口的大石。

不必考虑储君的人选,易阑珊的心情也很好。

“听说最近几天,荷花开得正好。不如过去一观。”翟钦建议道。易阑珊欣然同意:“的确很久没有好好看一看御花园中的花草了。那么,便去看看吧。”

走到醉湖附近,翟钦指向湖心:“以前娘娘很喜欢去烟波浩渺亭吹风。”

现在那里只剩下碧水波澜。

“娘娘为什么要拆掉烟波浩渺亭呢?那里真的是一个看风景的好地方,视野开阔得不得了。”“宫里视野开阔的地方多得是,登上燕子楼连宫外都看得到。”易阑珊并无一点留恋烟波浩渺亭的情绪:“今天是出来看荷花的,赶快过去玉潭吧。”

玉潭是一个小小的池子,白玉做成的九曲回廊贯穿玉潭,它设计得十分­精­巧,无论你站在回廊的哪一段,左手边是白荷花,右手边是粉荷花。

清风徐来,空气里有略显清涩的莲香,易阑珊闭上眼睛:终于告一段落了。悠闲的感觉真好。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十五章 殷勤

“好一个人面荷花相映红。”

易阑珊回头:“参见老师。”

“太后何必如此多礼。”

易阑珊莞尔一笑:“从前有此听老师说,对着一群迂腐的书生没有作诗的兴致,只愿意写字,如今看来,我倒是比书呆子好一些,老师虽不愿为我作诗,却至少改了一个字。”

许东篱宽衣广袖,立于风中,一阵风吹过来,真有几分画中老神仙道骨仙风的模样。

翟钦却是总觉得这个人可疑,他几次三番在易阑珊危难之时出现,消灾厄于无形,这太巧了。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许东篱捋着胡子,大笑起来:“我已经老了,老到美人就在眼前,诗兴也不肯来。”

“老师何必自谦?”易阑珊笑:“老师在宫里住得太习惯吗?”

许东篱摇头:“樊笼之中,如何能惯?我又不是天生于此的金丝雀

翟钦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人是故意的吧?他存心出语刺激娘娘呢。早听说许东篱恃才傲物,不分尊卑,不讲理数,今天看来,说得还真是没错。和他比起来,大哥的狂放都算不得什么了。老师不是金丝雀儿,那定是大鹏鸟了,挥翅便能飘移三千里。”

“我却也没有那样的宏愿。眠花间,醉月前,偶尔口舌轻薄念些不知所云的字句,被有心人听去,竟是句句真言,其实啊。他们不知道,我就是一只沉醉闺阁的鹦鹉。。”

“鹦鹉吗?鹦鹉只会说别人说过的话,哪里能和老师相比?”

易阑珊和许东篱客套个没完。听得翟钦一大清早就犯困。

他后退几步,走到一旁想事情。这些天。他一直都被大哥喜欢娘娘这个想法困扰。大哥怎么能喜欢娘娘呢?娘娘永远都是娘娘。

大哥啊大哥,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糊涂地心思?

这么担忧做什么呢?翟钦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切都是揣测罢了。

易阑珊招手叫翟钦过去。

“娘娘有何吩咐?”

“觉得无聊也不用一直陪在这里,你出去走走吧。”

“是。”

思前想后,翟钦还是决定出宫去看看大哥。顺便探探他的口风。

看到翟钦来了,傅远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上来:“你最近倒是来得勤快“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怎么这样悠闲?”

“准备婚礼地事情,交给二顺去办就好了。”

“总该有个当家的拿主意才是。”

“小莲不就是当家地吗?”

“大哥很看重她。”

“亲手挑的妻子,怎能不看重?”

“那就请大哥对她一心一意,白首不离。”傅远笑:“听你这口气,怎么倒像小莲的娘家人似的。”

“想我向来嘴碎。”

“你不是嘴碎,是心软。总指望每个人周全。”傅远话锋一转:“却不知这样是最无情的,因为你迟迟不肯挑一个立场出来。”

“立场我是早就挑好了地。”翟钦的口气也严肃起来:“翟钦愿以生命护娘娘周全,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这个任何人。包括我吗?”

“我相信大哥不会有心伤害娘娘,然而。大哥是­性­情中人。情深便难免有偏狭的时候。”

傅远微微错愕地转过头来:“你倒是学会夹枪夹­棒­的说话了。了不得。”

翟钦觉得头痛起来:“大哥不打算否认我刚才说的话?”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否认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翟钦语塞。

“我只想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以你的情­性­,纵然觉得我态度奇怪,也不会往这个解释上想的。有什么人给了你暗示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娘娘无意间提起很多年前便认识大哥,我才忽然想到。”

“无意提起吗?”她终究还是记得我的。傅远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种狂热地欢喜。他淡淡地道:“她可曾提起如何认识我?”

“这倒是不曾。”翟钦也觉得奇怪:“娘娘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大哥是怎么会见过她?”

“一次偶然的机缘罢了。”傅远的眼神飘忽起来,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彼时我是戏班子里地一个毛头小子,入宫献艺,所以和她有一面之缘。”

“那时大哥多大?”

“十一?十二?忘了。横竖是十岁多一点。”

“竟然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翟钦很诧异:十多年前,才十一二岁地大哥见过娘娘一次,便喜欢上了她,感情还真是难以理解地事情。“我的执着,很难懂吧?”傅远笑:“这样地心事,是无需别人懂的。”

“……”翟钦想说点什么来冲淡略显惆怅的气氛,却是无话可说。

“觉得我很荒唐?”

“那倒也还好。娘娘这样的好的女子,合该有人珍惜,有人念念不忘。”想起钟嘉,翟钦的语气沉重起来:其实,他和娘娘站在一起,不失为一对璧人。

“瞧你的模样,我似乎不是第一个荒唐的?”

翟钦并不打算向旁人提起钟嘉的事情,这个旁人,包括大哥在内。“大哥总是爱揣测别人的想法。”

“不说这个了。三天后,我举行婚礼,你可不要缺席。”

“大哥的婚礼,我是如何都要参加的。”翟钦郑重地允诺。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十六章 宫杀

宫里死了一个人。

其实,死人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无论是哪里,总要死人的。并不会因为是皇宫,鬼差就不进来勾魂。

可是,这里是皇宫,怎么会有这样的恶贼?

一个宫女,倒在醉湖边。

她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浑身都是伤痕,一看,便知道曾经有人试图侵犯她。

她反抗了,而且反抗得很激烈。

所以,她死了。

被杀死了。

她被人按在湖里淹死了。

她的大半个身子都在岸边,只有头沉在水里,她长长的头发像海草一样,随水波浮沉。

翟钦是发现尸体的人。

最近易阑珊的心情很不错。这天她说要出来泛舟醉湖,翟钦自然要陪同护卫。

走在易阑珊身前的翟钦,远远看到湖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不好的东西。

他叫易阑珊和众宫女止步之后,自己上前查看。

翟钦神­色­平静地走回易阑珊身边:“娘娘,今天游不了湖了。请您起驾回宫。”

易阑珊看得出他平静神­色­下的惊与怒,所以她什么都没有问,转身回去了。

翟钦叫过几个宫女:“你们分头去请宫廷总管、内务府总管。去宫门那里叫负责守卫的柳大人带一小队人过来。”

众人领命而去,翟钦坐在湖边守着尸体。

宫女的头发像水草一样飘啊飘,翟钦看着那些头发,心里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向他一样。

他抬头看天空,明明是晴天的。这会子却­阴­了,不是要下雨了吧?

宫廷总管、内务府总管到了一看,他们的脸­色­比天­色­还要沉。[奇+書*网QISuu.com]。

带着士兵赶到地柳新军吓得结结巴巴的:“昨夜是卑职值夜。宫门落锁时分有亲手验查,也有按规矩四处巡视。绝对没有可疑人物进入禁苑。”

宫廷总管怒:“你的意思,这事儿是宫里地太监犯下的?”阉人说话地时候,都会给人那么一点古里古怪的感觉。瞧他现在怒发冲冠的样子,越发显得荒诞。

翟钦无力地摆摆手:“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说说怎么办吧。”

内务府总管的态度比较镇定:“这样大地事情。自然要告知娘娘,由娘娘裁决。”

宫廷总管擦擦额头的汗:“这是自然。可是,查案总得由下面的人来,按规矩,宫里的案件都是归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摇头像拨浪鼓:“这可是大案,该叫刑部处理。”

“命案毕竟发生在宫里,交刑部恐有不便……”柳新军没说完便被打算。

内务府总管怒气冲冲地看他:“那就烦劳柳大人了!”

柳新军急忙道:“下官听说戴县县令袁宏明察秋毫,是个断案的能手……”

“县令?”内务府总管不屑地看着他:“县令算什么东西……”

翟钦发话了:“袁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先皇和娘娘也是极为倚重的……”他看柳新军:“但我从未听说袁大人能断案。你不会弄错了吧?”

“翟大人有所不知。我过去曾途经戴县,无意间亲眼看了一次袁宏过堂审案,他的确心细如发。手段了得,而不是一味地刑求逼供。只可惜当年革新一事。惹来的怨恨至今不能消解。袁宏也就一直升迁无望。否则,依我看。他做刑部尚书都绰绰有余。”

翟钦若有所思:“若真是这样,可以向娘娘申请调袁宏入京专审此案。”“大人有所决断便好。”内务府总管的表情分明在说,有人接这个烫手山芋就好。

翟钦略去了宫女地凄惨死状,向易阑珊简单汇报了湖边发生的事情,又说起调袁宏回京的建议。

“袁宏之能,我也略有耳闻。”易阑珊想一想:“那么。我下旨把他召回京来就是。”

“袁大人,久违了。”

不过数年工夫,袁宏已褪尽意气风发,改成了稳健持重。看着他略显花白地两鬓,翟钦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许东篱是袁宏的老师,都没他看上去苍老。

“翟大人何必一脸惋惜?”袁宏地眼力倒是更敏锐了:“戴县地风大,吹了些霜雪到我头上,如此而已。”

“此次回京,请袁大人抓紧机会,若是能破案,太后自然能力排众议把你留在胤都。”

“人之死,倒是我之生机。”袁宏一笑。

袁宏的手段果然非常,七日之后便揪出了真凶。那是一个守宫门地侍卫,思慕这宫女多时,宫女始终无心却也不忍告发钟情自己的人。侍卫久思不得,一怒之下,便犯了这样的罪行。

易阑珊对袁宏的封赏也很大方。刑部尚书的位子有人坐,她便把空缺的兵部尚书之职给了他。

“断案,杀敌,不都是为了保一方平安么?”面对众臣的质疑,她轻描淡写地答着,眼神里却有磐石也难以转移的坚定。

已经擢升为礼部尚书的陆牵提醒她:“娘娘,羌人退兵已久,国难已除,您依旧流连朝堂,这恐怕会授小人以口实。”

易阑珊回头,笑:“小人?我大胤河清海晏,哪里有什么小人?”

陆牵迟疑了下,看看身边的人,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在不知不觉间,易阑珊扶植起来的官员,已经在朝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这些人全部出身微寒,对易阑珊有着很深的敬意。加上知遇之恩,对她更加忠诚。

直至把袁宏安Сhā到兵部尚书的位子,易阑珊的势力,终于在朝堂上根深蒂固。

易阑珊又宣布了一件事情:“擢升骁骑将军傅远为护国将军。”

“护国将军?”吏部尚书轻呼:大胤官制之中,护国将军离三军总帅可是只有一步之遥。

“众卿有异议?”

“这……”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支支吾吾的,他们主意转到袁宏身上。

“袁大人是兵部尚书,这事情,自然看要他的意思。”

“臣以为不妥。三军岂能一直无帅?若傅远是值得托付之人,臣以为,应该直接授他以元帅之职。”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袁宏不紧不慢地说下去:“看太后的态度,众臣的反应,便知此人并非可以执掌帅印之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易阑珊站起来,走出珠帘:“袁大人,你的意思是……”

“既然有疑,不如弃用。这便是我的意思。”

易阑珊的表情很挣扎:“骁骑将军狂妄,却是有真才的。”

“娘娘已经放了他到闲职上休养,又何必再把他拉入朝堂?易阑珊叹息一声:“总要养兵千日,才能用于一时。若是太寒了这些将士的心,今后谁为大胤浴血杀敌?”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十七章 吃饭

众臣屏息等待。

这一声叹息之后却没有了下文。

“陆大人,骁骑将军就这么被弃用了?”

出宫的路上,有大臣低声问陆牵。

陆牵苦笑:“娘娘后来不是都不提这件事情了吗?”

“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呢,娘娘之前甚是偏爱傅远,力排众意擢升他,现在却弃如敝帚。”“请尚书大人注意措辞。”陆牵正­色­道,心里却在想,珠帘之后的那个女人,已然隐隐有了帝王的气魄。

太后若是称帝,算不算江山异主?陆牵心里浮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却忍不住认认真真思索下去:论血统,她的确有做皇帝的资格,只可惜,是个女的……

天下人,多半都有这样的念头吧?

血统那么高贵,只可惜,是个女的。

易阑珊苦恼地看着面前的密折,样子甚为烦忧。翟钦在旁观察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要不要休息一下,用些宵夜。”

“不必了。”易阑珊揉着太阳|­茓­:“翟钦,给你看些东西。”

“什么?”

“看了便知道了。”

翟钦接过易阑珊递来的密折,略扫了几眼,大惊失­色­:“好个大胆狂徒!居然敢写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

“这样无法无天的念头,你大哥已经起过了。”易阑珊笑着起身。

“……娘娘打算如此惩治这人?”

“不必惩治。”易阑珊微笑。

“为什么?”

“投石问路的人,惩治了,会引出更多的人。。“……”翟钦不懂。

“若是你大哥,大约一眼就能明白吧?”易阑珊指着奏折末的名字:“这个范天机。是陆牵地小舅子。”

“范天机做出这样的事,礼部尚书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易阑珊摇头:“提示到这份上。你还是不懂。”

“请娘娘明示。”“这是陆牵的投石问路。或者说旁敲侧击。”

“……陆牵想让娘娘……”翟钦终是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不,他是提醒我。切莫有这样荒唐地念头。”

“那……”翟钦觑着她笑嘻嘻的,脸­色­柔和得很,问了出来:“娘娘有过那样地……”

“翟钦!”易阑珊脸­色­变得寒冰一般,打断了他:“你的话太多了!”

“请娘娘恕罪!”翟钦急忙跪下。

易阑珊半天没说话,好一阵子之后才问道:“前些日子。你大哥的婚礼办得如何,我一直没问起过。”

“办得很好,就是宾客少了些。”

“那也没办法,傅远的­性­子不是好相与的,在朝中得罪地人多,交好的人少,加之现在手头没有实权,自然会门前冷落车马稀。”

翟钦点头:“除了我们一­干­军中识得的兄弟,就只有许东篱徐先生来了。”

“老师也去了么?”易阑珊诧异。

“是。听说他和大哥是因为什么抓小偷认识的。当晚大家都喝了个大醉,我也忘了问清楚。”

易阑珊忽然问:“他……恨我吗?“……”愣了好一会儿,翟钦终于明白过来:“仕途失意。大哥难免沮丧,心生嫌隙。也是正常的。”

“……我知道。”月穿过窗子。落在她淡蓝­色­的裙子上,越发衬得她清冷无比:“他对我心生嫌隙。我又何尝不是?”

易阑珊回首嫣然一笑:“到头来,个个都是要怨恨我的。早就习惯了。”

翟钦摸头:“娘娘怎么又开始自怨自艾了?前些日子不是开朗多了吗?”

“日子太安生了,人心便起波澜。”易阑珊想想答道:“若真是山雨欲来大厦将倾,哪里有心情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

翟钦赶紧道:“那娘娘还是慢慢自怨自艾吧。”

“江南制造局献了一批绫罗绸缎上来,你什么时候去骁骑将军府,给清水夫人带一些。”

清水夫人是张小莲的封号,取得是“清水出芙蓉”之意。莫名其妙得了一个新名字,傅远给她解释好半天,她才懂得什么是诰命夫人,自己也不必改名做张清水。

过了几日,翟钦挑了个得闲地时候,带了几匹绸缎来看傅远。

此时是午后,傅远却在用饭,张小莲也坐在一起。

翟钦在傅二顺的带领下,走入花厅:“大哥怎么现在才吃饭?”

“二叔你来了?”张小莲笑着回头吩咐丫鬟:“再添一副碗筷来。”

“不必了。”翟钦拦住丫鬟:“我吃过了。”

“打猎时贪玩,多玩了一会子。这傻姑娘一直等我,也没吃饭,便拖到这时候了。”

“做娘子本该如此。”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大哥真是有福之人。”翟钦笑。

“二叔谬赞了。”在傅远的教导下,张小莲现在不仅能说文绉绉地话,还能写能画,马吊也打得不错,颇有些官太太的气质了。

傅远不说话,埋头吃饭。

看到翟钦带来地绸缎,张小莲很是欢喜:“这些花­色­我都未曾见过,拿着做身新衣裳,穿去给冯太太们瞧瞧。”

“你先下去吧。我和翟钦有话说。”

看着张小莲地背影,翟钦问:“冯太太是哪个?”

“她进香时候认识的新朋友,冯国奎地老婆。”

冯国奎是京城里数得上的大商人,在官场在江湖都说得上话。“大哥,你是想……”

“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发霉吧?”傅远品茶:“想出仕,没机会,就自己创造机会。”

傅远说得轻描淡写,翟钦却很了解,这一定是个很曲折的故事。

因为易阑珊总是如此,费了许多心力办成的事情,她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随便一句带过。

娘娘和大哥,真的很像……

“发什么呆?”

“没什么。”翟钦醒过神来,突然道:“其实娘娘对大哥并非是不管不问。”

“嗯?”

“娘娘会向我问起大哥的事情,而且,我听人说,娘娘在议事厅上提过好几次要启用大哥,都是袁宏否决掉了。”

傅远摇头,叹息:“她若真想授我官职,袁宏否决得了吗?”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十八章 烽烟

“羌人再度南征?!”易阑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奏折。

“距离丛山之败才多久的工夫?羌人元气大伤,不好好休养生息,居然敢再次南犯?”吏部尚书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早知如此,当初该叫傅远乘胜追击,把这帮蛮夷斩草除根再放一把火烧成焦土,免得他们风吹又生!”

袁宏看户部尚书:“丛山之战,大胤虽是胜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敢问户部尚书,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多少粮草?”

户部尚书苦着一张脸:“还能有多少银子?本来一年兵灾就能耗尽十年税银,再加上凤流河决堤赈济灾民重建城池,我现在是最多能拨六万两银子出来!粮草则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六万两银子?”袁宏思索着:“还不够发一个月的军饷呢。”

易阑珊叹一口气:“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一直藏着不肯拿出来,想留着给璇玑公主置办嫁妆,这次,一并拿出来吧。”

户部尚书叹息:“银子倒还在其次,现在最缺的是粮草。军饷能拖一拖再发,几万大军,每天要吃要喝,是绝对不能拖欠的。”

“求粮于民吧。”陆牵建议:“即日起向民间征粮。百姓心里明白这一战若是败了后果有多严重,不会舍不得一点粮食。”

征粮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

三天之内征到的粮草不过几百石。

傅远冷笑着评论:“真要打起仗来,一个馒头值一条命,现在老百姓藏粮食都来不及,谁会拿出来献?”

“朝廷用高价征集也买不到。”翟钦很苦恼:“有些地方为了征粮,居然派兵去老百姓家里搜和抢。。娘娘已经狠狠处理了,否则,前门有强盗后院着火。腹背受敌就难办了。”

“娘娘聪明得很,这个道理自然明白。只不过。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娘娘若筹不到粮草,这次恐怕不用打就输了。”傅远在书房里用沙盘做了一个地形图:“翟钦,羌人现在走到哪里了?”

翟钦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给我透漏最新的战况?”傅远挑眉:“娘娘叮嘱过你不要和我提起?”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翟钦走到沙盘前面:“羌人上次折损了许多兵马,战力也大不如前。一个月里只取下杨家集等个小镇,如今还不敢靠近月鹿关。傅远摇头:“我觉得月鹿关外的这一支不过是先头兵罢了。本来就是试探,过不了多久,真正地大军就要来了!”

瞧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翟钦问:“大哥何以如此笃定?”

“羌人的新主叫什么,你知道吗?”

“苏木无忧。”翟钦脱口而出:“这家伙还给娘娘写了一封极傲慢地信,说是只要每年赏赐他黄金五百万两,美女万名,他便愿意向大胤称臣。”

“你早就从军中调进胤都。所以未曾和这个人交手。大大小小的,我却是和他在月鹿关外打了不知几百次了。这个苏木无忧,本来是羌人里地一个贱民。手腕十分了得,搭上了羌人的长公主盘可达馨。”

翟钦轻呼一声:“盘可达馨不是已经四十多岁了吗?我听闻这个苏木无忧的年纪才二十多一点吧?”

傅远冷笑:“还不只是盘可达馨呢。羌人里面流传苏木无忧和好几个年纪足以当他妈的女人不清不楚。有钱。有人撑腰,一二年的工夫。他便在羌人里面拉了一支三千人地兵马出来。苏木无忧最喜欢偷袭月鹿关附近的城镇,每次抢了钱和女人就跑,等叶帅派出去的兵马赶到,他早就跑得没影了。他的心思鬼得很,每次只抢东西,不杀人,抢东西还不抢完,每次都留下一些省得那些居民饿死。这个人做事从来不赶尽杀绝,叶帅也就没有派大军去追缴他。”

“如此听来,这苏木无忧的头脑好得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许,这一战真的能避免……”翟钦心中一动。

傅远冷笑:“苏木无忧可是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家伙,一次一小口,总有一天,他会在吃掉大胤。”

“大哥很想出征?”

“娘娘和袁宏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那倒未必。袁大人才能了得,却没有领军打仗地经验,他能做兵部尚书,却不能挂帅出征,在我看来,他最后还是得向娘娘举荐你。”

傅远笑着说:“打完了再把我放在乡下圈起来?”

“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冲。”翟钦规劝他:“你若是好言好语和娘娘说,她未必不会给你一个官职。”

“袁宏呢?”

“袁大人的­性­情也很刚直,他一心想的是为大胤做些事情,只要他不怀疑大哥地用心,便不会再在朝堂上为难你。”

“可惜,我的用心就是野心。”傅远地眸­色­幽深,如寒潭不见底:“袁宏熬得住上上下下,终究权倾一时,我不信我浮浮沉沉,最终竟不能出人头地。”

“大哥,我觉得,你喜欢把人当作假想敌。”翟钦叹息:“对了,你不是和许东篱地关系不错吗?若是让许东篱替你说说话,袁宏也不至于在朝堂上打压你太狠。”

傅远含含混混地答道:“这也不是为一个方法。”

“大哥有很多方法?”

“你是知道我的­性­子地,只要能爬上去,什么事情我都做得出来。”傅远也不隐瞒:“也许,征粮的事情,我能想些办法。”

“真的吗?”翟钦大喜过望。

“我有办法叫冯国奎捐出一大笔粮食来,只不过……”傅远卖一个关子。

“不过什么?”

“你去和娘娘说一声,我给她粮草,她给我帅印。”

“这个交易很公平。”傅远笑着说:“更何况,她总是要把帅印交给我的。”

“除了我,大胤现在谁能出征?”

翟钦把这番对话原原本本地和易阑珊说了一次。易阑珊眯缝着眼睛笑起来:“好些日子不见了,他还是这样尖锐。”

“那娘娘打算……”

“给他。”

“娘娘信他?”

易阑珊缓缓摇头:“我不信他。”

“可是,我还能信谁?”

一点倦意弥漫在她眼底:“有时候真想叫你直入敌阵,杀了苏木无忧。翟钦陷入思索:“以我的武功,倒也未必做不到。”

“说笑呢。”易阑珊揉揉额头:“你敢去,我还不敢让你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宫里我真的一个能倚仗的人都没了。”

卷三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十九章 再起

冯国奎带头,胤都里的豪强大户很快捐出了五百万石粮食。易阑珊一一行赏,封了好些虚衔给他们。

“冯国奎这家伙……”吏部尚书心里有微微不满:他和冯国奎的关系还算熟识,前几日也有开头向冯国奎借粮,冯国奎一口咬定自己的仓库早就空了,此时又拿出来,算什么?

陆牵笑:“给傅远做人情呢。“傅远?”

“大人还没收到帖子吗?”陆牵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大红的喜帖:“傅大人要和冯国奎的小女儿冯研喜结良缘了。”

旁边有人问:“前一阵子傅远才娶妻吧?”

“听说是个平民,傅远还向娘娘要了一个诰命夫人的封号给她呢。”

“冯国奎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做妾?”陆牵看喜帖:“这上面写的是娶妻。”

“……”众人都无言了。

世态炎凉,冷暖如斯。

“你不怨恨我吗?”傅远看着张小莲。

张小莲笑着说:“夫君马上就要忙起来了,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有个姐妹陪着说说话也好。”

傅远点头:“可能过几天就要出征了。”“可是冯研妹妹不是明天才过门吗?”张小莲看他:“夫君不在家陪陪她?”

“你们两个作伴就好了。”傅远心不在焉地答道。

第二天,傅远和冯研的婚礼极尽奢华,胤都里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无不啧啧称奇:这样匆忙的婚礼,也能准备到这种程度。冯国奎的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穿着大红锦袍地傅远依旧是以前那个样子,瘦削的身材,苍白的脸­色­。(wap,16k,Cn更新最快)。过于明亮地眼神,极富侵略­性­的笑容。

----这些日子地闲置。让傅远心里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权力,地位,名誉……全部都是我的。

他转头看正襟坐着的那个女子,锦帕遮头,一身潋滟的红。似乎很局促。

傅远叫过傅二顺:“行了礼,便带新夫人进去吧,对了,让夫人过去陪她说说话。”

傅二顺吓了一跳:“大胤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地规矩。”

“这是骁骑将军府的规矩。”傅远不耐烦地摆摆手:“带她下去吧。”

一群人围着冯国奎敬酒,他已喝得有些头晕眼花,无意间看到傅二顺带冯研进去,他挥挥手招来一个仆人:“把将军叫来。”

“岳父寻我何事?”叫着岳父,傅远的语气里可没一点尊敬之意。

冯国奎也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只是问:“妍儿她……”

“我让人扶她进去休息了。一直坐在那里,怪无聊的。”

“哦。”冯国奎点点头,开始为傅远介绍正和他喝酒的人。

冯研一个人坐在喜房里。心情更忐忑了。大胤的规矩,新娘子是要一直坐在堂屋里直到新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自己却早早便被牵了进来。是什么意思呢?

她听听屋子里没人。一把掀掉盖头,走到门边。贴着门缝看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推门。

“嗳哟!”冯研捂着额头叫起来。

张小莲诧异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她地年纪很小,看样子只有十一二岁,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嫁出去?

张小莲突然想起自卖给牙婆地那段日子,和她一起的女孩子,都是被父母卖掉地。

眼前地这一个,也是冯国奎卖掉的。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一柔,牵起蹲在地上地女孩子:“你就是妍儿妹妹吧?”

冯研痛得满眼都是泪:“恩。”

“我叫张小莲,也是夫君的娘子,你以后就叫我莲儿姐姐吧。”

“莲儿姐姐。”冯研怯生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递给张小莲。

张小莲不解:“这是?”

“娘亲叫我送给你的。这是她最喜欢的镯子了。”冯研的眼神甚是不舍。

“……”傅远和张小莲提起过,冯国奎有二十七房姬妾,四十多个孩子,这一个冯研只是冯国奎醉后和一个丫头生的,并不是什么冯国奎的心肝宝贝。

“你娘的东西当然要你戴着。”张小莲把手套回冯研的腕子上:“你看,你带着多好看。”

冯研开心地看着她:“莲儿姐姐真的要给我?”

“本来就是你的,说什么给你。”张小莲转头吩咐下人:“去厨房端些酒菜过来,新夫人怕是一整天都没吃呢。”

冯研点头:“恩。我都快饿死了。”

“今天来的客人太多了,怕是闹到明天早上都走不完,还好夫君叫人把你送了进来,要不一直坐在那里可够呛。”张小莲低头看这个身高才过自己腰的小女孩,心里满是怜惜。

等到傅远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来到新房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他喝了很多,脚步却稳得很:冯国奎收到的消息和翟钦告诉他的是一样的,今天,娘娘就会把帅印赐给他了。

张小莲和冯研已经说了一夜的体己话,见到她俩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样子,傅远也很高兴。他不是愿意花多少心思在家里的人,现在两位夫人和睦相处再好不过。

只不过,冯国奎告诉自己冯研已经十四岁了,她真的有十四岁吗?傅远上上下下打量着冯研,怎么看都还只有十一二岁。

一个陌生男子走进来,用一种看货物或者看牲口的眼神审视着自己,冯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张小莲看傅远,很高兴:“夫君你可来了。”她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锦帕罩在冯研头上:“挑盖头的礼数总是要的。”

傅远走过来,随随便便揭下冯研头上的帕子:“天都亮了,你们还是各自歇着吧。”他看冯研:“这里是骁骑将军府,冯府的规矩就不用带来了。你是新夫人,只要不胡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管你。”他看一眼张小莲:“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夫君你不留下来坐一回?”张小莲问。

“喝了不少酒,我去洗个澡醒醒神,恐怕等一会儿就要传我入宫了,一身酒气的可不行。”傅远转身向屋外走去,今天将会是很忙碌的一天。

他的心情很好。

卷三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章 亲征

傅远的笑容,在听到易阑珊说她要亲征的时候僵住了。

翟钦也是第一次知道易阑珊有这样的想法,他责备地看着她:“娘娘。”

“自古只听过皇帝亲征,哪里有太后亲征的道理?”醒过神来的傅远瞪易阑珊。

易阑珊还是那么风轻云淡地笑着:“我想去战场上看看。”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傅远的表现十分焦躁。

“刀剑无眼,娘娘若是以身犯险,大胤何以自处?”一直沉默的袁宏终于说话。

“我并不是要亲自上阵杀敌,我只是想去月鹿关上看看。”易阑珊的眼底有一种叫做坚持的光芒:“我想知道,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种事情,不知道更好。”袁宏劝她:“娘娘,你这是何必?”

傅远难得和袁宏意见一致:“战场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

翟钦的态度也是如此:“娘娘,我也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场的可憎可怖,远远超乎你最恶劣的想象。”

“所以我要知道。”易阑珊解释道:“我已经把脚伸进了议事厅,便不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娘娘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戏码看多了吗?”对她的想法,傅远不屑一顾:“君王合该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我不是君王。”易阑珊纠正他。

“不是君王更没有这样做的道理。”傅远的口气很不耐烦:“苏木无忧很狡猾!很危险!”

“翟钦会保护我的安全,我不会给元帅添麻烦。。“这是交换条件吗?”傅远看她。

“元帅说是便是了。”

傅远无奈:“那么,微臣只好说,请娘娘万事小

傅远和袁宏都退下了,翟钦不解地看着易阑珊:“娘娘。你下了这样的决断,为什么都不曾和我提过?”

“和你提有什么用呢?”易阑珊摇头:“徒增一个烦心人罢了。”

“娘娘为什么要亲征?”翟钦含含混混地问:“难道是不相信大哥,想要一路监视他?”

易阑珊失笑:“两军对垒。我怎敢阵前疑帅?”

“那……”翟钦不懂。

“在傅远和我之间,你会帮着谁?”易阑珊问。

翟钦犯难:“应该是娘娘吧。娘娘地决定总是没错的。“在袁宏和傅远之间。你会帮着谁?”

翟钦想了想:“大哥吧。大哥有时候做事急躁了些,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那,在傅远和我之间,大胤的十万将士会帮着谁?在袁宏和傅远之间,大胤地十万将士又会帮着谁?”易阑珊疲惫地笑笑:“丛山之役之后。我对傅远只赏金银,不加权力,又对众多将领明升暗降,还调了袁宏这个在军队里全无根基的人担任兵部尚书一职,翟钦,你说,我在做什么?”

“娘娘再给军队换血。”

“羌人来得太早了。”易阑珊叹息:“再有一两年,我便能很好地控制军队,可是。现在……”

翟钦想了想:“可其实,大哥也不能控制军队吧?他地人望还浅,人脉也没那么广。”

“此去月鹿关。我并非真的亲征,只是去战场的第一线看看。让将士们知道。他们浴血杀敌,我是看得见的。”

“太后想拉拢

“总要玩些手腕。才不辜负城舅舅把易恕托付给我。”易阑珊忽然笑起来:“若易恕还没长大,大胤便没了,我该如何向父皇和城舅舅交代?”

翟钦闷闷地反驳她:“若是娘娘没了,娘娘如何向先帝和皇上交代?”

易阑珊被他问得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怎么会呢?你不是说要拿命护我周全吗?”

翟钦忽然神­色­一黯:“娘娘要时刻记着,您的命不是您一个人地。”

他没有说出来,易阑珊却听得到他的心声:那也是月西环的命。

翟钦此次回宫之后,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易阑珊不说,却是感觉得到,翟钦对她的维护,对她的关怀,一半是出于忠诚,另一半却是为了月西环。

她曾经和月西环同命。

月西环已经死了,易阑珊更要活下去。

翟钦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易阑珊活下去。太后亲征自是气派非凡:撒酒祭天,高台授印,举臂一呼,万人响应。

站在这样的高度看下去,只见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方阵,谁地脸也看不清。易阑珊拿着酒杯一步步走下高台,这一天她穿的是明黄|­色­的正装,装束十分复杂,托在身后地裙摆便有足足三米。

看她一步步走下来,傅远心里纳罕:她想做什么易阑珊走进方阵,随意站到一个士兵面前:“你叫什么?”

“小……小的叫石……石敢当。”

“石敢当?好名字。”

易阑珊双手举起酒杯奉到他面前:“请带五万大胤男儿饮了这杯酒吧!”

石敢当激动得眼泪都快滚出来了,他尽饮杯中酒,心中冲起一股豪气,把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摔,本来想说些漂亮话,但实在想不出来,于是大喊了一声:“杀光羌人!”

“杀光羌人!”五万兵士一起大喊起来。

傅远眯缝着眼睛看她:原来是想拉拢军心,故而亲征啊……为了军心,你居然愿意以身犯险……

他心中一动,忽然起了一个可怕地念头:只要在路上……

用力摇摇头,甩掉这个愿望,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傅远凝神看易阑珊表现,好不容易得到誓师大典结束,易阑珊在翟钦为首地侍卫保护下进入马车,军队终于开拔了。

易阑珊还没有那么快出发,她把头伸出窗户下了个命令,一个宫女抱着易恕爬上马车。易阑珊摸摸他的小脸:快点长大吧。大胤都在等你。

她抱着易恕走出马车,站在前面,大军走过地响动很大,易恕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看眼前的一切,并不明白这么多人在一起是­干­什么。

易阑珊低声说:“要记得他们的脸哦。他们都是为你去,许多人也要为你永远留在那里,永远回不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者,支持正版阅读

卷三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二章 兵燹

马车载着易阑珊一路向北,眼见的天空依然是湛蓝,行走在蓝天下的人越来越表情灰暗。

易阑珊敲着窗子:“翟钦。”

“臣在。”

“这些人,都是从月鹿关外逃进来的吧?”

翟钦点头:“是的。”

“所谓兵燹……”易阑珊叹息着,合上了帘子。

翟钦忍不住笑了:不过是些迁入关内的平民,眼前哪里能算兵燹?

堆积如山的尸体,染红河流的血液,散发着腥臭味的土地,苍蝇嗡嗡地飞着,秃鹫从高空扑下……那才是兵燹啊。

让娘娘来这里,真的是太轻率了。她不该,也不能承受这样的刺激。

可是袁大人不反对,大哥也不说什么,朝中众臣也不曾多说什么,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她。

娘娘,始终是太天真了,所以很任­性­。

翟钦给马加一鞭子,赶到了中军的傅远处。

停了翟钦的忧虑,傅远满不在乎地笑了:“这样很好啊。只要不天真一次,她就再也不会天真了。”

“可是……”

“她想要摆脱天真,走进现实,这是难得的勇气,你应该支持她。”

“……”翟钦沉默着。大哥的态度有点奇怪,他好像在谋划着些什么,却根本不打算对我说,甚至也不打算对娘娘说……想到这里,翟钦不禁心中一沉:该不会是……

“大哥,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这一句劝告把傅远弄得莫名其妙。他放下手中的地图,转脸看翟钦:“娘娘对你说了什么?”

“不是。”翟钦斟酌着字句。最后含混地说道:“你若是打算……”

“打算什么?”

“袁宏名义上是兵部尚书,实为六部之首,各种事务。。无论大小,一旦他有所决断。娘娘多半也不会有意见。”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袁宏大人的权力更大一些,但他实际上是个文官,武力之事,娘娘还是倚重你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傅远终于明白了,他仰起头轻笑:“你怕我把……”他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咔嚓地手势:“你难得一次用恶意揣测人心。便是大错特错。我若那么做,有什么好处?”

这一句让翟钦松了一口气:“是我想得太多了……也不知是怎么了,离了胤都之后,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是闻到了血的味道吧?”傅远闭上眼睛,狠狠地呼吸一口空气:“再过两天,就到月鹿关了。现在还没大规模开战,但是,偶尔的偷袭和混战还是免不了地。我能闻到鲜血的味道。”他突然睁开眼睛。盯着翟钦:“你要护她周全。”

“那是自然。”翟钦点头。

傅远看着湛蓝地天空:“而我将护大胤周全。”

那样杀意凛然的眼神,翟钦也曾有过:曾几何时,他也梦想着浴血沙场。奋勇杀敌,建立一番功业。留下千古传诵的美名。却被璇玑改变了命运,被迫离开行伍。进入宫廷。他曾心心念念想着要回转军中,然而,他从来没有真的试图那么做。

因为,他其实并不想回去。

皇宫里再人心诡谲,也不及战场的万分之一血腥。

血溅得一头一脸,腥气浸透毛孔,无论洗多少次,都洗不去那种血粘在皮肤上黏糊糊地感觉。

那种感觉,若没有亲历,永远都不会明白。

翟钦回过头去看易阑珊的马车,眼里充满忧虑。为了安全,这辆马车并不特别豪华,从外观上来看,和其他的马车并没有太大分明,若是没有人指点,谁也看不出这里面坐的便是太后。照理说,这是一种很好的保护措施---然而,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想救恐怕也没有人来得及救。

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傅远。当时袁宏和翟钦都觉得甚好。此刻想起来,翟钦心里却是敲着边鼓:大哥,娘娘能相信你吗?

他是这样忧虑,易阑珊想不察觉都不行了。

大军停下休息的时刻,易阑珊把翟钦召进了马车里:“你最近几天是怎么了?总是眉头深锁。”

翟钦摇头:“都是些怪念头罢了。”

“有多怪,说来听听。”

“昨晚做了一个梦,我从尸堆里爬出来,心里正欢喜,却发现娘娘不见了,怎样找,都是找不到了。”

易阑珊失笑:“梦都是反的,你梦见尸横遍野,那说明大胤大获全胜。”

真是这样吗?

想起那日的对话,翟钦沉默着,看眼前数不尽地尸体。其实并不全然是尸体,也有人还活着,颈骨断裂了,或者胸口被捅了个大洞,又或者大腿以下全没了,他们却依然活着,只是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茫然地看着天,眼神涣散。翟钦知道,他们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他拔出腰上的剑,给那些人补一剑,让他们死得更早更舒服一些。

爬上一个小山坡,翟钦四处张望,渴望能找到易阑珊地马车。又渴望找不到。

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什么马车,翟钦高兴了一下,又开始发愁: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娘娘呢?

努力回忆昏迷之前地情形,翟钦依稀记得他冲到娘娘身前挡下那一剑地时刻大哥是站在娘娘旁边的,那么,自己出事后,娘娘是和大哥在一起地。以大哥的个­性­,决计不会往胤都的方向退,而是朝月鹿关的方向去。

翟钦撕下一片衣襟,缠好肩膀上的伤口,找准了月鹿关的方向,开始戴月而行。

----羌人的突袭来得很突然。恰好是在大胤军士在梅花岭停下来用午饭的时刻,一小撮羌人的骑兵,大约五百人左右,用棉花缠住马蹄,摸近这只人马超过五万的大军。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易阑珊的马车。不知道羌人是如何从众马车中清楚地辨明哪一辆是太后拥有,反正他们就是直接冲进大军,一起围攻太后。任是翟钦武功高强,一时之间也招架不住,很快便负伤昏迷了。

“历史上有许多以少对多的著名战役,五百对五万我却没听说过。”易阑珊受了些惊吓,思路还清晰得很:“这是刺杀,不是战争。”

傅远笑,一笑便扯动背上的伤口:“你怀疑我?”“元帅多虑了。”易阑珊敛眉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军中似有羌人的细作。”

“两国对垒,探子是不可少的。羌人里就没有娘娘的细作吗?”傅远笑得更加轻狂。

“此事实在非同小可。”易阑珊的眸中满是忧虑之­色­:“更何况,翟钦不见了。”

“他没那么容易死掉。很快就会赶过来的,不管怎么说,他要保护你。”

易阑珊忍不住指责他:“那时候不应该立刻离开的,反正羌人都被杀完了,应该好好找一找翟钦,带他一起走。”

傅远冷笑:“谁知道羌人的五百死士后面有没有跟着五万大军?梅花岭距离月鹿关不过半天的功夫,我们当然是要及早进入月鹿关,守住这个天险再好好做打算。易阑珊低头喃喃自语:“本不该走这条路的……”

傅远的笑容更加森冷了:“坚持要走这条路的人不是娘娘吗?”

“我……”易阑珊讪讪地道:“都说月鹿关西线有很多灾民,所以我才说要走西线,看一下各处民情……”

傅远摩挲着手上的帅印:“如今已在月鹿关了,便是我最大。你的主意,赶快收起来。”他抬头看易阑珊:“想保住命,就要听我的。”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二章 月鹿

易阑珊微微退后一步:“军中之事,自然是元帅拿主意。”

傅远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娘娘似乎对微臣总有些疏远之意。”

“礼法合该如此。”易阑珊的态度落落大方:“更何况,我总觉得这次羌人的突袭有些蹊跷。”

“娘娘是怀疑我?”

“元帅认为我不该怀疑你?”易阑珊扬眉轻笑。

“娘娘该知道,这么做对我有百害而无一益。”

“所以我只是怀疑你。”易阑珊坦率地答道。

傅远换了一个话题:“若是翟钦回不来了,娘娘打算如何治我的罪?”

“那样的事情……”易阑珊笑了:“自然是回京再说。”

“娘娘还是那个打算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易阑珊拖长了语气,故作讶异。

“好一个人之常情。”傅远忍不住赞:“娘娘真是洞悉人情世故啊。”

“元帅若能略察人情世故,便不会在朝中四面树敌,孤立无依。”

傅远诧异:“我还以为手握兵权之人,该小心做人,不要交游太广呢。”“这是对我的提醒,又或者,是对袁宏的诽谤?”

“挑拨离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娘娘若是真的信得过兵部尚书,自然不会理会我的无聊言语。”

“我……”

有人来报:“翟大人到了!”

易阑珊欢喜地迎出去,丢给傅远一个匆匆的背影。

“话都没说完便走了。。翟钦和你,果然亲厚非常呢。”傅远眯缝着狭长的眼睛,苍白的脸颊被怒气染红。突然,他低头笑起来:“难道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娘娘和侍卫地关系吗?”他陷入回忆,易阑珊的桃­色­新闻并不是什么秘密。过去曾在胤都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不了了之。可是。有了上一次的谣言打底,再传一次谣言,并不难吧?傅远在心里衡量着事情地难度,一时间竟想得入神。

有军士来请傅远:“元帅,左将军请你过去。”

傅远站起来随口问道:“太后现在人在何处?”

“翟大人受伤不轻。军医再给他包扎。”

“太后在一旁看着是吧?”不等军士说完,傅远便问道。

“是的。娘娘很关心翟大人地伤势。“不管怎么说,翟钦都是为她负伤的啊。”

军医解下翟钦随手缠好的伤口,仔细审视了一番:“翟大人的底子好,这点儿伤算不得什么大事,调养些日子便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易阑珊关心地问。

“最近一个月里绝对不能动武。”

“开什么玩笑?”翟钦看他:不能动武,如何保护娘娘?”

“月鹿关里应该还算安全。”军医一边给翟钦上药,一边劝道。

“几天前我或许会这样以为。”翟钦的语气里充满嘲讽:“今天却是不敢这样想了。”

“包扎好了便退下去吧。”易阑珊神­色­淡淡地道。

等到军医离开,易阑珊压低声音道:“我觉得…翟钦点头:“我也有这样地怀疑。”

“我话还没说完呢。”

“娘娘是想说大哥……”

易阑珊摇头:“不是。”

“不是?”翟钦十分吃惊。

“初看。他的嫌疑最大。然而,仔细一想便知道,绝对不是他。”

“为什么?”

“我若死了。他也得给我陪葬。傅远要的是权力,可不是死亡。他再疯狂也不会自掘坟墓。”

“那……”

“一时半刻之间。我也没什么头绪。”易阑珊含混地说。翟钦却看得出,她心中有一个怀疑之人。

“娘娘自拿主意便好了。”

“怎么。不打算追问?”

“安全第一嘛。”翟钦笑着回答:“不知道的事情,总是越多越好。”

易阑珊也的确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因为,她怀疑的人,是袁宏。袁宏是她­精­心设计方才调回京中的一颗棋子,她自认和袁宏相知多年,互相都掌握对方不少秘密,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也了解他地才能、志向,可以把他控制于掌

然而,当袁宏的势力渐渐坐大,她又忍不住担忧:这个人,果真比傅远更靠得住吗?

傅远也察觉了她心中的疑虑,才会在她面前出言挑拨。

易阑珊知道这是挑拨,然而,怀疑这种东西,既然萌芽,便能自行越长越大,更何况有人­精­心照看。她是真地对袁宏起疑了。

易阑珊叹息一声,定定地看着翟钦:“接下来的日子,我不会离开月鹿关,你也好好在月鹿关养伤。毕竟……”她神­色­一黯:“最后,我能相信地人,也只有你了。你便当是为我照顾自己吧。”

翟钦心中一凛:“自然。”

见自己故作哀伤地话语起到了作用,易阑珊也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翟钦都是十分在意她的安危,以这种方式约束他,是最合适不过地。

这些话传到立于窗外的傅远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听到了最后两句。什么只能信你什么为我照顾自己,听得傅远心中万念俱灰。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无”吧?

不。傅远缓缓摇头:有了那一夜,你对我,至少是恨……

翟钦看着傅远映在窗上的影子,心里很纳闷:娘娘分明看见了大哥,为何还要说些暧昧不清的话?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易阑珊一笑:“我自有分寸。你照顾好自己便可。”

影子晃一晃,傅远离开了。

听到他的足音远去,翟钦开口询问:“这是?”

易阑珊咬着嘴­唇­道:“让他痛苦一下下,与大局无碍。”…”娘娘和大哥之间,绝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一个很可怕的答案跳进翟钦脑子里,第一时间便被他否定,太可怕了。

似是察觉他所想,易阑珊突然抬头吩咐道:“从今天起,你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我。如果是晚上,就守在我门外,不得离开。”

这个吩咐本来很普通。过去也都是这样。此刻落入翟钦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易阑珊的神情不变,心里却是在冷笑:怀疑这种东西,真是很好用啊……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三章 观战

翟钦归来后第三天,羌人发起了对月鹿关的第一次正面攻击。易阑珊老老实实地呆在军营里,和翟钦下棋,旁边伺候着的小太监却是一脸焦虑,不住地往外头看。

易阑珊抬头觑小太监一眼:“怎么?想去墙头观战?”

小太监先是点头,又改摇头。

易阑珊忍不住笑了:“很快就打完了。打完了再去墙头看。”她转脸看翟钦:“应该很快就打完了吧?苏木无忧喜欢突袭扰敌,是吧?”

“人人都这么说。”翟钦答得很中规中距:“在月鹿关呆得略久一点的兵士都这么说。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苏木无忧会突然转了­性­子,也未可知。”

“苏木无忧……”易阑珊吟哦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翟钦,你以前有没有见过?”

翟钦摇头:“我还在军中时,并无这么一号人物。”

“他的崛起也算是神速了……”易阑珊落下一子:“如此说来,羌人此次南犯,竟是比上次更棘手呢。”

“那倒未必。”翟钦意见不同。

“嗯?”易阑珊笑:“翟大人愿意对战事发表意见,我自当洗耳恭听。”

翟钦盯着棋盘,一边苦苦思索,一边道:“这次羌人的南侵十分勉强。无论是人口,土地,粮食,马匹,羌人坐拥之数量,远远低过大胤。大胤尚未从上一次的战事中喘过气来,羌人那边的状况按理说会更糟。。而苏木无忧初登王位,势力并不稳固,此时不忙着肃整国务。却急着发起战事,总觉得……”他的眉头打了个结:“我觉得很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易阑珊脸上的笑容消失。亦陷入深思:“我也察觉到了你说地这些,只是。这些纷繁芜杂的线索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再三思量,也无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声号角响起。

“这个是?”

翟钦站起来:“羌人撤退了。“去墙头上看一眼,可好?”易阑珊问。

翟钦摇头:“有什么好看地?无非是一堆尸体罢了。”

易阑珊和小太监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翟钦看样子便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们。叹息一声:“我们去吧。”

“你呆在这里便好。我带别地侍卫上墙头去。”

“可是……”易阑珊打断他:“没有可是,你歇着就是了。羌人已经撤退了,我只是登上城墙望上那么几眼,很快就回来。”

易阑珊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翟钦苦笑一下:“娘娘,有什么感想。”

“我……”易阑珊的表情,十分难受:“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战场是这个样子。”上次在行军路上被羌人偷袭,她是被侍卫团团围住,生死交关的时刻,也没有余力去观察旁边的环境。今天登上月鹿关看下去,尸横遍野,风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气。活着地人并无喜­色­,表情木然地抬着尸体进来。

她拦住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

那人毕恭毕敬地答道:“烧掉。”

“烧掉傅远不知何时登上墙头。接口答道:“不烧掉会有瘟疫的。”他责备地看着易阑珊:“娘娘若是看够了。还请立刻回到营里去。羌人随时都可能再来突袭。”

易阑珊闻言欠身施一个礼:“是我为元帅添麻烦了。”

傅远手撑在墙头上,似乎十分疲惫:“这该死的苏木无忧……”易阑珊已经行了几步。闻言回头看他:“元帅负伤了么?”

一个小兵答道:“苏木无忧的箭法好生了得,竟然在千步之遥­射­中了元帅。”

“元帅负伤了?”易阑珊停下脚步。

“多谢娘娘挂心,傅远并无大碍。微臣闪躲及时,箭从肩头擦过去了。”

易阑珊蹙着眉头思索:无伤却是脸惊魂不定,那么……是受到惊吓了吧。傅远知道苏木无忧是一位值得尊重的敌人,却没有想到,他的实力有这么可怕。

那些纷繁芜杂的线索,此刻像是被抽了一个头,纷乱如麻的线团立刻被拉成了一条笔直地线,清晰得不能再清晰----苏木无忧贸然南犯,是有人与他达成协议,送给他军情。这个人……大约就是傅远吧。苏木无忧燃起战火,大胤无帅,只能复用傅远,傅远从此获益最多。而苏木无忧呢,也能从胜利中取得王者的威望。

她的心中一惊,面上却还是那么淡淡地,略带一点愁容:“请元帅保重身体,大胤的万里山河,还需仰仗元帅地奇策。”

慢慢行回营帐,易阑珊一路上都在反复推敲自己方才地顿悟:真的是这样吗?若是这样,我该怎么处理?

看到翟钦地时刻,她方才略感安

翟钦,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看她表情凝重,翟钦心知战场之状对易阑珊的冲击并非小可,苦笑着道:“何苦呢?非要去看。”

“总是看过了,才知道该不该看。”易阑珊往桌子走去:“继续未完之局吧。”翟钦面有难­色­。

“怎么了?”

易阑珊坐下,看一眼棋局:“嗯?”

“我方才自己和自己下了一局。”翟钦解释道。

“哦。那胜负如何呢?”

“左手胜过右手,右手胜过左手,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我的手。”

这一句似乎对易阑珊有所启发,让她忧虑的神­色­略为缓和:“那么,重开一局吧。”她伸手抚拂乱棋盘:“胜负从头论。”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四章 死战

这一晚,易阑珊睡得十分不安生,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突然间,她感到有人蹑手蹑脚走到了她的床前,立刻便从梦中惊醒了,一下子坐起来,把翟钦吓了一大跳。

“娘娘还没睡?”

易阑珊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床边烛火如豆:“你怎么进来了?”

“我有东西给娘娘看。”翟钦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物件。

易阑珊接过来,并不问什么,直接打开。

这是一卷书轴。

完全展开之后,借着微弱的灯火,她看了一眼,表情呆了一下,立刻恢复平静,十分淡然地问道:“为什么拿钟嘉的画像给我看?”

翟钦摇头,指上面的字:“娘娘看,这是苏木无忧的画像。”

“苏木无忧?”翟钦手指的地方,果然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四个字。画轴从易阑珊手中跌落,落在她的腿上,思索了一会儿,她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只是长得像罢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真的十分相似。会不会……”

易阑珊把画轴卷起来还给翟钦:“不会。时间对不上。一个人不可能又在羌北,又在大胤。对了,你在哪里找到这种东西的?”

“月鹿关有羌人各员大将的画像。”

“半夜三更的,你怎么想到去看那种东西?”易阑珊更关心这个话题。

翟钦的表情十分为难。

“和傅远有关?”

翟钦摇头:“不是,和袁大人有关。”

“袁宏?”易阑珊眯缝着眼睛。翟钦从袖中取出另一样事物。

易阑珊看得笑起来:“你这袖子是百宝箱么,要什么有什么?”

翟钦一脸凝重地递了一封信给她:“娘娘,请看。。”

易阑珊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略看了几眼,拿过烛台烧掉了信:“这种东西你从哪里拿到的?”

“半夜睡得不安宁,便出去走走。结果一只鸟落在我面前,一时技痒。想知道自己的功力恢复几成,身法是否灵便如昔,便去抓住了。”

“抓住一看却是只信鸽么?”

“是的,本来不该偷看旁人地信件。但见这只鸽子脚上并无脚环,似有隐瞒来历之意。恐怕是羌人细作传递消息,我便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了允一个字。”翟钦又拿出一张小纸条:“我心下狐疑,难以入眠,便想潜进月鹿关的文书所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先是看到了这幅画像,后来又在一个秘密的盒子里发现了袁宏大人地这封信。”

“这不是袁宏写的信。”易阑珊纠正他。

翟钦松了一口气:“我并不十分熟悉袁大人地笔迹,听到娘娘这么说,我便安心了。”

“就笔迹来说。这的确是袁宏的。”易阑珊低首一笑:“所以,这一定不是袁宏的。”

“……我不明白。”

“我曾用这一招陷害曹德望,袁宏才能坐上兵部尚书之座。那你觉得。他若是私通羌人,还会留下这样的信件给你找到么?更何况。真正要紧地东西怎么会放在文书所这样众人进出的地方。若被闲杂人等翻到了要怎么办?”易阑珊微微叹息:“用这样的方式挑拨离间,傅远。你终是小觑了我呢。”

“娘娘认为是大哥做的?”

“刚才说的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便是,袁宏小觑了我。”

这番话越发把翟钦绕糊涂了。

“袁宏想要用这封信诬赖傅远,也是有可能的。”易阑珊叹息:“可是,这两种可能,都远不如另一种可能对我来得震撼,让我觉得恐慌。”

“……娘娘愿意和我说说吗?”

“我是要告诉你的。因为,这件事还需你来执行。”易阑珊的眸子闪亮:“你去放把火吧。烧掉粮草。”

“什么时候动身?”翟钦眼睛都没眨一下:“混进羌人大营,对我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易阑珊轻笑起来:“我要你做的这件事,是傅远也做过地。”

翟钦几乎跳起来:“娘娘是说?”

“你去月鹿关的粮草库放一把火,注意,别让火烧得太放肆了。”

“……”翟钦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自有主意,你照办便是了。”

出乎她的意料,翟钦拒绝了。

柳眉一竖,威严气魄避免而来:“你也要违逆我?”

“娘娘忘了今天白天所见之景吗?尸体横陈,血流满地。”翟钦皱着眉头:“娘娘不是军人,不知道粮草对军队来说有多重要,才能轻描淡写一句烧掉一点粮草,我却清楚,开战之时,一口­干­粮便是一条命,一个战力。说得更严重些,没了粮草,兵变都有可能发生。”

“你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件事。”灯火跳动,映在易阑珊脸上,­阴­晴不定,暧昧难明:“月鹿关里,我不仅是要提防傅远一个野心勃勃之人,而是万千千个随时会赴黄泉之人。”

翟钦盯着她:“娘娘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不要再胡思乱想。”意识到自己地口吻过于严厉,翟钦笑笑:“微臣以下犯上了。”

“无妨。现在……”易阑珊笑起来,笑得很凄凉:“现在也就是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翟钦叹息一声:“我知道娘娘地用意是想让大哥无路可退,与羌人决一死战。那么……”他挣扎着说出了下句:“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易阑珊迫不及待地问道:“说来听听。”

翟钦地袖子果然就是一个百宝箱,他伸手一掏,又是一封信:“这是嫂子给大哥的家书。”

“嗯?清水夫人给傅远地信上说了什么非常事吗?”易阑珊打开一看,脸­色­全变了:“这是……”

“我认得大哥府上的人,所以截下了这封信。这几日都在犹豫要不要给娘娘看。”

“这几日?”注意到了这三个字,易阑珊语中微有怒意。

“在赶往月鹿关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游方郎中打扮的人,却一眼看出此人是大哥府上的人装扮,心中生疑,便打晕了此人,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封信。”

“这人呢?”

翟钦的回答十分­干­脆明了:“已经杀了。我绝不能让他到达月鹿关见到大哥。”

易阑珊把信再读了一遍,满脸的惋惜之­色­:“想不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用这件事要挟大哥,他便不会再想用羌人之战做权力的阶梯,而是实实在在地打一场。”翟钦说出这句话时,表情极为痛苦。

“怎么?觉得对不起你大哥?”翟钦摇头:“大哥错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他好。”他轻叹一声:“我只是感慨嫉妒的力量,原来真能让女人疯狂。”

“女人的疯狂?”易阑珊笑起来:“男人疯狂起来,才是真的疯狂呢。”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五章 疯狂

握着那封信,傅远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他双膝一曲,往易阑珊面前一跪:“内人愚贱,辜负皇恩,愧对大胤,实在千刀万剐难恕其罪。微臣疏于管教,罪当同罚。”

他顿一顿,说出来的下句是:“但微臣实不知情。”

易阑珊叹息着看他:“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就是这些。易阑珊眸­色­冷然:“我以为你会为她求情。”

“绘出翟钦的图像,交给羌人,让他们重点进攻翟钦护卫的马车,这样愚蠢的行径,有什么资格让我为她求情?”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一夕结缘,他日重逢,这样深切的缘分,我以为你会珍惜。看来,在权力、地位、身份、­性­命这些考量面前,情感实在微不足道。”

“不足道吗?若是不足道,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易阑珊诧异地挑眉:“元帅是在拿这件事质问我吗?我怎么觉得我们两人的台词,似乎反了过来。”

傅远冷笑:“十年无悔,舍命不惜,这样深切的执着,娘娘可曾动容?”

万万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提起这件事,易阑珊有微微窘迫:“元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想说一厢情愿的人犯下的罪行,没有资格得到宽恕。”

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傅远并没有如易阑珊想象那般诚惶诚恐,而是泛出一种豁出去了的笑容,让她完全措手不及:“这可是足当诛灭九族的罪责,元帅还能如此悠闲。奇#書*網收集整理。宛若置身事外一般,我真是不得不佩服。”

“九族?”傅远一挑眉:“阿锁不过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哪里有九族可诛?”

听到“阿锁”这两字。易阑珊地思绪被带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好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我从未想到。再见之时,阿锁竟然变成了一位卓尔不凡的将帅。”

站在易阑珊身边的翟钦,一直沉默不语,傅远和易阑珊一直都是只当没看见他地样子,­唇­枪舌剑。自说自话,翟钦的手却是很警觉地按在剑上,一直没有拿开过。翟钦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有浓重地火药味,这两人的冲突,一触即发。

果不其然,傅远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缓缓地抬头,眼睛里有火焰跳动。直直地盯在易阑珊身上,简直像是要把她钉穿。易阑珊心里一阵发寒,有点想退却的样子。翟钦默默地往前挪动了一步,既挡住了傅远的一部分视线。也是要提醒他自己在这里不可对易阑珊太放肆。

傅远慢慢地站起来。方才轻易屈下地膝盖此刻笔直得如同从未弯过,眼睛里的火焰一直烧到了脸上。连喉咙都堵住,沉默了好一会子,他终于能开口说话。语气是自己都想不到的中正平和:“阿锁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舔舔嘴­唇­,他继续说下去:“活着的一天。”

察觉他意有所指,易阑珊一挑眉:“有话直说吧。”

傅远的脸微微发抖,连睫毛都在颤动,两颊飞红---那是无法掩饰也不打算掩饰的杀气,翟钦心中一凛,出语提示道:“大哥,纵然我有伤在身,世间也无人能在我面前伤及娘娘分毫。”

傅远满不在乎地大笑:“我若是想杀她,她早就死了。”他快活地眨着眼睛:“不信,你问她,那一夜,我有多少次要她命的机会?”

那……一……夜……这三个字飘进易阑珊耳中,开始无限次回放,唯有咬紧了嘴­唇­才能止住几欲冲出眼眶的眼泪。

翟钦却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样子:“大哥想说什么,便直说吧。娘娘听着呢。”

傅远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视线落到一旁的椅子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下:“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要从头说起。”

和傅远地距离拉开了,易阑珊的心绪才稍微平定了些。翟钦回身拉住她地胳膊,扶着她坐下。又是挡在她面前,做她地屏障,让她稍微心安。

傅远的这个故事地确很长,很长。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耍杂耍的少年,名叫阿锁。被宣召进宫表演的他,竟和尊贵无比的公主成了朋友,这实在让他恐慌。公主待他十分和气,还大方地赏赐了他许多宫中的鱼。他欢欢喜喜地带着这些鱼回到戏班里,本想着这些鱼若是煮了,够师父师娘师哥师姐师弟师妹加餐好几天的了。宦官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这些都是皇上院子里的鱼,是圣鱼,要好生伺候着,若是养死了,就要他们拿命来抵。阿锁很害怕,想让公主把鱼收回去,可是公主忘记了阿锁的存在,再也没有传过他进宫。饶是万般小心的伺候,那些鱼,还是一条接一条的死掉了。于是,师父师娘师哥师姐师弟师妹都被抓了起来,他也是,被毒打了好几天,连印泥都省掉,沾着身上还温热的血,手摁在文书上留下手印,各自发配到天涯海角。许多次,阿锁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他竟然活了下来,还从苦力营中逃了出去。他不计一切地活了下来,有了全新的名字,全新的身份,他……

他依然只是一个卑贱的,不被记住存在的人。

对她来说,他永远都是那样一个人。

傅远轻轻地笑着:“伪造身份,逃脱天罚,你看,你又多了一个杀我的理由。”他微微前倾身体,偏着头,视线绕过翟钦落在易阑珊的脸上:“你要杀我吗?”傅远笑得很轻狂:“杀了我,谁替你去杀苏木无忧?!”

到了这一刻,易阑珊终于明白过来:最后一个问题,便是他嚣张的底牌。

只要手下无将,不能掌兵,这个男人便能肆无忌惮地做出各种无法无天的事情,全然不怕天罚。

天,不敢罚他。

否则,大胤的天,就会塌了。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六章 决战

傅远甚至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自己给苏木无忧送了一张过期的边防图,邀请他攻打大胤。

“这不是一个很完美的合作吗?他需要一场战争,我也需要。”傅远反问易阑珊。

“大胤和羌人都不需要这一场战争!”易阑珊以为自己在叫喊,实际上她的声音小到站在身前的翟钦都听不清。

傅远却听到了她在说什么,并立刻笑起来:“不要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他很平静地指出:“你不是叫翟钦去烧粮草吗?”

翟钦惊得眉毛一跳。

傅远悠闲地给自己倒一杯茶:“这里好歹是我的军营,你们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得好,我不能说事事通晓于心,偶尔还是能听到那么只言片语。”

傅远并没有悠闲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傅远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翟钦紧跟其后,易阑珊也冲出了屋子。失火的方向并不是粮草库,他们略放了一下心,转过脸去,看到火焰张天的地方,是兵器库。

火烧得并不久,只是恰好烧掉了一多半的箭。

傅远几乎要把牙咬碎了:“好一个苏木无忧,居然想得到这招。”

羌人的突袭立刻发动了。这一次的规模可不同上一次,即便是呆在远远的军营里,易阑珊也能听到厮杀声,隔着厚厚的关墙,她也能感受到战场上的狂乱与肃杀。

这一次,绝不是什么合作。更不是什么演戏!

傅远站在城头看下去,密密麻麻的士兵不惧生死地往这里冲,很显然。苏木无忧赌上了羌人剩余地所有家当,博的是一场大胜。或者一场完败。

好气魄!你以为我就不敢和你赌吗?傅远站在城头上回头看,反正这万里河山,胜不是我的,败也不是我地!

紧裹了肩上的伤口,傅远拿起一把大刀。。就要下城楼。其余地将领们也清楚元帅没有说出口的话语:看羌人那不要命的打法便知道,今天是最后一战了!

走到一半,傅远突然回身抓住一个人:“你不用去。待我出城之后,给我死守着关门,无论如何不要打开!”

“可是……若是元帅陷入险境……”

“若是我也不能杀了苏木无忧,便只能祈祷这三丈厚的城墙能阻住他了。”傅远轻狂地笑着:“用元帅的命,换一个王地命,也算不辱没我项上大好头颅了!”

“那……”

“你们好好护着太后就是,她回了京。自会念着你们的好。”傅远的贴身随从已经拉来了他的战马,傅远一跃上了马背,抽鞭而去。并不曾回头看一眼。

和上一次的突袭相较,这一战要打得久得多。久到风云敛。暮­色­昏,月兔坠。金乌升,好几次,易阑珊都以为自己快睡着了,耳中那些厮杀声不过是梦,鼻子里闻到的血腥气却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用手支着下巴看翟钦:“你出城去看看,好不好?”

翟钦非常坚决地摇头:“我该做的事情,是保证娘娘的安全。”

“若是月鹿关守不住……”易阑珊把脸缩进自己地臂弯里。

翟钦向她保证:“我一定死在你前头。”

这句誓言惹得她笑起来:“你们都死在我前头了。傅远也是。”

翟钦想说大哥现在是生死未卜,想想,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大哥冲出去的眼神,分明是去寻死的,又抑或说,生死对他来说已不重要。想说地话已经说完,窗户纸捅破了,他不再考虑如何在娘娘面前立足,那么,以军人的身份战死沙场,留下一个英雄地美名,或许并不能满足他地欲望,却足以让他长眠了。

低低的号角声终于吹了起来。

易阑珊看翟钦:“这个号角代表什么?”

翟钦低声回答:“胜利。”

“胜利吗?”易阑珊站起来,脚步有点虚浮:“为何胜利地号角如此悲凉?”

“每一场胜利,都是用无数死亡书写。”翟钦的回答也变得感­性­了。

在小太监的搀扶之下,易阑珊摇摇晃晃地登上了城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面倒在地上的旌旗。连大旗都倒了,看来,羌人真的是大败了。

“元帅呢?”她问道。

风吹过,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有人答道:“元帅去追击羌人了。”

“什么?”

“苏木无忧逃掉了,元帅说他是大胤的心腹大患,绝不能放虎归山。”

“所以他就亲自去追击了?”易阑珊一挑眉。

“是的。”

易阑珊笑笑:“这还真像是傅远会做的事情,你说是吧,翟钦?”

翟钦点一下头:“大哥以前常为这样的事受处罚。”

“这一次,我亦要严厉地处罚他。”易阑珊站在墙头上看出去,目光无限悠远:“待到元帅回来,冒进追敌的事情,我可以好好和他算一算。”

翟钦心里一酸:大哥,怕是不会回来了。

傅远的生命力却比他想象中顽强得多。满身是血,染成一个红人的傅远提着一个人头,端坐在马背上,缓缓地走了回来,身边只余十几个一样一身血红的人。

傅远把手里的人头丢到易阑珊面前:“娘娘没见过苏木无忧吧?”

那颗头颅在易阑珊脚下滚动,出乎所有人意料,易阑珊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颗人头,最终站起来,平静地说道:“原来苏木无忧长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会是一个极凶神恶煞的杀神呢。”

“娘娘猜错了,这人长得就是一副小白脸,专门骗女人的模样。”翟钦的眼神极轻蔑:“靠着几个女人,爬上了王位,椅子还没捂热呢,便连头都丢了。”

“好歹是羌人之王,元帅不用如此形容刻薄。”易阑珊吩咐左右:“用金盒装好了苏木无忧的头颅,再派使臣以国礼送回羌人那里去。”

“娘娘的意思是?”

“不管怎么说,战不如和。”易阑珊平静地说道:“我不忍心再见人死在这里了。我更不想看到更多的地方有人死。”

“哦?”傅远仔细看着易阑珊的眼神:“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娘娘似乎领悟了很多东西,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一日看到听到的东西,足以我思索一生了。”易阑珊微蹙着眉头:战争,死亡,国家,这些对过去的她来说无比抽象的字眼,此刻终于裹着血风走到她面前。她曾轻慢以待的每一个字,她曾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她曾难以记住的每一个人,原来都是和着血泪,结着疮疤的。

她依然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却也要感谢他。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十七章 和亲

易阑珊仰起头看马背上的男人:“元帅看上去­精­神得很,就是怪吓人,还是赶快洗净一身血污吧。”

傅远咧开嘴笑:“娘娘教训得极是。”他翻身下马,走了一两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那满不在乎甚至可以说得上­阴­阳怪气的笑容。鲜血从他的头盔里喷涌出来,顺着他的眼睛淌下来,军医急忙冲上来施救。

易阑珊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傅远走到她前面挡住她的视线,回头喝道:“还不赶紧把娘娘带回军营里去。”

那些粘稠的血液一直在易阑珊眼前喷涌,无论她看什么东西,好像都隔了一层血幕,返回胤都的路上,她都是浑浑噩噩的。

太医们叹息:“娘娘被血煞冲撞了,并不是药石可医。翟钦无奈地看着他们:“那要怎么办?”

“一时受了惊吓,不要药石,过几日自然痊愈了。”

太医们说的没有错,回到胤都,回到宫中,易阑珊立刻无药而愈了。准确地说,是小太监抱着易恕出来迎接太后,小人儿被吵醒发出的那一声无意义的哭叫,让她痊愈了。一瞬间,易阑珊的­精­神抖擞起来,她抱过易恕,捏捏他粉­嫩­的小脸,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易阑珊看向自己的手,依然是隔了一层血幕的,通红,不祥,但她的心终于能够坦然:在这里,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一双­干­净的。。不曾沾染鲜血的手。

她在心里无声许诺:我将竭力护你,让你有一双清白的手。

翟钦诧异地看到,易阑珊地眼神霎时清明起来。不光是这几日来的沉郁一扫而空,困扰她许多年的迷茫都消失了。她地表情不再和善而空洞。而是散发着一种坚定的光芒。她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她找到了自己能做什么。

虽然翟钦并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但是,他很高兴。看到易阑珊这个样子。他很高兴。另一张笑意盎然、终于满足地脸出现在他心底,他很高兴。

易阑珊则是一天忙过一天了。羌人此战大败,元气大伤,少说都得安生个三五十年,而大胤此时宽容的示好之举,让他们十分感动,甚至书下了无数决意和平的誓言。虽然谁也不知道这些誓言能有多大的约束力,但是,有总是好过无。不是吗?这一次,羌人里谁也无力争王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大家不想当王。想要当王。现在只能靠大胤的支持。于是。各路人马地使臣不断来到胤都,易阑珊忙着接见羌人的使者。大胤的权力首次伸进了羌人的权力中心,最终,在众位大臣的商议之下,大胤选择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

这位新诞生的王亲身来胤都拜见,接受了胤朝的封号和礼冠,而作为奖赏,易阑珊答应送给他一位公主。

大胤现在只有一位公主了。

易璇玑。

易璇玑终于离开洛阳了。她气呼呼地瞪着易阑珊:“你竟然要把我嫁给野人?”

“羌人只是生活习­性­和我们不同,并不是什么野人。”

“我不嫁。“你不嫁,谁嫁?”

“谁想嫁,谁嫁。”易璇玑十分恼怒地看着易阑珊:“大不了你把自己嫁过去嘛!”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

易璇玑不可置信地看着易阑珊:“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论身份,我是你地长辈,论地位,我亦比你尊贵。”易阑珊看她:“我一直都没有管教你,你才忘了这些事情。”

易璇玑眼里有泪打转,最后,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嫁啦!”

翟钦躲在柱子后面,觉得她的哭声实在可怕得紧,这么多年了,杀伤力有增无减。

易璇玑地眼神也有了很大进步,立马看见了他,冲上去就把他拉出来:“翟钦,我不要嫁啦!”翟钦很无奈地看着她:“这些事,轮不到我说话。”

易璇玑抽抽搭搭地撒着娇,易阑珊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翟钦想跑却跑不掉,一切又回到了过去。似是在这一哭之间,人和人之间早已寡淡的缘分重新连接起来。

无论是多么恋恋不舍,易璇玑地婚事是铁板钉钉地事情了。更改不得。

其中,翟钦更有偷偷带她去看羌人的王,竭力向她证明,羌人并不是什么野人,他们和大胤人长得差不多,羌人里面也有长得十分好看,气度非凡地人。易璇玑别别扭扭的,终于点头同意了这个婚事。

易阑珊看着她,突然觉得看见了自己,又似乎完全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女是谁呀,为什么长得有几分像我,却又完全不像我?

易璇玑被她打量地有几分不自在:“皇太后在看什么?”

“没什么。”易阑珊微微笑着:“你也长大了,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易璇玑两腮粉红:“什么呀,我回房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易阑珊叹一口气:璇玑也长大了呢。什么时候,易恕也会长到这般高大呢?唯一不够喜庆的消息,大约就是傅远一直昏迷不醒吧。太医们想尽了法子,也只是保住了他的命,却不能让他痊愈。张小莲流了一箩筐的眼泪,傅远的情况也未见好转。易阑珊赐了许多灵药,又广招天下名医,傅远的病情却是一天糟过一天。还好,战事已经结束了,要不,这事儿就更让人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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