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忽而展颜一笑,这一笑中隐隐的透出些苦涩与辛酸,少了些冰冷与不屑,“我说过,你是被骗着长大的,我却没有一刻不想着要为父报仇。太师以为我不过是他的爪牙,却不曾料到,爪牙亦可有自己的心腹。”
言尽于此,顾惜朝已不想再去追究盛典所说的心腹是谁,也不想再去思量她从何处得知密旨一事。
微风展翅飞过,月亮被乌云遮住光辉。
“如此,我便不能留你了。”顾惜朝淡淡道。
盛典静立不动,束手待毙,“动手吧。”
无名剑出鞘,顾惜朝递出长剑,身法奇快。
却停在女子身前,乌云飘过,月华重又普照大地。盛典微笑起来,眨眼间甩出长鞭,去势狠厉,直攻顾惜朝面门。
顾惜朝侧身避过,手中的无名剑再无迟疑,直直捅进女子胸肺。
盛典胸前、嘴角皆绽开大片血花,顾惜朝抱住她渐趋滑落的躯体,失却温度的嗓音气息不稳:“你何必?”
盛典微闭起眼睛,虚弱地答:“我出手,是为了让你下手杀我。小顾啊,你和我一样,输就输在不够狠。你说不能留我,其实是要放我走,留我一条活路,你根本不想杀我,是不是?你可知道,我早已生无可恋。有时候,活着比死痛苦百倍。起初我日日想着手刃太师,那时的我做不到。到得后来,我有了杀人的本事,却发现,对付太师这样的人,杀了他远不是上上策。”
盛典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顾惜朝的衣袖,两人的手上霎时染满鲜血,“杀人诛心……”
顾惜朝眼睁睁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诛心诛心,所以你要斩断义父最后一次机会,毁掉他精心谋划的翻身仗,哪怕算计掉自己的性命亦在所不惜?又或者,你说的,活着比死更痛苦,你本就不想活在这世上?
微风在不高不低的天空飞转盘旋,顾惜朝听到自己悠悠一叹:“你这是何必……”
次日,戚少商依约来到旗亭酒肆内。顾惜朝就坐在临门的一桌,酒肆老板形容猥琐地趋上前来,“客官要吃些什麽?”
戚少商直接落座,对掌柜的问询仿若未闻,“老爷子没了。”
顾惜朝僵了一僵,再抬头却是面沉如水,“凶手是骆玄?”
戚少商点头,骆玄便是当日的黑衣男子。顾惜朝猜测,盛典定是在他身上用了毒,骆玄这才不得不供她驱使,杀掉戚汉生,主动暴露自己与铁马帮的关系,挑拨离间。
“老爷子出寨给村民看病时候动的手,三更天骆玄再将人送回来,马掌柜抓的人。”戚少商语音平稳,顾惜朝却知其背后暗藏的波涛。
无人应声。
顾惜朝起身要走,戚少商脸色一变。
“我等在这里也不过是要给你个交代,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我便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罢了,越描越黑,索性不说。顾惜朝看着戚少商阴翳的面色,想起二人一同喝酒晒月亮的那晚,又想起戚少商微妙地看着自己说关系待定的时刻,一时之间心潮翻涌,千般滋味漫上心头。
“顾惜朝,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骗我?”戚少商立起身来,一把将顾惜朝扯到近前,拧着浓眉一字一顿地说道。
顾惜朝苦涩一笑,语气中满是无奈,“大当家,我同老爷子也说过,从小到大,我是没得选。”
戚少商眼中寒气愈盛,恨意已现,“七日前,我给过你机会。”顾惜朝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下暗叹数声,终不能语。
“五日前,旗亭老板高鸡血给我的消息上说,你是云南太师府的人。四日前,马掌柜查清,铁马帮属太师势力。三日前,二寨主劳|茓光查明,三乱被你用银针胁迫,泄露路线,助铁马帮在你我回程路上伏击。二日前,高老板再度传来消息,说你和铁马帮的人有来往……通过微风互通有无”。
戚少商每说一句话恨意便加深一分,偏顾惜朝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嘴脸,激得他手中力道不自觉加大。有那麽一瞬,他直想亲手掐断顾惜朝的脖颈,叫他再欺骗不得任何人。
“我潜入连云,确实居心不良。我为骗得你信任,故意中毒针。我为日后能够更方便地传递消息,命骆玄将黑鹰打伤,故意让老爷子发现。我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将来清剿连云作打算。这是皇上给义父的机会,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上。”顾惜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领,手中握着无名剑鞘,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但老八和老爷子不是我下令要杀。而你要我答应不骗你,却全是从你自身立场考虑了。大当家,你我从来不能随心所欲。若我只得我一个,我当然可以允诺于你。可义父待我恩重如山,”说到这里,顾惜朝忽然想起盛典的话,然而仅凭她的一面之词,怎能将尚敬这麽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一笔勾销?抬首对上戚少商溢满恨意的双眸,顾惜朝声调愈见沉缓,“就像你放不开父仇一般,你怎能要我对你允诺,反叛太师?”
戚少商气急反笑,顾惜朝在他神经质的嗤笑中放下无名剑。须臾,戚少商忽而停下笑声,道:“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
顾惜朝点头,“我信你,我的武功一向不够好。”
戚少商一手按住他肩膀,“可是我不想杀你,你可知为何?”
顾惜朝还是点头,“我知道。”
戚少商对他的坦白并无惊异,他清楚顾惜朝的头脑比他的武功高强许多。他不能肯定自己的情意是否曾有过度的表现,但有些事,本就不需怎麽彰显——就那麽,知道了呗。
“那麽现在我让你选,你今天,走是不走?顾惜朝,你给我想清楚,一个尚太师,值不值得你为他卖一辈子命?”戚少商再次放下赌注,这真是天下间最不要命的赌徒,赌桌对面的人尚未下决心参与,他便敢下注。
顾惜朝终于动容,戚少商的干脆果决大大出乎他意料。易地而处,顾惜朝自认,即使对方是自己心动之人,他亦没有这份胆量。
纵然心念已动,顾惜朝终究不是放任自己情感之人,“大当家,有句话我以前和老太爷说过,我今日再和你说一回——有些事,不能问值不值,而要看该不该。”
所谓转折之道 最新更新:2011-04-22 00: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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