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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七道新虹 > 太苍之龙 第三章两恶俱伤(1)

太苍之龙 第三章两恶俱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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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如镜,山风缓缓。

沿湖以侧,那么碧绿碧绿衍生着的大片绿叶……野百合开得一片烂醉,在交织着五颜六­色­的诡异波光里,你便于不知不觉中,被大自然的彩笔捉弄了。

岳青绫出山未归,宫、钱二位被嘱咐就近护驾,不得远离,此时此刻,朱允炆也就格外感觉着孤单。

他原来就是属于多愁善感那一型态之人,如今更是紧锁眉头了。

过去事早已不忍卒思,便是眼前遭遇,也当尽情排解,长久以来,他似乎一直都在从事着一门功课——如何逆来顺受的功课。如果没有处苦如甘的这般功力造诣,日子便是连一天也过不下去的了。

从晨间岳青绫下山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在殷殷期盼着她的归来,直到此刻,日落西山,他仍然在期期待候之中。

钱起拾了一大捆­干­柴,放下来,笑向朱允炆道:“这里地方真好,便是住上几个月,也不要紧,山上有野兽,水里有鱼,附近多的是野菜,可以不愁吃喝,真是太好了!”

朱允炆站起来拍拍衣服,打算到湖边走走。

却见宫天保卷着一双裤脚,赤着上身,带着溪水,正自由左侧边走来。手里拿着一串鱼,约摸有四五条之多,边走边自大笑。

“先生鸿福齐天,真个人地灵杰,想不到鱼这么多,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捉了好几条!”

一面说频频扬动手里的鱼,笑得嘴都闭不合拢。

钱起“唷!”了一声,忙赶过去,一面接过鱼来,掂了掂,总有五六斤重。

“你是怎么捉的?连鱼竿也没有啊!”

“那还用得着鱼竿?衣服一兜就行了!回头我再教你!”

说时涉水而上,把用来捉鱼的上衣,洗洗­干­净,抖开来摊在草地上。

朱允炆竟自也动了童心,走过来瞧着钱起手上的鱼,笑向宫天保道:“在哪里捉的?

回头我也去摸他几条!”

宫天保只是­干­笑道:“哪里敢劳动先生金驾?再说水也太凉……”

钱起道:“对了,先生万万不可,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着玩儿的……先生要是闷得慌,看看岳姑娘有没有针线,回头给您做个鱼竿玩玩倒是不要紧……”

朱允炆却不理他,只在浅水附近的石缝里寻觅,被他找着了几只螃蟹,一时哇哇大叫起来。

钱、宫二人原是担心,怕他过于忧伤闷坏了,想不到这位皇帝童心未泯,说乐就乐,倒是多­操­了这一份心。

难得见他这么开心,宫钱二人仍得打起了­精­神,陪着他玩儿。

钱起便也脱了鞋,卷起了一双裤脚,陪着他抓蟹摸虾——把抓到的螃蟹用长条的树枝串着,只乐得朱允炆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一忽儿,他心血来潮,觉着不过瘾,自己也脱了鞋袜,挽高了裤脚,要踩着水玩,宫、钱二人扭不过他,只得顺着他的­性­子。

却是溪水太凉,水底石头有棱有角,要是扎着了他的脚,那还了得?

好说歹说都劝不住,钱起只好施出了苦­肉­计,­干­脆脱光了上衣,趴在水里当马,要朱允炆骑在他身上涉水过溪。

这个骑水马的主意,果然新鲜,朱允炆乐得一试,当下连声赞好。

为讨主子的欢心,两个人真是施出了浑身解数,当下宫天保在前,权作开道,钱起做马在后,便自玩耍起来。

朱允炆骑在钱起身上,扬着手里的树枝,作势向群山一指,“尔等山水听令,朕乃大明天子朱允炆在此,逆王朱棣犯上逼宫,迫我太甚,如今沦为如此凄惨之观景,山神有知,如能保我此行平安西去,复我江山社稷,朕当册封此山为万山之山,广建庙宇,保尔香火万世不辍!”

朱允炆顿一顿,转目眼下二人,嘿嘿笑道:“尔等此番护驾有功,功不磨损,朕封你们为护国大将军,山神有知,定不食言!”

说罢,仰天长啸,倒也气吞山河。

“尔等听旨,”直吓得宫、钱二人就溪跪倒,连连叩首不已。

朱允炆哈哈大笑,手舞长枝,击打着水面,激起了片片水花,高呼一声:“水军过河,朕要御驾亲征,活捉逆王朱棣,剖膛取心,看看他那一颗心到底是什么铸成的。”

群山回萦,阵阵有声。

宫天保、钱起高呼一声“遵旨”,退后三呼万岁,却此时耳听侧岸有声,似有人来。

抬头望时,三人都大吃一惊,却见河岸之上不知何时,竟然立着一人一驴,神态悠闲。

却是听了朱允炆的话朗声笑道:“娃娃好大的口气,你们三人从何而来?竟在此逍遥,天气已经不早,莫不是在此过夜不成?”

边说边笑着走向前来。

原来来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矮小老人,由于身材至为短小,因此在驴背上盘膝而坐。

小毛驴全身皆黑,蹄白如雪,肚囊间悬着两只银铃,走动起来,其声叮当,甚是好听。

矮小老人虽身材矮小,却留有过长的胡子,一部白髯飘洒胸前,衬着皤皤白发,乍然现身,如同得道仙人一般。

宫天保“哗!”的一声,自水中跃起,顾不得赤身露体,横身而前,大声叱道:

“哪里来的老头儿,胡言乱语,找打不成?”

矮老头儿愣了一愣,手揽银髯呵呵笑道:“果然有几分护国将军的架式!”

边说拱手一揖:“左大将军请了!”

“你这个老……”

心里一急,顺手抄起了一截树枝,宫天保大声叱道:“去去去……别来这里讨厌!”

矮老头儿只是赫赫低笑,一只手盘弄着长须,并无退后之意。甚至于连他座下的小毛驴都不曾受惊,四只蹄脚,就像是钉在地上一样的,动也不动一下。

水面里的两个人,也都张惶上了岸边。

钱起一面穿衣,一面向宫天保道:“看住他,不能叫他走了!”

也难怪钱起有此一说,这里山居隐秘,万万不能泄漏,一旦为敌方所知,那还得了?

宫天保因见对方是个老人,一时心存恻隐,只打算把他吓唬走了就算完事,却是没有想到,对方小老头儿不吃这一套,竟然镇定如常,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钱起再这么出声一招呼,才令他忽然觉出了事态的严重,心里由不住为之一惊,陡然伸出左手,向着小毛驴嚼环抓去。

老头儿嘴里“唷!”了一声,向后面带了一下缰索,不过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收,宫天保的这一抓,竟自落空,抬头再看,一人一驴,仍在眼前,寸步未缩。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老头儿笑靥不失,一只手仍自盘弄着长须。

宫天保心里一惊,忽地觉出了不是好相与,手上的棍子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直向着驴背上的小老头儿胸上点去。

小老头“赫!”了一声,盘坐的身子,霍地向后一翻,那样子正像是为对方棍势所中,却是在宫天保抽回来的一霎,不倒翁样地又自坐了起来。

小毛驴四蹄一跳,才自向旁跃开。

这么一来,即使连一边的朱允炆也看出来,来人这个矮小的老头儿,显然是大不寻常。

“老小子,你这是给我装蒜!我打死你!”

嘴里怒声吼着,宫天保拧身作势,“嗖!”地闪到了人身前。

有了前番经验,宫天保掌中木棍改直而横,“呼!”的一股疾风,直向对方横腰力扫过来。

小老头叫了声:“好家伙!”矮小的身子,猴子也似地跳了起来。却是起势不高。

耳听着“呼!”的一声,宫天保那么猛劲的棍势,再一次打了个空。

眼看着小老头猴子样的身子,一起而落,仍然落在了鞍上。

随着他的身子一转,蓦地头下脚上,竟自在驴背上竖起了蜻蜓。

宫天保惊心之下,再也不心存忌讳,怒叱一声,呼呼呼一连向对方挥出了数棍,取势上下全身,其势之快,有如狂风骤雨。

却是这个倒立在驴背上的矮小老人,身法至为巧妙。

只见他时而缩足,蜷腿,或是猴子样的一个翻身,动作之巧妙轻灵,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宫天保那么凌厉的一轮快杖,竟然全数落空。

即在他收回杖势的同时,驴背上的矮小老人亦为之同时坐好,和先前一模一样地盘膝其上。

宫天保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极其骇异地向对方打量着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

老头儿若无其事地应着,一只手仍自盘弄着下巴上的胡子,直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宫天保这个人看在眼里。

一旁观看的朱允炆与钱起,都不禁吃了一惊。

钱起早已穿好衣服,一双判官笔,就在手上,嘴里怒叱道:“老小子你少装疯卖傻,今天不交代清楚,休想离开。”

驴背上老人嘻嘻一笑,拱手道:“这位便是护国右大将军了,请了、请了!”

显然朱允炆方才信口之言,全已被他听见。果真如此,朱允炆自承为帝之一节,已是不打自招,自为对方所深悉……老头儿果真心怀叵测,消息一经外传,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一经着念,钱起、宫天保二人俱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内心略略打定主意,决计不容对方老头儿逃出活命。

钱起笔交左手,早已心存异动,一声喝叱道:“打!”

右手扬处,“嗖嗖”两声,打出了一双铁弹。一奔上额,一奔前心,直向着驴背上矮小老人电闪而至。

小老头喝了声:“不好!”

只见他矮小的身子,忽地一摇,一个咕噜,直向着驴背上翻了下来,却是不曾跌倒尘埃,而是翻向驴腹下面,这边下去,那边上来,弹指间又自回到了驴背上。

不用说,钱起的一双铁弹,又自落了个空。

说时迟,那时快。

即在此同时之间,钱起飞快的身子,陡地拔身而起,起落之间,已到了小老人身边,掌中双笔,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矮小老人当头力击直下。

这一下看似疾猛,其实又自落空。

双笔之下,眼看着驴背上的矮小老人,双手向空一举,箭矢也似的­射­空而起——

钱起霍地收住了势子,一个转身,闪出去五尺以外,惊惶中抬头打量。对方那个矮小老人,竟然高踞在上,站立在一座高出的山崖之巅。

山风呼呼,吹动着他一身肥大衣衫,皓发银髯,随风而展,那样子简直与画上仙人一般无二。

“呵呵……”矮小老人居高而笑,打着一口浓重的云贵口音:“二位将军还要纠缠不已,非要见上一个真章才肯罢休?”

话声方顿,宫天保已自侧面陡地扬手打出了一掌石子,以百步飞蝗石的出手,直向崖上的矮小老人身上打来。

依然不能得手,耳听着一阵唏哩哗啦声响,即在矮小老人大袖挥展里,全数收入袖底。

宫天保喝了一声:“老小子!”待将纵身而上。

“慢着!”朱允炆忽然闪身而出。

钱、宫二人生怕有所失闪,一时顾不得再行出手,慌不迭闪身而前,紧紧护侍在朱允炆身边左右。

“你们不可无礼!”

嘴里说着,朱允炆翘首崖上,打量着对方那个矮小老人,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来了,何不下来说话?”

话声方顿,空中人影一闪,有似燕子一样的翩跹,对方矮小老人的躯体,自空而坠,极其轻灵的已落身眼前。

钱起一架手上双笔,“当!”的一声,横身当前,叱道:“大胆!”

矮小老头呵呵一笑:“又来了,又来了……”眼望朱允炆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要跟我说话吧?”

朱允炆怔了一怔,退后一步,点头道:“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矮小老人嘻嘻一笑,摇着双手道:“陛下不要多心,小老儿只是凑巧从这里经过,遇见了你们……”

“你说什么?”朱允炆Сhā口道:“你叫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宫天保、钱起虎然作势,一副又将开打模样。

“且慢……且慢……”

小老人摇着一双短手边自笑道:“二位将军不必动手,有话好说嘛——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朝廷的鹰犬,我这个样子像吗?”

样子果然不像。

宫天保怒声道:“那么你又是谁?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老人笑了一笑,眼睛看向朱允炆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说你是大明皇帝朱允炆,还封他们两个是左将军右将军?我又怎么胡说八道了?!”

朱允炆转眼一笑,为之释然道:“原来如此,一时玩笑之言,老先生何以当真?没有请教老先生大名上下,怎么会来此深山旷野?”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头儿仰天“呵呵!”笑了起来,一面拱手道:“好说,好说,小老儿姓赵,百家姓里第一个,名叫青山,可不就是这个名字取坏了,自幼就与功名富贵搭不上一些儿关系,一天到晚专爱在深山旷野里打转,贵客你是……”

朱允炆还未答话,宫天保Сhā口道:“我家公子复姓诸葛,赵老头你的话也忒多了!”

“好说,原来是诸葛公子……失敬、失敬……”赵老头再次拱手赔笑。

朱允炆打量着他,点头笑道:“老先生不要多礼,来吧,我们坐下说话!”

后退几步,就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坐下。

宫、钱二人亦步亦趋,紧紧看守着他的左右。

姓赵的小老头儿,笑了笑便自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依然是盘着双腿。

“老先生,你是­干­什么生意发财?”

含蓄着无比的好奇,朱允炆向面前的小老人打量着,虽说是逃难日子已逾四年,他却是难得是与一般常人说上一句话,一时间显得兴趣盎然。

“呵呵……大相公说笑话了……”赵老头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要能发财,也就好了!”

一面说。由背后竹篓子里拿出了一只藤棍,上面拴着几只特制的铃铛,上下一抖,哗楞楞响出了一片声音。

赵老头呵呵笑道:“看见没有?我是­干­这个的!”

朱允炆犹自不解,怔了一怔,转向宫天保道:“这是什么?”

宫天保自然省得,欠身向朱允炆道:“先生,他是个看病的郎中!给人看病的!”

赵老头说:“对了,是给人家看病的,什么病都治,而且兼带着卖药!”

“原来如此!”

朱允炆向他背后的竹篓子看了一眼:“卖什么药?”

“嘿!生意来啦!”

一面说,姓赵的老头儿卸下了背上的篓子,打开来顺手摸出了两个猴头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朱允炆显然不曾见过。

“猴头菇!”赵老头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啦!炖着吃大补元气!”

朱允炆指了一下,宫天保立刻拿过来双手呈上。

那玩艺儿毛毛的,­色­作金黄,看上去不折不扣简直就像是个猴子脑壳。

朱允炆哪里见过?在手里连连把玩,真算稀奇。赵老头又由篓子里摸出了个样子像是佛手一样的东西,其­色­粉红,状若温玉,极是好看。

“大相公,你再看看这个,嗅嗅看,才香呢!”

宫天保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触手温润,却是前所未见,那样子极似一只女人的纤纤细手,粉搓玉揉,看来吹弹可破,设非是在其根部生有四片绿叶,简直像是用面粉特意揉出来的一般。

朱允炆先就看着喜欢,一把由宫天保手里接了过来,只觉着入手温润,一如­妇­人之手。真个稀奇透顶,忍不住便向鼻间凑近嗅去。

猛可里,一人尖声叱道:“小心!”

话出、人起,一条疾快人影,翩若惊鸿,直由对岸飞身而近。

宫天保、钱起方自认出,来人是岳青绫姑娘。这一面,朱允炆却因嗅着了那枚像是女人玉手的奇异果实,登时间双眼翻白,面条人儿样地瘫了下来。

姓赵的矮小老人一声怪笑,陡地直袭而近,却为钱起奋身当前的一双判笔,硬逼了回去。

呼!怒鹰盘空样的疾厉,随着矮小老人的一式凌空滚翻,已落向丈许开外。

眼下人影交错。

宫天保、钱起双双奔向朱允炆。

岳青绫却是放不过姓赵的小老头儿。娇叱一声,起落之间,已与姓赵的小老头儿迎在了一块。

那真是一式极快的出手,四只手猛可里交接一团,紧跟着“刷!”地分开。

姓赵的小老头“嘿!”了声:“好家伙!”霍地翻身疾行,岳青绫猛地自后面扑上来,其势之快,如风摧浪。

猛可里,前行的小老头向下一缩,疾如电闪的转过了身子,衣浪翻飞里,一只右手,已探向岳青绫腰间,其势如电,快到无以复加。

像是发自岳青绫嘴里的一声惊叫,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却于此同时,攀上了矮小老人的右面肩头,似拍又抓地按了下去。

小老头鼻子里“吭”了一声,陡地打了个哆嗦,随着他身子的一挣,嗤啦一声,一片肩衣连同着他半边袖子,俱都撕扯下来。

这番交接,快到了极点。

耳听着姓赵的矮小老人,发出了凄厉刺耳的一声长笑。

“好个丫头!”

声音未已,矮小的身子再次腾起,长虹天架般地闪了一闪,已落在了一旁的黑毛小驴背上。身法依然巧妙,却已不似先前之潇洒自如。

“好厉害的‘鹰爪功’,在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岳青绫!”

“好!”抖索待去的一霎,他却又转过脸来:“南普陀六如先生是你什么人?”

此番对答,眉剔目张,直似怒啼鹦鹉,较之先时之神仙丰采,两者相距,何止以道里计。

“你……管不着……”

岳青绫寒声以对,忍不住脚下跄了一跄。

虽说是力持镇定,却未能逃过姓赵的小老人眼下,儿啼样地发出了一声怪笑。

“小心着点儿,大姑娘!十万大山一直是你爷爷的地盘……你可把这个小皇帝给看紧了,碍不着爷爷明天后天心里一高兴,还会再来,咱们走着瞧吧!”

话声一顿,双膝力磕,小毛驴陡地前蹿,瞬息间消逝无踪。

眼看着姓赵的矮小老人如飞而逝,这一面岳青绫竟似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噗”地坐了下来。

钱起、宫天保正扶着昏迷的朱允炷,闻声一惊,只见岳青绫面­色­苍白,冷汗淋漓,不由吓了一跳。

“大姑娘……你……怎么了?”

岳青绫惨然地由地上站起,扶住青石把身子站直。

“先生怎么样?你们把他抬过来……”

钱起应了一声,宫天保叹了声“唉!”

皇上朱允炷像喝醉了一样,一摊泥似地赖在地上,口里唔语不清,多是胡言乱语。

“晤……好看……好香……”

一双睡眼半睁半闭,嘴角斜牵,一直傻笑,仍似贪恋那只“香手”。

宫天保吃惊地说:“先生……他……这怎么办好才?”

岳青绫伸出两根手指头,仔细地分着朱允炷的眉发,但总是看不清,眼前模糊。回头对宫天保说:“宫师傅,你帮我看看先生两眉间有什么没有?”

宫天保忙上前,低头仔细向朱允炷眉间察看。

“岳姑娘你也来了,来……来……让我亲一个。”

说着说着,他的手就不老实起来,一下子抓住了岳青绫的手,又亲又闻,更像要往大姑娘身上偎。岳青绫又羞又窘,却是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宫天保费了半天的事,才算看清楚了。

“奇怪了……”他说:“先生两眉当中有一道红线,真的,一道红线……”

“什么红线?……啊……好香的手,好香的手……”

一面说,朱允炷捧着岳青绫的手,直亲得“啧啧”作响。这番动作,直看得宫、钱二人好生尴尬,偏偏岳青绫一反常态,竞而不思挣脱,一任对方在自己的玉手上百般温存。

“先生他知觉迷失,他自己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看样子……病得不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姑娘你看看……要怎么救救先生才好?”

“都是那东西作的怪!”

岳青绫偏过头,向着那边地上看了一眼。

钱起赶忙过去,把先时遗留在地的那枚形若“玉手”的果子捡起来,送到岳青绫面前。

“喏——就是这玩艺惹的祸!”

岳青绫转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我知道!”随手抛出,撞着石头,“波!”

地崩裂而开,淌出了一地看似既稠又粘的汁液,颜­色­却是粉红颜­色­。

岳青绫皱了一下眉毛,冷冷说道:“果然是它,丧心果!好可恨的东西……”

“什么是丧心果?”

“我也只是听说过!”岳青绫说:“听说这种果子产在云贵深山绝谷,终年不见天日,药­性­­淫­恶,一经中人,重者丧心病狂而死,轻者也能令人昏睡不醒……”

说时顿了一顿,转眼看向朱允炆道:“……就像先生这样,不过是嗅着了一点,就变成了这样……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好的!”

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身上的痛楚,轻轻哼了一声,身子晃了一晃,缓缓坐了下来。

“大姑娘……你……”

宫天保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苍白流汗的脸,忽似警觉到对方的动作有异。

岳青绫紧紧咬着下­唇­,摇摇头强自支持着说:“我不要紧……救先生要紧!”

她随身带有紧急备用的千金囊,拿了打开来,把一个包有雪白绸帕的小包,递与宫天保道:“宫师傅,你打开来,里面有点东西!”

宫天保应了一声,接过手上。

朱允炆这一面仍自在胡言乱语。

“啊……甜甜!甜甜!是你,你也来了,可想死朕了……我的好甜甜……”

一霎间,朱允炆眉开眼笑,绽现在他脸上的是无限瑃情荡漾。

“准是烧糊涂了……嘴里乱七八糟的……”

钱起侧过眼来瞧着岳青绫,生怕大姑娘脸上挂不住。

岳青绫聆听之下,果然为之呆了一呆。

看上去她的脸­色­更白了,眼神里无限迷惘。

“好个风流的皇上……”哈哈一笑,她瞅着钱起:“谁是甜甜?”

“甜……甜?”钱起咽了口吐沫,摇摇头,窘笑道:“哪有啦?……姑娘您别信,爷这是烧糊涂了!”

岳青绫没有吭气儿,低下头,脸­色­白里透青,一颗颗的汗珠子,顺着她的腮帮子往下滴……

“甜甜……你可来啦!朕还以为你死了呢……你……”一面说,伸手抓住了岳青绫的腕子。

“爷,您醒醒吧!”钱起在一边大声嚷道:“这是岳姑娘,不是甜甜,哪有什么甜甜?……”

岳青绫硬生生地把他抓着自己的手分开来,转向宫天保道:“药呢?”

“在这里……”

说时,宫天保摊开了手里的小布包。

里面有一颗大小如同雀卵也似的黄白­色­石珠。

“姑娘,这是什么?”

岳青绫摇摇头,不欲多说,伸出手指,轻轻一触,不过微微着力,随即化为粉未,却有一股异样芳香气息,上冲鼻端。

“快给皇上服下去吧!”

宫、钱二人不敢怠慢,双双照顾着朱允炆,拥一小包药料服了下去。

说也奇怪,朱允炆原似神知不清的一片胡言乱语,却在服下此药瞬息之间,随即安静了下来。

“先生睡着了?”

宫天保仔细察看了一下,转向岳青绫望道:“这是什么药?”

“石脑……”岳青绫摇摇头:“又叫‘化公石’……算了,你们不会听说过的。”

注:石脑,又名化公石。见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石部卷九,本药又名石芝。转述《抱扑子·内篇》云:服食一升能长生不死云。

至此,她才似觉出十分的累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把身子靠向石壁,看着宫天保缓缓说道:“先生这一觉,要好一阵才会醒转,宫师傅你去取一床被子来给他盖上……别受了凉!”

宫天保答应了一声,忙自去拿被子。

岳青绫转向钱起道:“麻烦钱师傅为我打一升水来,我口渴得很……”

钱起忙回了声:“是!”

须臾盛了一皮囊清水回来,才自发觉到岳青绫脸­色­白中透青,发了满头满脸的虚汗。

“啊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钱起乍见之下,几乎吓得呆住了。

喝了几口水,岳青绫缓缓靠向石壁,冷冷说道:“我受伤了!”

“受伤了?”钱起更自一惊:“伤在哪里了?”

宫天保服侍朱允炆在被褥上睡好,谛听之下一惊抬头道:“是刚才那个叫赵青山的小老头?”

岳青绫点点头,神­色­凄然道:“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他不叫赵青山,叫赵白云,是一个极厉害的黑……道独行大盗……”

“啊!”

宫、钱二人俱都大吃了一惊。

若不是岳青绫眼前说起,谁也不会想到那个骑在小毛驴上,状至潇洒,面相和蔼的小老头儿,竟然会是个黑道独行巨寇。

却是“赵白云”这个名字,宫、钱二位显然前所未闻,还是第一次听过,一时神­色­骇异,面现不解。

“听我爹爹说,这个人一向横行出没在云贵深山,人称‘虎爪山王’……来无影,去无踪,为人诡计多端,轻功极好,云贵道上提起这个人,没有不胆战心惊的,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来到这里,而且遇见了我们!”

一口气说到这里,岳青绫定了一定,犹有余悸地道:“刚才情形,二位师傅也都看见了……要不是我施出了师门的‘飞鹰神手’,伤了他的左肩,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据我所知,这个人极要面子,一向夜郎自大,他虽然也知道我受了伤,因为自己也挂了彩,才会含恨而离……还有我师父六如轩主,也使他心存忌讳,不过,我算计着他还会再来,绝不会就此甘心…”

宫、钱二人顿时一怔,为之面面相觑。

钱起恨声道:“他再来,我们就跟他拚了!”

宫天保摇摇头说:“你这是在说气话,我们拚不拚又当什么紧,重要的是先生的安全才是重要……”

钱起自知失言,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先生的安全才是重要。”

宫大保瞧着岳青绫道:“姑娘看来伤得不轻,却是怎么是……”

岳青绫已自取了几丸灵药服下,说道:“想不到这个人内功如此之高,刚才我一时疏忽,被他‘六­阴­’手法所伤,要不是我自小就练有师门的如意神功,现在早已丧生……”

说到这里,她轻轻吟了一声,背脊靠石,苦笑道:“这个人心好狠,我与他向无仇恨,初次见面他竟然会下这个毒手……他大概见我没有当场倒下来,心里也有些奇怪……”

宫天保说:“姑娘……你不要说多了……”

岳青绫说:“……我算计他很可能今夜还会再来刺探,却是不能让他就此得手才好。”

钱起道:“姑娘说得甚是,只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岳青绫一只手自按小腹,颇似吃力地引气自吞,每吞一口,神­色­即似为之一振。

宫天保看在眼里,顿时为之一惊,赞道:“姑娘是在施展‘一元食气’功夫吗?佩服!佩服!”

岳青绫一连吞食了五六口长气之后,才自停住,转向宫天保微启笑靥道:“原来宫师傅也是行家,对了,我正是在施展这门功夫!”

宫天保怔了一怔,道:“这是神仙的‘开谷食气’之法,姑娘……你岂不是有半仙之体了?”

岳青绫摇摇头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仙,只是胡乱传说而已……我施展这门功夫,只是补足我的元力真气……使我暂时能支撑不倒……”

“暂时支撑?”钱起为之一呆。

“我受的伤不轻……短日之内,绝难恢复……”岳青绫说:“我可不能让赵白云看出来……”

钱起点点头,伤感地道:“我明白了……”

抬头再看,岳青绫已闭上了眼睛。

日薄暮。

一片山雾自山半升起,缓缓移动,很快的眼前山峦俱都在掩盖之中。

岳青绫仍在静坐调息。

宫天保倚石而坐,紧守在朱允炆身边,寸步不离,却只有钱起看似悠闲,无所事事。

他其实心里最是忧虑。忽而心惊­肉­跳,坐卧不宁。

来回地在附近走了一趟,越觉着山势起伏连绵,无尽灾祸,空山静寂,暮­色­四垂,眼看着黑夜即将来到。

一想到黑夜,钱起即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觉。丝丝寒风,穿透着他的一袭单衣,陡然间使他感觉着有些“高处不胜寒”来。

想起了入夜的寒风,皇上身子弱,露宿外面,怕是吃受不住,不如在附近多拾些山柴,夜里点着了,一来可以取暖,再者也可预防山狼的侵袭。

甚是有理。

钱起随即把一双判官笔Сhā向腰间,提起一口戒刀,大步向溪边岸上行去。

枫红初染,溪水如蓝。

隔着一面静静流水,人行其上,时见水面倒影,衬托天间红云,四面山花,一入水面,顿为绝世图画。

即使钱起这类不过粗通文墨之人,走了几步,亦不禁觉出了雅来。

站住了脚步,双手Сhā腰,四下望望,看看水里自己雄姿,难免不顾影自得,有些儿飘飘然……

他这里,正自陶醉,耳边上似听得树枝折断的“咔哧!”一声脆响,紧接着枝颤叶摇,起了一阵子­骚­动。

什么玩艺儿?

声音来处,就在侧面崖坡不远。

心生好奇,钱起不假思索,倏地飞身而起,一连几个起落,扑向声音来处一一这一面树木高大苍郁,浓浓密密,一路绵延,几至无尽,较之附近的空旷稀落,不可同日而语。

居高下看,树丛里有物翻腾,枝飞叶散,正自有一番挣扎。

钱起“啊!”了一声,料想着定是什么野兽的出没。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此行以来,日以­干­粮果腹,尤其是朱允炆,早已食不下咽,若能意外地猎些野味,岂不是好?

诚所谓见猎心喜,身形纵处,直入丛林,可就忘记了江湖上的一句名言一一“逢林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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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苍之龙 (2)

t××xt×小×说××天×堂

四下里­阴­森黑暗,仗着少许天光,勉强可以分辨一切。地上满是残枝败叶,行走其上,软颤颤就像跌落云里一般。

钱起解开随身皮囊,摸出了一只“瓦面透风镖”扣在掌里。

却是在先时一阵枝叶凌乱声之后,眼前一片宁静,听不见什么声音!

钱起按刀直立,正在仔细倾听,目光扫处,却为他看见了一件物什,不由飞身而近。

迎着一线天­色­,那物事闪闪有光。

就近细看,竟是一口钢刀。

这个突然的发现,由不住使得钱起为之一惊,却在他弯腰拾刀的一霎,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猝然映向眼前。

一个人的影子。

钱起一惊之下,左腕翻起,待将发出手上钢镖的一霎,忽地止住,才自发觉到眼前那个黑乎乎的人影,自高而垂,竟是半吊在空中。

随着树枝的颤动,空中人影也为之徐徐打转,渐渐地钱起才看清楚了。

这人半吊空中,颈项间结着一根山藤,看样子多半已经死了。

一种莫名的恐惧,陡然自钱起心底升起,由不住后退了一步,不用说,先时那阵凌乱声音,便是因此而起,却又是何以致之?

既然事发不久,很可能这个人还有救。

一念之兴,钱起陡然飞身而起,长刀挥处,“嚓!”一声,砍断了对方颈上吊索,空中直挺的身躯,即为之“噗通”跌落。

摸摸那人的手脚,入手冰冷,显然早已断气。

再看死者一身穿着,一­色­的黑缎子紧身衣靠,腰系丝绦,背上十字盘结,背有长弓强弩,头上长帽显已失落,却扎着黑­色­网巾。

这番装扮对于钱起来说,极不陌生,陡然间使他记起了来自大内的锦衣卫士。

却在这一霎,耳边上传过来一丝冷森森的笑声,一个轻巧的人影,悠悠自空而落,平沙雁落般,现身当前。

钱起吓得“啊!”了一声,陡地点身而退。

黑忽忽里,那样子简直就像是看见了鬼。“什么人?!”

随着他的一声喝叱,手中戒刀,直指当前——约摸着却也看清了一些,对方那个人,竟是个白发长须的矮小老人。

“赵白云……”

一念之惊,钱起几乎呆住。

“想不到吧!”小老头一只手捋着长长的胡子:“我还没走,咱们在这里又见着了!”

“你……”钱起霍地抛下手里的刀,拔出了腰间双笔,“当!”一声交叉而持:

“姓赵的你想­干­什么?这个人可是你杀……的?”

说时,钱起向着地上的死人看了一眼。

“嘿嘿……”

冷森森地笑了几声,这位有“虎爪山王”之称的黑道独行魁首,身子微微摇动,一阵轻风也似地,已来到了钱起面前。

钱起早已是惊弓之鸟,只疑对方向自己出手,吓得双笔乍举,比势待出。

小老头赵白云嘻嘻一笑,脸上神­色­莫测高深,咳了一声道:“不错,是我杀的,你不乐意?”

钱起强自镇定道:“你到底怎么打算?”

“嘻嘻!”赵白云不慌不忙,看着他点头道:“你过来这边看看!”

身子一闪,跃出丈外,回过身来连连向他点手招呼道:“来!来……”

钱起一时大生狐疑,不知对方老人捣的什么鬼?心里盘算着,脚下也就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林子里光彩晦黯,老树盘根,枝叶怒伸,俱是些参天大树——前行的赵白云脚下极是快速,几个打转忽地站定。

钱起生怕他向自己使诈,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见他站住,自己也忙自站定。

这一站住,可就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玩艺呢?东一条、西一条、风­干­腊­肉­也似的悬满了眼前附近,少说也为数七八之多。

一阵风起,那些玩艺儿摇摇晃晃,荡散起重重鬼影,老天,全都是人哪!

和刚才所见的那个大内锦衣卫士一样,原来这些吊着的东西,全都是人,每一个人都被一根山藤半吊在空中,却是姿态各异,有人吊头,有人吊脚,总之全都死了。

地面上散置着各样不同的武器,刀枪棍剑,样样俱全,明晃晃坠了一地。

空气里面杂着极浓重的血腥气息,使人立刻有所意会,即是这些人不仅仅只是为藤索勒毙窒息。其中亦不乏“见血”而亡者。

凭着钱起特殊的感应,一眼以望,立刻即能认出,这些吊死的人,全部是来自大内的锦衣卫士,不用说,也都是全数死在对方这个小老头赵白云手上。

自然,这些人登山越岭目的绝非是为了赵白云,而他却管了闲事,将他们一一致死,却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正自思忖,空中吊影里,竟有人发出了呻吟之声,钱起心方一惊,赵白云也自警觉,有了行动,右手抬处,“嘶!”地发出了暗器飞刀。

银光乍现,飕然作响声里,已掷中发声的那人身上,登时了账。现场立刻传过来鲜血滴落的“滴答”声音,原来这些人俱是为赵白云以这样手法致死空中,莫怪乎空气里会飘散着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味。

陡然间,钱起警觉着一种新的恐怖,直仿佛面前的这个小老人,将会以同样手法来对付自己,不由得点足而退,“嗖!”地纵身七尺开外。

“姓赵的,你打算要怎么样?”钱起无限迷惘地向对方望着:“这些人……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难道你不明白?”

赵老头儿冷笑着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你们来的,想要活捉朱允炆!”

钱起厉声叱道:“大胆!”却又显着­色­厉内在,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赵白云却自呵呵的笑了。

“刚才我告诉过你们,这地方是我赵某人的地盘,任何人敢来这里撒野,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就像这些人……你们也是一样……”

“你……想怎么样?”

钱起聆听之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身子一歪,陡地打出了暗器——瓦面透风镖。

几番交谈,钱起当然已经明白,对方老人赵白云决计对自己没有安着好心。

反正是横竖都免不了一拼,这就先下手为强吧!

瓦面透风镖一经出手,整个身子陡地纵起,嘴里大喝一声:“老儿,你纳命来吧!”

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头儿不是好相与,连岳青绫姑娘那么高的武功,尚还免不了受伤,自己又何能与他一拼?

这可就是钱起的悲哀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夫复奈何?!

随着他狂飚的身势,判官笔一上一下,疾若出|­茓­之蛇,陡地直向着对方身上猛戳了过来。

赵老头桀桀一笑,矮小的身子蓦地向下一蹲,双手猝分,突地直向着对方双笔上拿去。

动作之轻巧,宛似火中取粟。

钱起那么快速的双笔竟然不能得手,即在赵白云这一手看似平常的出手之下,不能得逞,双笔自击,发出了“当!”地一声。

再想后撤,已是不及。

赵老头的一双短手,竟是那么灵巧,宛似花间蝴蝶般霍地分开,噗噜噜,袖风声里,一双判官笔已为他拿在手里。

钱起猝然一惊,只觉着一双掌心炙热如火,老头儿好纯的内功,一挣之下,竟使得钱起双掌为之皮开­肉­裂。

连疼带惊,钱起直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略有逗留?身子向后一倒,脚下用力一蹬,施展出“金鲤倒穿波”的势子,“哧!”地反穿而出。

赵白云哪里放得过他?冷笑一声道:“着!”

声出、手出一一“唰唰!”声响里,一双铁笔已飞掷而出,疾如飞电,直认着钱起倒仰的身子追了过去,“噗哧!”而中。怒血飞溅里,钱起在空中的身子,直直蹿出去丈许远近,才倒了下来。

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死了。

岳青绫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堆柴火,熊熊在眼前燃着。火光烁烁,映衬着附近一片金黄颜­色­。正因为如此,才似更衬托出夜的黑黝与­阴­森。

朱允炆仍熟睡未醒,宫天保倚身石蹲,正在打盹儿。流水淙淙,时有夜鸟的鸣叫,给黑夜带来了无比的神秘与恐怖。

岳青绫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向朱允炆面前。

宫天保倏地惊觉,“啊!”了一声,慌不迭站起身来,岳青绫手指按­唇­,轻轻嘘了一声。

“啊!”宫天保才似看清楚了:“原来是姑娘?……”

岳青绫先不答话,轻轻走向朱允炆身边,听听他的出息,伸出手摸向他腕上脉门,只觉得脉象平和,再试试他的前额,显然烧已退了,不由略为宽心。

却是朱允炆自梦中惊醒,欠身坐起来,那样子就像是遇见了什么怪异之事,不时地四下观望,神态大是紧张。

“钱起……钱起……钱起呢?”

“他?……”宫天保转过身来,四下打量一眼,摇摇头说:“没有看见他……大概在附近林子里吧!先生……”

“不,快叫他过来,叫他来!”

“是!”

宫天保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您怎么啦?梦见了什么?”

岳青绫忙把一件厚衣服,披在他身上。

朱允炆看着她才似神­色­镇定,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姑娘你在这里?……啊啊……

我是在做梦……么?”

“你是在做梦……怎么,头还昏不昏?”

“钱起,钱起?……”朱允炆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我梦见他死了……”

岳青绫不禁为之神­色­一震。

“他死了……”朱允炆喃喃说道:“他死了……全身都是血,他跪下来跟我磕头,说:‘皇上保重……钱起不能再侍候您了……’嗳呀……好吓人……他还叫我现在赶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时他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嚷着:“钱起,钱起!”

“先生小声!”岳青绫忙止住了他。

却是声浪迂回,大群水鸟纷纷由溪岸惊飞而起,鼓翅劈啪声,静夜里尤其惊人。

“小声点……”岳青绫一面扶着他坐下来:“他不会死的,就在附近……宫师傅找他去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似有了不样之兆,一颗心通通直跳。

火光熊熊,摇动着深山夜宿的一派凄凉。

“唉唉……钱起、钱起……难道你真的死了?”

想着方才那个逼真的梦,朱允炆一时忍不住淌下泪水来……。

眼前人影飘动,宫天保去而复还。

“没有人,奇怪……”宫天保惊奇地道:“我以为他就在附近……又会上哪里去呢!”

朱允炆聆听之下,只惊得面­色­惨变,“啊!”了一声,道:“他死了……死了……

钱起,钱起……”一时再也忍不住,竟自低头痛泣了起来。

“先生,您?……”宫天保莫名其妙地看向岳青绫:“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岳青绫摇摇头,苦笑道:“先生作了个梦,梦见钱师傅他……死了!”

“啊!”

宫天保陡地张大了嘴:“是……么?”

“我不信!”岳青绫说:“我找他去!”

“不!”朱允炆站起来说:“我……也去……我跟着你去!”

想到了刚才的梦,朱允炆真个毛发悚然,哪里还敢在这里待下去?

岳青绫想想,总也有点不放心,把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再者朱允炆刚才说到“现在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的那句话,奇怪地给了她一个暗示,使她警觉到这一霎的良机不再。

“好!我们就一起走吧!”她随即吩咐宫天保道:“宫师傅你背着先生,我们去找钱师傅去!”

宫天保答应一声,随即动手整理。

岳青绫把朱允炆一个随身重要的革囊背在背后,宫天保先此已动手用山藤做了一个背椅,让朱允炆坐在椅子上,背在背上,倒是方便多了。

一切就绪,岳青绫点着了备好的一根油松火把,交给宫天保拿在手里。

“姑娘,我们还回来么?”

“不回来了!”

看着宫天保笨重的一身,岳青绫说:“刚才我到山下附近走了一趟,大内来的人还没走,这地方保不住会被他们发现……”

宫天保怔了一怔,眼里只是频频向四下张望,希冀着钱起能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如果钱起果如皇上梦中所示死了,那就证明敌人已经来到了眼前,更是得快走不可。此念一起,可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宫天保那等胆量之人,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全身上下起了一阵­鸡­皮粟儿。

倒是岳青绫反而异常冷静。

“回头不论有什么情况,你只管背着先生紧跟着我,不要出手,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一面说,岳青绫已把自己收拾停当。

宫天保虽然知道她先时受伤很重,却是在经过一番调息之后,现在看起来又复神采焕发。

黑夜里虽有火光明灭,亦看不甚清,除却背后长剑之外,大姑娘身上配件亦是不少,诸如双手袖腕,皆有特制的暗器设计。

离开之前,岳青绫特地把柴火熄灭,一时火花大掩,只剩下宫天保手里的一根火把。

顺着溪水前进,走了百十步,岳青绫站住脚步,回身再看,方才来处已掩饰于一片氤氲雾气之中。

雾­色­如纱如幻,虽不甚浓,却使人难以看透……

岳青绫随即为之宽心大放,点头道:“这就好了!”

朱允炆道:“怎么好了?”

“现在大概是子时前后,”岳青绫说:“我差一点忘了,这里是‘子午白纱’……

每天子午二时雾起,漫山遍遇,越来越浓……须要过一个时辰之后,雾才能消……”

说着她顿了一顿,.轻轻叹道:“希望能赶快找到钱师傅,要不然等一会雾重了,可就更难了……”

朱允炆道:“快……快!”

宫天保急道:“那边我都找过了,只有这边树林子还没有找……姑娘你看,他会在里面么?”

岳青绫摇摇头,苦笑道:“很难说!既然如此,也只有进去了!”

她于是转向朱允炆道:“我们这就进树林子了,希望能找着钱师傅,万一要是找不着他,您也不必伤心,也不见得就表示他……死……总之,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必须要在起雾的这一个时辰,摸出去,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朱允炆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心里却挥不开方才在梦里钱起的影子。

渐渐地,雾越来越重。

三个人已来到了树林。

宫天保持着火把在前,岳青绫在后,如此一来,却与朱允炆成了脸对脸儿。

风行树梢,林子里发出了一阵“唰唰”声音。

走着,走着,前行的宫天保忽然站住脚道:“什么东西?”

举火一照,明晃晃的泛着白光。

“啊!一把刀?!”

弯腰拾起的一霎,才自发觉到一个人就吊在面前不远:“不好……有人吊死了!”

岳青绫轻叫一声:“慢着!”

猛的,她由宫天保手里接过了火把,四下里照了一照,顿时面­色­一惊。

宫天保和朱允炆也都发现了。

好几个人都吊在树上,显然都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允炆抖声道:“这些人都……死了?”

岳青绫身势突拧,“嗖!”地纵身而起,落在眼前一棵大树上,四下里举目以望,随身飘身而下。

宫天保就着最近的尸体认了一认,吃惊地道:“这些都是大……”

岳青绫说:“不错,都是大内来的……又是谁会下手杀了他们?”

宫天保道:“别是岳大侠来了,暗中帮着我们?”

岳青绫摇摇头说:“不会……我爹爹不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法杀人……一定是另有别人!”

略一顾视,随即前进道:“走!”

忽然,她眼睛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由为之一呆。紧接着飞身而前,细看了看,神­色­猝然大变道:“呀!”

朱允炆大声道:“怎么了?……”

“钱师傅……”

宫天保快速来到:“钱……兄他怎么了?……”

火光照耀里,但见钱起仰面向天,胸腹以下,血淋淋地Сhā着一双铁笔,圆通通地睁着双眼,一脸痛苦模样,那样子,正如朱允炆梦中所见,显然早已断气多时,尸体都僵硬了。

朱允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搂着钱起的尸体不放。眼前已成了个泪人儿。

多少日子的郁结、伤怀,一下子都发泄了出来,人像是抽出了骨头,泥也似地瘫在了地上。

一旁的宫天保、岳青绫劝阻无效,但都吓坏了。

“陛下,陛下!”

宫天保一只腿跪下来,用力地捧住朱允炆前扑的身子,“龙体保重,龙体保重……

皇上您千万……”心里一伤心,连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是朕害了你……朕对不起你们……”朱允炆声音沙哑地泣着,忽然抬起头,向着枝茂叶集的天空大声嚷道:“老天,老天!是我朱允炆为德不足,害了多少人丧失­性­命……

皇天有知,就拿我­性­命抵偿了吧……抵偿了吧……不要让他们一个一个都跟着赔上了­性­命!嗳唷,嗳唷唷……”

一口气岔在了心口,递接不上,竟自当场昏厥了过去。

宫天保吓得眼冒金星,“嗳呀,陛下……陛下……先生!先生!”

一任他怎么摇怎么喊,朱允炆亦是不醒。一转身,岳青绫就在身边站着。

“姑……娘……可不好了!先生他老人家……”

“不要紧!”

她亦哭红了眼睛,火把映照之下,她的那张脸苍白如雪,显然­精­神亦受了很大刺激。

“先生只是一时岔了气……”

说时她徐徐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抵按在朱允炆心口部位,将股真力徐徐灌入。

朱允炆长长地吸了口气,忽地大声呛咳了起来。

“好了,”岳青绫随即把他抱起,向着宫天保道:“快离开这里——”

宫天保双手接过了朱允炆,转身前行。

岳青绫乃得趁此机会,将钱起尸身匆匆移至树下,暂时用树叶掩起,做了记号,却听得那一面朱允炆的哭声又起,口口声声嚷着钱起的名字,说是他害了他,哭声较先前更为凄厉。

岳青绫忽然来到面前,寒下脸来说:“先生您要节哀,这地方不见得安全,说不定敌人还在附近!”

一听她这么一说,朱允炆随即止住了悲声,只是傻傻地向她望着。

宫天保怔道:“姑娘是说?……”

岳青绫道:“那些被吊死的人,既是大内的锦衣卫士,人数这么多,便保不住有漏网之鱼……我担心一定还有人藏在这附近。”

宫天保忙即举火四照,看不见什么动静,呐呐道:“那么依姑娘所见,又是谁杀死了他们?然后把他们吊在树上?”

“是先吊在树上再杀死,不是杀了以后再吊上去!”岳青绫心思敏悟地道:“这些人多半是在黑暗里,不小心踩着了那人事先设好的绳套,被吊在了天空,这个人随后出现,再用暗器飞刀,一一取杀了他们­性­命——”

微微停了一下,她于是接下去道:“我猜想,钱师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动静,闯了进来……那个人便对他下了毒手!”

朱允炆忽然叹了一声,道:“这么看起来,很可能杀死钱起的人,就是刚才的那个姓赵的小老头了!”

岳青绫看着他点点头说:“您猜得不错,我心里也是这么猜想……”

“这又为……什么?”宫天保甚是费解地道:“姓赵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岳青绫说:“因为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

她静静地分析说:“虽然他们都想着要对先生不利,可是各人的目的和打算都不同,大内的人是想把先生带回去,向主人奏功,姓赵的老头儿很可能想擒住了先生,可以向朝廷要价,发上一大笔横财……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先生落在对方手里!”

这么一说,朱允炆和宫天保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宫天保恨恨地道:“这个老东西也太可恶!”

“我倒觉得很可爱!”

“很可爱?”宫天保为此一呆。

“你想想,要不是他在暗中帮忙,这些人一旦找上了我们,是不是麻烦?”

宫天保呆了一呆,恨声道:“话虽如此,他的心也太可恶!”

岳青绫冷冷道:“当然,其心可诛,我比你更恨透了他!”她顿了一下,缓缓说道:

“等着瞧吧,这一路之上,少不得还要见着他,我们要打起­精­神,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话声才自出口,只听得附近林子里“哗啦!”一声树响,紧接着传过来枝叶摇动的零乱声音。

岳青绫一手按剑道:“把火把给我!”

宫天保依言而行,呐呐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岳青绫道:“你背着先生跟着我,我们过去瞧瞧!”

地上尽是落叶,这里浓林密集,黑得紧。

走了一程,耳听得那阵子树摇声,更为真切,有人出声大骂道:“王八老儿,还不快放老子下来……啊,啊……”

各人才自会意,原来又有人被吊了起来。

前行的岳青绫忽然站住了脚步,道:“小心!”

持火前探,一个满布荆刺的藤圈就在面前不远。

宫天保吓了一跳道:“好家伙!”

岳青绫上前一步,举足一踢,触发机关,“唰啦!”一声,弹向天空,连带着一阵子呼呼作响,又有几棵大树弹空而起。

三人目睹之下,亦不禁为之惊心不已,若非是岳青绫够机灵,一个误踏,那还得了?

朱允炆吓得脸上变­色­道:“这……可怎是好,前面路还怎么个走呢?”

“不要紧了!”岳青绫向宫天保道:“你跟着我,没事!”

果然,这一处设陷机关的引发,附近已别无障碍,岳青绫持火而前,三个人很快地来到了别一现场。

远远地可就看见了空中吊着的那个人,正在大肆挣扎不脱,忽然发现了火光的来到,才自安静下来。

岳青绫举火以照,发现到那人掉下的一顶尖纱长帽、长刀,乃自断定出对方必是来自大内的东厂锦衣卫士。

这人久挣不脱,加以藤索上的荆蒺刺痛,可谓狼狈不堪,由于头下脚上,人在高处,根本就看不见来者何人,只感觉着火光的移近而已。

“老小子……你弄的好把戏!”这人说:“老子受够了,快放我下来……”

岳青绫冷冷说道:“你是谁?怎么会好好吊在树上?”

那人半晌才道:“原来你不是那个老鬼……唉……姑娘,怪我不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你就快救我下来吧,我一定重重谢你!”

岳青绫道:“哪一个要你谢我?哼,你们这些朝廷来的鹰爪子,平常作威作福,想不到也会有今天下场,活该被吊死,活受罪!”

那人顿了一顿,道:“姑娘你是……”

岳青绫道:“你别管我,我只问你来这里又为了什么?”

那人倒吊空中,耳中虽听见声音,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现场情景,急得在天上乱转。

挣扎了半天,受罪更大,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叹息道:“姑娘你要救我……回头那个老鬼要是来了,我就非死不可……你就发发慈悲吧!”

岳青绫道:“谁又是那个老鬼?”

那人说:“一个骑驴的矮老头儿……这个老鬼心狠手辣……杀人不当回事,要是他回来,我可是一定活不成了!”

岳青绫冷冷道:“你说他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唉唉……”这人急道:“刚才天黑以前我见他骑驴走了,往前面而去……因为驴子怕黑,不惯夜里行走,所以猜想他不会回来……却是没有想到,仍然中了他的埋伏!”

岳青绫道:“你们同行的人很多,为什么没有同伴来救你?”

“你?”那人呻吟道:“大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岳青绫道:“你说清楚了,我才会放你下来!”

“好好……我说……我说……”那人道:“同来的十七个人,有十三个已经遭了那个老鬼的毒手……剩下的几人都逃了,偏偏我倒楣……”

岳青绫道:“你们这么多人在树林里­干­什么?”

“是……找一个人……”那人只得实话实说:“找一个钦命要犯……大姑娘,你快点放我下来吧!”

岳青绫“哼”了一声,忖思着他久吊之下,早已气尽力竭,即使不是如此,也不怕他能逃过自己身手。当下玉手抬处,用“捻指”功力,“嘶!”地打出了一枚制钱,黑暗里取向对方踝上藤索。

耳听到“嘣!”的一声,藤索应声而断,那人便自头下脚上地直坠了下来。

“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嗳唷唷……”

那人一连串地叫了起来,设非是地面上积落着厚厚一层落叶,光只是这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

他这里挣扎着,方站起,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然比在了他的前胸,同时面前火光大盛,对方姑娘手里的一根火把,几乎举到了他的脸上,烧着他的眉毛。

“啊……大姑娘你这是……”

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定睛再看,才自看清了面前的一切,原来是除了手持火、剑的一个姑娘之外,另外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神采清奇,一望之下,即知其绝非等闲。更何况这张脸对他来说,曾是那么的熟悉,决计无法忘怀。

“啊……皇爷、圣上……您在这里?……我……小人……小人……”

在此之前,口口声声要活捉废帝建文,想不到此刻对面相见,竟至窝囊如此,一时间,双膝打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这番举止,大出各人意外。

朱允炆奇怪地道:“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说!”

别看他如今这个落魄样子,甚而早已是内里流传钦命捉拿的要犯,却也有他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面。

皇帝就是皇帝,那番气度、威仪不是一般人所能模仿的。

“小人……小人……崔化……”

“崔化?”

朱允炆哪里会记得这个名字。

宫天保却记得,甚而还是旧识——

“咦——你不是崔头儿么?怎么……”

那人一惊之下,就着面前火光向着宫天保认了认“啊呀!”一声道:“宫……千户……

你老……也在……卑职……”

“嘿嘿!”宫天保笑了两声:“这可就不是外人了!”

朱允炆道:“他是谁?”

“启禀陛下!”宫天保欠身道:“这人原在神武营当差,老皇爷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后来调守过陛下的寝宫,叫崔化!”

“是……”崔化直吓得全身颤抖:“小人就是……崔化,万岁爷不记得了?”

朱允炆细细在他脸上认着,依然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不过宫天保既然这么说,当然是不会错的了。

“崔化,你既然是我的旧人,怎会……你是来抓我的吗?”

“小人……不敢……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嘴里连声说着,崔化越发地连头也不敢抬了,只见他跪着的身子抖成了一片。

宫天保大声道:“皇爷问你,你就实话实说吧!”

“小……人遵……遵旨!”

崔化头也不敢抬起,一面叩头,呐呐道:“万岁爷走失以后,今日圣上入主登基,小人被调到了锦衣卫当差,职掌一个小旗!”

“啊!那是升官了!”宫天保冷冷一笑:“如今是个总抚了,恭喜、恭喜……”

“千户您说笑了!”

宫天保圆瞪虎目道:“我恨透了你们这帮卖主求荣的小人,看我不——”

反手抽刀的当儿,却被朱允炆出声止住:“宫天保!”

“卑职在!”三字出口,宫天保欠身退后,于是不敢造次。

朱允炆神­色­越发自然。

“让他说下去。”

“小人……遵旨……”崔化叩了个头,继续道:“这一次小人是随着方千户来的,向成国公报备听差——”

“成国公?”朱允炆一连冷哼了两声。

“是……朱大将军!”

“什么大将军?”

“征……夷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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