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结局下】
“所以,放消息给我天明寨兄弟,说当今皇上为假的人,也是你!”
殿中骤然响起另一道男声。
是一直沉默看着这一切的五王爷郁临旋。
他蹙眉看着龙椅上早已一脸灰白的郁临渊,蓦地又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还有,给消息给太后,说池轻没死,就住在香凝宫里面的人,也是你!”
是了,就是郁临渊,都是他!
因为他没有时间了,他要速战速决,他要除掉他,除掉太后,除掉郁墨夜。
先让鹬蚌相争,他坐收渔利。
郁临渊紧抿着唇,没有做声。
郁墨夜轻轻摇头,笑着,眸色沉痛。
任何言语都无法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人死后,真的有在天之灵吗?
如果有,他的母妃,他的父皇,现在在天上能看到这一刻吗?
这就是他们处心积虑、用心良苦所要的结果吗?
“郁临渊,母妃临死之前,曾让我发誓,这辈子孝忠于你,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也必须保全你!看来,我要违背誓言了。因为,你、不、配!”
“就算天打雷劈也好,死后下地狱也罢,我也无法牺牲自己去保全一个畜生,我为你帮你,竭尽一切可能,你却要杀我妻、杀我子、杀我友。二十几年,我为你而活,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郁墨夜的话字字落下,郁临渊骤然嘶吼:“说得冠冕堂皇的人是你!什么叫为我而活?没有我,你能做皇帝吗?背信弃诺就背信弃诺,什么叫我不配,我杀你妻、杀你子、杀你友?池轻不是活得好好的,六六死了吗?还有樊篱,樊篱不是也没死,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为自己是个背叛誓言的小人做着狡辩!”
郁墨夜蹙眉,眸底的沉痛愈盛。
他看着郁临渊,看着那个已然面目全非的男人,那个他曾叫大哥的男人,忽然觉得不想再说一个字。
而郁临渊却仰天大叫了起来:“父皇,母妃,你们看到了吗?看到这个背信弃诺的小人了吗?”
众人大骇,被他凄厉的声音和疯癫的样子吓住,还有他嘴角汩汩而出的鲜血。
“皇上!”
顾词初大惊失色,奋力挣脱两个禁卫的钳制,作势就要冲上前去,却被霍谦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手臂。
顾词初还要死命挣扎,霍谦干脆伸手点了她的茓位。
而与此同时,又有一些人惊呼:“皇上!”
只不过,跟顾词初不同,这些人喊的是郁墨夜。
因为不少人看到郁墨夜高大的身子猛地一晃,直直朝一边倒去。
好在池轻跟郁临归就站在边上,大惊之下,将突然倒下的男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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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池轻出现的时候,牢头连忙迎了上来。
今日早上发生在龙吟宫的事,早已在宫里传开了,他自是也已经听说。
原来,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曲折,这个女人竟然是帝王的女人,且还被帝王如此珍视。
他庆幸啊。
庆幸当初此人被关在天牢时,他没有虐待人家,每次她撞门,他都过去了,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她有什么要求,他也还算尽可能地帮她去做。
临刑前,她让他交给九王爷郁临归的信,他也亲手交代了郁临归的手上。
不然,不然今日,怕是要死翘翘咯。
见牢头笑脸相迎,池轻还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当年让你去找段嫣拿银子,她给你了吧?”
牢头脸色一变,“扑通”便跪在地上:“给了,给了,当年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会将银子还给您的!”
池轻又怔了怔,她不过随口一问,他做什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倏地明白过来,她就笑了。
“没事,我还要多谢你当年的仗义相助呢,起来吧,我此次来,是想见见五王爷和莲太妃。”
不是来算账的?
牢头心中一松,连忙从地上起身,“好,这就带你去!”
虽说牢头这边是安全了,可随着池轻的走入,还是有些人吓得魂飞魄散,比如当初打过踢过池轻的几个狱卒和侍卫。
看着他们吓得半死地跪伏在天牢的过道边上,池轻只瞟了一眼几人,没有理会。
如果按照她的性子,她还真要跟这几人算算旧账,可是,如今,她已没有心思,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老远就听到莲妃的声音。
确切地说,是莲妃的骂声,在骂郁临旋。
倒是没听到郁临旋吭一声。
看到池轻突然出现在牢门口,郁临旋一震,有些难以置信,他起身,看着她。
莲妃也有些意外,止了骂声,同样看着池轻,明显带着敌意。
牢头将牢门打开,池轻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郁临旋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问完,他又蓦地明白过来,对了,他们午时要行刑呢,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吗?
想到这里,他垂眸弯唇,自嘲地笑了笑。
池轻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放心,郁临渊说的话不作数,一切等皇上醒了再说。”
郁临旋怔了怔。
“那你前来?”
就只是来看他?跟庞淼每日来此见他一样?
想起庞淼,他忽然想到今日还未见到人呢。
每日都未曾间断过,今日怎么就没来?
难道听说了朝堂上的事?知道他们呣子被郁临渊判死刑的事,所以不来了?
这也不是她做事风格啊。
正兀自想着,骤闻池轻的声音响起:“我前来见莲太妃的。”
郁临旋回过神,见他母妃?
池轻已迈出两步,行至莲妃前面。
莲妃冷哼:“一个背叛主子的叛徒,有什么脸来见我?”
郁临旋蹙眉,沉声将她的话打断:“娘!”
池轻并不以为意,垂目看着坐在墙边的她:“我就问你,当年给淑妃下的毒可有解药?”
郁墨夜晕厥,还未醒来。
太医说,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情绪波动太大,太激动、太痛心所致。
另一个,便是他身上的毒,此毒在体内盘踞太久,虽说只有喝酒以及每月十五发作,但是,随着时日的增加,发作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太医说,此次不会有大碍,应该很快便会醒来,但是,解药必须找到,否则以后这种事情会经常发生,且还可能危及生命。
既然,毒是莲妃下的,她便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女人。
莲妃眸光闪了闪,冷声回道:“没有!”
“嗯,”池轻点点头,“本是想要给你机会的,既然你说没有,那便如此吧。”
说完,径直转身。
莲妃以为她要跟她多费口舌的,没想到她竟如此干脆,见她作势要走,便又连忙道:“就算有,我也不会拿出来!”
看来,此时,解药是他们呣子的保命符。
池轻微微一笑,回头:“没事,总能找到的,我们不急。我只是特别好奇一点,五王爷是你的亲生儿子吗?莫非,也跟郁临渊和太后的关系一样?”
“胡说什么?旋儿自然是我的亲生骨肉。”莲妃一脸愠怒。
郁临旋又拢了眉心,不知道池轻要唱哪一出。
池轻嗤了一声:“既然是亲生骨肉,怎会如此害五王爷?为了自己的权利欲望,将他当做利器工具,美其名曰,是为了他好,可是又何曾在意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的种种做为,跟太后没有任何区别。”
莲妃脸色一白。
池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其实,五王爷跟郁临渊一样,还有郁墨夜,都是可怜人,都是生在皇家的可怜人,太后没有给过郁临渊母爱,给的是三年一次的洛条夏,淑妃没有爱过郁墨夜,爱的也是那个皇位,让郁墨夜成为郁临渊的影子、过着非人的生活,别以为五王爷是幸福的,因为有你这个一心为他的母妃,错了,你爱的也是那个皇位,你爱的是你自己。”
“郁临渊至少可以报复太后,因为他们并非亲生呣子,郁墨夜也可以脱离淑妃的管束,因为淑妃早已离世多年,可是五王爷,对于你给予的一切,报复不得,违背不得,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郁临旋本想让池轻不要说了,可是却感觉到有什么从喉咙里往上一冲,冲进眼里,他垂下头,别过脸,没有做声。
莲妃面薄如纸,嘴唇在抖,一个抬眸,正好看到郁临旋偏头那一刹那眼角的潮湿。
池轻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有想过没有,如果不是你,五王爷此刻怎会在这天牢里?当然,你肯定觉得正好相反,你肯定觉得如果不是他不听你的话,你们呣子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你知不知道,一切早已在郁墨夜的掌握之中?试想一下,今日如果你们跟太后合作,会是怎样的下场?反倒是因为五王爷的明智之举,才保全了你们二人的性命。”
“你想想,郁墨夜早已知道五王爷就是萧震,也知道,我是你们派去杀他之人,他也一直未曾对五王爷有过不利,后来,也是五王爷在朝堂之上,提出他是赝品,他才以这件事进行反击。”
“算了,跟你说这么多,想必也是对牛弹琴吧?你二十几年的执念,又岂能听进去这些?我就最后说一句,若真是为五王爷好,真是以一颗母亲对孩子的心,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池轻转眸看向郁临旋,“我先走了,你四哥还没醒。”
他四哥?
郁临旋怔了怔,池轻拾步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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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宫
郁墨夜幽幽醒转,头也有些痛,视线也有些惺忪,他望着头顶房梁,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意识慢慢回笼,他想起自己在金銮殿上突然眼前一黑晕过去的情景,呼吸一滞,他蓦地坐起。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便看到在边上不远处的矮榻上,樊篱侧身躺在那里,看着他。
郁墨夜眸光一亮:“你没事吧?”
“怎么没事?你看刘院正将我身上包得就像是个粽子一样。”
郁墨夜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蹙眉道:“伤成这样,做什么不呆在太医院里?”
“你以为我喜欢龙吟宫啊?还不是你的那个女人,说什么呆在龙吟宫里安全,她可以一人亲自照顾两个,便让人将我抬到这里来了。”
“她人呢?”
“谁知道,还说一人亲自照顾两个,将我抬过来以后,人影儿都没见到一个。”
“可知道后来朝堂上的事?没有人为难她吧?”
“谁敢啊!再说了,听说,你是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晕的,后面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该关的关,该关的关吗?”
郁墨夜没有做声。
樊篱艰难地翻了一个身,让自己变成平躺的姿势:“你也还是躺下去吧,此时需要静养。”
郁墨夜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了?为何突然晕了?”
樊篱眸光微闪:“太激动呗。”
末了,还不忘嗤他一句:“瞧你那点出息,受点刺激就晕了。”
他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跟他说身上的毒。
郁墨夜将信将疑,也平躺了下去,正欲再说话,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池轻的声音:“王公公去御膳房说一声,皇上的午膳多做一些。”
王德目瞪口呆地看着池轻带着三个小家伙走进龙吟宫。
特别是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可爱至极的小不点。
那日,从龙吟宫出去之时,池轻自己帕子系在脸上,两个小不点一左一右趴在池轻的肩窝里,也未曾看到真容。
今日才第一次看清眉眼,小模样真是可人,很像池轻。
见王德傻在那里,池轻轻“咳”了一声,王德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颔首说:“好,好,奴才这就去。”
他不仅让御膳房多准备点,还要让御膳房多准备点小孩子爱吃的。
池轻带着三个小家伙走进内殿,内殿里面静悄悄一片。
郁墨夜还没醒,樊篱竟然也睡着了。
低低叹出一口气,池轻刚准备让几个小家伙不要吵,六六见到郁墨夜躺在龙榻上就飞快地跑了过去,并喊着:“爹爹,爹爹……”
一边喊,还一边摇推男人。
池轻一惊,连忙上前阻止,哄劝:“六六,爹爹不舒服,在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
六六也算听话,便撒了手。
自从上次给他雕了一个可以活动的木雕玩具之后,六六跟她的关系,似乎又改善了不少。
“来来来,我们玩接话的游戏好不好?”池轻忽然建议道。
虽然三个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接话的游戏,但是听到游戏二字就来了劲儿,纷纷奶声奶气道:“好!”
池轻眉眼弯弯,将三人抱坐在内殿中央的桌案边,然后自己也坐了下去,四人一人一方。
“娘亲先开始,娘亲说一句话,或者一个词,第二个人就得用这句话或者这个词的最后一个字,做为第一个字,也说一句话,或一个词,听懂了吗?比如……”
“比如,娘亲说,一会儿要用午膳,六六就可以接着说,膳食真好吃,姐姐就接,吃饭,妹妹就接,饭好香,娘亲再用香字开始说句话,这样说,你们听懂了吗?”
“听懂了!”稚嫩童音齐刷刷,响亮清脆。
“好,那娘亲开始了,来,姐姐给手里的拨浪鼓给娘亲,娘亲摇这个给你们打气哈。”
接过小家伙手里的拨浪鼓,池轻“咚咚咚”地摇了起来,并开口道:“好像要下雪,六六接,雪字开头。”
六六皱着小眉头想。
池轻手里的拨浪鼓摇得更猛烈了,边摇,边眼角余光瞟向龙榻上的郁墨夜和另一边矮榻上的樊篱,唇角轻勾。
“雪白。”六六终于想到一个词。
“嗯,很好!”
池轻点头赞扬,边继续大力摇着拨浪鼓,边转眸看向姐姐:“轮到姐姐了,白什么?”
“白雪。”姐姐奶声奶气道。
池轻笑,虽然就是将六六的倒过来,但是意思却完全不同。
“嗯,也很不错,来,继续,妹妹说,雪什么?”
妹妹伸出小手抓脑袋,那个急啊。
好一会儿,终于憋出来了:“雪白。”
“噗”的一声,池轻还未对此作出回应,内殿已有一人笑喷了出来。
是樊篱。
呣子四人循声望去,樊篱笑着看着他们:“我说,你们呣子四人能不能玩点技术高的?这样下去,估摸着,就雪白,白雪两个词,就够你们玩一天了。”
樊篱话落,池轻正欲开口,又忽闻龙榻那边传来声音:“你又没有往下听,怎知他们会一直这两个词?”
是郁墨夜。
“你醒了?”池轻惊喜站起,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不醒,也被你们吵醒了。”男人起身坐起,池轻连忙走过去,拿了两个软枕塞在他身后,让他靠着。
男人抬眼瞥她,黑眸蕴着一抹兴味笑意。
“你难道不是知道我跟樊篱已经醒了,所以,故意这样吵我们?”
“冤枉。”
池轻笑着嗔道,自是不承认。
虽然,她就是故意的。
谁让两个大男人好不做,装昏迷,她过来劝六六的时候,就看到他的眉毛动了动,眼角余光又看到樊篱眯开眼,又闭上。
“对了,说说我晕了之后,他们那些人最后怎……”
“放心,一个也没放过。”见六六的图画册就在龙榻边上的床头的柜上,池轻拿过,走回桌案边,给六六:“六六,教两个妹妹认识这画上的东西。”
六六接过图画册翻开,池轻又将姐妹二人抱到六六一方,挨着六六左右而坐。
能当小先生,六六自然是乐意的,当即就有模有样地教了起来。
让三个小家伙有事可做,池轻才回过头,看向郁墨夜,继续道:“太后、莲太妃、郁临旋都关了天牢,郁临渊跟顾词初……”
池轻顿了顿。
郁墨夜跟樊篱都看着她,等着她说完。
“被我杀了。”
四字出口,池轻看着郁墨夜的反应。
她看到郁墨夜只是瞳孔微微敛了敛,并未见其他任何表情。
这是吃定她不会杀是吗?
如果不是考虑到郁临渊是他的亲哥哥,她真的会杀了他们两个,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且,郁临渊已经离死没多远。
“好吧,骗不到你,”池轻轻咬了一下唇,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
这一次男人有了反应,明显怔了怔:“你将他们关进了密室?”
“是啊,”池轻点头,故意夸张了几分语气,“金銮殿上,你说应该还有别的机关,我回来找了找,被我找到了,就在龙榻床板底下的一个暗处,我便将他们两个关了进去,让他们也尝尝我在里面的滋味,我关了三年,郁临渊只有三天,总归还是便宜了他们,而且,他们两人一起,我那时独自一人,你,没有意见吧?”
池轻又一瞬不瞬看着郁墨夜。
郁墨夜没有做出反应,樊篱倒先“啧啧”了,“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幸亏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池轻没有理会樊篱,依旧攫着郁墨夜不放。
郁墨夜也看着她,忽的唇角一勾,笑了:“还是夫人想得周到,的确关在密室里最为保险,难保没有朋党之类的,想要救出。”
池轻当即不开心了,撇撇嘴。
在他面前,她就这么透明?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的确,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一人曾经是帝王,且老谋深算,而且,顾词初也不是省油的灯,难保没有同伙,密室最隐蔽、最安全。
虽然,她真的想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但是,她得为郁墨夜考虑。
这时,王德和青莲端了午膳进来。
池轻便过去招呼三个小家伙,“吃饭了,吃饭了,先吃饭,吃完了,再看图画册。”
王德跟青莲一人端了一大托盘,摆在桌上,红红绿绿荤荤素素摆了一满桌。
池轻一边摆筷子,一边问姐妹两个,“姐姐妹妹说一说,今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有几人啊?”
两个小不点,就开始伸着小指头一个一个指指点点的,数人数。
王德跟青莲见竟将他们两个也点了进去,赶紧笑着退了出去。
两个小不点,又开始重点。
结果点到一半,六六已经非常不屑地出了声:“我们三个,加娘亲,加爹爹,加樊叔叔,一起六个人,用得着点那么半天吗?”
池轻一震,眸光瞬间被惊喜点亮,为六六的那句娘亲,她欣喜转眸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含笑点头,表示,他也听到了。
樊篱不满地叫开了:“我身上缠得就像是个粽子一样,怎么上桌坐?”
郁墨夜掀被下榻,眉眼弯弯:“那你就看着我们上桌坐,你就坐在你的矮榻上。”
“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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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妃咬舌自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午膳刚刚用完。
三人很震惊。
应该说,池轻更震惊。
那般执迷不悟的一个人咬舌自尽了?
不会是因为她的那些话吧?
她只是想让她交出解药啊。
前来禀报的人,还带来了莲妃的遗书。
郁墨夜打开,垂目看着。
池轻跟樊篱看着郁墨夜。
郁墨夜看完,将遗书收起:“莲太妃揽下了所有罪责,包括下毒,以及派池轻来杀我,等等,说,都是她一人的意思,郁临旋是被她以死相逼才不得不从的,甚至,郁临旋当上天明寨寨主,成为萧震,也是她用了奸计胁迫郁临旋所为。”
池轻跟樊篱再次震惊。
郁墨夜垂眸弯了弯唇:“她这是在保全郁临旋呢。”
池轻知道,这个男人定然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郁墨夜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们还记得我们去江南查河道坍塌一事时,得到的那个账簿吗?就是在成衣坊里拿到的那本被下了蛊虫的账簿,其中一页被人撕掉了还记得吗?”
池轻跟樊篱皆点头。
“记得,一直没查出来是谁。”
“嗯,也是莲太妃,她也承认了,她说这件事郁临旋也不知道,这个我相信,她还说出了那项工程谋取到的银两藏在哪里,说有八千万两。”
樊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八千万……万两?”
“是!”郁墨夜点点头,“另外,她还说,我身上的毒,她有解药,解药就在她天明寨的厢房里,躺椅的扶手肚里。”
“真的有解药?”池轻欣喜若狂。
郁墨夜看向池轻。
池轻本想收敛一点自己的喜悦,却还是忍不住乐了。
“那赶快啊,派人去拿。”
“嗯,等会儿让霍谦带人去藏银两的地方,将那些银子拿回来放国库,天明寨拿解药的话,就派老九去吧,毕竟他去过,熟悉,而且,想必也是想见萧鱼的。”
池轻“切”,一副你又知道的表情。
郁墨夜笑了笑。
“莲太妃交出这些,无非就是想给郁临旋换条活路,其实,我原本也没想要郁临旋死,只是在想找个什么理由,既然,莲太妃所有都揽了,就将郁临旋放了吧,就说他也是受害者,且此次在铲除太后的事上有功,所以,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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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临旋来到龙吟宫的时候,池轻正带着三个小家伙准备回自己的香凝宫。
两人就在龙吟宫的门口这样不期而遇。
双方顿住脚步。
池轻看着郁临旋,看着他就上午下午的时间,似乎就憔悴了好几岁。
因为莲妃的去世吧。
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男人,池轻心中一痛。
郁临旋缓缓将视线从池轻的脸上移开,落在她腿侧的两个小不点身上,有片刻的震惊。
那一般无二的眉眼。
她竟然又生了两个孩子!
“对不起!”
“叫什么?”
两相沉默以后,两人又突然同时出声。
见状,两人都笑了。
“你先说。”池轻道。
“我问她们叫什么名字?”郁临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也滴溜着小眼睛陌生地看着他,让他心里软到不行,也疼到不行。
“小名叫姐姐妹妹,大名,还等着她们的爹爹取,这几日不是忙嘛。”池轻讪讪笑着。
今夜就让郁墨夜将两个孩子名字取了,都这么大了,名字都没有,她有些难为情。
“姐姐妹妹,”郁临旋也弯着嘴角笑,“挺好,又好记,又好认。”
见池轻笑笑不说话,他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今日我去牢里话说得有些重了,其实,我只是想要莲太妃拿出解药而已,没想到她……”
“跟你没关系,”郁临旋将她的话打断,“其实,我知道,母妃做了那么多错事,罪责是逃不掉的,她是为了我好,只是用错了方式,最终,她还是在为我,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我的生。”
“皇上没想要杀你。”本能的,池轻就想替郁墨夜解释。
“我知道,”郁临旋点了点头,垂了眉目,“我只是在说我的母妃。另外,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挺感动的。”
郁临旋抬眼,再度看向池轻。
想不到,在这世上,他的苦,她最懂。
池轻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抿唇想了想,道:“节哀。”
“嗯,”郁临旋轻弯着唇角,目光触及到她瘦得凸得老高的锁骨,“你身上的鞭痕……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池轻点头,“谢谢你的药,很灵。”
“那就好,我进去了,”郁临旋指指龙吟宫,“我想求皇上能让我带走母妃的尸体。”
“去吧。”
池轻带着几个孩子往边上让了让。
这个要求,郁墨夜应该会满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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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太后躺在发霉的枯草上,怔怔望着牢墙壁上的一方小天窗,整个人就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一动不动。
没想到她荣华一生、光鲜一生,最后竟到了这种地方。
她真的不甘心啊。
她算计一生,莲妃筹谋一世,她们竟然都栽在淑妃的逆子手上。
果然,那个女人是她们的天敌。
生前,夺了她们男人的宠爱。
死后,死后竟然还让她的孩子来对付她们。
她若知道郁临渊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下的可不是洛条夏了,她会直接让他长不大,直接让他去见阎罗。
先帝,你好狠啊,赐我绝子药,还让我帮那个女人养大孩子。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莲妃咬舌自尽的事,她也听说了,因为在天牢里都传开了。
她也想死,可是,她竟然连死的理由都找不到一个。
莲妃至少用自己的死,护了郁临旋的周全,护了自己儿子的周全。
而她呢?
孤孤单单、茕茕孑孑一个人,从未真正拥有过谁。
一手带大的儿子,最后还给自己下了洛条夏,甚至将她送到了这里。
一手培养的秦碧、池轻,早已不知人在何地。
就连最信任的孔方和韩嬷嬷都背叛她,胳膊肘朝外拐。
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剩她自己。
如果,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微微眯了眸光,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那时,她十四岁,最美好的年华,花一般的容颜,花一般的年纪,她随着一批选秀的秀女,走在花团锦簇的宫中,供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挑选。
她依稀还记得那时的空气。
都是花香,似乎连呼吸都是甜的。
如果回到那时,如果再回到那一刻,她是不是还会走现在的老路?
她问自己。
答案,她竟然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方不见天日的牢地,这发霉的稻草,这发馊的饭食,便是她的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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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郁临渊躺在席子上,奄奄一息,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
顾词初还在试图找出口。
必须找出口出去,虽然没有拿到六六的血,但是,至少要将郁临渊泡在药水里,也能勉强续续命。
找到最后,她都快疯了。
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几件破物,她实在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地方,那个女人竟然呆了三年,且还自己生下了孩子。
是怎么活下去的?
是神仙吗?还是妖怪?人,她觉得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就算不死,也会疯。
她在敲砖块,一块一块地敲,希望能找到什么机关。
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日子。
是那个女人留下的在这里生活三年的印记。
“别找了,里面没有开启的机关……”郁临渊说话都已经非常吃力了。
顾词初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停了下来,将郁临渊扶着坐起,将自己的真气度给他。
谁知不度还好,度了反而让郁临渊吐血得更加厉害。
她想,定然是真气加速了血液的流动,所以才导致这样,她又只得赶紧罢了手,将郁临渊抱在怀里。
她急得哭了。
她不想死,不想他死,他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她不甘啊。
郁临渊又何尝甘心?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是谁,最不服气的人又是谁?”
顾词初本想让他保存体力,不要说话了,可看到他这个样子,怕再不让他说,以后也没有说的机会了,只得流着泪,任由了他去。
“是谁?”她随话答话,其实,她心里已有答案。
“最痛恨的人是太后,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给我下洛条夏,我才会去寻解药,才会误食解药,才会导致中毒,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而我最不服气的人,就是我那个弟弟了,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娘胎里就中了毒,还能活命?凭什么能跟在我娘身边十年,而我却要呣子分离?凭什么在这十年里,他享受着母爱,而我每三年还得被太后荼毒?凭什么他能得到池轻的爱?死心塌地的爱?凭什么有樊篱那样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凭什么连王德那样,原本都是我的奴才,最后都听命于他?他凭什么?他只是一个质子,一个身上带毒,没有上过学堂,没有见过世面,没权没势的质子王爷而已。”
或许是因为说得太激动了,鲜血更凶猛地从嘴角流出。
顾词初吓住了,紧紧抱住他:“别说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不是吗?我也是死心塌地的爱。”
郁临渊咧着嘴笑,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狰狞恐怖。
他问她:“你爱我什么?爱我是皇帝吗?”
顾词初摇头,泪水甩出。
“不是,自从当年你在村民手里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皇帝。”
她是石女。
村里视她为不祥之人,特别是当她父母双双过世,村民们更视她为眼中钉,说,是她克死了她的父母,以后还会克其他人。
村民们决定将她烧死。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
大火熊熊燃起,都已经烧到了她的裤管,她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这个男人,是这个男人,如同天神一般,飞了过来,劈了柱子,将她救下。
他甚至跟村民理论,他说石女也是人。
村民们拿着锄头铁锹,连他一起打。
他最后干脆带走了她。
自那之后,她便对他死心塌地。
他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这世上第一个觉得石女也是人的男人。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大齐的太子。
“可是,我现在就要死了……”郁临渊依旧在笑着。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郁临渊便不再说话了,因为已经无力说话了,眼睛虚弱地一闭一睁,看着头顶上的块块青砖。
他忽然想象着当日那个女人被囚在这个地方,看着头上青砖时的心情。
是跟他现在一样绝望吗?
是跟他现在一样不甘吗?
他真的不甘,早知道,他就毁了她,在她以为他是郁墨夜的时候毁了她。
他竟然连亲她一口都没有亲过。
直到怀里的人悄无声息,体温一点一点逝去,顾词初才终于承认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垂目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却发现,难过到了极致,原本还肆意的眼泪忽然一滴都流不出。
抬手轻抚他的眼睛,希望他能闭上。
“放心,我会陪着你,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对方依旧没闭上,后来,还是她凝了一点内力,才终于让他阖上眼睛。
将他轻轻放在席子上,她从袖中掏出一管火药。
其实这管火药原来是准备用来事成之后,炸掉城北的那间小屋的,没想到此刻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给她和他两人送终的用场。
这世没能成为夫妻,就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同行吧,这火药就当做是礼炮。
掏了掏袖管,她发现没带火折子。
没火折子怎么办?
寻来一块青砖和那个骷髅,她开始用青砖摩擦骷髅。
听说,骷髅有灵(磷)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郁临旋先将他母妃埋了,天黑才回到五王府。
王府的人见他回来,都开心地迎过来。
“五爷回来了,太好了!”
“五爷,我去准备热水,五爷先洗个澡。”
“我去给五爷准备晚膳。”
一堆人忙开,郁临旋笑笑,并没多少天,再看到这些人,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看到庞淼。
先路过书房,他走进去。
里面没人,他便径直回了厢房。
厢房里也是漆黑一团。
他怔了怔,转身,寻去了庞淼的婢女海蓝的房间。
厢房里,海蓝红着眼睛在收拾包袱。
见郁临旋进来,海蓝先是眸光一亮:“王爷回来了?”很快,却又黯淡了下去。
“王妃呢?”郁临旋问。
海蓝咬了咬唇,眼睛又红了,“王妃走了,她说,她听别人说,什么地方有个神医专门治她身上的那种畏寒之症,所以,寻神医去了,她不让奴婢跟着,让奴婢回庞府。”
郁临旋身子一晃。
走了?
难怪今日没进宫去看他,原来是走了。
心里一下子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空,好空的感觉。
母妃走了,她也走了。
缓缓转过身,他自言自语道:“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海蓝疑惑地看着他,看着他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地出了门。
她本想上前扶他,可想想又替自家小姐委屈,所以干脆作罢。
什么叫走了也好?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了解自家小姐,若不是这个男人,她家小姐怎么可能会走?
******
池轻踏进龙吟宫的时候,看到郁墨夜站在龙榻前面,一动不动。
连她走到他身后,都竟然没有察觉,她调皮地“嘿”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扭头看她。
眼底深处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掩去,她忽然知道他站在这里做什么了。
龙榻的床板底下是开启密室的开关。
今日是第三日了。
如果按照那日樊篱听到的,郁临渊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后必死,那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或许已经死了。
所以,他是在这里犹豫要不要打开密室进去看看吗?
毕竟是自己的大哥,他的心情,她懂。
笑了笑,她走过去,倾身凑下,伸手在床板的一处摸索了一下,一按。
就算郁临渊罪大恶极,终是大哥,送他最后一程也是应该,免得他日后有遗憾,这个决定,她替他做。
就在她起身等着密室的洞口大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轰隆”巨响,与此同时,郁墨夜猛地伸出手,一掌击在她的胸口上。
热浪、巨响、大痛——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想起了在废楼里的那一幕。
也是这样的声响,也是他,也是这样给了她胸口一掌……
何曾相似。
******
再次醒来,有些不知时日。
池轻怔怔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躺在香凝宫自己的床榻上,外面传来青莲带着几个孩子玩耍的声音。
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她想起晕过去之前的一切,脸色大变。
掀了被褥就跳下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往外跑。
院子里,青莲看到她冲出来,连忙迎了过来,她一把抓了青莲的手臂,急急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青莲怔了怔,垂目看着她的光脚丫,“皇上没事,奴婢去将您的鞋子拿过来……”
青莲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臂上一松,眼前人影一晃,池轻已跑出门去。
青莲蹙眉,连忙返身进了内殿,将她鞋子拿出来,追了出去。
池轻跑到龙吟宫,龙吟宫里乱做一团,不少人忙忙碌碌在挑搬着砖块和废土。
她径直进了内殿,才发现内殿被炸得一片狼藉,特别是龙榻的那个位置。
不见郁墨夜。
她又找了找王德,也不见人,便逮住一个小太监:“皇上呢?”
“皇上在蓬莱宫会客,听说有贵客前来……”
听到蓬莱宫三个字,池轻已经跑了出去。
门口碰到提鞋赶过来的青莲。
她将鞋接过,扔在地上,一双脚跻进去就跑,后跟也没拔。
蓬莱宫,王德守在门口。
见她妆容不整地跑过来,王德连忙迎上,可她压根没理会王德,径直经过他的身边,进了蓬莱宫。
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那一刻,她的眼里也只有那个龙椅上的男人,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个龙章凤姿、气度高洁的男人。
“郁墨夜。”她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男人正在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等看到她的时候,又没有想到她会当着外人的面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身子一僵,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他垂目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当年我要杀你,你却在关键的时候,还是想着推开我救我,这次又是,幸亏你没事,幸亏你没事,如果你有事,你让我怎么办?”
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口,她瓮声瓮气、激动地说着。
曾经她一直以为,那夜那座废楼里,他击向她胸口的那一掌是正当自卫,因为她要杀他,所以他狠厉地劈了她一掌。
却原来,是救她。
她杀他,他还救她。
这是怎样的男人?
郁墨夜听完她的话,怔了怔,须臾,就低低笑了。
原来就为了这个,如此衣衫不整、妆容不整地冲过来,也不管不顾有外人在,就这样扑上来。
虽然,他很受用。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就是一边的眉毛烧掉了,得长段时间。”
池轻在他怀里抬起头,果然便看到他一边有眉,一边无眉的样子。
她扑哧也笑了。
抬手,抚上他有眉毛的这一边,笑道:“没事,等会儿我将你这道也剃了。”
“你敢!你用螺黛替我另一边画出来还差不多。”
“都是男人跟女人画眉好不好?”池轻嗔道。
“二位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啊!”
另一道男声骤然响起,池轻一惊,在郁墨夜的怀里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坐在边上的男人。
熟悉的眉眼入目,她惊喜道:“潇湘云。”
“是,是我。”潇湘云笑若春风、温润如玉。
“你几时来的?”池轻很意外。
“我一直在,只是你的眼里没我而已。”
池轻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从郁墨夜里怀里起身,窘迫站好。
她其实是问他几时来宫里的,并不是问他几时在这里的?
见两个大男人都看着自己,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怎么会发生爆炸?”
郁墨夜敛了笑意:“应该是顾词初随身带了火药。”
“那他们……”
池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死了。”
郁墨夜略略垂了眉眼,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池轻知道,他心里定然没有看起来的这般平静。
没想到顾词初倒是对郁临渊一片痴心,用这般惨烈的方式,陪着郁临渊一起。
这样会被炸得尸骨无存吧?
见两个男人也不说话,她连忙道:“你们两个先谈,我就不打扰了。”
朝潇湘云点了点头,她准备溜之大吉。
她只穿着一套中衣呢,头发也没梳,脸也没洗,鞋子也只是掺在脚上,鞋跟都没拔,这种样子,太失礼仪了。
“请等一下。”
潇湘云骤然出声。
她只得停住脚步,眉眼一弯回头。
潇湘云自座位上起身,举步走到她面前,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当日,皇上让我帮忙寻两个解药,郁临渊身上的我没有寻到,但是,恢复你原本声音的,我寻到了,现在送给你,就当做是你即将为后的礼物吧。”
池轻一怔,愕然看向郁墨夜。
对方正眸光温柔地看着她,薄薄的唇边,一抹浅笑微微。
她记得,那日,他跟她说过,已经让潇湘云帮忙寻郁临渊的解药,但是,没告诉她,也让潇湘云帮她寻治嗓音的药啊。
是想给她惊喜,还是怕她知道后会抱希望,如果寻不到又失望,所以没有先告诉她?
当然,这些已不重要。
不管哪一种,他都是在意她的感受。
“谢谢!”对着男人,她也会心一笑。
伸手将药瓶接过,她又对着潇湘云深深一鞠,发自肺腑的:“谢谢你!”
“不客气。”潇湘云笑笑,又转身回座。
池轻又想起,方才这个男人说什么,就当做她即将为后的礼物?
为后?
她呼吸一滞,再次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已经跟潇湘云说了起来。
好吧,她撤。
出了蓬莱宫,正是晌午的光景。
虽是冬日,可阳光正好,明媚耀眼,她伸手想要遮住刺眼的阳光,却发现暖阳透过她的指缝流泻。
有七彩的光过来。
她微微眯了眸子。
好美!
一片七彩光中,她仿佛看到了她的未来,那个男人给她的未来。
她和他,还有孩子们共同拥有的未来。
绚丽静好!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1】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1】
再次回到四王府,池轻觉得恍如隔世。
她是带三个小家伙出宫采买些玩具和吃的,路过四王府,便让马车停了下来。
时隔三年多,四王府还是当初的样子,白墙黑瓦、朱门楹拦,依旧气派,依旧很新。
只是,物是人非。
她已不是四王爷,顾词初已逝,也再无四王妃。
让她意外的是,一座没有男女主人的四王府,家丁下人竟然都还在。
其实大门开着的那一刻,她就有些诧异了,她以为王府已空。
带着三个小家伙走进门,马上就有家丁出来。
见到是她的那一刻,家丁一下子没认出来,认出来之后又是震惊,震惊完了,便是欣喜,然后就大嚷:“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喊完之后,才惊觉过来自己的话不对,一拍脑门:“哎呀,叫王爷叫习惯了,一激动就…请娘娘恕罪!”
娘娘?
连他们都知道她马上要被封后的事吗?
见对方作势要下跪,池轻吓得连忙上前将其扶住,笑道:“没事没事,叫王爷挺好,我还希望自己是王爷呢。”
因为此人的叫嚷,家丁下人们都赶过来了。
见到池轻,一个一个都好激动、好开心。
见到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池轻眼窝微微有些发热。
她不知道他们竟然都还在,应该给他们带些礼物就好了。
给银子又太俗了,不好,只能下次再补了。
池轻连忙将三个小家伙介绍给大家,首先当然是六六。
大家一听是六六,都惊叹开了。
“哇,小皇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离开王府的时候,还抱在手里呢,一晃,都小大人了。”
“长得可真像皇上。”
然后,便是两个怯生生站在边上攥着她裙裾的小不点。
“这两个是六六的妹妹,是孪生姐妹,姐姐叫碧璎,妹妹叫琦玮。”
说到姐妹两个的名字,池轻还有些不顺溜。
毕竟刚起不久。
不对,其实起了很久了。
这两个名字是在她怀六六的时候,郁墨夜起的,说,如果是女孩就叫这两个名字。
这次,她让他给姐妹两个起名字,他就想了起来。
其实,她不是很满意,因为她觉得,既然是孪生姐妹,两人的名字应该比较接近,中间共一个字什么的。
但是,郁墨夜说,不接近才更容易区分,而且,这是他当年想了很久起的名字,寓意特别好,还说什么,最初的,便是最好的。
好吧,反正他总是有理之人,她便随了他。
王府的众人见到姐妹两个更是激动不已。
“好小哦,长得真好看。”
“好可爱。”
池轻看到大家兴奋的样子,觉得如果不是顾忌三个小家伙是皇子公主,他们肯定都要捏小脸蛋了。
“我能回以前的厢房看看吗?”池轻问管家。
这里有她太多的回忆,比起皇宫,她其实更喜欢王府。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管家被她问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您是王府的主人,这样问,是要折煞我们这些下人了。”
管家还跟她解释:“当初,王妃进宫,我们都以为大家要解散了,毕竟王府也没了主人,后来,皇上让王公公过来传了口谕,所有人都留下照旧,月钱每月会让王公公送来发放。”
原来是郁墨夜的意思。
是因为他自己是四王爷吗?
不对,应该说,是因为他跟她都是四王爷。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弯起了唇角。
“娘娘的厢房下人们每天都会打扫,按照皇上旨意,里面的一物一件都未换过,都是娘娘在的时候的样子。”
管家本还想告诉她,这三年里,皇上来过多次。
后来想想,皇上也不是光明正大的来,而是几次夜里被下人们发现,出现在这个女人的厢房里而已。
所以,他还是决定不多言的好。
刚开始,他们还吓坏了呢,那个下人去禀报顾词初,顾词初说,是皇上,让大家不要去打扰。
所以,后来,只要看到,大家都会立即消失。
只是,他们很疑惑,不知道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当初,皇上是因为思念这个女人吧。
听说这个女人被关了三年。
看她那么瘦,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吧。
想到这里,管家又不禁多问了一句:“娘娘午膳在府里用吗?”
池轻怔了怔,没想到管家会问她这个,回头,笑道:“好啊,很久没吃府里的菜了,还真有些想念呢。”
见她竟然爽快应允,管家特别开心:“那在下就去通知厨房。”
“嗯,好。”
六六看到院子里有个秋千,扯了池轻的衣角:“娘亲,我带妹妹去荡秋千。”
池轻有些犹豫,怕三只还小,无大人在不安全,便哄劝道:“好,等会儿娘亲带你们去荡,先陪娘亲去厢房看看,好不好?”
两个婢女听到,连忙过来牵了六六和姐妹两个的手:“娘娘放心去吧,奴婢带小皇子和小公主去玩就好。”
池轻感激地点点头,便独自一人去了厢房。
果然一切如初。
就连茶壶跟杯盏摆放的样子都是按照她平素习惯摆的模样。
而且,茶壶里竟还有热茶。
想必下人们每日过来换。
环视了一圈后,她径直走向壁橱。
打开,她蹲下身抽出最下一层的抽屉。
里面的物件入眼,她眸光敛了敛,怎么不见了?
她放在这个抽屉里面的发簪、药瓶、和衣服,怎么都不见了?
其余的东西都在,唯独那三样不见了。
发簪是去江南的时候,郁墨夜送给她的那枚双蝶金钗。
药瓶也是郁墨夜给她的,装避子药的,避子药被她拿去怡红院卖了,药瓶她特意留了下来。
衣服是在江南成衣坊比赛的时候,他用剪刀剪了破洞,并用黑墨画了花枝的那件。
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记得非常清楚,她可是特意都收在这个抽屉里面。
难道是她记错了?
她又开始在壁橱的上面翻。
“在找什么?”
男人的低醇的嗓音突然响在身后,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回头,便看到郁墨夜长身玉立在门口。
拍了拍胸口,她松了一口气,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我跟樊篱在京城查一件事情,路过看到你停在王府门口的马车,便进来了,你在找什么?”男人举步走了进来。
“我……”池轻咬咬唇。
“是找我送给你的发簪和衣服吗?”男人又问。
池轻一怔,本想说,你怎么知道,旋即就恍悟了过来,伸手指着他:“难道你拿去了?”
是了,就是他,若是王府的其他人拿的,怎么可能就独独拿那三件?
男人唇角一勾,笑得绝艳,走过来自身后将她抱住。
“的确是我拿去了,但是,我又送给你了。”
“什么?”
池轻听不懂。
“你不知道,衣服倒还好,比较容易烧,那发簪跟瓷瓶根本烧不掉,没办法,我就将两个绑在孔明灯上放给你了。”
池轻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这个男人以为她死了,然后,将这些东西都烧给她了,所以……
“所以,这些都没了?”池轻觉得自己要哭了。
男人低低笑,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朝着自己,黑如琉璃的眸子凝落在她的脸上,“我以后再送你好的。”
池轻还是很伤心,没有说话。
男人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好了,你不知道我烧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说到这里,你知道吗?我当日还在东门的邢台上找了些黑灰回来,以为是你的骨灰,用帕子那是包了又包,裹了又裹,外面还用一个特别精致的小木匣装好,摆在龙吟宫里夜夜祭奠呢。”
池轻想象着他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与此同时,心尖也跟着一阵阵发疼。
虽然他现在当玩笑一样说出来,可她完全能想象得到,当日,他的痛他的殇。
“樊篱呢?你不是说一起办事的吗?”
“在院子里陪三个小家伙荡秋千呢。”
“你们有时间吗?如果忙完了,中午也一起在王府用午膳吧,我已经答应管家中午在这里吃了。”
“就算再忙,午膳总是要吃的不是吗?再说,夫人金口一开,我怎敢没时间。”
男人一边说,一边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池轻笑着避躲:“别瞎说,所谓金口玉言,只有皇上你才是金口,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会被当做祸水的。”
“你本来就是祸水。”
男人将她拉入怀中,大手扣住她的腰。
池轻挣扎:“门都没关,而且又不是在宫里,让人看到不好。”
“谢夫人提醒。”
男人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不放,另一手骤然一扬,厢房的门就“嘭”的一声被带上。
池轻慌了,“你……”
“你难道忘了,我们在这间房里缠绵得最多吗?这里满满都是回忆,在宫里反而屈指可数。”
男人低醇的嗓音已经抹上了一层暗哑,幽兰般馥郁的气息撩打在她的脸上,他搂着她,几分霸道,几分征求:“池轻,我想要。”
池轻有些汗,虽然的确他们曾在这间厢房里做过很多很多亲密的事情,但是毕竟时隔三年,突然回来就做,总归有些
可她哪里经得起男人的厮磨,没两下就失了抵御。
所幸床榻上的被褥床单经常换、经常洗、经常晒,就如同她在的时候一样。
两人很快便滚到了床上。
衣衫尽褪,男人一点一点吻过她身上已经很淡很淡的伤痕。
“看来,天明寨的去疤灵还真灵。”
男人边吻边低喃。
池轻早已颤做一团,绷紧着神经道:“可是,那个治嗓音的药,似乎效果不怎么样,这么久了,我的声音依旧没变回来……”
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她其实还没有服。
她想在他登基大典那日再服,给他一个惊喜。
“没事,你的声音怎样我都喜欢。”男人抬起头,将她的唇捕获。
池轻在他的呼吸里沉沦,她半眯了眸子,积极地回应。
很快,场面就变得如火如荼起来。
这些时日,她的身子养好了不少,但是,他还是不敢太狠。
然而,这也是仅仅在他理智还在的时候。
当看到身下的她,眸光迷离、喘息连连、柳腰款摆,魅惑得要人命的时候,他便只想要得更多,再多一些,还多一些……
一场欢爱来得突然,又来得凶猛。
暴风骤雨一般。
被推上云端的感觉也极致得厉害,两人还在潮汐里徜徉,门口骤然传来细细的敲门声,和奶声奶气的叫唤:“娘亲。”
床榻上的两人瞬间清醒。
池轻大惊失色,男人已坐起身,一手扯了自己衣袍,一手拉了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动作行云流水,也快得惊人。
下床站在地上时,衣袍已套在了身上,大手边系着腰间的锦带,边作势要去开门,池轻吓得连忙将他喊住:“别!”
三个孩子进来看到她大白天的睡在床上,问她,她怎么回答?
而且,既然樊篱陪他们玩,肯定樊篱也在一起,她才不要让那厮看到。
那厮若是看到,指不定背后要怎样笑话她呢。
“等我穿好。”
全然顾不上身子几乎散架,她慌乱地扯过衣袍,跳下床,快速往身上套。
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将手上的衣袍丢掉,冲到衣橱前,拉开橱门,在里面快速找了找,找到一件女式衣袍,扯出来,三下两下套在身上。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将腰带系好,她说:“开吧。”
目光触及到床榻上凌乱一片,她又骇然急道:“等一下!”
跑回床边,将被褥随随叠了一下,皱巴巴的床单拉了两拉。
门外小手似乎已经在推门,还唤着:“娘亲。”
池轻转过身大喘了一口气:“开吧。”
门开,三个小家伙跑了进来。
六六跑在前面,见到郁墨夜,就张开小手臂扑了上来:“爹爹。”
姐妹两个小不点走在后面。
再后面……果然樊篱在。
眉眼弯弯地走进来,正准备开口说什么,池轻已抢先说在了前面,只不过,她是对郁墨夜说的。
“还真是瘦了不少呢,这以前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就像是个道姑一样,早知道就应该听你的,你说根本不用试,我还非要试。”
池轻传递的信息就是,门之所以紧闭,之所以半天没开,是因为她在试衣服,试以前的衣服。
郁墨夜自是听懂了,眉尖略略挑了挑。
看得出,他其实是想笑的,忍住了。
樊篱也是精得很的人,自然也是明白了。
站在郁墨夜边上,闲闲环抱了自己的胳膊,朝池轻上下一打量,一本正经道:“其实,现在还好了,恢复了很多,已经比以前瘦不了多少了,我想,若是不脱那些里衣、中衣,就直接试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空荡,毕竟平素你也不可能就只穿一件外袍。”
樊篱边说,边指了指床边她脱下还未来得及穿的那些里衣和外衣。
池轻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朝脸上一涌,真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是变相地拆穿她啊啊啊。
郁墨夜何其聪明一人,自是也听明白了,当即冷了脸,佯怒,板了腔调:“樊篱,怎么说话呢?”
樊篱立即笑脸摊手:“草民错了,草民什么都没说,草民只是来提醒二位一下,午膳做好了,二位也该饿了吧,可以用午膳了。”
池轻晕死。
什么叫二位也该饿了吧?
这话……真是句句有所指啊。
偏生郁墨夜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嗯,的确有些饿了。”
樊篱嘴角的笑意便越发浓郁了,躬身抱拳:“那,是草民先行告退,二位随后就来,还是草民先带着皇子公主告退,二位随后就来?”
郁墨夜接得也快:“你带着皇子公主来的,自是要带着他们先告退,外面凉,夫人身子薄,肯定要先穿好里衣和中衣才能出门。”
边说,边倾身将六六放下来。
“皇上所言极是!”
樊篱唤了六六,牵着姐妹二人,便出了门。
留下池轻站在那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待郁墨夜关了门,她随手抓了床榻上的枕头,直直朝他砸过去。
“罪魁祸首是你,丢人的却是我,你竟然还跟着樊篱一唱一和,气死我了。”
男人伸手接住软枕,低低笑。
“樊篱是成年人,又不是三个小东西,这种事情,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谁让你此地无银的?”
“我……”
池轻气结,倒是她的错了。
背转身去,愤愤地脱掉身上的衣袍,又愤愤地拿起兜衣套在身上。
就在她背着手,准备系兜衣的带子时,带子已被走到身后的男人捻在指上。
“我帮你。”
池轻也没拒绝,但是,依旧气鼓鼓的。
男人笑,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兜衣窄窄的带子打了一个活结,将手拿开的那一刻,忽的倾身,凑到她的耳边。
低醇磁性的嗓音流泻。
“我们是夫妻,又不是偷香,就要光明正大地做,哪怕全大齐都知道,也不需要欲盖弥彰!”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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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轻汗。
他这种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做的不要脸的劲儿,是哪里来的?
“我们几时是夫妻了?你从未娶过我,我也从未嫁过你,无论我们两个的哪种身份,都没有夫妻关系好不好?怎么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男人笑:“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我不在意!”
她若在意,两人还会有今天?以前两人那样尴尬、不能为的身份,她都没在意,现在又如何会在意?
“是你不讲道理。”她回头冷了他一眼,拾起里衣穿在身上。
“怎么不讲道理?你是三个小东西的娘,我是三个小东西的爹,这就是硬道理!”
池轻无语。
将外袍套在身上,池轻转身:“我们快出去吧,不然,他们又要七想八想了。”
“能让樊篱想想,我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了,指不定想想,他就要还俗娶亲了。”
男人边说,边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不要脸,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池轻嗤他,伸手将药丸接过。
她知道,这是避子药,他已经给过她三粒了,这是出来后两人的第四次。
其实,她想说,她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而且听说避子药对身体多少有些伤害的。
但,三个孩子还小,也的确不能再要。
而且,他主动给她,说明他肯定也不想要。
将药丸送入口中,男人已走到桌案边提壶倒了一杯水,自己试了试水温,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一口,咽下药丸。
“走吧。”
******
他们两人来到饭厅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桌摆好了,四方桌子满满一席。
樊篱在边上给三个小家伙不知道讲着什么,三人都仰着小脑袋望着樊篱,听得专注。
见他们两人进来,候在饭厅的家丁和下人连忙行礼,樊篱也停了话,欲跟大家一起。
郁墨夜扬手止了大家:“今日随意,无须多礼。”
一行人落座。
樊篱带着六六,郁墨夜带着姐姐,池轻带着妹妹,坐三方,一方空着。
“开始吧。”
郁墨夜发话,樊篱跟池轻拿起竹筷,三个小家伙都用勺子,姐妹两个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已经可以拿了。
郁墨夜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管家:“有酒吗?”
管家还未做出反应,樊篱已出了声:“我身子还未好全,不喝酒。”
“谁说给你了?”郁墨夜瞥了他一眼,唇角一勾,“朕自己喝。”
樊篱跟池轻都愣了。
倒不是因为他自称朕,家丁和下人那么多,自然是应该这样称的。他们愣的是,他要喝酒?
“有,有!”管家说完就快步退了出去。
看到帝王跟樊篱来,他已经命人去买了上好的杏花酿,但是,刚刚上菜的时候,樊篱看到,让他们赶快撤了,说帝王不喝酒。
“你身上的毒解了?”樊篱很意外。
何止樊篱,池轻亦是。
“九弟去天明寨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郁墨夜点头,“解药朕已经服了。”
樊篱连忙伸手过来,想要探他的脉,被郁墨夜挥手打了回去,“青莲已经给朕探过了,说是解了。”
“但是,安全第一吧,酒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池轻还是有些担心。
郁墨夜却不以为然:“你们无法理解一个二十几年只能看着别人喝酒、而自己碰都不能碰的男人的心情。”
樊篱跟池轻无语。
郁墨夜笑:“再说了,不是有你们两个在吗?若真喝出点事儿来,你们一个会医,一个是药,都会救朕,朕完全无后顾之忧。”
好吧,樊篱跟池轻再次无言以对。
管家很快便端了酒来,并一起拿了三个酒盏。
“我不喝。”樊篱将酒盏捡到无人坐的那方。
他身上外伤内伤都未尽好,要管住自己的嘴。
“我陪你喝一点吧。”池轻示意管家给自己也倒上。
喝酒本是寻常之事,但是,对这个男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方才他的那句,你们无法理解一个二十几年只能看着别人喝酒,而自己碰都不能碰的男人的心情,并没夸张,她知道。
其实,她理解。
所以,他人生的第一次,她想陪着他。
然而,男人却不让她如愿。
“不行!”他径直拿走了她的杯盏,让樊篱也放到他对面无人的那方去。
池轻蹙眉:“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也不好,暂时也不宜喝。
“因为,朕今日想将失去的讨回来,比如,朕一人喝,你们两个干看着。”
池轻无语。这是有多心里不平衡啊?而且,让他不能喝酒的是莲妃,做什么要在她跟樊篱的身上讨?
但是,看他就像是个任性的大男孩一样,她也不跟他计较。毕竟苦了二十多年。
“好好好,我们干看着尊敬的皇上饮酒,皇上生得如此龙章凤姿、玉树临风,想必喝起酒来也定然赏心悦目,是我们有眼福了,皇上尽管喝,我们只管赏便是。”
池轻笑着说完,执起竹筷,夹了一些菜放到他的碗里,“但是,必须得先吃点菜,不能空腹饮酒!”
“夫人所言极是。”男人眉眼弯弯,笑得魅惑众生。
樊篱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是摇头,又是“啧啧”。
“二位打情骂俏不顾及我一个法师的感受也就罢了,至少在三个孩子面前应该收敛点吧?”
池轻两颊一热,郁墨夜却一脸无辜。
“做什么要收敛呢?我们这是在言传身教,告诉他们,长大了男要婚,女要嫁,这样才有人关心有人爱,否则,就只能像你一样,形只影单,看到别人恩爱说酸话的份儿。”
樊篱嘴里的一口菜,还没咀嚼,就直直咽了下去。
他不满地嚷嚷:“这还能让我吃得好好吃下去吗?”
池轻笑着摇头。
这个男人的毒舌能力,真是噎死人不偿命。
“快吃,快吃,再不吃,菜都凉了。”池轻招呼两人。
樊篱夹了一个鸡腿给身侧的六六:“六六,我们吃,不管他们。”
“谢谢樊叔叔,我最爱吃鸡腿了。”六六甚是开心。
姐妹两个小不点听哥哥说最爱吃鸡腿,小眼睛就朝他碗里瞅。
经过六六教她们看图识物,她们已经知道鸡是什么东西了。它的腿,想必很好吃吧?不然,为什么哥哥最爱吃呢?
姐姐最先没忍住,小手扯了边上郁墨夜的袍袖,怯怯地小声道:“爹爹,鸡腿……我要。”
郁墨夜自是当即就满足她,执起筷子在盘子里挑了挑,夹起另一只鸡腿放到她碗里。
小家伙笨拙地拿着勺子戳。
郁墨夜将勺子接过去,“让爹爹看看你的手。”
小家伙不明白爹爹夹了鸡腿给她,为何又抢走她的勺子?但是,心里其实很怕这个爹爹的,乖乖地摊开自己的小手。
与此同时,樊篱也开了口:“已经带他们洗过手了。”
郁墨夜点头,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发顶,“那就直接用手拿着吃就好了。”
小家伙很开心,伸出小手就准备去抓鸡腿,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池轻。
娘亲跟她们说过,以后再也不能用手抓东西吃了。
池轻自是看懂了她的小眼神,心中一阵柔软,也很感动,她朝小家伙点点头:“是娘亲教错了,有些东西是必须用手的,有些东西绝对不能用手,慢慢以后你们就都知道了,吃吧。”
“嗯。”小家伙欣喜点头,抓起鸡腿就啃。
郁墨夜垂目看着她,目光柔得捏得水来:“遗传真是很强大,跟某人在天明寨的柴房里啃鸡腿简直一副德性。”
池轻汗。
“请注意,尊敬的皇上大人,现在你在言传身教呢,大齐文字如此丰富,为何你就不能用好一点的词?说一模一样都比德性强啊。”
郁墨夜挑挑眉:“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只知道这世上只有美,而没有丑,对吧?那样会误导他们的。”
池轻气结。好吧,算你狠!一个侧首,看到身侧的妹妹一副要哭起来的模样,她一震:“怎么了?”
小家伙这才低着小脑袋瓮声瓮气开口:“我也要。”
哎呀,池轻恍悟。哥哥有鸡腿,姐姐有鸡腿,她没说,就将她给忘了。
其实,也不是忘了,是一只鸡只有两条腿,她没讲,便以为她不要。
这可如何是好?
池轻本想让六六拿出来让给妹妹的,毕竟他是哥哥,可想想,其实也就大一岁多点,而且,六六跟她关系刚刚有些好转,她开这个口,他定然又会有小想法。
可是,妹妹这边真是一幅可委屈可委屈的小模样。
边上管家见状,连忙躬身上前:“要不,在下让人赶快出去买些熟鸡腿回来?”
池轻还未出声拒绝,郁墨夜已先开了腔。
“不用那么麻烦,”郁墨夜看了一眼摆在边上茶几上的果盘,又转眸看了看三个小家伙,让身侧姐姐放下鸡腿,也示意六六不要吃。
“既然只有两个鸡腿,你们有三个人,总归有一人没有,如果是我们来强行分配,对没有的那个人自然是不公平,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玩个游戏,赢了的人吃鸡腿,输了的就没得吃,这样可以吗?”
六六自然欣然答应。
而另外两个小不点,其实没大听懂,但是听到游戏二字,反正是懂的,所以,一个小脑袋点得如捣蒜,一个如同鸡啄米,都答应得欢快。
池轻跟樊篱都疑惑地看着郁墨夜,不知他要玩什么游戏,其实,两个鸡腿三人分,虽然不能一人一个,但是,可以三个孩子一人一口,共着吃。
当然,这个男人有办法了自是最好。
在几人的注视下,郁墨夜示意身侧的的一个婢子将茶几上的果盘端给他。
他拿起里面的一个梨,放在桌子上,先问姐妹两个:“这是什么,认识吗?”
两小不点点头,齐齐稚声道:“梨!”
这个东西她们在密室里就知道,因为吃过,池轻告诉过她们,而且,出来后,六六也教过她们,再说,出来也吃过。
“嗯,认识就好,”郁墨夜指着那个梨,“你们每个人都讲一个跟梨有关的故事,爹爹、娘亲,还有樊叔叔裁断,谁讲得好,鸡腿就归谁。”
听到这里,樊篱跟池轻就当即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用意。
姐妹两个那么小,能讲出个什么故事,他的真正目的在六六身上呢。
六六上学堂的,肯定是学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他是想借此点拨六六。
的确,像六六这个年纪,还太小,强行要求他怎样怎样,并给他讲道理,说应该就是怎样怎样,他肯定是不能明白的。
如果让他自己悟过来,比任何方式都强。
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用心良苦。
郁墨夜让姐妹两个先来。
池轻笑笑,知道他是给六六去反应的时间,不然,第一个就让他讲,可能一时没记起《孔融让梨》也难讲。
池轻还以为姐妹两个会直接说,不会,或者干脆扭捏不做声,谁知,两人竟先后开了口。
“娘亲说,梨不能分着吃,会分离。”姐姐先奶声奶气道。
然后妹妹也不甘示弱地接着:“嗯,不过,可以你一口,我一口,合着吃。”
池轻有些意外,没想到两个小家伙竟记住了这些。
她是的确跟她们说过,在密室里,为了训练两人的说话能力,她一直是没话找话,跟她们说这说那。
没想到小家伙竟上心了。虽然不是故事,但是,她已经非常满意。
然,边上却蓦地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合着吃也得看人,男女夫妻就不能你一口我一口合着吃,那是‘和离’,多不吉利,吃出一纸休书。”
池轻汗。
郁墨夜已一个眼刀甩向了说话的主人。樊篱当即举手投降,一副“我错了”的模样。
“六六该你了。”郁墨夜转眸看向樊篱身侧的、正蹙着小眉头思考的人儿。
果然不出所料,六六小脸略显得色地讲起了《孔融让梨》的故事。
绘声绘色地讲完,还一脸期待地等着郁墨夜和他们的表扬。比起姐妹二人各一句话的故事,他的肯定是最好最好的了。
郁墨夜努努嘴,看样子,小家伙并未领悟过来。
他只能提醒了。
“六六的故事讲得很好,如果能告诉我们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道理,就更好了。”
道理?六六小脑袋一歪。这个他知道。
“讲的是,人要懂得谦让,孔融说自己最小,所以,吃最小的梨,将大梨让给了别人。”
郁墨夜跟池轻相视会心一笑。
看来苦心没白费,道理懂的。
刚准备顺话接话,却又忽然听得小家伙继续道:“所以,也告诉我们,妹妹年纪最小,妹妹可以不用吃鸡腿的,鸡腿让给比她大的人吃。”
池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郁墨夜无力扶额。
樊篱不得不对着六六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不能用大人的思维来想孩子的世界啊。
郁墨夜端起酒盏,饮了一口酒:“看来,让迟尚书做六六的夫子有问题啊,明日换一个。”
“不要!”六六听完就急了,“迟尚书很好很好,我就要他教,不要别人教。”
“他哪里好了?一个《孔融让梨》给你教出这样的道理!你也说人要懂得谦让,那为何是要妹妹谦让呢?为何你就不知道谦让呢?”
见爹爹沉了脸,六六有些慌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小脸上气鼓鼓的,又很委屈的样子。
明明他的故事讲得最好,却让爹爹数落。
池轻轻轻按了郁墨夜的手臂:“孩子还小,童言无忌嘛。”
这时,六六突然开口:“鸡腿给妹妹吃。”
与此同时,小身子从凳子上往下一滑,手里拿着鸡腿走过来,放在妹妹的碗里。
三个大人一怔,终于明白过来了?
郁墨夜刚想表扬他一句,又听到他紧接着道:“换迟尚书继续做我的夫子。”
三人再次无语一片。
还以为终于明白过来呢,却原来只是做为交换条件。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在最爱的鸡腿和自己的夫子之间,小家伙宁愿忍痛割爱,也要选择后者。
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先要尊师了,才能重道不是。
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待小家伙回到位置上坐好,郁墨夜故意开口问道:“六六能告诉爹爹,为何舍不得迟尚书、为何宁愿不要鸡腿,也要留下迟尚书吗?”
还以为他会回答,因为他是我的夫子,或者说,因为他教我知识教我本领之类的。
谁知,他的回答再一次让三人无言以对。
他说:“因为每次我问他问题,他答不上来的时候,就说自己要如厕,特别好玩。”
郁墨夜嘴角抽抽,再次端起酒盏,又饮了一口:“今日决定喝酒是正确的。”
池轻跟樊篱却是忍不住笑。
偏生小家伙还不懂,继续道:“我记得,他给我讲《孔融让梨》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问他,他不是告诉我,小孩子都要诚实吗?为什么孔融明明心里想吃大的,却要撒谎呢?他答不上来,又跑去如厕去了。爹爹说,孔融做得对,还是做得不对呢?”
郁墨夜竟一时语塞。
他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茓,感叹道:“看来,子女教育这件事,任重道远啊。”
然后,眸光一转,看向池轻:“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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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在变相地转移话题吗?
迟尚书是如厕,他是转移到她身上?
不过,说真的,她也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六六的那个问题呢?
到底是诚实更重要,还是谦让更重要呢?
樊篱等不及了,“大家再不吃,菜就真的凉了。”
“吃,快吃吧。”池轻也招呼起几个小家伙。
身边的小不点忽然滑下凳子,她吓得心一跳,还以为是跌下去,谁知道,是自己滑的。
“怎么了?”
小不点没理她,小手一甩一甩地径直朝六六那边而去。
走到六六身边,奶声喊:“哥哥。”
六六扭脸看她。
六六坐着高,她站在边上很矮,便朝六六招招小手,六六以为她有悄悄话要告诉他,便倾身低了头。
谁知,她一双小手蓦地捧住六六的小脸,“啪嗒”在六六的脸蛋上狠亲了一口。
小手抓了鸡腿,一手油,小嘴上也是油,弄得六六脸上都是油。
六六傻了,几个大人愣了。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呀?”还是池轻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问。
“爹爹开心,这样亲娘亲,哥哥鸡腿给我,我开心。”小家伙慢吞吞说着整话。
池轻晕,两耳一热。
郁墨夜跟樊篱却都同时笑了起来。
樊篱打趣:“果然言传身教做得好,佩服、佩服啊。”
见两人笑,小家伙以为也是因为她的举措开心,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池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红着脸起身,先将小家伙抱回到凳子上坐好,又自袖中掏出帕子,倾身凑到六六那边。
“来,六六,娘亲给你擦一擦。”
六六一脸的油污,正在那里蹙着小眉头郁闷呢,不情不愿地将小脸伸给池轻。
郁墨夜笑:“妹妹那是爱你,我们想让她亲,她还不亲呢,你问樊叔叔,上次用玩具换妹妹亲一口,妹妹都没买他账。”
六六听了之后才面色稍霁。
池轻将他的小脸擦拭干净。
几人总算开吃了起来。
“难怪这世上会有那么多人贪杯,这酒,的确是个好东西。”
某人端着酒盏感慨。
池轻和樊篱嗤之以鼻。
一顿饭在非常和谐的气氛中吃好。
其实郁墨夜没喝几杯,但是,大概是长期不喝酒,突然喝酒的缘故,明显有些醉,上了马车就开始睡觉。
三个小家伙都有午睡的习惯,马车一颠一晃的,也都睡了过去。
看着父子四人歪倒一片,池轻笑着摇摇头。
幸亏马车够大,五个人这样又坐又躺的,也不觉得挤。
“你没有娘家,以后就将四王府当娘家吧,时不时可以回四王府住住。”
男人骤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侧首看去,男人依旧半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刚刚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他说的,而是她出现了幻听而已。
“你没睡着啊?”她问道。
“睡着了。”他应。
池轻汗。
“睡着了还说话,是在说梦话吗?”
男人闭着眼睛,弯了弯唇,没有做声,双颊染了一些暗红,几分慵懒,几分醉意。
“池轻,如果没有你,这世上我便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谢谢你,给了我,还给了我三个小东西……”
男人闭着眼睛,低声喃喃。
池轻怔了怔,垂目看着他。
她知道,他定然是又想起了郁临渊和他的母妃。
她记事起就失了双亲,所以亲情在她的眼里一直是别人的、跟她毫无关系的东西,有了他,有了孩子,他们又何尝不是她仅有的亲人?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学我的父皇,走他的老路。”
男人还在微醺地说着。
这句话池轻没懂,却也没有出声相问,就任由着他说。
她知道,他也需要一些发泄。
他活得太过隐忍,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习惯一人默默承受,往往这种人,最苦。
郁临渊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她清楚。
只是他不说,也不表现出来而已。
“母妃跟我说,父皇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她,也只爱她,所以才答应她将皇位传给大哥。”
男人说着说着鼻子里发生一声轻笑。
“最爱的女人是她?也只爱她?让母妃跟他分离十年,跟自己的骨肉分离十年,让母妃在异国他乡的冷宫里艰难求活,便是他爱母妃的方式吗?”
“母妃说,为了保护她,她在大齐的时候,父皇也鲜少来她的宫里,因为怕别的女人嫉恨,会对母妃不利,母妃怀我跟大哥被莲妃下毒,他让太后去查,太后不了了之,他就也不了了之,甚至让母妃不要声张,这就是最爱我母妃的父皇。”
“池轻,我一定不会让你像母妃一样的活着。”
也就是这时,池轻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前面说的那句,他不会走他父皇的老路是什么意思了。
一时心绪大动,她“嗯”了一声,“我相信。”
以为他会接着说,谁知在她回应了一句之后,对方反而没有声音了,她低头凑过去看,男人呼吸沉且均匀。
晕,睡着了?
池轻无奈地笑了笑,又看了看三个枕在她腿上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她想起了梁子。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看到这一切,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
龙吟宫的内殿重新修建装修一新后,大齐迎来了最盛大的节日。
新帝登基大典、封后大典双喜同时进行。
大典的头一天宫里上上下下就早已经布置一新,彩架高挂、红绸漫天,宫道两旁的树上都挂起了红灯笼,就连原本的风灯,都被绑上了绸扎的花簇。
绣着富贵牡丹的地毯一直从宫门口铺起,连绵至宫里的每一条主要宫道。
连龙吟宫和香凝宫门前的台阶上地毯都铺得平平整整。
历来皇后都是居来仪宫的,这是第一次,皇后赐居香凝宫。
也是第一次皇后的寝宫跟帝王的寝宫隔得那么近。
香凝宫跟龙吟宫仅几步之遥的距离。
庆典以及宫宴准备安排在长乐宫大摆。
听说出席人员,不仅包括文武百官、王子公孙,还有江湖人士以及民间人士。
江湖人士听说是天下第一寨天明寨和掌握着大齐一半经济命脉的潇湘阁。
而民间人士,众人不是很清楚来历。
可是当这所谓的民间人士出现在香凝宫的时候,池轻彻底惊呆了。
竟然,竟然是往返镇的陈氏夫妻二人,陈落儿的爹娘。
何止池轻惊呆了,陈氏夫妻在看到池轻的那一刻,同样是石化在了当场。
他们几日前突然接到旨意,让夫妻二人随传圣旨的宫人禁卫一同来京师,参加帝王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
老夫妻俩受宠若惊,不对,应该说,又惊又喜,却也又惧又不解。
能参加帝王的登基大典,是何等殊荣!
可是,他们只是一介草民,就算帝王曾经下榻在他们家几日,他们有过交集,但,也还是不至于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观礼帝王的登基。
不过,疑惑归疑惑,激动自然是排第一的,而且皇命也不可违。
所以,夫妻两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随传旨宫人禁卫一起入了宫。
自从陈落儿去世以后,他们就过着避世的生活,几乎不跟外人打什么交道,所以,也根本没有留意朝中之事,就连早已传遍大齐的关于帝王和即将成为皇后的那个女人的传奇故事,他们也未曾听说。
在路上也不好跟宫人和禁卫打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宫。
先去龙吟宫拜访了帝王,也见到了王德跟青莲,虽过了那么多年,夫妻两人却都还记得。
帝王又让王德跟青莲带他们两个来香凝宫见见皇后。
他们就来了。
没想到,皇后竟然是她!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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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曲折陈氏夫妻二人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怎么明明是兄弟的二人,莫名就变成了夫妻?
但是,他们知道,既然一人为帝,一个为后,且昭告天下、普国同庆,定然是名正言顺的。
震惊之余,他们也很开心。
当年他们家落儿出殡之时,遭遇到族人的围攻,是这两人出面,才将风波平息。
毕竟落儿的事情敏感,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他们明明都已经离开往返镇了,却在关键的时候,如同天神一般出现,救他们于水火。
特别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尤其不容易,他们知道,那件事之后,帝王背负了天下人的非议。
他们却是从中得到了好处,落儿如愿以偿跟她大哥葬在了一起,地方官员对他们甚是照顾,陈氏族长也再也未为难过他们,族人就更不敢得罪于他们,甚至还争相讨好他们,只是他们不想跟外人再过多打交道。
这两人能成为夫妻,一人君临天下,一人母仪天下,他们怎么能不开心?
池轻也特别惊喜。
她没想到郁墨夜会心细到考虑这些。
其实,后来,她也经常想起这对老夫妻,一双儿女都死得这般惨烈,不知道孤苦的两人今后如何过活?
她挂念过,担心过。
多年后的今天,能重新再见到两人,就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她眼圈都微微泛了红。
陈氏夫妻二人是真的哭了。
在池轻将三个小家伙介绍给他们认识,三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喊他们“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哭了。
两个纯朴憨厚的老人手足无措地说,这这事先也不知道,也也没带个礼物来给小皇子和小公主们。
池轻又岂会跟他们计较这些?
在她心里,他们能来,便是最好的礼物,其实,应该说,能在多年后的今天,看到他们好好地活着,并能看到他们,便是最好的礼物。
大典是明日才举行,池轻本想留夫妻二人宿在香凝宫,想想似是于宫里的规矩不妥,而且,夫妻两个想必也拘束。
最重要的,郁墨夜绝对不会允许,因为他说过,不允许任何外人宿在香凝宫。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所以,和夫妻两人坐下来说了会儿话,见两人一路舟车劳顿的,便让樊篱送两人去内务府安排的专门用来接待此次外面来宾的驿站休息。
之所以让樊篱送,她有她的考虑。
明日便是大典,青莲跟王德忙得不可开交,无法抽身,而夫妻二人又认识樊篱,也不生分。
******
气派奢华的驿站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还未彻底停稳,门幔就被里面的人撩开,一抹鹅黄色的娇俏身影自里面躬身出来,跳下马车。
“瞳儿,不要总那么冒冒失失,别忘了出门前答应为父的话。”车厢里面传来中年男人威严的声音。
郁书瞳吐吐舌头:“知道了。”
与此同时,伸手打开车幔,眉眼弯弯朝车厢里的人讨巧道:“瞳儿扶父亲下车。”
老王爷瞥了她一眼,板眼的严厉也掩饰不住眸中的慈爱,伸手于她,在她的搀扶下,躬身下了马车。
“走吧。”老王爷走在前面。
郁书瞳跟在身后,走了一步,忽然感觉到脚踝处痒痒嗖嗖的。
她垂眸一看,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什么东西,她惊叫一声,本能地就抬脚准备将其踢开。
原本只是瞬间的动作,可就在她抬脚准备一脚踢下的刹那,一道疾风驰来,掀起她的裙裾,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直直卷了去。
她猝不及防,裙裾被劲风掀得老高,露出白色的亵裤,她大惊失色地伸手去捂。
老王爷闻声顿住脚步回头,而这时,疾风也止了,掀起的裙裾落下,她这才发现疾风是来自于一人的掌风。
是个一身华服的男人,身材比较瘦小,生得明眸皓齿、肤白唇朱。
郁书瞳跟老王爷看向此人的时候,此人正甚是宝贝地轻抚着手里那团毛茸茸。
好像是只小貂儿。
见状,郁书瞳顿时就恼了。
受惊的是她好不好?此人的样子搞得好像相反,是她将那团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大男人就这样随随便便掀她一个女子的裙裾?
“喂,你是不是应该跟我道歉?”郁书瞳又羞又恼,小脸通红。
对方徐徐抬眼,瞥了她一下,仿若没听到,怜爱地捧着貂儿径直转身朝里面走。
郁书瞳更是气结到不行。
刚要发作,却是被老王爷出声在前:“瞳儿,不可惹事!”
“可是他……”郁书瞳可委屈了,指着那人,气得跺脚,“父亲也看到了,他分明欺负人!”
老王爷面沉如水,缓声道:“你也并无什么事不是。”
“我……”
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被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掀了裙裾,怎么能并无什么事?
可看到父亲如此,她也只得作罢。
心里却还是不服气,边随老王爷一起往驿站里面走,边对着那人的背影愤然嘀咕。
“一个大男人养什么貂儿,搞得小白脸似的,娘不娘?也是,反正长得也那样。”
前面的人走得离他们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而且,对方不是一直倨傲不理他们吗?
所以,郁书瞳以为对方肯定听不见,就算听见,也一定会直接无视。
谁知,对方却是突然停了下来,转身。
还特意等着他们走近了一些,然后唇角一勾:“养貂儿怎么了?我养的东西多啦,我还养了一堆女人呢。”
眸光流转、语气轻佻。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似笑非笑地瞅了瞅郁书瞳的下身。
郁书瞳脸色一白。
这,这……分明是调戏!
“你,不要脸!”郁书瞳气得跳脚,老王爷蹙眉,也瞥了对方一眼,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蓦地听到另一道男声响起。
“书瞳郡主!”
郁书瞳跟老王爷闻声转眸。
一袭藏青色锦袍的男人从驿站走廊上脚步翩跹下来。
是樊篱。
他送陈氏夫妻二人来驿站,刚刚将两人安顿下来,正欲回宫。
樊篱看了看三人,虽未见过老王爷,却早有耳闻,而且跟郁书瞳一起,他当即就猜出了身份。
“想必这位是,王爷?”
樊篱略略鞠身。
老王爷面色未见多大变化,亦是颔了颔首算是回应。
樊篱又看了看另外手里拿着一只灰白小貂的男子,完全陌生的眉眼,并不认识,感觉气氛不对,他又转眸问向郁书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郁书瞳气鼓鼓:“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个浪荡登徒子!”
樊篱一怔。
手拿小貂的男子轻笑,原本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眸底的精光映着半下午的光曦,亮晶晶的,几分狡黠,几分兴味,又带着几分轻佻。
“我这人记性不好,我都忘了,我是几时浪荡你的?又是如何登徒你的?”
郁书瞳一听,简直气得吐血。
樊篱自是也听不下去,而且,他跟郁书瞳认识,虽未深交,却也算是朋友,从兰鹜回来时,郁墨夜临时折回去找池轻,还是他陪她一起回的朝。
关键时候,又岂会坐视不管?
“你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过分吗?”
男子扬扬眉,耸耸肩,一脸无辜:“有吗?”
郁书瞳气得呀,指着男子,让樊篱:“你看看他的样子,听听他说的话……”
樊篱却并不以为意,睇着明眸皓齿的男子,徐徐开口道:“一个连最基本的觉悟都没有的人,郡主,王爷,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樊篱的话,看起来很轻,实则很重。
言下之意,对方连基本的觉悟都没有,连个男人都不算,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根本就不配让他们去计较。
郁书瞳听完,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心想着,该轮到对方气了。
可是对方虽一时未接上樊篱的话,语塞在那里不吭声,然而,眉目如画的脸上却并未见一丝愠意,也不离开,就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兀自垂眸抚着手里的貂儿。
老王爷也并未多说什么,对着樊篱再次颔了颔首,便唤了郁书瞳:“我们进去吧。”
一副不卑不亢,不多事不惹事,却又谦逊有礼,还拒人以千里的样子。
樊篱早听郁墨夜说过此人,所以,也不在意。
“二位好好歇息。”
父女二人经过男子的身边往里面大厅走,大厅的门口有侍卫保守,还有人在登记和核对身份,安排厢房。
樊篱准备转身离开,见男子竟然还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樊篱蹙了蹙眉,不知对方什么意思,却也不想知道。
他瞥了对方一眼,对方忽然对他调皮地挤了挤眼,带着轻佻,也带着挑衅。
樊篱汗。
摇摇头,也不想理会,他径自转身。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骤然扬手,唇瓣逸出一字:“去!”
樊篱都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只见一团灰白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飞向自己,他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脖子上已是一疼。
等他意识过来,自己是被对方的貂儿抓了的时候,那团毛茸茸的灰白已返回到男子手上。
男子笑容璀然:“抱歉,我不知道它会伤人,我是一个连貂儿会伤人这种最基本的觉悟也没有的人呢,公子气度高洁,相信也定然不会跟我这种人计较。”
说完,男子转身,扬长而去。
樊篱无语。
抬手摸了摸发疼的颈脖,他看着男子的背影,心想自己在耍嘴皮子方面,还只是遇到当今帝王一个对手,今日竟然……
本想追上去再做理论,哪有伤了人就走的道理,而且还是故意伤人。
可转念一想,住在驿站的都是帝王的贵宾。
罢了,为了郁墨夜,他暂且忍了。
可让他瞠目的是,对方扬长而去吧就扬长而去,还像是长了后视眼一样,仿佛知道他在看他,竟然也未回头,突然就高举了手,挥挥。
这意思是再见,还是慢走不送?
他莫名生出一种是后者的感觉。
******
此次大典不仅普国同庆,不少边国还派了代表前来贺喜,毕竟如今的大齐不同往昔,正如日中天,不可小觑。
岳国便是其中一个。
郁墨夜告诉池轻岳国前来的是三王爷的时候,池轻简直难以置信。
“他还敢前来?跟郁临渊坑你还坑得不够?”
郁墨夜笑:“就是因为坑了我,如今却是我坐了帝位,他才想要前来的吧?一来,探探我的口风,看看我的态度,二来,沟通沟通感情,化解前面的矛盾。”
“真是只老狐狸。”池轻最是不屑这种人。
“嗯,听说,为了得到此次做为岳国代表前来的机会,他花了不少力气,还亲自去求了岳国皇帝,而且,听说,他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大礼,还带了自己的王妃前来,此人舞姿倾城,他极为宝贝,一直深养府中,鲜少让她抛头露面,这次,却带了出来,还会在明日的大典上,为我们献舞祝贺。”
“哦?”舞姿倾城,这点池轻倒来了兴致,笑道:“看来,还的确煞费苦心,我们有眼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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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云来到驿站的时候,便看到潇湘懿抱着那只一直舍不得离手的貂儿在院子里闲逛。
潇湘懿是他的堂妹,因为他没有妹妹,且也只有这么一个堂妹,所以,心里其实一直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的。
两人的关系也一直甚笃。
此次听说他要来参加帝后的盛事大典,非吵着要一起来看热闹,拗不过她,便带着她一起来了。
方才京师有一笔大生意要谈,他便让她先来驿站。
“懿儿,怎么不进去?瞎逛什么呢?”
潇湘懿回头,见到是他,立马就飞奔了过来。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我身上又没有公函,呶,”她指指大厅门口,“那里需要登记和验明身份,才能进去。”
原来如此。
潇湘云温润而笑:“是哥哥疏忽了。”
两人一起朝大厅走去,路上潇湘云看着她一副男子装扮,又顿住脚步,“那我等会儿跟他们说,你是我妹妹呢,还是我弟弟?”
“弟弟吧。”潇湘懿不以为意,为了出行方便,她一路都是男子装扮。
潇湘云想了想,却觉不妥。
“还是换回女装吧,又不是行走江湖,是要进宫面圣,女扮男装是为欺君。”
潇湘懿一脸意外。
“哥哥不是从来不惧朝廷,也从不惧天子吗?怎么这次竟然……”
潇湘云笑,摇摇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傻丫头,这不是惧不惧的问题,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潇湘懿怔了怔。
最基本的?
又来一个最基本的?
看来,她还真是一个连最基本的觉悟都没有的人呢。
想想方才某个男人被她的貂儿抓伤后一脸震惊的样子,她忍不住唇角一勾,心情大好。
“好,那大哥等我一下,我先回马车换回女装,再跟大哥一起登记和验明身份。”
“去吧,换了女装,趁天色还早,我们先进宫一趟,回来再登记也不迟。”
“这个时候进宫?大典不是明日吗?”潇湘懿疑惑。
“嗯,进宫有事。”
他是想去看看池轻服了那个药,嗓音有没有变过来。
如果没有效果,这次他又带了一种药来,只不过这种药服下后,嗓音变过来需要些时辰。
所以早点送去为好。
明日那般重要的日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应该是想以最好的自己出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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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宫门口停下,潇湘云跟潇湘懿下车。
虽然已换回女装,但是潇湘云还是让潇湘懿在脸上掩了一方面纱。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妙,而且,他潇湘云本就鲜少在世人面前露面,如果让太多的人知道了潇湘懿是他的妹妹,难保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和危险。
毕竟做生意的人,哪会没有几个竞争对手的。
潇湘云将请柬和公函给守门的侍卫看。
侍卫仔细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潇湘懿手里的貂儿,将请柬和公函还给潇湘云:“不好意思,二位可以进去,但是,小动物不可以带进宫。”
“为什么?”潇湘懿当即就不愿了。
“这是宫里的规定。”
不许带任何利器,不许带任何动物。
“如果你真舍不得它,你就带着它在外面等一下我,如果舍得,就先将它放马车里自个儿玩一下,你随我进去。”
潇湘云建议。
“不行,我必须进去,我要告诉天子,这个规定是错误的。”
潇湘懿笃定道。
末了,倾身将貂儿放在地上,“去吧。”
潇湘云跟几个守卫都以为她是放貂儿离开,谁知道,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竟然钻进了她的裤管,顷刻就不见了影。
“好了,我已经将它变走了,我跟大哥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潇湘懿一脸无害地问向守卫。
几个守卫汗。
这是以为他们眼睛看不见呢,还是以为他们脑子有问题呢。
“不是在姑娘身上吗?”他们自是不能放人进去。
“有吗?”潇湘懿摊开手,转了一个圈,“我身上没有啊。”
一边说,还一边一寸一寸拍自己身上,一只手臂拍完,拍另一只手臂,手臂拍完,拍身上。
“看,没有吧,都没有吧。”
不仅守卫汗,潇湘云也是无力扶额。
她这个妹妹的厉害,他自是心里有数,但是,却没想到出门在外,还如此。
几个守卫为难了。
看她拍打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在身上,可明明在,肯定在的,他们又不能对一个女人搜身,且还是贵宾。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远处骤然传来男声:“怎么回事?”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5】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5】
众人一怔,循声望过去。
几个宫人抬着一顶软轿朝宫门口徐徐而来,出声的是随在软轿边上同行的男人。
此时正值半下午,日头快西斜,橘黄色的阳光斜铺在男人身上,越发显得男人身形高大。
此人守卫们都识得,是帝王身边的红人,法师樊篱。
“潇湘阁主可是贵宾,做什么拦人家?”
言语间,樊篱随着软轿已行至近前。
正犯愁的守卫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身上带着一只小貂。”
小貂?
樊篱眸光一敛,想起不久前发生在驿站里的一幕,他后来照了照镜子,脖子上被抓了一条血痕呢。
潇湘云弯唇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樊篱却是轻凝了眸子,朝潇湘云边上的以轻纱掩面的女子看过去。
这时,软轿的门幔自里被一只素手掀开,里面的人弯腰下来,是池轻。
是的,郁墨夜让樊篱送她去四王府,说是今日让她宿在四王府,明日大典之时,再接她进宫。
她在轿子里听到樊篱说潇湘阁主,知道是潇湘云,便下了轿。
几个守卫见到是池轻,连忙行礼,被池轻扬手止了,池轻笑着跟潇湘云打招呼:“你来了?”
潇湘云笑若春风,点头:“嗯。”
池轻刚准备问发生了何事,就蓦地听到潇湘云边上的女子出了声:“看够了吗?”
女子是问樊篱的。
樊篱呼吸一滞,连忙尴尬地将目光收回。
还未做出下一步的回应,女子又接着道:“如果还没看够,或者没看清楚,我将面纱揭了给你看,如何?”
说完,女子还真的一把将脸上的轻纱给扯了下来。
明眸善睐、俏鼻朱唇、一张姣好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大家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措震住,特别是樊篱,眼帘一颤,愕然看着她。
当然,他愕然的不是她倾世的容颜,而是她,分明就是驿站里那个让小貂抓他的轻浮少年。
怎么……
池轻已先出了声,含笑问向潇湘云:“这位是?”
感觉到她笑容里的意味深长,潇湘云知道她误会了,连忙介绍道:“她是我妹妹,潇湘懿。”
末了,剜了潇湘懿一眼:“莫要胡闹!”
接着也将池轻介绍给她:“这位是皇后娘娘。”
这句话成功地将潇湘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潇湘懿并未立即行礼,而是打量着池轻,目光深深浅浅,视线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得池轻都不好意思了,打趣道:“我可以用姑娘方才的话吗?看够了吗?如果还没看够,或者没看清楚,我转过身来让姑娘看,如何?”
边说,边学着潇湘懿的样子,当即背过了身。
所不同的是,潇湘懿方才语气可不善,而此时,池轻是笑言。
潇湘懿环抱起胳膊,还真的欣赏起池轻的背影来。
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难怪大齐最尊贵的男人愿意为你六宫无妃,的确,这模样、这身材……当然,身材稍微瘦了那么一点点,尤其是这性子,连我一个女人都喜欢得紧,何况是男人。”
众人汗。
潇湘云蹙眉轻斥:“潇湘懿。”
池轻反倒觉得此女有趣得很,回过身面朝着几人:“没事,懿姑娘的性子我也喜欢。”
一直没有说话的樊篱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种不男不女、可男可女、时男时女的性子的确……呵呵。”
最后一声呵呵,樊篱笑得特别明显。
所以,意思就也显得特别明显。
气氛瞬时尴尬。
池轻和潇湘云都没想到樊篱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也疑惑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平素的确爱耍点嘴皮子,但是,毕竟跟人家第一次见面,虽然方才潇湘懿扯掉面纱让他看仔细的举措特立独行了点,但是,人家终究是一个姑娘,竟然用如此重,甚至称得上恶毒的话来说人家,这并不像樊篱的做为。
池轻连忙致歉和打圆场:“不好意思,法师他最爱开玩笑了……”
末了,又拿眼示意樊篱。
樊篱不看池轻,也没有任何想解释一下的意思。
池轻眉心微拢,只觉得今日的樊篱有些奇怪。
难道两人原本有过节?
不可能啊,人家才初来乍到。
所幸当事人潇湘懿小脸并无难堪之色,也无愠怒之意。
就在她暗暗庆幸之际,却见潇湘懿突然上前几步逼近樊篱。
“没关系,既然有眼盲之症,我也不会怪你,我送到你跟前,让你看清楚一点,我非太监,所以不是不男不女,也非阴阳人,所以不能可男可女,如果女扮男装,就是时男时女的话,小心皇后娘娘割了你的舌!”
原本已经逼到了樊篱面前,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还将小脸往前一凑,两人几乎贴上,樊篱呼吸一抖,连忙后退一步,却还是嗅到了女子幽兰的气息和身上的淡淡沁香。
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樊篱有些被她的举措吓住,也从未被女子如此对待过,樊篱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徐徐加快。
于是,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一向温润如玉的潇湘云也冷了脸:“一个女孩子家做什么呢?再胡闹,让你回去!”
潇湘懿笑,几许俏皮,却又带着几许傲慢,似是对樊篱吓得后退一步,并且为之变了脸的举措特别满意。
她眉眼弯弯道:“没事,人家是法师呢,法师不是六根清净吗?曾听一个出家人跟我说过,在他们的眼里,没有男人女人之分,都是白骨。”
几人汗。
樊篱嘴角抽抽。
池轻也笑了起来,她是越发觉得此女不是一般的有趣呢,哪怕此女将她女扮男装的事搬了出来。
鲜少见樊篱吃瘪的样子,她也很满意。
“对了,你们是进宫见皇上吗?”池轻想起正事。
“不是,见你。”潇湘云道。
池轻一怔。
“听你声音,上次给你的那药似是没有效果,我这次又带了药来。”潇湘云边说,边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池轻。
“谢谢你!”池轻伸手接过,与此同时,顺手攥了一点他的衣袖,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潇湘云怔了怔。
见她往边上无人的地方走了几步,潇湘云举步跟了过去。
池轻便将自己暂时还未服上次的那药,并非药没有效果,只是想着明天服,因为想给帝王惊喜的事和盘托出。
此人如此诚意为她寻药,她不能骗人家。
这厢,便只剩樊篱跟潇湘懿了,几个守卫已经退至宫门口自己的岗位上。
樊篱有些不自在,潇湘懿却怡然自得。
“对了,你那只貂儿,爪子没毒吧?”樊篱瞥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这个女人不回他的心理准备。
谁知对方却是眉眼一弯回向他,“不知道呢,我能说这种基本的觉悟我也没有吗?”
樊篱摇摇头,他当时就那么一句话,这个女人已经连本带息还给了他。
“我觉得脖子有些痒。”做为医者,他自是比较谨慎,探脉并无中毒之症,但是,他的确感觉到了痒意。
而且这个女人行为怪异,给人感觉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那种,他必须重视。
“痒?”潇湘懿一怔,樊篱“嗯”了一声。
“你看城楼上挂的那块布幡。”潇湘懿突然伸出纤纤食指,遥遥一指,指向他们头顶城楼上Сhā在护栏上的旗帜。
樊篱循着她所指看过去,心中疑惑,对于她话题的跳跃之大有些适应不过来。
潇湘懿仰着小脸,专注地看着那块布幡,接着道:“在动,看到没?”
樊篱汗。
还真以为他有眼盲之症吗?
“自是看到了,有风。”樊篱都不想继续这种低级的对话。
潇湘懿依旧没能将视线收回,水眸映着被风吹得簌簌飞舞的布幡,问:“你说,是风动,还是幡动呢?按照你们法师的禅语来说,应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而已。”
一本正经说完,这才将眸光转回,看向他,“我说的对不对?”
樊篱再次嘴角抽搐。
搞了半天,原来是说这个,很想回她两字“无聊”。
谁知她清润如珠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所以,不是你的颈痒,不是你的伤痒,是你的心痒了。”
樊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原来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心痒?
他的心痒了?
为她心痒吗?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还真是天下第一奇葩呢。
正想回她,方才是谁说,他已六根清净,看谁都是白骨的,池轻和潇湘云正好回来,他便只得作罢。
“既然事情已了,今日就不进宫了,我们回驿站吧。”潇湘云喊潇湘懿。
池轻也招呼樊篱:“你若忙,便去忙吧,我一人回四王府就可以了。”
樊篱自是不同意,这可是郁墨夜交代给他的任务,岂能不完成?
池轻无奈,其实她还有事情要办,且是不能让樊篱知道的事情,不然,樊篱肯定会告诉郁墨夜的。
既然樊篱坚持要送,那就先回四王府,等樊篱走了,她再去办吧。
两方告别。
池轻上了软轿,出宫,潇湘云和潇湘懿乘马车回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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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再次出现在驿站,敲响潇湘懿房门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潇湘懿刚用完驿站安排的晚膳回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潇湘懿长睫动了动,有些意外。
“有事吗?”她问。
樊篱朝她伸出手,直接开门见山:“解药拿来!”
“什么?”潇湘懿没懂。
“解药,貂爪子上的毒的解药,别说没毒,没毒我的脖子能成这样?”
樊篱边说,边拉开了一点衣领给潇湘懿看。
潇湘懿一时没看清,因为樊篱身材高大,而她比较矮小,刚准备踮起脚尖,樊篱已将衣领拉上。
“拉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没看到呢。”潇湘懿蹙眉,踮脚的同时,一把打掉他的手,径直自己拉开了他的衣领。
而且动作之快,幅度之大,樊篱猝不及防,衣领就被拉得大敞。
樊篱汗,虽然他是法师,却也终究是男人吧?
她这份毫不避嫌的自然熟,是她真的不懂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其实真正觉得没有男人女人之分的人,是她?
想想她前有调戏郁书瞳,后又戏弄他,还真有这种可能呢。
樊篱正准备后退一步避开,潇湘懿已沉声开口:“别动!”
从未有过的语气,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霸道。
樊篱竟然还真的就停在了那里。
直到她凑到他的颈脖边,细细端详,吹气如兰:“没发现什么问题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一把拉上自己的衣领,他脸色变得难看。
只觉得方才她那微热的气息撩撒在颈脖的肌肤上,让他原本就奇痒的地方更加痒到难耐。
此女绝对是自己的克星。
得出这个认知后,他再度朝对方伸出手:“快将解药拿出来吧,看在你是大齐贵宾,又是潇湘阁主的妹妹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
潇湘懿闻言就乐了。
“你倒是计较啊,看你能计较个什么出来?”
转身,她走回房内桌案边,一撩裙摆,翩然坐下,一腿悠然翘在另一腿上。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的小貂爪子没毒。”
还真是油盐不进的女人!
樊篱自是不信,也终于失了耐心。
不想再跟她纠缠,转身,准备直接去找潇湘云。
“等等!”
屋里的女人又骤然出声。
以为她改变主意了,樊篱停住脚步。
“进来!”
女人又道,依旧是那种命令的口气。
在女人看不到的方向,樊篱闭了闭眼,紧抿了唇,告诉自己,忍。
不忍她,就得忍痒。
痒得太难受了。
转身,他举步走了进去。
潇湘懿看着他,然后用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
樊篱冷着脸,坐在她对面。
潇湘懿瞥了他一眼,自是将他冰片一样的脸色看在眼里,也不跟他计较,起身,走到床头柜前。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包袱,她在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又走了回来。
行至跟前,她拧开瓶盖,吩咐他:“将衣领拉开。”
樊篱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拉开了领子。
潇湘懿想要将药粉倒在伤口上,却发现被他的脑袋挡住了,葱白的食指点在他一侧的太阳茓上,轻轻一推,“头偏一点。”
樊篱被她推得侧歪了脑袋。
清凉的药粉洒落在抓痕上,稍稍有些蜇痛。
真的只是稍稍,因为樊篱发现更强烈的感觉竟然来自于太阳茓那里的肌肤,也就是她食指的下面。
那感觉说不上来,似灼烧又非灼烧,很奇怪。
“还痒吗?”
太阳茓处的感觉戛然而止,潇湘懿的手指拿开,药已上好。
樊篱定神感受了片刻,似乎不痒了,又似乎还有一点,反正比先前是好了不知多少。
未回答,也不准备道谢。
毕竟始作俑者是她。
将衣领拉好,正准备自座位上起身,忽然“啪”的一声,潇湘懿将手中的瓷瓶置在他面前的桌上。
“听说你会医,你可以看看这瓶药!”
樊篱怔了怔,看药?
虽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想到此药是擦在了他的伤口上,而且,此女古灵精怪,谁知道会给他擦点什么?
只是,这时才想到检查药,是不是太迟了?
方才他竟然忽略了这点。
有些懊恼,他抬手执起瓷瓶,放在自己鼻下轻嗅。
与此同时,他惊觉过来,自己竟然对这个女人用了古灵精怪这个词,不是应该举措怪异、行为乖张吗?
阵阵药香萦入鼻尖,他呼吸一滞。
是抗敏药!
不是驱毒药,不是解药?
竟然是抗敏药!
他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他并非中毒,而是过敏?
且,做为医者的他,自己竟然没发现是过敏?
汗。
潇湘懿自是将他脸色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忽然倾身凑到他的面前,唇角略略一翘,笑靥如花道:“你若想见我,完全可以大明大白来见,不用搞这些有的没的借口,太蹩脚了。”
两人的脸不过方寸之间。
樊篱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白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随着她的话语一字一句落下,呼出的幽兰气息直直钻入他的鼻尖,樊篱瞳孔一敛,噌地自位子上起身,迅猛突然的动作,差点撞到潇湘懿的脸。
所幸她眼疾,腰身直起得快,才得以幸免。
“谁想见你!”
樊篱很无语,所以,话也不留一丝情面。
他明白她的意思,说他是医者,却将过敏当成了中毒,所以说他是故意的。
他不过是太忙太乱了,一时失察而已。
学着她的样子,他也唇角一斜:“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先入为主吗?因为在我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你就是会下毒之人,所以才没有往过敏上面想。”
边说,边睨着女人脸色。
还以为会在她的脸上看到气结或者怒意,都没有。
对方只是挑了挑秀眉,一脸无谓道:“哦,既然如此,那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樊篱眼角余光看到门外一人的身影路过,他呼吸一滞,疾步追了出去。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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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懿莫名,但是却很清楚地看到他骤然大变的脸色,且快步冲出去的同时,脚下也有些虚浮,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
怔了一瞬,她也疑惑地跟了出去。
可奇怪的是,就那么一会会儿的时间,走廊上已经不见了人。
刚准备转身回屋,又看到樊篱从走廊的拐角处出来,失魂落魄地出来。
潇湘懿怔了怔,不知发生了何事,迎了上去:“怎么了?”
樊篱恍惚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但是,潇湘懿却是呼吸一滞,被他眼里那一瞬的空洞和沉痛震住。
前一刻是空洞的,似是看她,却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因为她问了一句怎么了,他本能地循声朝她的方向而已,眼中无一物的空洞。
可转眸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眼底又掠过沉痛,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然后,他就走了,一声不吭地朝驿站门口的方向而去。
留下潇湘懿一人站在那里失神了片刻,才转身回房。
驿站外,樊篱上了马车,车轮滚滚而起,他将头靠在车壁上,疲惫地阖上眼睛。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却原来只是他的自以为而已。
也不知怎么了,近段时间一直想起那些往事。
是因为看帝后二人旁若无人的甜蜜,自己觉得寂寞了吗?还是有些痛,有些思念,本就是随着岁月的沉淀,时间的累加,只会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方才看到了一个与她几分相似的身影,竟然就以为她还活着,甚至追了出去。
虽然追出去已经不见了人,但是,他知道,不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她已于多年前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和她住同一个镇上,他的父母去世得早,父母去世之后,他在镇上的一个私塾里做工,给先生打副手。
她的父亲就是私塾里的先生。
所以,他们两个就这样认识了。
那年,他十七岁,她十五岁,一个是不懂情爱的毛头小子,一个是单纯懵懂的丫头片子,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他们的相识并没有多惊艳,但是,他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却是惊艳了他一生。
他们经常偷偷见面,他坐在树梢上为她吹笛,她在月光下给他翩翩起舞。
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她突生重病,卧床不起,寻遍镇上的大夫,都无用。
终于在一个清晨,死在他的怀里。
那一刻,他觉得天塌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死了。
她去世之后,她的家人就搬走了,他也再没见过她的父母。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开始学医,他想,如果他会医,或许她不会死。
他还做了法师,反正这辈子,他也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最重要的,他听说法师通灵,能够与死去的人见面,他只想见她。
虽然最后,他学会了医,学会了很多关于法师方面的正道和旁门左道,但是,时至今日,却一次也未曾见到过她。
因为自己痛失所爱过,所以当初以为池轻被腰斩,他特别能理解郁墨夜的心情。
只不过,郁墨夜比他幸运,老天爷将池轻还给了他。
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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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厢房
“父亲,我看到后院有个湖,下午正好闲着无聊,做了一盏莲花灯,我去湖里放了就回来哈。”郁书瞳朝老王爷扬了扬手中的一盏莲花灯。
老王爷抬眼看了看她手上,若不是她说,还真看不出那是一盏莲花灯,做工粗糙、奇丑无比,而且,哪里有一丝像莲花的样子?
转眸看了看窗外,老王爷蹙眉:“天那么黑了,又不是十五,放什么莲花灯。”
“哎呀,人家做了好久才做好的,就让我去试试吗?”郁书瞳撅着嘴撒娇,“而且,后院就一丁点近,到处又都是禁卫,怕什么。”
说完,扭头就往外跑,“父亲大人请放心,我很快回来。”
一直跑到后院,郁书瞳还在心跳踉跄。
当然,“砰砰砰”的心跳不是因为自己撒谎,而是因为后院的湖边正好对着某人的窗。
是的,下午她出来逛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潇湘阁阁主潇湘云竟然也来了。
当时,隔得有些远,他顺着走廊进屋,她看到他的侧影,那一刻,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想上前去敲门又不好意思,时隔三四年,或许人家早已经忘了她。
就算勉强记得她,或许就只是记住了她的撒谎吧?
因为每次他们见面都不愉快。
所以,她按捺住了。
她跑到前厅向负责登记的那些人打听,得知潇湘阁阁主的确在驿站里,她才终于肯定。
她下午一直在想,找个什么借口去见他?
思来想去,哪样都不妥,毕竟她是女孩子,面皮薄,她觉得难为情。
而且,如果他真的不记得她了,或者又跟曾经一样对她那副态度,那她就真的丢死人了。
最终,她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不主动去找,但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做出一副无意中偶遇的样子。
当然,能不能偶遇,其实也不知道,但是,起码首先要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发现他的窗外对着后院的小湖,她便做了这么一盏蹩脚的莲花灯,拿到小湖里放。
反正莲花灯也不是重点。
这个时辰还早,刚晚膳结束不久,应该不至于那么早睡。
一来到湖边,她就迫不及待地看向他的窗,正好,未关。
屋里亮着烛火,说明人也在。
虽然是夜里,但是后院有好几盏风灯,所以光线极好,如果是从窗口望外看,肯定能看到她。
心里默念着: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她开始点莲花灯,因为激动到手抖,火折子点了几次没点着。
好不容易将莲花灯点好,放在湖里,她便站在湖边。
因为是院中湖,湖水不流动,所以莲花灯就一直在那个地方,偶尔被夜风一吹,也只是随着湖水的涟漪晃了晃,并不会飘远。
这样也好,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里站久一点。
可是,她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她想等的。
不敢直咧咧回头去看,却不时用略略侧身,用眼角余光去瞟。
怎么就不到窗边来站站?或者看看窗外?
真是急死个人了。
看来,这招太隐晦了,完全凭运气。
而且,事实证明,她的运气并不好。
所以,要来些更直接点的?
蓦地眸光一亮,如果她脚滑落水呼救的话,他的窗口开着,百分之百是听得到的。
总不至于见死不救,肯定会前来。
反正冬日湖水不深,而且,她会水也不会真有危险。
嗯,就这么办。
刚准备将脚伸下去,她又犹豫了。
嘤嘤嘤,不行,这么冷的天,泡到水里面去,就算淹不死,也会冻死吧?
而且,湖水那么浅,下午看了看,估计最多就是到腰的位置,这样的水位,就算落下去,自己也能起来,因为这个呼救,会不会太假了?
若被他识穿,那可是比直接去找他还要难堪。
犹豫来犹豫去,抬起的那只脚就一直没有落下去。
“姑娘在做什么?”
身后骤然传来一道男声,郁书瞳吓了一跳,抬起的那只脚来不及收回,就蓦地踩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终究还是落水了,在她已经不想落水的时候。
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包围,虽然水不深,却因为猝不及防的跌落,水还是弄了一身,且溅得满脸都是。
惊魂未定的她还未做出反应,那道温润低醇的嗓音再度响了起来。
“把手给我!”
郁书瞳呼吸一滞,也就是这时,她才听出是谁的声音。
是他!
是她要等的人。
是潇湘云!
她怔怔抬眸,循声望去,便看到男人一身白衣胜雪,站在湖边,朝她伸着手。
头顶是发出橘黄色光亮的风灯,下面是映着灯光和夜色的粼粼湖面,男人在这一切背景下,越发显得天下无匹。
三年多的时光就这么翩然轻擦,没在他身上留下一丝风尘,依旧还是那年的模样,那样的气度高华。
她怔愣地看着他,全然忘了将手给他,甚至忘了水的刺骨寒意。
“郁姑娘?”
男人似乎这个时候才认出她。
郁书瞳回过神,心跳一阵激荡。
他竟然认出来她,还是在她这样狼狈的情况下。
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窘迫,她咬了已经冻得有些发紫的唇,缓缓将手递向他。
两手握,她的冰凉,他的温热。
他五指一收,将的手背裹紧,用力,将她从水中拉出,同时另一只手臂将她腰身一揽,旋身一转,便将她带到了安全位置。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郁姑娘,没事吧?”
潇湘云将她放开,后退一步,跟她保持着君子的距离。
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本能地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将这只手背握住,干笑着摇头:“没事,多谢阁主相救。”
“方才在做什么?”潇湘云看着她的眼睛。
“我”郁书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道:“我想看看湖面有没有结冰。”
然而,说完,就后悔了,她莲花灯都放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湖面没有结冰?
而且,就算要看,也应该是蹲下用眼睛看看就可以了,若还不确定,最多用用手,怎么可能拿穿着布鞋的脚去试,那是只有傻子才会做的事。
所以,很明显,她在撒谎。
果然,潇湘云转眸看了一眼还飘在那里的莲花灯,唇角轻勾。
郁书瞳心中哀嚎,她怎么那么背?怎么每次都留给他不诚实、爱撒谎的印象?
以为他会像在兰鹜的那两次一样,对她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谁知这一次竟没有。
非常出乎她意料地,不仅没有揭穿她,更没再问,而是指了指她浑身湿透、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的衣袍。
“快回房换身衣服吧,小心生病。”
郁书瞳就又怔了。
是多年不见,他的性子变了?还是,他压根忘记了曾经嫌弃她满口谎话的事?
不管哪一种,总归是第一次相处正常了。
郁书瞳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
她乖顺地点点头,“嗯。”
她现在这幅落汤鸡的模样也的确不适合跟他多处,耳热心跳中,对他略略一鞠,她转身,正准备离开,夜色下迎面走过来一人。
“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是个女人。
郁书瞳刚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莫名了一下,在看到对方似乎并未看她,而是看着她身后的时候,她才意识过来,是跟潇湘云说的。
心脏当即一缩,很明显两人关系匪浅,想必是一起来的,那他们是
想想也是,已经过去了三四年,而不是三四个月,三四天,那么久的时间,有很多事可能发生。
就连她,这几年也没少人前来说媒提亲,若不是她暂时还不想嫁人,且态度坚决,此时,她说不定已是孩子的娘也不一定。
优秀如他,又怎么可能只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叫梁女的女人一个妻子,说不定早已妾室成群。
正郁闷地想着,女人经过她的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看向女人,女人也看向她。
双双同时认出了对方。
女人脚步一顿,她也愕然停了下来。
此女竟是今日那个调戏她的轻浮少年。
所以,当时,她是女扮男装?
女人唇角一勾,也出了声:“是你!”
与此同时,含笑目光从头到脚,将她上下一打量,嘴里便随即发出了“啧啧”两声,“难怪说人家浪荡登徒子,的确有让男人变得浪荡,化身登徒子的条件。”
郁书瞳脸色一白。
她的意思,她懂,是说她的身材。
因为此时,湿衣服全部沾贴在身上,让她所有的曲线尽显。
但是,白日她女扮男装,她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是个女人,竟然还说出这种秽语。
本就对她一肚子意见未消,现在因为她跟潇湘云的关系,她心中更是对她抵触得紧,所以,当即就回了一句。
“你难道从不知道害臊为何物吗?”
女人听完就“扑哧”了,“我为何要害臊?白日裙裾被掀的人是你,此刻湿身的人也是你,难道不应该是你害臊吗?”
“你——”
郁书瞳气结,正要发作,蓦地听到潇湘云沉冷的声音已在她前面响了起来:“懿儿!”
郁书瞳眼帘一颤。
虽然他的声音沉冷,带着喝止。
但是,“懿儿”二字却是让她心中钝痛。
原来此女叫懿儿。
叫得如此亲热。
大概是见到潇湘云真的生气了,女人没再跟她纠缠,眉眼一弯,走过去便挽了潇湘云手臂,撒娇讨巧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闭嘴,我闭嘴总行了吧?”
郁书瞳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方才落水的时候呛了水,怎么呼吸都是痛的?
“郁姑娘。”
潇湘云唤她。
她强自调了调心神,才看向潇湘云。
“听方才的话,想来懿儿白日也曾冒犯于你,在此,我替她跟姑娘致个歉”
“我”他的话还未说完,边上潇湘懿不干了,刚准备说话,潇湘云立马一个眼刀过来,“方才谁说闭嘴?”
好吧。
潇湘懿只得作罢。
郁书瞳看着这一切,垂眸弯唇,只说了句:“没事。”便转身离开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方向,她微微红了眼眶。
这个歉,她宁愿他没道。
而且,自己在做什么呢?
人家有妻有妾,她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做小,她还做什么跑去吸引人的注意?她是疯了吗?
那一刻,她才意识过来自己的荒谬和可笑。
目送着郁书瞳离开,潇湘懿用手肘碰了碰潇湘云,笑得意味深长:“相好的?”
潇湘云徐徐将目光收回,瞥她:“瞎说什么。”
潇湘懿轻哼,“我可是火眼金睛,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们两人之间的微妙。”
“哪里微妙?”潇湘云懒得理她,径直举步也往回走。
潇湘懿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就是方才啊,你真的生气了呀,我就说了她一句而已好吗?你就冷了脸,白日我对樊篱比这过分多了,还有皇后娘娘,你都没有这样维护的。还有,在看到我挽着你的胳膊时,你没看到她的神色吗?那种故作平静、内心早已千军万马的神色,我见多了”
******
翌日清晨,池轻是被青莲喊醒的。
“姑姑怎么来了?”池轻揉着惺忪的眼睛,没有小家伙在身边,她难得睡得安稳,一整夜都未醒过。
“皇上让奴婢带人前来给娘娘梳妆。”
带人?
池轻一怔,青莲已侧首朝门口道:“进来。”
只见几个中年妇人手端托盘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那人的托盘里有各种梳子,木梳、羊角梳、篦梳
池轻长睫一颤,一般只有梳喜头的时候,才会要用这各种梳子都梳一遍,喜头也就是大婚之日女子的发髻。
第二个人托盘里是一顶凤冠,七彩宝石、璀钻珍瑙,精致又别致,奢华大气、夺人眼目。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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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后面一人的托盘里喜帕,最后一人端的则是喜服,从肚兜、亵裤、里衣、中衣到外袍,一应俱全。
都是大红的颜色,艳得像火。
池轻愣了又愣,不是封后吗?怎么搞得像是要大婚一样?
也就是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为何昨夜让她来四王府睡呢?
她昨日问他,他说,明日你就知道了,她还以为这是封后的什么规矩,却忘了大婚的规矩才是这样。
头日夜里两人不能见面,更不能睡在一起。
她又想起,那日他说让她以后就将四王府当做自己的娘家,原来
“娘娘,让奴婢伺候你起床洗漱吧。”
青莲将帐门撩起挂于两侧帐钩上,一众喜婆对着池轻行礼。
“免礼。”池轻一时还真不习惯。
掀了被褥下床,青莲抬手,准备替她脱了寝衣,因为要换上全新的一身红,池轻连忙止了她:“我自己来。”
回身在喜婆托盘里取了大红兜衣、亵裤和里衣,径直走到用于沐浴的屏风后面,换了才出来。
青莲帮她穿好大红中衣,四王府的婢女便端来了热水和洗漱用品。
洗漱完毕,就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
依旧是青莲主导,喜婆们打副手。
扑粉、上胭脂、描眉、点唇红,青莲一丝不苟。
池轻静静坐着,甚是配合地一动不动,其实,心里早已是澎湃不停。
作为一个女人来说,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就是出嫁了,她还以为,这辈子她已无缘这些,毕竟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没想到郁墨夜竟然会补给她,怎能不让她激动?
青莲又执起螺黛轻轻将她眉尾处稍稍添了添,然后看着镜子里对照确认两边眉型是否一致。
以前是男装,根本不用化妆,后来成了女装后,池轻也极少施粉黛。
所以,原本就生得眉目如画的她,化了精致妆容后更加美得让人窒息。
“娘娘真美!”
连平素鲜少赞美人的青莲都忍不住惊叹。
池轻笑:“是姑姑手巧,化腐朽为神奇。”
几个喜婆原本还紧张拘束得很,生怕犯错,连动作都不敢太大,见池轻身为皇后,竟然跟一个下人这样自嘲打趣自己,一个个都放松了不少。
妆容化好,便开始梳发髻,青莲拿着那些托盘上的梳子,一个一个梳过池轻的乌黑长发。
喜娘们便在边上齐声祝福:“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几人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池轻第一次经历这种,觉得又新奇又激动,几人刚开始陡然出声的时候,她甚至还被吓了一跳。
所有梳子梳过以后,青莲给她盘了一个凌云髻。
在大齐,凌云髻是贵妃以上的女人才可以梳的一种发髻,且发髻的髻根正好配戴凤冠。
池轻记得,曾经在江南,为了跟帝王扮作夫妻进成衣坊拿账簿,她也让青莲帮她梳过发髻,当时青莲给她盘的是飞天髻,还说过,若她是女儿身,必定倾国倾城。
往事历历在目,池轻微微弯起了唇。
发髻梳好,便开始着喜袍。
当喜袍抖开,大红跌宕,池轻才发现这件喜袍,不仅仅是一件喜袍,还是一件凤袍,也就是新娘的喜服跟皇后的凤袍合二为一的一件袍子。
火红的颜色,衣料上乘,做工精良,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做这件喜袍之人的用心,细到一个针脚,都力求完美。
百鸟朝凤的刺绣栩栩如生,衣袂抖动间,那些鸟儿似乎真的能飞起来一般。
凤袍穿好,喜娘们倾身拂平每一个褶皱。
青莲将那顶凤冠小心翼翼地戴在池轻的头上:“皇上让司珍房做的时候,就要求他们一定要贵重、不要冠重,皇上是想将最好的给娘娘,却又生怕娘娘戴着累。”
池轻一时心中大动,甜蜜幸福如同炸开的烟火般绚烂,她何尝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那样对她的人。
“娘娘觉得重吗?”戴好后,青莲问她。
池轻摇摇头:“很轻。”
既然他都那样要求过,司珍房的人又岂敢造重?
至此,梳妆全部完毕。
池轻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有几分陌生,又有几分恍惚。
镜中的人的确美,那是她吗?
青莲和几个喜婆也是在边上看着她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外面传来礼炮的声音,青莲才回神,扭头看看墙角的更漏。
“时辰差不多了,要给娘娘盖上红盖头了,一会儿皇上会亲自来四王府迎亲,外面礼炮都响了,可能已经到了。”
他亲自来?
外面礼炮轰鸣,池轻心跳突突。
眼前一暗,一顶大红盖头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前。
“姑姑,你别走。”
虽然会武功,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池轻依然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一般紧张激动,生怕青莲走了,边说,边伸手在边上摸索。
青莲笑着轻搀了她的手臂:“奴婢不走,奴婢一直在。”
池轻这才觉得一颗心安定。
可是没一会儿,青莲就又放开了她,虽然外面礼炮震耳,但是厢房里却一片寂静。
她一怔,又唤青莲:“姑姑,姑姑,是不是他到了?”
没得到青莲的回应,却是听到熟悉的男声骤然响在自己的面前。
“是的,我到了。”
郁墨夜。
池轻浑身一震,伸出去探青莲的手已被温热的大掌裹住。
“你”池轻心跳踉跄,嗔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在我边上了?”
男人轻笑的声音,低醇磁性。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就像他不会告诉她,为了给她惊喜,他事先都没让四王府布置,还是昨夜等她睡了,四王府的那些人才紧锣密鼓将王府布置一新。
曾经没能给她名分,他要还她一个盛世婚礼。
所有女人该有的,他也要让她有,他不要她有任何遗憾。
“按照礼俗,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你哥哥背你出门上花轿,既然你无大哥,我又曾经做了你的皇兄那么久,这份福利,我就不给别的男人了,我背你上轿。”
池轻汗。
郁墨夜已在她的身前弯下腰。
从她的盖头下能够看到,此时的他同样着一袭大红。
强行按捺住想要揭开盖头看看他穿大红喜袍的模样,她摸索着攀上他的背。
“走了。”男人稳稳地将她背起,往厢房外走。
与此同时,池轻听到了紧随其后的纷沓脚步声。
那,说明青莲跟那些喜娘其实一直在厢房里的,只是没做声。
她甚至能够想象到,男人进门,她们几个想要行礼却提前被男人竖起手指暗示噤声的情景。
这个男人!
出了厢房,礼炮的声音更响,微风轻拂,不时吹起红盖的一角,她由此能看到到哪里了。
她惊讶的发现,王府里也是大红一片呢。
昨日她回府的时候,还没有,几时布置的?
来到院子的时候,就显得更加热闹了。
“出来了,出来了。”
“哇,皇上亲自背呢。”
池轻想,应该是王府的家丁下人都集中在院子里了。
欢笑声、祝福声,声声入耳。
直到听到几个熟悉的大臣的声音响起,还有两个王爷打趣的声音,她才知道,何止王府的人?
百官们、王爷们都来了。
这些都是池轻没有想到的,她一直以为今日最重要的是他的登基大典,没想到重头戏变成了她和他的大婚。
心中被感动和甜蜜溢满,她靠在男人的背上,轻轻弯起唇角。
在一片祝福声中,男人将她背到了轿辇上,放下来让她坐好。
“你呢?”池轻一把攥了他的袍袖,以为他要走。
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男人又愉悦而笑。
池轻想起大婚习俗:“你是不是骑马跟在边上?”
大齐迎亲都是这样的,新娘坐轿,新郎骑马,池轻松开攥住他衣袖的手,却是再次被他握住。
“我不骑马,也不跟在边上。”男人的声音响在方寸之间。
池轻一怔:“那你”
“我就坐在你的边上,与你同辇。”
男人话落,外面传来礼官洪亮的声音:“起轿——”
池轻还未从男人的那句话里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下轻晃,且听到车轮滚滚的声音,她才知道不是轿子,而是辇。
这时,男人也跟她解释道:“我们今日坐的是龙凤合辇,辇身一边是龙的造型,一边是凤的造型,寓意龙凤呈祥。”
池轻本来很紧张,男人能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她自是开心,嘴里却还是嘀咕道:“我又看不到。”
她戴着盖头呢。
“不急。”
男人轻飘飘逸出两字,意思,她总归有看到的时候。
车辇缓缓前行着,池轻感觉到车外依旧非常热闹,而且路向似乎不对,她疑惑:“我们不是进宫吗?”
“游完街再进宫。”
“游街?”又是出乎池轻的意料。
“嗯,十里红妆,我娶你,四王府到宫里,五里路都不到。”
男人的声音一本正经。
池轻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谓十里红妆,难道就必须十里啊?而且,就算有十里,难道还真的全部以红妆布置?
还有,游街游街,她什么都看不到如何游?
想到这里,她反握了男人的手,提议道:“要不,你现在就揭下我的盖头吧,反正迟揭早揭都要揭,且都是你揭。”
男人一怔:“为何?”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化了精致妆容的我是怎个模样?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我想跟你并肩同看十里风景。”
也不知道是第一句道出了他的心声,还是第二句愉悦到了他,反正,他当即就应了,“好。”
话落的同时,池轻感觉到眼前一亮,男人已迫不及待地将她头顶的红盖掀开。
四目骤不及防相遇,他怔了,她也怔了。
从未见过他穿红衣,这是第一次。
曾以为他穿明黄最好看,因为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正好配那份代表尊者的耀眼明黄。
后来,见他一身白衣飘飘,她发现也特别好看,比明黄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儒雅和超凡脱俗。
没想到,今日见他穿红衣,那才叫人惊叹。
比明黄少几分棱角,比白衣多几分妖娆,还有那份火一般的热烈颜色,越发衬得他肌肤无暇、眉目如画。
池轻也觉奇怪,本是让人变得柔媚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越发显得他英气逼人、气度不凡。
而且他的喜袍跟她的一样,不仅是喜袍,亦是龙袍。
胸口金丝银线绣成的蟠龙腾云驾雾,袍袖的滚边同样绣着龙纹。
“郁墨夜”
她怔怔开口,唤他。
他“嗯?”了一声,回过神。
池轻原本想说“你真好看”,不知怎的,说出口就变成了:“我好看吗?”
男人黑眸晶亮,凝落在她的脸上,点头,“嗯,我的女人天下无双。”
说完,还偏头低下,在她的红唇上印下一吻。
池轻呼吸一滞,所幸他只是轻浅一吻,就放开了。
池轻长睫颤了又颤,顿时耳热心跳起来,红着脸道:“外面那么多人呢。”
虽然车辇两边有窗幔,但是窗幔是那种薄纱,透过薄纱能清楚地看到外面,想必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里面吧。
“没事,”男人却不以为然,笑睨着她,“看到也无妨,后面的事我又不做,夜里做。”
池轻无语。
两颊越发烫得厉害,她连忙转眸看向窗外。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路的边上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最让她吃惊的是,两边不管是商铺,还是民居,所有的门头上,都挂着红绸和彩架。
“你还真的十里红妆啊。”
“不然呢?”男人挑眉,再次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池轻眼窝有些热。
她动了动被他裹在温热大掌里的手,变成了与他十指交握。
男人怔了怔,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轻浅笑意缓缓自绝美的唇角弥开,他伸出另一手,指向窗外,开始给她介绍路边的风景。
她方才不是说,要跟他并肩同看吗?
他希望那是他们一辈子的相处方式。
游完街已是晌午,队伍便浩浩荡荡回了宫,直接去办大典的未央宫。
那些参加大典观礼的贵宾已经到齐,就等着他们。
百官们和王爷们有序地进去落座,帝后二人就坐在龙凤辇里等着吉时。
未央宫里,潇湘懿跟潇湘云坐在桌边,边品着茶,边说着话,忽然见文武百官和王爷公主们鱼贯而入,知道是帝后游街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
进宫到现在一直没看到樊篱,应该也随他们一起游街了吧?
虽不是朝臣,也不是王爷,但是,听说,此人跟帝王的关系远胜于亲兄弟。
果然,人群进来得差不多了,在人群的后面,她便看到了他。
只见他进来后便跟站在里面的礼仪官说着什么,末了,又走到似是管事的太监面前,跟其交代着什么。
那种忙碌认真的样子意气风发,跟昨日她后来看到的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完全判若两人。
而郁书瞳随着郁书窈进来后,一双水眸也四处搜寻。
早已坐在后面不显眼位置的老王爷朝她招了招手,郁书瞳作为郡主,也参加了游街,而他是长辈,帝王让他歇着。
郁书瞳却根本没有看到跟她招手的父亲,明明视线扫过去了,却又没有一丝反应地撇开,继续搜寻。
一直到看到坐在那里优雅饮茶的潇湘云时,眸光才终于停住。
还是边上的郁书窈看到老王爷,用胳膊肘碰她:“二皇叔在那里叫你呢。”
郁书瞳回过神,这才朝老王爷那边走去。
同郁书瞳一样,进来就找的,还有一人。
那便是九王爷郁临归。
此次天明寨也来人了,他知道。
前段时间他去天明寨帮帝王拿莲妃说的解药时,碰到了他五哥郁临旋。
他五哥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跟他说,帝后大典他就不来参加了,到时候天明寨会另派人前来。
以前都是萧鱼替他来参加的,这次应该也是吧?
可是,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萧鱼的身影,在搜寻第二遍的时候,他看到了萧逸,于是,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
所有人都落座好,樊篱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示意王德可以通报了,自己也准备出去通知车辇里的帝后。
就在转身出门的瞬间,眼角余光掠过外宾席,想起帝王跟他说过,有四个边国派了人前来,岳国也在其中,且来的还是跟郁临渊一起设局的三王爷。
想看看狡猾奸诈的三王爷是个怎样的货色,他便下意识地朝外宾席看过去。
外宾席上男男女女大概七八个人,忽然,他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睛。
棠婉!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揉了揉眼,再度看过去。
还在,就是她!
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难以置信之际,王德尖细的唱喏声响起:“皇上驾到——”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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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大红龙袍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
礼仪官宣布新帝登基大典开始。
先是礼仪官致辞,接着新帝致辞。
樊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外宾席上的那个女人,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是她。
可能只是长得像她而已。
怎么可能会是她?他亲眼看到她死在他的怀里。
可是世上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吗?虽然此人比他的棠婉要成熟、更有气质,也多几分风情。
但是,那眉眼,分明就是跟棠婉一般无二,毕竟当年她才十五岁,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改变也很正常。
然而,他还是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
就在他准备直接冲上前去看个明白的时候,他发现她站了起来,不对,是全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然后,除了外宾席上的几人站着鞠身,其余的人都跪地行大礼,也就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新帝的致辞已经结束了。
说了些什么,他竟然也没有听到。
见大家皆跪他独站,他便也连忙跪了下去。
众人的山呼声响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扬臂,气宇轩昂:“平身!”
“谢皇上!”又是齐刷刷的声音。
樊篱起身的时候,又忍不住抬眸望向外宾席,正巧碰到对方也转眸朝他这边看过来。
他呼吸一滞,对上她的视线。
虽然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她眼里的神色,但是,她的面色却是未见分毫起伏。
很平静、很寡淡地、很随随地瞥了他一眼,又很随意地收回眸。
樊篱怔了。
果然不是她。
那是陌生的眼神,也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樊篱低头笑了,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是魔怔了,偶尔梦到也就算了,现在青天白日的,也能将人认错。
只是,真的太像了。
若不是知道她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妹,他真的怀疑,是不是跟郁墨夜和郁临渊一样,是她的孪生姐妹。
在樊篱一直盯着外宾席的时候,也有另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樊篱。
那便是席间的潇湘懿。
她也循着樊篱的视线看了看外宾席,心中疑惑不解,外宾席上就只有三个女人,都是各国的女眷,他在看什么?
场上大典还在进行。
郁墨夜本就为大齐帝王已经多年,今日之所以搞个登基大典,也只是为了从此名正言顺,所以登基大典比较简洁。
登基大典结束,便是封后大典。
所谓封后大典,其实也就是一纸诏书的事,只不过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封后圣旨,皇后接旨。
而这次,因为帝王是将登基、大婚、封后一起办的,所以,在封后之前,加了拜堂的环节。
这些事先都已经安排好,所以,只需按照礼仪官的要求做便行。
帝王亲自出门迎的池轻,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来。
池轻其实很紧张,好在他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定。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帝后二人拜天地。
看着场上龙章凤姿、丰神如玉的帝王和眉目如画、倾城脱俗的女子双双含笑对拜,那一刻,在场的众人都只想到“天造地设”“一对璧人”这样的形容。
真的,帝王凤眸中的光亮,女子眼角绵长的笑纹,以及他们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彼此,自始至终都旁若无人的那种眼神缱绻,就好像此时此刻,他们不是帝,也不是后,就只是一对民间两情相悦的平凡夫妻。
拜完堂,接着便是封后。
礼仪官报完之后,便是宣读封后圣旨。
通常所有圣旨的宣读,都是帝王身边大太监的事,也就是王德宣读即可。
然,就在王德打开手中明黄卷轴的时候,帝王忽然朗声开口,亲自一字一句将圣旨上的内容述了一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池轻贤淑大方、温良醇厚、品貌出众,不仅与朕曾共患难、同生死,还为朕诞下一子二女,朕心悦之,特封池轻为皇后,赐居香凝宫,钦此——”
男人声音朗朗,清润如风,在整个未央宫里响彻。
自始至终,目光都凝落在池轻的脸上。
大手也自始至终执着她的,没有松开。
池轻同样深凝着他,心里面早已满满当当。
她知道,他将孩子也放进了圣旨里面,其实也算是为六六正名,为姐妹二人正名。
方才,她还想,这世上怕是只有她一人,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才倒过来成亲拜堂,所以,她紧张,她窘迫。
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些根本不重要,甚至还有些以此为傲。
她就做那开天辟地第一人,又如何?
“女人,要看,夜里让你看个够,现在,先将圣旨接了。”
男人忽然凑到她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提醒。
池轻蓦地回过神,两颊一热,剜了他一眼,连忙跪在地上。
“臣妾接旨,谢皇上!”
王德上前,将手中明黄卷轴呈到池轻手上。
场下众人再次离座行大礼,齐齐山呼。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王将池轻扶起的同时,也让场下众人平身。
站起的刹那,池轻也学着他的样子,以极快的速度凑到他面前,以极低的声音道:“你要活万岁,我只活千岁,那我死后,你岂不是要孤独九千年?”
男人唇角一勾,略一侧首,低声回到:“活万年的是乌龟,活千年的是妖怪,我们是人,我们只要百年,相守百年。”
池轻原本以为他会说,他会陪她千岁,或者她必须陪他万岁之类的,又或者会调侃一句,九千年怎会孤独,可以再找别的女人之类的。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
只求百年,相守百年。
很朴实的回答,却也是让她感动的回答。
然,她却还是故意撅了撅嘴,嘀咕道:“人家还想下辈子也跟你一起呢,你却只要百年。”
“百年跟下辈子并不矛盾啊,百年是这辈子,下辈子的岁数是重新开始,又不是在这辈子的年纪上累加,别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在一起,我都没有意见。”
池轻再次嗔了他一眼。
反正说不过他。
因为他们是全场的焦点,场下众人自是知道帝后二人在说着悄悄话,却无人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只感觉到了两人的浓情蜜意。
封后大典结束,差不多到了午时的光景。
然后便是庆祝宫宴。
帝后二人双双落座,宫人们便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里是各种美食。
与此同时,早已候在一侧的乐师们也开始弹奏,美酒飘香,喜乐连绵,司舞房还准备了精彩的歌舞。
帝后举杯,众人齐贺,一片歌舞升平,一片觥筹交错。
一曲舞毕,乐声停,舞姬行礼散去。
司舞房的女司珍刚准备上前报第二个曲目,外宾席上一人突然站起。
是岳国来的三王爷。
只见其对着帝后二人微微一抱拳:“恭喜陛下和娘娘,此次能代表岳国前来道贺,实乃本王之幸,为表诚意,特备下礼品,还请陛下娘娘笑纳。”
说话的同时,自袖中拿出一份精美的礼单递给边上的太监。
太监接过,过来呈给帝王。
帝王含笑扫了一眼礼单,大概已了然,还真是下了点血本。
“多谢三王爷,也多谢贵国皇帝,请三王爷代为转达朕和皇后的谢意。”
三王爷颔首,又道:“另外,为恭贺陛下和娘娘,也为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给诸位助助兴,本王的王妃还特意准备了一舞献给陛下娘娘,也献给在座的各位。”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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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挑眉,就好像第一次听说,不知道他们有此举,一脸惊讶的样子。
“是吗?朕可是听闻王爷极宠王妃,平素都鲜少让其露面的,没想到今日竟能欣赏到王妃的舞蹈,那可真是朕和皇后的荣幸,也是在场所有人的荣幸。”
众人听帝王一说,皆来了兴致。
三王爷示意身侧女子。
女子起身离席,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娉娉婷婷走出未央宫。
众人不知何意,皆疑惑等着。
樊篱坐在位子上心中滋味不明。
或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他觉得此人走路的样子与棠婉竟也是那样相似。
不一会儿,女子又返回了未央宫,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瑶琴的琴师。
哦,还自带伴奏乐师呢。
大家更加期待了。
且女子身上套上了一袭白色狐裘,脸上戴了一顶狐狸的面具。
很精致漂亮的面具,半截的那种,口鼻并未遮挡,只是眉眼的部分,露出一双翦水般的美目。
琴师在一侧的蒲团上席地而坐,女子侧首朝他点了点头。
琴师十指覆于琴弦之上,轻弯弹起,悠扬的琴声铮铮响起。
女子对着场下略略一鞠之后,随着琴声便轻盈地舞了起来。
只第一个动作,坐于席间的樊篱就浑身一震,手中杯盏跌落在地。
所幸琴声在响,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女子身上,没人注意到他。
而且,此时,他早已顾不上这些,脑中空白、耳边嗡嗡,满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是她!
这支舞他记得。
因为她曾经为他跳过无数次,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动作。
他呼吸全无地看着女子娴熟地手臂轻展、柳腰款摆、轻盈扬腿、翩然旋转
那样熟悉。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她没有穿狐裘,没有戴面具。
她说,这支舞叫狐舞,是她的母亲教给她的。
讲的是一只狐狸的故事,从这只狐狸的出生,一直到慢慢长大,到修炼成仙,蜕变成人的故事。
如果不是她,怎会跳这支舞?
可如果是她,又为何会死而复生?还成了三王妃?且还完全不认识他?
他不知道。
他甚至生出一种想要立马上前问个究竟的冲动,但,终是被他强行按捺住了。
他告诉自己,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他不能坏了郁墨夜的大典,他不能丢了郁墨夜的脸,他不能落岳国口实。
但是,他一定会搞清楚,一定!
所有人都看着殿中那用舞姿讲故事的女子,都很专注,也不知是被女子的曼妙舞姿吸引,还是被所诠释的故事吸引,总之,无一人不在用心看。
包括帝后二人。
跳到一半的时候,池轻侧首跟帝王耳语了句:“我去去就来。”
帝王握了她的手:“去哪里?”
池轻眉眼一弯:“如厕。”
好吧,帝王松了她的手,这种事情又不能不让她去,又不能陪她去。
“快去快回。”
“嗯。”
帝王一直目送着她轻提凤袍袍角走了出去,才转眸继续看向场中表演。
终于,狐仙蜕变成美丽的少女,一舞结束。
帝王拊掌,众人也跟着拍手,一时间,掌声雷动。
女子和琴师躬身谢礼,女子回到外宾席的位置上,琴师抱琴退出。
睨着众人的反应,三王爷脸上掠过一抹得色。
掌声停下之后,帝王笑着开口:“此舞只应天上有,王妃果然一舞倾城!”
三王爷亦是浅笑:“陛下谬赞,献丑了。”
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未见分毫自谦之意。
帝王举杯:“来,朕代表大齐敬王爷王妃一杯,二位有心了。”
那厢两人亦举杯。
这时,司舞房的女司珍又再度进来。
大家其实已经都捏了把汗了,有岳国王妃的如此唯美动人的一舞在前,后面司舞房的歌舞还能拿得出来吗?
人家是客,司舞房是主,在自己的地盘上,排练许久的舞蹈还比不上人家客人的,还真是有损大齐颜面。
帝王似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且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在司舞房刚表演了一场歌舞之后,就提出表演了。
有两个可能,且是两个相反的可能。
往好了想,三王爷是替他们考虑。
先跳比后跳好,先跳可以让他们自己评估后面司舞房的歌舞要不要取消,那样不伤颜面,后跳的话,司舞房诸多歌舞跳过了,岳国压轴,若风头盖过,会喧宾夺主,让大齐失颜面。
往坏了想,三王爷那是示威,让司舞房知难而退,后面的歌舞取消。
这两日光忙着与池轻的大婚去了,竟也没将这茬儿放心上。
微微抿了唇,他眼梢一掠,看向报节目的女司珍。
“下面请欣赏双人歌舞《虎虎生威》”
众人一怔,包括帝王,还有三王爷和三王妃。
双人歌舞?虎虎生威?
竟是从未听过的名堂。
女司珍退下,门外三人进来。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也是戴着面具,竟然也自带琴师的。
所不同的是,方才岳国王妃是一人,是戴着狐狸面具,而现在是两人,两人皆戴着老虎面具,岳国王妃身穿狐裘,而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着一袭青袍,女的穿一袭粉装,虽未着虎皮,两人却都在后面装了一条假的虎尾巴。
帝王微微眯了眸子,只觉得粉衣女子身影熟悉。
见身边的女人如厕还未归来,他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唇角一勾,他看向场中。
琴师同样于蒲团上席地而坐。
男女二人互相看了看,点头,又回头朝琴师点头。
琴声起,两人闻声起舞。
让大家意外和惊喜的是,同一个琴声,两人的舞步和动作是不一样的,男的动作铿锵,女的动作柔美。
众人看了看,明白了此舞也是在讲一个故事,公老虎表现的是觅食和捕猎,母老虎表现的是梳妆和玩耍。
然后有一天,他们相遇了,一见钟情。
且因为是歌舞,所以他们还将台词唱了出来,这一点也让大家觉得很特别。
粉衣女子出声,清脆婉转如黄莺。
众人惊艳,帝王震惊。
她的声音
她不会口技。
所以,是她的嗓音变回来了是吗?
他自是不信会如此凑巧这个时候变回来,要不就是她以前根本就没有服潇湘云给的那个药,要不就是早就好了只是在装。
可以肯定的是前者,因为她不会口技,根本没法装。
定然是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给他惊喜,所以才如此。
这个女人!
帝王唇角弧度更深,目不转睛地凝着她舞姿摇曳、曼妙迷人。
果然很能给他惊喜。
果然,他需要去了解她的东西还很多。
男子的声音也听得出来应该是女子所扮,虽然刻意转粗,但是听得出来,应该也是不会口技之人。
两只老虎相识相知相爱,遇到了艰难险阻,甚至几经生死。
跳动动情处,场上不少人都湿了眼角,大家的心都随着两人的舞蹈起伏。
最后两只老虎克服掉种种困难,深情相拥。
一舞毕。
琴声戛然而止,殿中一片死寂。
下一刻,未等帝王带头拊掌,雷鸣般的掌声已轰然响起,经久不息。
终于掌声止,两只老虎对着帝王齐齐跪下,朗声贺:“祝皇上虎虎生威、龙体永健,祝皇上和娘娘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帝王甚是愉悦,优雅扬袖:“快快请起!两位舞姿优美、歌声动听、故事感人,三者完美结合,人间一绝啊!
三王爷和三王妃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倒不仅仅是因为大齐的这个虎舞比方才他们的狐舞明显更胜一筹,更因为他们的是狐,而大齐的是虎。
这不由地让他们想起狐假虎威这个词。
不管是大齐有意,还是单纯的巧合,总之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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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众人暗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是甚是激动的。
毕竟这牵涉到一国颜面问题,原本还担心被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没想到司舞房如此争气。
的确如帝王所说,不仅舞美、歌美,故事也非常打动人。
特别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表演,既有力回击了岳国,也很应景。
帝王大婚,两只虎的爱情故事最为合适不过,方才帝王的封后圣旨上也说,帝后二人曾共患难、同生死,两只虎的故事也有类似桥段。
而且,虎乃万兽之王,在帝王登基之际,连万兽之王都对帝王俯首称臣,寓意帝王君临天下,江山一统。
最重要的,虎天生是压制狐狸的,看看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那些词语典故便知。
所以,此舞真的堪称完美,司舞房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这表演歌舞的两人是谁呢?
可以肯定的,是两名女子,且,是两名美女,因为可以从面具下的那两双善睐的明眸,以及漂亮的口鼻可以看出。
但是,大家都还是心痒痒地想要一睹真容。
然而,两人却并没有如众人愿,谢了皇恩起身,便同琴师一起三人退了出去。
两人身后的虎尾走得一甩一甩的,可爱至极。
帝王再度弯了弯唇。
宫宴继续,歌舞也继续。
当然,歌舞的重头戏已过,后面重点在宴席上。
宫人不断将精美的热菜上上来,众人又开始推杯置盏,热闹起来。
皇后池轻也在这时回来落座,依旧凤冠霞帔、光彩照人,但是小脸就有些红扑扑的,似是赶得有些急。
刚落座,帝王便裹了她的手,漆黑如墨的眸子深落在她的脸上。
“做什么这样看我?”
也不知这个男人有没有识出是她,池轻本打算先装做若无其事,可是声音一出,就已然露馅儿。
然后,她就笑了。
帝王也笑了。
“这个声音已经多年没有听到了,再次听到,让我想起了那年那夜的船上,你我都落汤鸡一般站在船栏边,你说,我叫池轻,你叫什么名字?”
未央宫里金碧辉煌的光亮全部折进男人的凤目中,璀璨如烟火,他缓缓说着,似是在回忆,似是在表白。
鲜少看到这个骄傲的男人如此深情款款的一面,池轻就不悦了。
另一手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哼哼道:“还说什么无论我什么样的声音都喜欢呢,原来都是骗人的,看你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喜欢我本来的声音嘛。”
男人低低笑,也不否认。
“因为这才是原本的你,真正的你。”
好吧,反正他的回答总能让她无力回击。
“几时去排的舞蹈?”男人问她。
池轻略带得色地扬起小脸:“不告诉你。”
“没想到你的歌唱得如此好,舞也跳得如此美。”
小脸上的得色更甚,池轻正了正身子:“当然,我说过,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
“嗯,”男人点头,“我也说过,我有的是时间去一个一个知道。”
池轻愣了愣,嗯,似乎的确说过。
抬眸看向对面的贵宾席,正碰到那边的三王爷和三王妃朝他们这边看,池轻收回视线,跟身侧男人道:“我只是看不得这个可恶的什么狗屁三王爷那样坑你,还跑到你这里来献什么狗屁舞,按照他当初的那种龌龊思想,指不定想用他的女人一舞倾城来钓你也不一定。”
男人如同蝶翼一般的长睫轻轻一掀,似是对她的话很是受用,略略歪头,低声道:“注意措辞,你现在是皇后。”
池轻轻嗤,“别人又听不到,就你一人听到而已,注意什么措辞?”
男人唇角一抹弧光,“而且你的重点是后面吧,怕他用此女来勾引我,所以以舞压之。”
“才没有呢,”池轻当即否认,“重点是前面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见不得别人对你不好。”
说完,眉眼一弯,看着他,笑得像只小狐狸,与此同时,又再次狠狠掐拧了一把他的手背,咬牙切齿道:“只准我对你不好。”
男人浑然不觉痛,还愉悦地挑了挑俊眉,一脸无害道:“我完全没意见。”
话落,语锋一转,“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刚才跟你演夫妻的是哪个小白脸?”
池轻汗。
“什么小白脸?人家是”
男人其实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是什么?”
“是我的旧相好的。”
她帮他出气,帮他长脸,他还这样说她,那她就如他的意。
“你能耐啊,看来我得好好犒赏一下你的这位相好的。”
“你敢!”
池轻瞪他。
她岂会不知他口中的犒赏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没什么不敢的,除非,你坦白从宽。”
威逼利诱,坏人!
池轻嘟嘴,“告诉你就告诉你,君子坦荡荡,是段嫣了。”
男人笑了笑,没做声,因为意料之中。
池轻继续道:“此舞多年前在歌舞坊我们两人就排过的,只是后来发生变故,一次都没能上台表演,昨日听你说,某讨厌的男人要来,还带来什么倾城之舞,我便想着不能让奸人得逞。”
“其实放眼天下,会跳舞的女子很多,比如曾经的那个跟我同名的池轻,也是舞跳得极好,所以,要想出彩,不光看技,还要特别,与众不同,我便想起了这支舞蹈。”
“昨日你不是让樊篱送我回四王府吗?他走后,我便去了段嫣那里,让她帮忙,我们是朋友,她自是同意,我们还找到了当年的琴师,只排了两三遍,就没问题了。”
男人点头,他猜也是这样。
“那你怎么知道对方是跳狐舞的?”
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
“我不知道啊。”
说到这里,池轻就乐了,捂着嘴开心地笑。
“这只能说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连老天都在佑大齐,佑天子你,我看到她跳狐舞的那一刻,我就想,这局我们赢定了,哈哈。”
池轻乐不可支,大笑开来,顷刻又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收了笑声,咳了咳,坐正。
睨着她娇憨的样子,帝王微微笑,端起杯盏呷了一口酒水。
这时,有人过来敬酒。
樊篱是第一个前来的,其实,他是想借此打探一下三王妃的底细的。
他想,帝王无所不知,或许清楚详尽,而且,还曾经在岳国做过二十年质子不是。
外宾席上,三王爷瞥了一眼帝后和樊篱这边,也跟三王妃起身,端着杯盏往这边而来。
席间的潇湘懿看到樊篱,便用手肘碰了碰潇湘云:“大哥,走,我们也去敬酒。”
说完,也不等潇湘云答应,自己已经端了杯盏起身,径直走在前面。
恐她惹出什么祸事,潇湘云连忙端着杯盏跟在一起。
见潇湘云自位子上起身,郁书瞳自是也坐不住了。
咬唇犹豫了片刻,她跟身侧的老王爷建议道:“父亲是长辈,等会儿皇兄和皇嫂定然会过来敬父亲酒,但是,我是妹妹,我是不是应该去敬他们酒?”
老王爷点头:“嗯,去吧。”
郁书瞳轻呼了一口气起身,心跳扑通扑通。
这厢,樊篱已跟帝后二人敬酒。
“恭喜皇上和娘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郁墨夜和池轻自是欣然接受,三人各自饮下杯中酒,郁墨夜笑道:“几时你也找个有情人眷属眷属。”
樊篱笑,正欲装作随意开口问三王妃的事,蓦地一个抬眸,看到三王爷跟三王妃两人也端着杯盏行至近前,他呼吸一滞,未出口的话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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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陛下,恭喜娘娘。”三王爷笑着开口。
三王妃随在边上,只是唇角轻轻弯着,娴娴静静地笑,没有做声。
看见樊篱也未曾有一丝反应,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帝后二人举杯起身。
“再次感谢王爷王妃的前来,朕先干为敬。”
说完,端起杯盏,仰脖一口饮尽。
看着他豪爽饮酒的样子,边上的池轻面上未表现出来,也随着一起端起杯盏小呷了一口,但是,心里可有意见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上的毒也没解多久,就开始贪杯。
而且,人家都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吗,跟这个死男人竟然也喝得那么起劲。
见帝后二人如此,三王爷也一口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三王妃同池轻一样,只抿了一口。
樊篱就站在边上,也未走开,跟三王妃不过一两步的距离,看着女人的侧颜,他真的有些恍惚。
这时,潇湘云和潇湘懿也走了过来。
“恭喜两位,也祝福两位。”
潇湘云对着帝王和池轻优雅举杯、笑若春风。
池轻有时候想,不是一直说商场如战场,做生意的人都是奸商吗?潇湘云的气质,真的跟商界一点都不符。
那般干净,那般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真的是掌管天下一大半商号的潇湘阁阁主吗?
帝王示意边上宫人,给三王爷的空杯盏倒上,也给自己的斟上。
然后端起自己的看向潇湘云:“多谢。”
自是少不了潇湘懿,她在边上也笑着开口道:“既然六宫无妃,娘娘压力不小啊,只有小皇子和两个小公主还太少了,二位努力,我就祝二位多子多福、子孙满堂吧。”
在场的几人都汗了汗。
特别是潇湘云,侧首瞥她。
让人家夫妻努力这样的话,是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能说的话吗?
潇湘懿却丝毫不以为然,一脸无辜。
池轻笑:“就喜欢懿姑娘这样的性格,不扭捏,不做作。”
末了,又跟帝王介绍:“阁主的妹妹懿姑娘。”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是个非常直接、非常豪爽、非常可爱、非常霸气的姑娘。”
潇湘懿眉眼一弯,朝池轻挑了挑眉尖,一副“算你有眼光”的表情。
然后,便对着帝王略一颔首。
“此次缠着大哥让他带我前来,其实,我就是想看看能让一个帝王六宫无妃的女人是怎样的?顺便也看看,这个甘愿为了一个女人六宫无妃的帝王又是怎样的?”
果然够直接。
帝王笑:“那如今都看到了,觉得如何呢?”
潇湘懿没做声,只是朝两人竖了竖大拇指。
几人又忍不住笑。
见三王爷和三王妃站在那里也没走,帝王只得给双方介绍。
得知对方身份,潇湘云谦逊有礼地朝两人颔了颔首。
相较之下,三王爷就表现得比较热情。
“潇湘阁如雷贯耳,没想到阁主竟然如此年轻,有缘在此见到,真是本王之幸啊。”
潇湘云本想客气回复一下,边上的潇湘懿却似是对这些没有一丝诚意的奉承有些不耐:“喝酒吧,喝酒吧,大家都有缘,一起。”
说完,还歪头唤了一声一直沉默站在边上的樊篱,“篱法师,也一起哦。”
篱法师?
帝后怔了怔,同时笑了。
只听过樊法师,或者直接法师,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篱法师。
“你们认识?”帝王有些意外。
潇湘懿笑得暧昧:“何止认识!”
“哦?”帝王顿时来了兴致,“樊篱!”
池轻摇头轻笑,潇湘云有些无语。
樊篱被点名,怔怔回神,压根就没听到大家在说什么,勉力笑了笑,举起手中杯,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瞥了瞥三王妃。
而这一切都被潇湘懿收入眼底。
她端着杯盏挤到樊篱边上,问他:“还痒吗?”
前面说何止认识,现在又凑过去问出这么一句,几人异样的眼光就投向了樊篱。
樊篱有些尴尬,微蹙了眉心,凉声道:“没事了。”
这时,池轻一个转眸,看到站在不远处犹豫踯躅的郁书瞳,似是想要过来,又不想打扰他们一般。
她便主动唤她:“书瞳!”
郁书瞳闻声抬头,见是她唤她,有些惊讶。
她笑着朝郁书瞳招手。
郁书瞳便轻咬了唇,微红着小脸走了过来。
“恭喜皇兄皇嫂。”
“二皇叔坐哪里?等会儿朕跟你皇嫂会敬他酒?”
郁书瞳回头指了指一处。
帝王点头。
池轻睨着郁书瞳,笑道:“几年不见,书瞳好像一点都没变。”
郁书瞳心跳咚咚的,就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因为潇湘云就在自己边上,忽然想起池轻的话,又蓦地抬头:“皇嫂以前见过我吗?”
方才她喊她,她就奇怪了。
他们难道不是第一次见吗?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池轻怔了怔,旋即,池轻就意识了过来,那时在兰鹜,她是戴着面具呢,且还是潇湘云的夫人梁女。
如今岳国的讨厌男在,潇湘云也在,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帝王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
郁书瞳一头雾水。
这时潇湘懿出了声:“既然说来话长,那等以后你们慢慢说,我们先喝酒。”
潇湘云皱眉,低声斥她:“一个女孩子,净嚷着要喝酒,像什么话!”
郁书瞳听在耳里,心里极度不舒服起来。
原本疑惑皇后为何会认识她,她正等着答案,这个女人说什么等以后慢慢说,还喊什么喝酒,分明就是故意的。
从昨日、到昨夜,到现在,这个女人分明就在跟自己作对。
然后,这个潇湘云还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净嚷着要喝酒,虽然是斥责,却满满的都是关心。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郁书瞳只觉得脑子一热,她侧首,看向潇湘云,问道:“阁主夫人在兰鹜还好吗?这次怎么没一起带着前来?毕竟,她跟我皇兄也是朋友。”
她的话音落下,除了岳国的三王爷三王妃,其余几人傻眼了。
当然,潇湘懿的反应最大,愕然问向潇湘云:“你几时有夫人了?”
郁书瞳嘴角弯了弯,她就是要看到她这样大的反应。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潇湘云竟然这种事情瞒着这个女人。
她还以为她是潇湘云的妾呢,说这句只是想刺激刺激她,一个妾而已,又不是什么正室,招摇什么招摇,没想到竟然将潇湘雨的秘密给直接捅了出来。
捅就捅吧。
心里忽然对这个男人有些失望。
果然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样子,都是骗人的。
帝王无力扶额,潇湘云哭笑不得,樊篱看向池轻,池轻“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来,还是由我来澄清一下吧,不然,阁主当年做了好事,结果还要背黑锅,那也太对不起阁主了。”
池轻边说,边转眸,征询的目光看向身侧的帝王。
帝王点点头。
“当年,我被人欺负,流落兰鹜。为求生存,我戴了面具,化名梁女。一次危难,阁主仗义相救,然后,我就被当成了阁主的夫人。”
池轻言简意赅。
帝王听得却是怎么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儿呢?
什么叫被人欺负,流落兰鹜?
潇湘懿虽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大概意思明白了,就是潇湘云没有夫人。
而郁书瞳却是一双眼睛错愕得睁得比铜铃还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池轻。
“你你说,你是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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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轻含笑点头,帝王先她出声:“是啊,不然,你皇兄会找各种机会往她那里跑?”
郁书瞳回头想想,这倒是,当时还以为她皇兄对这个女人大献殷勤,是因为想要笼络潇湘云呢,却原来竟是如此。
心里一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激动,反正有奇怪的情绪在荡漾,她红着脸跟潇湘云致歉:“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
“既然不清楚,就无须说对不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潇湘云清润如风的声音打断。
郁书瞳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潇湘云的这句话是不怪她的意思,还是不耐烦跟她说话,因为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时候,潇湘懿也凑了过来。
她站到郁书瞳的面前,眼角眉梢都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自我介绍道:“我叫潇湘懿,是阁主的妹妹,莫要误会我跟我大哥的关系哦。”
郁书瞳脸色一愕,震惊,可只一瞬,就被羞红代替。
“姑姑娘说什么呢”
什么叫她莫要误会?
这不是明白着告诉大家,她喜欢潇湘云吗?且还误会他们两个的关系吗?
心事就这样被人窥透,且还被人这样直白道出,郁书瞳觉得窘迫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不过,窘迫之余,是有些小激动的。
竟然无妻也无妾,是她误会他了。
潇湘云拉了潇湘懿的腕,蹙眉:“就你话多!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出宫?”
潇湘懿一手举杯,一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虽然我很想说,这是皇上的皇宫,皇上还没赶我走呢,但是,毕竟你是我大哥,而且,在有些人面前,我更得给你留面子,所以,我决定闭嘴。”
一席话说得帝后二人又笑了,潇湘云修长的指尖揉了揉自己一侧的太阳茓,一副甚是头疼的样子。
郁书瞳更加红了脸,心跳踉跄。
不知道这个女人嘴里的“在有些人面前”,是不是指的她?
帝王眸光流转,掠过众人眉眼,心中已经了然了个大概,举杯,笑道:“来来来,光顾着说话了,酒都没有喝呢。”
几人举杯回应,一直被晾在那里,却又一直不走开的三王爷夫妻二人也举起了杯盏,樊篱亦是。
帝王带头,几个男人都一口喝光,女的都是喝一小口,当然,潇湘懿除外,她也是豪爽一口饮尽的那种。
“再次感谢各位。”
几杯酒下肚,帝王面如冠玉的脸上微微染了一丝丝暗红,却也让他平添了几分邪魅,原本就如同琉璃一般的眸子显得越发晶亮,他雍容而笑,举手投足,尊贵又迷人。
池轻心道:不能再让他喝了。
几人告退,准备散去。
就在这个时候,三王妃一个后退转身,不巧就正好撞到了樊篱,然后,三王妃手里没喝完的半杯酒就全数撒泼在了樊篱胸前的衣袍上。
三王妃花容失色,连忙慌乱地掏出帕子替樊篱擦。
樊篱浑身一颤,后退了一步,避开。
心跳也在她碰上他胸口的那一刻滞掉。
片刻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心率,樊篱比她显得还要慌乱:“没没事的”
三王爷见状,连忙替三王妃道歉:“实在对不起。”
“没事,真的没事”
樊篱自己掏出帕子擦了擦。
三王妃咬着唇有些无措地站在旁边,水眸里满是歉意。
然而,大家都发现一个问题。
自始至终,这个女人从未说过一句话。
哪怕上场跳舞的时候,还是方才敬酒的时候,还有现在将酒水撒泼在了樊篱的身上,连道歉都是三王爷替她说的。
难道是个哑巴?
并未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
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三王爷一直金屋藏娇、将此女保护得极好,鲜少让其抛头露面,有关她的传闻本就少。
换一个角度想,指不定就是因为是哑巴,所以才鲜少抛头露面的也有可能。
“樊篱,你有衣袍在朕的龙吟宫,去找青莲,让她拿给你换掉。”
“是。”
樊篱看了三王妃一眼,告退离开。
其他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位上。
“郁书瞳喜欢潇湘云吗?”池轻略显兴奋地问向身侧男人。
帝王“唔”了一声,“似乎是。”
“那潇湘云呢?对书瞳有意思吗?”
“不知道。”帝王长睫掀了掀,似是对此兴致不大。
池轻看了他一眼,嫌弃地龇了龇嘴,就知道他不知道。
“对了,还有,你有没有发现潇湘懿对樊篱也有意思?”
方才就那么一会会儿,真是各人眉眼,各种微妙啊。
“也许吧。”
惜字如金的男人又吐出了模棱两可的三个字。
池轻也不以为意,她反正很开心,想着如果这些人能发展发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觉得潇湘懿很不错,配得上樊篱,也捏得住他,我个人也挺喜欢潇湘懿的。”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大概是她的性格跟我很像的缘故吧。”
“不,你们并不像。”帝王摇头。
“怎么不像了?我们都是那种很单纯的,很直接的,有时候看起来有些蠢的,做一些傻事的那种人。”
“你是真蠢,人家才是看起来有些蠢。”男人回得也快,回得语重心长。
池轻听完就气结了,差点就要直呼他的名字了。
见她如此,男人笑了。
看着他那张笑得魅惑众生的脸,她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我那么蠢,你做什么还要喜欢我?搞个蠢皇后,就不怕在世人面前丢脸吗?”
池轻咬牙切齿,男人不以为意,再度挑了挑眉:“你蠢,才能显得我聪明不是。”
池轻无语。
“好了,逗你的,”见池轻坐在那里不做声,男人又只得哄她:“我的意思是,你是真单纯,而她,其实非常聪明,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哪怕看似是冒失的话,其实,就是她想要说的,她也很会察言观色。”
“这么厉害?”池轻疑惑看着男人。
男人朝她摆出一个得色的表情:“我应该不会看走眼。”
池轻听完,瞬间不悦了。
“你们两个第一次见,就将人家看得那般透彻,说明刚才,你一门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了,而且,你看,你说的都是她的好,她一身的优点,既然那么好,你干脆收了人家好了,反正她大哥在,也可以做主。”
池轻说得委屈极了。
说她真蠢,人家是看起来蠢,又各种列举人家的好,有这样对待自己的新娘子的吗?
男人汗颜。
这女人的心思,真是比朝堂风云还要瞬息万变啊。
“我只是就事论事,帮你分析一下这个人。”
“嗯,”池轻点头,“我懂,就是分析下来,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是优点就是了。”
男人都要叫饶了,怎么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越解释越浆糊。
是不是要换个思路啊?
执起玉筷,他夹了一片碳烤乌鱼子放进池轻的碗中。
池轻垂目看着,想哭的心都有了,恨恨地抬眼盯他。
“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吃鱼类的东西吗?”
“可是,乌鱼子是非常贵重的,且营养极高,吃了对身体有很多好处。”
“那我也不吃!”
她一吃鱼就吐,他都忘了吗?
见她态度坚决,男人才将她碗里的那片乌鱼子夹走。
“所以,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喜欢一道菜一样,就算再贵重、营养再高、对身体的好处再多,不是你喜欢的,也没用。只有你,是我的菜,独一无二的菜。”
男人侧首看着她。
池轻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给她摆了一道啊。
这个狡猾的男人!
不过,她喜欢。
平时可是难得听到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听得她心里有些小荡漾。
她其实也不是不相信他,一路走来,比她漂亮的,比她聪明的,比她身材好的,他想要,唾手可得,但是,他却始终如一。
她就是听到他当面说别的女人这好那好,心里那股酸劲儿就咕噜咕噜往外冒。
她没理他,其实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男人笑,又歪头凑近了几许,低声道:“她,就让她去捏樊篱吧,我,有你捏就行。”
“捏什么?”池轻一时忘了前面自己说的话。
“不是你说,她捏得住樊篱吗?”
哦,池轻想起来了。
“那,你,我捏得住吗?”
虽然这话有些大不敬,但是池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只给你捏,你一捏就有反应。”男人凑到她的耳边,吹气如兰。
前面听得池轻挺满意,最后一句,她一捏就有反应?
池轻瞬间明白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的血往脸上一涌。
不害臊!
一张脸红得就像是熟透的番茄,恐被别人看到,她连忙低了脑袋。
“不要脸!”借着桌案的遮挡,她又很恨掐拧了一把男人的手背。
身侧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池轻又想起潇湘懿和樊篱,“你觉得他们两人有戏吗?”
“不一定。”男人眸光微敛。
别人可能没发现,但是,他看到了,今日樊篱有些不正常,当然,潇湘懿可能也看到了。
“又是三字经,多说一个字会少块肉啊?说那些不正经的,倒是随口就来。”池轻低头嘀咕。
“有人来敬酒了。”男人提醒。
她连忙敛了心神,抬起头,果然见有人朝这边走来,她连忙吩咐边上宫女:“别再给皇上斟酒,给他斟果茶。”
帝王侧首看了看她,笑道:“怎么?怕我喝醉了?”
池轻冷了小脸:“以前不是说挺喜欢果茶的吗?原来是口是心非啊,这么容易见异思迁!”
帝王嘴角无力抽了抽。
喝个酒怎么又能扯到口是心非、见异思迁了?
今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高兴,所以,才想多喝几杯,自己的酒量多少,他心里有数。
不过,就喜欢看她像个小媳妇一样管着他,他受用。
“好,现在都听皇后的。”
池轻一怔,为了“现在”两个字,正准备疑惑侧首,已见他的头略略一偏,凑到她的耳边,“夜里都听我的。”
这次轮到池轻嘴角抽搐了。
这就是男人本色吗?一直想着这个。
敢情平时的孤傲都是装的?
红潮本就未褪尽的小脸再度绯红,池轻嗔了他一眼,“我看你已经醉了。”
这时,前方敬酒的人也行至跟前。
又是一番敬酒寒暄。
陈氏夫妻也过来敬酒了,看得出两人很拘谨,却也很激动,看着帝后二人语无伦次地说不出话来。
郁墨夜说,以后可以让他们经常进宫来看看池轻,若有机会,他也会带池轻和孩子们去忘返镇看他们两人。
夫妻二人老泪纵横。
宫宴一直持续到半下午才散。
帝王还得另外接见招待各国的那几个外宾,大概谈一下两国邦交方面的事走走过场。
见池轻累得不行,帝王不舍得让她陪着,让她先回宫休息。
池轻真是如同大赦啊。
虽说,头顶的凤冠郁墨夜让做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轻,但是,毕竟没有戴习惯。
而且,穿的大喜凤袍也厚重,还一直应酬应酬,所以,回到香凝宫就凤冠一取,凤袍都顾不上脱,蹬了凤鞋,就将自己丢在了榻上。
青莲没有去参加典礼,在香凝宫里带三个孩子,见池轻如此,连忙又将三个孩子带去了外面玩,不打扰她休息。
池轻睡得天昏地暗的,是被人亲醒的,她惺惺松松睁开眼,便看到郁墨夜的俊脸。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鼻音浓重地问道。
殿里已经掌了灯,桌案上的两根红烛尤其打眼。
“很晚了,起来吃点东西。”郁墨夜将她扶坐起来。
“我一点都不饿,中午一直吃到下午,就是好困”说完,又展臂抱住郁墨夜的腰,靠在他的身上,舒服地闭上眼。
“那也不能这样睡,先去洗一下,换身衣服。”
看着她撒娇依赖他的样子,郁墨夜心里软成了一池春水。
池轻哼哼嗯嗯的,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没应。
郁墨夜便唤了青莲准备热水。
准备的这段时间,池轻竟又睡了过去。
郁墨夜轻叹,密室的三年真的将她的身子搞垮了,否则以她会武功的身子,今天就如此一下不会累成这般。
然后可能又加上喝了点酒的缘故。
心疼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他站在床边未动,就让她靠在自己腰上睡着。
青莲将一切准备就绪,他让青莲带三个孩子去龙吟宫偏殿睡,这边他自己来就行。
“池轻,醒了,走,去洗一下。”郁墨夜轻轻唤怀里的女人。
池轻嘟囔着。
郁墨夜便直接抱了她去屏风后面。
直到温热的水忽然将身子包裹,池轻才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着片缕坐在浴桶里,且郁墨夜拿着帕子在给她洗身,她“啊”了一声,本能地往水里躲。
下一瞬,直接被男人的大手捞上来,“又不会水,躲什么躲?”
池轻很难为情,伸手接他的帕子:“你出去,我自己来。”
男人直接将她的手拍掉:“你等会儿在浴桶里睡着了。”
“哪有堂堂一个帝王给一个女人沐浴的?”池轻总归觉得不妥。
“你也知道啊?就你有这份殊荣,还那么多废话!”男人拿眼瞥她。
“可是”
“别乱动,马上就好了,再纠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给办了?”
池轻一震,自是知道他说的“办了”是什么意思,吓得立马变得乖乖的。
“洗就洗嘛,那么凶”
身子不动,就任由着他弓着腰在浴桶边上帮她擦洗,但是,一双大眼睛,却是瞪着他不放,嘴里不悦地嘟囔。
其实,他能亲自给她洗澡,她心里自是很感动,也很甜蜜的。
她只是除了有那么一点害羞之外,主要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真的没必要为她做这些。
郁墨夜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了。
本就刚睡醒,惺惺松松、朦朦胧胧的,又一副受了委屈隐忍的模样,还紧凝着他不放,魅惑到了骨子里面。
喉头一动,他伸出手指推了推她的脸,让她看向别处。
可下一瞬,她又瞪了回来。
强忍着身体深处的那份燥热,他快速将她洗了洗。
最后帕子一扔,直接将她从水里面捞出来就抱出了屏风,连她身上的水都顾不上擦干,就直接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你要做什么?”池轻没想到他那么急。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说我要做什么?”
“我身上的水都没有擦干”
“没事,擦干了一会儿也要汗湿。”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3】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3】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池轻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已经快入春了,但是刚从热水里出来,身上的水也未擦干,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凉意。
“可是,我冷”
在男人迫不及待脱衣袍之际,她环抱起身前的风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很快就暖了。”男人将她的一双手臂分开,倾身覆了下来。
“现在这样好点了吗?”一边问,一边寻到她的唇将其捕获。
他的身上滚烫,让她身心俱颤,让他这样盖着,自是好了不少。
她展开手臂抱住他的背,在碰到他背上的那道伤痕时,她指尖一抖,想起那年太后寿宴上岳七王爷说的话。
为了换取一点火化他母妃的干柴,岳国的那些人让他在取下头具和用烧红的火钳烫自己两者上选一个,他义无反顾的将火钳烙在了自己的背上。
才十岁的孩子。
池轻一阵心疼,更紧地抱住他,任由他撬开自己的唇齿,深深的纠缠。
忽然想到什么,她用手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开她。
男人并没有立即将她放开。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轻阖着双眼,蝶翼般的睫毛浓密黑长,在她拍背的动作未停之后,微微蹙了好看的眉心。
又汲取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放开,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染了一抹沙哑的嗓音越发显得低醇磁性,就像是有什么轻轻撩拨过心弦。
“你给我的那个去疤灵还有的,你也可以擦的,背上的那道疤”
“女人,这个时候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她还未说完,男人已经出声将她的话打算。
虽然声音不大,也未带一分怒气,但是,池轻还是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朝他的怀里缩了缩。
她正好想起了,就当即说一下嘛,时机似乎的确有些不对哦。
没有做声,她看着他,水眸迷离。
“看来,是我做得不够,才让你这样的时候也能分心”
话落低头。
这一次亲吻上的不是她的唇,而是她的颈脖。
漂亮的锁骨,往下这些地方,池轻最敏感了,片刻时间就脑中七荤八素,唯有哼哼唧唧喘息的份儿。
男人果然说得没错,反正最后也要汗湿,当一番酣畅淋漓结束,两人亦是大汗淋漓。
男人抱着她,滚烫的唇依旧在轻吻她的耳珠。
“你开心吗?”他哑声问她。
池轻还在余韵里徜徉,突闻他冒出这么一句,以为他问的就是关于这个方面的。
虽然累得一丝力气都无,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还是忍不住拿手无力地捶打了他一下。
“不害臊。”
怎么能如此直白的问女的这个呢?
虽然她的确很开心,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就像是四肢百骸都得到了舒展,每个毛孔都在扩张,一双脚踩在棉絮上,整个人在飘,快要死过去的那种极致。
男人低低笑了。
池轻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整天说我想这些,也不知到底是谁净想这些,我问你嫁给我开心吗?不是问你被我要得开心吗?”
“你——”
池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脸上一冲,小脸瞬间血红,她打他,往他怀里钻。
男人愉悦地笑出声,手臂裹着她,让她:“别动,别乱动,再动,我又”
他的“起反应”三个字还未出口,池轻就已经如同施了定身术一样,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了。
因为她已经碰到并且感觉到了。
赶快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吧。
“郁墨夜,这次我想不吃避子药了”
在他的怀里仰起头,她看着男人刀刻一般完美的下巴。
男人微微一怔,垂眸看她。
她小脸蹭了蹭,在他宽阔结实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贴靠在上面,缓缓开口。
“我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而且潇湘懿说的没错,你为了我六宫无妃,我的确应该为你多生一些孩子,毕竟你是天子,是大齐的皇帝,开枝散叶、子孙延绵这是必须的。历朝历代,让皇帝纳妃,理由不都是为了让皇嗣兴旺吗?我要彻底堵住那些大臣的嘴,免得日后他们以皇嗣单薄为由,逼你选秀,我要让他们看看,虽你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同样可以给你生很多孩子,同样可以让皇室人丁兴旺。”
池轻一口气说了好多,却未等到男人的回应,她又仰起头。
男人便顺势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
“放心,他们不会逼我,他们不敢,就算相逼,你要相信,你的男人又岂是会因此妥协的人?”
“我相信,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今夜对你我来说,是一生中最特别的时刻,如果有幸怀上孩子,那岂不是人生圆满?”
大手将她的脑袋扣进自己怀里,男人眸色微微一黯。
他又何曾不想,只是她的身子伤得太厉害。
见他沉默,池轻以为他不想要,心里有些难过,贴在他的胸口,瓮声道:“算了,还是给我一粒吧。”
男人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顶,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未好,承受不住,既然,你不想吃,那就不吃。”
池轻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嗯。”男人点头。
原本就不是什么避子药,只是调理的补药,不吃便不吃吧。
只是,后面发现自己没有怀上,他怕她失望。
所以,他又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孩子的事,我们顺其自然就好,反正我们已经有了六六,还有姐姐妹妹,且他们都还小,来日方长,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生。”
池轻怔怔看着他。
他的眼神好温柔,带着怜惜,充满爱意,池轻差点就淹溺在他的那泓潭水里。
“嗯。”她点点头,“顺其自然。”
这种事情本就没法强求,也只能顺其自然。
“你确定你的身体能承受吗?”男人又问她。
池轻再次点头。
男人闻言,便蓦地起身。
“你做什么?”池轻疑惑。
男人已顺势将她的身子翻了过去,让她伏在床榻上,“既然你觉得潇湘懿说的让你多生有道理,那我也觉得她说的让我努力同样有道理。”
啊,又来!
池轻还未来得及拒绝,男人已将头埋在她的后颈窝,亲吻她凝脂一般的颈脖。
“你累了,你趴着就好,我从后面来”
虽然是趴着,但是,那种极致的感受照样让她承受不了。
她也终于明白男人那句“你确定你的身体能承受吗”是什么意思。
起先她还能双手抓着床单,埋首在软枕里像个小猫一样呜咽,后来,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又是被郁墨夜唤醒的。
“池轻,该起了。”
池轻哼嗯了两声,又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郁墨夜有些无奈,没有办法,只得直接掀了她的被子。
“再不起就迟了,马上天就要亮了,日出之前我们得攀上东山山巅。”
池轻这才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对啊,她差点忘了正事。
大齐的规矩,封后的翌日清晨,帝后两人要去东山看日出祭天,祈福双方,祈福百姓,祈福大齐江山。
而且,听说文武百官们也有福利,会统一在山下集合,然后按照指定的时间统一出发,谁第一个到达山巅,见到帝后,帝王可以满足此人一个愿望。
所以,历朝历代,这一日都会有很多人参加。
可是
池轻摇摇晃晃坐在那里,眼睛都睁不开,又一头歪倒在床上:“呜呜呜,这什么破规矩嘛!”
“乖,今日就辛苦一下,明日开始,你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
郁墨夜又将她揽了起来。
她瘪瘪嘴看他,见他已经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穿戴整齐,风姿阔绰、容光焕发、俊美得无法比拟。
“你不累吗?”
她真的好疑惑,他是神吗?昨日宫宴结束,她回来便睡了,而他还得接见各国外宾,跟他们谈国事,一直到夜里。
夜里,又帮她沐浴,最重要的,还要了她两回,这不是特别消耗体力的吧?特别是对男人来说。
然后,现在又起得那么早,还那般有精神,看不出一丝疲惫,他还是人吗?
“大概是一直盼着这一日,所以不知道累。”
男人将桌案上青莲替她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
池轻反应了一下他的那句话。
哎呀,这话说得那是不是说她不盼着呀?
“我也盼着好不好?可是,我就是不行。”
将衣服放在床上,他顺势捏捏她的脸:“嗯,你是女子,体质本就弱些,而且,你的身子也未完全恢复过来。”
池轻想想也是,不过,他的体力惊人,她也不是现在才发现,以前没关密室前就已领教。
当然,累归累,叫归叫,要办的正事,她肯定也不会马虎,特别是跟他一起,她怎么地也是乐意至极的。
快速起床,快速穿衣。
她发现郁墨夜竟然也给她准备的是一件明黄凤袍,跟他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款式和图案。
大概是考虑到要登山的缘故,做得比较轻便。
“穿这种颜色的凤袍也是大齐的规矩吗?”
“不是,是我让尚衣局做的,跟我身上的这套用的是一匹布料,不喜欢吗?”
池轻有些意外,同时,心里却又甚是开心和感动。
“喜欢,因为第一次见这种颜色的凤袍,所以问问。只是皇后也穿这种颜色,没问题吗?”
池轻其实也不大懂这些。
男人唇角一勾,“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好吧。
池轻还能再说什么。
本来就肤白胜雪,池轻又从未穿过明黄这种颜色,凤袍上身的那一刻,又让郁墨夜觉得惊艳了一回。
上前直接捧了她的脸,狠狠地吻了她一番,直到池轻气喘吁吁将他推开。
“我还没洗漱呢。”
“没事,不嫌弃你。”
这时,青莲进来给池轻梳妆,两人才没有继续纠缠。
乘坐车辇来到东山脚下时,天才微微蒙蒙亮,远远的,就能看到山脚下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那里,有些官员还带着女眷。
池轻看到如此,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能不能改一改规矩,让他们结组上山?”
帝王没明白:“什么结组?”
“就是一组一组,而不是一个人一个人,而每一组呢,必须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可以自由组合。你看,这么多大臣都带了妻子,他们肯定也希望以组的吧?很多还带着女儿,这些女子长期待字闺中,这也是难得的认识优秀男子的机会。再说,登山是个不小的体力活,且山高路陡,难免有危险,一男一女的话,男的还可以照顾女的,多好!如果你这样提出来,又能体现你这个帝王的心细仁德,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
帝王眉目一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池轻当即就讨巧地挽起了他的手臂:“哎呀,皇上果然睿智如神,明察秋毫,这也看出来了。是的,我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撮合撮合一下某些人跟某些人嘛。”
见男人看着自己,也没有立即应允,她又小嘴一撅:“你若不答应,就是心里有鬼,对潇湘懿图谋不轨,不想她跟樊篱一组。”
帝王简直无语,这都哪里跟哪里啊?
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威胁帝王?而且,就算成组,潇湘懿也不一定跟樊篱,别忘了潇湘云。”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以潇湘懿的性子,绝对会跟樊篱,她还要撮合自己大哥跟郁书瞳不是,二皇叔年纪大了,肯定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池轻信心十足。
帝王也拿她无奈,伸手招了王德,将池轻的主意跟王德交代了一遍。
大齐规矩是帝后先上山,不带任何随从,不骑马不坐车,徒步上山。
一个时辰之后,山下的这些人才出发。
这样安排的原因是,等这些人上到山巅的时候,帝后二人已差不多观好日出、祭天完毕。
郁墨夜牵着池轻沿着山路而上。
两人边走边聊,倒也惬意。
“你觉得谁会第一个上来?”
“人那么多,不好猜。”
“那你希望谁是第一个?”
“随便谁都可以。”
“你说一个心中希望的嘛。”
“樊篱吧。”
“嗯,也有可能是潇湘云,反正肯定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冷吗?”
“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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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山脚下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除了几个年迈的,其余的文武百官基本到齐,不少女眷随行,王爷们也来了不少,好像就九王爷郁临归没来。
两个公主郁书窈和郁书琴也来了,还有郡主郁书瞳,老王爷兴许年纪大了,没有随行。
樊篱也来了。
潇湘懿也来了,意外的是,潇湘云却不在。
没看到潇湘云,郁书瞳可失望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因为潇湘云才起那么早跑来登山的,可现在人家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来,还是等会儿来,她也不好意思问潇湘懿。
除了这些人,边国的外宾也来了几个,其间包括岳国的三王爷和三王妃。
只不过,不知道是昨日喝多了,还是吃坏了肚子,又或者来大齐水土不服,三王爷脸色很不好,且一过来,就跑到一棵树脚下呕吐。
太医院的刘院正上前,准备替他检查一下,他说没事,他自己会医,已经服了药,只是胃着凉了。
众人见状,纷纷让他不要登山了,他也同意,说自己在下面休息等着,让三王妃一人上。
看看时辰快到了,王德便将众人集合,仔细说了一遍帝王交代给他的规矩。
听到说男女组合,那些带女眷的人自是欣然不已,单个的,也纷纷找伴结伴。
有人过来想跟郁书瞳结伴,被郁书瞳拒绝了,她还心存希望,潇湘云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出现。
潇湘懿也同样拒绝了两个男人的结伴要求。
最后,基本都配好组了,只剩樊篱、三王妃、郁书瞳、潇湘懿四人。
关键是,只有樊篱一个男的,三个女的,这也不好分。
原则上,主动权在樊篱手上,像其他男人一样,樊篱自己选一个就行,然而,他就是一直没有主动选,所以才留到了最后。
大家建议,让三王妃跟樊篱一组。
因为三王妃毕竟是外宾,这直接影响着两国邦交,其余两个都是大齐自己人,好说。
这也代表着大齐的气度。
而且,樊篱是法师,换句话说,就是出家之人,三王妃跟他成组也最为合适,不会惹来是非。
樊篱跟三王妃两个当事人都没做声。
王德也觉得此法甚妥,便跟郁书瞳和潇湘懿道:“虽然皇上要求男女成组,但是,男女人数本就不对等,或许皇上没有考虑到这点,所以,没事,二位姑娘一组便是,奴才到时候会将具体情况跟皇上禀报。”
郁书瞳看看潇湘懿。
虽然对此女真的没有好感,但是,毕竟是潇湘云的妹妹,妹妹在,哥哥应该也不会走,所以,两人一组,她勉强愿意。
然,潇湘懿不肯。
她伸手指了指樊篱,毫不客气,朗声道:“他跟我一组。”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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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震,包括樊篱,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
潇湘懿看着樊篱,笑着走过来:“怎么?不愿意?”
大家纷纷皱眉,有人摇头,有人轻嗤,有人不屑,有人等着看好戏。
见过大胆的,没见过这么大胆的,还是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强势霸道、不懂礼数、不害臊。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樊篱,看他如何反应。
樊篱唇角一勾,轻笑了一声,嘲讽之意尽显,他樊篱岂是她说一组就一组的?
启唇,刚准备开口说话,潇湘懿蓦地脚尖一点,朝他面前凑过去。
众人惊错,还以为她要亲樊篱。
其实樊篱也以为如此,呼吸一滞的同时,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然,并没有发生他和大家以为的事,潇湘懿只是凑到他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极快的语速说了一句话。
樊篱脸色一白,原本准备毫不留情回绝她的话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众人都不知道潇湘懿说了什么,只知道她说完了,樊篱面色很难看,且保持了沉默。
且说完了,潇湘懿也后退了两步,跟樊篱保持了距离。
三王妃看了看樊篱,没有做声。
郁书瞳看着潇湘懿,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
又回头看看来时路,希望能看到她等待的那抹身影,却再一次失望。
这厢,潇湘懿又再度出了声:“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就让老天来决定篱法师是跟王妃一组,还是跟我一组。”
老天?众人一愣。
又闻她接着道:“这是一枚铜钱,由公公来抛向天空,然后接住,如果是正面朝上,便三王妃跟篱法师一组,若是反面朝上,便我跟篱法师一组。”
只见她边说,边拿出一枚铜钱走向王德。
“如此大家没意见吧?”
她转眸看向众人。
众人都没有做声,其实不少人还是有意见的。
毕竟三王妃是外宾,是他国来客,此女虽说来头也不小,是潇湘阁阁主的妹妹,但是,终是大齐子民,关键时候,这般不深明大义,怎么会没意见?
只不过,看此女无所畏惧、势在必得的样子,也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既然如此,那抛铜钱来决定已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若最终没选到三王妃,至少,不会让人家难堪,也算是能给对方交代。
王德不敢轻易接,抬眸看向樊篱。
樊篱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静静站于一旁的三王妃,微微抿了薄唇,点头。
他只能点头,虽然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有多希望跟三王妃一组。
他想借此机会搞清楚对方的底细,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她,是不是棠婉。
然而,他却不能。
因为方才潇湘懿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潇湘懿说:你若不同意,我就告诉大家你跟三王妃的秘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从何得知这些,他甚至不知道三王妃到底是不是棠婉。
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定然会引起一堆纠复,他更知道,潇湘懿这种女人说得出就做得出。
所以眼下,抛铜钱是最好的方式,至少机会各占五成。
见他首肯,王德才敢将铜钱接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抛向天空。
小小的铜钱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落于王德掌心,王德垂眸看去。
潇湘懿离得近,就在王德身边,当然也第一时间凑过去看。
不知是不是凑得太急、幅度太大,众人只见潇湘懿身子陡然失去平衡,朝王德面前一栽,撞向王德。
王德的手里的铜钱也被撞落,一声清脆,落于两人脚边的地上。
潇湘懿险险稳住自己的身子。
方才铜钱在王德手上,众人看不到,如今跌落在地,离得近的人就都能看清楚。
赫然是反面在上。
已然站稳的潇湘懿自是也看到了,眉眼一喜道:“不好意思,篱法师,你跟我一组,天意如此。”
樊篱眸色微冷。
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姑娘撞上王公公,是不是因为看到公公手里的铜钱是正面,所以故意撞掉的?公公看清楚了吗?”
王德汗哒哒,此人还真的没有说错,他看得很清楚,铜钱落于掌心,的确是正面。
只是,此时,要将实情说出来吗?
于公,他必须公正,对方是岳国三王妃,这是两国邦交的问题。
于私,他其实是站在潇湘懿这边的。
帝王与郁临渊金銮殿对峙那日,他也是在现场的,他可是听得很清楚,一切都是郁临渊跟岳国三王爷的诡计。
心中甚是为难,他再度看向樊篱。
樊篱还未做出回应,潇湘懿已率先开了口:“真是笑话,我故意撞上去,就一定能保证铜钱掉在地上是反面朝上吗?”
质疑的男人脸色一白,众人纷纷觉得此话不无道理,也的确。
潇湘懿的声音依旧未停:“而且,就算我故意,篱法师都没说什么,旁人又何须多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又转眸看向樊篱,唇角笑靥如花:“对吧,篱法师?昨日三王妃故意撞上你,酒水撒泼了你一身,你都没有怪罪,今日我只是无心之失,想必你也一定不会怪罪于我吧?”
众人一怔。
樊篱更是愕然睁大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潇湘懿,没想到她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
故意?
她说三王妃昨日是故意的?
他又转眸看向三王妃。
三王妃脸色苍白,轻轻摇头。
樊篱当即眉眼一敛,沉声呵斥潇湘懿:“潇湘懿,再乱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众人鲜少看到樊篱那样生气发火,皆怔住,潇湘懿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小脸上的神色微微滞了滞。
气氛瞬间冷凝。
王德看看随身带过来摆在地上的沙漏,蹙眉道:“时辰已经到了。”
樊篱也不想就这件事继续纠缠,他发现潇湘懿这个女人什么都说得出,恐她再乱说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纠复,他沉声道:“不能误了时辰,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王德愣了愣。
所以,言下之意就是按照铜钱来决定,他跟潇湘懿一组?
闻言,潇湘懿也不客气,拾步,理所当然地走到樊篱身边,似乎方才樊篱冷声呵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樊篱眼尾扫了三王妃一记。
三王妃眉目低垂,面上未见多少反应。
王德跟三王妃和郁书瞳略略颔首:“那两位就暂且一组。”
郁书瞳可不高兴了,却又不得发作,差点都准备说自己弃权不参加了,又恐潇湘懿笑话她是因为潇湘云不在,所以,只得老大不情愿地同意。
登山开始。
因为上山的路有很多条,所以很快一堆人就分散开了,且有快有慢,更是拉开了距离。
樊篱冷着脸盘山而上,潇湘懿紧随其后。
见樊篱那样子,似乎借了他家大米还了他家大麦一样,一路屁都没一个,潇湘懿也不高兴了。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樊篱本就心情不佳,一直在隐忍着,如此一句话落下,终于将他的怒火点燃。
他闻言就停了下来,回头。
“你骂谁呢?谁是狗?乱吠的人是你吧?你到底有何居心?”
一口气四个问题连珠炮一般朝潇湘懿轰来。
潇湘懿看着他,看着他生气至极的样子,好一会儿没说话。
沉默之后,才道:“谁不识好歹我骂谁,如果我讲事实、说真相,你觉得是乱吠,那便乱吠吧,另外,我没什么居心,我的居心都写在脸上了,我就是想跟你一组。”
樊篱微微一怔,为她的话语。
不仅为那句“我讲事实、说真相,你觉得是乱吠,那便乱吠吧”,更为最后一句“我没什么居心,我的居心都写在脸上了,我就是想跟你一组”。
她……她想跟他一组?
做什么想跟他一组?还说得如此直白。
见樊篱眸色微愕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潇湘懿撇过视线,径直越过他的身边往前走。
“你问的几个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可以继续登山了吗?”
樊篱还是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默了片刻,才转身,跟在她的后面。
“你凭什么说昨日三王妃是故意撞在我身上的?”
“因为我长了眼睛。”潇湘懿脚步不停、头也未回。
樊篱汗。
冷嗤:“你那意思,好像我没长眼睛似的。”
“你长了,但是被蒙蔽了。”潇湘懿接得也快,且干脆利落。
樊篱怔住,蒙蔽,这个此。
忽然想起她凑到他耳边威胁他的那句话。
她说,你若不同意,我就告诉大家你跟三王妃的秘密。
“我跟三王妃清清白白,你从哪里听来的什么秘密?”
潇湘懿回头瞥了他一眼。
“没从哪里听来的?就是看到你一直偷看她,她又故意撞上你,所以,就觉得你们之间有些什么咯。”
樊篱心口一颤,他偷看三王妃竟然也被她发现了?
既然是偷看,他已经很小心、很注意,竟然也没能逃过这个女人的眼睛。
还有,她一直在说,三王妃是故意撞上他,故意将酒撒泼在他身上的。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三王妃为何要这样?
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吗?
为何要引起他的注意?难道真的是棠婉?
想到这里,一颗心又隐隐激动起来,他回头,朝后面搜寻过去,发现三王妃跟郁书瞳两人就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
竟然跟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心跳踉跄地转回头,他脚下的步子就不受控制地放慢了几分。
潇湘懿爬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才发现樊篱竟然落下了一大截。
刚准备数落他几句,一个远目,看到跟在更后面的三王妃和郁书瞳,她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蹙眉,她没做声,在边上寻了个石头沉默地坐了下来。
直到樊篱差不多跟上了,她才起身继续。
一路如此反复,她等了几次。
在等了第四次的时候,她没有起来,就一直坐在那里。
樊篱本以为她会像前面几次一样,在他还差几步的距离时起身继续,然,并没有。
这次他一直行至了跟前,她都没有动,就低着脑袋坐在那里,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走吧。”
樊篱唤她。
“等一下她们吧。”潇湘懿抬起头。
樊篱怔了怔,不意她会如此。
“为何等她们?”
“你不是一直在等吗?”潇湘懿反问。
樊篱竟一时无言以对。
本想找点借口说,对方是两个女子,等等人家也是应该,后转念一想,他凭什么跟这个女人解释那么多?
便也没再做声。
潇湘懿也没有跟他说话,自袖中掏出貂儿,低头逗弄。
对那只貂儿,樊篱有些心理阴影,想起被抓伤的脖子,一想,又似乎觉得有些痒了。
三王妃和郁书瞳终于爬到了近前,见樊篱跟潇湘懿等在那里,两人都有些惊讶。
潇湘懿抚了抚貂儿的小脑袋,貂儿便钻入她的袖中,她施施然从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
樊篱以为她继续爬山,谁知,她竟是眼梢一掠,看向他。
“都说事不过三,我已经等了你四次,我没耐心了,既然你如此想要跟三王妃一组,成全你吧,我跟郁书瞳一组。”
樊篱怔住。
潇湘懿也不等他做出回应,便朝郁书瞳伸出手:“我们走!”
郁书瞳甚是意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如此。
虽对此女印象真的不好,但,毕竟对方是潇湘云的妹妹。
而且,她一直以为,此女对她也是不喜的,其实,为了潇湘云,打心底,她还是想要跟她打好关系的。
忽然听到对方说,要跟自己一组,最重要的,对方竟然主动朝她伸出了手,她自是激动不已。
那感觉,就好像是潇湘云朝她迈出了一步一样,让她欣喜。
毫不犹豫地将手递给她。
潇湘懿五指一收,握住她的手,大力一拉,就将她拉至了跟前。
郁书瞳惊呆了,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力气大的吓人,俨然一个男子一样。
潇湘懿拉着郁书瞳的手往山上走。
留下樊篱跟三王妃站在那里。
三王妃显得有些无措,她看着樊篱,樊篱却觉得有些窘迫,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
握拳放在唇边“咳咳”了两声,清清喉咙,他又指了指潇湘懿的背影:“那个……不要听她瞎说,她……一直胡说八道的……”
三王妃似乎这才稍显安定,微笑点了点头。
“那……”樊篱觉得喉咙有些干涩,“那我们走吧。”
三王妃再次温婉地点了点头。
樊篱眸色一痛,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女孩,连忙撇了眼,他转身,走在了前面。
三王妃跟在身后。
他走得很慢,听到身后的人微微有些喘,他便更加放慢了脚步。
抬头,见潇湘懿跟郁书瞳已经甩开他们很远的距离。
说实在的,潇湘懿会临时换组,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方才在山下时,她那般处心积虑,甚至全然不顾众人看法,就为了跟他同组,结果现在竟又拱手相让。
她说,事不过三,我已经等你四次,我没有耐心了……
他正在想着潇湘懿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表情,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惊呼:“啊!”
他回头,便看到三王妃躬身捏着自己的脚踝,一脸痛苦的表情。
他大骇:“怎么了?”
问完才想起她从未开口说过话,也或许是哑巴,不过看她样子,猜想应该是脚崴了,便快步回去扶住她。
“来,先坐下,我帮你扭扭。”
边说,边将她扶到边上的一个石头上坐下。
在她边上蹲下身,正准备握起她的脚,三王妃吓得本能地脚一偏避开。
樊篱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心,没有办法,只得跟她解释。
“你放心,我是医者,脚崴了必须及时扭,将里面筑的气扭出来,否则一会儿该肿了,会更痛,且更难痊愈。”
闻见他如此说,三王妃有些犹豫,轻咬了唇瓣看着他,迟疑了片刻之后,才艰难地将腿移向他。
樊篱眼帘轻颤,抬起她的那只崴到的脚,一手握住她的小腿肚,一手连着绣花鞋一起握住脚,轻缓地转动。
三王妃痛得蹙起了秀眉,脸色有些白。
“忍着点。”樊篱手法娴熟地扭转,甚是耐心,也甚是小心翼翼。
“要是有酒或者跌倒扭伤的药就好了。”樊篱轻叹。
三王妃垂目看着他,他垂目看着她的脚。
一时间,很静,很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樊篱扭着扭着,想起多年前,他也曾替棠婉扭过脚。
只不过那时,他还不懂医,手法也生疏,还将棠婉给扭哭了。
他还记得棠婉的脚踝上有块小副骨的,听说是因为练舞扭伤而没有及时治疗,导致长出了那么一块多余的骨头。
想到这里,他呼吸一滞,手就本能地朝三王妃的脚踝探去。
如果她的脚踝上也有,如果她的脚踝上也有那块副骨……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5】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5】
当那一小块不属于常人该有的凸起入手,樊篱浑身一震,愕然睁大双眼,看向三王妃,呼吸也在那一刻全无。
三王妃也在同时惊觉过来,想要将脚拿开,却已然太迟。
“你你是棠婉!”
樊篱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激动地五指攥紧,死死捏住她的脚踝。
三王妃吃痛皱眉,感觉到自己的脚踝骨都要被他捏碎了,再次动了动,想要自他铁钳一般的大手中抽出来。
却未能如愿。
“你还活着!你怎么可能会还活着?”
樊篱显然很激动,脸色发红,一双一瞬不瞬攫住她的双眸里更是风起云涌、各种情绪激荡。
她明明死在他的怀里,他明明看到她在他的怀里落的气。
他不是从别人那里听说她死的,他是亲眼。
如果她还活着,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戏?
她在骗他,用生死来骗他?
得出这个认知,他原本蹲得有些发麻的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陌生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眶一点一点发红,且红色越来越深,最后就像是能渗出血来。
三王妃低着头,长睫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只能看到苍白的脸色和贝齿轻咬的唇瓣。
风过树摇。
静得瘆人。
良久,三王妃突然从石头上站起身,拖着痛脚,一瘸一瘸地往山上走。
樊篱凝着她,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有欣喜若狂,因为她还活着,也有疑惑不解,她怎么会还活着,还有生气和失望,为何骗他?做什么骗他?
以为她死了,他肝肠寸断,以为她死了,他遁入空门,以为她死了,他
没人知道她死后,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次相见,难道,她不应该给他一个解释吗?
愤然从地上起身,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了她的手背。
“说清楚!为什么?”
棠婉差点被他拉倒,也被他沉怒的样子吓住。
再度垂了脑袋。
樊篱想起她不能说话,急切又无力,看到地上一根树枝,弯腰拾起,递给她:“写!不能说就写!统统写出来!”
棠婉不接,他就强行塞到她的手里,她不要,他硬塞。
纠缠中,树枝的枝杈划破了棠婉的手,有鲜血自莹白的手背上溢出来。
樊篱瞳孔一敛。
棠婉终于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情绪在那一刻轰然爆发。
一把将树枝甩在地上:“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吗?做什么还要在这里问?如果不是你,她们怎么可能会跳虎舞?定然是你告诉她们的,只有你知道我擅长狐舞,你为了报复我,故意让我丢脸,故意让我难堪”
樊篱震惊了。
愕然睁着眸子,定定看着她,满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能说话?”
既然能说话,做什么又一直装哑巴?
还有,该生气该发火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她骗他骗得那么苦,还一句解释都无,结果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反过来质问他,误会他,觉得大齐跳虎舞是他的安排。
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个女人如此陌生过?
哪怕在失去她的这些年,她不在身边,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如今,她还活着,就真真切切地在他面前,他却反而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是从来就未真正认识她,还是她变了?
不,不是变,当初她就用生死骗他,能用生死骗他,说明,他还是不够真正了解她。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虎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连你还活着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三王妃是你?”
其实,此时此刻,他不想解释,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充满了讽刺。
他伤心欲绝,他学习医术,他遁入空门,全部都是一个笑话。
到头来,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好好的,还成为了光鲜的三王妃。
但是,他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她欠他解释,他不欠。
棠婉没有做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片刻之后,樊篱才发现她在哭。
虽然没有声音,但却能看见她的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手背上掉。
樊篱最怕她这样了,心中的无力感越发强烈,蹙眉上前,握了她的手腕,准备检查一下她的伤口,却是被她一把抽开。
“不要你管”她哽咽着,眼睛红红地瞪着他。
樊篱便真的不管了,收了手。
可是,下一瞬,棠婉忽然挥舞着粉拳雨点一般捶打在他的胸前,哭得更零落。
一边打,一边哭,一边哽噎:“你为何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何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樊篱被打得有些懵。
好一会儿回过神,双手捉了对方的腕,不让她再捶,棠婉顺势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樊篱脑子再一次空白。
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双手比身子更加僵硬,伸在半空中,不知是该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拥住,还是应该将她推开。
那一刻心跳的踉跄,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她受了委屈,窝在他的怀中跟他诉苦。
见她哭得伤心,瘦削的双肩随着抽泣一颤一颤,他微微蹙起了眉。
理智告诉他,应该礼貌地推开她,毕竟她已是三王妃,是别的男人的女人。
但是,理智是理智,在方才知道她是棠婉的那一刻起,他已然没了理智。
僵在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轻轻拍抚在她的背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别哭,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他带着潇湘懿走的这条路是最险峻,最偏僻的一条路,也无其他人走。
现在想想,自己可能就是带了私心吧。
听到他出声,棠婉慢慢止了哭,吸吸鼻子,自他的怀里出来,走回到石头上坐下,哑声开口,慢慢跟他讲了起来。
“当年,我跟你在一起,我的父亲是很反对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虽然他没有明确跟你说过,但是,私下里对我很生气。”
樊篱有些怔住,面露意外。
他还真的没有看出来,她父亲是私塾先生,他给他打帮手,并没有发现她父亲对他有何不满呀。
相反,他甚至还觉得她父亲对他很满意。
看来,还是当年太小,不懂察言观色,不懂人心深浅。
“父亲有个朋友在三王爷府中做管家,一次两人闲聊说起三王爷王妃早逝多年,三王爷一直未再娶,他精通音律,喜欢能歌善舞的女子,说可以将我介绍给三王爷。”
“搞好后,父亲都未跟我说起此事,只说因为他的朋友的缘故,他答应了三王爷,让她给三王爷跳一支舞,你也知道我那时还小,根本不懂,就稀里糊涂地去了,跳完舞后,三王爷看上了我,我才知道。”
“回来后我很生气,生我父亲的气,我不答应,可我父亲说,事已至此,不答应也得答应,对方是三王爷,且是父亲主动找的人家,如果不同意,那就是出尔反尔,就是欺骗,三王爷一定会生气。”
“毕竟是皇室中人,且三王爷在朝中势力也不小,父亲说,全家的生死都在我身上了,搞得不好,还会连累到你的头上。”
“没有办法,我只能答应,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开口说这件事,我怕你伤心,也怕你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样也只会对你自己不利,为了让你死心放下,我不得不想出装死这个办法”
说到这里,棠婉蹙了蹙眉,神情哀伤,一副比樊篱还要痛苦的模样。
“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将我忘掉,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再去喜欢别的女孩儿,只有我死了,你才不会冲动去闹去找别人的麻烦,从未引祸上身,只有我死了,你才最安全,所以”
棠婉很激动,再度哽咽。
樊篱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的不知道。
那时,他们经常见面,她笑靥如花的背后,竟然隐瞒了他那么多的事情。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时过境迁。
让现在的他,如何面对现在的她?
他还是那个他,她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棠婉,她是三王妃。
命运为何要开这种玩笑?
就如同棠婉所说,为何要让他再次遇上她?
这些年,一颗心已经慢慢平静,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候,两人以这样的身份,再次遇上?
“其实,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我知道你跟人学医,知道你做了法师,知道你跟大齐的帝王做了朋友,此番若不是三王爷要求,我是不愿意来的。”
“我怕遇上你,也怕你知道我还活着,我怕惹出什么事,所以,我只能装不认识你,我怕你识出是我,我话都不敢讲。”
樊篱摇头轻笑,一张脸上早已血色淡薄。
原来,装哑巴是怕他认出她。
“既然不想相认,做什么又要撞到我的身上,将酒水撒泼在我身上?”
他相信这一点潇湘懿没有骗他,棠婉应该是故意的。
“因为”棠婉眸光闪了闪,犹豫了片刻,“因为情不自禁。”
说完,红脸低了头。
樊篱心尖一抖,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有些激动,可激动过后,只剩酸涩和伤恸。
情不自禁又怎样呢?
他们再也没有回去的路。
见他一直没有做声,棠婉似乎有些些失望,自石头上起身。
“我们走吧,已经耽误了很久,等会儿他们都上去了,就只差我们两个,指不定那位潇湘姑娘怎么讲。”
樊篱轻哼,“做什么要在意她怎么讲。”
“我不在意啊,但是,大家在意,我在意的是,大家怎么看你,我并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任何困扰,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多年前是,现在亦是。”
棠婉缓缓说着,余音袅袅。
樊篱心中大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棠婉瞥了他一眼,拖着伤脚走在前面:“走吧。”
樊篱站在原地失神了一会儿,见她一瘸一拐,犹豫了片刻,还是紧步跟上去,搀扶了她的臂膀。
这厢潇湘懿和郁书瞳早已过了半山腰,天色也越来越亮,有晨曦露出来。
“我自己走吧,你拖了我这么久也该累了”
郁书瞳一路想了好久,终于决定将手抽出来。
潇湘懿也未强求,当即松开了她,不知第几次回头看。
先前还能看到后面的那两人,爬着爬着就不见人影了。
其实,她们已经走得很慢很慢。
她说成全他们,他们还动真格了?
樊篱,你个傻子!笨蛋!
见潇湘懿不说话,郁书瞳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潇湘云,几次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
“我大哥有笔生意要处理,所以没来。”
潇湘懿终于出了声。
郁书瞳一震,她不禁怀疑,这个女人会读心术吗?
昨日给帝后敬酒的时候,她也直白地将她的心事说了出来,今日竟又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本想嘴硬地否认,可想到对方也无坏心。
而且,本也是她想知道的,在这个女人面前,否认也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而已。
所以,她“哦”了一声,耳根红透。
睨着她的样子,潇湘懿笑了。
“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喜欢就去大胆地争取咯。”
郁书瞳脸更红了。
不过,在心里却是悸动荡漾的。
至少,潇湘云的这个妹妹,并没有阻拦或者反对她的意思。
所以,原本还对潇湘懿挺反感的她,此刻,却是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人,就是这样,喜欢排斥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异类,可往往,也是最佩服和欣赏这样的异类。
特别是,自己想做而不敢做,别人却做得理所当然的时候。
就譬如她跟潇湘懿。
她明明喜欢潇湘云,却又被自己的心思被潇湘云看出来。
而潇湘懿,只前日昨日今日三次见面,她就看出来她喜欢樊篱。
她一个郡主,喜欢潇湘阁阁主,也还算门当户对吧?她都喜欢得那么悄悄,那般小心。
可,这个女人,喜欢一个遁入空门的法师,还能喜欢得如此明目张胆。
这怎能不让她佩服?
“这个季节、这个时辰,竟然还能看到夕颜花开着,今儿个这山也总算没有白登。”
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潇湘懿骤然惊叹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夕颜花?
她抬眸,果然看到前方一藤蔓缠绕处,一朵白色的夕颜花开着。
因为藤蔓已经尽数枯萎,,且只有一朵花怒放,一枝独秀,所以,特别引目,一眼就看到了。
夕颜花,又名月光花,通常开在夏夜,因为黄昏开花,翌日清晨凋谢,所以,也叫月光花。
如今是冬末了,且已然是清晨,能看到此花开放,简直就是奇迹。
郁书瞳同样惊叹,并欣喜跑了过去。
******
山巅之上。
帝后二人并肩而站,风有些大,鼓起两人的衣袍和墨发,盘旋飞舞。
“冷吗?”
郁墨夜揽了池轻的肩。
池轻摇摇头。
其实有点,因为上山,她根本没有怎么出力,这个男人走的一条捷径,且基本上是揽着她,施展着轻功,带她飞上来的。
不过,也不是太寒,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暖和。
东山是京师最高的山,也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站在山巅之上,视野开阔,一览众山小。
特别是,与身边的这个男人,极目远望,真的就让她生出一种,并肩同看天地浩大的豪迈之感来。
“还记得当年,你生辰,不对,应该说,我生辰,那夜,我们两个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同看万家灯火时的情景吗?”
郁墨夜微眯了凤目,缓缓出声。
池轻怔了怔,她当然记得。
现在想来,她很庆幸那夜她进宫送鸡蛋给他吃,也算误打误撞给他过了生辰,想必,他这种自小缺爱,却又极度念情的男人,会记一辈子吧?
侧首,她扬起小脸看着他。
“我要说不记得,你是不是会很受伤?”
他侧目瞥了她一眼,轻轻勾了唇角。
落在她肩上的大手,顺势扣在她的后脑上,轻轻扳正她的脸:“日出开始了。”
池轻一看,还真的。
一点金黄从一片云彩中缓缓探出头来,顷刻,那一方的天空似乎就变得明亮起来,周遭的云彩也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美不胜收。
“哇——”池轻不由地发出惊叹。
郁墨夜微微侧首,再度朝她看过来。
看着她一双翦水美目映入一片金黄,眸中一片流光溢彩,小脸上有激动、有欣喜、有惊叹,表情丰富得就像是个孩子。
郁墨夜心中一动,略低了头,刚准备亲一下她粉扑扑红润润的脸颊,谁知,池轻的小手已自后面落在他的后脑上,也如同他方才的样子,将他的脸扳正了回去。
“看日出。”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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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探出了头,就升得比较快,不一会儿就能看到半盘。
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红日,池轻不得不感叹天地万物的神奇。
边上郁墨夜已经放开了她,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铺在地上的一处软草上,自己撩袍跪于旁边,指了指帕子让池轻跪下。
池轻这才想起他们除了观日出,还要祭天。
见男人如此心细地为她选了软草地,还垫上帕子,池轻又感动了一把。
含笑过去紧挨着他的边上,拂裙跪下,见他双手合十,她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起。
“苍天在上,大齐皇帝郁墨夜,携皇后池轻,在此观日祭天,希望天佑大齐,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佑我夫妻,白头偕老、恩爱不离!”
男人声音朗朗,清润如此时山谷的风,悦耳动听。
池轻也在心中默默地复述了一遍他的两愿。
希望天佑大齐,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佑我与夫君,白头偕老、恩爱不离!
然后便是对着那初升的新阳,叩首三次。
礼成。
男人起身,将池轻扶起。
一阵风吹过,掀起铺在地上的那方帕子。
池轻伸手去抓,风却将帕子一卷,她抓了个空。
帕子在风中飘荡,她拾步准备追上去,却是被男人拉住。
“一个帕子而已,让它去吧,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丢个东西也好,至少让我知道,这不是梦。”
池轻汗。
可同时,心里也被他的这句话触动。
其实,他的感觉她懂,因为这几日她也一直有这种感觉。
真的是以前太苦了,所以,才会对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持怀疑态度,当然,也格外地珍惜。
心中一动,她也自袖中掏出一方丝绢,笑道:“怎能让你一人的帕子形只影单呢,我也丢一块,去陪它。”
说完,扬臂将手中丝绢抛向空中,山顶风大,当即就将丝绢吹走。
因为山顶的风向一致,且郁墨夜的是锦帕,比较厚重一些,而池轻的是丝绢,轻薄,所以,虽然后放,却也很快就吹赶上了前面的那方。
看着两方帕子纠缠起舞,就像是两只展翼的蝶,池轻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这世间那么多神奇的巧合,或许就只能用缘分两个字来解释。
“看到没,我总能追上你,”池轻略带得色地开口,“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郁墨夜也眯眸看着那两方越飞越远的帕子,唇角勾起璀然的弧度。
******
这厢,樊篱搀扶着棠婉一步一步往上。
“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棠婉摇头,轻蹙着眉心坚持,“等会儿他们都上去了,就剩下我们两个,特别是,有潇姑娘在,难保不说三道四,不好。”
又是这句!
樊篱听完,微微有些恼了。
“有什么不好的?在山下的时候,他们不是说了吗,我跟你一组最合适,我只是一个法师。一个空门中人,难道还能跟你有染不成?”
棠婉蓦地停住了脚步,侧首看向他。
“不错,你是一个法师,可你又不是太监,法师只是名义上的,你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就不可能跟我有染?”
樊篱竟一时被她问住了。
同时,也有些意外,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诧异,棠婉微微抿了唇,两颊绯红,将视线撇开,低头有些窘迫地开口:“我的意思是,大家难保不这样想,毕竟,这是事实。”
樊篱没有做声。
事实的确如此,法师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可就算只是一个名号,就算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也不是登徒子。
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悦的,如此在意别人说什么,是怕她自己的男人误会吧?
见樊篱不说话,脸色也不大好,棠婉轻轻攥了他的袖襟,“你生气了?”
贝齿轻咬下唇,她美眸带着几分怯意地看着他,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怎么会?”樊篱笑着摇摇头,抬手,差点就做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揉揉她的发顶。
然而,这次却没有落下,他自己怔了怔。
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拿开,他抬头看了看山顶,又回头看了看身后。
“既然要节约时间,那我来背你走一段吧,反正现在没人,等到快到山顶的时候,再放你下来走,不然,以我们现在这样的速度,他们必定是要等我们的。”
“可以吗?”棠婉定定望着他。
他微微撇过视线,“既然问你,我自是可以,就看你可不可以?”
棠婉没有回答,也前后看了看,然后红着脸走到他的身后。
樊篱眼帘颤了颤,再次有些些意外。
意外她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了。
心跳扑通中,他弯腰躬下。
女人纤细的手臂缠上他的颈脖,柔软的身子趴在他的背上。
一颗心跳得更加猛烈,他将她背起,盘山而上。
其实,以前,他也这样背过她无数次。
每次两人见面,她给他跳完舞,就跟他撒娇,说自己累,脚酸,走不动,就缠着要他背。
他都会背着她走一会儿。
其实,路很长,可他每次都嫌短,觉得似乎一会会儿就到了。
以为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多年后的今日,他竟然还能再次将她背在身上。
只不过,当年的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已然长大了。
以前那么瘦削,现在
特别是她的胸口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他能感觉到那里。
“做母亲了吗?”
樊篱装作漫不经心开口,声音有些涩。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连池轻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何况她已经嫁给三王爷多年?
“没有。”
棠婉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耳畔,呼气如兰。
樊篱眸光抖了抖,心跳也跟着颤了几分。
没想到如此。
他是医者,很清楚,一对夫妻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是不正常的,定然有原因。
虽然三王爷已是中年,比棠婉差不多要大一轮,但是,男人这个年纪,正当壮年。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不想要,要不,两人有一方身体有问题。
可这种事情,他又不好意思问。
这个话题他没有再继续,沉默地背着她缓步上山。
可棠婉却忽然问出了声:“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樊篱脚下正好踩到了一个小石子,蓦地一滑,身子一个趄趔,棠婉的唇就碰到了樊篱的耳垂和颈脖。
樊篱呼吸一滞,棠婉也连忙将脸扭开。
气氛有一些尴尬。
“为何没有孩子?”为了缓解这种让人窒息的气氛,樊篱绷直了声线开口。
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强烈地想知道,毕竟这是他们夫妻的事。
他知道不知道,已经于事无补。
棠婉低低叹:“起先,我不想要,因为我忘不了你,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生下跟你以外的男人的孩子,后来,我放弃了,也认命了,因为我已是蒲柳之身,就算日后还能跟你相遇,你也定然会嫌弃,既然再无可能,就屈服吧,可是,王爷不想要了,因为前王妃有两个孩子,他说,已经够了,孩子多不好,特别是同父异母,恐日后矛盾太多。”
樊篱就听着,没有做声。
若说心里没有一点起伏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起先,还是后来,都让他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起先是因为他。
他还以为在失去她的日子里,只有他过着煎熬的日子,却原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来是因为三王爷。
听那个男人的意思,她这辈子都可能做不了母亲,皇家之人,向来冷情的多,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
她现在还年轻,现在无所谓,以后老了呢?
老了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她还怎么过?
“他对你好吗?”
“你嫌弃我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双方同时开口。
问完之后,两人都笑了,因为同时出声,都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你先说。”樊篱将她的身子往上微微颠了一下。
虽然他会武功,但是,毕竟山路陡峭崎岖,背着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多少有些累。
棠婉很自然地抬袖去拂樊篱的额头。
是一个擦汗的动作。
樊篱身子一僵,棠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不自禁,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慌乱无措道:“对不起,我我”
樊篱知道,她也不过是做了一个多年前一直做的举措,就如同他方才,准备抬手揉她的发顶一样。
“没事。”
樊篱轻垂了眼帘,继续往上走。
“你方才说什么?”
“我”棠婉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我问你,你会嫌弃我吗?”
樊篱一怔,不意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嫌弃吗?他问自己。
启唇,正欲回答,头顶隐约传来人声。
两人一震,樊篱抬头,才发现快要到山顶了,便连忙噤了声,并快速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
他并不在意众人的眼光,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但是,显然,她在意。
当他轻扶着棠婉来到山巅的时候,上面已经乌泱乌泱一片都是人。
帝后二人站在人群中,因为皆一身明黄,且气质出众,所以特别打眼。
看到他跟棠婉,池轻甚是吃惊:“懿姑娘呢?还有书瞳呢?”
王德不是说,樊篱跟潇湘懿一组吗?潇湘云没来,郁书瞳跟三王妃一组。
怎么现在樊篱跟三王妃一起上来?
池轻边上的帝王没有做声,却是微微眯了凤目,看着两人。
棠婉一如既往地沉默,窘迫地低着头。
樊篱连忙解释:“我跟潇姑娘都会武功,而三王妃跟郡主都不会,所以,半路交换了一下。只是”
只是明明潇湘懿跟郁书瞳走在他们前面,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到?
难道迷路了?
不至于啊,方向只有一个,就是上山。
难道出了什么事?他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再次跟帝后以及众人确认:“她们两个没上来吗?”
“没有!”池轻当即回道,众人也纷纷摇头。
池轻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为了成全这些家伙,才故意让王德宣布结伴成组的规则。
结果倒好,潇湘云吧,没来,樊篱吧,也未跟潇湘懿一组。
害她白忙活、白激动一场。
“山路难行,崎岖陡峭,且处处是断壁,她们又是两个女子,也不知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你,你,还有你,你们赶快去找找看!”
帝王出声,扬袖指了指几个年轻的官员。
“是!”几人领命。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樊篱也不由地变了脸色,他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们明显走在他们前面的啊。
就在几个年轻官员刚准备四散分开往下找的时候,潇湘懿和郁书瞳出现了。
只不过两人的样子
郁书瞳还好点,只是裙摆上一片泥污。
特别是潇湘懿。
蓬头垢面,衣衫也多处破碎成缕,脸上还有血,似是被什么划伤。
衣服上也是,因为衣服是水蓝色,所以沾染上殷红的血,就特别打眼。
两人手牵着手上来,潇湘懿走在前面,一瘸一瘸,可饶是如此,依旧看得出,是她在拖着郁书瞳。
什么情况?
众人一惊,樊篱瞳孔一敛,池轻已经快步上前,担忧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潇湘懿看了一眼樊篱和棠婉,松了郁书瞳的手,一ρi股坐在附近边上的一个石头上,喘息:“没事,就是从一个断壁上摔了下去。”
啊!
众人大骇。
从一个断壁上摔了下去?
纷纷冷汗涔涔,从一个断壁上摔了下去,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明明她一身狼狈,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跟山下时,那个指着樊篱说“他跟我一组”的意气风发的女子完全判若两人。
樊篱同样震惊。
池轻蹙眉,“怎么会摔下去?有没有伤到哪里?”
“都是因为我,”潇湘懿还未回答,郁书瞳已经带着哭腔出了声:“我想要摘崖壁边上的一株夕颜花,脚踩滑了差点摔下去,结果,懿姑娘为了救我,将我抛上来,自己摔下去了。”
说到最后,郁书瞳真的哭了。
她是感动,也是吓的。
幸亏断壁有个坡度,且不高,如果潇湘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如何面对潇湘云?
潇湘懿瞥了郁书瞳一眼:“做什么哭?我又没事。”
郁书瞳眼泪还是忍不住。
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像潇湘懿,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投错了胎。
她应该生得男儿身才对。
那样勇敢,那样坚强,铜墙铁壁一般。
明明救了她,明明自己受了伤,哼都不哼一声,甚至最后,还是她拖着早已吓得腿软的她上山。
池轻转眸看向樊篱:“快检查一下懿姑娘的伤势!”
樊篱眼帘颤了颤,上前。
潇湘懿坐在那里将腿朝樊篱面前一伸:“别的地方就不用检查了,也没什么大伤,就是腿好像有点不利索。”
樊篱没有做声,看了看她的脸,原本莹白的肌肤上几条荆棘的划伤特别明显。
原则上一个女孩子,首先担心的,不应该是自己的脸吗?
此女果然是奇葩。
可是,当他微微卷了一截对方的亵裤的裤脚,看到她肿得就像是发酵的馒头一般的脚踝时,他震惊了,也理解了她。
他理解了她为何先让他看脚,因为,她的脚踝都错位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崴到或者扭伤。
只是,他还是有不能理解的。
他不能理解,明明伤得这般严重,在她眼里,竟只是好像有点不利索。
他更不能理解,伤成这样,竟然还能上山来,不仅能,甚至还拖着郁书瞳。
“懿姑娘伤得很重,需要药,需要复位,还需要松树皮及绑带,暂时不能再走路,否则伤势更重。”
樊篱一边垂目看着她红肿青紫的脚踝,一边实事求是道。
帝王敛目:“那就赶快下山吧。”
话落,转眸看向众人,朗声道:“今日第一个上来的是大理寺卿夫妇,依照承诺,朕可以满足二人一个愿望,另外,懿姑娘救了郡主,她的勇敢、她的舍己为人、她的坚强,都值得我们学习,所以,朕决定增加一个名额,给懿姑娘,作为她舍身救人的奖励,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对帝王此举表示由衷的赞同。
如果说,在山下,大家对这个女人强势霸道、不识大体、不知羞耻的行为感觉到反感,那么,此刻,只剩震惊和佩服。
棠婉微微低垂了眉目。
“说吧,有什么愿望希望朕帮你们实现?”
大理寺卿夫妇互相看了看,毕恭毕敬回道:“启禀皇上,我们暂时还未想好,请问可否容后再说?”
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好,因为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拿第一。
帝王“嗯”了一声,自是同意,又转眸看向坐在那里的潇湘懿,“懿姑娘呢?”
潇湘懿歪头略一思忖,指着面前的樊篱:“让他还俗!”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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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浑身一震,落在潇湘懿脚踝上的手就失了轻重,痛得潇湘懿“哎呦”低叫了一声。
众人亦是被潇湘懿的话震住,包括帝后二人。
让樊篱还俗?
郁墨夜跟池轻互相看了看。
他们倒是想让樊篱还俗啊,但是,这种事情,是樊篱个人的事,就算他是高高在上、可以指鹿为马的帝王,他也不想私自替樊篱决定。
“你什么意见?”郁墨夜问向樊篱。
樊篱将潇湘懿的腿放下,正欲起身回绝,潇湘懿已先他一步,伸手攥了他的衣领,将他朝自己面前猛地一拉。
樊篱猝不及防,差点栽扑在她的怀里,所幸樊篱会武功,稳得快,但还是被拉得凑到潇湘懿的脸前。
“考虑清楚再说‘不’!”
潇湘懿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畔快速道,说完,才松了他的衣领。
樊篱脸色微微变了变。
蹙眉,这个女人真是一丁点女人味都没有,也让人头痛到了极点,动不动就威胁人!
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威胁他什么,但是,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竟然被威胁到了。
那一刻,他想到“做贼心虚”这个词。
他真的怕她乱说,不是他怕,是因为棠婉怕。
果然,人有了软肋太可怕。
对于帝王的问话,他选择了沉默。
郁墨夜何其精明,虽然听不到潇湘懿跟他说了些什么,但已然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眼梢一掠,瞥了一眼边上一直低眉顺目的棠婉,也未再问樊篱,直接转移了话题。
“懿姑娘的脚要赶快医治,还俗的事,回宫再说也不迟。”
众人觉得也是。
好在,潇湘懿这次并没有坚持。
只是,问题又来了。
山路陡峭,是走不了马车或者软轿的,潇湘懿的脚伤成这样,如何下山?
“他背我!”
还未等帝王想办法安排,潇湘懿已主动提了出来,再度伸手指向樊篱。
樊篱真是想叫她的饶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本想拒绝,可看到她伤成那样,又有几分不忍?
而且,现在,在众人的眼里,她是英雄,为救人而伤,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冷血无情。
只不过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了出来:“三王妃上山的时候,脚也崴到了。”
众人闻言,都看向棠婉,想起方才两人上来时,的确樊篱是轻搀着此女的手臂,当时就觉得可能是脚伤了。
“三王妃本宫来搀,樊篱背懿姑娘!”
另一道女声骤然响起,是当今皇后池轻。
众人都有些意外,包括樊篱和棠婉。
“懿姑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任何男子背都不合适,除非樊篱,至少他现在还是法师,而三王妃是岳国贵宾,随便让男人搀扶,亦是不妥,本宫乃女子,且会武功,照顾三王妃最为合适。”
池轻说完,转眸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含笑点点头。
众人也觉此法不错。
完美解决了面前的危机,也给足了岳国面子,堂堂一国之后亲自搀扶,是何等殊荣?
棠婉对着池轻鞠了鞠身,落落大方、谦逊有礼。
在帝王的示意下,众人开始下山。
下山可以不成组了,大家自由结伴,帝王让郁书瞳跟郁书窈和郁书琴一起。
最后,山巅之上,只剩下帝后两人、棠婉、樊篱,以及潇湘懿。
潇湘懿朝樊篱招招手,示意他蹲到自己面前来。
樊篱看了看帝王,又看了看池轻,眼尾扫过棠婉,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潇湘懿拍了拍他的背:“再蹲低点,我可是坐着,又不是站着。”
樊篱眉心轻皱,有些不悦,强自忍住,身子又伏下几分。
潇湘懿慢慢吞吞趴到樊篱的背上,樊篱将她背起,转眸最后看了三人一眼:“我走了。”
说完,这才垂了长睫,背着潇湘懿循着来时的那条路下山。
“我们也走吧。”
收了视线,郁墨夜看向池轻和棠婉。
池轻点点头,笑着上前搀了棠婉。
灵动的水眸略一搜寻之后,指着与方才樊篱和潇湘懿完全不同的一条路,道:“我们从这边吧。”
郁墨夜唇角轻勾:“好!”
于是,池轻跟棠婉走在前面,郁墨夜走在后面,一行三人,下山。
******
这厢,樊篱背着潇湘懿走得极慢。
潇湘懿随手悠然地折了边上的一棵矮树的小枝,指尖转动把玩间,声音亦如樊篱的脚步一样缓慢逸出:“不用等了,他们根本没有走这条路。”
樊篱眸光闪了闪,声音微凉:“你能不这样自以为是吗?总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谁等了?”
“小狗等了。”潇湘懿接得也快。
樊篱气结,偏偏还不能发作。
她等会儿肯定会说,自己又没有指名道姓,他说了他没等,她说,是小狗在等,若他发作,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是小狗?
他其实的确是在等,又不好意思回头望。
他是担心棠婉,她跟帝后两人一起肯定会不习惯。
而且,郁墨夜那么精明,指不定套出什么来。
当然,以他跟郁墨夜的关系,郁墨夜知道他跟棠婉的曾经也没事,只是,棠婉可能不愿太多人知晓。
就在他边走边兀自想着心事,背上的女人不安分了。
“等一下,有只苍蝇一直跟着我们。”
边说,边扭动着身子,似乎在驱赶。
樊篱蹙眉停住脚步,侧首看,没看到。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苍蝇?”
“大冬天的还有夕颜花呢。”潇湘懿不以为然嗤道。
樊篱便语塞了。
夕颜花原本应该开于夏夜,不过郁书瞳跟她都说看到了,想必也不会有假。
没有再接话,他继续下山。
可背上的女人不消停,一直在动,似乎试图捉住那只他根本没有看到的苍蝇。
“死苍蝇!”
“臭苍蝇!”
“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看我不捏死你!”
本就是会武之人,身子又特别灵活,纤细的腰肢一直在扭来扭去,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又后仰,柔软的身子不停摩擦着他的背。
慢慢的,他觉得摩得他的背发热起来。
“你能不能安分点?不知道背人下山,其实比背人上山更难吗?稍不留神就会摔滚下去。”
身子微躁,心头更躁,樊篱便忍不住开口了。
潇湘懿“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下一瞬又接着道:“看来,三王妃脚崴了,你背她上山的。”
樊篱眼帘颤了颤。
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他就那么一句话,她就能听出这些来?
不过,她终于不再打苍蝇了,因为注意力完全被他转移了过来。
“喂,那是她轻,还是我轻?”她问。
樊篱没有理她,只觉得无聊。
“她是怎样伏你背上的?是这样?”边说,边将小脸贴他背心上,“还是这样?”
说话的同时,又展开双臂缠绕在他的颈脖上。
“又或者这样?”将脸靠在他的肩窝上。
因为她不停地动,不停地说,特别是最后一个动作,脸靠在他的颈窝,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
他莫名觉得心头躁意更大。
闭了闭眼,他沉声道:“潇湘懿,你再不消停,信不信我丢你下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他火气还大,刚刚还一副嬉皮笑脸,问他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那样的模样,瞬间就炸毛了,比的声音还大。
“凶什么凶?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只坏蛋加笨蛋?”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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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一震,倒不是因为她的怒气,而是因为她的话。
什么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什么叫他是一只坏蛋加笨蛋?
“什么意思?”他停下脚步,问。
“自己去悟!”
樊篱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就知道她最会威胁人,最会玩这种故弄玄虚的伎俩。
他哪有那么多闲心去悟,也根本不想去悟。
拾步继续,他冷声道:“如果我是那只坏蛋加笨蛋,你肯定就是那只苍蝇,一直咬住我不放。”
潇湘懿笑,忽然低头,凑到他的颈窝,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樊篱浑身一僵,吃痛皱眉。
“你疯了,快松开!”
樊篱僵硬着脖子。
呵斥,声音出来,自己也有些怔住,竟带了几许苍哑的味道。
潇湘懿仿若没有听到一般,贝齿用力,樊篱瞳孔又缩敛了几分,喉中发出一声轻唔。
疯子!
就在樊篱准备将她放下来之际,对方似有所感,先他一步松开口。
“你不是说我是苍蝇一直咬住你不放吗?我若不咬,岂不是对不起你?”潇湘懿活动着酸麻的唇齿道。
樊篱汗。
火辣辣的痛意从颈脖上传来,他虽没有看,但已然能感觉到,肯定见血了。
“你是属狗的吗?”
咬人的疯狗。
“嗯,”潇湘懿竟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正好属犬。”
好吧,樊篱无语凝噎。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嘀咕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畜生!”
他的右颈脖前两日刚被她的貂儿抓伤还未好全,今日左颈脖又被她咬伤,他樊篱是上辈子欠她的,还是怎么的?
“你是在说它吗?”潇湘懿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往樊篱脸前一伸。
樊篱吓了一跳,差点就将她从背上丢下来,幸亏她早有防备,伸完,便一双手臂紧紧缠在他的脖子上。
瞧见他的反应,潇湘懿“咯咯”笑了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一只小貂就能将你吓成那样!”
“这跟出息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对它有些心理阴影罢了,那日谁让你让它来抓伤我?”樊篱自是不承认。
他狼虎都不怕,岂会怕它一只小貂?一爪都能捏死它。
潇湘懿将貂儿拢回袖中:“谁让你多管闲事!”
“郁书瞳是我的朋友,她受委屈,我岂会坐视不管?这怎么叫多管闲事?今日她踩滑,你不是也舍己救她,难道你也叫多管闲事吗?”
说到这里,樊篱突然想起她的伤。
脸上的伤,还有脚上的伤。
身上可能也有,只是看不到,从衣袍多处破碎成缕的程度看,肯定是有的。
特别是脚,原则上讲,脚踝骨都已经错位,应该很痛很痛的,却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来。
心里一时竟有些滋味不明。
“有帕子吗?如果有,最好拿出来遮住自己的脸,避免阳光直射,等下山后,我再给你擦药,不然,容易落下疤痕。脸上落疤,就等于毁容了,这对你一个女孩子家来说,很重要吧?”
“帕子?没有!滚下断壁的时候掉了,你有吗?先借我一用呗。”
潇湘懿说完,就径直伸手进樊篱的衣袖摸索。
樊篱真是无语了。
他好心提醒她,原本还以为他这样说,她在意的,应该是落疤、毁容。
谁知她在意的点,是帕子。
因为背着她,双手落在她的腿弯处,不得空,没办法阻止她,除非将她放下来。
可是放下来,她的脚伤得那么重,又不能站。
然而不阻止也不行,柔若无骨的小手一直探在他的里衣的袖子里各种探索,让他觉得刚刚按捺下去的那种微躁感又再次侵袭了过来。
且越来越强烈。
“不要乱摸,我今日没带帕子!”
其实他带了,也不是不舍得,只是想以此来阻止她的手在他的手臂上胡作非为而已。
果然,闻听此言,潇湘懿就放弃了。
将手抽了回来,自顾自道:“那怎么办?”
说完,将脸朝他的肩窝一埋:“算了,只能这样了。”
樊篱汗。
这样的确能避免阳光照到,只是
如此姿势,如此接近,他怎么觉得,还不及于让她在他袖中寻到他的帕子呢?
已经说自己没带了,又不能再自己打脸,只得任由了她去。
反正离山脚下也不远了。
微微绷紧了神经,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如果潇湘懿安分倒好,偏生这个女人是个不消停的货。
埋首就埋首,一会儿功夫,竟又用手指轻轻去触碰方才她咬在他脖子上的那个伤口。
边抚,还边嘀咕:“这个伤口明显是个咬痕,齿印清晰可见,你的衣领又遮不住,若是被他们看到,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的指腹微凉,触碰在伤口上,带来很奇怪的感觉,有些痛,有些痒,甚至还有些酥麻。
而与指腹微凉正好相反,她埋首肩窝说话吐出来的气息很热,喷洒在他颈脖的肌肤上,带来更加怪异的感官刺激。
喉结一动,他蓦地觉得小腹下微微一紧。
就像是有火焰击过,激荡过四肢百骸。
他被自己的这种反应吓住。
方才他背棠婉上山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现在他竟然
明明背上这个女人是他最讨厌、最烦、最嫌弃的女人。
蹙眉:“别碰我伤口!”
大概是以为他痛,潇湘懿闻言便将手拿开了。
樊篱暗自调了调息,施展起轻功,快步下山。
毕竟他们是背着走的,且路上一直说话,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等他们来到山下的集合处,众人基本已经到齐。
似乎就是帝后以及棠婉没到。
待樊篱将潇湘懿放在边上的一处石头上坐好,三人也到了。
樊篱起身,正欲看向帝后,顺便看看棠婉,可忽然眼前一黑,他直直栽倒在地上。
啊!
众人大骇。
潇湘懿也吓了一大跳。
就连正拾步过来的帝后以及棠婉三人,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
不少人已经跑过来扶樊篱,太医院院正拨开人群上前,用指尖掐按樊篱人中,樊篱幽幽醒转过来。
看看围观的众人,他有些懵。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我怎么了?”
问向刘院正的同时,他也用指腹探向自己的脉搏。
并未探出什么来。
当他将手拿开,刘院正也探上他的脉门,凝神,良久。
刘院正微微拢了眉心。
“刘院正,樊篱他怎么回事?”帝王走上前来。
樊篱方才栽倒在地的样子,他可是亲眼看到,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这样,必定有恙,而且,刘院正还蹙眉一脸凝重,所以,他很是担心。
刘院正似是有些犹豫,看了看樊篱,目光触及到樊篱颈脖处的鲜红咬痕,心中的答案更加肯定。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见他如此,帝王有些不耐。
刘院正连忙起身,对着帝王撩袍一跪。
“当日樊法师重伤,微臣只顾着医他的内伤和外伤去了,并没有发现他其实已食下护心丸,才得以护住最后一缕心脉,保住性命,当时,这方面的脉搏迹象不明显,所以,微臣一时失察,此刻反倒显现出来,微臣才会得此推断。请皇上恕罪!”
所有人震惊,百官们都知道,樊篱重伤,指的是郁临渊跟顾词初伤他的那次。
樊篱更是难以置信,护心丸?他食下护心丸?
他根本没有此药,也根本没有服过此类药。
所以,是别人给他喂下的?
犹不相信,他伸手再度探向自己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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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自己也探出来了。
还真是。
他有些意外,同时却也觉得原本有些疑惑的地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当日他伤得多严重,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以为自己死了。
他当时肯定是死了的,只是没有死透,或者昏死,否则郁临渊跟顾词初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那样的情况下,他能醒来,他一直觉得是奇迹,毕竟他是医者。
而让他事后想想,觉得更鸟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能从东郊赶至宫里。
虽然很艰难,虽然他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但是,那不是一段很近的距离,以他的伤势,就算有一股心火撑着,也不大可能,但是,他做到了。
原来,是那粒护心丸的作用。
是那粒护心丸救了他。
是谁呢?
会是谁在那个时候救了他,给他食下了护心丸呢?
那么,将他掩盖在一堆落叶之下,也应该是此人吧?
当初,他一直以为是郁临渊和顾词初所为,因为怕别人发现他的尸体,所以藏尸。
现在想来,应该是此人怕他再被坏人发现,所以将他掩藏起来,而此人自己
或许离开去喊人了,又或许离开去买药了,又或许有急事去办去了,还或许是继续赶路,让他自己醒来
他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何种原因,他只知道,护心丸极其珍贵,因为都是珍稀药材,炼制一颗非常非常困难。
他也只是从医书上看到过,并未真正见过。
如此罕药,此人却给他服下了!
想来,此人应该跟他素昧平生吧?如果是熟识之人,这件事过去也有不少时日了,应该早就找他了。
而且,当时的他几乎就是一个死人,根本就没有吞咽的能力,想要让他服下一粒药丸,对方肯定是费了一些劲儿的。
正兀自想着,又听到帝王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护心丸不应该是救人的良药吗?如何会导致樊篱晕倒?而且,还是时隔很久后的今日突然晕倒?”
帝王的疑问也正是在场众人的疑问。
樊篱顿时耳根就热了。
他也同样在书上看到过会导致晕倒的原因,只是
刘院正又看了看樊篱,不知当讲不当讲。
樊篱当然希望他不要讲,并快速思忖着该用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谁知,一道女声蓦地响起。
“因为他六根未净,动了情yu。”
一句话如同闷雷,众人皆震住。
樊篱感觉到耳膜嗡嗡作响,没想到就这样被人道破。
的确,书上的确是这样写的。
服用护心丸三月内,忌动欲念,否则会导致晕厥。
帝后二人也被这样的结果给愣住,互相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又同时莫名有些激动。
棠婉的脸色微微发白。
樊篱窘迫得要死,恨不得此时能晕厥过去,见出声之人又是潇湘懿,他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女孩子说出这种话,还有一点羞耻心吗?”
他原本是想否认的,想说潇湘懿瞎说,但是,刘院正在,想蒙也蒙不过去。
潇湘懿不怒,反而笑了。
“我只是将医书上记载的内容说出来而已,怎么就没有羞耻心了?编纂医书的人,就一定是男的了?且医书只给男人看吗?再说了,动羞耻之念的人,是你!否则你怎么会晕厥过去?你能动,我还不能说了?”
“你——”
樊篱气结,却发现自己竟然无以反驳。
场下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当然,重点自然是,让他们遁入空门、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樊篱樊大法师动了欲念的女子是谁?
其实,根本就不用想,也不用议论,答案昭然若揭。
他是背着潇湘懿下山的,潇湘懿是这段时间他唯一接触过的女人。
总不可能是男人吧?
而且,也没有男人。
更不可能是沿途碰上的什么母虫、母兽让他动情吧?
所以,只可能是潇湘懿。
此女行为大胆、思想开放,明显对樊篱有意,且极擅撩拨,是她,并不以为奇。
看樊篱脖子上的那一个甚是打眼的齿印,想必就是此女的杰作。
众人落在樊篱身上的目光纷纷变得复杂起来。
有人兴味,有人艳羡,有人同情,有人叹息,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人就完全是看好戏
帝王略带深意的视线,在樊篱颈脖处鲜红的齿印上扫过,唇角一勾:“看来,还真是有必要还俗。”
樊篱蹙眉,脸色难堪,且极不好看:“不是皇上想的那样。”
解释的同时,眼角余光掠过面色微微发白的棠婉,心里绞着一股憋屈,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帝王与池轻相视一笑,接着道:“没关系,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当务之急是先回宫,懿姑娘的脚不能耽搁,三王妃的脚亦是。”
在帝王的示意下,众人纷纷离开。
帝王让王德安排了一顶软轿给潇湘懿。
棠婉自己有马车,三王爷等在马车里。
帝后也上了车辇。
观日出祭天活动到此结束。
待所有人离开,樊篱还一人在晨风中站了好久,才去拉了马。
打马前行中,他又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心。
看棠婉的脸色,肯定误会他跟潇湘懿了。
他该不该跟她解释一下?
可是,如何解释呢?
他的确是起了反应。
纠结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可笑,棠婉已是三王妃,是别的男人的妻子,他跟她解释个什么?
为了平复一下心情,也为了避嫌,另外,也不想被帝后盘问,樊篱没有回宫,而是回了京师的一处住处。
虽然有些担心两人的伤,但,三王爷不是说自己也会医吗?根本也无需他操心。
潇湘懿这边,看得出很得帝后的喜欢,他们定然会给她安排最好的太医,也用不着他担忧。
因为昨夜一直想着三王妃是不是棠婉,且又想起了很多跟棠婉的往事,基本一宿未睡。
今天又背着棠婉上山,然后背着潇湘懿下山,后来又晕厥了一次,他觉得体内一下子消耗得厉害,很累。
所以一回屋,他就倒在了床上。
本打算好好睡一觉,夜里去酒楼喝点酒,谁知,根本睡不着。
躺了很久,睡意全无。
脑中一会儿是现在的棠婉,一会儿是以前的棠婉,一会儿又是潇湘懿,还有那个救了他性命,却不知道是谁的恩人。
心烦气躁地辗转多次,他还是郁闷地坐了起来。
算了,还是进宫吧。
人,有的时候,还真的需要倾诉,如实将自己跟棠婉的关系告诉郁墨夜吧。
两人本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当初郁墨夜跟池轻那样的关系,都没有瞒他,此时他也没有必要瞒郁墨夜。
或许郁墨夜还能给迷茫又烦恼的自己指条路。
虽然这个男人在感情方面,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但是,毕竟他睿智,且俗话不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沐了个浴,换了身干净衣袍,又吃了点东西,他才打马进宫。
此时已经是半下午的光景,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刚到宫门口,他就听説出事了。
是守门的侍卫告诉他的,说是帝后二人前脚刚刚出宫,赶往贵宾驿站了,因为岳国的三王妃和潇湘阁阁主的妹妹出事了。
樊篱呼吸一滞,棠婉跟潇湘懿,出事了?
问侍卫出了什么事?
侍卫也不是很清楚。
一颗心高高拧起,樊篱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拉了马,打马直奔驿站而去。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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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驿站门口,连马都来不及拴,直接将缰绳扔给了门口的一个守卫,他直奔驿站里厢而去。
驿站的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还未近前便能感觉到气氛的凝滞。
心中的那根弦越发绷紧了几分,他快步走进大厅。
郁墨夜跟池轻站在最前方,不少围观的宾客。
透过宾客,樊篱发现太医院刘院正也在,还有两个背着药箱的太医,以及一个随行医女。
目光快速搜寻,终于在看到坐在一个软椅上的棠婉。
确切的说,是靠坐在软椅上,边上站在岳国三王爷,一只手轻搭在棠婉的肩上,以一个保护的姿势。
再看棠婉,面色白如宣纸,嘴唇却青紫发黑,一双眸子时闭时开,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樊篱瞳孔一敛,明显是中毒之症。
下意识地又转眸搜寻别处,在另一边,潇湘懿同样靠坐在一张软椅上。
只不过,她身边并无他人。
潇湘云也不知忙什么去了,早上观日出没有参加,现在也不见人影。
潇湘懿的症状跟棠婉如出一辙,同样面色煞白,唇瓣青乌。
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那几处被荆棘划伤的地方已擦了药膏。
药膏是绿色的,脸本就不大,搞了多种颜色,就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一脸狼藉。
脚也已被绑上了夹板和绷带,未穿鞋子,轻放在地上的一个蒲团上。
饶是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她似乎还是很有精神,一双眸子依旧晶亮翦水。
在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上,尤其明显。
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正看着交谈中的帝王和刘院正。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还是正好转眸,她眼梢一掠,便对上了他的眼。
他竟莫名的呼吸一抖。
这个时候,边上的人也看到了他,跟他打招呼,他收了视线,上前跟帝后行礼。
“三王妃跟懿姑娘这是?”
问话的时候,他再度看向棠婉。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清楚地看到棠婉长睫一颤,睁了眼睛,看向他的那一瞬,眸色掠过一抹沉痛和委屈,看得出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心口一窒,撇过视线,看向帝王。
他的问题本也是问帝王的。
帝王蹙眉,面色冷峻:“她们两人中毒了,有人在太医院的跌打药上做了手脚?”
樊篱一怔。
中毒他已然看出,只不过,是通过跌打药中的毒,他却有些意外。
又不是随随便便在外面买的药,太医院是什么地方,岂会轻易能让人在药上做到手脚?
看来荼毒之人不简单。
也难怪棠婉跟潇湘懿同时中毒,她们二人的脚踝都受伤了,需要涂抹跌打药。
“可知是何毒?”
樊篱有种感觉,一定不会是简单易解的毒。
果然。
帝王叹了口气:“嗜血灵。”
嗜血灵?樊篱心口一撞,此毒他听说过,它不同于一般的毒,首先侵袭五脏六腑。
此毒入侵的,是人的血液,若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就会全身血液坏死而亡。
一瞬间,樊篱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裹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他犹不相信,“我可以探探脉吗?”
帝王自是没有意见,刚准备让他去探潇湘懿的,这厢三王爷已开了口:“樊法师,请。”
帝王怔了怔。
樊篱亦是,他没想到三王爷会如此举动,对着对方略略一颔首,他举步上前,轻挽袍袖。
三王爷也甚是配合地帮他撩起了一截棠婉的衣袖。
指腹轻搭于棠婉莹白的皓腕上,樊篱强自抑制住扑通扑通就像是要破膛而出的心跳。
的确是中毒之症。
脉搏时急时缓,时而强劲,时而虚弱。
难怪棠婉看他的眼神里蕴着沉痛和委屈,从脉搏便可以看出,中毒者所承受的折磨和煎熬,绝非一般。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潇湘懿。
对方也在看着他。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嗜血灵摧残得没有精力的缘故,她给他的感觉,消停了不少,沉默地坐在那里。
安静得都有点不像她了。
眼帘一颤,樊篱收回视线,指腹也自棠婉的脉搏上拿开,他转眸问向刘院正:“可有解药?”
刘院正面色凝重地摇摇头:“除非下毒者”
樊篱皱眉,忽然想起一事。
“既然是通过皮肤中毒,那给三王妃和懿姑娘治疗的太医应该也中毒了吧?”
“没有,太医院有规定,给女子治疗一些不方便的部位,是不可以直接接触的,脚也是其中之一,抹药的时候,太医是用的工具。”
刘院正耐心解释着,樊篱便没做声。
“朕已经派人去调查此事了,当务之急是要先解毒。”
樊篱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有些白。
只是,不找到荼毒者,如何能解毒?
也不知道下毒之人目标是棠婉,还是潇湘懿,又或者是两人?
感觉目标是两人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两个女人,一个是刚从岳国来的,从未跟大齐这边有过任何交集的,一个虽是大齐子民,却也与朝廷无任何羁绊的。
怎么就会成为被害对象呢?
若非要找出一些联系,也就只有三王爷跟大齐有。
他可是将帝后二人害得不浅的罪魁祸首。
只是,此事也不会是帝后所为。
若是别人,有曾经的那些恩怨,他或许会真的怀疑。
但是帝后两人他了解,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要报复,也只会找当事人,也定然不会报复到棠婉一个弱女子头上。
“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大家都站在这里,也找不到解药啊,樊篱有些急了。
“微臣倒是听说过,还有一个办法不妨一试”
“快说!”
刘院正的话还未说完,帝王跟樊篱两人异口同声将其打断。
“回血珠,听说,将回血珠研成粉末,以温水送服,可解多种血毒。”
回血珠?
帝王和樊篱一震。
“回血珠朕倒是正好有一粒,当初朕的母妃中莲太妃之毒,先帝曾让人寻到两颗回血珠,一粒给母妃服下,以为可解体内之毒,却未能如愿,剩下一粒便没有服,母妃一直带在身边,最后给了朕。”
众人一喜,特别是樊篱、三王爷更是禁不住眸光大亮。
棠婉也似乎来了几分精神,睁开眼睛看向帝王。
潇湘懿也眼帘动了动,等着帝王继续。
“可是,朕只有一粒,只能救一个人。”帝王蹙眉,甚是为难的模样。
池轻也皱起了小脸。
樊篱一颗心大起大落,刚刚腾起的喜悦又沉了下去。
他看看棠婉,又看看潇湘懿,耳边一直回荡着帝王的那句“只能救一个人”。
救谁呢?
刘院正鞠身:“有一粒总比没有的强,先救一个是一个。”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除此之外,暂时也别无它法。
帝王眼梢轻掠,从好几个人的脸上扫过,问向刘院正:“那依你之见,先救谁比较合适?”
刘院正侧首看了看两人,然后毕恭毕敬回道:“微臣觉得应该先救三王妃。”
樊篱眼波一漾。
帝王微微眯了眸子:“为何?”
“因为三王妃不会武功,懿姑娘会功夫,在承受能力方面,有武功的人会比没有武功的人强,这是第一,第二,三王妃是他国贵宾,懿姑娘是我大齐子民,家国当前,先顾大我,再想小我,也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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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院正说完,不少人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的确,既然有一粒回血珠,先救一个是一人,总比两人都在这里捱着强。
而必须做出选择的话,刘院正说的最为妥当。
三王爷和棠婉都没有做声,只看着帝王。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潇湘懿竟也没有说话,低垂着眉目,不知是在看自己打着绷带的伤脚,还是在想什么。
但是,人群中却是有人提出了异议。
“我觉得应该先救懿姑娘,虽然她会武功,但是,这本是长处,又不是缺点,为何成为后选的条件?最重要的,她不顾自己的生死救下郡主,得亏她会武功,就冲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就应该先救她。”
说话的是另一个边国的宾客。
他说完,也有不少人站在他这一边,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
的确,能为了救她人而不顾生死的人,大家就更应该优先给她生存的机会。
帝王点点头,问向其他人:“大家的意见呢?”
池轻嘴巴痒痒地想说话,却终是忍住。
做为她来说,她跟那个边国宾客的意见是一样的,机会就应该给潇湘懿。
当然,这里面带了很大程度的个人感***彩,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一个小气的人。
对岳国,她还真没多少好感。
且不说,让她的男人在那里做了二十年人质,过了二十年苦不堪言的日子,单说,她遇到的岳国皇室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前有岳国七王爷,后有这个什么狗屁三王爷。
特别是这个三王爷,将她跟郁墨夜害得那么惨。
虽然这一切跟他的王妃没有关系,但是,谁让他是她的男人呢,总归让她喜欢不起来。
而且,她也不喜三王妃的性子。
一副温婉柔弱无害的样子,让男人见了就想保护的那种,往往这种人,心思最深。
相反,她很喜欢潇湘懿的性格,敢做敢担当,有什么说什么,喜恶都写在脸上,直接了当。
然而,此刻她却不能多讲。
因为她是大齐的皇后。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在场的站在潇湘懿这边的人。
但是,还是不少人站在三王妃那边。
“微臣觉得还是应该先救三王妃,并不是因为懿姑娘会武功,所以不选懿姑娘,而是因为懿姑娘可以承受更长一点的时间,这是增加两人都得救的机会,而且刘院正说得很对,这已经不是选谁的问题,而是大我小我的选择了。”
此人话落,当即又有人反对。
“此言差矣,懿姑娘虽然会武功,但是她已然伤得很重,同样等不起。”
“又不是说不救懿姑娘,只是说先后问题,而且,懿姑娘是潇湘阁阁主的妹妹,潇湘阁是什么地方?天下医馆药铺一半以上归他们家管,应该会比较容易寻到回血珠。”
“你也说应该?说明并不肯定,如果一个不顾生死救别人的人,得到我们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世人会怎么看?人心会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帝后二人一直没有说话。
潇湘懿依旧眉目低垂,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根本就没有听到大家所讲。
三王爷、棠婉看着各抒己见的众人,不知心中所想。
帝王面色极淡,眸色却转深,似专注地听着众人在说,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轻轻盘旋过三王爷、棠婉、潇湘懿三个当事人。
樊篱眉心微蹙。
众人争论了好一会儿,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听听都是很有道理。
帝王终于扬袖,众人声止。
前一刻还喧嚣不已的大厅,瞬间四下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帝王,等着他宣布决定,却见他眼梢一掠,看向樊篱。
“樊篱,你觉得呢?”
樊篱一怔,没想到帝王会问他意见。
其实大家的意见他方才也在听,且也自己思忖了一番。
的确很难做出选择。
对他来说,两人他都想先救,但是,必须选择一人。
很明显,帝后二人肯定是偏向潇湘懿的。
虽然帝王并不是一个公报私仇的人,但池轻却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曾经他已见识过不止一次两次。
而帝王又将这个女人宠上了天,只要这个女人要求的,就没有帝王不答应的。
所以他心里清楚,回血珠会给棠婉的机率微乎其微。
而他更清楚,棠婉若有事,可能在三王爷那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一个连孩子都不让她有的男人,他怎么会相信此人心里有她?
若真爱,难道不是希望生下一堆属于他们的孩子吗?
所以,这样的男人定然也不会拼尽全力为她寻药。
潇湘懿则不同。
她不仅有帝后,还有潇湘云。
都是会尽心尽力的人,且都是能力超凡的人。
如方才那些人所说,潇湘云更是掌握着天下一半以上的医馆药铺,就连池轻治疗嗓音的药,他都能替她找到,想要寻到回血珠也不是没可能。
轻抿了唇瓣,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他看了看棠婉,又侧首看一眼潇湘懿。
原以为潇湘懿还在低头看脚,谁知,竟是几时已抬起头来,他看过去的时候,她也同众人一样,在看着他。
他眼帘一颤,有些心虚。
收回视线的同时,他也敛了心神,对着帝王微微一鞠道:“我觉得应该先救……三王妃。”
全场一片寂静无声后,便传来一片低低的议论。
有人震惊,有人意外,有人高兴,有人难以置信,自然也有人……失望。
当然,震惊意外的人居多。
在大家的心里,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会选潇湘懿,毕竟,早上观日出下山之时,他一个遁入空门的法师,还对潇湘懿动了欲念不是。
却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三王妃。
樊篱目光定定落在某处,没有去看眉眼各异的众人。
所以,自然也没有看到眸光一亮的棠婉,唇角轻勾,却又很快匿去的三王爷,更没有看到垂眸笑笑的潇湘懿。
帝王黝黑的瞳孔微微缩敛,眸色越发浓郁,他缓缓开口,再度问向樊篱:“也是跟大家一样的理由吗?”
樊篱抬眸,对上帝王深邃的瞳。
在看到帝王眼底深处那一团玄黑时,樊篱微微一怔,再度心虚起来。
精明如这个男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当然,他看出什么,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因为他原本就打算跟他实言。
可,若是其他人误会,就不好了。
特别是潇湘懿。
原本此女就一直觉得他跟棠婉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刻,他提出先救棠婉,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又胡说八道?
所以,必须先发制人,说一个让她无话可说的理由。
脑中快速思忖,他眸光一亮,蓦地想到了一个。
对着帝王再度一躬,他朗声道:“的确有大家所说的那些理由,但是,樊篱还有一个私心。”
私心?
众人一震。
棠婉眼波敛起,三王爷微微眯了凤眸。
潇湘懿就看着樊篱,面无表情地看着樊篱,当然,或许有表情,只是因为脸上的伤痕和绿色的药膏,一脸狼藉,所以也看不大清情绪。
“何私心?”
“因为……”樊篱顿了顿,毕竟,在撒谎,终究是有些不安。
片刻之后,才继续道:“三王妃对樊篱有救命之恩,樊篱模模糊糊想起了那日被郁临渊和顾词初重伤后的情景,是三王妃给樊篱服了护心丸!”
众人再次震惊。
就连帝后都微微露出意外的表情。
还包括三王妃和三王爷,只不过,两人掩匿得很快,面色瞬间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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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错愕,只有一人微微笑。
那便是潇湘懿,她含笑看着樊篱,看着这个一袭白衣胜雪、风姿阔绰、明明丝毫未沾染空门之气,却又让人觉得超凡脱俗,宛若谪仙一般的男人。
所以,是三王妃给了他护心丸,是吗?
很好!
帝王眼角余光正好瞥到潇湘懿唇边的笑意,怔了一瞬,若有所思了片刻之后,再度看向樊篱,眸色深邃如潭:“是三王妃救的你?”
樊篱颔首:“是!”
他想过了,这样,不仅可以堵住潇湘懿的嘴,也可以不让所有人怀疑。
当然,三王爷可能会误会。
毕竟棠婉那个时候,有没有出现在大齐,有没有救过他,三王爷肯定最为清楚。
所以他用了“模模糊糊”一词。
完全可以解释为,是他记错了搞错了。
而且,他记错了,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对他们有利的,是对棠婉有利的,三王爷又何乐而不为?
既然樊篱如此笃定,众人自是相信了。
帝王凝了他片刻,未做声。
樊篱以为他在犹豫,又接着道:“希望皇上能看在樊篱以前也从未求过什么的份上,可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蓦地被一道女声打断:“给三王妃便是!”
众人一怔,包括樊篱。
出声之人是潇湘懿。
这也是自开始到现在,这个女人第一次开口。
让大家意外的是,她终于开口,竟然是让帝王将回血珠给三王妃。
这不像是此女的作风。
那份强势霸道哪里去了?
不,强势霸道依旧在,所以,连拒绝,也拒绝得如此干脆,让人生生感觉到了她的不屑和不耐。
池轻皱眉。
帝王看了看潇湘懿,又转眸瞥了一眼樊篱,眼梢轻掠,又从三王爷和棠婉脸上扫过,当即唤了王德。
“去宫里将朕的回血珠取来,给三王妃。”
“是!”王德领命而去。
“谢皇上!”樊篱躬身。
三王爷也自软椅边迈出一步,对着帝王抱拳颔首:“多谢陛下!”
帝王扬袖,面色讳莫如深:“王爷不必多礼,此事发生在我大齐,便是我大齐的错,替王妃解毒,实乃天经地义。王爷先带王妃回房休息吧!”
说完,又吩咐刘院正:“你留下,待王德将回血珠取来,你亲自指导三王妃服下,确定王妃无碍了,才可离开。”
“微臣遵命!”
三王爷抱着棠婉离开。
棠婉虚弱地靠在男人怀里,目光透过男人的肩头,看向厅中众人。
视线在樊篱、帝后、潇湘懿的身上微顿。
待两人走后,帝王举步走向潇湘懿。
“懿姑娘,实在对不住,没能将回血珠给你,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想办法。”
“没事,”潇湘懿云淡风轻一笑,“若真是中毒死了,那也只能说明,我命该如此。”
樊篱眼帘颤了颤。
池轻难过极了,特别是听到这句淡然调侃的话。
撇开潇湘云不说,她也很喜欢这个女人,她也希望她好好的,更何况,她还是潇湘云的妹妹。
潇湘云对她有恩,且恩重如山。
兰鹜那时的照顾自是不必说,后来还专门替她寻了治嗓音的药,且非常有心地送了两次前来。
可是她……
却未能救她的妹妹。
池轻也走了过去,握了潇湘懿的手,看到对方瞳孔微微一敛,她才发现潇湘懿的手背上也有几处划伤。
她连忙将潇湘懿的手放开。
潇湘懿唇角勾了勾,自袖中掏出一根什么东西,递给她。
池轻一怔,垂目看去,当即就识了出来。
是一枚烟火。
“帮我将它燃放了,我大哥看到后会过来找我。”
潇湘云?
池轻伸手接过:“好。”
“我也回房休息了。”
潇湘懿双手撑着软椅的扶手起身。
刚准备单脚朝外跳,手臂被池轻握住。
与此同时,帝王也出了声:“樊篱,送懿姑娘回房。”
樊篱一怔,没想到帝王又将这个差事给了他。
不过,大概是因为心中觉得亏欠的缘故,得到这个差事,他竟莫名有些欣喜的。
第一次,他心甘情愿。
而且,他甚至还担心骄傲强势如这个女人,可能会不愿意。
沉默地倾身蹲在她面前,微微忐忑。
让他意外的是,女人竟然什么都没说,非常配合地趴伏在了他的背上。
唇角轻勾,他将她背起,如同今日在东山的时候一样。
他举步出了大厅。
顺着走廊,朝后面厢房的方向走。
一路无言。
感觉到女子的头靠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竟心神微微一漾,原本想说的“对不起”却一直没能出口。
来到厢房,将背上的人放在矮榻上,他才发现她阖着眼睛,嘴唇越发青黑。
他呼吸一滞,连忙伸手探上她的腕,凝神静探的时候,潇湘懿又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也没有一丝情绪。
樊篱忽然觉得喉咙里有些堵。
“我……我去查查关于嗜血灵的记载……”
或许能找到其他解毒的方法。
说完,当即转身,准备离开,却是被潇湘懿唤住。
“等等!”
樊篱脚步一顿,回头。
竟发现潇湘懿已经坐了起来,双手在解着身前衣袍的盘扣,他瞳孔一敛:“你要做什么?”
“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难不成还能非礼你不成?”
潇湘懿反问。
樊篱眼波颤了颤,忽然觉得这才潇湘懿。
这种只有男人才说的话,从她一个女子的嘴里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才潇湘懿。
盘扣解开,女子莹白的颈脖显露出来,还有漂亮的锁骨,以及一截黑色的肚兜。
是肚兜吧?他也没有看清楚,因为视线早已烫得快速别了回来,他转身背对着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背上的药还没有上,我自己上不到,你帮我上了再走!”
樊篱本想拒绝的,本想说,他去唤个医女来,可还未开口,潇湘懿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或许这是你第一次帮我擦药,也是最后一次帮我擦药。”
樊篱心口一撞。
想起她身上的毒,一时心中滋味不明。
闭眼调了调息,他回头,看到女子已经趴伏在了矮榻上,衣衫褪到腰上,露出了整个背部。
当然,因为趴伏的姿势,而且,身上本就还穿着兜衣,所以,也未有其他祼露的地方。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扬袖,用袖风挥关上了厢房的门。
然后,回到矮榻边。
见边上一盒打开的药,他端起来闻了闻。
正是治疗划伤的药膏。
再转眸看向女子的背。
白皙如玉、光洁细腻,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也因为白皙光洁,所以,就显得那几条被荆棘划伤的痕迹尤其打眼。
修长的手指掠了一坨药膏,他轻轻涂抹在她的伤痕之上。
非常奇怪的触感自他的指尖弥漫开来,他微微沉了几分呼吸。
其实,除了那几道伤痕,她的背,很美,偏清瘦,背脊却有着完美的弧度。
还有脖子上以及半腰间那两条兜衣的窄窄细细的带子,是女孩子鲜少穿的黑色,虽带着几分冷硬,却也带着几分神秘和魅惑。
而且,黑色,更加显得她皮肤的白皙无暇。
随着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她的背上,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一点一点变得艰难。
小腹下的那股躁热又开始堆砌。
他连忙加快了手中动作。
“好了。”
他刚涂抹完,还未起身,对方已经将衣袍往上一拢,穿上。
“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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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怔了怔,为她的态度。
还真是鲜少看到她淡漠清冷的样子呢。
看来,她终究是怪他的。
他也能理解。
起身,他往外走,他得去翻翻医书,看看嗜血灵的记载,时间太过紧迫。
潇湘懿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抬手,去扣衣衫的盘扣。
体内的毒素发作得厉害,她的手一直在抖,扣了几次,好不容易将下面的两粒盘扣扣好了,最上面的一粒一直扣不上。
她喘息地继续了几次,都未能如愿,干脆放弃。
倒在软枕上,她闭目调了调息。
只希望她大哥能快点来。
******
池轻踏进龙吟宫的时候,郁墨夜正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
其实,也没有批奏折,就是拿着奏折,垂目定定未动,一看便知,思想在开小差,且想得专注。
一直到她走到近前,他才有所感觉地抬起眸子,见到是她,似是才回过神,唇角一勾:“你不是去驿站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池轻面色凝重,轻蹙着眉心,将手中的一封信笺递给他:“我刚到宫门口,门口的守卫给我的,说是潇湘云让转交的。”
郁墨夜一怔,伸手将信笺接过,抖开。
白纸黑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信不长。
就只说,自己带潇湘懿回去了,感谢此番盛情招待,因潇湘懿的身体耽搁不得,所以,未能亲自进宫道别,请他们见谅。
“走了?”
郁墨夜很是意外。
“嗯”池轻点头,一脸的郁闷,“也不知道潇湘云能不能寻到解药?若是潇湘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简直都不敢想……”
闷闷说完,她一巴掌拍在身上堆如小山的奏折上,愤然。
“回血珠竟然给了那个狗屁王爷的王妃,想想我就生气!早知道我们就应该不提回血珠的事,如果你不说你有一颗,别人也不知道,然后我们偷偷给潇湘懿就好了。”
末了,见郁墨夜看着自己,以为郁墨夜有想法,她又小嘴一撅,低低叹出一口气,很是纠结道:“我知道,三王妃是无辜的,且是樊篱的救命恩人,而且你是帝王,该有帝王的立场和原则,但是,我就是不舒服嘛,抱怨两句,谁让三王爷不是好人呢。”
郁墨夜弯弯唇角,朝她伸出手。
她很自然地将手给他。
郁墨夜五指一收,将她的手裹住,将她拉至自己面前。
“你的心情我明白,潇湘云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池轻低了头,郁墨夜的这句话让她更加难过了。
她就是觉得潇湘云是他们两个的好朋友,他们有困难的时候,潇湘云仗义相助,而此次潇湘懿有生命危险,他们却未能帮上一分一毫。
“那现在怎么办?”她嘟囔道。
“我又派了人去密查此事了,另外也让人去寻回血珠,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池轻怔了怔,又?密查?
不是已经让人在调查了吗?为何又要派人密查?
正准备问,又听到他接着道:“另外,虽我不懂医,但是,原则上说,中毒之人应该很忌讳移动,那样会加速毒素蔓延,既然潇湘云将潇湘懿带走,感觉应该是有了解毒之法,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
池轻想了想,的确是有些道理。
“但愿吧。”
事到如今,她也别无他法。
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段嫣你知道吧,就是跟我跳虎舞的,她跟我说,这些年,虽然没有在歌舞坊,但是,她一直未曾放弃跳舞,她非常热爱这个,她想进宫里的司舞房,问我可不可以?我没有明确答复她,我说,得先问问你。”
“这种小事,做什么还要问我,你做主便是。”
知道他会这样说,池轻还是忍不住心中荡漾。
“我这还不是尊重你,你是帝王,天下人都得听你的。”
郁墨夜眉眼弯弯,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双臂拥住她:“天下人的确都听我的,但我愿意听你的。”
低醇磁性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灼热的气息撩打在她的耳廓上。
池轻感觉到像是有一片轻羽,若有似无擦过心弦,惹起一阵悸动颤栗。
“油嘴滑舌!”池轻耳根微热地嗔他。
郁墨夜低低笑,大手扳过她的脸,歪头将她的唇瓣捕获。
池轻一怔,这个吻来得有些突然。
郁墨夜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给她,浅尝变成深吻,长舌撬开唇齿,好一番纠缠。
直到两人的都粗噶了呼吸,他才将她放开。
“够油够滑吗?”他问,黑眸已然蕴上几分暗沉。
“什么?”
池轻胸口起伏地看着他,七荤八素中,根本没听明白。
郁墨夜薄削的唇边噙着一抹笑意,“你不是说我嘴油舌滑吗?让你品一品、评一评。”
池轻汗。
油嘴滑舌是这样理解的吗?
分明借机占她便宜。
“不要脸!”
******
樊篱是在太医院翻阅医书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对劲的。
起先只是腹部有些幽幽痛,他以为是凉了,或者是吃坏了,也未放在心上。
后来痛意越来越强烈,就如同有把钢刀在绞,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可是他自己给自己探脉,只知道脉搏紊乱,必定是有恙,却不知道恙在何处。
好在他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太医院,他便喊了当值的太医。
见他痛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几个太医都吓住了,赶紧一探究竟。
结果却同他一样,无一人知道病根是什么。
“不是凉了,不是吃坏肚子,不是胃的问题,不是肠子的问题,也没有中毒,此症太罕见了。”
“是啊,看来,只有等刘院正回来看了,整个太医院就只有他医术最高。”
******
龙吟宫里,刘院正毕恭毕敬跟帝后复命。
一起来的,还有岳国三王爷和棠婉。
服下回血珠,棠婉体内毒素得解,所以,夫妻二人便随刘院正一起进宫当面感谢帝王。
几人正在寒暄,王德急匆匆而入。
“启禀皇上,太医院来人,说樊法师在太医院里突发罕症,让奴才转告刘院正,请刘院正速回太医院给樊法师探疾。”
殿中几人一震。
突然罕症?
帝后二人微微变了脸色,三王爷和棠婉都面露意外。
刘院正当即行礼告退。
帝王眼梢一掠三王爷和棠婉,裹了池轻的手:“走,一起看看去。”
话音未落,已经拉着池轻走在了前面。
后面三王爷和棠婉对视了一眼,也拾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赶到太医院的时候,樊篱正盘腿坐在一方矮榻上,闭目调息。
但是,从他苍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心、大汗淋漓的额头,不难看出,他依旧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回事?”
帝王眸光敛起,问向站于樊篱边上的太医。
闻见帝王声音,樊篱睁开眼睛,看到他们都来了,面色稍愕,特别是看到棠婉和三王爷竟然也在,更是眼波禁不住一漾。
准备下榻行礼,却是被帝王止住:“你别动。”
这时,太医也将樊篱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刘院正听完,上前探上樊篱脉搏。
所有人都看着刘院正,只见他面色一紧,旋即又面色一松,手指松开樊篱脉搏的时候,又面露难色。
“刘院正可探出什么?”帝王自是也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刘院正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还是因为护心丸的缘故,樊法师再一次动了男女欲念。”
啊!
屋内众人震惊,樊篱自己更是难以置信。
虽然他的确动了欲念,但是,动欲念不是晕厥吗?
他还庆幸自己这次没有晕厥,以为自己抑制得及时呢。
三王爷看了棠婉一眼,棠婉面色微微发白。
帝王眼梢扫过两人。
了然众人的疑惑,刘院正解释:“通常情况下,服下护心丸,三月内不可动欲念,否则会造成晕厥。”
“但微臣也曾听我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人制出强力护心丸,它的效果比一般护心丸强上许多,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此护心丸也有一个弊端,就是三月内动了欲念的后果,也比一般的护心丸要严重得多。”
“第一次,是晕厥,第二次,腹绞痛,第三次再动,可能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众人惊错。
刘院正的声音还在继续:“而第一次,晕厥醒来便可没事,第二次,就得服解药,否则会一直绞痛,就算有所停歇,很快又会再痛,且间歇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第三次就不说了,因为已直接毙命。”
众人早已听得冷汗涔涔,更何况是当事人。
直接傻在了那里,面色苍白又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制出强力护心丸的人,同时也制出了解药,让被救之人服下护心丸,只要过了七日,再服下解药,便不会有这些问题。”
说到这里,刘院正看向三王爷和棠婉,并对着两人微微一鞠。
“刘某一直以为这是传说,因为师父自己也未见过,没想到,竟是事实,三王妃能有这强力护心丸,必定就有这解药,樊法师服下护心丸已一月有余了,早已过了七日,完全可以服解药了。”
刘院正的话说完,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棠婉。
不少人方才还紧张万分,听到这里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哦,岳国的三王妃便是给樊篱服下护心丸的人。
棠婉没有做声,不知是因为身上的毒素刚清,还是怎么的,脸色白得比樊篱的还要厉害。
樊篱痛苦的神色中复杂更甚。
棠婉看向身侧三王爷,三王爷面沉如水。
帝王微微凝了眸光,看着棠婉和三王爷,眸底一抹深黑浓郁。
见棠婉如此这般反应,众人以为她不愿拿出解药。
池轻举步上前,眉眼一弯道:“护心丸本已是世间罕药,强力护心丸更是凤毛麟角,如此贵重珍稀之药,当日王妃都舍得拿出救樊法师,想必今日更加不会吝啬一颗解药的,对吧?”
棠婉眸光微闪,轻抿了唇瓣,将哑巴一装到底。
三王爷站于边上,也不出声。
几个太医就看不下去了,特别是刘院正,实在对三王妃的无动于衷不解。
“樊法师刚刚为王妃向皇上求得回血珠,王妃身上的嗜血灵之毒才得以解掉,王妃此刻为何不愿拿出解药呢?”
“是啊,是啊,人要感恩。”
“跟护心丸比,解药根本不算什么,如皇后娘娘所说,护心丸都拿出来了,还在乎个解药做什么?”
几个太医纷纷帮腔。
见棠婉被逼得无措又无助的样子,而边上的丈夫又丝毫没有相帮的意思,樊篱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开了腔。
“我记错了,护心丸不是三王妃给我服的。”
啊!
不是三王妃?
众人震惊。
搞了半天是个乌龙?
棠婉苍白的小脸上浮起一些尴尬,三王爷抿起了唇。
池轻难以置信,回头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脸色并未见任何异色,一点点意外的微末表情都没有,池轻怔了怔,心里得出一个认知,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了。
“不是三王妃,那是谁?”她问向樊篱。
樊篱低垂了眉目,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本宫就不明白了,樊法师当时重伤,记错也实属可能,但是,三王妃救没救人自己应该很清楚吧?为何樊法师说出之时,王妃没有否认?”
池轻已经强行抑制住心里的怒火,但是,那火苗还是在噌噌地往上冒,所以说出来的话就不免带了几分厉气。
她自是知道,这个女人之所以没有否认,还不是为了那粒回血珠。
她就是气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樊篱说,此女是他的救命恩人,郁墨夜又岂会将回血珠给这个女人?
现在好了,潇湘懿生死不明,这个女人安然无恙,却原来,根本就不是赠护心丸之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样的男人娶什么样的妻!
三王爷阴险至此,此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做人都做到了这样的份上,让她还要保持一个皇后的雍容大度,她可做不到。
棠婉自是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不过表现出了强烈的窘迫和无措。
池轻张嘴,正欲再质问三王爷,却是被走过来的郁墨夜轻轻裹了手背。
“事已至此,就不要纠结这些事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救樊篱?”
说话之时,郁墨夜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池轻怔了怔,知道他是在给她暗示。
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且一定有他的道理,便将刚要出喉的话咽了回去。
“可有办法制出解药?”郁墨夜问向刘院正。
众人又都将落在棠婉身上的目光,转移到刘院正身上。
确切的说,是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包括腹如刀割的当事人樊篱。
护心丸难制,解药有可能比较容易,也不一定。
然,刘院正直接将大家的希望碾灭:“解药取决于护心丸的配方,除非能拿到一粒护心丸。”
众人汗。
如果能再拿到一粒护心丸,岂不是就知道是谁救的?
若知道是谁救的,又何须再拿护心丸研制,直接问对方拿解药便是。
所以,此法等于白说。
那现在怎么办?
虽然不至于毙命,但是,一直那般痛苦,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现在除了解药,再无其他办法了是吗?”
郁墨夜再度开口。
刘院正又犹豫了一下,才道:“有倒是还有一个,只不过,微臣也只是听说,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效,微臣不能确定。”
“说!”
“这是微臣的师父说的,他说,护心丸顾名思义,护的是心脉,而人的欲念,也皆有心起,若能跟让自己起欲念的那个人真的做了那男女之事,等于让欲念得到了满足,换句话说,也就是让心得到了满足,心满意足,就应该不会出现因心而起的任何不适。师父说,其实,这也算以毒攻毒,但是,这只是师父提出来的,并没有真正试过,不知道有没有用?”
众人听着,一阵唏嘘。
且不说有没有用,单说,这个方法……
跟让自己起欲念的那个人真的做了那男女之事。
让樊篱一介遁入空门的法师去做这个?
不过,还俗也是可以的。
既然还能动欲念,且屡动欲念,说明樊篱六根压根就没清净。
六根不净的人还俗也是应当。
“让你动欲念的是懿姑娘吗?”帝王忽然开口,问向樊篱。
樊篱早已脑中一片浑噩,为这么多突如其来的事,以及完全措手不及和难以接受的信息。
他抬眸看向帝王,眼角余光所及之处,他看到棠婉面薄如纸。
他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索性没有做声。
“若是懿姑娘,那也没有办法了,就算你还俗,她也已经走了,随潇湘阁阁主离开了,此刻或许已经毒发也不一定,就算没有毒发,也应该不会愿意,毕竟生死关头,你并没有将生的机会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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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声音不徐不疾逸出。
樊篱怔了怔,有些意外,没想到潇湘懿竟然离开了。
她那样的身子,怎么能这样轻易移动?
脑中忽然想起在驿站里,她让他给她擦药时说的那句话。
“或许这是你第一次帮我擦药,也是最后一次帮我擦药。”
心脏骤然一缩。
他抬眸看着帝王,脑中心中都早已乱做一团。
当然,小腹更是痛做一团。
“这样吧,你在这里表个态,你愿不愿意还俗,娶懿姑娘?如果愿意,朕跟皇后会想办法找潇湘阁主和懿姑娘讲,尽量说服他们同意。找不到当日救你之人,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你了。”
帝王同样看着樊篱,沉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樊篱没有做声,眼尾再次扫了一记棠婉。
众人都等着樊篱回答。
樊篱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艰难开口:“多谢皇上厚爱,樊篱不是不愿意还俗,而是觉得为了救自己而娶懿姑娘,对懿姑娘不公平,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又转眸看向一侧的刘院正:“麻烦院正给我一些去痛的药。”
大家都是明白人,他的意思很明显。
不娶潇湘懿,而自己的腹痛靠去痛药却解决。
棠婉眼波漾了漾。
三王爷斜瞥了一眼棠婉。
帝王没有立即接话,就看着樊篱,轻抿起薄唇。
全场鸦雀无声。
不过,虽然樊篱没有同意,但有一点是等于肯定了。
那就是让他动欲念的女人,的的确确是潇湘懿。
从他的话语里就可以听出来。
刘院正征询的目光看向帝王,去拿去痛药不是,不去拿也不是。
而且,去痛药根本治标不治本,只能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永久,一旦服多了,去痛药也会对其失效,反而以后会越来越痛。
原本他是准备将这些说出来的,后来想想,樊篱也是懂医之人,又岂会不明白这些?
既然这样说这样做,定然是因为不想娶潇湘懿,所以,他也没有多言。
“好吧,既然你如此决定,想必你也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朕可以勉强你做任何事情,唯独这种事情,朕不会勉强,你自己看着办。”
边说,边扬手示意刘院正将去痛药拿给他。
说完,又道了句:“你好生休息”,便跟几个外来宾客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池轻回宫了。
帝后离开之后,众人也纷纷散去。
棠婉跟在三王爷的后边,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樊篱,眸色担忧。
樊篱自是将她的举措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凌乱。
刘院正取来去痛药,樊篱捻起一粒送入口中,干咽了下去。
大汗淋漓中,他皱眉喘息着,久久失神。
******
一回到龙吟宫,池轻就凑到郁墨夜面前,盯着他问:“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什么?”郁墨夜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救樊篱之人不是三王妃?”
“嗯。”
“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
感觉?池轻汗。
“那你能感觉出来是谁救的樊篱吗?”
本是一句调侃回击他的话,谁知对方竟道:“七七八八。”
池轻一震,难以置信道:“真的假的?你的意思,你知道是谁救的樊篱?”
“嗯。”
池轻不信:“是谁?既然知道,做什么不跟此人拿解药?还要樊篱去跟懿姑娘行什么男女之事?”
郁墨夜笑,“你不是一直致力于撮合他们两个吗?我不过是妇唱夫随,帮你一把。”
池轻无语。
她的确是想撮合樊篱跟潇湘懿,然而,这种事情也是勉强不得的。
而且,事情也要分轻重缓急。
“樊篱都痛成了那样,你还有心思撮合?再说了,他都已经拒绝娶潇湘懿了,你这是故意让他痛死Ъ他娶吗?”
他方才不是还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强迫,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她的观点跟他是一样的。
现在怎么又……
郁墨夜笑:“我没有逼他娶,但是,他却是活该要痛一痛。”
“什么意思?”池轻疑惑。
活该两字这个男人都用上了。
是说樊篱认错人,将三王妃当成救命恩人一事吗?
虽然她也很郁闷、甚至说,有些生气樊篱搞出来的乌龙,但是,樊篱当时重伤不是吗?意识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樊篱也是为了他,才会被郁临渊跟顾词初重伤。
郁墨夜应该不会舍得樊篱痛才对,她一脸不解地看着郁墨夜。
郁墨夜却卖起了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池轻“切”了一声道:“所以,你是想等他痛得差不多的时候,跟救他之人拿解药吗?”
“不是。”郁墨夜回得干脆。
池轻就糊涂了,也失了耐心,一拳头轻捶在郁墨夜的胸口上,嗔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郁墨夜低低笑出声来:“我的意思,等樊篱痛得差不多了,肯定就会要娶潇湘懿了。”
池轻汗。
那这不还是故意让樊篱痛死Ъ他娶吗?
“若樊篱是一个一点痛都受不住就会轻易妥协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你的挚友?并得你如此信任?依他的性子,我看也是硬得很,可不会就这么屈服。”
“这次他会同意的。”
“为何?”
“因为山人自有妙计!”郁墨夜笑得讳莫如深。
池轻就受不了他了,愤然而起,伸手挠他痒:“你给我一直卖关子,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郁墨夜被她挠得低低笑出声来,并去捉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池轻撇嘴,嗤道:“你一个大男人怕痒,你不觉得丢脸吗?”
“做什么丢脸?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怕痒的男人疼媳妇儿。”
池轻怔了怔,有这种说法吗?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杜撰的,但是,这个理由编得她喜欢。
刚准备回他一句,却又听得他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你在挠我,我总得配合一下,表现出被你挠得怕痒的样子吧?否则你岂不是会失望?”
池轻无语。
刚刚漾起的甜蜜瞬间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池轻愤起,挠他挠得更欢了,咬牙切齿:“所以,你的意思,你疼我也是装出来的是吗?”
郁墨夜笑着再次去捉她的手:“哈哈,不是,逗你的,疼你根本就不用装,都是随心而为。”
池轻面色稍霁,虽然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但还是没打算罢休。
一双小手就像是过招一般躲避着他的大手,不让他抓到,然后灵活地东一下西一下地挠他:“那你还瞒我,还跟我卖关子!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说还是不说?”
可她根本不是郁墨夜的对手,手腕没一会儿就被他的大手握住。
将她拉进怀里,他笑:“说,必须说。”
*****
这厢,樊篱见去痛药开始起作用了,腹痛稍稍缓解了几分,便出宫回自己的住处了。
他需要独处,需要冷静。
可是他发现,越是一个人,越是无法让自己静下来。
他不知道潇湘懿有没有毒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知道三王爷没有怀疑棠婉,不知道棠婉心里怎么想,不知道自己这样痛到最后会以如何收场……
因为一个人,什么消息来源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无法冷静。
而且,他发现去痛药根本起不了多少效,就那么一会会儿似乎痛得有所缓解,可是很快,就又无济于事。
他是医者,他很清楚,去痛药不能大量食用,他已经到了上限。
所以,他又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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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将自己跟棠婉的关系告诉郁墨夜的,但是,又恐他跟他说潇湘懿的事,所以,他暂时还是不要见那个男人的好。
然后,来宫里,不见帝王,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所以,才来了太医院。
毕竟他的腹痛。
而且,他也的确是寄一些希望在刘院正身上的,因为刘院正是唯一懂护心丸懂得比较多的人。
他到太医院的时候,刘院正不在。
几个当值的太医说,刘院正去驿站了,给三王妃做复查。
樊篱便坐在太医院里等他。
等待的间隙,又服下了两颗去痛丸。
没办法,太痛了,而且小腹痛,还不同于别的地方,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几个当值的太医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进进出出,忙忙碌碌,都不怎么理他?
这对樊篱来说,还真是极少受到的待遇。
因为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跟帝王的关系,所以,大家对他,基本上都是奉为神明的那种。
笑脸相迎、阿谀奉承,那都是寻常。
樊篱知道,定然是因为今日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放心上。
又独自坐在了那里等了很长时间,其实,应该说,坐在那里忍受了很长时间的绞痛。
刘院正依然没有回来。
樊篱起身,想转转,分散和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这样疼痛应该会好一点。
当他来到太医院的后院,几个太医正在院子里的簸箕上晒草药,一边聊着天。
“你们听说了没有,樊法师是故意说三王妃给他的护心丸,并不是记错了,因为樊法师就是想要皇上将那唯一的一粒回血珠给三王妃。”
“听说了听说了,宫里都传开了,但是,我还是不大相信,樊法师跟人家三王妃又不是熟识,做什么要这样帮人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是那个三王妃上山看日出的时候,勾引了樊法师,所以樊法师才会如此帮她的。”
“真的吗?”
“反正宫里很多人都这样说,而且,樊法师虽然是法师,你们看,都两次动情yu动出问题来了,说明压根就六根不净,终究还是个男人,男人最不能抵挡的便是这方面的诱惑了。”
“被你一说,那会不会其实让樊法师动欲念的人,是三王妃啊,什么懿姑娘那都是借口,不然的话,为何皇上说去给樊法师说媒,成全他好事,他宁愿痛也不同意?指不定就是被三王妃给勾住了。”
“嗯嗯,还真有可能,你看三王妃那个样子,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我见犹怜,这种女人最容易让男人生出保护的冲动的,若再用点惑人的手段,那就会将男人吃得死死的。”
“是啊……”
几人七嘴八舌,背对着门口,都没看到樊篱进来。
直到其中一人无意中回头,看到樊篱脸色极为难看地站在那里,才连忙转过头去提醒众人。
见樊篱一副要过来揍人的模样,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赶快都一个一个进了屋。
看着几人吓得离开的背影,樊篱广袖下的手紧紧攥握成拳,骨节发出交错的声音。
换做寻常,他早就上前揍人了,这次他忍住了。
大家本就在议论棠婉,若他再出手,更是落人口实,说他为维护棠婉,对这些人大打出手。
他不想事情越搞越大,所以,他忍了。
与此同时,却也更加郁闷了。
因为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茕茕一人,且还是个男人,旁人道是非他无所谓,但是,棠婉在乎这些。
而且,她是个女人,是已为人ℚi,是三王妃,这些言论对她很不利。
他进屋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刘院正回来了。
有人问刘院正怎么去了那么久?
刘院正摇头低叹:“哎,我去的时候,三王爷夫妻二人好像在闹矛盾。”
“是因为今日那事吗?”
“嗯,三王爷似乎也在怀疑三王妃。”
“也不怪人家三王爷怀疑,樊法师的做法的确让人不得不怀疑,宫里都传开了,这些旁人都这样想,何况人家的丈夫。”
“哎……”
刘院正又叹了一声,一个抬眸,便看到站在那里的樊篱,眸光微微一闪:“樊法师。”
樊篱看着他,薄唇紧紧抿着,没有做声,片刻之后,蓦地举步往外走。
刘院正在后面唤他:“樊法师,法师……”
樊篱也未理他,径直出了太医院的门。
******
樊篱出现在龙吟宫的时候,帝王正带着三个小家伙在做手工。
六六和姐妹两个排排坐,帝王在示范他们折纸。
樊篱进来,帝王就只是长如蝶翼的眼睫掀了掀,看了他一眼,问了句:“腹痛好点了吗?”
便再次低垂眉目专注教孩子去了。
樊篱等了等,见帝王没有后话,只得主动开了口:“潇湘懿身上的毒解了吗?”
“不知道,离开以后潇湘云也未送来消息,”帝王眉眼未抬,修长的手指叠着一张白纸,侧首看妹妹不对,又停了手中动作去教妹妹:“这个应对着这里,而不是对折,对,就是这样,妹妹真聪明。”
樊篱蹙眉,人家生死不明,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提出娶人家,真的好吗?
而且,如帝王所说,生死关头,他没有将生的机会给她,她会同意吗?
“如果我还俗娶潇湘懿,皇上会去找潇湘云和潇湘懿帮我说吗?”
腹痛难止,樊篱干脆直奔主题。
帝王这才停了手中动作,朝他看过来。
“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
樊篱顿了顿,帝王眸色微深。
“因为去痛药根本就没有作用,而且,虽然我暂时对潇湘懿并没有一见倾心的那种感觉,但是,至少,她是两次让我一介法师动欲念的人。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如此想来,在我的内心深处,对她,应该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抵触,我们可以试着走近彼此。”
樊篱一口气将路上想好的说辞倒了出来。
他了解郁墨夜,随便编个理由自然不行。
理由必须充分,最重要的,一定要客观。
果然,帝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来你是认真考虑过了。”
说完,便应允了下来,“好,我就亲自替你去找一趟潇湘云和懿姑娘,只不过……”
俊眉微微一拧,他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只不过,我尽力而为,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造化。”
“我知道。”
樊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
不过,郁墨夜的身份毕竟是天子。
天子出马,自是会不一般些。
“回去等我消息吧,”帝王看着樊篱,扬了扬袖。
末了,又低低一叹:“希望懿姑娘吉人天相,能逃过嗜血灵的劫难,也希望她跟潇湘云能给我几分情面……”
说完,又似想起什么,问向樊篱:“若潇湘阁也没有回血珠,懿姑娘已经没了,怎么办?”
樊篱听到自己心口狠狠一撞的声音。
潇湘懿如果没了,怎么办?
不,那样强势的一个女人,那样鲜活的一个女人,不可能说没就没了。
可是,万一……
万一没了呢,怎么办?
他再度问自己。
“一切因我而起,没了我也娶她。”
樊篱听到自己如是说。
反正千百年来流传的故事不少,他也听到了许多,有人在对方临死前大婚,有人在对方去世后跟尸体拜堂……
他樊篱不是第一人。
帝王眸光轻敛了几分,看着樊篱,眸底深处的一抹玄黑,更加如同抹不开的浓墨。
“好,有你这句话,我心里有底了,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出宫去找他们,另外,关于让你还俗的圣旨,我马上就让王德去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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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26】帝王最终没有去,让皇后池轻去的。
因为有几个外国贵宾还在大齐,帝王脱不开身。
毕竟客在主不在,说不过去。
另外,其实,跟潇湘云的关系,皇后比帝王更好,且,潇湘懿是姑娘家,让皇后去,也更为妥当。
樊篱只能等,心情复杂地等,忍受着剧痛地等。
******
段嫣来到皇后的香凝宫的时候,青莲正带着三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耍。
见到段嫣前来,青莲迎了上去。
青莲认识段嫣,那年,曾跟帝王一起去段嫣住的地方寻过六六,前两日听说此女进了宫里的司舞房。
“麻烦姑姑通禀一下,司舞房段嫣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虽是民间女子,也未曾学过宫中规矩,但是,行为举止却非常大方得体。
“段姑娘来得实在不巧,娘娘她有事出宫了。”
青莲也客气回道,只是心中微微疑惑,皇后出宫之事也未藏掖,她在宫里竟然不知道。
“不在啊……”段嫣有些失望,一双水眸朝里面看,在一扇半开的双菱格子窗边,依稀能看到男人迷人的侧颜,似是在看书。
她长睫颤了颤,视线收回,问向青莲:“不知娘娘几时回来?”
“娘娘有事要去处理,大概得几日时间。”
“那么久?”
“嗯,姑娘找娘娘有事吗?”
段嫣微笑,风华万千:“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她。”
这时,姐妹两个小不点追着六六跑过来,六六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绕着段嫣的腿下躲闪。
姐妹两个左右跑地想要抓住他。
“给我,给我!”
“哥哥,给我!”
六六不给,小身子也特别灵活,小手拉着段嫣的裙裾,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姐妹两个小不点急死了,你追我赶的,结果,一个不小心姐妹两个撞在了一起,都摔倒在了地上。
“哇——”
先是妹妹张嘴就哭,姐姐见她如此,下一瞬又跟着一起咧嘴嚎啕。
青莲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段嫣也当即躬身,两人一人一个将姐妹二人扶起来。
“不哭不哭哈,都是这个地上不好,姑姑现在就来打它,怎么可以将姐姐和妹妹给摔了呢?看,姑姑用脚踩它……”
青莲一边哄两人,一边拿脚去跺姐妹两个摔跤的地方。
可是两个小家伙就像是比赛似的,非但没有停止哭,反而还越哭越起劲,一人比一人声音高。
“爹爹在里面看书呢,你们这样哭,会打扰到爹爹,爹爹会生气的……”
青莲压低了声音再哄劝。
段嫣听在耳里,眼梢轻挑,再次瞥向那扇窗。
果然是帝王在。
收了视线,她也跟着青莲一起哄两小家伙。
奈何两个小东西就是油盐不进,继续哭得伤心。
青莲有些无奈,只得求助六六。
“六六,你是哥哥,两个妹妹摔疼了,快将你手里的玩具拿给妹妹玩一下。”
青莲知道,其实并没有摔得多重,只是因为想要的玩具六六不给,两个小家伙就将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在了眼泪里。
所幸六六也算听话,青莲一说,他便走过来,小手一伸,将玩具给了青莲怀里的妹妹。
然而,玩具只有一个。
妹妹止了哭,姐姐不乐意了,盯着妹妹手里的玩具,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眼泪吧嗒吧嗒还在往外冒。
那小模样委屈极了。
青莲只得想其他办法哄劝:“姑姑再去拿其他玩具给姐姐好不好?”
姐姐小眼睛依旧直勾勾看着妹妹手里的玩具。
段嫣发现,那是一只布缝的小猫。
抬眸的一个瞬间,她看到那扇窗后面的男人大概是被姐妹二人的哭声所扰,不知几时已经站了起来。
似是正长身玉立,看着外边。
她心口微微一颤,将怀里的姐姐放下来:“没事,妹妹有小猫猫,我们有小老鼠,到时你们还可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
因为是蹲着的姿势,她动作麻利地将帕子在腿上一摊,然后三下两下,片刻的时间就将一方帕子折成了一只老鼠。
“小老鼠好了,姐姐喜欢不喜欢呀?”
小家伙终于止了哭,将帕子扎成的老鼠拿在小手里把玩。
可是,没两下就一把将其扔在地上,再度哭了起来:“不要,不要小老鼠,要小猫猫,要小猫猫……”
青莲只得继续哄:“等会儿姑姑再去给姐姐缝一只好不好?”
小家伙哪里等得及,小脑袋摇得就像是拨浪鼓一样:“不好,就要,就要……”
段嫣眼角余光看到格子窗后面的那抹身影还在,她眸光一亮。
“这样,我给你们跳一支小猫猫的舞好不好?”
以前在密室的时候,池轻一直给两小家伙跳舞,所以,对这个词,她们并不陌生。
然而,小猫猫的舞,她们可是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顿觉新奇,没有回话,却都看着段嫣。
段嫣唇角一勾,站起身。
往后退了两步,眼角余光再次不动声色地掠了一眼不远处的窗。
柳腰款摆,一双手十指摊开,放在脸边,一边唱,一边跳了起来。
歌声清脆,舞姿俏皮,活脱脱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两个小家伙,完全被吸引了过来,还有六六,小眼睛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
就连青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活泼的舞蹈。
段嫣也完全放开了来跳,曼妙身姿时而慵懒,时而性感,时而灵动,时而呆萌,一首歌,一段舞,就将小猫的各种生活常态变现得淋漓尽致。
一舞毕,两个小不点早已忘了玩具的事。
段嫣收了最后一个动作,眼尾扫向朱窗,里面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当然,也没有坐下继续看书,而是依旧立在窗边,面朝着院子里。
段嫣唇角略略一翘,上前跟青莲告辞。
“姑姑,司舞房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等娘娘回宫,我再来拜访。”
青莲点头:“姑娘慢走。”
段嫣又蹲下身去,怜爱地捏了捏姐姐的小脸蛋,起身的同时,一手摸了摸六六的头,另一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柔软的发顶。
“段姨走了,下次段姨再跳舞给你们看哈,你们若想看,也可以去司舞房找段姨。”
在三个小家伙不舍的目光中,段嫣转身往门口走。
在众人看不到的方向,段嫣嘴角一抹微弧浅浅。
******
日子又过了一天。
帝王在朝处理政事,皇后池轻继续寻找潇湘云和潇湘懿。
前来参加帝后大典的宾客们陆续离开。
因为岳国三王妃身上嗜血灵的毒刚解,需要随访观察,也需要调理休养,所以暂时还留在大齐多呆几日。
三日后,池轻终于回来了。
听说因为潇湘云跟潇湘懿并没有回潇湘阁总部,所以,池轻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然而,才短短三日的时间,对樊篱来说,就像是过了三年,三十年一样漫长。
那种心与身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绝对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池轻带回了两个消息。
一个就是潇湘懿身上的嗜血灵已经解了,潇湘云帮她寻到了解药。
另一个就是,关于樊篱还俗请娶的要求,哪怕是皇后亲自登门提亲,亦是被潇湘懿拒绝了。
听到这两个消息,樊篱说不出心中的感觉。
唯一庆幸的,是潇湘懿没事。
至于,潇湘懿拒绝嫁给他,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28】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28】看到他避自己如同避洪水猛兽一般,潇湘懿笑了。
“做什么那么怕我?”
樊篱没有做声,脸色却不大好看,几分窘迫,几分尴尬,也有几分羞恼。
潇湘懿也不以为意,更加笑靥如花,一只手还悠然自得地把弄着自己的一缕秀发。
“是不是怕自己七窍流血身亡啊?”
樊篱脸色越发青白。
这样的问题,还真是只有这个女人问得出来。
“懿姑娘到底有何事?”
不是已经拒绝嫁给他了吗?还以为会再无瓜葛,做什么又找上门来?
潇湘懿努努嘴,将自己的右腿自左腿上拿下来,盈盈站起身。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有几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像篱法师这样的大师应该就是点化苍生,给世人解惑的对吧?所以,特来跟篱法师请教。”
樊篱眼帘颤了颤,等着她继续,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女人肯定问不出什么好问题。
果然。
“请问篱法师,按照你们禅意梵语来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动欲念?”
樊篱汗。
也有些语塞。
“你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这是第一个问题,能给我解惑吗?”潇湘懿眉尖轻挑。
樊篱没有接话。
潇湘懿又徐徐转过身,慵懒地朝桌边上一倚,双手惬意地撑在桌案边缘,看向他,自顾自道:“你们禅家,不是信奉,世上万物之所以动,皆是因为心动,所以,我一直以为,欲念亦是如此,欲念欲念,有念才有欲,我理解的对吗?”
樊篱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按照禅学来说,的确如此,但是……
这个女人问他这些做什么?
是想跟他说,他之所以对她动了欲,是因为对她动了念,念由心生,也就是,他对她动了心,是吗?
这……这怎么可能?
这也是一般女子做不出来的事情。
“你太自以为是了。”樊篱看着她缓缓开口。
“是吗?”潇湘懿也不生气,依旧看着他,笑容璀璨,片刻之后,点头:“好,就算我自以为是,那……”
脑袋微微一偏,她继续道:“我问你第二个问题。”
樊篱蹙眉。
潇湘懿侧首望进他的眼睛。
“篱法师觉得什么是执念?”
樊篱怔了怔,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跟自己牵扯不大,但是,他心里清楚,既然她专门问,定然是有什么套路在等着他,或者说,定然是挖了什么坑等着他往里跳。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回答。
“所谓执念,是指对某件事过分执着,过分苛求,求而不得,还偏执地想要得到。”
“嗯,”他的话音落下,潇湘懿受教似的点点头,“既然是过分,既然是偏执,那么,当一个人心怀执念之时,会不会被蒙蔽心智,而忽略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需求呢?”
“当然,所以,佛曰:执着如渊,是渐入死亡的沿线;执着如尘,是徒劳的无功而返;执着如泪,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飞散。故,任何事顺其自然,莫因求不得而放不下。”
“好一句‘莫因求不得而放不下’!”
就像是等着樊篱这句话似的,樊篱一说完,潇湘懿就接了过去。
然后一双水眸深深浅浅,目光扬落在樊篱身上。
“现在问你第三个问题,”声音顿了顿,她问:“你为何要娶我?”
樊篱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有些天马行空,问题跳跃得他一时都跟不上节奏。
为何要娶她?
对他来说,答案很明显。
但是,却不能跟她明讲。
他只能讲那条世人皆知的理由,因为她可以治愈他的腹痛。
然而,他又觉得,就算世人都知道,她也知道,现在这样面对面直白讲出来,依旧是对一个女子的伤害。
所以,他略一计较之后,决定不正面回答。
“懿姑娘拒绝得很对,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让姑娘赔上一生的幸福。”
说完,他又发现,其实正面不正面,都是一个意思。
对于他的回答,潇湘懿脸上并无任何变化。
本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两人忽然都没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可怕。
潇湘懿将落在樊篱身上的目光收回,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再度抬眸看向他:“樊篱。”
樊篱一怔。
应该说,莫名地心尖一抖,为她的那句“樊篱”。
他忘了她以前有没有对他直呼其名过,就算有,也绝对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
她就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你只要大声说一遍,樊篱爱潇湘懿,我就嫁给你!”
樊篱浑身一震,很是意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只要说一遍,他爱她,她就嫁给他?
爱吗?
他爱她吗?他问自己。
自然是不爱。
既然不爱,他又怎能违心地说这种话?
虽然,说一句话简单,上嘴唇对下嘴唇一动,这句话便能出来,但是,这句话不同于其他的任何话。
这句话说出来,就是欺骗!
而且,棠婉还在。
他如何能当着棠婉的面,说自己爱另一个女人?
见樊篱不做声,潇湘懿微微笑,忽然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臂勾在他的颈脖上。
樊篱呼吸一滞,本能地后退一步,因为潇湘懿勾着他的脖子,所以,也随着他的步子前进了一步,继续保持着两人胸口相贴的姿势。
“不说也没关系,事实已经很明显。”潇湘懿仰着小脸,吹气如兰。
樊篱微僵了身子,连忙不动声色地暗自调了调息。
“什么事实?”他甚至刻意绷直了声线。
“你爱我的事实啊。”
潇湘懿眼波流转,眼角余光瞟了瞟屏风后面,语气笃定。
樊篱感觉到有些无语。
这样的女人也算是奇葩了。
恐屏风后的棠婉误会,他又立即反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凭什么?”潇湘懿轻笑了一声。
与其说轻笑,不如说轻嗤,因为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潇湘懿只手依旧钩挂在他的颈脖上,另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小腹:“就凭我能让你这个地方绞痛!”
因为小腹就在某个部位上面一点点,樊篱感觉到她的手,几乎就要拍到他那里了。
浑身的血往上一涌,他一动不敢动。
潇湘懿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凭你观日出那天,上山背三王妃安然无恙,下山背我就动了欲念晕厥。”
“就凭有人可能跟你抱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都激不起你身心的一丝起伏,而我现在只要在你怀里稍稍一动,就可以让你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你信是不信?”
樊篱呼吸全无地僵立而站,没有回答。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她可以让他第三次动欲念。
这一刻,他信。
因为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最清楚。
他不做声,潇湘懿也不强求,见他僵在那里调息隐忍,她再次轻笑了一声,将他放开。
“一个能让你动欲的人,必定先让你动了念,如果一次可能是偶然,两次、三次还是偶然吗?你或许不承认,因为你有自己的执念,何为执念,你自己也说过,不过是求不得而放不下。因为曾经得不到,所以放不下、不甘心而已,而已而已。”
说最后两个而已而已的时候,她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好了,本姑娘说完了,你自己想想吧,告辞!”
也未等樊篱做出回应,她话落的同时,已转过身,扬长而去。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1】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1】段嫣走后,郁墨夜带着池轻进了屋,青莲进去给他倒了一盏茶,又将段嫣的杯盏收了,然后就退了出去。
“段嫣除了跟你说这些,前面有没有说别的,或者做什么?”
郁墨夜端起杯盏,呷了一口茶,随随开口问了一句。
虽很漫不经心,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但是,池轻却是怔了怔。
“你怎么对她那么感兴趣?”
当即醋意就翻了出来,她斜眼看着他。
郁墨夜弯唇浅笑,将手中杯盏放下,“我对她不感兴趣,只是对她跟你说什么、做什么感兴趣。”
池轻又愣了愣,撇嘴切了一声,“所以堂堂帝王偷听?”
“听不得?”郁墨夜挑眉反问。
“你是天子,你说听得自然就听得了。”池轻的心思还在他的上一句话里。
他对段嫣不感兴趣,只是对段嫣跟她说什么、做什么感兴趣?
略一回想方才他对段嫣的态度,以及对段嫣说的话,她眼帘一颤,忽然得出一个认知。
大步走到他边上,一ρi股坐下:“说,段嫣是不是喜欢你?”
郁墨夜微怔了一下,垂眸弯唇:“你看你这话问得……”
再抬眸看向她,蕴着一抹笑意的黑眸晶亮如星,那眼神明显写着:算你聪明。
池轻轻哼了一声:“别自作多情!”
嘴上虽这样说,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应该是真的。
不然,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如此对段嫣的,何况段嫣还是她的好朋友。
一向,他比她识人要准,牛鬼蛇神在他的面前都会现原形,所以,她并不怀疑他在无中生有。
只是,这种事情,总归是要看到点苗头,才会知道的吧?
“说,她是不是跟你表白了?我不在的这三日里,你们发生了什么?全部从实招来!”
池轻噌然起身,逼站在郁墨夜的面前。
方才,她还没觉得什么,越想她越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越想,她越气。
她将段嫣可是视为最好的朋友。
她感觉自己简直要暴走了。
睨着她一副炸毛的样子,男人俊美如俦的脸上全是无辜:“刚刚你不是说,是我自作多情吗?”
池轻手一挥:“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低低笑,顺势握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
池轻挣扎,男人箍着她没放。
她起不来,便在他的怀里扭过头,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甚至连碰面交集都没有。”
“那你……”池轻不信。
什么都没有,会觉得对方有企图?
“我只是目光如炬、深懂人心而已。”
男人声音悠然。
池轻汗。
刚想反驳,男人的声音又紧接着响了起来。
“既然我都六宫无妃了,说明除你之外,别的女人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不管对方有没有苗头,我都觉得应该第一时间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或者,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反正,我的态度明确地摆在那里,总归是没有错的,对吧?”
池轻长睫颤了颤,竟无言以对。
这样的话,从他这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比世上任何一句情话都让人心动。
是的,态度说明一切,特别是,他的态度。
一般人又岂敢再肖想?
池轻发现,他的回答,避开了段嫣。
前面他说,只是他深懂人心,后面他说,就算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她知道,并不是他护着段嫣,而是在顾虑她的感受。
毕竟,段嫣是她可以称得上唯一的好朋友。
她懂。
他现在只是点到即止地提醒一下她。
心中的郁气早已去得差不多了,她怔怔看着男人,展开双臂缠上他的颈脖:“郁墨夜……”
“是不是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想要奖赏我?”
男人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略略垂目,视线灼热,落在她的领口处。
池轻当即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刚想将勾圈在他颈脖上的手臂拿下来,男人的大手已经扣上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面前一送,吻上她的唇。
狠狠纠缠了一番,才将气喘吁吁的她放开。
起身的同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池轻一急:“别,青天白日的……等夜里再……”
“等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别胜新婚,你出宫那么久,已经多日没碰你了……
男人反身将她放在矮榻上,高大的身躯逼将过来。
池轻汗。
“哪有多日?就三天而已。”
“三天可不就是多日,三个人在一起,就是众,说明,上了三,就是多啊。”
“唔……”
对他的强词夺理,池轻还未来得及反驳,对方已以吻封缄。
一番激烈结束,池轻大汗淋漓地躺在矮榻上。
郁墨夜披衣而起。
“你睡会儿,我先回龙吟宫了,我宣了樊篱进宫,估摸着应该到了。”
池轻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想起他跟段嫣说的关于女人第一次的那些话,她翻了个身,只手撑着下巴,趴在矮榻上。
“话说,你们男人是如何知道女人是不是第一次的?”
她真的很好奇。
如果说,长期同房,可能可以感觉出来,但,若只是有过一次呢?
就是,只是破了完璧而已,那,修复后,男人也能感觉出来吗?
应该感觉不出来吧?
郁墨夜系着腰间的锦带,回头看向她。
她未穿衣服,也未盖被子,郁墨夜眼波动了动,转身,随手拉起薄毯盖在她身上。
池轻顺势将他的手握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快说,是如何知道的?”
郁墨夜静默了一瞬,薄唇逸出两字:“感觉。”
池轻汗。
这回答等于没说。
滚回薄毯里面平躺着,池轻忽然想起他们两人的第一次,然后,就松开他的手,一个人乐了。
郁墨夜直起腰身,打理着身上的龙袍,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池轻裹着薄毯朝床沿边上一凑,笑嘻嘻。
“我看,你是瞎掰的吧?”
郁墨夜挑眉,摊摊手:“你看,我像瞎掰的人吗?”
“你不是一直喜欢一本正经地瞎掰吗?再说了”池轻拖长了音调,眉眼弯弯:“一个都能将月事,当成初ye过激大出血的人,能感觉到女人是不是第一次,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男人的俊脸当即就黑了。
池轻也不怕,反而更加开心,“哈哈”笑着滚躺了回去。
男人一身戾气地走过来,直接倾身吻堵住她的嘴。
狠狠地需索了一顿,才将她放开,直起腰身的同时,咬牙切齿道:“夜里再收拾你!”
丢下一句话,他转身走向门口,拉门走了出去。
留下池轻一人躺在那里又兀自乐了好一会儿。
******
六六出现在司舞房的时候,段嫣正在心不在焉地排练着舞蹈。
小家伙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段嫣见到是他,眸光一亮,当即停了下来,迎了过去:“六六。”
“段姨。”
六六也脆声喊着她。
段嫣眼波动了动,果然是来找她的。
六六的身后,门外边站着青莲,看得出是陪小家伙来的。
“六六怎么想到来司舞房看段姨了?”
段嫣笑吟吟蹲下身子。
小家伙奶声奶气道:“夫子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段姨送我们礼物,我也有个礼物送给段姨。”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2】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2】边说,边扭过小身子看向身后的青莲。
青莲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个用布帛包裹的东西呈给段嫣。
段嫣怔了怔,直起腰身,伸手接过。
“段姨再会。”
六六摇摇小手,转身,牵住青莲的袖襟。
青莲对着段嫣鞠了鞠身,牵起六六肉嘟嘟的小手,出了司舞房。
待两人走后,段嫣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帛。
一个藤草编织的东西入眼,她长睫一颤。
是一个藤草编织的底盘,底盘上面并排三只小花猫,小花猫身后的地上,也就是底盘上,还有用另一种颜色藤草编织的猫脚印。
不明何意,她举起来细细端详。
她发现,三只小花猫就是她送给小家伙的那三只,只不过被编在了底盘上。
另外,她发现,这三只小花猫是背对着她的。
因为如果将其面对着她,那后面的脚印就看不到了。
她知道,这肯定是池轻编的。
因为她跟池轻都是跟当时歌舞坊的另一人学的。
只是,池轻的意思是?
她站在那里,边端详边思忖。
是将她送给三个小家伙的东西还给她的意思吗?
若直接还,太生硬,也太生分,所以,换了个方式,在她编好的那三只小花猫的基础上,添加了些东西,再还给她?
还有,为何三只小花猫是背对着她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她做贼心虚,还是她多想了,她怎么觉得,三只小花猫代表三个小家伙,池轻的意思是,无论她怎么讨好,对方始终不会是向着她的?
又或者,因为三只小花猫是她编的,代表的是她,而后面的脚印分明是朝相反的方向,所以,池轻的意思,在告诉她南辕北辙?
告诉她,再这么下去,她只会南辕北辙、徒劳无功,与自己的心中的目标越来越远?
所以,看似是送礼物,实则是还礼物,并告诉她,她自己也会编织这些东西,并外加告诫警告?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真如她所想的这样,说明池轻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机,只是碍于两人姐妹的情义,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
是这样吗?
她真的不知道。
很迷茫,心里也越发乱了。
******
青莲跟六六回到香凝宫的时候,池轻正在院子里带着姐妹两个在玩。
“东西送给段姑娘了吗?”池轻问青莲。
“给了,段姑娘已经收下。”青莲回道。
“嗯。”池轻点点头,微微勾了勾唇角。
“奴婢跟六六去司舞房的路上,碰到了皇上和樊法师……”青莲又道。
池轻一怔,看向青莲。
青莲继续道:“皇上问我们去做什么,奴婢跟皇上说了,娘娘让六六送个礼物给段姑娘,皇上问是什么,奴婢便将东西给皇上看了。”
“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皇上拿在手里看了看,什么都没说。”
青莲说完,又蓦地想起什么:“不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当时,皇上笑了,然后跟奴婢说,去吧。”
笑了?
池轻眸光微动。
聪明如郁墨夜,定然是看出来了她的用意。
不错,她就是有目的的。
这么些年,她也了解段嫣,是个明白通透之人,她相信她的意思,段嫣一定懂。
敢觊觎她的男人?
这次只是碍于朋友情面,给个提醒和警告。
若真被她发现再有什么行动,她也不是会隐忍的人。
******
转眼就到了樊篱的大婚之日。
帝后二人原本是想在宫里为樊篱和潇湘懿举办仪式的,但是双方都未同意。
最终,女方这边,是潇湘云择的潇湘阁在京城的一处宅院,做为出嫁之地。
而樊篱那边,则是将帝王曾经赐给他的一处住处精心装修布置了一番,做为大婚的新屋。
虽然婚礼是在民间举行,但是,负责打理的人、负责招待的人,全部都是宫里的人。
不仅大批宫人出动,内务府、尚仪局、司乐房、司舞房等多个部门也全部到位。
就连迎亲队伍都是池轻安排的宫里的人。
毕竟樊篱跟帝王的关系摆在那里,所以,宾客也是多得惊人。
满朝文武、王爷公孙,全部都来了,就连那些还未回去的外国贵宾也前来祝贺。
当然,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帝后二人的亲临。
樊篱第一次着红袍,都有些让人认不出。
比平日的青衫自是多了几分味道,很俊美!
可是,不知是夜里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还是因为被腹痛所缠的原因,脸色不是很好。
几许苍白,几许憔悴,唯独没有看到那种做为新郎官的喜悦和激动。
不过,他还是极力周全地招待客人。
到了时辰,便随着迎亲队伍一起,打马去接潇湘懿。
迎亲队伍相当庞大,浩浩荡荡,绵延几里。
潇湘懿这厢亦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绸漫天、礼花齐放,里里外外被布置得一派喜气洋洋。
樊篱他们到的时候,潇湘懿已经都准备好了,红袍红鞋红盖头,坐在厢房里面等着。
这边也没有怎么对樊篱发难,见时辰差不多了,潇湘云便背着潇湘懿自屋里出来,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将潇湘懿送上了花轿。
花轿八人抬,乃上乘金丝楠木制成,蚕丝锦缎窗幔两层,轿顶以宝珠挂顶,以珠翠镶嵌。
除了没有帝后大婚那日的龙凤辇那般豪华,搁在民间,那也绝对是世间无双。
礼炮轰鸣、喜乐大起,樊篱翻身上马,喜轿缓缓抬起。
迎亲队伍返回。
樊篱骑在戴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上,缓缓走在喜轿的旁边。
不时有风拂过,喜轿的窗幔摇曳轻舞,眼角余光所及之处,依稀能看到坐在轿中一身大红、头顶红盖的女子。
沿途路边都挤满看热闹的百姓。
随着马蹄的哒哒声一下一下撞进耳朵里,樊篱定定望着前面的方向,忍着小腹下的绞痛,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他到现在还是很迷茫的。
他甚至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迎亲队伍从城东到城西,声势浩大,按照帝后的意思,还绕着京师的繁华街道游了一圈。
一直到回到他的府邸,樊篱的脑子还一片浑噩。
听说新人到了,原本在客厅里的那些宾客全部一窝蜂来到院子。
就连帝后二人也出来了。
礼仪官早已等在那里待命。
见时辰到,礼仪官扬手。
顿时,礼花“嗖嗖”飞出,在空中炸响,绚烂了大半个京师的天空。
粉色的玫瑰花瓣在几个童男童女的抛洒下,漫天飞舞。
丝竹、瑶琴、唢呐、欢快齐鸣。
“落轿——”礼仪官声音朗朗。
八抬大轿停。
“迎新人下轿——”
樊篱翻身下马,站在轿门前,抿唇顿了顿,这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手一点一点撩开喜轿的门帘。
只掀开一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不对,心口一撞,他猛地一下子将门帘拉开。
他震惊地发现,轿子居然是空的,空无一人。
他呼吸一滞,潇湘懿呢?
明明上了轿,明明在轿子里,一路他又行在旁边,他竟然没有发现她的离开!
潇湘懿到底是什么意思?
座位上只留下她头上的那一顶红盖头,红得如火似血。
眸光敛了敛,他伸手将那一方红盖头拾起。
盖头下面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赫现。
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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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3】做为医者,这种小瓷瓶,他见得多,通常是用来装药的。
是潇湘懿不小心掉的?
将瓷瓶拾起,端详了片刻,他又拧开瓶盖,垂目看去。
里面只有一粒药丸。
没有将药丸倒出,他直接将小瓷瓶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眉心微拧,他并不能识出是什么药。
围观的众人自是也发现了喜轿里没人,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帝后二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做声。
所有人都凝着樊篱,其实樊篱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的。
他没想到潇湘懿会这样。
大婚之日,新娘失踪。
所有宾客当前,他要如何继续下去?
潇湘懿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正想着要不要让大家散了,帝王出了声:“瓷瓶里装着什么?”
樊篱怔了怔,转身回道:“药。”
“什么药?”
樊篱摇摇头。
帝王扬袖示意他:“倒出来看看。”
樊篱微微抿了唇,他觉得,如今的重点,难道不是新娘的失踪吗?
可,既然帝王要求,他也只得依言照办。
将瓷瓶里唯一的一粒药丸倒了出来,摊在掌心上。
药丸是白色的,呈椭圆状。
帝王转眸吩咐人群中的太医院院正:“刘院正,看看是什么药?”
“是!”刘院正领命。
举步行至樊篱面前,捻起他掌心的那粒药丸,放在鼻下轻嗅。
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刘院正面色先是一震,紧接着,就露出狂喜的表情。
犹不相信,他又闻了又闻,终于肯定后,他激动不已地朗声道:“是强力护心丸的解药!”
护心丸解药?
这次轮到全场所有人震惊了。
包括樊篱,他更是愕然睁大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你说什么?”脚下一踉,他一把抓住刘院正的手。
“解药,治你腹痛的解药!”
见他如此激动,刘院正完全表示理解,他一个局外人都激动呢,何况是被腹痛折磨那么多日的当事人。
毕竟,跟让自己起欲念的人同房,是他师傅自己说的方子,从未验证过到底有没有效,当日他说出来,也是万不得已,没有办法的办法。
解药,才是最有保障的。
得到刘院正的再次肯定,樊篱依旧一脸难以置信。
这这这怎么可能?
潇湘懿竟然有护心丸的解药!
只有拥有强力护心丸的人,才会有强力护心丸的解药。
所以.
所以,当日他服下的那粒护心丸,是潇湘懿的?当日是潇湘懿救了他?
他真的很震惊。
围观的众人自是也得出了这样的认知。
不少人转眸看向人群中的岳国三王爷和三王妃。
那日在驿站,三王妃和潇湘懿同时中了嗜血灵的毒,樊篱亲口跟帝王求药,说,当日给自己食护心丸的人,是三王妃。
虽然后来,樊篱说他记错了,但是,唯一的回血珠救了三王妃,已成事实。
如今,水落石出,没想到结果如此大反转。
救樊篱之人,竟然是潇湘懿。
幸亏潇湘懿是潇湘云的妹妹,幸亏潇湘阁寻到了解药,否则若潇湘懿因没有回血珠,因嗜血灵的毒有什么意外,让樊篱这辈子如何心安?
难怪大婚之日,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份委屈,他们旁人看了都觉得冤。
棠婉站在人群中,感受到不少人投过来的不善目光,她略略垂了眉眼。
“既然是解药,那就快服下!”帝王再度出声。
王德快步进屋端了杯水出来。
刘院正将手中药丸还给樊篱:“快服下,见光太久药效会差。”
樊篱还在浑浑噩噩的,耳边嘈杂、思绪纷乱。
听到刘院正如此说,他有些机械地将药丸送入口中,咽下,又接过王德递到面前的杯盏,饮了一口水。
众人都看着他。
樊篱却还在潇湘懿竟然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份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药很快便起了效。
小腹的绞痛当即得到了缓解,变成了幽幽痛。
最后,连幽幽痛都消失了。
“感觉怎样?”帝王问樊篱。
樊篱失神地摇了摇头。
帝王蹙眉,声音略沉:“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有效果,还是不痛?”
樊篱这才吐出两字:“不痛。”
刘院正点头:“那就是已经解了,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受护心丸的任何遗留之症的困扰,就是正常人了”
说到这里,刘院正顿了顿,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话说完:“动欲念什么的也没有关系了。”
人群中传来一些低笑。
若是寻常,樊篱定然觉得窘迫,可是此时此刻,他根本顾不上。
转身,再次撩开喜轿的门帘,他四下看。
两边窗户很小,不可能走人,而且,他就在一侧窗户的外边,另一侧虽然他不在,但是,一路都是围观的百姓,都在大家的视线中。
所以,不可能从窗户走的。
轿门更不可能。
那是?
他倾身凑到座位下面看了看,揭开铺在座位凳子上的软垫,果然,凳子是可以活动的。
下面是空的。
所以,潇湘懿是从轿子底下走的?
从轿中出来,他拉过方才迎亲骑的那匹马,一把扯掉马头上的扎的那朵大红花,扔在地上,翻身上马,打马出了院门。
众人错愕。
一马一人顷刻消失在院子门口,三王爷眸光微敛,收了视线,看了看身侧的棠婉,棠婉也侧首看了他一眼。
其余人纷纷回神,都看向帝后二人。
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婚当日,新娘失踪,新郎看这样子,应该是寻新娘去了,留下他们一众宾客,继续吗?
“朕替樊篱感谢大家今日前来参加他和懿姑娘的大婚,他们小两口似乎有些小误会没有解决,我们应该给他们时间,让樊篱去解决,今日就散了吧,待两人和好,朕再让樊篱设宴答谢大家!”
原本大家还想着或许有好戏看的,结果,没想到帝王就这样让大家散了。
心中虽都多少有些失望,但是,帝王发话,就是圣旨,谁也不敢不从。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四散而去。
包括岳国三王爷和三王妃。
帝后二人也乘坐车辇回了宫。
******
这厢,樊篱打马顺着迎亲来时所走的路一直往回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来寻?他甚至不知道寻到以后又要跟潇湘懿说什么?
他只知道,当时在院子里就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就打马出来了。
他观察着沿途的路况,分析着,在怎样的情况下,潇湘懿从轿子底下脱身最容易,且不被这么多迎亲的人发现。
一直都没有看到潇湘懿的身影,也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他准备直接寻到潇湘阁的时候,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人。
幸亏他的马走得不快,不然真差点就撞到了那人身上。
“樊公子,有人让我带信给你,让樊公子去东郊的十里亭。”
东郊的十里亭?
樊篱眸光一敛,也顾不上再多问,当即拉了缰绳,调头,打马朝东郊疾驰而去。
不知道是赶得太急,还是因为马背的颠簸,樊篱觉得一颗心竟是从未有过的踉跄。
那种感觉很奇怪,有些激动,有些雀跃,有些紧张,有些慌乱,还有一些是他说不上来的,总之,很奇怪,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东郊没多时便到。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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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一刻未停,赶至那个人所说的十里亭。
沿途无人,亭中亦无人。
环顾了一圈,他翻身下马,再次四下张望。
亦没看到一个人。
就在他想着,会不会又是潇湘懿故意的,故意捉弄于他的时候,他蓦地看到亭子下面的树木间有一截衣角在动。
将马的缰绳略略一缠亭子的圆柱上,他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翩然落在树木的后面。
掩于树木下的人也正好转身,两人就直直面上。
当熟悉的眉目入眼,樊篱一怔:“是你?”
是棠婉。
棠婉秀眉轻拧,一抹愁绪萦上眼角,她凝着他,幽幽开口:“你以为是谁?”
樊篱眸光微闪,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
棠婉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了他的腕。
“樊篱,带我走吧,我真的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带我远走高飞吧。”
急急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哭腔。
樊篱没想到她会这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棠婉还在继续:“这个时候离开时机最好,那夜我也想让你带我走,但是,当时你的腹痛还没有解决,现在这个困扰已经没有了。”
“而且,是潇湘懿毁约在前,大婚之日,她临阵脱逃,说明,她根本没打算真嫁给你,答应大婚,不过是羞辱你,让你成为大家的笑话,这样的时候,你带我离开,也不能说你薄情寡义。”
“另外,在大家的眼里,你是追寻潇湘懿去了,众人也怀疑不到我跟你两人的头上来,就算三王爷发现我失踪了,也扯不到你,我们这样离开,不会给大齐带来任何麻烦。”
“带我走好不好?三王爷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也不爱他……”边说,边缓缓撩起衣袖。
白皙的手臂上一块一块淤青入眼,樊篱瞳孔一敛:“他打你?”
棠婉没有做声,将衣袖放了下来,再次握了他的手:“樊篱,带我走,好不好?打我我能承受,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过来了。可是……”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以前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赎罪,只要你带我走,带我离开,好不好?”
棠婉声泪俱下,樊篱眉心微拢。
“别哭……”
捻起喜袍的袖襟,一下一下擦拭着棠婉脸上长长的水痕,樊篱一颗心早已是滋味不明。
棠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忽然手臂一勾,将他的头蓦地拉下,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得樊篱毫无防备。
而且,棠婉明显很坚决又有些疯狂,用了很大的力道,激吻着他。
樊篱眸光一敛,回过神来,连忙想要将她拉开。
却未能如愿。
他不得不强行用大力,才将棠婉拉开。
棠婉哭得越发汹涌了,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河水,无声漫出。
樊篱刚准备说话,身后猛地传来男人的声音:“光天化日,你们竟然背着本王做这种无耻之事!”
樊篱跟棠婉一震,愕然转眸。
便看到亭子里站着的脸色铁青的男人。
正是棠婉的丈夫,岳国三王爷。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仆人装扮的男人。
樊篱脸色一变,连忙将棠婉放开,可是,下一瞬,棠婉却是反手攥住他的腕,再度靠在他的身边。
樊篱还未做出反应,棠婉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并拉了他的腕,想要他也一起跪下来。
樊篱皱眉,并未如她愿,依旧站在那里。
棠婉拽了两下,见他未动,也没坚持,已哭着开了腔。
“对不起,王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跟樊篱是旧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妾身的父亲硬生生拆散了我们两个,请王爷看在这些年,妾身尽心尽力伺候王爷的份上,能放过我们,让我们走吧,王爷的大恩大德棠婉一定谨记在心,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王爷的恩情……”
“下辈子?”三王爷轻嗤:“这辈子后面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呢?还下辈子?下辈子谁是谁,谁又认识谁?”
棠婉一时被他的话堵得语塞,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那王爷想要怎样?”
一副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跟樊篱就是事实,要杀要剐,随便他的模样。
樊篱抬手捂嘴,咳嗽了一声,将手拿开后,微微抿了唇,面色微冷。
三王爷紧接着棠婉的话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本王想要怎样?”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棠婉,沉声道:“你是本王的王妃,你说本王想要怎样?”
话落,又眸光一转,看向樊篱。
“樊公子为何一直不说话?做为男人,难道不应该敢作敢当吗?让一个女人一直在求情,算是什么意思?”
樊篱刚准备张嘴说话,忽然眸色一痛,佝偻了身子的同时,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溅出来。
三王爷和两个仆人皆是一震。
棠婉更是大骇得脸色巨变。
“樊篱……”
她连忙起身将樊篱扶住。
却终是因为樊篱身形太高大沉重,而没有扶住,樊篱跌坐在地上。
“樊篱……”
见樊篱脸色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密密透透,血水还在嘴角往外冒,棠婉的脸色比他的还要白。
“樊篱,你怎样了?樊篱……”
见樊篱似乎话都说不出来,棠婉彻底慌了神。
猛地扭头,恨恨看向三王爷:“你让我涂抹在嘴唇上的到底是什么药?”
樊篱愕然转眸,难以置信看向棠婉。
见她一边怒目瞪着三王爷,一边抬起衣袖大力揩着自己的唇瓣,樊篱艰难开口:“你……”
棠婉蹙眉,早已顾不上许多,依旧逼问着三王爷:“快说,到底是什么药?”
三王爷回过神,正欲回答,棠婉又激动不已地追问道:“你不是说,只是普通的提不起内力的药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个骗子!没想到你如此不讲信用、出尔反尔、你就是一个小人!”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的。
樊篱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怎么回事。
所以,一切都是预谋?
所以,棠婉吻他也是有目的的?
所以……
他虚弱地垂下脑袋。
三王爷的声音传来:“本来就只是提不起内力的药!”
说完,脚尖一点,从亭中飞身而出,轻盈落在樊篱跟棠婉的面前,伸手作势就要探上樊篱的腕脉,却是被樊篱愤然避开。
与此同时,樊篱又猛地张嘴,一股血泉喷溅而出,溅洒在三王爷和棠婉的衣袍上。
棠婉见状,大惊失色,伸手将三王爷大力推开:“别碰他!”
三王爷也火了,吼她:“你懂什么?”
棠婉一向温润。
可越是平素温润的,一旦生起气来,就像是隐忍了很久得不到出口,终于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懂什么?”棠婉冷笑。
点头:“是,我是不懂什么,你们男人的江山大业我不懂,我只知道,约定好的事情就要遵守,你明明答应我的,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你就会放我跟樊篱两人出路,你为何没有遵守约定,对樊篱下毒手?快说,是什么药?是不是毒?若是毒,快将解药拿出来!”
三王爷的脸色比方才刚刚出现看到他们两人抱在一起时更加难看,铁青。
咬牙切齿道:“瞎说什么!”
“瞎说?”棠婉朝他伸出手:“快点,快点将解药给我,否则我就真的要瞎说了。”
见樊篱已经坐都坐不住了,哪怕她扶着他都不行,已歪倒在地上,棠婉忽然想起什么,朝三王爷道:“将回血珠给我也行。”
回血珠解百毒。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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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爷脸色更加铁青。
樊篱错愕地看着两人。
回血珠?
唯一的一粒回血珠不是已经被棠婉服下,解嗜血灵了吗?
怎么还有回血珠?
所以……
一个认知跃然脑中。
所以,棠婉根本就没服回血珠是吗?
所以,他们根本就有嗜血灵的解药?
“嗜血灵……是……是你们下的?”他吃力开口。
两人都没有做声,棠婉依旧朝三王爷伸着手。
其实不问,答案也已然明了。
嗜血灵就是他们下的,监守自盗,而且,同时让潇湘懿也中毒,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回血珠。
樊篱摇头轻笑,唇角的红血刺人眼眸。
“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自信……皇上一定……一定会将回血珠给你们?”
“来源于你!”三王爷冷声回向樊篱。
既然已经挑明,再遮掩也是徒劳,棠婉就是个蠢货,沉不住气的蠢货,所以,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说完,还冷笑着强调一遍:“就算大齐皇帝不一定将回血珠给我们,不是还有你樊篱吗?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旧情人死吗?”
樊篱眸色沉痛,瞥向棠婉。
倏尔,就垂眸低低笑了。
人生真是讽刺。
当日,棠婉跟潇湘懿同时中了嗜血灵,为了让棠婉能得到郁墨夜的那唯一的一粒回血珠,他不惜欺君,不惜跟郁墨夜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说,给他服护心丸的人,救他的人,是棠婉。
棠婉如愿,潇湘懿离开。
没想到到头来,真正喂他护心丸的人、救他性命的人,是潇湘懿。
不仅如此,棠婉他们竟然还是下嗜血灵的罪魁祸首。
难怪那日在驿站,众人讨论关于唯一的回血珠该给谁的时候,潇湘懿一直都没有说话。
哦,不对,说了唯一的一句话。
就是在他跟帝王求情,说希望郁墨夜看在他以前也从未求过什么的份上,能将回血珠给棠婉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是打断他的话说的,她说:“给三王妃便是!”
也就是此刻,他才试图去想,她当时说这句话时的心情。
见他如此笑,棠婉蹙眉,轻轻咬了唇,连忙将话题撇开,再度朝三王爷开口:“快,将回血珠给我!”
如此处心积虑得到的,三王爷又岂会就这样轻易给出来?
“让本王先探探他的脉!”
三王爷沉声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你将他害成这样,还探什么脉?”怕他再对樊篱不对,棠婉自是不允。
“本王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没有,没有,本王没有!”
棠婉冷笑,“若是别人,我还可能相信,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的事还少吗?”
“随便你!”
“解药或者回血珠快拿来,否则,你做的事,我统统告诉大齐皇帝。”
“你威胁本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棠婉忽然觉得不对,怎么一直未听见樊篱的动静?
扭头看去。
赫然发现倒在地上的樊篱一动不动,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呼吸一滞,惊呼:“樊篱。”
三王爷也快步上前。
这一次,棠婉没有阻止。
三王爷探上樊篱的腕。
脸色大变。
又伸出手指探到樊篱的鼻下,犹不相信,转而又探向樊篱颈脖上的大动脉。
亦是一样。
虽体温还在,却已声息全无。
见三王爷面色不对,棠婉更加慌乱,继续唤着樊篱,并伸手推搡他的身子。
“他……已经死了……”三王爷缓缓看向棠婉。
“不可能!”
棠婉低声嘶吼。
并开始更加大声地叫着樊篱,摇晃他。
没用。
一丝反应都没有。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滚落下来,棠婉又哭又叫又摇。
然而,樊篱再也未能睁开眼。
大红的衣袍,衬得一张脸惨白、轮廓冷硬,因为白如纸的脸色,又衬得嘴角的鲜血更加触目惊心。
棠婉满眼泪水地盯着那一泓殷红,一双眼睛也一点一点被赤红占满。
她忽然转身,撞向三王爷,发疯一般厮打他。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他……”
三王爷皱眉,手臂一挥。
毕竟一个是会武功之人,一个是羸弱女子,棠婉被他一下挥得老远,跌坐在地上。
“疯子!”
三王爷抬手正了正被棠婉扯歪的衣领。
“本王跟你说过,不是本王,他一会儿护心丸,一会儿去痛药,一会儿又护心丸的解药,谁知道是什么药导致的?本王让你涂在唇上的就只是提不起内力的药,若是毒药,为何你没有中?”
棠婉狼狈地坐在地上,也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就眸色猩红地盯着他。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的确,唇上沾毒,她吻樊篱时,进了樊篱的口,自然也进了自己的口。
樊篱中毒,她好好的,确实说不过去。
但是,这个男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为了撇开自己的嫌疑,他有可能涂抹的是对男人是毒,对女人无碍的药也有可能。
还有可能是事先让她不知不觉服了解药的,所以,樊篱有事,她无碍也有可能。
毕竟,类似的这种事情,他做得太多太多。
比如,让她中嗜血灵,为了不让人怀疑,也让潇湘懿中。
这些年这些事情不枚胜举,她对他早已不敢相信。
何况,何况……
何况现在樊篱没了。
她一切都没了,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处心积虑都是白搭。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就是你害死了樊篱,如果不是你要来大齐,如果不是你让我去惹樊篱,去勾引樊篱,他现在肯定在大齐做法师做得好好的,又岂会惹来那么多纠复,落得如此下场?”
棠婉胸口起伏,眼睛红得就像是要滴出血来。
三王爷轻嗤:“别说得像是本王强迫你一样!本王当初提出来,你有拒绝吗?”
棠婉一时语塞。
的确,她没有拒绝。
因为他的条件太诱人。
他的条件是,若樊篱依然还爱着她,愿意带她离开,他愿意成全他们,但是,这个人情必须让大齐帝王来讲。
换句话说,若大齐帝王答应助他夺嫡,他便会成全她跟樊篱两个,放他们远走高飞。
他说,樊篱是大齐帝王最好的兄弟,曾为大齐帝王出生入死。
为了兄弟的幸福,大齐帝王一定会愿意。
这是,当初他的条件。
谁知道会惹出那么多的事?
而且,那日下嗜血灵的时候,他跟她说的是,试探一下樊篱到底是在意她,还是在意潇湘懿,如果在意的是她,计划可继续,若是潇湘懿,计划就放弃。
后来,她才知道,试探樊篱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他是为了得到回血珠。
这个男人就是个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棠婉又爬了两步,来到樊篱的身边,闭眼,眼泪漫出。
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樊篱。
是她不好!
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三王爷只觉得好笑。
“别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当初,若你不贪慕虚荣,见他只是穷酸的私塾打帮手的,而本王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诈死抛弃他,又何来今日之事?说什么是你父亲的意思,你我心里都清楚,明明是你自己执意如此,你父亲还因此骂过你,甚至找过本王。哦,现在,你见人家樊篱发达了,成了大齐皇帝身边的红人,你就想起人家的好了?”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6】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6】棠婉没有理会他。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必要,且也没有力气去狡辩。
何况,他说的的确也是事实。
只怪当年,她小,不懂事,以为荣华富贵比什么都重要。
在三王妃和平民百姓的妻子之间选择,她当然是选前者。
哪怕她心里其实喜欢的是樊篱,哪怕三王爷的年纪比她父亲的小不了多少,她还是义无反顾、排除万难地选择了诈死欺骗樊篱,嫁给三王爷。
可是,人就是这样。
在所有想要的荣华和光鲜得到满足,而心里的空虚却越来越放大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她发现,富足和尊贵的身份并不能带给她快乐。
她发现,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哪个男人像樊篱对她那么好了。
虽然三王爷并没有像她骗樊篱说的那样家暴她打她,她手臂上的伤痕是她伪造的,但是,一个连孩子都不让她生的男人,又能对她真心实意到哪里去呢?
所以,看透了大富大贵后的凉薄,她越发想起樊篱的好。
所以,当三王爷提出这个交易条件的时候,她自然就没有拒绝。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见她许久都没有说话,三王爷再度出了声。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棠婉依旧默不作声,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樊篱的身边。
三王爷皱眉。
“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本王都没有如此,你做什么这样?本王处心积虑,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樊篱的身上,如今他出事,一切功亏一篑,本王才是损失最重的那个人。”
“说吧,事已至此,你接下来的打算?”
棠婉依旧没有理他。
三王爷也明显失了耐心,语气转沉。
“樊篱是大齐帝王的兄弟,若是被大齐帝王发现,樊篱出事,他定然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你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条,跟本王离开,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原本樊篱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也没必要趟这摊浑水。”
“另一条,陪樊篱去死,这样他的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今生你们无缘,就去地下做一对夫妻吧,本王会成全你!”
棠婉怔怔回过神,转眸看向他。
他又继续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你知道的太多了,除非跟本王走,或者死,没有第三条路,本王不可能放任你,不可能让你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
棠婉眼帘轻颤。
她就知道会这样。
见她抿了唇,三王爷又警惕地四下环顾了一圈。
“快点选择吧,要走,就赶快走,趁还没有人来,若想死,本王现在就成全你们两人!”
风过,树摇。
棠婉低垂了眉眼,不知是在思忖犹豫,还是在看地上的樊篱。
忽然,樊篱系于亭子圆柱上的白马叫了一声,吓了三王爷和两个仆人一跳。
其实,棠婉也吓得心口一颤。
“不能再等了,本王替你做决定吧,你不是对樊篱情深义重吗?本王成全你!”
话落,手腕一转,凝起内力于掌心,刚准备朝棠婉劈去,棠婉忽然从地上站了起身。
三王爷眸光一敛,收回掌风。
唇角一抹微弧,似乎全在意料之中。
棠婉最后看了樊篱一眼,转身,缓缓走向三王爷,脸色苍白。
三王爷就笑了。
“棠婉,本王还是比樊篱更了解你,本王就知道,你是舍不得为任何人舍弃生命的,因为,你最爱的人,永远是你自己!”
棠婉脸色越发惨白了几分。
却已无力反驳。
她不知道,或许他说的对吧,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
樊篱出事,她很难过,很伤心,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但是,好死终究不如赖活着,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会像她一样选择吧?
对不起了,樊篱。
见棠婉已经走了过来,三王爷转身,带头走在前面,并吩咐亭中的那两个仆人:“走!”
“棠婉,就算是个普通的朋友,你也不至于让我曝尸荒野吧?连收个尸的时间都没有吗?”
男人苍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三王爷跟棠婉浑身一震,愕然回头。
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生息全无的樊篱,此刻赫然长身玉立。
两人大惊。
棠婉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你……”
一个字说了半天,愣是激动得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樊篱微微苦笑,从大红喜袍的袍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揩着嘴角的血渍。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曾经诈死,我学你,也玩一回。”
棠婉脚下一软,有些傻眼。
何止是她,连三王爷都震惊得好一会儿回不过神,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所以……你是自己食了假死药?”
“是。”
樊篱将血污的帕子丢在地上,眼皮一掀,看向两人,狼狈为歼的两人。
他想起登山看日出那日,潇湘懿说,在未央宫里,棠婉是故意撞上他,将酒水撒泼在他身上的。
他问潇湘懿,凭什么这样说三王妃?
潇湘懿回答:因为她长了眼睛。
他当时还嗤她,说她的那意思,好像他没长眼睛似的。
潇湘懿说,他长了,但是,被蒙蔽了。
可不就是被蒙蔽了。
不仅蒙蔽了眼,还蒙蔽了心。
不然,他怎么上一次当,又上一次当?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棠婉?
不然,为何郁墨夜看出了棠婉的问题,就连潇湘懿都看出了棠婉的别有用心,而作为当事人的他,却丝毫未发觉?
“知道假死药是谁给我的吗?”他问向棠婉。
棠婉轻咬了唇,没有做声。
“是皇上,”樊篱兀自回答,说完,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说你有问题,我坚持说你没有,所以,他给了我假死药。”
“他说,人,只有在生死面前,才会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他说,我只要诈死一次,你必定原形毕露,他甚至跟我打了赌。”
他到现在还记得前日郁墨夜给他假死药时的情景。
前日,他是被帝王召进宫里。
见到他,郁墨夜直接开门见山,挑破了他跟棠婉之间的关系。
他有些意外。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告诉郁墨夜这些。
郁墨夜说他是根据自己眼睛看出来的。
当然,郁墨夜的眼睛本就洞若观火,能看出来,也属正常。
他本就打算将一切告诉郁墨夜的,所以郁墨夜说出来,他也没有否认。
郁墨夜说,棠婉有问题,并给了他假死药。
他起先是拒绝的,觉得用不着。
郁墨夜说,让他先拿着,因为他马上要跟潇湘懿大婚了,三王爷跟棠婉必定有所动作,假死药指不定他能派上用场。
虽然他依旧坚信用不着,但是郁墨夜给,他便拿了。
只是先拿着。
若不是刚刚三王爷出现的时候,棠婉的反应让他心中蹊跷,他也可能还是不会去用。
三王爷到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将强吻他的棠婉拉开。
完全可以解释。
就算解释不了,也比不打自招的强。
然而,棠婉看似跟三王爷求情,实则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承认自己跟他的关系。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答应跟她远走高飞,她却擅自做主,求三王爷成全他们两人。
所以,在方才捂嘴咳嗽的时候,他将假死药送入了口中。
他并不知道棠婉唇瓣上涂了药。
他食假死药,只是想看看郁墨夜所说的原形毕露。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7】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7】果然原形毕露了。
其实他早就醒了,这种假死药,让人心跳和脉搏都消失,只是一会儿,他早已听到了一切,她跟三王爷两人说的丑陋的一切。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讽刺。
上次是关于护心丸。
这次是,有人跟他素不相识,不仅用护心丸救他,为了保护他,还将落叶将他的身子掩盖住。
而有的人,他各种为她护她,到头来,害死了他,还弃尸不管。
他突然觉得曾经的自己怎么会这般愚蠢?
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棠婉,若我真带你远走高飞了,你能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吗?是不是哪一天后悔了,又来个诈死?”
看着面前眉目沉痛的女子,他第一次觉得是那样陌生,比帝后大婚那日,骤然在未央宫里看到死而复生的她时,还要陌生。
棠婉轻咬着唇瓣,脸色就像是被大石压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美眸里有水花在晃,她没有做声。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
如果是当年的他,跟他一起,可能是漂泊,是颠沛流离。
但是,如今的他,不同。
现在他是大齐帝王的兄弟,就算远走高飞,那也应该是纵情山水,惬意人生。
又怎么能跟当初的那个每日需要为生计劳累的他相提并论?
见棠婉泪水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一副在极力隐忍,却下一瞬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樊篱的心里再也激不起一丝心疼和涟漪。
一直以来,或许他就是被她这样一副柔顺怯弱、我见犹怜的模样欺骗。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如此柔弱的外表,却又是那般冷硬的一颗心。
终究是他不懂女人。
“棠婉,是你变得太多,还是我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樊篱问完,顿了顿,也未等棠婉回答,又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径自道:“是后者吧。”
棠婉被他嘴角的那一抹冷讽刺痛,凝着他,也笑了。
“我又何曾真正认识过你?什么为我遁入空门,为我去学习医术?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多一往情深、生死不渝,谁知,你跟天下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你又凭什么来指责我?”
樊篱眉心微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棠婉轻嗤:“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跟潇湘懿认识才多久?不就是她行为举止大胆一点,稍稍对你加以引诱,你就控制不住了,一而再再而三,先是晕倒,后来还小腹绞痛,都说,人的身体永远都比心诚实,你几次对她动情,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冤枉你了吗?”
大概是所有美好的面纱都被揭下,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也可能是处心积虑的一切最终变成了竹篮打水,心有不甘,棠婉明显有些激动。
“我以为你还是曾经的樊篱,曾经那个牵我手会脸红、抱我会发抖发颤的纯情少年,没想到……”
棠婉没有将话说完,就顿在那里,失望摇头。
她想,或许她的方法用错了。
她那般谨慎,极力将自己还原成当年的那个害羞腼腆的女孩。
她以为这样才能彻底征服当年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少年。
当然,她也怕自己太急功近利,会让他看出她的用心明显。
所以,她委婉,她保守,她试探,她小心翼翼,她步步为营。
谁知,到头来,还不及一个认识不到几日的潇湘懿。
在他第二次为了潇湘懿,小腹绞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急了,才会直接去找他,跟他道破,让他带自己离开,然而,那个时候,已经迟了,她知道。
她已不是当年的棠婉,他更不是当年的樊篱。
她在他的心里,也已然没有最初的那般重要。
或许潇湘懿说得对,他对她曾经的爱,多年后的今天,已变成了执念,只是执念。
她在想,如果一开始,她就像潇湘懿一样,大胆地给予,会不会不是这样的结果?
比如,将自己的身子给他,就算不那么直接,至少有些更深入的肌肤之亲,哪怕一个吻。
如果让他晕倒的人是她,如果让他小腹绞痛的人是她,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吧?
然而,没有如果。
而且,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也没有信心。
潇湘懿那夜说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刺在她的心里,剔除不得,挥之不去。
潇湘懿说,有的人跟他抱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能激起他的激动涟漪,而她只要稍稍动一动,就能够让他七窍流血身亡。
这是她最挫败的地方,也是最不甘心的地方。
“所以,变心的人是你,是你樊篱!”
她终于不甘到有些失控,声嘶力竭。
樊篱无语摇头。
面对这样的她,他觉得再多说也是无益。
到底变心的人是谁?
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他跟潇湘懿有了瓜葛,那几年前,是谁诈死抛弃了他?
那时,他可跟潇湘懿认识都不认识。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从来不知悔悟,从来只会将所有的错和责任推给别人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何况,事到如今,谁对谁错,已然不重要了。
徐徐转眸,他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三王爷,眸色转冷转厉,并举步朝对方走过去。
“三王爷,回血珠还给我吧。”
在距离对方只有一两步的地方站定,他朝三王爷伸出手。
三王爷没想到他会如此,愣了一瞬,便笑了。
“当初是你亲自求大齐陛下,才让本王拿到回血珠的,凭什么现在又要本王还给你?”
“就凭三王爷使诈,用了非人的手段!”樊篱沉声相接。
三王爷的唇角的笑意便更大了。
“就算本王使诈,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岂有再讨要的道理?”
樊篱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也不惧,更不打算妥协,甚至还将手朝对方面前再伸了几分。
“当初愿挨,是樊篱瞎了眼睛,樊篱现在已幡然醒悟,追悔莫及,为了弥补樊篱的过错,樊篱更要将皇上的回血珠追回,希望三王爷也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如果,现在三王爷将回血珠拿出来,樊篱就当前面的事都没有发生,一笔勾销!”
樊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三王爷心口一颤,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被他眼里的寒气震慑到。
他突然发现,果然情爱二字是这世上最强的利器。
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曾一度,他甚至还怀疑过,就这样的一人,怎么会跟大齐帝王那样的人成为朋友?
也就是到此刻,他才知道,撕掉与棠婉温情的面纱,没了一分情分可言的时候,这个男人完全是另一个人。
棠婉也没有想到樊篱会这样。
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是假死,可,他终究只有一人,而他们是四人,除掉她,也还有三人。
三人都是会武功的。
以一敌三,他也真敢要!
“如果本王不呢?”
三王爷扬了扬眉,略带得色和挑衅的姿态,“别忘了,棠婉唇上涂抹的是让人内力尽失的药,你以为本王是唬你的吗?你提内力试试看。”
对,棠婉还差点忘了这点。
她看向樊篱。
樊篱面色无一丝变化,继续伸着手,沉声:“拿来!”
没有内力,他知道。
方才他们两人争执的时候,他就试探过,的确是提不起内力了。
然而,就算他提不起内力,他也要将郁墨夜将那颗珍贵的回血珠拿回。
他已经错得太离谱,他只希望能挽回的尽最全力挽回。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8】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8】三王爷又岂会给?
他如此处心积虑,而且,他此番带棠婉来大齐,目的本就是两个。
一个,利用棠婉跟樊篱的关系,成全二人,卖人情给大齐帝王,让对方同意帮助自己夺嫡。
另一个,就是拿到回血珠。
因为他的老父皇一直想要得到这个玩意儿,他准备投其所好,让其对自己刮目相看。
如今,第一个目的显然没戏了。
这第二个好不容易到手,他又岂会再还出来?
不仅不会拿出来,面前的这个男人还不能活着,知道的太多了,必须让其永远闭嘴!
伸手缓缓探进袖中,装出在掏回血珠的样子,与此同时,目光警惕地一扫左右,看看是否有人前来。
见没有人,他一枚银针入手,快速自袖中抽出,朝前面的男人一甩的同时,戒备地后退两步。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惊人。
棠婉惊觉过来,脸色大变,惊恐地睁大眼睛。
原以为一场悲剧就要这样眼睁睁发生,却没想到樊篱当即作出了反应,火红的身影一偏,那枚闪着幽蓝寒芒的银针就轻擦着他臂膀的衣料凌厉飞过。
樊篱又不是傻子,他早就窥破了三王爷的心思。
一个方才都要杀棠婉灭口的人,又如何会放过他?
有惊无险,棠婉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瞬,三王爷又再度提了掌风,朝樊篱劈了过来,不给樊篱一丝喘息之机。
樊篱没有内力,只能躲避。
三王爷步步紧逼,两人痴缠打斗在一起。
樊篱避无可避的时候,也会接几招,只不过,都是徒手不带一丝内力地相接。
三王爷招招狠厉,一副迫不及待置樊篱于死地的样子。
恐被伤到,棠婉稍稍避开了一些,蹙眉看着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脑中还是快速活动开了。
如今形势樊篱完全处于劣势,三王爷杀樊篱势在必得。
她不想樊篱死,非常非常不想。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她能帮樊篱,保住性命,并杀了三王爷夺回那颗回血珠,她跟樊篱的关系完全可以扭转。
这是最好的一条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樊篱死,就算三王爷不杀她,将她带回去,她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是,让她郁闷的是,这最好的一条路,走不通啊。
因为,樊篱没有内力,她又不会武功,她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她完全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不得已而选其次,她只能走另一条路。
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那就是站在三王爷那边。
这样,至少应该能保住性命。
所以,她就站在那里未动。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亲眼看着樊篱在自己面前被杀,略略撇了脸,她看向别处。
但,眼角余光还是能感觉到那抹大红的身影被中伤踉跄的样子,以及倒地又爬起、顽强搏击的样子。
完全没有内力,完全凭着一个普通人的力气,空有招式地搏击,让她想到以卵击石这个词。
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蹙着眉头,将脸别得更厉害些,不敢看,不忍看。
她听到了樊篱隐忍闷哼的声音。
心口一颤,紧接着,她又听到三王爷唤她的声音:“棠婉,过来!”
她将别过的脸转回去,便看到樊篱已经被三王爷钳制住。
看樊篱无法动弹的样子,应该是被点了茓位。
她长睫颤了颤。
三王爷将一个什么东西朝她这边一扔:“杀了他!”
棠婉呼吸一滞,朝地上看去。
赫然是一把匕首。
瞳孔一敛,她愕然抬眸。
这个男人是让她用这把匕首,亲手杀了樊篱?
见她未动,三王爷皱眉不耐道:“快点!本王把话说白,在本王的眼里,你知道的事情并不比樊篱知道的少,而且,你跟樊篱有过旧情,谁知道你对本王是不是忠心?只有你亲手杀了樊篱,本王才敢相信你。快动手吧,如果你不想给樊篱陪葬的话。”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
若他日大齐帝王发现樊篱被杀,那也不是他杀的,而是被这个女人所杀。
棠婉苍白着脸,微微抿起了唇。
这个男人的意思她自是听懂了。
如果她杀了樊篱,他会放她一条活路,如果她不杀,他便会将她跟樊篱一起杀掉。
所以,她……
别无选择了吗?
怔怔看向樊篱,樊篱却并未看她,轻凝着眸光,不知看往远处的哪里。
棠婉缓缓将视线收回,垂目看向脚前方不远处的那把匕首。
犹豫了片刻,才艰难地迈出步子,上前,徐徐弯腰,将其拾起,五指一收,紧紧攥住匕首的把柄。
再抬眼看向两人时,樊篱已经将落在远处的目光收回,也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一片深邃。
眼帘颤了颤,她低垂了眉目。
“磨蹭什么呢?快点!”三王爷再次沉声。
棠婉这才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缓缓朝两人走过去。
才几步的距离,她的心里已是百折千回。
行至两人面前站定时,握住匕首的那只手更是难以抑制地抖了起来。
“这里,用点力!”
三王爷伸出食指点了点樊篱左心房的位置。
棠婉的手心有冷汗冒出,她再度看向樊篱。
樊篱却面色沉静,淡漠地看着她,似是在等着她执行,又似是看她到底怎么做。
她心跳砰砰。
从未杀过人,她很怕。何况还是自己爱的男人,让她如何下得了手?
“本王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里耗,你如果再不动手,本王可就动手了,只不过,你应该知道,本王动手,那可不是只要一人性命。”
棠婉心口一撞。
他的意思,他动手,就会连她的性命一并取了。
轻轻咬了唇,她紧紧攥住匕首,一点一点举起来,不敢再看樊篱的眼睛,她直勾勾盯着他的胸口,方才三王爷食指轻点的那个地方。
头皮一硬,她闭眼,刚准备刺过去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一股异流涌动,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腕上陡然一下刺痛。
“当啷”一声,匕首因为吃痛掉在地上。
她骇然睁眼。
与此同时,三王爷也一惊,刚准备对樊篱下手,却有人比他更快,甚至都没看到对方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觉得眼前明黄一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樊篱已经被人扯走。
再看,一身明黄的男人已经长身玉立在不远处,樊篱被他护于身后。
三王爷跟棠婉皆是脸色大变。
是大齐帝王郁墨夜。
“三王爷,朕看你来大齐是客,一直以礼相待,为了替三王妃解毒,甚至将唯一的一颗回血珠都给了王爷,王爷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帝王边说,边回头,伸手解了樊篱的茓道,末了,又转过头来,看向三王爷。
声音不大,却寒意毕露,面沉如水,眸中却冷色昭然。
三王爷跟棠婉都心口一颤。特别是三王爷,惶恐之余,脑中也快速思忖起来。
事实已摆在面前,此时若再解释这只是一场误会,显然不可能。
脸已彻底撕破,所以……
三王爷突然想起他还有两个随从,两人也都是高手。
回头看向亭中,刚准备发号施令,却赫然发现,亭中站着一个女子,黑发长衣,发丝和衣袂被风扬起,猎猎飞舞。
女子他并不陌生,是大齐皇后池轻。
在池轻脚边的地上,他的那两个随从横卧静陈,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击晕了。
他呼吸一紧。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9】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9】转回头来,一颗心拧起。
“既然陛下也说了,本王来大齐是客,这就是大齐的待客之道吗?”
三王爷扬袖指了指身后亭中,强自镇定。
其实,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提醒郁墨夜,自己不仅是客,更是岳国的王爷,让他不要做出什么有违两国邦交的事情来。
当然,他就是为了自保。
他的用意,郁墨夜岂会看不穿?
郁墨夜笑:“客分很多种,我大齐对待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礼遇,真心为客,大齐自会奉为上宾,而心怀不轨之人,大齐也绝对不会手软。”
三王爷眸光一敛,干脆将话言明:“本王若在大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陛下如何跟岳国交代,陛下觉得岳国会放过大齐吗?”
“不会!”郁墨夜接得也快,下一瞬,又话锋一转,“只不过,大齐也不惧。”
三王爷脸色一白。
他心里清楚,这个男人说的并非大话。
如果再倒回去几年,大齐是绝对不敢招惹岳国的。
但是,今非昔比,大齐已如日中天,岳国已不在他们眼里,这是事实。
这也是他为何想要借助大齐的力量帮他夺嫡的原因。
大齐如今是盛世。
一颗心更加慌乱,他问向郁墨夜:“那陛下想要怎样?”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这个男人说,只要他交出回血珠,所有的一笔勾销,他便交出来。
对方徐徐开口了,却出乎他的意料:“朕不想怎样,只是王爷如何对朕的兄弟的,朕便如何讨回来。”
说完,还特意加了两个字:“而已。”
三王爷心头一惊。
如何对他的兄弟的?
他方才差点杀了樊篱,若不是他出现。
难道难道他还想杀了自己不成?
虽说大齐不惧岳国,但是,他毕竟是个王爷。
人命关天,他不信他身为一国帝王,会如此不知轻重、不顾后果。
就在他还未想好要如何接那句话的时候,只见对方明黄衣袖骤然一扬。
动作之突然,速度之快,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等到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时,已然太迟。
喉间一痛。
是一枚银针,直直刺在了他的咽喉上。
又惊又痛,他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郁墨夜。
何止是他?连边上的棠婉亦是骇然失色,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犹不相信。
甚至包括樊篱,亦没想到他会如此。
郁墨夜微微扬了下颚,凤眸微眯,以一副睥睨的姿态看着三王爷,不徐不疾开口:“方才若不是樊篱避得快,三王爷的银针难道不是就这样刺在了樊篱的咽喉上?”
三王爷瞳孔缩了又缩,因为痛,也因为惊,更因为怕。
看来,这个男人早就在附近了,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才出来。
否则怎会知道他甩出银针被樊篱避开的事?
而且,这个男人太狠,现在银针刺在他的咽喉上,却又偏了要害一分,让他死不得,却又难受到极致。
如今的他连话都讲不了,疼痛更是一阵紧似一阵。
他却已经顾不上,心中慌乱不堪,他得想办法脱身。
这个男人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竟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眼角余光瞧见边上不知所措、脸色煞白如纸的棠婉,以及棠婉脚边地上的那一枚匕首,他眼波微微一敛。
强忍着喉间的刺痛,他猛地伸手,将棠婉往怀里一拉,钳制住的同时,一手快速来到棠婉的颈脖上,五指掐上了她的喉。
其实,他想说句,让郁墨夜他们不要乱来,放他离开,不然,他就捏死棠婉。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
他会医,也不敢轻易拔出银针,怕适得其反。
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算他不说,他的行为已然说明了他要做什么。
樊篱眸光微微一漾,郁墨夜凤目转深。
被挟持的棠婉花容失色、满目惊恐。
恐身后的池轻突然袭击,而又在自己视线的盲区,自己看不到,所以,三王爷扼着棠婉侧身而站,确保郁墨夜、樊篱,和池轻都在他的目光所及范围之内。
郁墨夜轻笑:“王爷用自己王妃的性命来威胁谁呢?樊篱吗?”
三王爷面色一滞。
棠婉咬着唇瓣,慌惧不堪地看向樊篱,眼泪在一双惊恐的眸子里打转。
樊篱面沉如水,没有做声。
看着不为所动的两个男人,三王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郁墨夜的言下之意,他用自己人的性命是威胁不到他们了,以前还有个樊篱,如今的樊篱早已将这一切看穿,又岂会再犯傻相帮?
可是,他已再无其他退路,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有用无用。
就算无用,将棠婉拉在自己面前,以她为盾,也能挡一些危险。
借着棠婉身子的阻挡,他另一只袍袖下的手悄悄翻转,暗自提起内力,猛然抛出,以极快的速度,将地上的那枚匕首吸纳过来。
原本他是想用匕首抵在棠婉颈脖上的,可就在他纳住匕首把柄的时候,一道外力骤然袭来,将棠婉的身子裹着一个翻转,让原本背着他的棠婉,突然变成了面对着他,棠婉骤不及防,跌撞不稳地撞进他的怀里,他只觉得胸口一痛,闷哼一声,他骇然睁大眼睛。
棠婉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稳住自己,后退了一步。
入眼的一幕,让她惊错僵在了当场。
三王爷亦缓缓垂目,难以置信看向自己的面前。
在他左心房的位置,匕首深刺,只能看到匕首的把柄露在外面。
殷红的鲜血汩汩往外冒。
棠婉吓住了,三王爷自己也吓住了。
就连樊篱也露出错愕的表情。
站在亭中的池轻看到这一幕亦是颇感意外。
只有郁墨夜堪堪收回内力,优雅地掸了掸袖襟上的虚尘,朗声开口道:“这世上,有两种人朕绝对不会轻饶,一个,欺负朕女人的人,另一个,欺负朕兄弟的人。”
说完,还举步朝三王爷走近了几步。
看着黄袍轻荡的男人,三王爷眸色痛苦,面白如纸,脚下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他伸手指着男人,张着嘴,喘息着,想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
最后,话没出来,一股血泉却是自嘴角流出来,他佝偻了身子,摇摇欲坠了片刻,终是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一双眼睛依旧盯着郁墨夜不放,有愤怒,有不甘,有难以置信
还有仇恨,深深的仇恨。
郁墨夜无谓地耸耸肩。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朕方才说过,王爷如何对朕的兄弟的,朕便如何讨回来,而已。刚刚若不是朕及时出现,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是樊篱,不是吗?”
樊篱说不出来心中的感觉,只觉得喉中干涩,眼角发潮。
他没想到郁墨夜为他做到了这一步。
毕竟,毕竟,人家是他国的王爷,郁墨夜竟然也不管不顾了。
棠婉同样一ρi股跌坐在了地上。
只不过,她是吓的。
虽然她脑中一片空白,但是,她却还是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大齐帝王趁三王爷拿匕首之际,劈出掌风,裹起她的身子翻转了一面,借她的身子撞上三王爷,将三王爷手中的匕首撞刺进了他的胸口。
真正的凶手是大齐帝王,但是,她却是那个直接杀人者。
现在该怎么办?
而且,三王爷贵为一国王爷,对方尚且如此对待,她只是三王爷的女人,且真正利用樊篱的人,是她。
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她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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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上前,却又很怕三王爷死去。
倒不是妻子对丈夫的不舍,而是,这个男人若死了,她就失去了最后一点依靠。
然,三王爷终究还是死了。
就倒在血泊中,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棠婉依旧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直到郁墨夜再度举步朝她二人这边走过来,她才怔怔回神。
恐慌的目光一路追随着龙袍翩跹的男人,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随着男人的脚步一步一步滞紧。
终于轮到她了吗?
最后看了一眼樊篱。
虽然他们之间已千疮百孔,但是,毕竟面临生死,毕竟他曾那般不顾一切地在意过她,她还是希冀有奇迹发生。
或许关键时刻,他会挺身而出呢。
然而,樊篱却低垂着眉目,并未看她这边,不知在想什么。
失望地将目光收回,她仰脸看向已经行至跟前站定的男人,万念俱灰,缓缓闭上眼睛。
她怕死,也没有勇气直面生死。
可是,对方并未出手,她感觉到面前衣风一拂,夹杂着淡淡的龙涎清香。
微微一怔,她睁开眼,看到身姿伟岸的男人已弯腰躬身,伸手在探三王爷的袖袋。
末了,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她认识,那是本属于这个男人的东西————回血珠。
男人将小瓷瓶攥在手里,直起腰身,棠婉又紧窒了呼吸。
见男人蓦地扬手,棠婉吓得再度闭上了眼睛。
却并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而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她的面前。
她睁开眼,便看到是那个装回血珠的小瓷瓶,就落在她膝盖的旁边。
疑惑抬眸,她朝男人看去,不明其意。
男人垂目睥睨着她,薄唇轻启,徐徐道:“相信三王妃知道回岳国后,该怎样跟岳国皇帝交代吧?山贼、劫匪、或者兄弟夺嫡之间的谋杀,又或是为夺回血珠的谋杀,想必三王妃心中已有周全的打算,这颗回血珠朕依然送给三王妃,朕也就只能帮三王妃到这里了。”
棠婉浑身一震,愕然看着郁墨夜。
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
所以,不杀她了吗?
微微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思忖起他的话。
这个男人是让她回岳国后做假证?
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下一瞬,她又意识到,不行,她别无选择。
如果她拒绝,必定就是死路一条,她很清楚,对方留她性命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留一个证人。
而且,细细一想,按照这个男人所说的去做,对她是有利的。
首先,三王爷等于是被她所杀,是她撞上去,他手中的匕首才会刺向自己心窝的。
若岳国知道,就算此刻大齐放过她,她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另外,她跟三王爷本就没有感情,三王爷逝世,她便是三王府里第一女主人,以后除了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不用再看男人的脸色行事。
最重要的,回血珠在她手上,岳国老皇帝想要这东西很久,她只需将其献出,也会立下一功。
如果她再编一个三王爷舍身保回血珠的故事,就更完美了。
大概是见她许久没有做声,郁墨夜又开了口。
“怎么?有问题吗?”
棠婉怔怔回过神,怕郁墨夜反悔,连忙摇头:“没,没有”
边说边拾起膝盖旁边的小瓷瓶,攥于手心,朝郁墨夜颔首道:“多谢陛下!”
心中也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她跟三王爷的失败是必然的。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实在太会操控人心了。
让她冒着风险回岳国去撒谎去做假证,她还得谢他的不杀之恩,对他感激涕零,且心甘情愿。
方才他杀三王爷的时候,她还震惊呢,她还想,就算大齐不惧岳国,可三王爷毕竟是岳国皇室中人,就算不受岳国老皇帝的待见,却也是其皇子,若死于大齐帝王之手,岳国为了颜面,为了争那口气,也定然要大齐给出一个交代。
没想到这个男人早有善后良策。
的确,她是三王妃,她还有回血珠,做证人最有分量,也最让人相信。
“池轻,我们走吧!”
男人声音朗朗,将她的思绪拉回。
黑发长衣的女子从亭中飞出,落在男人的面前。
男人伸手裹了女子的手背,牵着她往樊篱的方向走去。
看着帝后两人的背影,棠婉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二人的感情,她是羡慕的。
曾经她也憧憬过,有朝一日,能跟樊篱这样手牵手、肩并肩,走在浩大天地间。
却没想到那一日没有来,他们两人就已走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
垂眸,微微苦笑。
再抬眼时,便看到帝后,以及樊篱三人一起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身形彻底一颓。
樊篱也就这样走了吗?
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临行前,可曾看过她最后一眼呢?她不知道。
******
樊篱一路沉默地回了府,帝后两人与他分道扬镳回了宫。
回府后,樊篱一人在房中独坐了好一会儿,半下午的时候,忽然起身出了门,直奔京师的潇湘阁而去。
那里是上午潇湘懿出嫁的地方。
他到的时候,潇湘云正在院子里跟几个人在交代着什么,看到他,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懿姑娘回来没有?”樊篱环顾四处。
潇湘云当即就蹙了眉:“不是上午刚刚被你八抬大轿娶去了吗?此刻应该在你樊府才对,怎么跑回来问人?今日是你们大婚的日子,又不是三朝回门,她如何会这个时候回来?”
说完,意识过来什么,脸色一变,紧接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见了。”
樊篱只得实话实说,并将轿中无人,留下一瓶强力护心丸解药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他的话还未说完,脸上猛地就挨了潇湘云一拳。
这一记闷拳落得突然,樊篱骤不及防,受个结结实实,差点趔趄倒地。
鼻孔有热流流出,他稳住自己身子后,抬起手背揩了一下。
是血。
“我早就想揍你了,特别是那日在驿站,看到潇湘懿被嗜血灵摧残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时,若不是被她拦着,你又岂能安然到现在?”
潇湘云脸色难看,胸口起伏,与平素的温润如玉完全判若两人。
未等樊篱做出反应,他又冷声道:“定然是你又做什么事伤她心了,否则,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做出在大婚之日失踪这种事的。”
樊篱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
潇湘云略显激动的声音还在说着:“早知道你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她当日就不应该用护心丸救你,我更不应该同意她为了解药嫁给你。”
樊篱浑身一震,愕然抬眸。
为了解药嫁给他?
什么意思?
见樊篱一副震惊的样子,潇湘云冷着脸沉默了片刻,似是在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
“我三婶,也就是潇湘懿的母亲,醉心医术,强力护心丸便是她研制出来的,只不过,只有两粒,解药同样也是两粒,一粒护心丸和一粒解药被用在了一个垂危的病人身上试验,病人得救,护心丸和解药就各剩下一粒了。三婶准备再制时,不料旧疾发作去世,所以,我三叔,潇湘懿的父亲,特别珍视这粒护心丸和解药,他跟潇湘懿说,待她出嫁之时,护心丸跟解药作为嫁妆之一给她陪嫁”
樊篱怔住。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而且,护心丸不是早就给他服了吗?
了然他的疑惑,潇湘云的声音继续。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1】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1】“从小耳濡目染,潇湘懿也会医,她觉得制出强力护心丸是我三婶的遗志,所以,她趁我三叔不备,偷梁换柱,悄悄将那粒强力护心丸换出来了,她要参透里面的成分,她要自己研制。”
樊篱再次讶异,没想到潇湘懿也会医。
潇湘云瞥着他,“那次在京师的东郊遇到伤重的你,她就是在密林里寻草药,不然,怎么能那么凑巧碰到你?见你快死绝了,她才不得不将那粒护心丸给你服下的。”
樊篱心绪大动,原来如此。
他也一直想,那么偏的地方,像潇湘懿这样的千金小姐,怎会去?
原来是去寻药研制护心丸。
那,唯一的一粒强力护心丸被他食了,她岂不是没法再研制了?
“当初,她偷梁换柱的时候,只是偷了护心丸,并没有拿解药,让你服了护心丸后,她试图再将解药偷换出来,结果,被我三叔放到隐秘的地方去了,她一直没有找到。”
“她也想过,跟我三叔坦白,但是,我三叔身体不好,已经瘫痪在床一年多了,她不想刺激到他,那是我三婶的心血,若是被三叔知道,她偷偷换走了护心丸,且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她担心我三叔会接受不了,可能会不给解药,所以,她不敢尝试。没有办法,她只能以嫁给你的方式拿到解药了。”
樊篱眼帘轻颤。
潇湘云低低叹:“这些我也是这两日才知道,是她告诉我的,因为她要我去说服我三叔,同意她嫁给你,三叔最听我的话”
说到这里,潇湘云又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樊篱,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为了救你性命,潇湘懿无法再继承我三婶的遗志去炼制护心丸,为了帮你拿到解药,她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姻缘,她是一个女子,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些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面对潇湘云的质问,樊篱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后面也没听到潇湘云说了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潇湘阁。
他只知道,自己又游荡一般地四处找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潇湘懿。
******
皇宫
帝王坐在龙案前,低垂着眉目批阅奏折,在他边上的矮榻上,池轻手肘半倚着榻上的案几慵懒地看着书卷。
帝王一个抬眼,看到池轻目光定定落在某处,并未在看书,似是在想什么心事想得出神,帝王“咳”了一声。
池轻回过神。
“在想什么?”帝王唇角轻勾。
池轻动了动身子,“我在想,你杀了岳国的王爷,放棠婉回去,真的没事吗?”
“没事。”帝王声音淡然,却语气笃定。
“其实,给对方一点教训就好了,没必要杀的,反正以后也不一定有交集。”
回来后,她一直在想这件事,说实在的,郁墨夜会杀了那个男人,她真的很意外。
搞得好久不开杀戒的她,也杀了那两个随从。原本她只是击晕了两人,后来,看到郁墨夜杀了三王爷,又如此对棠婉讲,她只得也杀了两人。
“毕竟,对方是一国王爷。”
帝王却不这样以为,放下手中的奏折,朝她看过来。
“他该死!”三字逸出,他又继续道:“当初,若不是他跟我大哥一起布局将顾词初派到我身边,你又岂会被毁声乔装变成四王爷?我们两人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纠复?何况,此次,樊篱还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池轻眼帘颤了颤,竟有些无言以对。
的确,三王爷是罪大恶极,其实,依照她的性子,杀掉都不解恨,这种败类,死一千字一万字都不足惜。
她担心的是,会对大齐不利。
既然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此笃定,她自是可以放下心来。
反正,运筹帷幄,没人比得过他。
忽然想起什么,池轻眼珠子一转,笑道:“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帝王敛了眸光,看着她,等着她继续。
池轻眸含狡黠,“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我跟樊篱同时被坏人挟持,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帝王怔了怔,不意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什么意思?”没有回答,他反而问她。
“你先回答我。”池轻追问。
帝王摇摇头,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这小脑袋瓜子都想些什么呢?我压根不会让这种‘如果’发生。”
池轻汗,撇撇嘴,不悦道:“说了等于没说。”
帝王却笑了。
“你不会连樊篱一个大男人的醋都吃吧?”
“当然不是,”池轻当即否认,撅嘴嘟囔道:“我只是想起你说的那句,这世上,有两种人你绝对不会轻饶,一个,欺负你女人的人,另一个,欺负你兄弟的人,可见我跟樊篱在你心中都挺重要的,所以,才忍不住问一问。而且吧,我看樊篱对你,那也叫一个死心塌地,摊上你的事,他是英勇果敢、生死不顾,可面对潇湘懿跟棠婉这些女人,他好像就有些怂了。”
帝王无力扶额。
“你以前不是也怀疑过我跟迟尚书吗?当然,也误会过我跟樊篱,结果呢?嗯?”
帝王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末了,又道:“放心,女人是女人,兄弟是兄弟,你的男人我,没有龙阳之好。”
池轻歪歪头。
好吧,她其实也不是怀疑这个,是觉得挺有意思,所以问着好玩。
谁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好得那么过分。
******
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辆马车疾驰在夜色中,马车车头上的一盏风灯就像是暗夜里的鬼火,微弱迷离。
车厢里,棠婉一脸惨淡地靠在车壁上,垂目看着脚边上躺着的三王爷的尸体,心中纷乱如麻。
岳国老皇帝并不好糊弄,她的谎必须撒得天衣无缝才行,每一个细节都必须考虑到。
好在随行前来大齐的,就是两个会功夫的随从以及现在的这个车夫。
随从已被池轻所杀,而这个车夫又一直呆在驿站里,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车轮滚滚,她缓缓阖上眼睛,只觉得身心俱疲。
忽然,一股燥热从腹下窜起,且,很快就变成了燎燃之势。
她起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一股要命的空虚从身体深处倾散开来,她才猛地意识过来怎么回事?
媚毒?!
她大惊。
犹不相信,她撩开窗幔,让夜风吹进车厢,希望有所缓解。
然而,根本没用。
就算冷风打在脸上,体内的燥热还是越来越汹涌,每个血管里面的血液都在奔腾、叫嚣,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
很难受很难受。
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就是媚毒。
看来,三王爷让她涂抹在唇上的,不仅仅有让人内力尽失的药,还有媚药。
只是这药效发作的时间
是了,就是媚药。她想起来了,昨夜,她回房的时候,正好听到三王爷跟一个随从交待出去买什么东西。
她只听到后面的,说是让对方必须问清楚,要至少三个时辰以后起效的。
算算,现在可不是三个时辰以后。
因为三王爷原本的计划是,故意捉歼在场,然后让樊篱求情,他故意不为所动,樊篱便会让大齐帝王出马,然后,他再卖大齐帝王一个情面,放她跟樊篱离开。
这些她是知道的,他事先已跟她说好。
恐他们离开之后,樊篱反悔,或者樊篱发现什么,所以,另加放了媚药,目的是让她跟樊篱越出雷池,坐实男女关系。
如此一来,就算樊篱发现什么,或者反悔,也不可能不负责任了。
而之所以选择三个时辰之后,是因为:第一,他们已离开,所有事尘埃已落定;第二,恰好是夜里。
是这样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中了,樊篱定然也中了。
此时此刻,他也跟她一样,正在煎熬吗?
他找到潇湘懿了吗?
谁给他解毒?谁又给她解毒?
世事真是讽刺,她低低笑,浑身如同烈火在焚烧,她难耐地在车厢里蹭磨起来,气喘吁吁,意识也渐渐变得混沌。
她强撑着,探头看向窗外,幽幽夜色下,依稀可见不宽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在跑,无一个人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怎么办?
难道没有死在大齐帝王的手下,却要死在这可恶的媚毒上?
痛苦难耐,她扭动着身子,并恨恨地踢向三王爷的尸体。
都是他,都是他将她害成这样
车夫听到女人痛苦的呻吟声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凝神细听,又以为是路边草丛里发出来的。
直到声音越来越大,他才发现是来自于车厢,他一惊,连忙拉了缰绳,让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反身,他唤了两声“三王妃”,里面无人应。
他心里更加咯噔了,以为出了什么事,便直接伸手将门幔打开。
借着车顶风灯的灯光,依稀能看到女子歪倒在车壁上,云鬓蓬乱、衣衫大敞、满面绯红、大汗淋漓的模样。
车夫呼吸一滞,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女子已突然伸手将他一拉。
他骤不及防,就扑跌进了车厢里面,一头栽在了女子身上。
属于女人独有的体香扑面而来,又加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神一旖,他刚准备爬起身,对方的手臂已经缠绕上他的颈脖。
他懵了。
什么情况?
特别是当对方哼哼唧唧朝他送上香唇的时候,他更是傻了眼。
反应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本还想克制,可看到女子一个劲地朝他怀里钻,他终于也决定不再忍。
反正又不是他强要的,是对方主动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化被动为主动,他啃上对方柔软的唇瓣,并将其压在男人已经冰冷的尸体旁边。
棠婉蹙眉,差点被车夫的口臭和身上的汗酸味熏晕过去。
其实她还是有些浅薄意识的,她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
她更不想死。
缓缓闭上眼,两滴清泪滑下眼角,她疯狂地撕扯掉对方的粗布衣衫。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2】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2】晚膳也未用,樊篱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一团乱麻,一会儿是潇湘懿,一会儿又是棠婉,一会儿又是三王爷,一会儿又是潇湘云。
感觉到身体有异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么药的后遗症。
毕竟这几日他服的药太多太杂了。
又是护心丸,又是去痛药,又是护心丸的解药,又是假死药,还有三王爷给他下的失去内力的药。
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以为喝点水,忍耐忍耐,缓缓便会散去。
谁知道,一起来,浑身的血液就像是瞬间逆流一般,连站都站不稳,腹下燥热乱窜。
他又以为是护心丸的副作用没有彻底解掉,可很快,他又发现不对。
那是小腹绞痛,此刻是发热、空虚,并无痛感,却比痛感更加难受。
而且,加重得特别快,片刻时间,浑身就如同烈火在烧。
作为医者,他旋即就得出了一个认知。
媚药,他中了媚药。
怎么会中这种东西?
他想了想,午膳晚膳他都没用,除非,除非棠婉涂抹在嘴唇上的,不止让人失内力的药,还加了这个。
是了,一定是,其余的,没有机会,也没有动机。
他中了,棠婉应该也中了吧?
现在怎么办?
他很清楚媚毒是没有解药的,唯一的解药便是阴阳调和、男女交欢。
如果内力深厚的,用内力克制,辅以银针刺茓解毒,虽然会痛苦万分,却也至少不会毙命。
然而,他到现在内力也未曾恢复。
所以
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仰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尽,将空杯“砰”的一声置在桌案上,他气喘吁吁。
如此一大杯凉水下肚,那如同置身在火山口的感觉却有增无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跌跌撞撞,他又出了厢房的门,来到院子的井边。
所幸井边的木桶里有一桶水,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摇起一桶水来怕是都难。
执起水瓢,舀起一瓢水,兜头淋下。
水特别凉,淋在滚烫的身上,如同冰与火的碰撞,他打着寒颤,却于事无补。
身体里的那种堆砌、再堆砌,就像是要爆炸却找不到突破口的极致痛苦并无一分减少。
再舀,再淋。
一瓢一瓢,从头上淋下。
直到他变成了一只落汤鸡,直到一桶水见了底,他却越发难受。
伏在水井的轱辘上,他喘息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进了屋。
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想办法尽可能地解毒,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有死路一条。
翻箱倒柜,他开始找银针。
因为意识开始慢慢混沌,又加上银针许久未用,他一时想不起放在了哪里,找了好久,将箱柜里的衣服物件丢了一地,才总算找到了针袋。
拿着针袋,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他哆哆嗦嗦取出银针。
然而,手难以抑制地颤抖,对了半天,他都对不准茓位。
最后,没有办法,他干脆直接刺,一次不准,刺两次,两次不准,刺三次
他相信,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总会有一次准的。
针针落下,他也浑然不觉得痛,其实,也不是不痛,而是比起那种想要的痛苦,这种身体上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不出一会儿,他的两只胳膊上,已是鲜血淋漓。
两只手臂上的茓位勉强Сhā好银针,然后便是头上的茓位。
本来,他还打算起身去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刺的,后又想想,对着镜子他也对不准茓位,索性摸索着来。
举起银针,他刺向自己的天灵,一针下去,并未中茓位,他又拔了出来。
又连刺了好几下,才终于对准,他靠在墙上张着嘴喘息。
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他也顾不上擦拭,又取了一根银针,准备刺向自己的后脑。
他勾着脑袋,胸口起伏,手举着银针,心里祈祷着能一次性刺中,就在他闭眼准备一针落下的时候,手腕骤然一重,被人握住。
他一震,愕然睁开猩红的眼,摇曳烛火下,直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瞳。
熟悉的眉眼入目,他心跳一滞。
潇湘懿!
恍惚间,他怀疑是不是药力发作让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攥住他手腕的触感那样真实。
“你”
哑声,只吐出一个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到处找她,找不到,这个时候,她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
当然,此时,也容不得他想太多,太难受太难受。
特别是握在他腕上的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明明什么也未做,就只是用了几分力度握着他的,却已然像是在点火,让他四肢百骸都叫嚣起来。
他眉头一皱,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哑声嘶吼道:“走!”
趁他还有意识。
不然,再这样下去,药力越来越猛,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潇湘懿便嗤然笑了。
“你确定让我走?”
樊篱眼帘颤了颤,狼狈地靠坐在那里喘息,艰难开口:“走!”
潇湘云说的对,他已欠她太多,害她不浅,他不能再害她了。
“好!”
潇湘懿也爽快回他一字,末了,转身便往外走。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樊篱痛苦地垂下头,汗水混着血水,嘀嗒在他的手背上。
他再次吃力地举起手中的银针,还未落下,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他转眸望去,看到去而复返的潇湘懿裙裾摇曳,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他怔怔看着她,看着她径直走到自己跟前,一句话未说,直接将他手里的银针接下,扔在地上。
然后,还将他Сhā在两只手臂茓位上的银针也一根一根拔出来,扔掉。
“你”
樊篱震惊地看着她的举措,想要阻止,却哪里是她的对手。
她的动作又大又快,他想避都避不开。
“别以为我多想管你,我是不想我娘留给我的那粒护心丸打了水漂,白白浪费掉,你如果今夜死了,当日不就白救你了吗?”
其实,她今日自花轿中消失后,并未真的离开,而是一直在他身边的。
包括去东郊的十里亭,她也在远处的。
她目睹了一切。
在三王爷让棠婉拿匕首杀他的时候,郁墨夜如果没有出现,她就出来了。
他去京师的潇湘阁找她大哥,她也知道。
还有方才,他在院子里用冷水淋自己,她也都看到了。
她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进来的。
她知道,如果她坐视不管,他会死。
将茓位上的银针都拔掉后,她攥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在他痛苦又惊错的目光中,径直朝他怀里一贴,将他压靠在了墙壁上。
樊篱浑身僵住,一颗心却颤个不停。
他完全不意她会有如此举措。
大胆,毫不扭捏,也无一丝顾忌,整个人都重重贴上他。
樊篱皱眉,浑身的血液更加肆意地奔腾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理智告诉自己要推开她,可是身体却非常贪恋她的贴近。
女子身上的清香,萦入鼻尖,他呼吸粗重,汗流如雨,心底深处对她的渴望,如同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
“别”他听到自己又苍又哑,如同蚊呐的声音。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唇上蓦地一重,潇湘懿已拉低他的头,将他吻住。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3】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3】樊篱睁大眼睛,只觉得体内不断膨胀发酵的热量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一般,呼啸着往唇上一涌。
他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住,所幸身后是墙,身前是她,他才没有倒到地上去。
可是,只是两唇触上,潇湘懿又很快放开。
樊篱长睫颤了颤,以为她是想要惩罚他,见他中了媚药,故意给他一下挑逗,捉弄他而已。
正准备说话,却见她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忽然擦上他的唇。
樊篱疑惑地看着她。
“我差点忘了,晌午的时候,你可是被某人拉着强吻了一番。”
潇湘懿声音淡然,帕子擦在他唇上的力度却并不轻。
甚至带着一丝发狠。
樊篱皱眉,所以,她的意思,是嫌他脏,要擦掉棠婉的痕迹是吗?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敛,她如何知道在十里亭那里发生的事?
“你当时也在?”
潇湘懿没有回答,将他的唇擦完,又顺势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和血渍。
将帕子往地上一扔,再次展臂缠上他的颈脖。
这一次,并没有直接吻上去,而是仰着小脸望着他。
樊篱也垂目看着她,两人的脸就只有方寸之间的距离,一时间呼吸可闻。
特别是樊篱,本就呼吸粗重,如此一来,更是差点窒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
她的皮肤真好,凝脂一般,白希如玉,甚至还能看到薄薄的皮肤下细细的血管,一双眸子又黑又亮,仿若镜子般能照人,他就清晰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喉结上下动了动,却未发出一个音,心底深处的渴望排山倒海一般冲撞着他,他定定看着那两瓣粉粉的、娇艳欲滴的唇瓣,强自忍住想要将其吞入腹中的冲动。
要人命的煎熬。
残留不多的意识告诉他,一旦迈出这一步,他就真的彻底毁了一个美好的女子。
她救他,他毁她?
可是,可是
他太难受太难受,他快要控制不住。
拼尽全力,他扯下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推开,然后跌跌撞撞往外疾步而去。
却不想刚走几步,脚下蓦地被凌乱在地上的衣袍一绊,他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栽扑下去,手臂被紧步跟上来的潇湘懿攥住。
“樊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搞搞清楚,我现在是在救你,别搞得好像我在倒贴,你反而多委屈”
大概是骤然走动加速了药力,又或许是潇湘懿质问的这些话语,樊篱在被潇湘懿拉住的那一瞬间,听到了心中那根弦“嘣”然断掉的声音,在她将他拉住的同时,他也蓦地转过身,将她大力扣入怀里。
这次轮到潇湘懿一怔,却不过也只是一瞬。
下一瞬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她踮起脚尖,他低下头,双方吻在了一起。
因为隐忍了太久,一朝如愿,樊篱明显有些失控,吻得急切又粗暴。
而且,又加上技术生涩,频频咬到潇湘懿。
潇湘懿吃痛蹙眉,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就更加积极地吻着他,将主动权夺了过来。
其实,她也没有经验。
两人一边吻着,一边纠缠着往床榻边走,还一边剥脱着对方的衣衫。
原本一直是潇湘懿占主导地位的,就连倒到榻上,都是潇湘懿在上。
可是,没多久,樊篱一个翻身,便强行将她压在身下,她试图起来,被他霸道覆住。
樊篱红着眸子,气息粗重,大汗淋漓,紧紧凝着她的眼睛,失控地扯掉她身上最后一层遮挡。
潇湘懿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意识,只知道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如此这般样子。
强势霸道的样子。
似狼。
直到如火如荼之时,他咬着她的耳垂,喘着粗气问她:“我是不是男人?”她才觉得,他应该是有意识的,只是几分的问题。
方才她问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他在意了呢。
******
马车里,一场欢爱也刚刚结束,车夫快速地穿着衣服,心满意足,却又有些害怕担心。
好在媚毒已解、已经恢复意识的棠婉并没有说什么,他才将一颗心放下。
棠婉躺在那里一动未动,也全然不顾自己身上不着片缕。
车顶的风灯灯光氤氲,透过门幔打在里面,更加显得迷离。
车夫看了一眼棠婉,忍住想再来一次的冲动,咽了一口口水,打帘出了车厢。
他继续赶车。
棠婉躺在三王爷的尸体旁边,眼神空洞。
这就是她以后的路吗?
******
樊篱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意识渐渐回笼,夜里发生的一切涌入脑海,他大惊坐起,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亵裤。
身边已经没了人。
他环顾屋内,亦是没有人,烛火已熄。
坐在那里怔了一会儿,他才掀被下床,赫然发现床单上一泓殷红刺目,就像是深冬怒放的梅,他瞳孔一敛,沉了呼吸。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
拾起衣袍,他边穿,边往外走,心里忽然有些担心,她不会又走了吧?
想起她昨夜说的话,他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心中一急,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出了厢房,走廊上也未看到人,他一路往前面寻,腰带都顾不上系。
快到前院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人声。
心跳莫名加快,他走近几步,便看到她站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紫衣紫裙,明艳动人。
眼帘颤了颤,他顿觉一颗心安定,这才看到,除了她,院子里还站着一排人,有男有女,男的家丁打扮,女的仆人装扮。
潇湘懿似是在给他们发着红包。
一个一个喜笑颜开。
“谢谢小姐。”
“又不是在潇湘阁,如今小姐已经嫁人了,应该叫小姐为夫人了,樊夫人。”
“对对对,谢谢夫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潇湘懿笑容璀璨,也不反驳,也不应承,将手中一摞红包一一发给众人。
“祝夫人和樊公子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祝夫人早生贵子!”
众人祝福声声。
樊篱没有过去,转身靠在月形石拱门的后面,失神了片刻,缓缓勾起唇角。
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潇湘阁的下人,以后是在他的府上伺候么?
其实,这座府邸并不小,是郁墨夜赐给他的。
只是,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从来都是冷冷清清,若夜里回来,更是黑灯瞎火,他几次踢到脚。
听着外面的叽叽喳喳,他觉得这栋房子似乎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他甚至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
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默了一会儿,他想起自己的外袍都没穿,举步,回了厢房。
******
池轻过来的时候,潇湘懿正好出门。
两人在门口碰到,池轻甚是吃惊。
昨日拜堂之时,此人不是在花轿里失踪了吗?后来樊篱找了很久也未找到人。怎么一大清早出现在这里?
郁墨夜就是担心樊篱一时接受不了那么多的变故,棠婉的、这个女人的,都在一日里发生。
所以说过来看看,因为要上朝,让她先过来,他随后到。
“你几时回来的?”
问完,池轻就意识到,自己多此一问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对方穿着紫色的云锦裙,衣领并不高,所以,颈脖上那一团团的青紫红云,根本遮不住。
当然,潇湘懿是洒脱之人,想来也未特意去遮。
池轻自是知道那些是什么。
只是,她很震惊。
白日拜堂之时还玩失踪,一副此生不相见的架势,这一转眼,就爱得如此激烈凶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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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潇湘懿不嫁给他,他就要一直生不如死地腹痛下去。
但是,至少棠婉的危机应该解决了。
他为潇湘懿还俗,想要娶潇湘懿的事已经传开了,就算潇湘懿不嫁给他,那也不是他不娶,而是对方不嫁。
嗯,等待的这三日里,他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然而,不知为何,当池轻告诉他结果,明明一切意料之中,他心底深处还是感觉到了些些失落。
回到住处,天已经擦黑。
他也没有掌灯,就坐在黑暗里。
既然尘埃落定,他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去寻当初那个救他给他服强力护心丸的人?
只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去哪里寻?
还是去寻医问药?
虽然他自己懂医,但是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神医神药,一切皆有可能。
只不过,这得看每个人的造化。
有些人机缘巧合,或许就能遇到,而有些人,终其一生去寻找,也未必能有收获。
门口突然传来细碎的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他睁开眼睛,疑惑开口:“谁?”
他的住处知道的人很少,就郁墨夜、池轻、王德青莲几人,这个时候,是……
“是我……”
女子轻柔低怯的声音。
樊篱一震,是棠婉!
她怎么知道这里?而且,她本就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又怎可以这样贸然前来私会?
他连忙起身开门。
棠婉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站在门口,大大的风帽戴在头上,几乎遮住了半个脸。
虽然天色已暗,但是,黑色风帽下一双眼睛特别亮,澄澄澈澈地看着他,似是有着万语千言。
樊篱眸光一颤,左右警惕一扫的同时,一把将她拉进了屋。
关上门,因为没有掌灯,屋里更黑。
“你怎么来了?”
一片黑暗中,他将她的手臂松开,准备转身去桌边拿火折子点灯,可脚步还未迈开,怀里骤然一重,棠婉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樊篱,带我走吧,带我私奔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樊篱浑身僵住,为她的突如其来的举措,也为她的话语。
好一会儿才怔怔回过神,他抑制住砰砰的心跳,问她:“怎么了?”
平素她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棠婉没有做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她双肩的颤抖。
她在哭吗?
“发生了什么事?”他蹙眉又问。
棠婉这才抬起头,在黑暗中仰着小脸看向他,松垮的风帽也因为她的动作滑落到后脖处,将她的整个脑袋露了出来。
“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低低的声音蕴着一抹哑,一抹哭腔。
“那日听说,你求大齐皇上,说要娶懿姑娘,我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真的很难过,很伤心,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但是,我的心就是好痛,就像有把刀子在割……”
“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为我好,二,你的腹痛也需要懿姑娘来救……但是,我……”
棠婉哽噎着。
“今日听说懿姑娘拒绝了这门婚事,我的心情很复杂……但,最多的,还是担心你,如此一来,你的腹痛怎么办?你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煎熬,我压抑自己,我试图说服自己,我深深地知道,当年的那一死,我们已再无可能,我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我真的没法骗自己,我忘不了你,从来都不曾忘记,我……对不起,我……”
棠婉有些激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实在忍不住了,所以就偷偷跑来找你了……樊篱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棠婉一直保持着扬着小脸的姿势。
樊篱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他垂目看着她。
虽然漆黑一片,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她一双定定望着他的水眸中,那一份期待和殷切。
若说不震惊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除此之外,他又真切地感觉到,他的心中还绞着许多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棠婉,我不能害了你,你也看到了,我的腹痛根本没法剔除。”
他的腹痛不能剔除,他也不能再动欲念。
而且,如果他带着她远走高飞,就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可能会成为两国之间的事。
他不能自己一走了之,将难题留给郁墨夜,他不能那么不负责任。
而且,他也付不起棠婉的责任。
跟着他,颠沛流离,而他,什么都不能给她,她迟早会后悔。
然,棠婉似乎并不觉得这些是问题,痛苦地摇着头。
“你没有害我,你不会害我,都是我愿意的,我愿意跟着你一起走遍天涯去寻治腹痛的方法,只要跟你在一起,其余的,我都不在乎……”
棠婉更紧地箍住樊篱,微微起伏的胸口毫无一丝缝隙地贴在樊篱身上。
樊篱眉宇皱得更紧了些,张嘴,正欲说话,门口骤然传来敲门声。
确切地说,是拍门声。
很响。
屋内两人皆是一震。
“谁?”
黑暗中,樊篱握了一下棠婉的肩,示意她不要做声。
“潇湘懿!”
全名全姓三字朗声透门而入,门内两人再次一惊。
潇湘懿?
她怎么来了?
震惊之余,樊篱意识到,若是被这个女人看到棠婉在他房里,绝对会引起一堆纠复。
“等一下,我点个灯。”
回了一声外面,他拉起棠婉,将她带到用来沐浴的屏风后面,示意她不要出来。
点亮桌案上的一盏烛火,他走向门口开了门。
本想就站在门口说话,谁知,他门一开,眼前蓝衣一晃,潇湘懿已经闪身进来。
“灯也不掌,那么早就睡了吗?”
眸光灵动,环顾了一圈房内,视线在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床榻上微微一顿,收回,潇湘懿看向樊篱。
樊篱自是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在打坐。”
潇湘懿唇角一勾,眸色略略转深,没有继续问。
樊篱也看着她。
才三日不见,人却明显消瘦了一大圈,脸色还带着一些苍白,想必是被嗜血灵摧残所致。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解毒的,但是,他却知道,解毒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然,三日不可能让一个人暴瘦成这样。
樊篱眼波一动,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身子已经无恙了吗?”
边问,樊篱边走到桌边提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我的身子自然是无恙了,你的身子准备怎么办?”
接过樊篱手中的杯盏,扬脖一口饮尽,手臂略略一扬,便将那杯盏抛置在桌上,她在桌案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右腿悠然往左腿上一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樊篱眼帘颤了颤。
这个女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强势之姿,哪怕此刻她明明脸色还不大好。
他忽然觉得,那日他给她擦药,她面白如纸、双目轻阖躺在矮榻上,可能便是他见过的她最脆弱的时候了。
“这里痛得厉害吗?”
潇湘懿忽然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小腹上。
因为他站着,她坐着,两人离得近,所以她的动作非常随心自然,他却如同触电。
心口狠狠一撞,他立马后退了一步避开,险些摔跤。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0】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30】
有片刻的静谧。
之后才听到段嫣的声音:“当年那个能修复女子完璧之身的大夫是不是五王爷帮你找的?”
青莲浑身一震,愕然看向帝王的背影。
修复完璧之身?
她是医者,自是知道怎么回事。
传闻,这世上有神医可以修复已经跟男人行过房的女人的那里,修复之后,再次行房就会如同初夜一样,可以再次落红。
五王爷,帮皇后娘娘,找过修复完璧之身的大夫?
段嫣的那句话就是这样的意思。
青莲骇然,凝着帝王挺拔俊逸的背影。
因为在帝王的身后,看不到帝王的任何反应。
当然,如果在前面,或许也看不到什么,毕竟,波澜不惊,是这个男人的常态。
里面池轻似是非常意外。
“怎么突然问这个?”
“还能找到那个大夫吗?”
“不知道呢,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到底怎么了?为何要找他?你……发生了什么事吗?”池轻欲言又止,语气难掩担心。
“不是我,是……”段嫣顿了顿,“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嗯,放心,我知道的,你说。”池轻应允。
“是司舞房我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姐妹,她人特别好,且很善良,只是吃过男人的亏,将身子给了男人之后,男人跑了,她一直对此痛不欲生,觉得自己一生都毁了,我想到了当年你请的那个大夫。”
“原来如此,当年那个大夫的确是五王爷替我找的,但是,如今五王爷不在朝中,在天明寨,也不知几时会下山来?这种事情又不好声张,也不能派人前往去问,如果不急,就等他回朝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
“既然你那么忙,我就不打扰了,等你空下来,我再来看你。”
“好,反正现在都在宫里,离得近,很方便。”
“嗯嗯。”
青莲眼帘颤了颤,以为帝王会转身离开,至少会走远一点,做出刚刚过来的模样。
这样杵在门口,岂不是告诉人家自己在偷听?
一个大男人,何况还是一个帝王,偷听两个女人讲话,太……失风度了。
而且,还是关于这么敏感的内容。
以她这些年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应该会不动声色,然后暗自调查。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
没有离开,也没有走远。
就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直到内殿的门自里面被人拉开。
见到男人跟青莲站在门口,池轻一怔。
“下朝了?”
“嗯。”帝王轻勾着唇角,面沉如水,眸色却极深。
段嫣连忙盈盈鞠身,跟帝王行礼,垂眸颔首的瞬间,眼波微闪。
帝王悠然扬袖,示意她平身,视线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池轻,笑道:“在说什么呢?还关着门。”
池轻还未回答,段嫣已抢在了前面:“回皇上,没,没有,我跟娘娘没说什么,就只是姐妹二人闲话家常。”
促急的语气显得有些慌乱,且反复强调的“没有”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池轻笑着瞥了她一眼。
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是个不会撒谎的货。
当然,她理解段嫣的掩饰。
毕竟这种私密的事情,跟一个大男人实在没法讲,何况当事人还在宫里,帮人家保守秘密,也是一种尊重。
她便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两个女人能说什么?”
帝王没有追问,眸底的玄黑越发浓郁了几分。
段嫣行礼告退。
娉婷往外走,在几人看不到的方向,唇角一抹微弧浅浅。
可就在她刚准备迈过门槛之时,身后骤然传来男人低醇的声音:“等等!”
段嫣一怔,是说她吗?
回头,见帝王看着她的方向,她便停了脚步,转过身。
心里是有些意外的。
也绞着一份慌乱。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池轻也疑惑地看着帝王,不知他突然喊住段嫣作甚?
帝王垂目,大手裹了池轻的手背,将其握在掌心,这才徐徐抬眼,再度朝段嫣看过来,薄唇轻启,磁性的嗓音低缓流泻。
“朕方才不巧听到了你们姐妹二人的谈话。”
池轻跟段嫣皆是一震。
就连青莲亦是。
都没想到他会这样。
虽用了“不巧”二字,可说白了,就是偷听,偷听就偷听了吧,竟然还主动当面承认这事,她们就很意外。
帝王的声音继续:“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比如,青莲肯定就误会了。”
帝王扬手指了指青莲。
青莲微低了头,没有做声。
段嫣脸色微微白了白,池轻微怔,略一回想,就当即意识了过来。
哎呀,光听那几句对话,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以为是她
“我……”
她刚想解释,帝王已再度开口,将她的话打断:“知道不是你!想必当年是你让老五为谁找的大夫吧。”
池轻怔怔看着他,一时心中大动。
很意外,很感动,为他的这份信任。
的确,她当年是帮歌舞坊的一个女子找的,不是她。
段嫣脸上越发有些挂不住了。
强自镇定,她垂首道歉:“实在对不住,我们就是普通的对话,并非有意让皇上误会,我……”
“朕没有误会,”帝王将她的话接了过去,“朕跟皇后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又岂会因为这几句心生嫌隙?朕只是不允许任何人误会皇后,哪怕是青莲,所以,朕才要当着你们大家的面,将话挑明了说。”
池轻没有说话,眼角微潮。
青莲也终于理解了帝王为何宁愿承认自己偷听?
段嫣轻抿了唇瓣,水袖下的两手一点一点攥住手心,躬身。
“段嫣以后一定谨言,若皇上没有其他吩咐,段嫣就先告辞了。”
帝王没有表态。
感觉到气氛有些僵滞,池轻蹙眉。
其实这也不能怪段嫣,她们的确是普通交谈,虽然容易让人误会,那也不仅仅是段嫣的话容易让人误会,她自己的话也同样容易让人误会。
她不动声色地晃了一下被男人裹住的那只手,示意男人。
男人这才回复段嫣:“去吧,另外,朕做为男人,想告诉你们,一个女人是不是第一次,男人心里清楚得很。”
池轻面色一窘。
这个男人真是什么都说。
他的言下之意有两个,一个,他很清楚,她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
另一个,修复不修复,对于男人来说,根本没用。
虽然她听得心里暖暖的,但是,这种话,跟一个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讲,真的好吗?
段嫣脸上神色复杂,先是青白相间,最后又被潮红取代。
转身出门后,又一点一点变白,到最后彻底就失了血色。
今日,她彻底失算。
她低估了这个精明的男人。
她也低估了这个男人对池轻的感情。
其实,她并没有低估。
只是,这个男人精明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而且,他对池轻的感情也超过了世上很多恩爱的夫妻。那份信任,那份爱,用天下无双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说多重的话,很寻常的语气,但是,她分明听出了他的态度,还有他的警告。
所以,她不明白,她真的完全不明白。
为何同样是女人,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命运却是如此天壤之别?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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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站在那里怔愣了好久,都未回过神,直到棠婉从屏风后出来,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他才怔怔收回思绪。
“棠婉……”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因为他其实自己心里也乱做一团,潇湘懿似乎说得都不对,又似乎说得都对。
这世上情爱二字,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曾经他看郁墨夜跟池轻两人的时候,一直觉得像郁墨夜这样睿智如神的男人,怎么很多时候,都没他明白呢?
如今轮到他了吗?
“我先回去了……”
棠婉低下头,缓缓转过身。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樊篱抬脚朝前走了一步,却又顿住,并未继续跟上前。
他知道,他应该送送她的,天已经黑了。
可是,想想方才潇湘懿的话,多次提到棠婉。
特别是那句。
“就凭有人可能跟你抱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都激不起你身心的一丝起伏,而我现在只要在你怀里稍稍一动,就可以让你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他有种感觉,潇湘懿知道棠婉在屏风后面。
不然,她的这句话从何而来?
因为别的女人他从未抱过,除了棠婉。
在这之前,棠婉一直在他的怀里。
既然潇湘懿知道棠婉在,依照她强势的性子,应该直接将对方揪出来才对,就这样含沙射影地说几句就走了,不像是潇湘懿的作风。
恐有什么坑摆在后面,他还是不要送棠婉的好。
******
翌日清晨,潇湘懿同意嫁给樊篱的消息就在宫里面传开了。
众人都很震惊。
前一日皇后带回来的消息可是潇湘懿拒绝此门婚事,这才过了一夜的时间,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宫里上上下下都很快忙碌了起来。
因为帝后考虑到樊篱的腹痛不能等,所以婚期安排得特别急,就在两日之后。
段嫣远远地看着金銮殿的方向,见身着朝服的官员纷纷从金銮殿里出来,眸光微微一敛。
下朝了。
抬手略略整了整自己的发髻妆容,她拾步朝香凝宫而去。
香凝宫里,三个小家伙正在爬上爬下玩扮家家。
青莲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边,绣着什么东西,不时抬眼看看三人。
池轻封后之后,依旧坚持不要其他宫人,帝王就让她在旁伺候。
这样也好,没有复杂的关系,简单,也安全。
而且,池轻本就不是难伺候的主儿,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所以,虽然只她一人,却也不是太累。
看到段嫣走了进来,青莲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段姑娘来了。”
“娘娘今日在的吧?”段嫣朝青莲落落大方、又谦逊有礼地颔了颔首。
“在的。”
“麻烦姑姑通禀一下。”
“好的,段姑娘请稍候。”
青莲进屋,段嫣等在院子里。
见三个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看到她,她笑着招呼他们:“六六,姐姐妹妹,看,段姨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三个小家伙这才朝她看过来。
见她自袖中掏出三只用草藤编织的小花猫,三人一喜,都屁颠屁颠跑过来,奶声奶气“段姨,段姨”地叫着。
段嫣笑靥如花,将小花猫分给三个小家伙:“这次谁都不用争了,一人一只,每个人都有。”
“谢谢段姨。”
六六带头,另两个小不点也都稚声道谢。
这时,青莲出来:“娘娘让段姑娘进去。”
“有劳姑姑了。”
段嫣怜爱地捏了捏姐妹二人的小脸蛋,“段姨进去找你们娘亲有点事,你们自己玩。”
说完,便随青莲一起进了大殿。
内殿里,池轻坐在桌案边,泼墨挥毫,不知在写什么,很专注的模样。
“娘娘,段姑娘到了。”
青莲上前提醒,池轻这才抬起头,见到段嫣,眉眼一喜。
“见过娘娘!”段嫣行礼。
池轻嗔了她一眼,“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边说,边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砚台上,起身,过来便挽了段嫣的胳膊,带着她往里走。
“这就是我为何香凝宫不要宫人的原因,宫中规矩太多,不想一直端着,那样反而太累太辛苦。”
段嫣笑:“有些礼节还是必须要的。”
“在司舞房还习惯吗?”
带着段嫣在矮榻边坐下,池轻才松开她的胳膊。
青莲提壶给两人沏茶。
“挺好的,拖你的福,大家都对我这个皇后娘娘的朋友,自然是特别关照。”
“那就好,”池轻点头,“听说前几日你也来香凝宫找过我。”
段嫣眸光微闪,看了看青莲:“是姑姑说的吧?”
还是那个男人说的?
“嗯,姑姑说的,那时我为樊篱的事出宫了,这不,刚刚还在为他的大婚列计划明细。”
段嫣有丝丝失望,转眸看了看桌上摊开的笔墨纸砚,笑着摇摇头。
“你呀,都是一国之后了,这种事情做什么还要亲力亲为,交给内务府去办不就好了。”
池轻同样摇头:“不行,若是别人,我自是不会管,但是樊篱不一样。”
“他是皇上很好很好的朋友,如同兄弟一般的朋友,为他亲力亲为是应该的,我希望能将他的大婚办得风风光光。”
说完,见段嫣怔在那里,她又笑着拉过她的手。
“以后你嫁人的时候,我也一定会亲自打理,樊篱是皇上的兄弟,你是我的姐妹,我也将你风光大嫁。”
段嫣长睫颤了颤,勾起唇角,娇羞嗔她:“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身上来了?我哪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我的夫君还不知道在哪家养着呢?”
池轻笑:“这种事情可不好说,缘分到了,挡也挡不掉,你看,樊篱跟懿姑娘,才认识几日,这不就大婚了。”
青莲上前,将茶盏恭敬放在两人面前的案几上,便躬身退了出去,并替她们轻轻带上了门。
“正好,你帮我看看我列的有没有什么遗漏?”池轻起身来到桌案边拿写好的宣纸。
段嫣端起杯盏,小啜了一口,转眸看了看窗外,院子里一抹明黄正好进来。
她眸光一敛,连忙将视线收回。
放下手中茶盏,她朝池轻笑道:“你让我一个既没嫁人,也没参加过别人大婚的人帮你看遗漏?”
池轻顿了顿,“也是哦,那我写好后,还是给宫里的尚仪局和内务府看看。”
将宣纸放回桌上,池轻走回来坐下。
段嫣抿唇静默了一瞬,开口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偷偷问你。”
院子里,郁墨夜看到三个小家伙玩得特别开心,叽叽喳喳的,也没注意到他的前来,他弯了弯唇,也没有打扰他们。
青莲迎了过来:“皇上。”
“皇后在吧?”
“在的,司舞房的段嫣姑娘来了,正在内殿跟娘娘说着话。”
郁墨夜眼波微动,脚步未停,走了进去。
青莲也紧步跟在后面。
因为帝王进去后,她要给帝王沏茶。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段嫣的声音传来:“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偷偷问你。”
青莲一怔,为那“偷偷”二字,与此同时,见帝王也顿住了脚步,想来也应该是跟她一样的反应。
果然,帝王并未推门,就长身玉立在门外。
青莲便也只得一声不吭地站在帝王身后。
“神秘兮兮的,什么事?问吧。”
里面传来池轻含笑的声音。
不知为何,青莲的一颗心莫名就提了起来。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4】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4】似乎对于她一大清早突然造访,潇湘懿也略显讶异,微微疑惑地看着她,回了句:“昨夜。”
末了又道:“娘娘是找樊篱吧?他在呢。”
说完,朝里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樊篱?
池轻弯了弯唇,她记得之前潇湘懿可是一直叫篱法师的,就算还了俗,也可以是篱公子,这就直呼其名了?
眉尖略略一挑,拾步走进去的同时,含笑目光又掠过她颈脖上的那一片片暧昧红云。
走进门感觉到身后没人跟,池轻又回过头,见潇湘懿并没有一起进来,而是继续下台阶往外走,她一怔:“懿姑娘去哪里?”
潇湘懿顿住脚步,回头:“去一趟医馆。”
医馆?
池轻眉心一跳:“谁不舒服吗?”
大概是见近段时间樊篱的遭遇一个接一个,她第一反应,以为又是樊篱怎么了。
“买避子药。”潇湘懿也不避讳。
池轻又一愣,为她的回答,也为她直截了当的个性。
潇湘懿笑笑,收回头继续拾阶而下,池轻想起什么,连忙追了出去:“等等。”
潇湘懿再次停了脚步。
池轻上前,握了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了出来:“做什么要买避子药?”
她知道,这本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旁人不应该多问,但是,樊篱对她跟郁墨夜来说,不是外人。
而且,她觉得,做为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地将身子给一个男人,已然说明这个男人在心中的地位,那,又为何不想要对方的孩子呢?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棠婉。
她并不知道昨日潇湘懿也在十里亭,她觉得,如果潇湘懿是因为樊篱跟棠婉,所以不想要樊篱的孩子,做为朋友,做为女人,她有必要解释一下。
曾经她跟郁墨夜,樊篱从中也帮忙解释了不少。
潇湘懿垂了垂眸,并未有太多的扭捏,抬眼看向她,毫不掩饰地回道:“我不想要个无爱的孩子,还是给樊篱一段时间吧,让他理理清楚。”
“他跟三王妃其实并不……”
池轻连忙解释,却是被潇湘懿打断:“我知道,昨日我也在十里亭。”
池轻怔住。
想想也是,这个女人虽然行事大胆、敢爱敢恨,却也不是会死乞白赖、委曲求全之人。
既然拜堂之时不顾宾客满堂,就这样无故消失,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夜里又跑回来洞房。
定然是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或者说,有些事弄明白了,才会甘愿回来。
不过,她还是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的直接。
昨日在十里亭发生的可不是小事,特别是岳国三王爷的死,当时在场的两个随从都被她灭了口,没想到这个女人也在场。
她就不怕对自己不利吗?虽然她跟郁墨夜不会对她怎样,但是,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想,还是应该有些顾虑的吧?
她竟然毫不担心。
是笃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吗?还是太过单纯没想太多?
她知道,是前者。
果然郁墨夜看得没错,说得很准,这个女人很聪明,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说什么。
池轻笑笑,自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拧开瓶盖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不用去医馆了,正好我这里有避子药。”
这瓶药原本在郁墨夜那里,自那次她说自己身子已经养好了,不想服了之后,郁墨夜便没再让她服。
早上她去龙吟宫的时候,郁墨夜出门上朝了,她无意中抽开他的抽屉,看到这瓶药,觉得放在龙吟宫不好,她便揣进了袖中。
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避子药?”潇湘懿很吃惊。
对于她的反应,池轻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她随身带避子药的确狠奇怪。
“我曾被关密室三年,身子很虚,不宜怀子,皇上便让人制了这避子药丸。”她粗略地解释了一下。
潇湘懿“哦”了一声,伸手将药丸接过。
出于一个医者的本能,本想嗅一嗅成分,可刚拿到鼻下,樊篱走了出来:“娘娘来了怎么不进来?”
潇湘懿便直接将药丸送入了口中。
池轻发现,樊篱跟她招呼的同时,也看了一眼潇湘懿,而且,两颊带着可疑的微红,虽然极为浅淡,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这种不自然、略显尴尬、稍稍窘迫,又夹杂着几丝羞怯的表情。
池轻唇角一翘:“看样子,皇上的担心是多余的,樊公子好得很嘛。”
樊篱没有做声,只是略略侧了身,朝里面扬了扬手,示意请池轻进门。
如此侧身的姿势很好地将自己的正面掩饰住了,从侧脸也看不出脸色有多大变化,然而,池轻还是看到他红了耳朵。
池轻想笑,忍住了。
可是经过他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已经入了春,你的耳朵怎么还冻成了这样?红得就像是烧熟了一般。你自己会医,怎不知道搞点冻疮药擦擦?”
樊篱面色一滞,池轻已举步进门走在了前面。
在樊篱和潇湘懿看不到的方向,她憋着笑。
樊篱啊樊篱,你也有今天?平素取笑她跟郁墨夜时的那份厚颜无耻和巧舌如簧哪里去了?
见池轻往院子里走,樊篱垂眸静默了一瞬,回头,没想到潇湘懿正好行至跟前。
四目就这样骤不及防地对上。
樊篱眼帘一颤,刚想将视线撇开,潇湘懿却很自然大方地开了口:“我让绿萍准备了早膳,吃了吗?”
樊篱刚刚一路过来还想怎么开口跟她说话?第一句话找个什么说说才不尴尬?
没想到她就这样先开口了,他一时竟有些脑子白了一下。
摇摇头,“没”。
说完,又意识到不对,连忙点点头,“嗯,吃了。”
实际情况是,他吃了一口,听绿萍说她出门了,什么话都没留下,不知所为何事。
他以为她又打算离开,所以,假装也出门,追了出来。
见他如此,潇湘懿也点点头,末了又眼梢一掠,很明显地瞥了一眼他的耳朵,同样举步迈过门槛,走在了前面。
留下樊篱一个人站在那里愣了又愣,窘了又窘。
汗,这种事情,不好意思的,不应该是她女方吗?
既然她都没事人一样,他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在这里窘迫?
这般想着,他就释然了不少,背脊也挺直了几分。
握拳放在唇下,他轻轻清了清喉咙,也走了进去。
可是这份泰然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客厅里一眼看到潇湘懿颈脖上的那些红痕时,他的心中再一次万马奔腾起来。
难怪池轻方才那般嚣张呢,原来是看到了这个。
窘迫扶额,昨夜他有那么疯狂、那么狠吗?竟然,竟然
太打眼了,领口又那么低,真的好明显,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两个昨夜那什么了。
真不知道该怎样说潇湘懿这个女人,竟然也不知道穿件竖领的衣袍,是自己没看到吗?
也是,颈脖的地方自己是不好看到。
不对,早上对镜梳妆的时候也应该能看到吧?
而且,颈脖上那样,身上别处应该也有吧?
想到这里,他竟然腹下一热,他为自己的反应汗颜了一瞬。
听说郁墨夜等会儿下朝便会过来,他更加不能淡定了。
不行,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能让那个男人看到,不然,那般睚眦必报的一人,还不知道怎样揶揄他呢?
只是看着边喝茶边闲聊得热乎的两人,他有些郁闷。
该怎样开口让潇湘懿去换身衣服呢?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5】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5】想拿件衣袍过来让她加上,又感觉太奇怪,而且,潇湘懿不一定会照办。
想直接唤了她出去,让她换掉,又开不了那个口。
再说池轻就在边上,肯定心知肚明他的意图,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好的办法,见两人聊家常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杵在那里也Сhā不上话,遂出了客厅。
在走廊上碰到给他送早膳的那个叫绿萍的婢女,他灵机一动,唤住对方。
回房在潇湘懿的嫁妆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寻到一件披风,给了绿萍:“夫人衣着单薄,送去给她披上。”
绿萍愣了好一会儿,单薄吗?她记得她家小姐穿得并不少啊。
不过,作为下人,自是主人怎么吩咐,她们怎么做就行。
接过披风,绿萍鞠身。
樊篱想想,又补了一句:“别说是我的意思。”
绿萍便又愣了,不说是他的意思,她送过去给人家穿,那就只能是她的意思。
可人家穿得并不少,她硬是让人家加个披风,不莫名其妙吗?
“快去!”樊篱催促。
绿萍只得拿着披风去了客厅。
对着池轻行了礼之后,绿萍朝潇湘懿开口道:“屋里阴冷,请夫人加件披风吧。”
潇湘懿和池轻都怔了怔,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屋里阴冷吗?
一点都不啊。
见樊篱不知几时已经不在客厅里了,池轻当即了然,遂唇角一勾。
“想必是某人自己耳朵冻了,就觉得你可能也冷,才让人送了披风来呢。”
潇湘懿笑笑,眸底一丝兴味,侧首示意绿萍:“放着吧。”
绿萍将披风放在潇湘懿旁边的椅子上。
樊篱再次来到客厅窗口的时候,一眼便看到那被搁置在椅子上的披风。
他也真是无语了。
那个女人竟然没有穿。
这时辰估摸着应该已经下朝,郁墨夜肯定马上就到了。
他头皮一硬,径直大步走了进去。
“抱歉,打扰一下二位。”
在两个女人疑惑的目光中,他一步未停来到潇湘懿的身边,攥了她的手腕:“出来一下!”
说完,也不等潇湘懿做出回应,直接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池轻起先还一怔,难得在潇湘懿面前看到如此强势霸道的樊篱,不知他意欲何为。
可当看到他带着潇湘懿往外走的同时,另一手顺势拿了边上的披风,她就顿时明白了过来。
唇角一勾,她端起面前的杯盏,垂眸,含笑饮茶。
樊篱一直拉着潇湘懿的手带到外面的走廊上,避开门口的视线范围,这才松开她的腕。
“怎么了?”
潇湘懿一脸讶异地问,嘴角却是一点弧光浅浅。
樊篱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将披风递给她:“穿上吧,不然,皇上过来,肯定会让你难堪的。”
潇湘懿听不懂,眨了眨眼,扬起小脸望着他,满脸满眼的疑惑。
“为什么?”
“你信我便是,穿上就好了。”
这样面对面,樊篱依旧有些说不出口。
可,潇湘懿却执着得很,一副没搞清楚,绝不会盲目去做的模样。
“我身上这套衣服有问题吗?”垂目瞧了瞧自己的装扮,潇湘懿忽然想起什么,抬眸,“是不是面圣,穿着方面有特别要求?”
樊篱差点就点头了,可想到潇湘懿又不是第一次面圣,这个说出来明显是骗人,遂连忙作罢。
潇湘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樊篱有些无奈,只得略显窘迫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的颈脖。
潇湘懿一怔,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怎么了?有东西?”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作势就要转身,“我回房照照镜子。”
却是被樊篱再次拉住手臂。
心中低叹,看来这个女人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想必早上梳妆也没照镜子。
被拉了臂膀,潇湘懿眸光微闪,停住,再度看向他。
樊篱直接抖开披风,披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低声道:“昨夜的痕迹。”
“什么?”潇湘懿大眼睛懵懂。
樊篱俊眉微蹙,不知道她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只得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昨夜,因为药力,所以有些不知轻重,抱歉,留下的痕迹比较明显”
樊篱微微绷直了声线。
潇湘懿怔怔看着他,看着他吞吞吐吐说完。
片刻之后,似乎才终于恍悟过来,脸色一变,当即背过身去,双手拢了披风的领口,低头快速将带子系好。
在樊篱看不到的方向,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笑完,心中却又禁不住轻嗤。
切,又不是没涉过情爱。
爱一个女人都爱到遁入空门、是非不分、原则全没,这样的人,在男女情爱方面,应该是个老手才对。
做什么搞得像个初涉情事的毛头小子?
披风是有领的,刚刚好掩住颈脖,她转过身,也未再说话,径直经过他的身边,走回去客厅。
樊篱一人站在原地失神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潇湘懿到底是什么态度。
有时像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包括他,表现得很大方、很随意,有时又像是很淡漠,似是不太想理会他一样,譬如刚刚。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惊觉,自己几时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当他也来到客厅的时候,他愕然发现郁墨夜竟然已经在了。
一身月色锦袍,丰神如玉,正坐在池轻旁边,跟池轻,还有先进来的潇湘懿在说着什么。
樊篱很意外,这个男人几时来的?他竟然没有察觉。
是在方才他跟潇湘懿去走廊说话的时候吧。
好险,幸亏潇湘懿披风已穿上。
撩袍,他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平素没外人在场,他从不行大礼,最多就是鞠鞠身,今日他见潇湘懿在,恐有不妥,所以还是跪了。
大概是难得见他下跪,郁墨夜连忙自座位上起身,亲自上前将他虚扶了起来,并笑着道:“都说男人婚前婚后是不一样的,果然,一夜之间就懂得礼貌了,如此大礼,我还真是意外呢。”
说完,略带促狭的目光上下将樊篱一打量,继续道:“以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吧,没外人在,就不要跪了,一来,我不习惯,二来,怕你闪着腰。”
“谢皇上。”樊篱颔首。
这个男人的意思很明显,告诉他,也告诉屋里另两个女人,潇湘懿以后也不是外人。
这一点,他很欣慰,也很感激。
他清楚,这是因为潇湘懿是他的夫人。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做贼心虚,他听着男人最后一句“怕你闪着腰”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
他抬眸,果然就看到郁墨夜笑得意味深长的样子。
眼帘一颤,他转眸看向池轻。
见池轻亦是眉眼弯弯,一脸的兴味,他心中大汗。
看来,这个女人已经跟郁墨夜八婆过了。
好在郁墨夜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回身问向潇湘懿:“大婚翌日不是要派红包给登门贺喜之人吗?我跟皇后的红包呢?”
潇湘懿微微一笑:“实在没想到皇上跟娘娘会大驾光临,请稍候,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略一鞠身,便旋风一般出了门。
客厅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郁墨夜走回到自己座位上,一撩衣摆,坐下,长如蝶翼的睫毛一掀,星眸黑亮,睇向樊篱。
“是不是觉得岳国三王爷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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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一怔,同时也明白过来,什么要红包,分明就是借机支走潇湘懿,迫不及待想消遣他。
他没有接话。
郁墨夜却也没有打算就此作罢,继续道:“你刚刚还俗,又诸多羁绊,三王爷这一药下得好呀,你正好可以理所当然地遂了愿,想想前面又是晕倒,又是腹痛的,也真是难为你了。”
言语之中并未带多大笑意,可是郁墨夜那张眉目如画的俊脸上,却是揶揄的意味尽显。
樊篱耳根热了热,忽然想起什么,也唇角一勾。
“我这还不是向英明神武的皇上学习嘛,当初皇上也是刚刚代兄为帝,亦是诸多羁绊,若不是江南之行,账簿被人下蛊,皇上怕也是不会那般心安理得地如愿。”
樊篱边说,边观着郁墨夜的反应。
却并未从其脸上看到多大变化。
反而是边上的池轻呼吸一滞,红了脸。
这是公然在调侃郁墨夜跟她在江南的第一次呢。
虽说人后他们两人唇枪舌战、互相调侃惯了,但是,郁墨夜调侃,至少先支走潇湘懿,樊篱这样当着她一个女人的面说这些,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池轻当即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懿姑娘不在,你倒是能说会道了?有本事在她面前,也能这样理直气壮,别人家一在,话都说不清楚了。”
樊篱摇头“啧啧”两声。
“你这护自己男人也护得太那个了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们夫妻二人就要群起而攻了吗?”
池轻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郁墨夜已一本正经接上:“你也可以夫妻一起,反正你现在也不是一人。”
樊篱汗了汗,无语。
见郁墨夜端起杯盏,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樊篱又有些不甘示弱。
“我几时话都说不清楚了?”
虽然见到潇湘懿,的确窘迫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毕竟是男人,岂能让池轻一个女人这样说他?
池轻张嘴刚准备回复,郁墨夜又再一次先她一步开了口。
“池轻逗你呢,你哪有话都说不清楚?你说得很清楚,不然,我又如何知道,你是中了药,因为药力,所以不知轻重,导致留下了明显痕迹,于是乎,懿姑娘在家里就穿了件领子竖得老高的披风。你看,你仅用一句话就说清楚了这许多,我们都不用有任何疑惑了。”
樊篱愕然看着徐徐而言的男人,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崩溃的。
因为药力,所以不知轻重,所以痕迹明显,所以,让潇湘懿穿披风,这可是他将潇湘懿拉出去,只跟她一人说的话。
他怎么会
蓦地想起什么,他转眸看向客厅的窗。
果然。
他真是晕死。
窗门大开,方才他跟潇湘懿停下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所以
所以坐在帝后两人的位置,窗外种种一览无余,包括听到他们说的话。
樊篱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怎么越想周全越顾此失彼呢?
见郁墨夜笑若春风,一双眸子兴味非常,樊篱简直无语凝噎。
忽的想起一件事,他眸光一亮,站直了身子。
“所以说,懂医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之所以能一句话说清楚,那是因为我自己搞得很清楚,至少,我知道潇湘懿脖子上是怎么回事,的确是药力的原因,失了轻重所致,而不是误以为她过敏啊,或者出疹之类,若是跟皇上曾经那样,并非失了轻重,却硬是以为自己失了轻重,跑去医馆开药的话,皇上还指不定要怎样笑话我呢?”
郁墨夜一直笑得魅惑众生的俊脸终于滞了滞。
池轻更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樊篱这厮够绝!
竟然又提那次,郁墨夜将她来月事,误以为是夜里用力过猛导致出血不止的糗事。
看来,这个笑话要跟郁墨夜一辈子了。
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应该是又好笑又好气,她自座位上站起。
“你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幼稚!”
撇嘴说完,她举步往外走,“我去看看懿姑娘,你们两个幼稚的继续亲切友好地交谈。”
脚步未停,径直出了门。
她是真的担心两人越说越离谱,她在场尴尬,所以,还是回避吧。
外面阳光正好,春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了。
院子里的树木都开始吐绿,和风煦暖。
她想起樊篱为了让潇湘懿穿件披风也真是煞费苦心,最终还是不得不跟潇湘懿实话实说,对方才穿上,她就忍不住想笑。
真逗!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经历这种阶段?
譬如曾经的郁墨夜。
想想这些男人,平素都是那般无所不能,初遇这些事,一个一个还是无一不例外地变成了愣头青。
这便是世间情爱吗?
抬头,她望向湛蓝天空,阳光倾泻而下,拢住整张脸。
好舒服,就像身上的每根脉络都被梳理了一遍,暖暖的。
她惬意地闭上眼睛。
客厅里两个男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看到没,池轻生气了,得罪我不要紧,得罪她可绝对不行,所以,以后再也不许提当年那件事了。”
郁墨夜一本正经板了脸,语气严肃。
樊篱却不以为然。
“她才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呢,当年犯傻的人是你,又不是她,她估计是想笑,又怕伤害到你,所以,干脆出去了。”
郁墨夜坐在最上方,面朝着门口,一个抬眸便看到有两个人影朝大门的方向而来。
其中一个影子很明显披着披风,另一个他也熟悉,光看投在地上的影子就知道是谁。
眼梢一掠,他看向樊篱。
“什么叫犯傻?我那是关心池轻,担心她的身子,你呢?你用心良苦,让懿姑娘穿上披风,你是担心被我们调侃,关心自己的颜面。”
“我”樊篱一时语塞。
可也只是一瞬,旋即否认:“我才不是呢。”
接着,又跟着强调道:“我也是关心潇湘懿,我一个大男人被你们笑话笑话没关系,平素我们也揶揄惯了,可她并不知道这些,你又是皇上,我担心她被你们搞得难堪。”
樊篱是侧对着门口而坐。
说话的时候,感觉到有脚步声进了门,他扭头,便看到潇湘懿跟池轻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他眸光一颤,连忙收了声。
两个女人都看着他,特别是潇湘懿,面色有几分不自然,看向他的目光也深深浅浅。
想来定然是听到他的话了。
他正觉得尴尬,郁墨夜倏地笑了起来,起身,优雅地朝潇湘懿伸出手:“红包呢?”
潇湘懿这才将视线转到郁墨夜身上,微微一笑,自袖中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边上的池轻,一个走过来呈给他。
两人皆道谢。
郁墨夜更是当场拆了红包,从里面倒出一枚铜钱。
捻于指间,他两面看了看。
大家也看得清楚,赫然是一文!
一文钱?
樊篱和池轻都面露意外,郁墨夜唇角轻扬。
潇湘懿含笑开口:“皇上和娘娘是坐拥天下财富之人,不管包多少红包肯定都入不了二位的眼,红包只是一个彩头,所以,我就只放了一文钱,钱不是重点,吉祥是关键,愿皇上娘娘万事胜意!”
“哈哈,好一个万事胜意!”郁墨夜朗声而笑,与此同时,眼梢轻掠,瞥向樊篱,黑如琉璃的深瞳里蕴着几许意味深长。
末了,又将那一文钱放回红包内,拢入广袖中。
“好,这份吉祥我们收下了。另外,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待回宫,我也会命人将我跟皇后的心意送过来。”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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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君无戏言,帝后二人回宫后不久,宫里就来人了,送来了好几个包装精美的匣子。
匣子打开,樊篱就傻眼了。
鹿茸、淫羊藿、桑螵蛸、菟丝子
樊篱汗了又汗,他是医者,自然很清楚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他尴尬的是,潇湘懿也懂医
当即让下人将这些装着壮阳药物的匣子端下去,他朝潇湘懿讪讪地解释:“皇上开玩笑的,他平素捉弄我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潇湘懿扬扬眉,似是并不在意,而且还让送东西前来的宫人稍等,她回房包了红包,给了每人打赏。
而后,潇湘懿去了潇湘阁,说是找潇湘云有点事。
樊篱去了书房。
书,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不过做做样子,他总得找点事,来让自己激涌的情绪得以平复。
然,一直到傍晚时分,潇湘懿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一片凌乱。
说实在的,如郁墨夜所说,他曾是一法师。
虽然不能与那些遁入空门的和尚相提并论,但是,突然之间,大婚了,且还与人行了那男欢女爱之事,而且,女方是潇湘懿,他还真的一时间无法适应。
对于潇湘懿,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曾经有反感,后来有感激,还有很多很复杂的情愫,他也说不清楚。
就像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自己并不是好色之徒,为何几次对她动了欲念。
晚膳是两个人一起用的。
这是第一次两人一起吃饭,也是第一次两人如此相处。
也不知道是潇湘懿事先吩咐了,还是那些下人识趣,将饭菜摆好,就全部退了出去,将饭厅留给了他们两人。
“先盛饭,还是先喝汤?”
为了避免尴尬,樊篱先开了口,与此同时,伸手将潇湘懿面前的瓷碗拿了过来。
潇湘懿看了看他,倒也不扭捏,“先喝点汤吧。”
樊篱便执起汤勺,舀了一小碗排骨山药汤,放到她的面前。
“小心烫。”
潇湘懿垂目,看着那碗汤,没有说话。
其实,樊篱不适应,她又何尝适应?
不适应突然为人ℚi,更不适应这样的樊篱。
她还是比较习惯他对她淡漠、冷脸冷言的样子,转变太大太快,让她觉得很虚很假。
执起瓷勺搅了搅碗里的汤,她又忽然顿住,抬眸。
“樊篱,我们谈谈吧。”
樊篱正在给自己盛饭,听到她如此说,手中动作停住,将碗放下,他看向她。
“我先将我的立场说一下,”潇湘懿直接开门见山,“虽然当日是我用护心丸救了你,但是,你后来的种种,却也皆因护心丸的后遗症而致,比如晕倒,比如腹痛,所以,我救了你,同时也给你带来了麻烦。”
樊篱眼睑颤了颤,看着她,没有做声。
潇湘懿继续:“这也是我答应嫁给你的原因,我大哥说他已经跟你说过了这其中因由,是的,护心丸的解药是我的嫁妆,为了拿到解药,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里压力,既然当初的护心丸是我给你服下的,因护心丸带来了所有问题,我就有必要替你解决掉,也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善始善终。”
听潇湘懿如此说,樊篱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他也疑惑过。
他又不是优秀到天下无双,耀目到世间唯他一人,像潇湘懿这样的女子,怎会连相处都没跟他相处过,就喜欢上了他,还一头栽进去的感觉?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当初的那粒护心丸。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他甚至想问她,是不是后悔当初拿护心丸救他了?
如果当日不救他,就也没了后面的这些交集。
然而,他并没有问。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说,嫁给他,是为了拿护心丸的解药,而拿解药,是因为当初给他服下护心丸的人是她,那一切就应该终止在昨日拜堂她失踪之时。
解药她给他了,她也不用跟他拜堂,一切到此为止。
可昨夜呢?
昨夜又如何解释?
昨夜她甘愿以自己的完璧之身给他解毒,又怎样说?
岳国三王爷给他荼的毒,跟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她做什么又要前来救他?
当然,他并没有戳穿她,他只是自己这样想着。
他是个男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他还是有的。
“既然你说了你的立场,那我也说说我的,”第一次,他觉得心中特别清明,“首先,对以前伤害过你的行为,我要说声抱歉,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对你好的。”
说到最后,樊篱耳根有些发热。
除了当年跟棠婉说过这种话,他还从未跟一个女人说过这些。
毕竟当年年少轻狂,那时什么都不懂,海誓山盟的誓言每天说,都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再说这些话,着实需要勇气。
不过,也的确是他的心里话。
这世上,从未有过一个女人,这样不求回报地救过他两次。
第一次,甚至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就将她母亲遗留下来的唯一的一颗护心丸给了他。
第二次,更是心甘情愿地牺牲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就冲这些,他就应该回报她,对她好。
潇湘懿弯了弯唇,垂眸执勺喝汤。
樊篱会说这样的话,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且,她也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对她好的。
当日在东郊的密林里,她亲眼目睹了他与一个叫顾什么初的女人和一个长得跟当今皇帝一模一样的男人的打斗。
她看到他怒斥两人的忘恩负义。
她看到他以一敌二。
她看到他赤手空拳,对方有兵器,甚至后来还发了暗器。
她看到他的顽强和抵死坚持,几次都倒地起不来了,还拼着一口气想要拖住对方。
她想上前相帮,却无能为力。
因为当时,她试了一味药,内力尽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在草丛后看着这一切。
直到她身上的药力渐渐散去,手脚能动了,然而,那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已死,两人已离去。
她还是上前去看了看。
当时的他,真是惨不忍睹,浑身是伤,声息全无地躺在血泊中。
她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他的确已死。
可就在她准备放下他手臂的时候,她指腹下的脉搏忽然跳了一下,虽然极其微弱,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
再探,她奇迹般地发现,他竟然真的有脉搏了。
她再一次感叹他顽强的生命力。
可是,虽然有了脉搏,却只是一息尚存而已,她很清楚,以他的情况,脉动随时都会停止。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掏出了那粒护心丸。
因为他想活,她也想他活。
虽然他跟那一双男女的恩怨,她不是很清楚,但,毕竟在草丛后看了那么久,也听了那么多。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朋友。
她第一次见一个人,为了朋友如此肝脑涂地。
所以,她要救他。
一个人能为朋友做到这般,说明他重义。
前段时间,她才知道那个朋友是郁墨夜。
这段时间,她又听说了他跟棠婉的事。
他为了一个女人学医,甚至遁入空门,甚至在后来得知对方是诈死之后,还处处替对方着想,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之人。
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她如何不相信他会如他所说,对她好?
只是
这又岂是她想要的?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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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潇湘懿回了房,樊篱为了避免尴尬,先去了书房。
一直呆到很晚,估摸着潇湘懿应该已经洗了睡了,他才回到厢房。
轻轻推开门,发现潇湘懿竟然还坐在灯下,面前的桌上放着很多纸包,纸包里似乎都是草药,她正专注地写着什么。
樊篱怔了怔,举步走了过去。
“怎么还没睡?”
潇湘懿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哦,让大哥帮我找的几味药今日拿到了,我做一下记录。”
说完,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樊篱疑惑地走到她旁边,看了看她面前纸包里的草药,基本上他都认识,只有两味他没有见过。
想了想他认识的几味草药的功效,他眸光微微一敛:“你还在研制护心丸?”
“嗯。”潇湘懿点点头,伸手捻起其中的一味草药放在鼻下嗅了嗅,蹙眉,又低头在簿子上落下几笔。
“唯一的一粒护心丸被我吃了,你现在没有护心丸,很难吧?”
樊篱说不出来心中的感觉,有感激,也有歉疚。
毕竟东西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而且研制出护心丸,又是她母亲的遗愿,他总归无法做到坦然。
潇湘懿却并不以为意:“没事,能从那粒护心丸上识别出来的十几味药我早就识别出来了,不能识别的,就算那粒护心丸还在,我依旧不能识别。”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时辰也不早了,你去洗了睡吧。”
樊篱“嗯”了一声。
潇湘懿便收了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
樊篱却并没有走开,他垂目看着潇湘懿,忽然觉得自己才认识她一样。
跟第一次见面时相比,她完全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那般强势霸道、不在乎世俗眼光、完全活得自我的一个人,会有如此沉心专注一件事的时候。
是的,是他以前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此时的她着一袭白色的寝衣,头发还湿漉漉的,想来是沐浴后不久。
平素她多穿紫色,昨日穿的大红,非常难得见她穿白色。
没有一丝装饰,脸上也未施粉黛,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平日的强硬,多了几分柔和,也越发显得清丽可人。
当然,也让她颈脖处昨夜留下的那些痕迹更加打眼。
她身上的寝衣是斜襟的那种,而她又是坐着,他站在边上,所以他的视线所及之处,能看到她的领子里面。
甚至能看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沟渠。
如他所料,里面肌肤上也布满青紫淤痕。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颈脖上有痕迹。
那么,今日的种种,是她故意在捉弄他?故意让他急,看他如何办?
他很奇怪,自己得出这个认知,竟也不恼,反而觉得好笑。
唇角一勾,他走到屋角的衣架上,取下今日他让她穿的那件披风,走回来,拢在她的肩上。
潇湘懿一怔,抬头。
樊篱当即开口:“不是为了遮什么,夜里凉,小心染上风寒。”
虽已是春日,天气暖和了,但是,春寒料峭,早晚还是很凉,且屋里又没有烧暖炉。
潇湘懿看着他,嘴角略略一翘,眼角眉梢都是兴味和促狭。
也未多说什么,又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
樊篱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白日她就是故意穿着低领的衣裙,后来他让绿萍送披风给她,她又故意不穿的,就是让他急。
站在边上静默了片刻,他走到她对面,撩袍坐了下来,也垂目看向那些草药。
“咦?”他指着一味草药刚准备开口,潇湘懿也正好抬眸朝他看过来,忽然出声:“对了,今日我让潇湘阁的人去查了,没有听说不好的消息,所以,棠婉应该没事。”
樊篱手一顿,声音也滞住。
没有想到她这个时候突然提棠婉。
见他略显怔愣,潇湘懿挑眉,唇角一抹笑靥如花:“怎么?难道你不担心她吗?既然你中了媚药,她定然也中了,你就不担心她如何解毒?”
樊篱眼帘颤了颤。
这个问题,他昨夜感觉到不适的时候想过。
只不过,想的是棠婉肯定也中了,至于她如何解毒,他还真的没有想,因为当时太过难受,他也顾不上想太多其他。
今日一天都浑浑噩噩的,也未曾去想此事。若不是此刻潇湘懿提起,他还真的将这件事给忘了。
他也非常吃惊自己的反应。
“我没有担心。”
潇湘懿轻敛了几分眸光,专注地望进他的眼底,似是在想他那句话的真实性。
末了,又微微一笑:“算了,对你来说,担心也正常,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她的毒应该也解了,反正人没事。”
樊篱刚想解释两句,潇湘懿已紧接着将话题转开了:“你方才咦了一声,想说什么?”
樊篱怔了怔,静默了一瞬,既然她不想继续说棠婉,他便不说。
伸手指了指其中两味药,“虽然这两个都是强心的,但是,它们都是极度性寒之物,若配在一起,寒性加倍,虽强心,却也对人伤害极大吧?”
被他一提醒,潇湘懿当即拍了一下子自己的脑门:“对啊,我差点忽略了这点,那么”
她边说,边将樊篱指的其中一个纸包拿开,“这个换掉,换一味性烈的强心药进来,如此,性寒与性烈相互互补,就不会有问题了。”
“嗯。”樊篱点点头。
“那换个什么进来呢?”潇湘懿一手撑了香腮,略略歪了脑袋,秀眉轻蹙,冥思。
烛火氤氲,笼在她的小脸上。
几时见过这个女人这般娇憨的模样?
竟是让樊篱心中一动,看得微微有些痴了。
“熊胆怎么样?”突然将托在腮下的手拿开,潇湘懿抬眸问向他。
樊篱长睫一颤,回神。
“可以是可以,只是看你桌上的这些都是草药,并无活物内脏,而且,胆类的东西,很挑病人,不少人对胆类的东西过敏,比如,当今皇室一族就不能碰蛇胆。”
“也是。”潇湘懿想了想,甚是认同地点点头。
“那要不三七,要不丹参了,虽不是特别性烈,却也是性温的,跟性寒的还是可以调和。”
“丹参吧,医书上不是说,‘一味丹参,功同四物’吗?强心补气功效很好。”樊篱直接给出建议。
“好!”
潇湘懿立马就在簿子上记录了下来,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眉眼一弯道:“所以说,懂医果然是很有必要的。”
边说,边朝他竖了竖拇指。
樊篱听着觉得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见她笑得璀然的样子,他忽然想起,这是白日他跟郁墨夜说的话。
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因为他懂医,所以搞得很清楚,潇湘懿的脖子上是什么痕迹,没有误以为是过敏或出诊,不像郁墨夜曾经闹笑话
只是,他说这个的时候,她明明不在,回房去包红包去了不是吗?
或许是他多心了。
“有什么必要?”他问。
“可以互相探讨、互相切磋啊!”潇湘懿答得也快。
樊篱想想,也对。
互相探讨、互相切磋的那一层意思就是,避免了相对无言的尴尬。
而且还相处得很融洽。
“既然是探讨,那能请问一下,这两味是什么药吗?”
樊篱伸手探向那两味他没见过的草药,却是被潇湘懿眼疾手快“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打开。
“别碰,这味药要带手套拿,碰在皮肤上会痒。”
樊篱唇角翘起一点微弧,吃痛一般抚向被她拍上的手背,“手那么小,打人那么疼,让我看看你掌心,看你是不是断掌,据说断掌的人打人就特别疼。”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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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懿轻嗤,拿眼斜他:“亏你也是学医的,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你也信?”
“世人都这样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来,看看是不是不就见分晓了。”樊篱朝她伸出手。
潇湘懿自己摊开手掌看了看:“不是。”
“不信。”樊篱当即接道。
“真不是。”
潇湘懿说完,就将自己的手摊开伸给樊篱。
樊篱轻托在掌中,起身歪头垂目看去。
“还真不是”
樊篱抬眼,见潇湘懿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正凝着他,跳动的烛火映入瞳中,使原本就又大又黑的眸子更是璀亮万分。
樊篱眼帘一颤,忽然觉得被他握住的这只小手又软又暖,让人忍不住就想一把裹入掌心,他连忙触电一般松开。
坐回到位子上,他神色略显慌乱地指着那不让他碰的草药:“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药呢?”
潇湘懿睇着他,将手收回,眼角眉梢一抹玩味的笑意。
“桑卟,是非常罕见的一味药,有极强的活血功能,可以恢复心脏对血液的输送。”
“桑卟”樊篱受教一般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味药。
潇湘懿扭头看了看墙角的更漏,“时辰不早了,你还没洗呢,快去洗了睡吧,我也没有多少了。再说,你一直坐在这里跟我说话,我也没法写。”
听前面一句,樊篱心里还挺暖的,可,重点是后面一句吧?
想想也是,那就不打扰了。
而且,她专注做事的时候,他沐浴也不会太尴尬,虽然沐浴的地方有屏风,但是,动静外面总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你写吧。”他起身去开门唤人准备热水。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顺手将她滑落在一侧臂膀上的披风朝上拢拢好。
潇湘懿怔了怔,他也未做停留,转身开了厢房的门。
平素他都有沐浴的时候,泡在热水里小眯一会儿的习惯,今夜也未耽搁,洗完就起来了。
待他从屏风后面出来,她还坐在灯下埋头写着。
不知是自己刚刚热水一泡,浑身的血液都加速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一灯一人给人的感觉特别温馨,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想要过去自后面将她抱住的冲动。
想来应该是后者吧。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特别是夜里,房子再大,也是自己陪自己。
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感觉很奇特。
按捺住没有上前,他对着她的侧影道:“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做不完,可以明日继续。”
“嗯。”潇湘懿头也未抬。
樊篱便走向床榻。
其实,厢房里还有个矮榻,但是,他是男人,说不出两人分开睡的话,那样,会伤了对方。
而且,不久前他也承诺过,会好好做一个丈夫。
掀开被褥,里面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骤然往出一窜。
所幸他眼快、又有身手,呼吸一滞的同时,身形当即一闪,便避过了那一团东西扑在脸上。
那一团越过他的肩,落在他身后的地上,他回头,才发现是第一次见面时潇湘懿带在身上的那只小貂。
好险,若不是他躲得快,估计脸上就会跟那日的颈脖一样,要遭殃了。
所以,对这一小只,其实,他是有些心理阴影的。
只是现在
他盯着那只貂,生怕它趁他不备又再次一跃而起,而那只貂,一双滴黑的小眼睛也正戒备地看着他。
觉察到床这边的异样,潇湘懿回过头,便看到一人一貂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对峙的情景。
潇湘懿忍不住笑了。
起身,拍拍手,唤了声:“梨子,过来!”
那只小貂就跐溜一下跃向她怀里。
樊篱怔了怔。
说实在的,若不是那只小貂在潇湘懿话落之后就做出了反应,他都差点以为她唤的是他。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
梨子?篱子?哪个li子?
潇湘懿似是并未觉察到这些,一手抱着小貂,一手轻抚着它的毛,拾步朝樊篱走了过来,并低头跟它说着话。
“梨子,以后跟这个人就是一家人了,不许再欺负这个人,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夜起,你们就是朋友,来,握手言和。”
在樊篱错愕的目光中,潇湘懿行至跟前。
两人面对着面,她抬头看向樊篱:“你摸摸它,让它认识认识你。”
樊篱汗。
让他一个大男人
可是,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他又不忍拒绝,而且,可以预见以后会一直跟这东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不能一直敌人一样吧,且,怕防不胜防。
他略显迟疑地伸出手,缓缓探过去。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瘆着。
指尖触到小貂柔软的毛,他还本能地缩了一下,见小貂在潇湘懿的控制下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才放轻松了几分,整只手掌都摸了上去。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潇湘懿笑:“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这么个小东西。”
樊篱撇嘴:“还不是怪你,上次你让他抓伤我脖子,我到现在还余悸在心。”
“你活该!”潇湘懿嗔了他一眼。
樊篱弯了弯唇。
那只小貂在樊篱的抚摸下,很温顺,小眼睛看着樊篱,毛茸茸的身子一动不动。
“现在看它似乎又没那么可怕。”樊篱笑。
潇湘懿垂眸看着抱在自己怀里,正被樊篱大手一下一下抚摸的小东西,唇角一抹笑靥如花。
“本来就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主人我,所以,以后,只要你不得罪我,它应该也不会得罪你。”
“所以,它就是你用来对付我的武器咯?”
“可以这么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樊篱突然生出一种错觉。
此情此景,两人站得那么近,逗弄着这么一个小东西,让他生出一种夫妻二人在逗弄孩子的错觉。
“小貂认气味的,等它熟悉了你的气味,就会跟你做朋友了,来,抱抱它。”
潇湘懿边说边将小貂朝樊篱怀里一送,樊篱差点没接住,连忙伸手捧了。
小貂在他的两只大掌里,嗅嗅蹭蹭,还好,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
手心被蹭得有些痒,那种痒意似是一直传到了心里,他轻抿了唇,将小貂自掌心拿开,手臂一揽,将其揽在腕上。
小东西还真的变乖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抬眸:“夜里它不会也跟我们一起睡吧?”
问完,他才惊觉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暧昧了,耳根子发热。
偏生潇湘懿还不正面回答他,反问:“你想吗?”
这个太难答。
说想吧,很奇怪。
而且,虽然现在对它的恐惧基本已消退,但是睡在一起,他绝对还是会失眠。
说不想吧,那又显得更加暧昧了,似是意有所指一样。
所以,他最终决定将这个难题再踢回给她。
“这个得看小貂主人的啦。”
潇湘懿笑,怎会不知道他的用心,也不以为意。
“小貂主人说,你尽管放心去睡吧,床窄,它不跟你挤,夜里它睡床底。”
樊篱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潇湘懿将小貂自他怀里接过:“好了,它已经记住你的味道了,不会再对你动武了,你尽管放心去睡吧。”
说完,转身走向壁橱,打开,自里面取了件衣服,揉了揉一团,又走回到榻边,倾身放到床底。
“梨子,你也去睡。”
小貂从她的怀里跃出,一闪不见了踪影。
樊篱站在那里又怔了怔,这名字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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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他更别扭的还在后面,就是他躺在榻上,在他下面的床底躺着一只叫li子的小貂。
他想象着那画面,床上一人,床下一貂
潇湘懿蹑手蹑脚到榻上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虽然他阖着眼睛,但是,他并没有睡着。
感觉到她从他的身上越过,来到里厢,掀开被褥滑了下去,他也不敢动,装睡。
心跳却是难以抑制地徐徐加快,一声一声强烈地撞进自己的耳朵里,他暗暗攥了攥手心。
可是潇湘懿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在意,既未故意朝床边一点,跟他保持距离,也未平躺或者脸朝里。而是————
紧挨着他的边上躺下,甚至还脸对着他,几乎就要靠在他的肩头。
那姿势
樊篱微微蹙眉,僵着身子更加不敢妄动。
可是,那么近,淡淡属于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萦上鼻息,隔着衣料,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她的身子那边传过来的温度。
简直要人命。
那一刻,他好想将她揽在怀里,真的好想。
但他克制住了。
怕自己会失控,他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想护心丸,想棠婉。
对,想棠婉,潇湘懿说,已派潇湘阁的人去打探,她没事,既然没事,那就说明身上的媚毒也解了。
只是,三王爷已死,她既没解药,又没丈夫,如何解的?
就在他正七想八想着,腰腹处蓦地一重,他回神睁眼,赫然意识到,竟是潇湘懿将一条腿直接翘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好巧不巧地压在了他的那里。
他觉得浑身的血液猛地朝头顶一涌,他脑中空白。
呼吸随即变得有些困难,他缓缓侧首,发现始作俑者双目紧闭,睡得香甜。
他大吁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有细密的汗渗出。
还好,只是睡着后无意识的动作。
然而,他再强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都没用了,根本分不了心,她这样的姿势让他难受到了极致。
缓缓将手伸到被褥下面,试图将她的腿拿开。
谁知刚碰上,对方竟然就醒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腿不仅没有拿开,一只手臂竟然也搭了过来,横在他的胸口。
樊篱又彻底不敢动了。
扭过头,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醒,而是在梦呓。
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他闭了闭眼,胸口微微起伏。
这女人睡觉,还真是一点睡相都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样才符合她那种不羁的性格。
只是,这样,让他今夜还怎么入睡啊?
早知如此,宁愿让那只叫li子的小貂也睡榻上,那样至少顾及到不压着它,这女人的睡姿应该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吧?
而与此同时,在皇宫的香凝宫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帝王翻了个身,发现怀里的女人还在睁着大眼睛,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入神。
抬手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顺到耳后,他鼻音浓重:“怎么还不睡?”
池轻抬起小脸。
“我在想樊篱跟懿姑娘呢,昨夜樊篱是中了药,没多少意识,今夜两人都清清醒醒的,估计怕是都要失眠,以他们两人的性子,漫漫长夜,相处起来,定然很有趣。”
郁墨夜汗了汗。
“你大半夜的不睡,就是在想他们夫妻两个?”
他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池轻却一脸无辜。
“是啊,你不觉得今天晚上他们两个绝对会特别有意思吗?你也看到了,白日里他们两个就已经让人忍俊不禁了。”
郁墨夜笑着捏捏她的脸,眼里都是宠溺的无奈。
“那也不至于让你大半夜的不睡,费脑子去想他们,而且,白日是白日,新婚夫妻的,夜里特别有意思的,不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一问出口,池轻就明白了过来。
这次轮到她汗颜了。
瞪他:“就你满脑子想着那个,我敢打赌,今夜他们两人肯定不会做那事。”
郁墨夜轻嗤:“你那么肯定?樊篱吃素了这么多年,一旦尝到男女情事的滋味,应该是欲罢不能才对。”
池轻撇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哼道:“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呀,色胆包天,樊篱才没你那么大胆,而且,他跟懿姑娘的关系现在还有些微妙,虽然已经结为夫妻,可我感觉,他们两人的感情其实才刚刚开始,所以,不会啦。”
“我哪有?”
郁墨夜将她的手捉住,裹在掌心,“那时,我也是忍了很久好不好?第一次是在江南要了你,后来在忘返镇,我却一直忍着没有碰你不是吗?一直到回宫之后,你为了老五跑去求我收回让他去天明寨谈判的圣旨,我一时怒了,才将你办了,两次中间也隔了老久。”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当时主要是生他跟老五的气,却也有一些想要她的因素在里面,以致于连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也不顾及了。
池轻晕死。
这个男人还真是大言不惭呢,而且,有几个字眼特别
忍,办了,老久
不过,从这些话也能看到他当时的煎熬,还以为那时就她一人挣扎痛苦呢。
而且,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池轻心中甚是平衡和欣慰,但是,又有些羞恼,因为手被他握着不能动,她干脆扬起头,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其实,是带着几分恼意,也带着几分甜蜜撒娇的意味的。
反正,那一刻就是想要咬他有着绝美弧度的下巴一口。
“所以啊,连你这种人都能忍那么久,知道不适宜来,何况樊篱?所以我才说打赌他们今夜没有。”
“什么叫我这种人?”
被她咬了一口,郁墨夜眸色转深,凝着她。
双瞳映着床头唯一未灭的那盏烛火,池轻看到了里面在快速膨胀发酵的东西。
她感觉到了危险。
有些懊悔自己的行为,微微低了脑袋,避开他炙热的视线,嘀咕道:“就你那种嘛。”
然而,郁墨夜已经裹着她的手带到了被褥里面,往下引,鼻音也越发浓重,沙哑魅惑。
“我哪种?”
池轻深知事情不妙。
夜里已经来过一次了啊,她连忙翻过身,想要躲开,并试图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
却是没能如愿。
一手被他握得紧紧的,他的另一手扣在她的背上,让她紧贴着他,无法动弹。
池轻羞恼道:“你哪种?你看看自己现在就知道你哪种?欲望强烈、精力旺盛、一夜多次,次次要人命,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郁墨夜也不以为意,反而,就像是被提了多大的优点一般,唇角的弧度越发扩大,笑得颠倒众生。
“那为了对得起你给出的这个评价,今夜怎么也不能只有一次就作罢,对吧?”
说完,一个翻身,已是将她压在了身下。
池轻欲哭无泪,只能求饶。
“郁墨夜,你是皇上,龙体要紧,这样是不对的,樊篱今日说得对,懂医还是很有必要的,你明日翻医书了解了解,这种事情做多了,很伤身的,而且”
她的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一个低头,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堵住。
“皇上怎么了?就你一个女人,而且,又不是天天来,我知道度”
含糊不清的话语,自两人相交的唇瓣逸出。
池轻“唔”了一声,刚准备回他,什么叫就她一个女人,是不是后悔了,想要三宫六院,可刚吃力地张了一点嘴,舌就被他结结实实捕获。
池轻便彻底没了脾气。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1】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1】
妹妹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床榻边的时候,两人刚齐上云端,呼吸粗重、大汗淋漓。
郁墨夜一个侧首,便看到赤足站在床边看着他们两人的小不点,脸色一变,他飞速从池轻身上翻下来。
好在被褥是盖在身上的。
见他如此,池轻自是感觉到了不对,也气喘吁吁地朝外边看去,见到是妹妹,同样吓得不轻。
赶紧扯住被褥,生怕滑下去。
“妹妹怎么来了?”
郁墨夜在外边,蹙眉先开了口。
与此同时,也缓缓坐起身,保证被子遮住腰身以下,并弯腰拾起扔在床边地上的寝衣套在身上。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几时来的?都看到了什么?
平素都是青莲带三个家伙在偏房睡的,而且,这个时辰,应该早睡下很久了。
看这小家伙的样子,小寝衣松垮地耷拉在身上,头发蓬蓬乱乱的,赤着足,就知道,是睡了又爬起来的。
郁墨夜又弯腰将池轻放在床边的鞋子拿起,朝小家伙面前一放:“来,乖,踩你娘亲的鞋面上。”
春寒料峭,地面是汉白玉石,小家伙身子底子又不好,脚心哪能这样受凉?
“青莲姑姑呢?你怎么不睡觉,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见她就站在那里大眼睛一眨一眨懵懂地看着他,不动,也不做声,郁墨夜边抄着寝衣的衣襟边问。
池轻躲在他里侧,动也不敢动,生怕小家伙看到她没穿衣服的身上到处都是痕迹的样子。
小家伙油盐不进,郁墨夜将寝衣拢好后便从被褥里出来,下了榻,顺手替池轻掖好被子。
他的寝衣是长袍的那种,所以,就算没有穿亵裤,袍角垂下来,也能遮住下半身。
将小不点抱放在池轻的软鞋上站着,他蹲在她面前,一手握住她的小手,一手摸着她柔软的发顶,诱哄着再问:“妹妹能告诉爹爹,到底怎么了吗?”
小家伙似乎才怔怔回过神来。
奶声奶气道:“哥哥说,我们睡着的时候,爹爹骑在娘亲身上打娘亲所以,我装睡觉姑姑睡觉了,我悄悄起来,来看”
虽然小家伙语不成句的,但是,池轻跟郁墨夜都听懂了。
两人彻底无语。
池轻更是羞得恨不得将脑袋都缩到被褥里面去。
而且更要命的是,既然是六六说的,说明他们两人那什么的时候,六六也看到过。
不然怎么会说得那么具体,时间是在大家睡着的时候,动作是郁墨夜是骑在她身上的,然后,打她。
啊啊啊!
池轻觉得自己要疯了,躺在那里恨恨地瞪向郁墨夜,都是他!
郁墨夜却是低低笑了起来,问小家伙:“那你有看到爹爹打娘亲吗?”
小家伙摇摇脑袋,一会儿,又点点脑袋,稚声反问郁墨夜:“爹爹为什么要打娘亲?打娘亲的爹爹,就是坏人。”
郁墨夜哭笑不得。该如何跟这小屁孩解释呢?
池轻已经在那里给郁墨夜澄清了,“妹妹,爹爹没有打娘亲,爹爹跟娘亲好着呢,怎么可能会打娘亲?哥哥搞错了,是哥哥误会了,妹妹也误会了”
小家伙歪着脑袋,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副不信的样子。
“那我也看到爹爹骑在娘亲身上”
池轻汗,羞得捂了脸。
“郁墨夜,你说,你跟你女儿解释!”
郁墨夜再度笑了。
起身拿了一条枕巾拢在小家伙只着一件寝衣的小身子上,将小家伙抱起:“你看看爹爹,像坏人吗?”
小家伙撅着嘴,好纠结哟。
她是觉得爹爹不是坏人,爹爹最好了,其实平时比娘亲还好,娘亲有时还朝他们生气呢,爹爹从来都不朝他们发火,总是护着他们。可是
小身子忽然朝前一倾,幸亏郁墨夜眼疾手快,不然,还真差点没抱住。
发现她竟然是要上到床榻上去。
“妹妹要做什么?”
郁墨夜自是不允,池轻更是吓得不轻。
小家伙却是犟得很,小手推拒在郁墨夜的胸口,朝前挣扎着小身子,非要上去榻上。
“很晚了,爹爹明早还要上朝,娘亲也要睡觉,爹爹现在送你回房好不好?”郁墨夜只得诱哄。
小家伙就是不依,还火了,摇头大声道:“不要,不要,不要”
见她瘪着嘴,下一瞬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郁墨夜只得将她放到榻上。
池轻吓得赶紧死死攥住被子。
果然,小家伙脚一落床,就吭哧吭哧来扯池轻的被子。
池轻脸都白了。
小家伙扯住不放。
刚才爹爹从被子里起身的时候,她可是看到了娘亲肩上的伤痕,就跟她胳膊上摔了一跤留下的伤痕是一样一样的,都青了。
她要确定一下,如果她看到的是真的,娘亲肩上真有伤痕,那爹爹就是打了娘亲。如果她看错了,娘亲肩上没有伤痕,那爹爹就还是好人。
可是怎么被褥扯不开?
小家伙急了,喊:“爹爹,爹爹。”
池轻也急了,喊:“郁墨夜,还不快想办法,我”
不是小家伙要哭了,是她快要哭了好不好?
郁墨夜忍俊不禁,勾着唇角看着拉扯着被角的母女二人,慢吞吞上前。
对,是慢吞吞,然后将小家伙再度抱起。
“好了,娘亲生病了,必须捂着被子,不能见风,你也希望娘亲早点好起来,总不希望娘亲病情加重对吧?”
郁墨夜苦口婆心的同时,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池轻牙痒痒的,心有余悸。
见小家伙还一副必须打破砂锅、寻到真相,对郁墨夜的话半信半疑的样子,池轻只得再次出声解释。
毕竟在小家伙的眼里,她是受害者。受害者说的话,自是比施暴者说的话让人信服。
“妹妹听话,娘亲真的是不舒服,所以必须盖好被子。爹爹很爱娘亲,从来没有打过娘亲,你们玩游戏的时候,不是也骑在别人身上吗?爹爹在跟娘亲玩游戏呢。”
小家伙又眨着大眼睛,似是有些信了。
郁墨夜也跟着补了一句:“对,骑马的游戏。”
池轻汗,敢情她是马?
小家伙听到说骑马,终于完全信了。
虽说她没有骑过真马,但是他们仨有木马,可不就是这样骑的。
这时,门口传来轻叩门扉的声音,“皇上娘娘。”
是青莲。
郁墨夜垂目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袍角,寝衣够厚,并不透。
“进来!”
门其实已半开,是小家伙进来的时候推开的。
青莲快步入了内殿。
在看到床边地上凌乱的衣物时,眸光微微一闪,再瞥到池轻躺在榻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她更是两颊一热,心知肚明。
对郁墨夜鞠了个身:“奴婢一时睡得过沉,没能及时发现小公主起来,奴婢失职,奴婢罪该万死。”
可想而知,小家伙进来破坏了什么,青莲一颗心拧起。
郁墨夜却似乎并不以为意,也未生气,只将怀里的小家伙交给青莲。
“快点带她去睡吧。”
“是!”
青莲颔首,抱了妹妹仓皇退了出去,出去以后,还不忘返身将内殿的门带上。
瞥了一眼床榻上脑袋缩得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的女人,郁墨夜唇角一勾,举步走向门口,将门栓拴上。
以前住龙吟宫就自己一人,有时夜里难免想喝水之类的,所以,就从不栓门,王德就睡在外殿,随时传唤进来。
反正他是帝王,不栓门,别人也不会擅入。
因为习惯了,所以在香凝宫,他也未栓门,可未料到几个小家伙
转身走回床榻,见池轻一瞬不瞬地瞪着他,眸子里能喷出火来,他又禁不住低低笑了。
“还笑,郁墨夜,你还有脸没脸啊?我都要没脸见人了,你还”池轻气结得不行。
郁墨夜不徐不疾地掀开被褥进来。
“做什么没脸见人?天下哪对夫妻不做这事?再说了,我们不做这事儿,能有他们吗?”
池轻无语到了极致。
能如此理直气壮、大言不惭的,放眼天下,这个男人如果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竟然连他们不做这事,就生不出三个小家伙这样的话都讲了出来。
说到这里,池轻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郁墨夜,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吃避子药了,怀六六和姐妹两个的时候,都是一次没食避子药,一次就中了,这次怎么”
“原因很简单啊。”池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郁墨夜打断。
池轻疑惑:“什么原因?”
郁墨夜眸光微闪,伸手一把掀了她身上的被子,做出一副又要扑上去的模样:“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
池轻汗,连忙拉了被褥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遮住。
“就知道你说不了好话!”
郁墨夜笑笑,其实,他也只是吓唬吓唬她。
“今夜就暂时放过你,太晚了,睡吧。”
滑下被褥躺好,他抬起她的头,将手臂枕在她的颈脖下,拥她入怀。
******
这厢,樊篱一宿未眠。
是真的一会会儿都未睡,因为潇湘懿睡觉真的太不安分了,完全就像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
有时一只脚翘他身上,有时一双脚全部都翘他身上,手臂就更不用说了,压在他身上是常态,有时还抱着他。
要命的是,在他非常难得地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又是踢腿,又是蹬脚的,几次都差点将他踢到床下去。
昨夜真是药力作用意识不多,他都没发现,这个女人竟然睡觉这般无形象。
其实没有形象倒也无所谓,毕竟他知道,她就是这样毫不扭捏、也毫不矜持、真性情的女子。
他郁闷的是,她这样不安分,简直就是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点火啊。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就差点忍不住想直接要了她。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好在,天终于亮了。
他蹑手蹑脚,准备起身的时候,潇湘懿也醒了。
揉着惺忪的眼睛,她鼻音浓重地问他:“什么时辰?”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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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侧首看看墙角的更漏,回道:“卯时。”
又回头看向潇湘懿:“按照规矩,今日要进宫去拜见帝后,不过,时辰还早,这个时候,还在早朝,辰时进宫就可以了,你再睡会儿。”
潇湘懿闻言,手自眼睛上拿开,疑惑道:“那不是针对诰命大臣的规矩吗?”
在大齐,一至五品官员大婚后两日,需带其诰命夫人一起进宫给帝后请安,五品以下都不需要的。
关键是,樊篱曾经不是官员,如今更不是,曾经还有个法师头衔,现在什么都没有,唯一的身份,就是帝王的挚友。
“我们也要去?”潇湘懿犹不相信。
樊篱“嗯”了一声,掀被下床,“皇上昨日临走时要求的。”
潇湘懿怔了怔,没有再多言。
因为她已经明白过来帝王的用心。
以前她就听说了一些这两个男人的兄弟情深,这段时间看下来,传言非虚,他们的确都是重情重义之人。
为了郁墨夜,樊篱可以不顾性命,是她亲眼目睹的,而为了替樊篱讨回公道,郁墨夜不惜杀了岳国的三王爷,这也是她亲眼看到的。
而且,昨日看他们两人的相处,丝毫不像君臣,只是友人,不对,应该说损友。
甚至因为樊篱的缘故,帝后两个也未将她当外人,在她面前都是以我自称。
所以,帝王此举的意思是告诉百官、告诉世人,樊篱在他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位高权重之臣?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问了:“你不喜为官吗?”
因为她觉得,以这两个男人的关系,除非是他自己不愿意做官,否则郁墨夜不会不给他名分,却又要如此用心良苦地给他地位。
果然,樊篱“嗯”了一声,拿起袍子穿在身上。
潇湘懿躺在那里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一瞬,问:“也是因为棠婉?”
问完,她又觉得不对。
他知道棠婉没死也是最近的事,这么多年都以为棠婉因病去世了,跟入朝为官能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什么都往棠婉头上联想?
“不是,”樊篱也当即回复了她,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比较喜欢自由,不爱被拘束,而且,前几年,也经常需要替皇上秘密办一些事,所以,还是自由身比较好。”
“哦,”潇湘懿凝着他的背影片刻,翻了个身,“我再睡会儿,到时喊我起床。”
“好。”
潇湘懿脸朝里,脑袋在软枕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缓缓阖上眼。
太困了,夜里光顾着捉弄某人去了,根本没怎么睡,必须再睡会儿。
只是,某人不是也煎熬了一整夜吗?竟然精神还不错。
果然男人跟女人不能比。
想起夜里他难受又强忍的模样,她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
两人进宫的时候,大概辰时的光景。
樊篱说直接去香凝宫,因为帝王下朝以后一定会先去那里。
然而,他们两人到的时候,香凝宫门口的守卫却说,帝王不在,不仅帝王不在,池轻也不在,不知做什么去了。
院子里三个小家伙在玩耍,叽叽喳喳的,青莲在洒扫。
见他们两人前来,青莲连忙丢了手中扫帚,过来行礼。
这时,不知怎么回事,三个小家伙忽然吵了起来,甚至还动起了手。
“爹爹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每次都是爹爹骑马,所以,就应该我来骑,你们当马。”是六六理直气壮的声音。
妹妹虽说话稚声稚气、慢慢吞吞,却也毫不示弱:“你是哥哥,我最小哥哥应该是马,我骑”
两人推推搡搡的,想要让对方躺下。
姐姐没吵,一旁看着六六跟妹妹争得不可开交,眼见着要打起来了,就小身板上前,想要将两人拉开。
可她哪里是六六的对手,而且妹妹也倔得很,伸手想要推开她这个阻碍,结果两人一搞,姐姐就一ρi股摔坐在了地上。
青莲脸色一变,连忙跑过去:“小祖宗们,你们又是怎么了?这玩得好好的,怎么又打起来了呢?”
樊篱跟潇湘懿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过去。
还好个子小,又是在沙子地面上,姐姐也没哭,小身子顺势往地上一趴。
青莲还以为她要耍赖,谁知她侧着小脸跟哥妹二人道:“我当马。”
青莲怔了怔,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两个小家伙为什么吵了。
哥哥指着趴在地上的姐姐:“不是这样的,娘亲不是趴着的,娘亲是躺着的,背躺着,脸朝上。”
妹妹小脑袋也点得如同捣蒜:“对,娘亲脸朝上。”
昨夜她看到的就是脸朝上的。
姐姐便小身子一滚,由趴着变成仰面朝天。
六六正准备骑上去,被青莲红着脸一把拉开。
没想到青莲会如此,小家伙当即就不悦了,小眉头皱得可紧了:“姑姑,我们玩骑马的游戏呢。”
边说,边想甩开青莲的手。
青莲同样也蹙了眉:“你们不是有木马吗?”
“木马不好玩,爹爹跟娘亲夜里都玩这个呢,我们也要玩。”说完,又作势想要跨到姐姐身上去。
一旁的潇湘懿已先他一步将姐姐抱了起来。
“这个游戏呀,只能大人玩,小孩子不能玩的。为什么呢?因为小孩子身子太小,还在长身体,承受不起另一个人的重量,这样骑上去,下面当马的人会被压坏的,就再也长不高长不大了,听话哈,不玩这个了好不好?”
潇湘懿耐心地说完,三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信将疑。
樊篱耳根有些热。
从几个孩子的言语和举措来看,他自是明白他们曾经看到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如今又在做什么。
还以为潇湘懿没看出来呢,可听她此番话语,他才知道,她原来心里明镜儿一样。
这几个熊孩子也是,真是天真无邪、童言无忌啊,竟然,竟然
“那樊篱叔叔,你们两个是大人了,你们两个能躺在地上给我们当马吗?我们小,压不坏你们,而且,你们也不用再长高长大了。”
六六鬼点子多,脑子转得也快。
樊篱跟潇湘懿汗,青莲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忽然传来“咳咳”的咳嗽声。
几人一怔,回头,便看到帝后二人不知几时竟站在不远处。
咳嗽的是池轻,似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一张小脸咳得通红。
相比之下,帮她轻拍后背的帝王就比较平静。
因为姐姐被潇湘懿抱着,六六小胳膊被青莲握着,就只有妹妹是自由身。
见到帝后两人,妹妹立马就屁颠屁颠地朝他们跑过来,并嚷嚷着:“爹爹,娘亲,我们要骑马爹爹骑娘亲那样的”
池轻原本咳嗽已止住,突然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帝王俊眉微拢,大手再度轻拍上她的背,帮她顺气,并吩咐青莲:“边国进贡了些鲜果,朕已经让王德在洗了,你带几个小东西去龙吟宫吃。”
“是!”
青莲领命,将姐姐自潇湘懿手里抱下来,唤了六六,还有妹妹,“走,先跟姑姑去龙吟宫吃好吃的。”
几个小家伙互相看了看。
其实,心里可不愿意啦,但是,看到爹爹脸上没有笑,娘亲又一直在咳嗽。
妹妹一早就将昨夜骑马之事跟他们说了,解开了爹爹打娘亲的误会,同时,妹妹还告诉他们娘亲生病了。
果然病得好厉害,一直在咳呢,他们也不敢再烦了,而且,有好吃的也不错,便都不做声地跟着青莲走了。
几个小家伙被青莲带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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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懿正欲行礼,樊篱却是“噗”的笑出声来。
池轻羞窘。
她就知道,昨日刚刚取笑过樊篱,今日难得有如今良机报仇,樊篱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羞死人了!
她咬唇看向身侧的郁墨夜。
郁墨夜却是略略翘起了唇角,长睫一掀,瞥向樊篱,不徐不疾开口:“事实证明,做任何事,都要给自己留余地三分,因为,这世间之事都是风水轮流转、因果循环,想必这些,不用我说,昨日你已深深感受到了。”
郁墨夜笑若春风,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请继续。”
与此同时,还朝樊篱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意思很明显,让他继续笑。
樊篱却是当即噤了声。
这个男人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他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认了。
原本还准备逮住机会取笑几句的,可对方看似寻常的几句话,暗示和威胁的意味尽显。
郁闷的是,他还真被威胁到了,因为,他的确不能保证,将来他的孩子会不会闹这种笑话。
就像曾经他取笑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会终生不娶,绝对不会闹出这方面的笑柄出来,结果……
敛了笑意,他碰了碰潇湘懿,两人一起行礼。
郁墨夜扬袖示意他们二人不要多礼,“还以为你们会去龙吟宫,我跟皇后都在龙吟宫候着呢,王德将鲜果都准备好了,你们竟来了香凝宫。”
樊篱愣了愣,原来是搞岔掉了。
不,是他考虑得不够周全。
想想也是,如果这个男人让他跟潇湘懿今日进宫请安的目的,是让大家明白他的地位,那定然是在龙吟宫接见他们,而不是香凝宫。
毕竟龙吟宫才代表帝王,香凝宫只是皇后的寝宫,并且,除了青莲,连个下人都没有。
那现在……
他正兀自想着,郁墨夜再度出了声:“懿姑娘虽已不是第一次进宫,但是,皇宫应该没逛过吧,正好我跟皇后也准备去御花园看看,已入春,看有些什么花开了,大家一起吧。”
潇湘懿微笑颔首:“好!”
樊篱也略略鞠了鞠,那一刻心中的感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说实在的,郁墨夜的用意并未对他透露过一丝一毫,但是他的心思他懂。
如果说,昨日听到让他进宫来请安,他还只是猜测他的目的是如此,那么,此刻,他已完全确定。
没去龙吟宫,而是来了香凝宫,所以,这个男人又提出了游皇宫,用意已很明显。
他不挑明,他便也不道破。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想要他的感激,可他心里的感激是真切的。
一行四人出了门,看到门口侍卫的时候,樊篱忍不住问了:“前几天门口还没有人,这两天加了守卫了?”
“嗯,”郁墨夜点点头,也未多说,就只道了一句,“多点防卫总归是好的。”
池轻眼帘微颤,没有做声。
守卫是这个男人前天安排过来的,就是他们从十里亭回来之后。
当时,郁墨夜给她的理由也是这一句。
她没有多问,只是她隐约觉得或许有两个原因,一个,从岳国三王爷和棠婉的那件事上生出了一些危机感,怕有谁对她不利,怕失去她?
另一个,她怎么觉得,像是在防段嫣?
因为守卫过来的时候,她听到这个男人跟他们交代,宫里的除了青莲跟王德,宫外的除了樊篱和九王爷郁临归,其余的人没有通禀,都不可擅自入内。
而曾经段嫣来过香凝宫两次,两次都是直接进了院子。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
不管郁墨夜出于何种原因如此做,总归是为了她呣子几人的安全着想。
她也是很赞同的,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就算她会武功,却也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都在三个小家伙的身旁。
四人有说有笑沿着宫道往前走,也没让宫人跟随。
春日的阳光正好,金子一般,洒满整个宫道,走在其间,暖暖的,很惬意。
路上不时遇到忙碌的宫女太监,都停下来退到路边跟他们行礼。
郁墨夜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懿姑娘,我们一直很好奇,当初你为何拿出那么珍贵的护心丸救樊篱,救完之后又不让樊篱知道是你,将人掩于落叶之下就离开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大侠,神龙见首不见尾、做好事不留名?”
三人都怔了怔,不意他这个时候提这个。
其实这个问题当事人樊篱也一直想问的,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前天潇湘云只是跟他讲了大概,说潇湘懿是去东郊的密林采药恰巧碰到了他,后面的没有说。
他看向潇湘懿。
潇湘懿笑笑:“我哪有皇上说的那么高尚?当日我正好在东郊采药才会碰到樊篱,那时我试了一味药,没有内力,根本拖不动他,所以,才将他掩于树叶下面,回潇湘阁找人,等我再回去,就不见他了。”
长话短说,她没有提前面樊篱三人打斗的事,这些他们都知道。
“原来如此。”
郁墨夜点头,含笑目光瞥了一眼樊篱,又道:“多亏懿姑娘,懿姑娘救了樊篱,樊篱又救了我,所以,懿姑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直不曾言谢,今日正好说到这上面了,在此真心地道声谢谢。”
潇湘懿没想到郁墨夜会如此,落落笑着摆手:“皇上言重了,那样的情况下,任谁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样为朋友两肋Сhā刀、那样顽强的樊篱,让人钦佩,也让人心疼。
她下意识地转眸看向樊篱,撞上樊篱正巧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都心生微妙,各自撇开。
郁墨夜眼角余光瞥见,唇角勾起。
忽的又想起什么:“对了,当时樊篱伤得那么重,整个人陷入昏厥,懿姑娘怎样让他服下护心丸的?”
郁墨夜话落,樊篱和池轻都朝潇湘懿看过来。
潇湘懿长睫颤了颤,这个问题……还真有点不那么好回答呢。
当时的樊篱人事不知,完全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没有办法,她只能先将护心丸放在自己嘴里咀嚼碎,然后再口对着口一点一点哺进他嘴里。
饶是这样,他还是不能咽下去,她虽手脚能动,却依旧没恢复内力,也不能通过点茓的办法助他咽下。
所以,她将他拖到一隐蔽处,堆了些落叶他身上将其掩住,她去潇湘阁找人。
只不过方才她说,她找人来拖樊篱,实际情况是,她想找人过来用内力将樊篱喉咙里的药逼下去。
但是,她将人找来后,樊篱已经不在了。
见潇湘懿半晌没做声,郁墨夜低低笑了:“我知道了,只有一个办法,就像当初我每次隐疾发作时,池轻救我一样。”
潇湘懿怔了怔,没太明白。
不过,在场的,也就只有她不明白。
樊篱跟池轻当即就反应过来了,郁墨夜指的是嘴对嘴。
两人都红了脸。
见池轻害羞,樊篱也发窘,潇湘懿自是就也明白了过来,禁不住也两颊一热。
郁墨夜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哈哈”笑着信步走在了前面。
看着他龙袍翩跹的背影,池轻“切”了一声,撇撇嘴。
若不是不想挖坑埋自己,她真想回他,难道你就不是当事人?你只是脸皮比我们仨厚而已。
举步追了上去,她故意用手肘撞他的手臂,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郁墨夜就任由着她撞,眼角眉梢都是绵长的笑意。
两人就这样纠缠着,丝毫不顾还有他人在。
身后的樊篱跟潇湘懿看着这一对人,这一对毫无帝后形象的璧人,皆弯了弯唇。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4】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4】
逛了大半个皇宫之后,差不多一上午就过去了,午膳在香凝宫里用的,用完午膳樊篱夫妻二人才出宫。
出宫以后,潇湘懿说自己去找两味药,让樊篱先回去。
樊篱其实想陪她一起,但潇湘懿似是不太乐意的样子,他便作罢了。
独自回府也好,回去以后他可以补觉。
一连几日都这样,潇湘懿白日都很忙,早出晚归地忙着研制护心丸。
樊篱就夜里受憋,白天补眠。
要说潇湘懿的睡姿,他真是服了。
那真是,只有他想不到的姿势,没有她做不到的姿势,就没有一个晚上让他安生过。
他是医者,他很清楚,长期这样身体如烈火焚烧、身心的渴望膨胀到了极致,却一直强忍着得不到满足,是有损健康的。
但是,他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因为他不确定潇湘懿愿不愿意?大婚那夜是个意外,她是要救他。
而且,他觉得依照潇湘懿率性而为的个性,如果愿意,或者有这个方面的想法,应该会表现出来,或者有些暗示。
都没有。
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
夜,春寒料峭。
棠婉坐在铜镜前,一件一件将头上的簪花卸下来,扔在梳妆台上。
看着镜中眉目憔悴的自己,她疲惫地闭上眼,朝身后椅背上一靠。
一连串的变故,死里逃生,回来后又是面圣,又是处理三王爷的丧事,这几日,她都是逼自己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容不得自己出一丝差错。
所幸,都处理好了。
回血珠交给老皇帝后,按照路上想好的说辞,老皇帝应该是信了,就吩咐了几人去寻杀死三王爷的流匪,然后便让她将三王爷的丧事处理好。
只是,本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她可以安下心了,也可以好好休息了,可,为什么,心里面忽然觉得那么空呢?
睁开眼,入目是雕梁画栋,侧首环顾屋内,亦是一片奢华,任何一个物件,都是价值不菲。
这是她曾经向往的生活。
这几年,虽然她已得到,却终究只是挂着女主人的头衔得到。
换句话说,就是完全取决于那个是她丈夫的男人,若他一纸休书,她依旧一无所有。
如今,这些都完完全全属于她了,因为这座金碧辉煌的三王府再无男主人,她,是唯一的主人。
可是,她却又不由地生出了怀疑。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
她现在想要的,不过是跟自己爱的男人,生几个孩子,过着幸福甜蜜的生活,当然,前提是必须衣食无忧,可以不大富大贵。
可是,这一切都再无可能。
她秘密让人打探樊篱的消息,因为她担心他,不知他中了媚毒之后如何了?
结果,打探的人跟她说,樊篱好好的,失踪的潇湘懿大婚当夜就回去找他了,这些日已然是成双入对的夫妻。
那一刻,她感觉到心在滴血。
回不去了,她回不去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下半身就只能在这座金碧辉煌,却又空荡冰冷的三王府里度过了。
坐起身子,执了象牙梳一下一下梳理着齐腰的黑发。
她还那么年轻,她还那么年轻啊!
掷了象牙梳,她自椅子上站起,宽衣准备就寝。
她不想再去想这些郁闷的事情。
刚掀了被褥,准备进去,门口忽然传来细碎的敲门声。
她一怔,以为是家丁下人有事禀报,蹙眉道:“我已经寝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是对方并没有走,也未出声说话,只是,细碎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她有些恼火,可见对方听到她如此说还没有作罢,又恐有什么急事。
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寝衣,是真的单薄,就像是没穿一样,里面看得清清楚楚,是三王爷让人给她做的,且领口特别大,下面又特别短,一大半的身子都在外面,几件换洗的都是如此。
三王爷让她每夜就穿这样睡觉,然后,他便在床上折磨她。
这几日太忙,明日得重新让人做几套新的。
懒得再穿中衣,她拿了件大披风,将自己裹住,一手拢好,一手开了门。
她还未开口,甚至还没看清门外的人是谁,就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闪身越过她的身边进了门,并“砰”的一声将门掩上,上好门栓,动作极快。
她一惊,这才看清来人,赫然是王府的车夫老梁。
瞳孔一敛,她当即变了脸色:“你这么晚了,来我房里做什么?”
她绷直了声线,却依旧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
是,此人就是那夜马车上给她解媚毒的那个车夫。
男人没有回答,一把将她抱住,棠婉根本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一时骇住,“你”
直到男人将脸埋在她的身前,深嗅,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推他:“放开我,你做什么?”
男人抬起头,一脸坏笑:“做什么王妃不知道吗?那夜不是做过吗?”
棠婉羞愤,更加大力地挣扎。
“那夜我是被人下了毒,没办法,你也答应过我的,说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会说到做到,绝对不会亏待你。”
其实,那夜她就想过,这个男人不能活,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但是,她又顾虑到三王爷和两个随从都死了,如果车夫也死了,独独留她一人活下来,老皇帝未必会相信她。
相反,若车夫也活着,且还是王府里干过多年、一直得三王爷信任的车夫,他们两人一起作证,分量就绝对是不一样的。
正好,她又跟他发生了那种关系,他就理所当然地站到了她这边。
他们也达成了协议,他效忠于她,她给他荣华富贵。
她可没答应,以后他们还保持那种关系。
男人并没有放开她。
“我也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做不到,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着你,夜里做梦也是你,棠婉,就让我们在一起吧,你还那么年轻,难道就准备守一辈子活寡吗?而且三王府家大业大,你一个女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棠婉苍白着脸看着他,竟无言以对。
男人将她箍得死紧,信誓旦旦。
“你只是一个女人,女人怎能没有男人的滋润,怎能没有男人的依靠。我愿意做你身后的男人,给你依靠,为你鞍前马后,你放心,我只是一个车夫,不起眼,只要我们小心点,没人会发现我们的关系的。”
棠婉眼帘轻颤,没有做声。
心里面是五味杂陈的,有羞愤,有伤心,有悲哀,有无力
是,她也希望能有个死心塌地为她的男人。
冷了可以给她温暖,累了可以给她依靠,可以为他披荆斩棘,也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她还年轻,她的身体也有需要,她也不想守着活寡到老。
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年纪比三王爷还大,又矮又胖,笑起来一口黄牙,说起话口气熏人的男人,跟她希望的男人相差甚远啊!
见她不说话,男人一把扯掉她的披风。
见她只着了一件基本等于没穿的薄纱,男人的眸色瞬间就晦暗了下去,大手更是迫不及待地探到她短得可怜的衣摆里面。
直击要害。
棠婉倒抽一口凉气,蹙眉“唔”吟出声。
接着,又伸手推他:“老梁”
可,虽是推,却根本绵软无力。
又加上那一声像是恼怒的“老梁”更是酥到了骨子里。
男人低吼一声,打横将她抱起,扔到榻上。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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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又苦恼了几日,苦闷又茫然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宫找了郁墨夜。
郁墨夜正在龙吟宫里批奏折。
好在池轻不在。
但是,樊篱还是有些难以开口,就坐在那里闷闷地想该怎么组织语言。
郁墨夜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唇角轻勾:“幸亏知道你刚新婚,不知道的人,看你那一脸不爽的样子,还以为你欲求不满呢。说吧,怎么了?”
樊篱错愕扶脸。
汗,他有那么明显吗?
瞧见他那样的表情和举措,轮到郁墨夜愕了:“不会吧?真被我言中了?”
樊篱低了眉眼没做声。
郁墨夜放下手中奏折,正了脸色:“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前几日不是看还好好的吗?而且,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不是吗?”
樊篱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生命中突然有了女人,还有些适应不过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发展我们的关系,或者说该不该发展我们的关系?”
他的话还未说完,郁墨夜忽然拿了面前的一本奏折扬手一抛,直直砸在他的脑袋上。
樊篱不意他会如此,根本不设防,吃痛摸头,愕然。
所幸郁墨夜只是随手,且奏折是布帛为面,不是特别坚硬,所以,虽有些痛意,却也还好。
“你那脑子都想什么呢?什么叫该不该发展你们的关系?不该发展的,你们不是也已经都发展了吗?一个女人,药给你,身子给你,后半生都给你,你还想要怎样啊?还放不下那个棠婉吗?”
樊篱一时语塞。
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那本奏折拾了起来,他起身将其还至郁墨夜面前的龙案上。
还完也没有离开,就站在那里,在郁墨夜沉沉目光中,他垂眸静默了片刻,抬头:“不是因为棠婉,是我不确定潇湘懿到底怎么想的?”
末了,他又将这段时间的情况如实跟郁墨夜讲了一遍,包括,他每夜都没有睡好,那个女人每日早出晚归,他就在府中补眠。
郁墨夜听完,微凝的脸色反而缓缓舒展开来,最后,还笑了:“果然是欲求不满。”
说完还朝樊篱竖了竖大拇指:“每夜睡在一起,还那样纠缠,都能做到坐怀不乱,佩服!”
面对郁墨夜的揶揄,樊篱真是说不出的苦。
“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她那般直接的一个人,如果愿意,肯定会表现出来,可是我看不到,所以……我不敢轻易来,那样就是对她的冒犯,而且,我在想,她或许还因为前面的事有些怪我,她心有芥蒂,我就更不能强人所难。”
郁墨夜闭眼,根本听不下去。
“你想得可还真多!”睁开眸子,郁墨夜摇头,“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几时变得这般琐碎了?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优柔寡断,完全不是你的作风,完全不是我认识的樊篱!”
说到这里的时候,郁墨夜忽然又有些明白过来。
其实,他又何曾没有经历过樊篱这样的阶段?
因为在乎,才会紧张,因为紧张,才会考虑得特别多。
因为不想给对方伤害,所以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看来,樊篱是真的对潇湘懿上心了。
“樊篱,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无法多言,但是,就依我看来,一个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实际上的,都已将自己交给你的女人,你说她愿不愿意呢?”
“而且,你是男人,这种事情,本就应该你主动,就算懿姑娘是性情中人、直截了当,可她终究是个女人,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要一个女人来主动。”
樊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郁墨夜还在继续:“还有,方才你说冒犯,你们已是夫妻,何来冒犯?你知不知道,你们一直这样,你一直这样坐怀不乱,那才是对她的伤害,她会觉得,你根本不爱她,因为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要霸占她所有吗?她还会觉得,你心里始终没有放下棠婉,你也看到了,方才我都这样以为了,何况是她?”
说到这里,郁墨夜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甚至怀疑她夜里其实也没有睡着,不过是故意对你的试探。”
不会吧?
樊篱愕然。
那她还每天那么多精力早出晚归的?
不对,就是因为早出晚归,才真有这种可能。
谁知道出去之后做什么了?是真找药,还是去潇湘阁休息了?而且,还故意腾时间给他,让他补眠。
得出这个认知,樊篱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原来,每夜无眠的人不是他一个。
只是……他们……
这都叫什么事啊?
樊篱低低叹:“有时我在想,我跟潇湘懿之间终究还是缺点什么吧,我们完全不像你跟池轻,你看你们的相处,好得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你们在彼此面前,都是最真实、最放松的自己,而我们……”
“缺什么?”郁墨夜挑眉,“你想说缺爱吗?”
樊篱沉默。
郁墨夜轻笑摇头:“你们不缺爱,你缺的是勇气,她缺的是信心,你没有勇气走近她,她没有信心走近你,所以你们才会这样。”
樊篱看着他,他弯唇继续:“勇气,是要你自己给自己的,而信心,也是需要你给她的,所以,你们之间的问题,在你,在你樊篱身上。”
“我跟池轻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也走了很多弯路,我们也曾有过彷徨,所以我们几经生死,我们吃尽苦头,万幸的是,终究在一起了。樊篱,不要跟别人比,不是世间所有情爱都一个模样,轰轰烈烈是爱,细水长流也是爱,我不希望你,非要经历痛彻心扉,非要弄得遍体鳞伤,才去追悔,这世上,不是每一对男女都能收获幸运。”
******
回府之后,樊篱稍微小憩了一会儿就起来了,一直想着郁墨夜的话,也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郁墨夜说得对,他缺少勇气,他也没有给潇湘懿信心。
他是男人。
他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
还记得大婚那夜,潇湘懿要给他解媚毒,他让她走,她也生气说过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在想,这段时间,她肯定在心里也这样抱怨着吧?
好,今夜,他就做男人该做的事。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兴奋。
还特意去书房翻了翻这方面的书,看了看注意事项。
毕竟那夜都是药力作用,自己意识浅薄,也未曾顾及太多。
书房出来的时候,见院子里的桃花开了,粉红粉红的,一簇簇争芳吐艳,他心头一动,上前挑了几枝折下。
折花的那一刻,他脑中竟冒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样的诗句。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他找了个花瓶,盛了些水,将那束桃花Сhā在花瓶里,摆在厢房的桌上。
每夜潇湘懿都会在那个桌上捣腾草药。
他还吩咐绿萍夜里准备几样潇湘懿喜欢的小菜,虽然他不知道她的喜好,但是,绿萍知道。
甚至还备了酒。
大婚那日,连拜堂都没拜,更别说合卺酒了,今夜两人就稍稍喝一点吧。
如果明日她还要一早出去采药,他便跟她一起,如果她不乐意,他也执意坚持。
夕阳西斜,终于迎来了黄昏。
无所事事、却又心绪难平的樊篱早早地就将厢房里的灯盏点了起来。
所有的蜡烛他都换了新,桌案、床头、梳妆台、屏风后的灯台他也都重新摆了摆。
做完这一切,他看看时辰。
差不多了,平素她都是这个时辰回来的,且,每日准时得很。
他出门吩咐绿萍:“今夜我跟夫人就不在饭厅用膳了,将准备好的酒菜端到厢房来!”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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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萍很快将饭菜端到了厢房,在桌案上摆好。
在绿萍准备将两人的杯盏倒上酒的时候,樊篱说他自己来,让绿萍退了出去。
菜香袅袅、酒香四溢,樊篱坐于桌前,等着。
一等,不见人回来,二等,还不见人影,他心里便有些急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起身出了厢房,喊绿萍:“夫人回来了吗?”
绿萍说没看到。
又问了两个家丁,都说没有见到,他就直接去了府门口。
寻常这个时辰都已经回来了,今日是怎么回事?
采草药耽搁了?
又或者因为这些时日对他太失望了,所以故意晚回?
他就站在府门口,一直望着平时她回来的方向。
夜色凄迷,府门头上的灯笼光亮昏暗,他越等心越慌。
说实在的,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两个原因还好,就怕不是,就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毕竟上山采药,可能遇到的问题有很多,虽然她会武功,却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一颗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裹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不行,他不能这样干等。
快步拾阶而下,他准备去找,却又陡然发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都不知道她在哪座山采药,他去哪里找?
果然还是对她关心太少。
他忽然想起,会不会有事回潇湘阁了呢?
对,先去潇湘阁找。
去马厩拉了一匹马,一脚刚踩在脚踏上准备上马,忽然看到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顺着府门口的台阶往上跑。
小貂!
他瞳孔一敛,是潇湘懿的那只小貂!
怎么就只它一个?他环顾四周,并未看到潇湘懿的身影。
“梨子!”他本能地开口就唤。
小东西还真停了下来。
他眸色一喜,没想到这么通人性,又赶紧连唤了几声,怕对方不知道是他这边,还拍了拍手掌。
那只小貂便转身朝他飞窜了过来,停在他的脚边,蹭着他的软靴。
樊篱还从未见它跟自己如此亲近过呢,心中微微一动,蹲下身子,将它轻轻捧了起来。
“怎么就你一个?你主人呢?”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回答,他还是禁不住出声相问。
小貂在他的手上嗅嗅蹭蹭。
樊篱将它举到自己面前,看着它。
“能带我去找你主人吗?”
他依旧心存希望。
这只小貂那般灵性,而且平素跟潇湘懿的关系又那么好,说不定真的能寻到她。
说完,他又将小貂放在地上。
小貂看了看他,忽然往前跑。
见它跑的方向并不是方才想回的府门,而是平时潇湘懿回来的方向,他心口一震,连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跟在后面跑了挺长的一段路,又穿过光线昏暗的巷子,来到热闹的街道,那只小貂一直跑在前面,虽然偶尔人多,一时将它小小的身子遮住看不到了,但是一会儿却又会出来。
樊篱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还真不是一般地有灵性啊。
见小貂蹿进了一家客栈,樊篱怔了怔,却也来不及多想,直接从马上飞了下来,跟了上去,生怕一转眼就跟丢了。
进了客栈大门,小貂也未做停留,嗖的一下穿过大堂,顺着一侧的木制楼梯径直往上跑。
见樊篱进来,小二笑脸迎上,樊篱也顾不上跟他多讲,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只小东西,只急急道了句:“见人!”就也疾步上了楼。
留下那个小二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贱人?
方才那人是叫他贱人吗?
楼上,小貂在一间厢房前停下,并用头蹭了蹭紧闭的厢房门。
樊篱眸光一敛,脚步缓缓放慢的同时,忽然觉得心跳一下一下难以抑制地加快。
所以,潇湘懿在这间客房里面?
有些怀疑,有些莫名,当然,更多的是,激动。
甚至都未像平时那样去左思右想,见面了该说些什么,他就径直上前,抬手敲门。
没有人回应。
他怔了怔,又加重了几分力度再敲。
依旧没有一丝反应。
微抿了唇,他试着推门,没想到,门内未栓,一推就推开了。
房内没有掌灯,入眼一片黑暗。
小貂已经蹿了进去。
樊篱愣了一瞬,借着走廊上风灯的灯光,依稀能看到里面一些模糊的轮廓,他也缓步走了进去。
来到桌案边,摸索了片刻,探到火折子,将烛火点亮。
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并没有人。
他心中一阵失望。
缓缓环顾屋内,床榻上的被褥是呈铺开的状态,一角掀开。
很明显,是有人睡过,起来后没有叠被子。
他举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被褥里的温度,入手一片冰凉。
他又转过身,看向它处。
心里很是不明白,小貂为何带他到这里来?
真跟潇湘懿有关吗?
当窗边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几包草药入眼,他呼吸一滞,快步上前。
特别是看到那本摊开的簿子,他瞳孔剧烈缩敛,伸手一把将其拿在手中。
是的,是潇湘懿的。
这本簿子他不会认错,每夜潇湘懿都会坐在灯下用这个簿子做记录。
她的确在这间客房呆过,那她现在人呢?
簿子上是记录一些草药的特性和功效,他发现,有一味药才写了一半,并未记录完,且,毛笔也未挂到笔架上,而是就置在砚台上。
说明,她不是被什么事打扰了,就是有什么别的急事去做了。
想到这里,他快步出了厢房,风一般下楼。
小貂跟在他的后面。
见刚才那个迎他的小二站在进门的柜台旁边,樊篱急急上前:“请问这位小哥,知不知道二楼腊梅房的那位姑娘人在何处?”
小二认出是他,脸色瞬间一黑,樊篱一把握了他的手,一锭银子不动声色塞入他的手心。
小二愣了愣。
樊篱再度开口:“帮帮忙,她是我夫人,我找她找得很急。”
“你方才做什么要叫我贱人?”小二一边嘀咕,一边将那锭银子拢入袖中。
贱人?
樊篱莫名,下一瞬又倏地明白过来,汗。
“小哥误会了,我是跟小哥说,我来见人,并非住店。”
小二有些意外。
原来此见人非彼贱人,看着他,小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末了,问他:“樊姑娘是你的夫人?”
樊姑娘?
樊篱怔了怔,霎时就明白过来,这女人故意隐了姓。
毕竟潇湘阁的生意遍布各处,用自己潇湘懿的大名太打眼。
不过,改成用他的姓,这点他还算满意。
一时心绪大动,樊篱点头:“是,我是她丈夫,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小二扭头看了看柜台角落里的更漏,“这个时辰,她肯定不在这里了,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啊,有十来天的样子了吧,她每日都是早上过来,傍晚时分离开。”
樊篱震住。
反应了一会儿,犹不相信,蹙眉:“早上过来,傍晚离开?”
“嗯,是啊,”小二点头,“每日上午她都会睡一上午觉,让我们送午膳的时候叫醒她,中间不要去打扰。有时下午,会给些银子给我,让我去医馆替她买些草药,然后,她就在房里写写弄弄。到了傍晚的时候出门,夜里不回来住,一直这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是不是夜里在哪里照顾病人,所以才通宵不眠,然后白日补觉?”
他问向樊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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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还在他前面一句话里没有回过神来。
每日上午都会睡一上午觉?
看来,果然如郁墨夜所料,夜里她也没有睡着。
那真的是在试探他?
那他这么久的隐忍是不是伤害到了她?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她这些天是住在客栈里,他还以为她回了潇湘阁。
想想也是,她那般心高气傲一人,又怎会贸然回潇湘阁让别人多想?
只是她现在去了哪里呢?
应该是没有回府的。
第一,他一路过来,并未看到她;
第二,她每日回去都会将那个记录的簿子和草药带回去的,现在还在客房里,且明显记录一半被打断的样子;
第三,客房的门没有落锁,只是掩着,她是长期定了那一间,如果是回府,夜里不住那里,定然会将门锁好。
没锁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她只是出门片刻,一会儿还要回来,所以没必要锁,另一种,她走得太急,顾不上锁。
没有理会小二,他又转身回了客房。
他想等等看,或许她会回来。
等待的间隙,他又细细环顾房中一切,小貂一直跟着他,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
并未有再多发现,桌案上的几味草药也是比较常见的护心的药物,他又再次拿起那个她一直记录的簿子,修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
都是关于草药的记录,忽然,眸光在某一页上顿住。
因为那一页有他的名字,还有一个随手涂鸦的图案。
是一个猪头。
樊篱,猪头。
樊篱二字一笔一划,非常工整,且笔力也很重,而画的那个猪头就很随意,几笔就成功的样子。
樊篱眼波轻荡,想象着她当时的心情,倏尔,就慢慢笑了。
他可不就是个猪头。
将整个簿子看完了,依旧没有看到潇湘懿的人影,看看夜已经很深了,他又想,会不会人已经回府了?
他决定回府。
一撩衣摆坐于书桌前,他捻起一张空白宣纸铺于面前,执起毛笔蘸了蘸砚台上还未彻底干透的墨,只一沉吟,便落笔于纸上。
【等你,不管多晚。———樊篱留】
言简意赅,将毛笔放下的那一刻,樊篱觉得心中有种无以名状的强烈在动。
郁墨夜说的对,他是男人,该主动的人是他。
拿砚台将宣纸的一角压好,防止被风吹掉,他起身:“走,梨子,回府!”
捻灭烛火,走出,带好房门,他下楼出了客栈。
他的马还在,缰绳被系在门前的一根柱子上,想来不是客栈小二,就是好心路人所为。
不知道潇湘懿有没有骑马或者坐马车,客栈离他的住处并不远,但是,也不是十分近,而且,这么深的夜
他又折回了客栈二楼厢房,亮起烛火,在原本的留言上加了一句。
【马在门口,等你,不管多晚。———樊篱留】
做完这一切,他才抱起小貂徒步走回了府。
其实也不算徒步,因为心中急切,他一路是提着轻功的,所以,也没有用多长时间。
大门已经关了,这个点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睡了,樊篱也没有敲门惊动任何人,直接飞上围墙入了府。
直奔厢房而去。
远远地,能看到厢房亮着烛火,他心口莫名震荡,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原本以为会看到女人坐在灯下,闻见门口动静抬头看他的一幕。
没有。
烛火因为他骤然打开的门一阵摇曳,桌案上依旧摆着饭菜酒水,空无一人。
一颗心再次遭遇失望,他有些颓然地带上房门,走到桌边。饭菜酒水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已经冰冷。
将小貂放下,他缓缓坐于桌案边,继续等。
他说了,不管多晚,都等她。
夜,很静。
他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清,心里头也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垂眸弯了弯唇,以前的那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才多少时日,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习惯了两人一起用晚膳,习惯了晚膳过后,两人聊一会儿草药,然后她坐在灯下做她的事,他去屏风后沐浴。
一直坐在那里等着。
当第一道晨曦透过窗棂投进来,落于屋内,他才发现,天,亮了。
然,潇湘懿还是一夜未归。
他在想,她或许生气了,故意如此,如郁墨夜所说,对于一个女人,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伤害。
他没有给她信心,所以她彻底失去了信心?是这样吗?
也未梳洗,他再度出了府,直奔昨夜那家的客栈而去。
他的那匹马还系在那里,眉心微拢,他快步入了客栈,上楼。
厢房的门依旧没有栓,他一推就开,厢房里面依旧没有人。
床榻上的被褥,一角掀起地保持着昨日的原状,说明昨夜没有人睡过。
书桌上他写的那张留言还在,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说明昨夜,她也没有回来过。
那她会去哪里?
樊篱心里不由地慌乱起来,她会不会出事了?
其实,在想她或许生气了才故意如此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我安慰而已。
因为她不是一个会矫情的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大不了试探多日之后,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她就会直接跟他摊牌。
所以,现在他不敢想。
将屋里整个细细看了一遍,他又垂眸看向地上,希望能找到丁点蛛丝马迹。
每个旮旯里他都检查一遍,甚至还俯身到地上去看床底。
一只绣花鞋入眼,他呼吸一滞。
连忙探手进去将其拿出,与此同时,又细看了一番床底四处,唯有这么一只鞋子。
拿起在床沿上拍了拍,掸去鞋面在床底沾染的灰尘,熟悉的绣花图案映入眼帘,他瞳孔剧烈一敛。
是潇湘懿的!
每日早上都是他先起床,他都能看到她脱在床边地上的鞋子,而且,这个图案他印象深刻,绿叶紫花,是他从未见过,也不认识的花朵。
为何她的鞋子会掉在这里?且还只有一只。是右脚的那只。
他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真的出了意外,且就在这间客房里发生的意外。
一个画面在脑中形成,有人对她不利,她情急之下,蹭掉一只鞋子到床底,故意留下线索,然后趁人不备,又让小貂去府里给他送信,将他引到这里来。
是这样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
抬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
可是,让他如何能冷静?
他大步流星出了厢房,风驰电掣下楼,此时正值早膳时间,大堂里有不少人坐在桌边用餐,几个跑堂的小二忙得不亦乐乎。
樊篱略带血色的眸子快速搜寻了一圈,看到昨夜跟他说过话的那个小二,他身形一掠,上前,一把攥了对方的衣领,将人往自己面前一拉。
小二骤不及防,吓得手里的托盘都掉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大堂里的众人闻声纷纷看过来。
樊篱无视,沉声逼问:“说!我夫人到底哪里去了?”
小二这才认出是他,见他一身杀气,小二苍白着脸摇头:“我不知道,我说过了每天夜里她都不在我们客栈的。”
“不是夜里,她是昨日白日里就在你们客栈不见了,就留下一只鞋子,”边说,樊篱边扬了扬手里的绣花鞋,下一瞬,另一手更紧地抄住小二的衣领:“说!是谁干的?
他第一反应,是这家客栈是家黑店。
就算不是黑店,就算是别人干的,大白天的要掳走一个人,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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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小二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只是一个跑堂的,怎知道这些?”
“让你们掌柜的出来!”樊篱脸色骇人,眸中寒气吞吐。
小二还未做出回应,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众人循声望去,小二如见救星,眸光一亮:“钱老板。”
来人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钱老板缓步上前,皱眉看向樊篱,还未开口,就只见眼前衣风一拂,下一瞬喉咙骤紧,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跟小二两人都被对方抄了衣领,一手一个。
“你”不意樊篱会如此,钱老板变了脸色。
“说,住二楼腊梅房的樊姑娘如今人在何处?”樊篱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咬出。
钱老板怔了怔,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怎怎么?人不在吗?几几时发现失踪的?兴许兴许只是有什么事外出了”
樊篱危险地眯了眸子,沉沉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男人明显还不及小二清楚。
也是,对方是老板,通常做事的都是下面的人。
而且,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樊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一手拧着一人,就这么僵持着。
围观的众人都大气不敢出,两个被攥着衣领的当事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看这个男人胸口起伏的样子,似乎下一瞬就要将他们的脖子拧断。
樊篱最终还是手一松,放开了两人。
看这两人应该是真的不知情,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深处透出来,他得好好想想,更不能浪费时间。
钱老板跟小二被松开后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若她回来,或者有她的任何消息,都必须第一时间去芳五路的樊府通知我!”樊篱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两人一怔,芳五路,樊府?
听说当今天子的兄弟挚友就住在那里,就是姓樊,所以,他是?
见两人愕然看着自己不做声,樊篱不耐蹙眉,沉声道:“听到没有?”
两人这才回过神,忙不迭点头:“听到了听到了,一定,一定”
樊篱最后瞥了两人一眼,将夹于腋下的绣花鞋拿下拢于袖中,快步出了客栈。
他不能耽搁时间。
出门拉了系于门口柱子上的那匹马,他翻身而上,打马直奔皇宫而去。
当他踏进香凝宫的时候,郁墨夜跟池轻正在院子里,一人坐着,一人站着,有说有笑,边上三个小家伙也玩得不亦可乎。
看样子郁墨夜应该刚下朝。
见他脸色很不好地急匆匆进来,帝后二人皆是一怔,郁墨夜最先开口:“怎么了?”
“潇湘懿出事了。”樊篱顾不上任何,人还未近前,话已出口。
出事?
两人更是惊住。
郁墨夜俊眉微拢,池轻从矮椅上起身,都看着樊篱。
樊篱便快速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
郁墨夜没有做声。
池轻先开口:“会不会只是做什么事去了?毕竟”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樊篱笃声否定:“不会!”
池轻一怔,“你怎会如此肯定?毕竟也才一日的时间,指不定就是忙什么去了。”
“一日的时间还短吗?”樊篱骤然反问向她,“你试试这样无缘无故失踪一日看,皇上还不得将整个京师翻个底朝天!”
池轻汗。
她不过就事论事,说说自己的猜测和想法,怎么就这幅态度了?
很少看到这个男人如此,不过想想,定然是心里太过急切担心,所以,也没有跟他计较。
“那她会不会是故意的?受你冷落,故意离开试你一试,或者,故意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池轻又说着猜测的另一种可能。
“不会!”樊篱再一次给予了否定,“她不是矫情的女人,不会故意这样!”
“那可说不定,”池轻却不这样以为,“你别忘了,她曾经不是在你大婚之时,也偷偷离开,让你拜堂都拜不了。”
“那是两码事!”樊篱依旧非常笃定,“再说,那只遗留在床底上的鞋子怎么说?离开就离开,还故意留一只鞋子?”
“当日离开之时,不是也留了一瓶药吗?”池轻反问。
樊篱就有些不耐了,皱眉道:“我都说了这是两码事!留下鞋子能跟留下解药相提并论吗?而且,当日她在花轿中消失,留下解药,那是事出有因,你又不了解情况,就不要瞎说,都说了她绝对不是那样的女人。”
“我”池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她只是作为女人的立场,确切地说,作为一个一直被冷落的女人的立场这样去猜测而已,竟然就变成了瞎说了。
若不是看他也在急头上,她真想回他一句,现在知道维护人家了,早干吗去了?
她没做声,郁墨夜却开了口。
“樊篱,你要搞清楚,你的女人不见了,不是我的女人造成的。”
语气轻缓,嘴角甚至还噙着一点微弧,似开玩笑,又似蕴了一抹寒凉。
樊篱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
“抱歉,我我心里太着急了,一时口无遮拦。”
樊篱连忙跟池轻道歉。
池轻笑着摆手:“没事。”
郁墨夜虽未表现出来,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他的不悦。
她也不想两人为了她而闹不快,遂又撇嘴轻嗤道:“我才懒得跟你计较呢,我也不是矫情的女人,对吧,皇上?”
最后,她挑眉看向郁墨夜。
果然这句话有效,两个男人都弯了弯唇角。
郁墨夜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眼梢一掠,又看向樊篱:“京师的潇湘阁你去了吗?”
“没有,她宁愿住客栈也没有回潇湘阁,应该不会在那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毕竟是潇湘阁的人,指不定能有什么线索。虽然她鲜少抛头露面,应该不会跟人结下什么梁子,但是,毕竟,她是潇湘云的妹妹,不排除是潇湘云的仇家所为。”
樊篱呼吸一滞。
郁墨夜的声音继续:“对方掳走懿姑娘的目的,无非就是用来威胁潇湘云,如果果真如此,昨日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潇湘阁应该已经收到对方的消息了”
郁墨夜的话还未说完,樊篱调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回头。
“你说,会不会是岳国所为?”
郁墨夜跟池轻皆微微一怔。
“应该不会吧?”池轻想起昨日郁墨夜给她看的岳国来的国书,“岳国皇帝不是说,三王爷在回国的路上遭遇匪徒遇刺身亡,虽说不是在大齐境内,却也在大齐边上,让大齐帮忙缉拿那些匪徒。说明,棠婉已经搞定了这件事,岳国皇帝已经相信了呀。”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岳国为了这事,也不应该掳潇湘懿啊。
杀人者是郁墨夜,因由也是为了樊篱,跟潇湘懿有什么关系?
忽然想到一人,她瞳孔一敛。
与此同时,也听到身边的郁墨夜缓缓开口:“的确,岳国不会,但,有一个人有可能,棠婉。”
她侧首,愕然看向郁墨夜,没想到他竟然跟她想到一起了。
“棠婉?”
樊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现在不是在做种种假设吗?跟方才猜测是潇湘云的仇人寻仇一样,我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边说,郁墨夜边垂目掸了掸衣袖上的虚尘,末了,又抬眸看向樊篱。
“当然,你应该比我们清楚,这种可能性大不大,毕竟,我们没有你了解棠婉,就看她有没有这么坏,又有没有这个能耐?”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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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话落,池轻转眸看向樊篱。
樊篱低了眉眼,静默了片刻之后,抬头:“我先去潇湘阁看一下。”
“嗯。”郁墨夜看着他,“我也会派人去找,关心则乱,这个时候,你更要冷静,懿姑娘会武功,且人是真的非常聪明,你也不要太担心,应该不会有事。如果确定跟潇湘阁无关,你也莫要一人莽撞行事,进宫我们再商量对策。”
樊篱点点头,没有做声,转身出了门。
看着樊篱的背影顷刻就消失在门口,池轻一把攥了郁墨夜龙袍的衣袖,学着他的样子,道:“且人是真的非常聪明。”
末了,小脸一冷:“非常聪明就非常聪明,有必要那样强调,是真的真的非常聪明吗?”
“真的”二字,池轻故意加重了语气,并拖长了语调。
郁墨夜笑笑:“吃味了?”
池轻斜眼“切”了一声,“我是想起了,曾经就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然后,你说,我是真的蠢,她只是看起来有些蠢,所以,我在想,你方才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郁墨夜挑眉:“唔,看来你也不是真的蠢,至少听出了我话的深意。”
池轻:“啊?”
当即就叫了:“原来你还真是含沙射影说我啊?”
郁墨夜看着她,弯起唇角笑了,想起正事又敛了笑意,“我得赶快吩咐隐卫出去帮樊篱找人。”
******
樊篱直奔潇湘阁,一路上却想着郁墨夜的话。
“主要就看棠婉有没有那么坏,以及有没有那个能耐?”
有没有坏到这种程度,其实他也说不准了,多年后的她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
至于能耐么,的确,能掳走潇湘懿,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郁墨夜所说,潇湘懿会武功,人聪明,普通人又岂能奈何得了她?
更何况一个在岳国,一个在大齐,行动起来也难。
所以
樊篱有些焦头烂额。
潇湘阁里潇湘云不在,说是离开好些天了,而被问到潇湘懿回来没有,大家也都说挺长时间没看到了。
没有一丝关于被掳方面的消息。
樊篱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潇湘阁,站在阳光下,光线刺眼,眼前一阵一阵发白,他扶着马,第一次觉得人生失去了方向。
街上人来人往,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站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上马,先回了府。
说不定如池轻所言,真的有什么紧急的事忙去了,忙完便会回去。
然而,事实再一次让他失望。
府中没有,她依旧没有回来。
樊篱也未在府中逗留,拿了水袋、取了长剑,再度出了门,心中越发肯定,她一定是出事了。
打马经过路边的小摊,他又随便买了些干粮,便快马加鞭上路了。
他要去岳国,他要找棠婉。
郁墨夜说确定与潇湘阁无关后,让他进宫再商量对策,不可一人莽撞行事,郁墨夜的意思他懂,因为对方是棠婉,怕他又昏头。
可他哪里还等得及再商量对策?
潇湘懿生死未卜,一时一刻都是煎熬,他要速速去确认了是不是棠婉所为,若不是,他还得另找。
而且,若真是棠婉所为,也是因他而起,上次,因为他,郁墨夜已杀了岳国的三王爷,他不想因为他,再度引出什么纠复,特别是大齐跟岳国两国之间的纠复。
所以,他的事,他自己解决!
他的女人,他救!
******
岳国,三王府
棠婉坐在厢房的桌案边,把玩着手里的一粒黑褐色的药丸。
避子药。
她弯唇苦笑,这些年,这个药,她没吃一箩筐,也吃一篮子了吧?
从嫁进三王府起,她的丈夫就让她吃这个药,不让她有孩子,一吃就吃了这么多年。
三王爷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道?
因为他跟死去的那个王妃本就有孩子,怕她一旦有了孩子,会威胁到前王妃孩子的地位。
那孩子如今九岁了,这也是她为何屈服老梁的原因之一。
九岁的孩子不小了,一天一天长大,她王府主人的地位还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她需要依靠,男人的依靠。
将药丸送入口中,她端起面前的杯盏,饮了一口水,仰脖,咽下。
杯盏放下后,她撩了衣袖,看向自己被绳索勒出死血的手腕。
以前三王爷就已经够变态了,经常让她用嘴,没想到老梁更是变态得厉害。
竟然将她吊起来搞。
吊得她觉得两只胳膊都快脱臼了。
将衣袖放下,她起身,一个婢女躬身走了进来:“王妃,外面有位姓樊的公子说有事要见王妃”
“姓什么?”婢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棠婉急急打断。
“樊。”
“樊?”原本还一脸惨淡的棠婉瞬间就不淡定了,扬手吩咐婢女:“快,快请人进来。”
见婢女出门,她快步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整理整理了发髻妆容,觉得身上的衣裙不是很满意,她又以极快的速度在衣橱里挑了另一套换上。
站在镜前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满意了,这才前往前厅。
远远地,她便看到了那抹站在前厅中等待的身影,挺拔俊逸,那么熟悉,又显得那么陌生。
她站在那里顿了一会儿,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举步走过去。
樊篱正缓缓环顾,身后忽然传来女人清润惊喜的声音:“真的是你?”
他回头,便看到棠婉站在门口,一脸惊讶,但是,那眸子里两团盈盈跳动的光亮无不在告诉他,她喜悦的心情。
樊篱面无表情地对棠婉颔颔首:“三王妃。”
算是见礼。
棠婉眼帘轻颤,她很不习惯这样的他,却也没有说什么,拾步迈过门槛,裙裾轻曳走了进来。
“怎么突然来了岳国?”棠婉柔柔扬袖,示意樊篱坐,自己也轻拂了裙裾,在软椅上坐下来,“是怕我处理不好吗?”
说完,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放心,那件事已经过了,老皇帝并未起疑。”
樊篱看着她,刚准备开口,婢女端着茶水进来,他便没有做声,撩了衣摆在棠婉对面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来。
待婢女放下茶水,退了出去,他才再度抬眼看向棠婉:“潇湘懿是不是在你手上?”
开门见山。
他没有时间跟这个女人周旋,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也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既然毫无收获,干脆来直接的。
棠婉一怔,正准备端茶的素手停在半空中,愕然朝他看过来。
“什么意思?”
樊篱站起身:“潇湘懿失踪了,是不是你做的?”
棠婉又怔了怔,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然后,脸上就露出难以置信和受伤的表情:“所以,你前来岳国,是来找潇湘懿?”
“是!”樊篱口气坚定。
棠婉凝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之后,才垂眸弯唇。
“还以为你是为了三王爷的那件事,可想想那件事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日夜兼程。看你一身风尘仆仆,头发凌乱,连胡茬儿长出来了都未刮,瘦得两眼凹陷,你是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地赶过来的吧?”
棠婉声音很低,也未抬头,似是在跟樊篱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副落寞至极的模样。
“这些无需你操心,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樊篱朝她的方向前迈了两步,站定。
棠婉低低笑,略显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就那么勾着唇角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眼里全是她,也只有她的男人。
如今却陌生得让人害怕。
忽然笑容一敛,她“噌”的起身,失控低吼道:“樊篱,你有没有搞错?潇湘懿失踪了,你来找我?别说她在大齐,我在岳国,就说,她武功高强,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说,我能掳走她吗?你也太高看我了!”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一丝哭腔。
樊篱长睫微闪,冷声道:“这种事情又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所以你就是笃定是我做的咯?”
棠婉灼灼问向他,眸子里有水花在晃,似乎只要一闭眼,就能漫出来。
樊篱凝起眸光,一瞬不瞬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一句实话!”
两人四目相对,绞在一起。
她的红红的,闪着泪光,带着受伤,他的玄黑一片,看不到底,带着探究。
最后,还是棠婉吸吸鼻子,先撇开视线。
“实话就是我、没、做!”三个字棠婉故意尾音拖长。
“有条件你可以提出来。”樊篱紧接着她的话道。
“条件?”棠婉就更加受伤了,脚下有些发软,似是快要站不住的样子。
她伸手重重拍在边上的茶几上,一来发泄,表示自己的愤怒,二来,以此来撑住自己的身子。
“樊篱,你不仅高看了我,也高看了你自己,你的意思是,我让人千里迢迢去大齐,将潇湘懿掳到岳国来?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棠婉微微躬着腰,问他。
樊篱没有做声。
棠婉看着他,轻笑摇头,苦涩落寞。
“樊篱,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没有任何证据,就凭自己的猜想,从大齐跑到岳国来上门质问,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就算我们有缘无分,可毕竟也曾经经历过一段美好,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樊篱薄唇抿起,棠婉声音继续,略显颤抖。
“那日,你也中了媚毒吧?相信你也应该想得到我也中了,你担心过我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死?就算只是朋友,也应该有最起码的关心吧?今日见面,你只字未问,开口就中伤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棠婉将手从茶几上拿开,缓缓站直身子。
“不管你信是不信,这件事跟我无关,当然,你若执意不信,你也可以搜府,反正我没做也不惧!”
樊篱一直盯着棠婉的脸,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不要总觉得受伤的是自己,无情无义的是别人,对你,我仁至义尽,比如现在,我同样先给了你开口的机会。”
话音沉沉落下,樊篱转身,举步往外走。
留下棠婉怔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0】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0】
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什么意思?
意思是机会只有一次,他已经给她,让她莫要后悔是吗?
“哈?”她想笑,心里却难过得要命,就像是有薄薄的刀片划过,不见血,却生生将她的心划成一片一片。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连忙追了出去。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出了大门。
“樊篱!”她开口唤他。
樊篱脚步停住,回头。
棠婉盈盈走向门口。
“看你的样子应该几日几夜都没有合过眼了吧?找人固然要紧,但是,如果你倒下了,谁找?岳国你又没有落脚之地,也免得去住客栈,眼瞅着天很快就要黑了,今夜就宿在三王府吧,我让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不用!”
简短回了两字,樊篱转身,拾阶而下。
“就算是朋友,是客人,也不行吗?”棠婉对着他的背影不死心地追问。
这次连简短两字都没有了,樊篱直接置若罔闻,衣袍轻荡,头也不回地离开。
棠婉脸色发白,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紧紧攥住袖襟的手因为用力,青筋都清晰可见。
说实在的,她很意外。
她以为他会同意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不是怀疑她吗?既然怀疑她,留下来住一宿难道不是查清楚的最好机会?
只是,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宁愿不要了吗?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决绝起来竟然也可以这般狠!
又站在门口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身进去。
半路碰到一个婢女,她停住脚步:“老梁在不在府里?”
“回王妃,不久前听他说,要去给几匹马换马鞍,此时应该在马厩吧。”
“去告诉他,我找他有点事,让他来前厅!”
“是!”
婢女领命而去,棠婉便没有回房,而是再次来到了前厅。
一人坐在那里喝了一会儿茶,老梁就来了。
棠婉一手执盖,一手执杯,就在杯与盖之间略抬眼帘看向老梁。
老梁嘴角噙着一丝坏笑,深看了她一眼,行至跟前,躬身:“不知王妃找我何事?”
棠婉这才将手里的杯盏放下来,因为放得有些力度,盖与杯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是你做的吧?”棠婉开口,看着老梁。
老梁怔了怔,“什么?”
“潇湘懿,潇湘懿的失踪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老梁又愣了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为何这样问?”
棠婉惊呼:“真的是你!”
“谁说是我?我只是问,王妃为何这样说?为何觉得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失踪,是我老梁所为?”
老梁否认。
棠婉却不这样觉得,“毫不相干吗?是谁说都怪那个叫潇湘懿的女人,若不是她,三王爷的计划早就成功了,又何至于后来会惨死?”
“我”老梁顿时气焰就矮了不少,不过下一瞬,又再度否认道:“我是说过那样的话,但,那也只是说说,我一个车夫而已,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总不能就凭这么一句话,就觉得这样大动干戈的事是我做的吧?”
“我也只是问问你,被人无缘无故扣帽子的事,我刚刚就经历过,知道这其间的憋屈,所以,没有真凭实据,我自然不会轻易下结论。”
说这句话的时候,棠婉声音也轻缓了下去。
“所以?”
“我就是想告诉你,樊篱已经找上门来了,不是你做的最好,若是你做的,就赶紧将人放了,若是被樊篱自己寻出来,你不会有好下场。”
“多谢提醒。”老梁眸光微闪:“我没做,不怕。”
棠婉看着他,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末了,扬手:“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好了,去忙吧。”
老梁略颔了一下首,退了出去。
一直目送着他出门,棠婉又端起杯盏,静静喝起茶来,一会儿之后,将茶盏往茶几上一放,起身,快步出了前厅。
外面太阳已经落山,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正值黄昏时分。
棠婉脚步未停,顺着走廊一直向前,穿过前院,来到大门口。
微微探了一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远处街道上,穿梭在路人中间的老梁的身影。
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她疾步拾阶而下,跟了上去。
而在王府侧边的围墙边,一抹身影翩然落下,悄无声息。
正是樊篱。
他微微眯了眸子,看着一前一后隔着有段距离的两人,眼梢轻掠,左右看了看,他唇角冷冷一勾,也跟了过去。
是的,方才棠婉跟那个叫老梁的男人的对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因为他就在前厅的屋顶上。
找了棠婉之后,他并没有真的离开,只不过在棠婉的注视下,他假装离开了而已,然后又顺着另一条路一拐,重新回来了,并飞身上了三王府的屋顶。
这个叫老梁的男人他有印象,当初也随三王爷和棠婉一起去了大齐,因为在驿站的时候,见过几面,所以还记得,应该是三王爷的车夫。
虽然,这个男人一再跟棠婉否认自己掳了潇湘懿,但是,很明显,棠婉在怀疑他。
不然,也不会秘密跟踪他。
既然棠婉怀疑,就一定有怀疑的理由。
他保持着距离,跟在棠婉的后面。
好在天快擦黑,晚归的行人较多,走在人群中,也不用躲躲藏藏。
三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
来到一座山脚下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三人又这样保持着距离地盘山而上。
棠婉跟着似乎有些吃力,毕竟不会武功,且夜黑路不好。
樊篱还好。
夜里视物,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又一直提着轻功,所以,还挺轻松,也基本不用担心会被对方发现。
前面的人在半山腰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进了一个巨石的后面。
待看到棠婉也蹑手蹑脚进去之后,他才现身出来。
是一个山洞。
洞口不大,被巨石所挡,极其隐蔽。
猫腰入了洞口,他发现竟然是一级一级的石阶通往洞下。
走了好一会儿,山洞越变越宽敞,空间越来越大,隐约还能看到灯光投过来。
眼见着光亮越发近了,突然传来一声冷喝:“谁?”
虽只一个字,却因在空旷的山洞里,回音很大,让人心悸。
樊篱呼吸一滞,闪身躲到一个石头后面,下一瞬就听到棠婉的声音:“是我。”
棠婉被发现了。
樊篱眼帘闪了闪,微微探了头,朝前面看去。
棠婉已经从隐藏的一个状态走出,大明大白地朝光亮处走去。
“你跟踪我?”
老梁的声音,与此同时,朝棠婉回走了几步,出现在樊篱的视线中。
“你不是说不是你所为吗?那你偷偷摸摸跑这里来做什么?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潇湘懿是不是被你关在这里?”
老梁咧着黄牙笑:“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是就赶快把人放了,不是就算了。”
棠婉就在离老梁不远的地方站定。
“凭什么?”老梁自然不干。
“凭我是三王妃。”棠婉也态度明显。
“若我说不呢?”老梁举步朝棠婉面前走。
棠婉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语气就变得温和了不少:“老梁,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樊篱已经找上门了,他迟早知道是你所为,实在没必要又惹出一堆麻烦来”
“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的旧情人樊篱好?”
老梁将她的话打断。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1】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1】
棠婉一时被他问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你要是这样说,就太没意思了。”
棠婉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看到一扇石门,伸手指了指:“潇湘懿是关在那里面吗?”
“你觉得呢?”老梁反问,与此同时,还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把玩着,抬眸看向棠婉。
棠婉脸色一变,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老梁笑着,“你不是很关心里面有什么吗?我打开石门给你看啊。”
边说,边转过身去,走向那扇石门。
棠婉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见对方用匕首在拨弄那石门,便也举步走了过去,站在老梁的边上。
也不知匕首碰到了哪个机关,只听“咣当”一声,石门开了。
这厢樊篱眸光一敛。
那厢老梁也回过头准备跟棠婉说什么,可刚张了嘴,声音还未发出,就只见棠婉猛地朝他面前一撞。
樊篱看着两人,听到“唔”的一声闷哼,是老梁的声音。
棠婉后退一步。
老梁踉跄扶住洞壁,缓缓垂眼,看向刺在自己心口位置的利器。
是一把匕首,露在外面的只有把柄,刀口的部分深埋于肉,鲜血汩汩冒出。
他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棠婉,一张脸满是痛苦,五官都扭曲得变了形,他吃力地指着棠婉:“你你真你真的”
话已不成句,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来。
身子重重委顿于地。
眼睛睁着大大的,却再也没了声息。
“对不起,老梁,我必须救出潇湘懿,为了樊篱,也为了我自己,就当我为以前的错事赎罪吧,我不想樊篱看轻我,更不想他误会是我掳了潇湘懿,虽然我与他已经回不去了,但也不想在他心中面目全非”
棠婉明显有些激动,不知是因为自己杀了人,还是因为说的这些话牵扯到了心中情绪。
话未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她唤了声:“懿姑娘”,就快步入了石门。
樊篱从大石后面出来,几个纵跃来到石门边上,心中急切地欲也冲进去,却又蓦地顿住了脚步。
只贴身在石门外,略略探了头朝里看。
里面虽有一豆烛火,光线却还是很暗,依稀能看到一人手脚被缚地吊在那里,是个背影,头发蓬乱、衣衫褴褛。
樊篱瞳孔缩了缩,听到棠婉的声音再度传来:“懿姑娘,我来救你了!”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接着又听到棠婉惊呼:“啊!老梁那个禽兽是不是欺负你了?”
樊篱脸色一变。
禽兽、欺负,以及棠婉大惊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昏暗光线下,入目是棠婉将衣衫破碎的女子放下来。
禽兽、欺负、衣衫破碎樊篱觉得就像是有一只大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脏,那种骤然窒息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女子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却再也忍耐不住,喘息着就准备冲进去,却蓦地听到外面传来人声和纷沓的脚步声。
“快,全部包围住,别让人跑了!”
樊篱停住脚步,皱眉。
火光、人声,在逼近,甚至看到了人影在晃,且很多人,电光火石之间,樊篱一个旋身,避到一个石头的后面。
他刚险险躲入,一批官兵模样的人举着火把就进了视线。
看到老梁躺在血泊中,带头的首领顿住脚步,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官兵们就都停了下来。
首领刚准备示意手下前去看看老梁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石门后的两人正好出来。
是三王妃棠婉,还拉着一个女人。
于是,两方,不,如果樊篱算的话,就是三方,就处在了同一个空间里。
只不过,那两方直面上了,而樊篱在暗处。
官兵们震惊地看着两人。
何止官兵,樊篱亦震惊地看着两人,不对,是只看着一人,被棠婉拉着腕的那个女人。
那眉、那眼,虽一脸脏污,可他还是一眼识出,可不正是他千寻万找的潇湘懿。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重要部位都遮住了,却也仅仅只是遮住了重要部位。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往上一涌,未做一丝思考,原本还准备躲在暗处寻找出路,毕竟洞口已被堵住,然而此刻,却已什么都顾不上。
一切的一切,都在脑后。
他脱下身上袍子,飞入众人视线的同时,将袍子拢在潇湘懿的身上,并扣住她的肩一带,揽进自己怀里。
因为棠婉握着她的腕,所以随着他带的力度,棠婉也被带着朝前扑迈一步,差点摔跤,所幸她松手得快,才没有栽倒下去。
于是,众人又震惊了。
震惊这个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棠婉惊呼:“樊篱。”
一脸的意外。
同样意外的,还有潇湘懿,原本一身狼狈,却毫无惧意、面无表情,此刻,终于有了反应。
虽没有说话,却是怔怔看着樊篱。
樊篱正欲开口说话,为首的那个官兵先出了声。
“我们接到老梁派人送的消息,说杀死三王爷的凶手已被他擒住,关在此山洞里,皇上命我带人前来抓人!”
棠婉脸色一变,骇然看向樊篱。
樊篱面上也滞了滞,没想到竟然扯到三王爷的凶手上了。
官兵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竟然连老梁都杀了,想逃走是吗?来人,将两人给我拿下!”
手持兵器的众人上前,将樊篱和潇湘懿围住,正欲上前去擒,棠婉骤然出了声:“他们不是凶手!”
众人一怔。
棠婉急急道:“他们真的不是凶手,三王爷当日之事,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不是他们,三王爷是我的丈夫,我难道还包庇凶手不成,我说他们不是就定然不是。”
对方皱眉:“那老梁带的信作何解释?老梁的死作何解释?你们大夜里的在这山洞里又作何解释?”
一连三个质问,问得棠婉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
她轻咬了下唇看向樊篱。
樊篱面沉如水,没有做声。
她又垂眸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老梁是我失手杀的。”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众人错愕,一个一个难以置信看向她。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官兵,更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谁杀的?”
棠婉低低叹了一口气:“我。”
末了,又急急道:“但是,我是有原因的,我是失手。”
“到底怎么回事?”
“情况是这样的,老梁当日随我跟三王爷一起去大齐参加大齐皇上的登基大典,而这位懿姑娘”
棠婉伸手指了指潇湘懿,停顿了片刻,似是想看看樊篱和潇湘懿的反应,从而决定自己怎么说似的,才接着继续:“她是潇湘阁阁主的妹妹。”
官兵们闻言,都很吃惊。
虽他们在岳国,但是潇湘阁自是也都听说过,此女竟然是潇湘阁阁主的妹妹?
看着众人反应,棠婉继续道:“当日懿姑娘也随她哥哥一起,参加大齐帝王的庆典,所有宾客都住在大齐帝王安排的驿站里,老梁见到了懿姑娘,垂涎其美貌,却碍于三王爷,也碍于潇湘阁阁主的关系,没有动手,回来后,还三番五次提到懿姑娘。”
边说,棠婉边看向樊篱。
樊篱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正弯腰将自己右脚的鞋子脱下,让赤着右足的潇湘懿穿上。
潇湘懿依旧一声未吭,却也毫不客气,单脚站着,抬起脏污不堪的赤足,在站着的那只裤管上蹭了蹭脏东西,就踏进了樊篱的大鞋里。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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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婉眸色一痛,撇开视线,直了直背脊。
“今日樊篱樊公子前来三王府找我,说懿姑娘失踪了,且他已经确定是被我们岳国人掳走了,问我是否能帮忙查一下?樊公子是大齐帝王身边的红人,也是当日接待驿站宾客的负责人,所以我们有几分交情。”
众人闻言,又齐齐看向樊篱。
这搞个潇湘阁阁主的妹妹不说,又出来个大齐帝王身边的红人?
净是大人物?
棠婉还在说。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老梁,我找了老梁来问,老梁自然是否认,但是,他的神色以及反应都很不正常,我跟他说,樊公子找上门来了,如果让他发现是他所为,他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我是希望老梁能够迷途知返,将人放了。”
“我找完老梁后,老梁就鬼鬼祟祟出了门,我本就怀疑他,见他如此,更加确信,我就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路尾随,就到了这个山洞里。”
“老梁发现我跟踪他,并且我执意要放了懿姑娘,他不同意,他其实也不敢放,因为他已经玷污了懿姑娘。”
啊!
全场一阵倒抽气声。
众人惊愕的目光聚集到拢着宽大外袍的潇湘懿的身上。
潇湘懿未否认,也未帮腔,就沉默地看着樊篱。
对,是看着樊篱,而不是棠婉。
樊篱大手扣在潇湘懿的肩膀上,以一个支撑着她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姿态,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脸上也是黑沉得瘆人,一双眸子更像是染上了血,却也同样未做声。
棠婉的声音没有停:“我让老梁放人,老梁不愿放,我们便起了争执,我跟他说,如果他不放,我便去告诉樊公子,他急了,想杀我灭口,匕首是他的,是他杀我的,我反抗,在纠缠的过程中,反而被我失手杀了他。”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至于樊公子为何会出现,我就不知道了,想必是我跟踪了老梁,樊公子尾随了我。他尾随也正常,他要救懿姑娘。”
“还有,老梁为何会让人送信给你们说是抓到了杀害三王爷的凶手?这个问题其实也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不久前才送的消息吧?”
对方未置可否。
“果然。”棠婉弯了弯唇:“肯定是他听到我说樊公子找到岳国来了,并且找上了门,找到我三王府了,他做了那么禽兽不如的事,他害怕了,所以,想将三王爷的死扣在懿姑娘头上。”
“他抓了懿姑娘又不是一日两日,为何不久前才给你们消息?又为何自己没去送,让别人代他送,因为他自己要先来这个山洞。”
说到这里的时候,棠婉冷哼了一声:“我敢肯定,今夜如果我没有跟踪他,他一定会杀了懿姑娘,他前来应该就是做这件事,然后,等你们来,就以什么懿姑娘企图逃走之类的,反正肯定会找个理由,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为自己申辩,这样就可以将懿姑娘的杀人之罪坐实。”
棠婉条理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再次瞥了樊篱一眼,她朱唇轻启:“就算后面樊公子知道了,他也有理由,而且,他已将他一个人的事,变成了岳国的事,因为他是在替三王爷缉凶啊。樊公子就算想要找他报复,他后面还有岳国撑腰。”
说完又补充道:“其实大家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懿姑娘怎么可能是杀死三王爷的凶手呢?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连老梁都对付不了,还受老梁欺辱,又怎么能杀得了武功高强的三王爷?”
官兵们都听着她的分析,不少人纷纷点头。
包括为首的那个官兵,也觉得棠婉说得不无道理,不像是在撒谎狡辩。
更何况,人家还自己主动承认了,老梁是其所杀。
若是一个想要推卸责任之人,应该不会这么做。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她是三王妃,如她自己所说,死去的三王爷是她的丈夫,她是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尽早缉拿到真凶的人。
就算与这两人有几分交情,也不至于本末倒置,胳膊肘朝外拐吧?
所以,放了这两人?
他清清喉咙,指了指樊篱和潇湘懿:“你们两个”
刚准备说,让两人走吧,忽然想起来,不行,这可是帝王亲自过问的事情。
老梁的消息是让送到了宫里,是帝王命他带人前来的。
他如果就这么将人给放走了,他如何跟帝王交代?
而且,这两人又不同于别的普通人。
他们都是有身份的。
最主要的,不是他岳国人,如果回了齐国,他们想再抓人就难了。
所以“走吧”二字他咽了回去。
“虽然三王妃所言句句在理,也应该是真的,但是,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那么草率就得出任何结论和做出什么决定。”
首领边说边笑着:“而且,三王妃方才也说了,只有死人才不会为自己申辩,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老梁已经死了,所以很多事也同样变成了死无对证的事不是吗?”
首领的这一席话落下,棠婉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我杀人灭口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首领连连摆手,“王妃误会了,我就是想到了王妃的那句话,然后就事论事那么一说而已,没有任何意思。”
棠婉这才面色稍霁。
首领略一思忖,又道:“要不这样,毕竟今日这事皇上特别重视,我就是奉皇命前来的。人,暂时不能放,先带走,我只是一个武将,审案什么的,原本也轮不到我,我也不擅长,所以,先带回去,让该审的部门来审吧,若的确清白,很快也会放了两人。”
棠婉蹙眉:“可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首领打断:“三王妃就不要可是了,这是规矩,我也必须按照规矩办事。而且,老梁死了,岂能连个供词啊、证据啊等方面的记录都没有?毕竟是一条人命,一个命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也要跟着一起被带回去了?”
棠婉再度脸色极为不好地反问。
因为她是那条人命、那个命案的肇事者。
首领摇头:“王妃就不用了,王妃反正就住在三王府里,也好找,不像他们两个,一旦放他们离开,再想找到就难了。”
棠婉眸光敛了敛。
他的意思很明显,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过,明日审理的时候,三王妃肯定要到场的,因为三王妃不仅是错手让老梁致死的人,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两人的证人。”
首领说完,就转眸看向樊篱和潇湘懿:“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想必二位会配合吧?”
问是这样问,却一丝征求的样子都没有,甚至都没等两人做出回应,他已扬手示意手下:“将两人带走!”
棠婉蹙眉,还想再说什么,一众兵士已经上前,将樊篱跟潇湘懿再度围住。
“我们自己走!”
自始至终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兵士们征询的目光看向首领,首领点点头,与此同时,让人先卸了樊篱的长剑。
还未等那人动手,樊篱已经自己一把将长剑从腰上扯了下来,骤然扬臂、抛起。
众人以为他是丢掉,谁知“唰”的一声,长剑在空中的时候,竟然脱鞘而出,然后也未看到他伸手去接剑柄,而是中衣长袖簌簌一甩。
长剑如虹,闪着寒芒,直直飞出,落下,刺入,刺在躺在血泊中的老梁的眉心上。
众人都惊错地看着这一幕。
好厉害的武功,又快,又准,又狠!
正中眉心,且那么长的剑,剑柄又那么重,竟然能依旧直直Сhā在上面,没有倒,没有掉,说明,从眉心而入,整个头颅已刺穿,钉在了地上?
好大的怒气!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如此不放过。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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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怔愣之际,樊篱再度开了口:“走吗?”
大家这才回过神。
首领将落在老梁身上的目光收回,蹙眉看了樊篱一眼,侧首吩咐两人:“你们,负责将老梁的尸体抬回去。
说完,扬目一掠众人,朗声:“收兵,回宫!”
一行人开始往外走,樊篱跟潇湘懿走在中间,虽说没有被钳制,却也被团团包围,前面后面边上都是人。
两人走得都很慢。
樊篱是因为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只穿着袜子,而潇湘懿是因为一只脚穿着自己的绣花鞋,一只脚穿着樊篱大如船的男靴。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棠婉眉目忧愁,忽然想起什么,大声道:“樊公子尽管放心,虽然如今身处异国他乡,但是我们岳国也是个讲理的国家,只要你同我刚刚这样,一切实话实说,一定会没事的。”
她是想提醒一下他,只要他按照她方才说的那些去说,肯定不会有事。
******
一早,池轻是被人弄醒的,那人又是摸她的脸,又是跟她说话,起先她还以为做梦,直到嘴巴被人堵住,她呼吸不过来,她才终于醒了。
入眼是男人熟悉的俊颜,正在亲吻她。
她蹙眉,捶着男人的肩膀不悦地撒娇:“大早上的,干嘛呀?”
男人放开她。
“睡得跟个小猪一样,怎么也唤不醒,所以,就用了这个特殊的叫醒方式,还不错。”
说到最后还挑了挑眉尖,那样子,让人莫名地觉得,也不知道是说吻她还不错呢,还是说这个方式还不错?
也懒得跟他计较,池轻还在惺忪中,转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是蒙蒙亮。
她鼻音浓重地嘟囔道:“那么早,叫醒我做什么?你不用上朝吗?”
说完,翻了个身,又作势要睡过去。
“樊篱出事了。”
五个字如同一记闷雷,瞬间将池轻的瞌睡炸得精精光光,她骇然坐起:“他怎么了?”
这几日都没看到樊篱的人,郁墨夜跟她都猜,定然是去岳国找棠婉去了。
所以,在岳国出事了?
哎,当初就是怕他一人莽撞行事,郁墨夜还叮嘱过他,一定要先跟他商量,结果,还是自己一人跑去了,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早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接到消息,懿姑娘已经找到了,但是,他跟懿姑娘都被岳国皇帝抓起来了。”
池轻的心听得一起一落。
为潇湘懿终于找到庆幸,又为两人被抓拧紧。
“为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昨夜才发生的事,我是因为岳国那边留有我的人,得到这个消息就连夜飞鸽传书给我了,能知道的暂时就这些。”
“那现在怎么办?”
郁墨夜在床边上坐下来,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给她露在外面的上半身拢住。
“我准备亲自去一趟岳国。”
池轻眼帘轻颤,其实,意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早朝都不上,那么早在这里唤她。
跟岳国的事千丝万缕,可大可小,何况被困之人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池轻点点头:“嗯,”,末了,也准备掀被下床:“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大手将她按住。
池轻看向他。
“你现在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在家带好孩子,我处理完很快就会回来。”
最重要的,樊篱已经被囚,刻不容缓,为了争取时间,他此去定然要日夜兼程,她的身子刚刚养好一些,没必要再跟他一起舟车劳顿。
当然,这点他没说,说了她肯定要去。
“好吧。”
池轻拉着他的手,也不勉强。
虽然她想说,三个孩子有青莲呢,不过,她跟着一起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他分心,所以就作罢了。
“你准备怎么处理?”但是,她还是担心。
“暂时还不知道,等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见机行事吧,不过,岳国老皇帝平生就一嗜好,爱歌舞,所以,我已经让王德去通知左尚宫,让她在司舞房挑两个能拿得出手的、优秀的舞女一起去岳国,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哦。”池轻点点头,心想,她也擅歌舞啊,也算优秀,也算拿得出手吧。
当然,她没有说,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他的皇后呢,怎能做这种抛头露面、取悦他人的事?她乐意,他还不愿意呢。
“几时走?”
“一会儿就走,我叫醒你就是跟你说一声,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
双手捧住她的脸往自己面前一扣,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鼻翼唇角,最后又在她的额头上和唇上分别啄了一下,放手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池轻哪里还睡得着,也赶紧起了。
当她来到龙吟宫的时候,郁墨夜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正在跟王德交代事情。
似乎是让他去通知老九郁临归,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处理政事,有什么事飞鸽联系。
池轻站在门口,等他一件一件交代完了,王德领命出来,她才进去。
郁墨夜转身看到她,唇角微微翘了翘:“怎么也起来了?”
“送送你呗。”
池轻走过去就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也不管有宫人在。
郁墨夜怔了怔,唇角的弧度大了些许,握了她的腕,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怎么?舍不得?”
池轻低了头,没有做声。
当然舍不得了。
自从密室里出来以后,她跟他分开的最长时间,也就那次她去帮樊篱找潇湘懿说大婚的事。
那次也就三天。
而大齐去岳国来回路上都得好几天,还要处理事情,还不知几时能回来?
见她难得一副小女人的娇憨模样,郁墨夜只觉得心里的一处软得不行。
伸臂抱了抱她,又放开,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就对着那两瓣粉嫩的红唇吻了上去。
六尚之首的左尚宫带着两个女子进到外殿的时候,就看到帝后二人缠绵亲吻的一幕。
二人其实是在内殿,只是内殿的门没有关,而他们又站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所以,一览无余。
左尚宫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到此番此景,还是红了老脸,停了脚步,站在那里等太监先通禀。
随她一起的两个女子自是也将内殿里的一幕看在眼里,也都低了头。
王德不在,小太监也不敢贸然进去打扰,非常为难地站在那里,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好在郁墨夜的耳力早已闻见外殿动静,吻了片刻,便缓缓放开了池轻。
也未等小太监进来禀报,兀自先开了口:“进来吧,左尚宫。”
池轻一怔,气息微喘地看向外殿,发现人都早已等在那里,顿时意识过来,方才二人的举措被众人都目睹了去,臊得不行。
连忙转过身,背对她们,不让几人看到她羞红的脸,以及迷乱的样子。
忽然又感觉到什么,猛地扭回头,朝垂眸颔首进来的左尚宫一行看过去,应该说,朝左尚宫身后的女子看过去。
段嫣。
池轻眸光一敛,将视线收回,这些时日都没再跟段嫣联系,段嫣也未曾来找过她,她差点忘了司舞房里有这么个人了。
左尚宫带着两人行礼。
池轻看向郁墨夜,她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目光甚至都没在段嫣的脸上停留过,只同时掠了两个女子一眼,随后看向左尚宫,淡声开口:“人挑好了?”
“回皇上,挑好了,”左尚宫恭敬颔首,末了,又给郁墨夜介绍了一下两人。
“此人叫段嫣,另一人名唤小桃红。”
边说,边指了指两人。
池轻继续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的俊脸。
依旧未从上面看出丝毫起伏和变化,只见他“嗯”了一声,“那准备出发吧。”
池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那一瞬间,就是感觉到头皮一硬,她笑着上前,拉了郁墨夜的胳膊。
“太好了,段嫣也去,你还担心我一路会没劲呢,有好朋友一起,我怎会没劲?”
说完,内殿就静了。
郁墨夜垂目看着她,黑眸湛湛。
池轻笑着,有些干。
心里暗暗嘀咕,这个男人平素聪明睿智得很,可别关键时候傻笨,若是拆她的台,有他好看!
原本她就想跟他一起去的,现在段嫣随行,她更要跟他一起去不是?
她可不许任何人觊觎她的男人!
“你不是不去吗?”男人磁性低醇的嗓音传来。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来,池轻嘴角一僵,下一瞬,鼻梁上蓦地一热。
是他修长的手指轻刮了上来。
“我嘴皮子都说破了,让你跟我一起去,你都说不去不去,怎么?看到段嫣去,就决定去了?果然,还是好朋友比男人强!”
话落的同时,没有离开的大手又顺势捏了捏她的脸。
满眼的温柔宠溺都快要溢出来。
池轻怔了怔,回过神来。
果然非一般的男人啊,这先抑后扬、话锋一转,让人的心大起大落的作风,只有他吧?
不过,前半句,她听着挺满意的,是她不去,不是他不让她去,他可是连嘴皮子都说破了,巴不得她去。
可这后半句她可是十二分的不满意呢。
做什么要说得那么直白,她是因为看到段嫣去,所以才决定去的?
眼角余光所及之处,看到段嫣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蓦然明白了过来。
郁墨夜就是将话说白呢,就是要告诉段嫣,她的心思,她已经知道,就是因为她去,所以她才去。
这个男人!
心中欢喜,面上却嗔了郁墨夜一眼,“那我能跟段嫣一辆马车吗?”
“不能!”
回得超快,几乎她话一落,他就出了声。
池轻几不可察地扬扬眉,没再说什么。
******
本来没打算去的,突然决定要去,池轻连收拾的时间都没有。
不想因为她而耽误了救樊篱,所以,她回香凝宫随便拿了几套衣服,跟青莲交代了一下三个孩子的事情,就急匆匆出了门。
算是微服,且为了赶路方便,所以排场不大,就两辆马车,一辆她跟郁墨夜,一辆左尚宫,以及段嫣和小桃红。
禁卫首领霍谦也随行,他跟另一名随从一起骑马。
就这样,加上车夫一起,共九人出发上路了。
上了马车,池轻还像模像样地跟郁墨夜面对面而坐。
等车子一走起来,她就懒散地倒在了郁墨夜的怀里,枕在他的腿上。
郁墨夜弯了弯唇角,大手抚在她的发丝上,垂目看着她:“几时变得这般黏人了?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的好朋友?”
“两个都不放心。”池轻撇撇嘴道。
其实,这个男人她还是放心的,但是,世事无常,特别是男女之间的事,一人放心没用,难免被人钻了空子。
就算流水无情,却也怕落花有意不是。
郁墨夜似是对她的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难道你不是男人?”池轻反问。
不是都道天下男人一般花吗?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郁墨夜接得也快。
池轻就无语了,她的重点不在男人上,而在男人的本质上好不好?
见她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郁墨夜低低笑了:“好了,早上起那么早,趁暂时路还比较平坦,你先睡会儿吧,到走山路的时候,想睡都睡不着了。”
“你不是比我起得还早。”池轻在他腿上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我是男人。”
池轻汗。
“你这是在回答我上一个问题还是怎么地?男人怎么了?男人还不是一样的是人”
“我习惯了。”见她有些激动,郁墨夜非常轻描淡写地将她的话打算。
池轻怔了怔。
这句话倒是真的,可不就是习惯了。
说到这里,她再一次觉得皇帝真真没什么好当的。
看着似乎生杀予夺、呼风唤雨、尊贵光鲜,却分明是这世上最最辛苦的一人。
她只是今日一次起得早,他却每日每日都起那么早。
而且,还总有那么多处理不完的国家大事要费心费神。
心中一疼,她坐起身来。
“怎么了?”见她忽然如此,郁墨夜不解。
池轻挪了挪身子,靠在车壁上,让自己的脚舒展开来,然后朝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你先睡。”
郁墨夜看着她,稍显意外。
池轻伸手拉他。
“哎呀,还发什么愣啊?每次都我躺你腿上,难得本姑娘心血来潮一次让你躺,你不躺是吧?”
郁墨夜依旧看着她,黑眸晶亮,倏尔垂眸弯了弯唇。
“如夫人所愿。”
说完,便斜身躺了下去,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惬意地闭上眼睛的同时,问:“你不困吗?”
“暂时不困,正兴奋着呢,以前老想着去岳国去岳国,没想到今日真的要去岳国了,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说的是真的。
曾经吧,以为自己在岳国为质,就老想着回岳国看看,看是否能帮助自己恢复记忆。
如今,却想着那个地方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成长了二十年,也忍辱负重了二十年的地方,心里很是不能平静。
特别是想起那年太后寿辰时,岳国七王爷说起的这个男人的那些噩梦一般的过去,心潮更是起伏难平。
想必,他的心情会更强烈吧?所以,她想让他睡。
车轮滚滚,马车轻晃,她垂眸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脸,虽然他阖着眼睛,却依旧俊美得无法比拟。
抬手轻轻触上他的眉,心尖一阵阵发酸,发疼,每每想起这些,她就特别心疼这个男人。
同时,却又在心里感激老天。
感谢老天让这个男人成长得很好,真的成长得特别好。
明明是那般阴暗的二十年,明明身边亲情淡薄,他却没让自己变得阴暗,也没让自己变得漠视亲情。
有担当、有责任、专情、长情,他成长为了最优秀的男人。
心中一动,她情不自禁地倾下身,想要亲一下他的额头。
就在唇瓣就要落上之际,男人忽然头朝上一扬,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池轻汗颜。
“你还没睡啊?”
突然袭击的一个吻,让她竟也忍不住耳热心跳起来。
“马上,马上。”
男人又躺了下去,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再度缓缓阖上眼。
难得这个女人变得如此黏人,又是让睡大腿,又是想偷亲他,看来,驯服一个女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是适当的危机感。
他第一次觉得,左尚宫选段嫣似乎选得还不错。
******
岳国这边,樊篱跟潇湘懿也正准备要接受审讯了。
昨夜太晚,他们两人并未被带进宫,而是被关进了京师的衙门,并分开关了起来,说是为了不让两人串供。
然后,一早又被带到了大理寺。
听说,岳国皇帝有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要对他们两个三司会审,岳国皇帝自己也会亲临大理寺听审。
在大理寺的会审堂里,樊篱终于再次看到了潇湘懿。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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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他问她。
潇湘懿“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樊篱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只觉得她变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也变得非常淡漠。
他知道,定然是老梁对她的伤害让她一时无法走出。
其实,他的心何尝不在滴血?
这些天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路,没合过一下眼,还是来迟了一步,昨夜在牢房里,他依旧睁着眼睛到天亮。
会审的人陆续到齐,听审的人也有许多,听说都是岳国的王爷公孙。
棠婉作为杀害老梁的元凶,当然,也作为樊篱和潇湘懿的证人,同样被带了过来。
从樊篱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快速给了樊篱一个安心的眼神,并朝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的意思,樊篱懂。
就是按照昨日她说的那样来,肯定没事。
而且,她也相信,他一定会按照这样做。
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个办法,他跟潇湘懿两人才能够轻松脱身,且也不会再牵扯到三王爷的死。
一旦牵扯三王爷的死,难免不会牵扯大齐的帝王郁墨夜。
为了不扯到更多人,樊篱也会这样做。
否则,话只会越说越多,事情只会越变越复杂。
岳国皇帝排场浩大地来了,一堆宫人侍卫跟随。
一直只是听说,这是樊篱第一次看到真人,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有些花白,精神却还非常好,红光满面、眸色凌厉。
他落座后,会审正式开始。
因为地点在大理寺,所以主审是大理寺卿。
他大概简述了一下:“昨夜,我们接到三王府的车夫老梁让人送来的消息,他已擒获当日杀死三王爷的真凶,并关在西北山半山腰的山洞里,皇上得此消息,便下令让禁卫首领茅宽带人前去缉拿,结果,老梁被人杀害,现场遇到三人。”
说到这里,大理寺卿扬手指了指棠婉,“三王妃,以及”,他又指了指樊篱和潇湘懿,“这两人。”
说完,又接着道:“自己报上姓名!”
樊篱侧首看了看潇湘懿,启唇道:“樊篱。”
“潇湘懿。”潇湘懿接得也快,就紧随他的声音落下,却并未看他,目光平视前方,不知具体在看什么。
大理寺卿点点头,“嗯。”
转眸看向棠婉:“听禁卫首领茅宽说,三王妃昨夜已亲口承认,是自己失手误杀老梁,且已经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棠婉一怔,没想到最先问的是她。
这样最好,正合她的意,她说比樊篱说要好,因为她怕昨夜她说了一通,樊篱没记住,哪里说错成漏洞。
“是!”对着主审席略略颔首,棠婉不徐不疾道:“昨日这位樊篱樊公子突然登门造访,说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这位懿姑娘失踪了”
棠婉边说,边指了指两人,打算将昨夜所说的一切再说一遍。
“樊公子说,他已经查出是我们岳国之人所为,让我帮忙调查。当日,我随三王爷前去大齐参加大齐皇帝的登基大典时,就是樊公子负责接待,所以我们有几分交情。同时,懿姑娘也随她的哥哥潇湘阁阁主潇湘云一起参加,所以,我也认识懿姑娘。听闻樊公子如此说,我第一反应就怀疑到了老梁头上,因为当日,他也去了大齐,在宾客驿站的时候”
“我本是岳国人”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将棠婉的话生生打断。
众人一怔,包括棠婉。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樊篱。
也未停,他的声音继续:“十几岁父母双亡,我就靠给别人做一些杂工维持生活,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且也比较安逸的事情,那就是在一家私塾里给先生们打帮手,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三王妃棠婉,因为她的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
众人错愕,棠婉更是脸色大变。
疯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说这些做什么?
众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棠婉不是说,他们有几分交情,也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去大齐参加大齐皇帝的登基大典,有所接触,所以认识?
这个男人的意思,他们明明是旧识。
三个主审互相看了看,又齐齐转眸看向岳国皇帝。
岳国皇帝微微眯了眸子,没有做声,他们便也没有说话,就任由了樊篱继续说下去。
“一来二去,我们互生好感,两情相悦。”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垂了眸子。
众人更是惊错,棠婉脸上煞白如纸。
潇湘懿弯了弯唇,同样垂了眉眼。
虽然她知道他们有旧情,另外,就是那日在十里亭听到的关于棠婉诈死欺骗樊篱嫁给三王爷的事,其余的她并不知晓。
这是第一次听这个男人亲口讲他跟棠婉的故事。
无视所有人的眼光,樊篱还在说。
“我们经常在一起,我吹笛,她跳舞,她最擅长的就是一支狐舞,也就是大齐皇帝登基大典那日,她跳的那只。那时,我们都很简单,年纪也不大,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就是一辈子,我们甚至还私定了终身”
“樊篱!”
棠婉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阻止,声音在抖。
樊篱没有理她,继续:“可是,好景不长,她突染重病,卧床不起,且药石无医,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我的怀里。”
啊!
全场传来一阵***动,众人唏嘘声迭起。
棠婉脸色由白转青,攥紧了手心,却依旧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本想发作,奈何帝王当前,且一字不说,不知何意,她也不敢造次。
“他们家也随即搬走,从此销声匿迹,那时,我完全接受不了,父亲母亲离开了我,她也离开了我,所有身边的人都离开了我。听说法师做法可以与死人的灵魂对话,我便遁入空门,跟人学着做法师,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们。我还努力学医,我曾想,如果我会医,我有很高的医术,说不定棠婉就不会死。”
全场忽然鸦雀无声。
不知都在认真听樊篱所说,还是被樊篱的痴情打动。
只有棠婉面上血色全无。
当然,还有潇湘懿,始终唇角一抹弧光点点。
“就这样,多年过去,我一直以为她死了,直到那日大齐帝王登基大典的时候,她跟三王爷出现在我的面前。”
四周再次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棠婉有些慌了神。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了,绝对不能。
“她跟我说,当年诈死是因为被自己的父亲胁迫,她不得已才这样做”
“够了!”棠婉嘶吼出声,“樊篱,你以为这是大齐的大理寺吗?你想怎样就怎样!大家没兴趣、也没时间听你讲故事!我们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讲做什么?就算当年我迫不得已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却毕竟陪你走过一段路,是个男人就不应该这个时候跟大家说这些来坑我!”
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为了他,还亲口承认是自己杀了老梁。
她已经为他想好了退路,让她按照她说的去做,便可与潇湘懿全身而退。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是想玉石俱焚来报复她吗?
众人看看有些失控的棠婉,又看看三司主审,再看看一直静观这一切的帝王,最后视线落在樊篱身上。
的确,这些陈年旧事,虽然他们很感兴趣,毕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这跟今日的审理有关吗?
帝王竟也不发话,三司主审也不叫停。
也好,成全了他们看戏。
不过呢,虽然棠婉的确做得不对,以诈死来欺骗人家的一颗真心,但是,也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不是吗?
棠婉最后一句话说得不错,毕竟当年陪他走过一段路的,言下之意,是有过感情的,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样众目睽睽提这些旧事吗?
毕竟棠婉已是有夫之妇,总归要考虑考虑一个女人的处境吧?
然,樊篱的回答却是再次让众人一怔。
他一字一句道:“就是因为,我是个男人,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棠婉面色一滞。
潇湘懿眼帘颤了颤。
众人其实没有怎么听明白。
什么叫因为是个男人,所以做了这个决定,什么决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他们有旧情?
也没有给大家过多反应的时间,樊篱又接着继续。
“我再一次选择了相信她,相信她当年是有苦衷,相信她当年是迫不得已的,甚至在她跟”
说到这里的时候,樊篱顿了顿,似是有所顾忌,默了一瞬才接着道:“在她跟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同时中了嗜血灵的时候,因为皇上只有一颗回血珠,我昧着良心,说了谎话欺君,也要帮她拿到那颗回血珠。”
棠婉摇头,冷笑。
什么叫一个很重要的人?
若是潇湘懿不在,他说潇湘懿,没人知道潇湘懿,就干脆说自己很重要的一个人,还可以理解。
可潇湘懿就在现场,他有必要这样吗?
是想将潇湘懿完全置身事外,不牵扯进来吗?
也就是这时,她忽然生出一种怀疑,之所以这个男人不按照她昨夜说的那些说辞去说,也是在保护潇湘懿。
她记得方才,他打断她的时候,她正好准备说老梁在大齐驿站看上潇湘懿的时候。
他是不想让她说,老梁强了潇湘懿吗?
她不知道。
与她一样心潮起伏的,还有当事人潇湘懿。
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在揣摩着他用这样一个称呼的用意。
与此同时,大概是因为提到回血珠的缘故,岳国皇帝也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伸手端起面前的一个杯盏,小啜了一口茶水。
杯盏放下,道了句:“继续。”
就这两字让原本还想将樊篱打断的大理寺卿连忙做了罢。
“后来,我才知道,嗜血灵的毒是她跟三王爷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回血珠。”
樊篱话音落下,众人再次传来一片唏嘘。
岳国帝王眸光微微敛了敛。
棠婉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樊篱也没有停。
“不仅如此,三王爷还有一系列的计划,他之所以带棠婉去大齐,就是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回血珠是计划之一,他知道我跟大齐皇上是好朋友的关系,还跟棠婉达成交易,让棠婉跟我旧情复燃,抓住我们的把柄,胁迫大齐皇上,答应帮他夺嫡,而他可以放了棠婉跟我远走高飞。”
夺嫡?
啊!
众人再次惊错。
他们听到了什么?三王爷夺嫡,那岂不是
在场的王爷都互相看了看,神色复杂,各人眉眼,各种心情。
其间,某些人其实有些这方面的意识的,但是,都只是猜测,毕竟三王爷平时藏得深。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大家又纷纷看向帝王。
帝王面沉如水,倒是看不出过多情绪。
也是,人都已经死了。
再想夺嫡,再有野心,现在也不过是一抔黄土,一切皆空。
“除此之外,三王爷还让棠婉对我下媚药,其实,大齐皇上早已怀疑他们的居心,并对我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为了搞个清楚明白,用了一计,结果他们两人原形毕露,三王爷见自己计划败露,想要杀我灭口。”
听到这里的时候,棠婉终于再也站立不住,一ρi股跌坐在地上。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一丝旧情都不顾,将她跟三王爷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都道了出来。
他这是要让她死吗?
接下来,就会将她杀了三王爷的个中详细道出来是吗?
众人都看向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她。
樊篱也看了她一眼。
“在反抗的过程中,为了自保,我失手杀了三王爷!”
话落,全场震惊。
包括岳国帝王,还包括潇湘懿。
棠婉更是愕然抬眸,难以置信看向樊篱。
他说什么?
他说,是他失手杀了三王爷?
是他?而不是她?
一时间心里风起云涌,眼泪都差点要掉出来。
所以,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他终究舍不得吗?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最后一刻,还是护住了她,为何要将她的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丑恶公布于世?
现在这般,她虽不是杀死三王爷的凶手,可坏事做尽,最主要的,还参与了三王爷想要夺嫡之事,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与她一样想不通的,还有潇湘懿。
想想却兀自笑了。
其实,有什么想不通的?想想曾经的他,似乎一切就都通了。
前方岳国帝王再度出了声:“是你杀了三王爷?”
“是,因为他想杀了我,我反抗,错手。”
樊篱颔首,供认不讳,却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无意。
于是,三个主审就难办了,不知如何来判,特别是帝王当面。
所以,皆征询的目光看着岳国皇帝。
岳国皇帝好一会儿没有做声,并在众人的注视下,还端了杯盏起来,不徐不疾饮茶。
熟悉他脾性的人知道,他此时正在思忖。
果然,杯盏再次放下的同时,他就开了腔。
“首先,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杀了朕的儿子,这是事实。其次,你说老三想要夺嫡,这仅仅是你的一面之词,就算此时棠婉也来作证,朕也无法相信,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你们以前有过一段旧情。所以,朕觉得这件事,还得再行调查,如果,你所言一切属实,朕可能会考虑放你离开,但是,不是现在,现在还得委屈一下你,在大理寺呆一些时日,朕一个会给你一个交代便是!”
其实,老三想要做皇帝的心思,他早就知道,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不喜他的原因,但是,竟然动了谋逆夺嫡之心,他还是没有想到的。
为了皇位,是想连他这个父亲也要杀掉吗?
他得确认。
另外,他还得先将这件事通知给大齐帝王。
此人是大齐帝王挚友,他自是也有听说,而且方才此人自己也亲口承认。
所以,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可能会牵扯两国邦交问题。
虽然大齐皇帝郁墨夜曾经是他的阶下囚,但是,今日不同往昔。
如今的郁墨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戴着青铜头具、连天日都不得见、谁都可以欺负的毛头小子。
如今的他,是劲敌。
如今的大齐,也不是软柿子,崛起之快,让他都不得不服,国力绝对不能小觑。
所以,还是得慎重处理此事。
但是,肯定必须要有个交代的,毕竟,此人杀死了他的儿子。
“对于朕的这个决定,你可以异议?”他问向樊篱。
“没有。”樊篱一副甘愿接受的样子。
末了,也抬眸问向岳国皇帝:“只是,我的夫人完全不知晓这些事,她是被老梁掳过来的,可以先放了她吗?”
“当然可以。”岳国帝王答应得也爽快,与此同时,又转眸看向主审席,起身:“今日就到这里吧。”
大理寺卿领命,并吩咐侍卫将樊篱带下去。
“樊篱,我不会感激你。”
经过潇湘懿的身边时,樊篱听到她忽然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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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一怔,瞥见左右两个侍卫,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就沉默地随着两人离开了现场。
众人起身行礼,恭送帝王的离开。
待岳国皇帝也走后,大理寺卿朝潇湘懿扬扬手,示意她也可以走了,然后就看着一直跪坐在地上的棠婉,不知该将她如何处置。
转眸左右征询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御史的意见。
最后三人达成一致。
虽然棠婉杀了老梁,却也是因为正当防卫,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正当防卫,一个是主人,一个只是车夫,也就是下人,主人让下人死,也无可厚非。
方才帝王压根就没有提老梁的死,想来也是因为对方终究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他们最重要的,还是三王爷的案子吧?
另外,关于三王爷是否夺嫡一事,方才帝王也说了,要再行调查。
如果是事实,那么这个女人定然也难逃罪责,谋逆夺嫡是死罪,作为妻子,自是也不能幸免,可如果不是事实,那就另当别论。
所以,三人的意见是,棠婉可以暂行回府,但是三王府他们会派人彻底监视起来,限制她的自由,待三王爷夺嫡一事查明再做定夺。
当大理寺卿将决定说出来之后,棠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潇湘懿弯了弯唇,转身离开。
******
这厢,郁墨夜池轻一行也在马不停蹄地赶路。
因为要赶时间,所以走的都是近路,但是路况不好,多为山路。
山风撩起窗幔,阳光投进车厢里面,照在郁墨夜的脸上,强烈的光线让他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本来躺池轻腿上是躺着好玩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侧首看了看池轻,亦是靠坐在车壁上阖着眼睛,似是睡得香甜。
弯了弯唇,他轻轻坐起身。
浅眠的池轻还是感觉到了,惺忪睁开眼,“不睡了?”
“嗯,睡好了,你继续睡吧。”说完,自己坐好,也学着她的样子,朝她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她躺过去。
池轻正欲过去,忽然吃痛皱眉,“哎哟”了一声,“我的腿,我的腿”
“怎么了?”郁墨夜忙问。
“麻了。”
郁墨夜就笑了,伸手过来帮她揉。
池轻嗔他:“还笑,还不是被你压麻的。”
“这说明你平素锻炼太少了,你现在武功又用不上,平素又不怎么活动筋骨,就会这样。”
池轻想想也是,在密室里,为了哄两个小家伙,至少每日还给她们跳舞。
自从出来后,舞也不用跳了,还仗着养身子的由头基本睡到自然醒,吃的更都是些大补之物,还从未练过武功。
不能再这样了。
“我回去以后,也每日跟你一起练半个时辰的功。”
在郁墨夜的按摩下,酸麻很快得到了缓解,池轻靠进郁墨夜的怀中。
“好。”
因为郁墨夜是靠坐在一侧的窗边的,这样,就算风过帘动,有阳光进来,也被他高大的身躯所挡。
池轻缓缓阖上眼。
当感觉到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音时,她又睁开了眸子。
郁墨夜在看什么东西,一张一张的,似是书信。
因为她躺在他的怀里,所以,不用特意看,信上的内容也一览无余。
她扫了一眼。
待意识到白纸黑字写的是什么东西时,她一怔,甚是讶然。
******
虽然被放回来了,但是,棠婉还是感觉到度日如年。
樊篱关在大理寺,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知道怎么样。
三王爷夺嫡一事似乎一直在查,目前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是,她却是心虚得很,终究是有个马蜂窝在那里,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捅了出来。
她的内心是极度矛盾的。
如果三王爷夺嫡一事真的被查出来,樊篱就有救了,可是,她就要遭殃了,定然是个死字。
反之,如果一直查不出来,她就会安全,而樊篱就要承担杀死三王爷的重罪。
她该怎么办?
想了很久,她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樊篱真的对她还有情,那么,她可以趁三王爷的事情还没有查出来之前,想办法逃掉。
她一旦逃掉,说明她心虚,让人觉得她是自知没有好下场,所以逃了,从而也间接地说明,三王爷夺嫡是真,不然,她逃什么逃?
从另一个方面讲,也算是帮了樊篱一把。
到时,如果樊篱无罪释放,她再想办法跟他见面,两人从此远走高飞吧。
这是她最梦寐以求的结果。
只是,她不确定,或者说,没有信心,樊篱是否是真的对她有情。
如果有,为何在大理寺要将她的一切这样大白于世、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可如果没有,为何宁愿承认自己是凶手,也要替她揽下了这份罪?
所以,一定要搞清楚。
她太想搞清楚了。
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酒菜,她装进食盒,又想起他将自己脚上的鞋子脱给潇湘懿时的情景,心中一闷,她回房找了双三王爷从未穿过的鞋子,用一个包袱包着。
然后,一手拧着包袱,一手提着食盒,便出了门,
门口侍卫拦住。
“我去大理寺,给樊篱送些吃的和穿的,若对我不放心,你们可以派人跟我一起。”
边说,棠婉边打开食盒和包袱让侍卫检查。
反正如今她跟樊篱曾经有过旧情的事情,已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用避讳。
而且,这些侍卫就是大理寺派过来的,说是去大理寺,他们应该会允。
且她还不是囚犯呢,充其量也只是有嫌疑而已,她的身份还是三王妃呢。
侍卫向上面请示了一下,果然允了,两个侍卫同她一起随行。
进了大牢,棠婉远远地便看到了那抹盘腿打坐的身影。
一动不动,岿然如松。
待她走近才发现,他是阖着眼睛。
也是,很多天没睡了吧?
只是,如今身处牢狱、深陷困境,又怎么能睡得着?且还睡得那么沉。
竟然连侍卫打开牢房的门,他都没有反应。
是因为潇湘懿安全了吗?还是因为她暂时安全?
她不知道。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虽然,他面色憔悴,虽然他消瘦不少,虽然他胡茬都长了出来,却还是难掩那份英气。
有些不忍心打扰,但是毕竟时间有限,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转身塞到门口的侍卫手上,低声道:“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侍卫将银子拢入袖中,走开。
反正大理寺的大牢固若金汤,外面层层侍卫把守,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见男人依旧没有醒,棠婉不得不轻“咳咳”了两声,男人终于缓缓睁开眼。
见到是她,似是怔了怔,却又什么都没说,再度阖上眼睛。
棠婉不意他会如此,有些尴尬。
站在那里静默了片刻,在他面前蹲下来。
先解开包袱,将那双从未穿过的鞋子摆在他的脚边,然后,又打开食盒,将食盒里面的酒菜一样一样搬出来,摆在他面前的地上。
“你放心,我会争取帮你找到三王爷意图夺嫡的证据。”她压低了音量,却又确保他能听到。
樊篱终于再次睁了眼,看着她,笑了似的,“一旦证据确凿,那你岂不是要被株连?”
难得听到他跟她说话,不,不对,最难得的,是看到他对她笑,棠婉有些怔忡,甚至有些恍惚。
不对,又好像并没有笑,只是促狭,好像又是笑了。
棠婉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男人搞出毛病来了。
对,从他的话来看,应该是笑了。
所以,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会被株连?
心中大动,她差点失控地抓了他的手,连忙抑制住:“你不用担心我,如果真找到,我会想办法让朝廷官府得到,而我自己,可以逃”
说到这里,她略显娇羞地垂眸低头,“然后,我等你。”
樊篱听完就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因为笑出了声。
棠婉莫名,水眸疑惑地看着他。
樊篱笑容骤然一敛,从喉咙深处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淬了冰:“就知道你会这样,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
棠婉是半蹲的姿势,听闻此话,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这样的女人?”
棠婉脸色苍白,满眼受伤。
樊篱缓缓站了起来:“别一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你做了些什么,我心知肚明。”
棠婉蹙眉,艰难抬头,也艰难开口:“我做了什么?”
“老梁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吧?他根本就是听命于你,或者说,你们两人狼狈为奸,潇湘懿就是你让老梁掳来的,不是吗?”
樊篱居高临下地睇着她,眸中冷色昭然。
棠婉心口一颤,避开他的目光,也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你就这样看我?”
声音苍哑,略略偏着头,一副倍受打击、难过至极的模样。
樊篱轻嗤了一声:“棠婉,别再演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更加憎恶你。”
棠婉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上血色全无。
他竟然连“憎恶”二字都用上了。
更加憎恶你?
所以,此时此刻,他是憎恶她的?
“你跟老梁合伙演戏,引我去山洞,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就是要毁了潇湘懿,还要让我和她对你感激涕零,特别是我,你是不是觉得毁了潇湘懿,你又如此舍身为我,我就会嫌弃潇湘懿,从而跟你回到从前?你痴心妄想!”
樊篱字字如刀,一针见血。
棠婉脚下一软,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你”
她的嘴唇在抖,眼睛已经红了,脸色却是如同被大石碾过,“你”
你了半天,她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樊篱冷声反问,“你是想说,我怎么知道?”
棠婉胸口起伏,依旧说不出话来。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老梁抓的潇湘懿,而你不知情,可是,在山洞里,当老梁发现你跟踪,你走出来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棠婉眼帘颤了颤,苍白着脸听他说。
“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难道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担心老梁会杀人灭口吗?至少应该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吧?然而,你没有,你毫无惧意,换做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你,棠婉,绝对不是这种反应,你贪生怕死,若是寻常,你肯定早跟他解释开了,你为何会跟在他后面,一定会找各种借口和理由,而不是,被他发现跟踪,你丝毫武功都没有,还公然挑衅他,理直气壮让他放了潇湘懿。所以说,戏,过了。”
棠婉无言以对。
一颗心又被他的那句“你,棠婉,绝对不是这种反应,你贪生怕死”刺得生疼。
她是这样吗?她当时没有细想。
垂眸思忖了片刻,她忽然笑了,苦涩地笑。
“知道我为何毫无惧意吗?”她咧嘴笑着反问他,然后又自顾自答道:“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对我不利,那日,你中了媚毒,我也中了媚毒,你以为我是怎样活下来的?我成了他的女人,一个粗鄙车夫的女人。”
说到最后,棠婉几乎要哭了出来。
樊篱闭了闭眼,眼角眉梢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那份憎恶。
做戏、狡辩、装可怜,已然成了这个女人惯用的伎俩。
所幸,他早已看透。
“棠婉,你要搞搞清楚,媚药是你的丈夫所下,与我何干?你做什么跟我哭诉?”
末了,又继续道:“再说了,就算你的狡辩解释得过去,那后来,你杀死老梁时,老梁说的那句话呢?他说,你真的”
“从他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反应来看,他想说的话应该是,你竟然真的杀了他,所以,你们的计划是假意杀了他吧?”
“老梁没有想到的,是你会真的杀了他,而你没有想到的,是老梁竟然让人将消息送到了宫里,是吗?别嫌弃人家是粗鄙的车夫,说到底,你们都是一类人。”
棠婉再一次无言以对。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用最伤人的语言来伤她,她已经痛到麻木了,在听到他说,她跟老梁是同一类人时,她竟也没有感觉到难过。
她只是意外,这个男人竟然连她杀老梁,跟官兵带人来山洞,皆在计划之外都看了出来。
曾经年少时,就觉得他心思很细,却没想到,如今的他竟然缜密到了这种程度。
不,应该是,他已然对她失去了任何信任,因为不相信,所以怀疑一切。
而所有的不相信,又只是因为心中无爱。
因为无爱,所以不信。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信任不信任,只有爱与不爱。
曾经,他也是毫无条件地对她深信不疑过,无论她对,还是不对,诚实,还是骗人,值得信任,还是不值得信任,他通通不疑。
然而,曾经,只是曾经。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
是的,一切都是她所为,是她让老梁将潇湘懿掳过来的。
她恨潇湘懿。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横Сhā在她跟樊篱之间,她跟三王爷的计划说不定就不会失败,她跟樊篱可能早已远走高飞。
特别是每夜被老梁各种折磨的时候,这种恨意更甚。
她想象着已成夫妻的他们每夜必定郎情妾意,而她却受着非人的折磨不说,还得背负着偷人的压力,且,对方还是一个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嫌弃得不行的粗鄙下人。
她心里极度不平衡。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受这种不公?
所以,她才让老梁去将潇湘懿掳了来,她甚至让老梁强了潇湘懿。
她就是要让潇湘懿也尝尝她的滋味。
而且,曾经樊篱那么爱她,如今变成这样,她想,肯定跟她是蒲柳之身脱不了关系。
既然,她脏了,她就要让潇湘懿也脏了。
看他樊篱还会不会接受她?
为了这个计划,她真是绞尽了脑汁,光是为了说服老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花了她不少心思。
她跟老梁说,她跟他这样不是长远之计,一直见不得人。
而且,现在她在王府里还有所地位,等到三王爷的儿子,也就是世子长大成人,定然不会让她这么舒坦,且三王府所有的一切都会归世子所有。
所以,她说,想趁现在,将三王府的家业慢慢变卖,资产慢慢往老梁身上转,然后,她便跟他远走高飞,做真正的夫妻,她还可以跟他生儿育女。
为了让老梁相信,她真的转让了三王府名下的两个手工作坊,并且将转让所得的银票,全部给了他。
但是,她说,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个仇未报。
老梁问她什么仇,她便将自己跟樊篱的事情大概跟他说了,且告诉老梁,若不是潇湘懿,她跟三王爷的计划可能就成功了。
当然,她跟老梁说的是,她对樊篱早已没了感情,如果有,当初就不会诈死嫁给三王爷了,她只是心里不甘,很不甘。她想让潇湘懿受到惩罚,她想让樊篱后悔一辈子。
所以,老梁便答应了帮她报仇,按照她说的来做。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6】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6】
她知道樊篱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会来岳国。
她要演一出戏给樊篱看。
是的,就如同樊篱自己所说,她跟老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白脸的存在无非就是为了证明红脸有多好,也就是老梁有多坏,就是为了衬出她有多好。
她跟老梁说,她就是要让樊篱意识到她的好,然后后悔一辈子。
其实,她的确是要让樊篱发现她的好,然后后悔,但是,她的最终目的是,让他后悔了然后回头,他们可以天长地久。
在王府前厅里跟他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唤来老梁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他在屋顶上。
当然,她自己不会武功,是不会知道的,是她送他出门后,老梁让人跟踪了他。
老梁进来前厅的时候,就用眼神告诉她了,人在呢,于是才有了后面那些,目的就是做戏给他看,且将他引到山洞。
起先,老梁说不干,因为他担心自己的安危。
用他的话说,坏人都是他在做,他将她跟樊篱引到山洞,看到是他掳走的潇湘懿,且那样对潇湘懿,樊篱肯定不会让他活。
她说,好办,她可以假装杀了他,如此做,有多个好处。
第一个好处,也是最大最直接的好处,那就是,他死了,樊篱才不会对他不利。
第二,更加显示她的正义,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竟然为了樊篱杀人了,樊篱会更加意识到她的好,就会更加的后悔。
第三,他们不是打算将王府的财产转移后私奔吗?正好,他死了,也消失得名正言顺。
老梁终是被她说服。
只是,有如此良机,她又怎会让他假死?
早就想除掉他了。
仗着那日自己中了媚药,拉他解毒,从此,他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她,却又不好好待她,每夜就像是个变态的畜生一样,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而且,他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
正好,此次杀了他,还能将戏做真,让樊篱更加相信。
她是这样想的。
她没想到的是,她如此周密的计划,如此滴水不漏地做戏,还是被樊篱给识破了。
她还没想到的是,老梁竟然也算计了她,将消息送到了宫里,官兵过来抓人。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连老梁这样的莽夫,都要摆她一道。
想必他是想让官兵将樊篱抓住,如此一来,他既可以立大功,亦可以免除后患,免得樊篱因为潇湘懿的事报复他。
垂目看着樊篱一只穿了鞋,一只只穿袜子的脚,她想到方才这个男人说她的那个词。
痴心妄想。
如此处心积虑,到头来,还真是她的一场痴心妄想呢。
可是
缓缓抬起眼眸。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替我扛下杀人之罪?你的心里还有我的不是吗?”她问他,红着眸子,目光灼灼。
末了,也未等他回答,继续咄咄道:“你既然知道潇湘懿是我让老梁掳的,一切都是我让老梁干的,包括让他污辱了潇湘懿,你还是替我扛下了杀人之罪不是吗?那说明什么?说明在你心里,潇湘懿也不过尔尔而已。”
樊篱闻言轻嗤,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莫非你以为我替你扛下了杀人之罪,你就不会死?你以为我会让一个欺负潇湘懿的人活?”
一句话如同闷雷一般炸响,炸得棠婉耳边嗡嗡,眼前煞白。
所以
他的意思是,要她死!
也是,就算她没有杀三王爷,可三王爷却是谋逆之人,且不说,她参与了三王爷想要借助大齐势力谋逆夺嫡的计划,单说,他们是夫妻,她同样就是个死字。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故意在大理寺将一切抖出来,就是为了她”
樊篱未置可否。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横竖要我死,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替我承下杀人之罪?”
棠婉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搞清楚什么。
或许,只是不死心。
“原因很简单,稳住你,如果当时,我说,是你杀了三王爷,按照你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性子,你定然会将皇上扯出来,而,我承认了,让你脱离杀人嫌疑,你就不会再说太多。虽然扯出皇上也没事,但是,终究是因我而起,是我的事,我不想牵扯无辜。”
棠婉面薄如纸。
樊篱不徐不疾,声音继续。
“而第二个原因,就是要彻底断了你的后路,三王爷谋逆,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大义灭亲的辩驳之机。”
棠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是说,如果当时说三王爷是她杀的,她可能会找理由狡辩。
比如,她发现了三王爷谋逆,三王爷要杀人灭口,她自卫所以杀了三王爷。
又或者,她不同意跟三王爷同流合污,三王爷要对她不利,所以,她杀了他。
总之,利用三王爷谋逆,可以找出很多对自己有利的辩驳理由,是这个意思吗?
太狠了。
这个男人真的太狠了。
第一次,她第一次发现,他竟是如此可怕的一个男人。
棠婉踉跄后退好几步,伸手扶住一边的墙壁,几乎站立不住。
“我可以现在跟他们说,是我杀了三王爷,你是因为跟我有旧情,所以替我顶罪。”
棠婉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樊篱笑:“他们信吗?他们会相信,一个将你所有的丑恶都暴露在他们面前的男人,换句话说,一个将你推上绝路的男人,会去替你顶罪吗?更何况,当时你为何不说?现在情势对自己不利了,再去说,你当他们都是傻子吗?”
棠婉哑口。
轻轻摇头,苦笑,她笑出了眼泪,“就为了潇湘懿吗?为了那个女人,你变得这样狠心无情吗?只可惜,她、脏、了!”
最后三个字,她一字一顿,语气极重,带着苦涩,带着幸灾乐祸。
果然,樊篱的脸色瞬间冷如霜雪。
他启唇,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同样一字一顿:“我不在乎,我喜欢的,是她的人。棠婉,你知道吗?你才是这个世上最肮脏的人,从里到外,从心到灵魂,没一处是干净的。”
棠婉瞬时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胸口起伏着,她气结到了极致,一颗心也痛到了极致,更恨到了极致。
呵呵
她才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人,没一处是个干净的
她摇摇晃晃着身子,很想找一句回击,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半个字都说不出。
而樊篱也似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的样子,重新坐了下去。
盘腿、打坐、缓缓阖上眼睛。
这时,一个侍卫低头走到牢房门口:“三王妃,时间到了。”
棠婉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侍卫抬头,看了牢里的樊篱一眼,伸手将牢门拉上,落锁。
******
这厢,郁墨夜池轻一行也由马车转为水路了。
因为水路近,他们现在是怎么近,就怎么来。
上了一艘载客的大船之后,一行人各自回房安顿,他们总共要了三间房。
帝后一间,霍谦跟另一个随从一间,左尚宫跟段嫣、小桃红一间。
池轻收拾完,看到郁墨夜负手立在船头护栏的边上,看着浩瀚烟波的江面,不知在想什么。
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感觉到他并没有察觉,她猛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左肩,人却极快地躲到他的右边。
本以为他会本能地去看左边,谁知,他直接右侧首,将她逮个正着。
池轻汗。
“太聪明的人会没有朋友的。”池轻嗔了他一眼,站在他的边上。
郁墨夜笑笑,没有做声,只侧首看着她,看着她双手扶着船的栏杆,身子随意地轻晃了两下,又展臂伸了个懒腰:“真舒服呀,特别是从马车那种小的空间,突然变成坐船,这种感觉太好了。”
“池轻。”郁墨夜忽然开口。
“嗯?”池轻放下手臂,扭头看他。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吗?”
池轻怔了怔。
哦,对啊,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去岳国的船上,走的就是这条水路。
“你还真不适合当杀手,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单纯的杀手。”
郁墨夜笑看着她,江面粼粼波光映入他的双眸,潋滟生姿。
“什么意思?”池轻没懂,但知不是好话。
“你想啊,哪有一个杀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池轻,还有,自己水都不会,还跳下去救人,那叫一个奋不顾身,真的太单纯了,单纯得那时我都没以为你是杀手。”
池轻汗,就知道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那时还不是见你救了我,对待救命恩人,哪还需要隐瞒?你落水,我也以为是因为我,所以,我才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池轻辩解。
“是吗?”郁墨夜黑眸笑意更甚,“可是,你说的话明显前后矛盾,你说,我落水,你也以为是因为你,所以,你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既然以为了,说明你想了,有过动脑的过程,你却又说自己想都没想,唬谁呢?”
池轻无语。
哪有这样强词夺理挑话的?
“说吧,你当时是不是一眼就看上了我的美色?所以”郁墨夜忽然逼近,凑到她的耳畔暧昧吐息道。
池轻心尖一颤,微微僵硬了脖子,当即反驳道:“才不是呢,你一个大男人,而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郁墨夜忽然偏头,重重啄了一口她的唇。
池轻怔住。
他轻轻放开她的唇,却并没有离开,两人的唇之间最多有一指的距离而已,就倾身低头凑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眸光温柔得就像此刻的江水,要溢出来一般,他薄唇轻启:“不然,你为何在水里亲我?”
池轻汗颜,一把推开他,羞恼道:“明明是你先亲上来的。”
“我怎么记得是你呢?而且,就算是我,你是女子,你应该推开我才对。”
“我我那时都快要淹死了,只想着求生,哪还想那么多!再说了,你的臂力,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我推得开吗?”
池轻话音刚落,郁墨夜又蓦地长臂一捞,将她扣入怀中,再次将她吻住。
吻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放开,黑眸熠熠道:“你果然推不开。”
池轻哭笑不得,直接在他的腰上报复性地拧了一把。
郁墨夜低低笑,裹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两人凭栏而立。
江风拂过,带起两人的发丝和衣袂簌簌起舞,池轻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郁墨夜蹙眉:“风太大了,你快回屋去。”
“你呢?”
“我还站一会儿,想想去岳国怎么搞。”
见他如此说,池轻也不好强求,点了点头,“嗯,等会儿也早点进屋。”
“好。”
池轻知道,他肯定是心情复杂,想要吹吹江风,什么想想去岳国怎么搞,不过是借口。
毕竟岳国对他来说,是个有着二十年深刻记忆的地方。
他想一个人静静,她便不打扰。
目送着池轻回屋后,郁墨夜想起方才她被他逗得羞恼娇憨的模样,又忍不住唇角一勾。
将视线收回,他眯眸看向浩瀚无边的江水。
这条水路,曾经走了无数次,每次都躲躲藏藏、谨慎小心。
第一次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心里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眼角余光似是瞥见一截衣角,他转眸望去,便看到不远处段嫣也在护栏边上,似是刚刚出来。
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大概是有所感,也侧首朝他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段嫣明显一震,连忙躬身行礼。
起身的时候,正好一阵江风拂过,她手里攥着的一方丝巾被风卷走,她一惊,连忙伸手去抓。
可风速太快,她没抓住。
不仅没抓住,还因为她跳起的动作太大太急,身子陡然失去平衡,朝前一扑,就直直越过齐腰的护栏,一头栽下船去。
正出屋的小桃红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
随着“扑通”一声,水花溅起,段嫣落进水里。
闻见动静的左尚宫也跑了出来:“怎么了?”
“段嫣段嫣掉到水里了”小桃红话都说不清楚。
左尚宫大惊,快步来到护栏边一看,可不,只见段嫣在水里面扑腾,一看就知道是只不会水的旱鸭子。
怎么办?她也不会水。
正准备扯着嗓子喊救命,一个抬眸看到帝王正举步走过来。
“皇皇上”如同看到救星,左尚宫连行礼都顾不上,就指着水里面扑腾的段嫣。
帝王转眸瞥了一眼段嫣,又转眸看向她,淡声道:“霍谦呢?喊他来救人。”
她绝对没有听错,是非常清淡的语气。
果然不愧是是帝王,都要出人命了,还能如此波澜不惊、不徐不疾。
她赶紧点头:“好好!”,又连忙喊小桃红:“快,快去找霍统领。”
“霍统领去如厕去了。”
说话的是闻声而来的跟霍谦住一起的另一个禁卫随从。
左尚宫皱眉:“那你快下去救人!”
随从有些为难:“我我也不会水。”
看着段嫣脑袋一会儿在水上,一会儿沉到水里,一只手扑腾得厉害,左尚宫急死,看向帝王。
随从见帝王在,正准备不会水也跳下去,却听到帝王道:“那就去恭房找。”
随行反应过来,“是!”
连忙跑开去恭房寻霍谦。
池轻出来的时候,霍谦正好将段嫣救上来。
段嫣浑身湿透,奄奄一息,一看就知喝了不少水。
池轻眉心微拢,走向郁墨夜,低声问:“怎么了?段嫣怎么会掉到水里了?”
郁墨夜摊了一下手,呶呶嘴,没有做声。
无辜的俊脸上明显写着:我怎么知道?
池轻看看段嫣,又想想郁墨夜的反应,似乎有些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送进屋吧。”郁墨夜朗声吩咐霍谦。
末了,又转眸看向左尚宫:“左尚宫,人就交给你了,明日就到岳国了,你一定要给朕确保不要再出任何差错。”
“是!”
左尚宫领命,心里却忍不住腹议,让她如何确保啊?
腿长在她们身上,她都不知道段嫣是如何落水的?
那看来,只有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两个女人了。
而且,等会儿还得去船家那里问问看,有没有姜汤,确保段嫣不能得风寒,也是不出差错之一吧?
待一行人离开,池轻笑着用手肘碰了碰郁墨夜:“你不是会水吗?怎么不下去救人?看段嫣的样子,感觉再迟一会会儿,就真的要丧命了。”
“水太凉,我怕冷。”郁墨夜一本正经回道。
池轻“切!”,再次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眼睛斜斜地瞥着他,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忽然转过身,面对着郁墨夜。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其实老早就想问了,结果搞搞就搞忘了。”
“问。”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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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郁墨夜一行人拜访的消息,岳国帝王很是吃惊。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他的消息才让人送去大齐不久,算算脚程,也来不了那么快呀。
转念一想,这些人定然是他的消息送出去之前就已经出发了。
那个男人果然厉害,消息竟如此灵通。
接待宫宴在迎月宫里大摆。
池轻第一次见到了岳国的帝王。
也难怪有三王爷和七王爷那样的儿子,这个男人还能稳坐帝王之位那么久,的确,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虽老了些,但是,满目精明。
她也又一次看到了七王爷,七王爷还专门过来敬郁墨夜跟她的酒,满嘴谄媚。
想起当日在太后寿宴上这个男人的嘴脸,池轻不由地想笑。
果然,身份不同,一切都不同了。
当日,就是这个男人跟顾词初勾结,才让她的女儿身身份曝光,因此她差点死在了郁临渊手里。
看着他还有脸前来敬酒和说那些听起来就是假的假话,池轻真恨不得将手里的杯盏直接砸过去。
当然,想归想,她不会那么冲动。
看看身边的郁墨夜那叫一个云淡风轻、滴水不漏,她不得不佩服。
从当日七王爷嘴里说出的那些关于他过往的事,就可以想象得出,此刻在这迎月宫里,有多少人曾参与过让他原本灰暗的童年变得更加的不幸。
毕竟七王爷讲的只是凤毛麟角,二十年不短,几乎占据了一个人三分之一的人生。
此刻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下面,是怎样的心情呢?
是在流血腐烂,还是在恨意丛生?又或者早已变得坦然,还或者在心里感激这些人?
感激这些曾在他的人生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人,因为他们,他才能成长为如今的郁墨夜。
她不知道。
她知道,她心疼,就是心疼。
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年在太后的寿宴上,七王爷讲起郁墨夜的母妃死了,郁墨夜想将其火化,却没有柴禾,然后,岳国的王爷百官们让他在取下头上戴的青铜头具,以及用烧红的火钳烙在自己身上做一个选择,郁墨夜毫不犹豫地拿起火钳,烫在自己的背上的时候,她差点就准备击落七王爷当时所处位置背后的一个巨型莲花灯座,让他也尝一尝被烫被烧的滋味。
虽然最终她没有,但是当时的那份心情,那份心疼,那份恨,多年过去,她依旧没忘。
郁墨夜始终优雅尊贵、谈笑有度,岳国皇帝没有提樊篱之事,他也没有主动开口。
酒兴正酣处,他起了身。
“朕知道陛下平生最喜歌舞,为表诚意,朕将大齐司舞房歌舞最好的两人带来了,献给陛下,希望陛下能够喜欢。”
说完,回头示意身后的左尚宫。
左尚宫愣了愣,不是听说只是过来表演吗?表演完了,还是要回大齐的,怎么成了“献”了?
段嫣跟小桃红更是一脸错愕地看向她,又互相看了看,显然都很意外。
特别是段嫣,脸都白了。
“快,别愣着,准备表演了。”
左尚宫碰了碰两人,又走去岳国的乐师那边,将岳国的谱子给他们,请他们按照谱子来弹奏。
古筝声声、瑶琴铮铮,丝竹声袅袅而起。
段嫣跟小桃红只得随着乐声翩翩舞入场中。
转朱袖,美人半遮面,柳腰款摆,裙裾摇曳生花,踢腿、下腰,果然美轮美奂。
众人都停了饮酒,目光全部被吸引了过去,包括岳国皇帝。
郁墨夜眼梢轻掠,瞥了一眼岳国皇帝,也看向场中两人的表演。
而此时的段嫣心里却是万马奔腾、一片纷乱。
明明只是表演,却无端变成了献,她觉得,郁墨夜是故意的。
对,肯定是故意的,故意针对她的,想将她扔在岳国。
这个男人可真狠。
就算对她无情,也不应该这样去对待一个真心对他的女人吧?
若不是有池轻,她都差点要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
是一颗心全部都给了池轻吗?
不,不可能,天下哪有一辈子都一心一意的男人?何况他还是帝王,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更加是不可能。
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了昨日的试探。
是的,落水是她故意的,她故意让风吹走了丝绢,故意去抓,故意掉进了水里。
其实,她也是临时起意这样做的,因为他跟池轻两人在护栏边上的对话和举措,她都看在了眼里。
她是真的羡慕啊,不,是嫉妒。
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男人,那样冷漠的一个男人,在池轻的面前,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甚至愿意花心思去逗池轻,去挖坑让池轻跳,说一些幼稚的话,做一些幼稚的举措,得逞了还特别开心。
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要让池轻一人独自霸占?
池轻比她优秀吗?比她好看吗?比她出身强吗?比她性子好吗?比她通情达理吗?
不。
她一个一个比较下来,充其量,池轻比她生得好看一点,其余,没有一项胜她。
而且,她认识池轻多年,池轻的性子,她清楚得很,根本与温婉不搭边。
她想,她或许就输在时间上。
没有在一个非常恰当的时间,一个非常恰当的地方,没有在池轻认识这个男人之前认识他。
听到他们两人说,他们就是在船上的时候认识的,一人落水,一人去救,在水下,两人便亲上了,她忽然萌生出一种冲动,她若落水,他会怎样?
他应该会救吧?
然后,两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有了肌肤之亲,虽然都穿着衣服,但是浑身湿透,也可以让她的身材很好地展现出来。
若她呛水,他会不会给她度气?
一旦度气,岂不就是等于亲上了?
她觉得,自己的魅力还是有的,曾经在歌舞坊的时候,所有男的都围绕着她转,相反,性子大咧的池轻根本没人瞧上眼。
所以,她坚信,她只是没有机会,她缺少的只是机会。
如果能多跟郁墨夜接触,多些他了解她、认识她的机会,她就不信,他会不为所动。
然而这个男人,再一次狠心地不给她丝毫机会。
甚至就看着她在冰冷的水下扑腾,让人去喊霍谦,听说霍谦在如厕,还让人去恭房找。
她差点就死了。
所以,她心冷了,她决定放弃了。
却没想到,他更狠的还在后面,竟然将她跟小桃红献给岳国。
不,她不愿意。
这般想着,脚下就蓦地一崴,她差点摔跤。
众人传来一阵抽气声,她才险险稳住自己的身子,可,接下来,因为那崴痛的脚踝,她不得不频频失误。
场下不时有唏嘘声和低低议论声响起,她也不想理会。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失误,且还要失误得自然,不能让人看出是她刻意为之,特别是不能让郁墨夜和岳国帝王看出。
见她吃痛得不停出状况,池轻蹙眉,转眸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唇角一勾,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池轻怔了怔,也未说什么,转眸看向前方岳国帝王。
岳国帝王同样面沉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她又再看回场上。
昨日段嫣落水,她看郁墨夜的反应,就知道,段嫣定然是故意的。
后来,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郁墨夜。
“既然你知道段嫣对你的心思,你为何还允许段嫣留在宫里,且还同意她随你一起来岳国?若不是我在龙吟宫碰到,我强行跟你一起前来,岂不是你们二人有机会?说,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郁墨夜大呼冤枉。
他说:“我的态度一直很明显啊,你不是也送了一个什么藤编的东西去警告了吗?我就在想,如果,她懂分寸、知进退,看到我们两人的态度,从此安分,她留在宫中也无妨,毕竟,她是你的朋友,你曾跟我说过,你只有她一个朋友。若是换做别人,早出宫了,不,在让我误会老五给你寻过恢复完璧之身的神医时,应该就不会让她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中乍现的寒芒。
接着,他又道:“看来,不能留了。”
她当时吓住了,以为他要杀了段嫣,问他:“你想怎样?”
他说:“将她留在岳国。”
说完,大概是担心她难过,还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背后跟你玩心机的,这种朋友不要也罢,留在身边,迟早是个危险”
“好!”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爽快回道。
郁墨夜倒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意外了。
“你不会就等着我的这句话吧?”他问她。
她答:“正是。”
自认为害人之心没有,却也不是任谁都能捏的软柿子,谁对她好,她百倍回报,谁对她不好,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其实,她问郁墨夜归问。
也不是非要郁墨夜让段嫣出宫,段嫣才不能在宫里呆。她也同样可以,这些事情郁墨夜还不是都听她的。
她之所以没有提出来,其实,跟郁墨夜的想法是一样的。
郁墨夜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而且,她自己也警告了一番,她觉得,但凡有点自尊心的女人,或者说,稍微懂点进退的女人,都不会再生什么幻想吧?
何况她们还是朋友。
何况她曾经还是段嫣的救命恩人。
可她还是低估了段嫣。
所以,昨日见段嫣竟然又有了举措,甚至更加过分,不惜赌上了自己的生死,她觉得,不能再姑息了,得跟郁墨夜提出来。
于是,才有了那么一问,她是准备跟郁墨夜讨论一下段嫣的去向。
既然郁墨夜有了决定,她当然说“好”了。
而现在,在异国的宫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再一次见识了段嫣的做戏本领。
若不是她也擅舞,绝对是看不出来段嫣的刻意。
太逼真,一般人绝对会觉得是个意外,且,认为段嫣的舞蹈基本功堪忧。
就连一起跳的小桃红都以为是真的,皱着眉头,不时放慢节奏,照顾一下她的痛脚。
她知道,段嫣定然是听到郁墨夜说要将她们献给岳国皇帝,所以才故意表现失常的。
因为不愿。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8】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8】
曲声停,一舞毕,两人停了下来。
段嫣的脚痛得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边上的小桃红连忙将她扶住。
一时间四下寂静。
“啪啪”岳国帝王带头拊掌,众人便也纷纷拍起手来,掌声雷动。
也未等岳国帝王开口,郁墨夜再一次先出了声:“这是礼物之一,朕另外还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陛下笑纳。”
说完,自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朱漆木锦盒,转身交给立于身后的霍谦。
霍谦走上前去交给岳国帝王边上的大太监,大太监打开看了看,才转呈给岳国帝王。
岳国帝王垂目,眸光一敛。
是一枚回血珠,和几封信笺。
拿起一封信笺,大概扫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将信笺放下,执起那颗回血珠,岳国帝王微微笑道:“多谢大齐陛下,那,朕就不客气了。”
郁墨夜优雅颔首。
岳国帝王又垂眸看向手中回血珠。
看到他如获至宝的样子,池轻不得不再次佩服起郁墨夜来。
那日他们出发之时,郁墨夜觉得事关潇湘懿的安危,所以,让人将消息送到了京城的潇湘阁。
他说,虽然潇湘云神龙见首不见尾,全国各地的跑,但是,他们阁里肯定有办法联系到他这个阁主。
果然,没多久就收到了郁临归的飞鸽传书,说潇湘云进宫了,问他们到了哪里,他也准备前往岳国,看跟他们在哪里会合?
郁墨夜当即飞鸽回了信,说让潇湘云不要轻举妄动,他保证一定会将人救出来,如果真要帮忙,让潇湘云尽快帮他寻到一颗回血珠。
郁墨夜还将他们走的路线告诉了潇湘云。
她当时不解,回血珠不是给棠婉,棠婉已经给岳国帝王了吗?怎么还要回血珠?
郁墨夜说,岳国皇帝多年来一直在炼制长生不老药,需要回血珠,因为要反复试验,一颗回血珠哪里够?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上次潇湘懿中了嗜血灵的毒,潇湘云将其带走后很快就将她解了毒,说明,潇湘阁应该有回血珠。
就算没有,以潇湘云的实力,也应该是知道获取回血珠的途径。
潇湘阁分阁遍布全国各地,他将他们走的路线告诉潇湘云,潇湘云就会根据他们所到的地方,就近处理这件事,就近让人将回血珠送到他们手上,这样赶路、拿回血珠可以两不误。
所以在昨天她们改水路上船的码头上,潇湘阁的人将这颗回血珠送到了郁墨夜的手上。
而木匣里面的那几封信笺,则是三王爷通敌准备谋逆夺嫡的证据。
是三王爷写给一个边国太子的信。
信中说,只要边国太子可以借兵给他,助他夺嫡,他便可以帮助边国太子秘密处理掉威胁他太子地位的两个劲敌。
郁墨夜说,他是费了很大一番心思才弄到这几封信的。
十里亭那日,三王爷死,放棠婉回去,他就着手这件事,就为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前方,岳国帝王将回血珠放回匣子里,关上,抬目。
场下,因为没有得到任何指示,段嫣和小桃红还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
就在段嫣碰了碰小桃红,想要让她一起主动提出告退时,岳国帝王骤然出了声。
“二位姑娘的舞美轮美奂,的确人间少有,朕今日有幸一见,还得感谢大齐陛下的盛意,只不过,朕虽爱歌舞,却也不是会夺人之美的人,既然是大齐司舞房最优秀的两位舞者,千里迢迢过来为朕献舞,朕已是心满意足,又怎能据为己有?”
段嫣跟小桃红皆听得心头一喜。
特别是段嫣,更是激动到不行。
看来,她的脚没有白崴。
正暗暗窃喜之时,又听得岳国帝王的声音继续:“但是,大齐陛下一番美意,朕又不好全然拒绝,要不这样,朕留下一人?”
段嫣呼吸一滞。
岳国帝王扬手,指向场下:“方才这位姑娘在崴脚受伤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还坚持将整支舞跳完,朕甚是佩服,朕想将她留下来。”
段嫣脚下一软。
若不是边上的小桃红一直搀扶着她,怕是已经摔倒。
不仅是段嫣意外,池轻也意外不已。
郁墨夜笑着起了身:“陛下好眼光,段嫣姑娘不仅舞美,在宫里的口碑也是极好,而且,她还是朕的皇后的好朋友。”
边说,边拍了拍边上池轻的肩。
池轻连忙也站了起来,对着岳国帝王调皮笑道:“所以,陛下,请一定要善待我的好朋友哦。”
岳国帝王似是被池轻的样子愉悦到了,低低笑了。
“好!既然是贵国皇后娘娘的朋友,朕又岂会亏待?来人,拟旨,册封段嫣姑娘为贵人,赐居云翔宫。”
众人皆怔。
特别是岳国的文武百官和王爷们,更是震惊不已。
他们可是很清楚这个在位几十年的帝王,虽爱歌舞,却并不贪恋美色,所有以舞蹈为名献的美人,他更是从来都没有接收过,今日是怎么了?
不仅收了,还当场就册封人家为贵人,虽说人家是大齐皇后的朋友,但是,此举也还是不像这个帝王惯有的作风。
难道真看对眼了?
池轻落落颔首谢恩:“多谢陛下。”
郁墨夜黑眸深邃,唇角一抹微弧点点,眼梢一掠,瞥向段嫣:“段嫣,还不快谢陛下隆恩?”
段嫣才恍恍惚惚回过神。
原本她是真的不愿,很不愿。
可是,没有办法,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只是身份卑微的舞女,面对两国身份最高的王,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郁墨夜的态度那般决绝,池轻的态度也已然明显,就算她再回大齐,也定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罢了。
起先,她还以为留在岳国也只是作为一名舞姬,或者也去司舞房,没想到,最后还能做一个贵人。
虽然,虽然这个老皇帝没有六十也有五十,这个年纪,若她的父亲在世,比她的父亲还要年长,但,总比别的结果要好。
至少,还有个光鲜的身份。
以后还得看这个男人脸色生活呢,她虔诚地跪了下去,匍匐于地:“多谢皇上隆恩!”
岳国皇帝扬袖,让她平身,又转眸吩咐身侧大太监,在下方的边上又添加了一个席位,让段嫣坐了过去。
一个刚刚还只能站在左尚宫和霍谦后面的舞女,顷刻之间,就飞上了枝头,坐到了正席上面,这是何等的变化?
池轻转眸看向郁墨夜,两人相视一笑。
宫宴继续,气氛甚是融洽。
一直到结束,岳国皇帝没有提樊篱的事,郁墨夜也没有提。
通常情况下,他国外宾进宫拜访,有个必走的环节就是,带外宾参观皇宫。
大概是知道郁墨夜对岳国皇宫熟,又或者不想提及郁墨夜的过去,岳国帝王并没有让他们参观。
其实,池轻可想去看看曾经郁墨夜生活了二十年的冷宫了,但是,只是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
她知道,不好。
岳国皇帝让他们留宿,郁墨夜没有拒绝。
岳国皇帝便将他们安排住在宫外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豪华驿站里。
一到驿站,池轻“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就迫不及待地问郁墨夜:“快说,宫宴上你跟老皇帝玩的什么心里战?他真的会放樊篱吗?”
虽然她有些明白,可有些又不太懂。
郁墨夜略耸了一下肩,“应该会吧。”
池轻“切”了一声,虽然他用了“应该”二字,可看他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知道,他定然是有把握了。
“对了,段嫣崴脚失误的时候,我看你,你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你那个时候,怎么就确定老皇帝一定会留下她?”
“因为我了解老皇帝,别忘了我在岳国呆了二十年,了解他更甚了解我的父皇。”郁墨夜在软椅上坐下来,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没做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任何一国的朝堂都是风云诡谲,岳国更甚,因为帝王在位时间太长,王爷又众多,且都野心勃勃。而他之所以能在位那么长时间,定然是他的过人之处,他擅权谋,擅帝王之术,且非常小心谨慎,多疑多心,也不好女色,所以,这些年,无论是他国也好,还是臣子也好,送的女人,他从未收过,因为他担心是细作。”
池轻汗。
“那你还”
“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他知道我了解他的秉性,我还是这样做了,说明我并没有什么居心。而且,这一次,我还让他不得不收。”
“什么意思?”
“还记得段嫣她们跳舞一结束,我就起身送了第二个礼物吗?”
池轻点点头,“就是回血珠跟那些信笺。”
“嗯,舞一结束,我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应该说,没有给老皇帝做决定,或者说拒绝收人的机会,先将回血珠跟那些信笺给了他,你知道吗?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远比一个段嫣,一支舞蹈重要得多。”
“回血珠何其珍贵,而且,是他一直非常想要的,不然,当初三王爷不会如此处心积虑骗走我的那一颗,这也是我当日让棠婉带着回血珠回来给老皇帝,觉得老皇帝应该会相信她的话,不会有事的原因。”
“还有那些信笺,那也是他想要的东西,我的人传来消息不是说樊篱认杀人之罪,潇湘懿被放,老皇帝这两日也在让人调查三王爷谋逆一事吗?就是没有证据。正好,我给他,而且,还用了一个非常尊重他、非常考虑他的立场和面子的方式。”
池轻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悄悄给他,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示是吗?”
“嗯,”郁墨夜点头,“毕竟三王爷是他的儿子,说小点,是他们的家丑,说大点,也是他们岳国的事,我一个大齐皇帝并不适合参与。”
池轻点头,这个她当时也想到了。
“有回血珠和三王爷的那些信笺两个大人情摆在那里,所以,老皇帝肯定会收下你送的人?”
“是的,说得很对。”郁墨夜抬手刮刮她的鼻尖。
“可是,在老皇帝说只收一人的时候,你就没有担心过吗?段嫣频频失误,他指不定选走了小桃红?”
郁墨夜笑着摇头,“没担心,因为我知道他要不两人都留下,要不,就会留下段嫣?”
“为何?”
“又回到我说的他的性格上了,他那么敏感多疑的一个人,从不收别人送的人,不就是担心别人安排细作到他身边吗?所以,如果必须选择一个,他肯定会选择一个细作可能性最小的人。”
池轻“嗯”了一声。
“我懂了,段嫣虽然崴脚崴得滴水不漏,但是,因为我会舞,所以,我看了出来,而老皇帝,既然你说他平生最大喜好,便是歌舞,说明也是一个极懂歌舞之人,他定然也看了出来。在他眼里,段嫣既然宁愿崴脚,也不想表现出色,那就肯定是不想留在岳国,一个有此举措的人,是细作的可能性也不大,我说的对吗?”
郁墨夜弯着唇角,点头,“嗯。”
“果然是玩心理战啊,”池轻摇了摇头感叹,“虽然每一步都在你的计算之内,但是,我总觉得好险。”
“这种时候,本来就是赌。”郁墨夜似乎并不以为然。
“可是,也不排除哪一步他们没按正常心理来,就会出岔子。”
“那是当然,既然是赌,本就是存在风险,如果出了岔子,那也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好吧,反正你就是操控人心的高手,我彻底膜拜。”
“是吗?”郁墨夜黑眸炯亮,“既然膜拜,就来点实际的。”
边说,边嬉皮笑脸地朝她脸前凑,池轻笑着将他推开,“别乱动,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
“你的问题可真多。”
“我这还不是你儿子交给我的,他说,夫子云,不懂就问。”
“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池轻咬唇犹豫了一下,“嘿嘿”一笑,还是问了出来。
“就是介绍段嫣的时候,你做什么特意强调是我的好朋友?是怕她在岳国受苦吗?”
“你呀!”郁墨夜撇嘴摇头,一副她不可理喻的样子,“你那小脑袋瓜都想什么呢?”
“那你是为什么?”池轻撅嘴,嘀咕道:“你看,你一说,老皇帝当即就封了她做贵人。”
郁墨夜笑,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呀,之所以这样强调,自然是我的原因,你想,以段嫣的心思和心机,难保她对我们二人没心怀嫉恨,她若哪日真得圣宠,说不定就会跟老皇帝一起联手对付我们,虽然我们根本也不惧,但是,我就是要将每个可能性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彻底将其扼杀掉,老皇帝多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一国之后的好朋友联手,来对付该国。”
原来如此。
池轻展臂缠上他的颈脖,故意眨巴着大眼睛,做出一副迷恋崇拜的样子:“郁墨夜,怎么办?我觉得你说的做的都好有道理,怎么办?”
郁墨夜自然是很受用,也故意思忖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道:“不怎么办,你以后一切都听我的就成。”
“想得美!”池轻当即换了一副姿态。
郁墨夜“哈哈”笑了起来。
池轻又想起她一进门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还没回答呢。
“老皇帝真的会放樊篱吗?”
今日两个皇帝都默契一般地谁都没提这件事。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就会放了。”
“对了,不是说懿姑娘已经放了吗?她会去哪里了?来的路上也没碰到,而且我们来岳国,在岳国动静也不小吧,她如果得到消息,不是应该找我们会合吗?也不见人。”
“你操心的事还真多,”郁墨夜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她已经安全释放了不是,你放心,明日樊篱出来了,她肯定就会出现了,她关心的是樊篱,不是我们。”
好吧。
“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我们就去沐浴吧,然后早点躺榻上去。”
“早点躺榻上去做什么?”
“当然是睡觉啊,你以为做什么?”
“别想歪了,我没有以为做什么。”
“是你自己想歪了好不好?躺榻上自然是睡觉了,没想歪做什么多此一问?”
“哦,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怎么还有问题?”
“就最后一个,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一百个问题,我只有九十九个答案,这个没有答案,所以,不要问了。”
“不行,你必须回答,不然,我就不去沐浴了。”
“好,那你今夜不沐浴就睡,只要你睡得着,我无所谓。”
“郁墨夜,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嘛?小心我不理你了。”
“问。”
“嘿嘿,就知道你会不忍心”
“废话少说!”
“棠婉,棠婉怎么办?”
“说你操心的事多,还真多,棠婉是谁?跟你有关吗?跟我有关吗?她是死是活关你我什么事?”
“可是,你不是说过,有两种人你必不放过,一个欺负你女人的人,另一个欺负你兄弟的人,她都将你兄弟欺负到岳国来了,你说,她跟你有关吗?”
“哦,这样啊,那就一个字,死吧。”
“死吧是两个字。”
“那就,死。”
“那就死是三个字。”
“”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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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郁墨夜所料,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樊篱就被释放了。
原因是岳国帝王派人去调查三王爷夺嫡一事已经找到了确切证据。
三王府被封了,三王妃棠婉夜里企图逃跑时已被侍卫抓住,岳国皇帝念三王爷的儿子尚年幼,赦其死罪,让宫里的一个妃子将其领养。
棠婉被带去大理寺的时候,樊篱正好在大理寺里被放出来。
两拨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樊篱没有看棠婉,棠婉也只是略抬了些些眼角,只能看到樊篱袍角以下。
她看到他依旧一只脚穿鞋,一只脚没穿。
她忽然想笑,也未再抬眼看他,扬起了头颅,平视向前方。
都要死了,还是给自己留点自尊吧。
这辈子面临过生死多次,每次都幸运逃脱,她知道,这一次,再也没有侥幸了。
参与三王爷谋逆之罪,关于三王爷的死对老皇帝撒谎欺君之罪,各个都是死罪。
她再也逃不掉了。
她不甘心,也很后悔。
她甚至想,如果当年她没有诈死,心甘情愿嫁给了樊篱,此时此刻,他们是不是已经儿女绕膝、一家人幸福无比?
又或者,她没有让老梁去掳来潇湘懿,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是尊贵无比的三王府女主人,呼风唤雨。
是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发现,樊篱就是她的劫,她人生所有的不幸,似乎都跟这个男人有关系。
所以,今生缘尽至此,只求来世再也不见吧。
在大牢的门被“嘭”的一声关掉前,她如是对自己说。
******
樊篱出现在驿馆的时候,池轻正在院子里舒展筋骨。
一眼池轻还真没认出他,还以为只是一个经过的人,甚至连樊篱唤她:“娘娘”,她都还以为是唤其他人,譬如岳国的哪位娘娘,她还左右环顾地找人。
直到樊篱朝她走过来,她才知道是叫自己,然后随着樊篱的走近,她也总算将他认了出来。
惊呼:“哎呀,樊篱,是你呀,我都没认出来。”
一身袍子脏乱不堪不说,脸上也是瘦得棱角分明了许多,而且胡子也长出来,也难怪她不识。
樊篱憔悴地笑笑,转眸看向屋内:“皇上呢?”
“在里厢看书呢,我们就在等你。”池轻带头走在前面,还未进屋,已经开心地朝里面大声道:“樊篱来了。”
里厢,郁墨夜正坐在桌旁看书,闻见声音抬头,看到两人进来,便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本是微微含笑的,可看到樊篱的样子,眉心一拢:“怎么这幅模样?”
樊篱讪讪地笑:“这不顾不上吗?”
“连鞋子都只穿一只。”郁墨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樊篱摇头,自是知道他说的“为难”是什么意思,是问他有没有挨打,有没有被用刑之类的。
当然,他也非常清楚,岳国之所以没有为难他,全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忽然想起什么:“多谢皇上前来相救!”
边说,边一撩袍角,准备行礼,被郁墨夜甚是嫌弃地扬手止了:“行了行了,跟我就别来这些,快去洗个澡,将胡子刮掉,我让霍谦去给你买双鞋,衣服就穿我的吧。”
“是!”樊篱颔首。
池轻连忙去壁橱里取出包裹,拿了郁墨夜换洗的衣服给樊篱,“出门右拐就有个澡堂,是温泉的。”
“嗯。”
樊篱拿了衣服便走,走了两步又蓦地顿住,回头:“看到潇湘懿了吗?”
郁墨夜跟池轻都怔了怔,皆摇头。
“没有。”
樊篱眸色明显有些黯淡,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转回身,走了出去。
******
沐浴完,剃光胡子的樊篱又恢复了俊美的样子,只不过,人还是显得消瘦。
最大的变化,还是他的性子,变得沉默了许多。
对此次事情,似乎也不愿多说。
而郁墨夜跟池轻对这次事件的了解,就停留在郁墨夜安排在岳国的人以飞鸽传书的形式给他们的一个大略,个中细节也不是很清楚。
但,他们明显感觉出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不会是你承认三王爷是你所杀,懿姑娘误会你又是为了棠婉,所以不出现吧?”郁墨夜只能旁敲侧击。
“嗯,”樊篱点点头,“也许吧。”
又“嗯”又“也许”?
这明显是在敷衍好吗?
池轻跟郁墨夜互相看了看,郁墨夜又道:“如果是这点,你大可放心,待回去见到懿姑娘,我们会帮你解释清楚。”
“嗯。”樊篱又点点头。
******
因为来岳国要处理的事已经处理好了,郁墨夜便准备打道回府。
岳国皇帝站在宫门口的城楼上,亲自送行,还有百官王爷们齐列。
看到这一切,池轻不由地感叹:“郁墨夜,看到这阵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想说什么?”
“想说,做一个操控人心的高手真好,明明自己得了利,还让人家对你心生感激。”
郁墨夜笑笑:“我还以为你要说,国强则一切都强,要想扬眉吐气,兴邦立国是根本。”
池轻怔了又怔,忽然觉得这句话也很有道理。
的确,如果大齐还是曾经那个他在质子时期的,那种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岳国皇帝又怎会如此相待?
就算郁墨夜再会操控人心,对方若是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的话,又如何能如愿做到一切?
对,国强则一切都强!
她也深信,大齐在这个男人的治理下,会越来越强。
他说过,他会为她,还有三个孩子,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转身,见郁墨夜已经弯腰上了马车,她连忙笑嘻嘻地小跑了过去。
“作为大齐的皇后,我忽然觉得好自豪怎么办?”
“不怎么办,以你男人为傲,应该的。”郁墨夜伸手将她拉了上去。
见他略带得色的样子,池轻就笑着“切”他了,“表扬你一句,就飘飘然了,作为帝王,难道不应该是戒骄戒躁?”
“只要不戒色就成。”男人接得也快。
池轻也真是无语了,似乎说什么说到最后都能扯到这方面。
她学着他平素的样子,撇嘴,不可理喻地摇头:“也不知道你那脑袋瓜子成天想什么呢?”
“想你。”再次言简意赅地接上。
“太没诚意,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怎么可能还想我?”
郁墨夜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了,将她揽到自己兜里坐下,低头在她的耳边说:“有句民间谚语没听说过吗?”
池轻一怔:“哪句?”
“两碗谷子一碗米,面对面睡觉还想你。”男人声音低醇,语气邪魅,轻撩在她的耳畔。
池轻顿时就红了脸,当即就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嗔道:“没正经。”
这时,马车已缓缓行了起来。
微风撩起窗幔,池轻看到岳国京师的街道,跟大齐一样别无二致,繁华热闹。
一匹马映入眼帘,缓缓走在他们的马车边上。
是樊篱。
池轻眼帘一颤,又想起潇湘懿,略显忧虑地转眸低声问向郁墨夜:“樊篱跟懿姑娘的事”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我必须知道山洞那夜,还有大理寺审讯之时,所有的细节,我才能知道如何帮他们。”
“嗯。”池轻点头。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潇湘懿不会人影都不见一个。
毕竟就算误会樊篱为了棠婉承下所有罪责,在知道棠婉被囚的消息后也应该明白了。
何况潇湘懿那么聪明。
樊篱千里迢迢跑来岳国救她,已然说明了一切,她又不是矫情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且还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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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鸽落在马车的窗口时,已是翌日的下午。
郁墨夜正在阖着眼小憩,池轻看到行在马车边上的樊篱作势就要去抓白鸽,她吓得赶紧一把将白鸽抱在怀里,然后朝樊篱“嘿嘿嘿”地笑。
樊篱一脸莫名,不过,也不以为意。
池轻取下鸽子腿上的信,放走白鸽,窗幔放下后,就迫不及待地将信笺展开。
白纸黑字入眼,她呼吸一滞。
郁墨夜睁开眼就看到她面无血色、瞪大双眸,信笺脱手而落的样子。
“怎么了?”郁墨夜蹙眉,坐起身,拾起落在车厢里的那张字条。
看完,他也震惊了。
“懿姑娘她”
“嘘!”
池轻刚准备开口,郁墨夜已竖起食指在唇边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指了指窗口外。
池轻知道,是怕樊篱听到。
她真的觉得自己要哭了。
潇湘懿,潇湘懿竟然被那个叫老梁的车夫给糟蹋了。
难怪樊篱那个样子。
“现在怎么办?”她眼眶红红地看着郁墨夜。
郁墨夜没有做声,自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吹,点燃那张字条,然后撩开另外一边的窗幔,将烧着的字条伸出去,待几乎烧尽了才松手。
“这种事情,关键还是在樊篱。”
“嗯。”池轻也这么觉得。
作为女人碰到这种事情,肯定是很难过很难过,但是,如果男人不在乎这一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爱让女人走出来。
“考虑樊篱的时候到了,”池轻低低叹,“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我们就装不知道此事,樊篱不想说,其实也是想保护潇湘懿,让樊篱自己处理吧,这种事情,旁人也帮不上忙。”
“嗯。”
******
回到大齐,已是五日后。
樊篱跟帝后道了别就直接回府去了,其余人回宫。
见到他回来,下人们都高兴坏了。
那么多天不见人,不见他,也不见潇湘懿,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绿萍去潇湘阁打听,潇湘阁的人也不说,他们都急死。
得知潇湘懿还是没有回来,樊篱更是急得不行。
他又返回了那家客栈。
掌柜的说,住腊梅房的那位姑娘回来过,拿走了她的东西,并已退了房。
虽然依旧没有找到潇湘懿,但是,樊篱还是有些欣慰的。
至少知道她平安地从岳国回来了。
出了客栈,他又寻去了潇湘阁。
潇湘阁的人说,潇湘懿没去他们那里,问他们的阁主呢,也说他们阁主不在。
樊篱知道,这次明显不同于上次,这次是潇湘懿故意避开他呢。
想起在岳国的大理寺,潇湘懿跟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樊篱,我不会感激你。
她肯定是误会了,误会他嫌弃她了,误会他为了棠婉,自己承下了杀三王爷的罪。
她那么聪明,本不应该这样误会他的,特别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棠婉也受到了她该有的惩罚,她更应该清楚明了。
她肯定是太伤心了,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被老梁那种男人给
她定然是接受不了,定然是自我否定,所以,才会这样想他。
她会偷偷躲在哪个地方哭吗?
这种时候,更需要他在身边吧?
可是,她在哪里?
******
潇湘阁东面的一间厢房里,潇湘云站在窗边,眯眸看着樊篱脚步有些虚浮地出了大门,唇角一勾,转过身。
“你这样真的好吗?我看人家是真的很担心你的样子。”
坐在桌旁正在捣弄瓶瓶罐罐的女子头也未抬,“让他担心去。”
“你就不担心,他找不到你,又寻去岳国了吗?”
女子这才将手里的瓷瓶放下,抬头看向潇湘云:“那就只能说明他没脑子,活该折腾!”
潇湘云笑,举步走过去:“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人家若是没脑子,能猜出你是被岳国三王妃掳走了?”
“那只能说明,他太了解他那个旧情人了。”
“所以,你现在不见他,其实是,你在吃醋?”走到潇湘懿的面前,潇湘云黑眸晶亮地看着她。
“我才没有呢!”潇湘懿当即鼓着腮帮子否认,“我是太忙了,现在没空理他。”
她的确是有些忙。
因为在岳国被囚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她母亲说过的关于护心丸的一段话,对她帮助很大。
她现在还差三味药,应该就可以制出护心丸了。
当然,这并不是不见樊篱的根本原因。
最主要的,她想让樊篱静一静,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在樊篱看来,她不是被那谁那啥了吗?
正好,对男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考验。
另外,她的确是有些吃小醋,心里不爽。
如果不是大婚之后,他每日那样对她,她又怎会去住客栈?
如果不去住客栈,又怎会被老梁那些人暗算掳走?
总之,她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他,棠婉之所以找她来泄愤,还不是因为他!
“那你准备几时见他?我可不在这里陪你了,我得去柳镇一趟,我忙着呢。”
“谁让你陪了?快走,快走!”
潇湘懿过来双手扶了潇湘云的肩膀,眉眼弯弯地将他朝外推。
潇湘云有些无奈。
“那你也不要太任性,就冲他豁出性命地去岳国救你,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大哥,还是他大哥呀?”
“我是为你好。”
“好好好,为我好,为我好就快走,别打扰我,我早点制出护心丸,我就能早点去见他了。”
潇湘云真是拿她没办法。
待潇湘云走后,潇湘懿“嘭”的一声关上厢房的门,背靠在门后,微微吁了一口气。
走回到桌案边,翻开自己的那个记事簿,将里面夹的一张字条拿了出来。
【马在门口,等你,不管多晚。————樊篱】
唇角勾了勾,心里就像是被一片轻羽撩过,可下一瞬,又“切”了一声,将字条放下。
“等你,不管多晚好啊,就看你等我多久?”
******
樊篱找遍了都没找到潇湘懿,最后,他决定不找了。
他知道,她如果存心避他,他绝对是找不到了。
想起潇湘懿一直在研制护心丸,他决定也研究研究。
他想,那是她母亲的遗愿,她应该不会放弃的,他也会医,说不定能帮上她。
当然,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觉得,这个可能是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一个途径。
任何机会,他都不能放过不是。
于是,他去太医院借来了所有关于护心丸的书,细细研究。
他也上山采药,他还跟潇湘懿一样记笔记、做记录。
他还去各大医馆虚心地请教一些有名的大夫。
转眼,一个月就那么过去了。
潇湘懿依旧没有出现。
天气更加暖和起来。
这一日,池轻正跟郁墨夜说起樊篱:“好久不见樊篱了,以前隔三差五会进宫里,这次怕是有一个月了没见人了吧。”
“嗯,听说在研究护心丸。”
“他还有心思研究护心丸,懿姑娘一直不出现,他就不急吗?也不知道去找!”池轻觉得自己都急死了。
“他不是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找吗?”郁墨夜很淡然。
两人正说着,樊篱就出现了。
进门就问:“你那里还有现成的人皮面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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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城北的常府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看围墙上贴的一张告示。
告示上写着,常老爷突染重疾,看过很多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若谁,用医术也好,用法术也好,只要能将其重疾治好,若是男子,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另加一株珍稀的天蔓菁做嫁妆;若是女子,便娶进门做儿媳,另加一株珍稀的天蔓菁做聘礼;若是已婚人士,便回报黄金一百两。
条件真诱人!
不愧是有名的富商。
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包括樊篱。
只不过,他的目标是那株珍稀的天蔓菁,而非其它。
天蔓菁也叫鹿活草,是护心丸必不可少,且至关重要的一味药。
他紧急进宫跟郁墨夜拿了人皮面具就是为了来应征,他不能以已婚人士的身份去,因为回报只有黄金。
可是,他又不想做人家女婿,天蔓菁到手后,褪了面皮好脱身。
反正,他医好人家的病,他得天蔓菁,双方也不算相欠。
只是前来应征的人不少,他对对方的病情又一无所知,并没有太大把握。
每个应征的人都先到坐在府门口的管家那里拿一个号码牌,然后等着,等前一个应征者出来,后一个再进去,依次。
樊篱也要了一张号牌。
等在门口的时候,见里面有个个子小小的男子,背着个药箱走出来,面色看着有些沮丧,想必也是对常老爷的病情束手无策。
他任由他从面前走过,等对方下了府门前的石阶之后,他再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了对方手臂,将其拉到一棵大树的后面。
对方显然吓住了,以为遇到了什么人。
还未等对方开口,他已快速松开了对方,并急急解释:“我不是坏人,我是有事请你帮忙。”
对方怔住,看着他。
樊篱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话怔住,还是被他的举措吓住,又或者是在等着他继续。
他也顾不上去想这些。
直接开门见山:“能告诉我常老爷是个什么症状吗?”
现在离到他的号码,还有好几个,如果提前知道病人的症状,他便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胜算会大很多。
对方闻见他问,这才撇了视线,“咳咳”清了清喉咙后再出的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可以给你好处,你说,你想要什么?”樊篱也不跟他绕圈子。
就当是场交易,各取所需。
“我来应征给常老爷治病,你说我想要什么?”对方不答反问。
樊篱怔了怔。
“你想娶常老爷的女儿?”
对方轻嗤:“不然呢?难道你是为了那什么天蔓菁来应征?”
“当当然不是!”樊篱随即否认,“我自是也为了做常老爷的女婿。”
他不能太暴露自己的目的。
大家都是医者,没有哪个医者不知道天蔓菁,也没有哪个医者不想得到天蔓菁,指不定对方也是跟他一样的目的,同样藏着掖着。
樊篱发现,他一说完,对方便没再做声,且微微眯了眸子。
他朝他的眼底看过去,对方又扭头左右环顾,“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似乎达不成交易。”
樊篱嘴痒痒的,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你娶常老爷的女儿,我得天蔓菁。
“我可以给你银子,多少你自己定,另外,我还可以将天蔓菁给你,你也是医者,你应该很清楚,这可是天下难寻的仙草,价值连城。”
樊篱想着,反正先套出病人的症状再说,给对方些银子,到时真得天蔓菁,溜之大吉。
“你就那么想娶常老爷的女儿?”
“嗯,”樊篱点头,“听说貌美如仙呢。”
边说,边探头看了看府门口。
他没有太多时间了。
“庸俗!”对方吐出两字。
他没听清楚,扭头回来:“什么?”
“我说,成交!至于,银子多少呢,将你身上所带的都给我便是,另外,我就在那个亭子里等你,等你事成之后,给我天蔓菁。”
对方边说,边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凉亭。
“好!”樊篱满口应允。
对方又朝他手一伸。
“什么?”樊篱怔了怔。
“银子呀。”
“你不是还没说嘛。”
“先给我银子我便说呀。”
“好吧。”樊篱自袖中掏出一个绣着什么紫色花朵的钱袋,对方刚想接过,被樊篱一避:“身上所带的银子全部给你,又不是将钱袋也给你。”
这钱袋可是潇湘懿的,虽然不是她送给他的,但是,他看到在壁橱里,应该是以前绣了准备送给他的吧?
所以,他就自己拿来用了。
“哟!”对方就笑了,“怎么?难道钱袋比银子还值钱不成?这么宝贝,不会是哪个姑娘送给你的吧?我跟你说啊,若是收了哪个姑娘的钱袋,又去娶常老爷的女儿,那可不地道哦。”
“我的事不用你管,快拿钱袋出来装。”樊篱有些不耐。
“好好好,不管。”对方伸手去袖中掏钱袋,忽然怔了怔,又空手抽了出来,眉眼一弯道:“不好意思,钱袋没带,这样吧,倒我药箱里。”
边说,边打开斜挎在身上的药箱,樊篱依言将银两倒了进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常老爷的脸有水肿症状,四肢却没有,而四肢有红斑,脸上和其他地方又没有,眼睛里有血丝,瞳孔浑浊,伴有低热,咳嗽,是干咳,没有痰,胸口闷,头痛严重。”
对方一口气说完:“记住了吗?”
樊篱眉心微拢,点点头。
记住是记住了,只是这状况,也太杂了吧?
也难怪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那我去凉亭里等你了,祝你马到成功、药到病除,顺利做上常老爷的乘龙快婿!”
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樊篱还在想那些症状,也没怎么在意他的话。
对方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不是风寒,也可以排除各种过敏,另外,我方才以炼川症的方子给他施针,失败了,你可以排除掉这个。”
樊篱怔了怔,有些意外。
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个也告诉了他。
还别说,他刚刚还的确怀疑是炼川症,毕竟有几个症状吻合。
刚想起来应该跟对方说声谢谢,抬头发现人家已走得老远,都快到凉亭那里了,他便只得作罢。
边思忖那些症状,边往府门口走。
脸有水肿,四肢却没有,而四肢有红斑,脸上和其他地方又没有,眼睛里有血丝,瞳孔浑浊,低热,干咳,没有痰,胸口闷,头痛
他反复默念着这些症状。
然后搜肠刮肚,将他知道的跟这些症状哪怕有一两个吻合的都拧出来,然后再一个一个否认。
忽然,他眸光一亮,想起他师傅曾经跟他说过的一个病例。
难道常老爷是
正激动不已地一一将症状对应,管家正好喊到他的号码:“四十三号,四十三号在吗?”
“在在在!”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最后几节石阶,跑上前去。
将别在腰带上的号牌出示给管家看。
管家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进去吧。”
他也礼貌地朝管家颔了一下首。
举步进去的同时,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凉亭。
跟他做交易的那人坐在凉亭的长椅上,药箱放在一边,背靠在亭柱子上,横坐着,整个人都在长椅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悠闲地晃啊晃的。
还真在等他呢。
那就等着吧!
樊篱唇角一勾,收回头去,大步进了常府。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2】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2】
果然如樊篱所料。
按照他师傅教他的方法,一番谨慎小心的施针下来,常老爷头痛和胸闷当即就轻了不少,身上的热度也降了,四肢上的红斑也逐渐褪去。
他又命人打了井水,然后用毛巾在凉井水里浸湿,拧掉水后,冷敷在常老爷的双目上。
不多久,血丝也褪了下去。
常老爷一家可高兴了,简直将樊篱视为神明。
特别是常老爷,更是抓着樊篱的手不放,怎么看怎么满意,然后就开始问长问短。
姓什么叫什么呀?
多大了?
家住哪里呀?
是大夫吗?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
樊篱起先就胡诌着,后来干脆以这种病症施针后必须要静养为由让常老爷停止了盘问。
只是,天蔓菁怎么办?
说是给女儿的嫁妆,不会像潇湘懿的那个护心丸的解药吧,必须等到出嫁那日才拿出来?
那样的话,他就白忙活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
思忖了半响,忽然想起常老爷的病症,他眸光一亮。
又一本正经地来到常老爷的榻前,对他做了再一轮的检查。
“脸,还有肿,是不是还有些想咳,喉咙里干,四肢无力?”他问常老爷。
他很清楚,症状需要慢慢好转,哪有一施针,立竿见影,所有的症状统统消失的道理?
又不是施法,是施针,病是慢慢好的。
他就是故意这样问的,这些症状肯定还存在的。
“嗯,是啊。”常老爷点头。
“没事,我再开个方子,抓一副药煎着喝两回就会好了。”
说完,樊篱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贵府不是有天蔓菁吗?配一点点里面,药效会更好。”
一堆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到樊篱手里就立马好了个大概,常老爷自然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只是,那是准备小女出嫁的时候当嫁妆的。”
“没事,当然是医好老爷的病最为重要,其余的都在其次。”樊篱一副孝子之姿,“再说了,也不是配全株,只需一点点即可。”
“嗯,反正以后也是你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让人将天蔓菁拿给你。”
樊篱也开了药方,让人去医馆抓药。
药方里是一些消肿、治干咳的药。
拿到天蔓菁之后,樊篱并没有立即离开,也没有理由离开,只得坐在常老爷的床边上,给他耐心地按摩四肢。
等到抓药的人回来,他才起身,跟常老爷道:“我去厨房告诉一下他们怎么煎,顺便将天蔓菁放一点点进去。”
“去吧。”
在去厨房的路上,樊篱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截路边花树的叶尖,然后在厨房里,就当着下人的面,放到了药壶里。
反正又没毒,一点点叶尖也没人识得出来,煎过之后,更是什么都看不出了。
然后,让下人煎着,说自己回房了,让煎一个时辰后,端去给常老爷喝。
然后,就在假装回房的时候,趁无人注意,提了轻功,从后院的院墙直接飞了出去。
翩然落在地上,他回头看向高高的院墙,没人发现,他微微吁了一口气,顺着围墙外准备快速闪身离开。
可就在围墙的拐角处,不知怎的猛地伸出一条腿来。
他根本没有看路,也完全猝不及防,而且,他又走得急,脚下被其一绊,身子当即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朝前栽去。
他呼吸一滞,所幸他会武功,紧急去稳,才没摔跤,但,还是朝前扑踉了好几步。
狼狈回头,便看到一人双手环抱胳膊悠闲惬意地靠在围墙上,吊儿郎当的模样。
是方才在府门前跟他达成交易的那人。
樊篱有些恼火,强自抑制住,正了正身子,冷声开口:“你不是等在凉亭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对方呶呶嘴,一脸无辜:“在凉亭等得到你吗?”
樊篱被问得一时语塞。
的确等不到。
只是,这厮也未免太聪明了点吧?
“所以,就想着到这里来碰碰运气,嘿,还真让我给碰上了。”
背从围墙上离开,对方站起身子,笑着缓步朝他走过来。
然后弯腰在樊篱前面的地上,将一片号码牌拾起来,那是方才樊篱踉跄的时候掉的。
行至樊篱跟前,将号码牌Сhā在樊篱锦袍的腰带。
樊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看着他。
其实,是有些些心虚的。
毕竟,承诺对方的事情,他没有做到。
将号码牌替他别好,对方又伸手替他掸了掸袖襟上的灰尘,樊篱本能地后退一步,并缩了手臂不让他拍。
可他却比樊篱更强势,霸道地攥了他的腕,朝自己面前一拉,继续轻轻拍了拍。
樊篱不悦:“你到底要做什么?”
言下之意,有话就说,有要求就提,这拉着他的手臂拍他的袖襟做什么?
关键是袖襟上也没有灰尘啊。
终于,对方停了动作,放开他的手臂,也往后略退了一步,朝他伸出手。
“什么?”樊篱装做不懂。
“你答应给我的天蔓菁呀。”对方声音朗朗。
樊篱眉心一皱,侧首看了看围墙,斥他:“小点声。”
末了,又道:“暂时还没有拿到,你想呀,既然说是女儿出嫁时的嫁妆,那自然是要等到出嫁的那一日,我才能拿到。这样吧,你将你的住址告诉我一下,到时我拿到了,亲自送到贵府上,可好?”
对方“扑哧”笑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没有拿到?没有拿到你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鬼鬼祟祟地走后院、翻墙逃跑?”
樊篱有种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的感觉。
这厮怎么这么聪明,聪明得让人讨厌!
脑子稍稍一动,他低低叹了口气,摇摇头:“你是没看到常老爷的女儿,也难怪他会用这种办法嫁女,不然,怕是也嫁不出去吧?我方才是有幸看到了,差点没把我吓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奇丑无比。不怕你笑话,就是如此,所以所以,我就只有逃了。”
对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对于他声情并茂地表演,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你不是说美若天仙吗?”对方挑眉。
“我说,传闻,传闻美若天仙,可是,传闻不靠谱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所以,你是不打算娶人家了?”
“那当然。”
“既然你说天蔓菁是嫁妆,必须出嫁那日,你才可以拿到,还说,让我告诉你住址,你到时候会亲自送上门。可如今,你又说根本就不会娶人家,那请问,如何拿到天蔓菁?自相矛盾,敢情前面说的都是糊弄我的?”
樊篱手心一片湿滑,都是汗。
这厮,这厮
他也是无语了。
“总之,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
樊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他听到纷沓的脚步声涌了过来,然后,就是一帮家丁出现在视线里。
看到他的那一刻,有家丁还大声嚷开了:“在这里,新姑爷在这里”
樊篱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寻出来。
他面前的小男人似乎也没有想到如此,怔了怔,看向他。
“走!”
樊篱一声令下,攥了对方的手腕,拉起来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谁知没跑几步就发现,这个方向竟然也有不少人堵在那里。
他只得停了下来。
被他攥着手腕的小男人阴阳怪气地发出一声长叹:“哎————这富商果然是富商啊,下人都养了那么一大堆。”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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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他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对方又眉尖一挑,看向他:“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
“说明呀,你不想做人家的乘龙快婿还不成,人家可是看你看上眼了。”
樊篱没有理他,前后看了看。
为首的下人也朝他出了声:“姑爷,老爷让我们找你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樊篱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有人喊:“老爷。”
然后,他就看到一侧的下人纷纷退至两边,让出一条道来,常老爷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樊篱眉心微拢,轻轻抿了薄唇。
常老爷看着他先开了口:“黎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门口的管家跟守卫都说你没有出门,你怎么在这里呀?”
黎凡是他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胡诌的。
“我”
樊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搪塞。
身边的小男人已经替他出了声:“他就是从那里,”边说,边指了指后院高高的围墙,“‘咻’的一下飞出来的。”
说“咻”的时候,还用一只手臂做了一个飞行的姿势。
樊篱汗,骂人的心都有了,瞪了对方一眼。
对方无声地“哦”了一声,闭了嘴。
常老爷抬头看了看后院的高墙,又朝樊篱看过来,微微眯了眸子,目光里明显就带了几分探究。
经商多年,阅人无数,又岂是泛泛之辈?
樊篱深知,再下去恐怕要坏事,用力握了握身侧小男人一直没有松开的手腕,侧首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会武功吗?”
“啊?”对方怔了怔,摇头,“不会。”
“那就抱紧我!”樊篱低声快速地下着号施令。
对方又“啊”了一声,“做什么?”
樊篱没好气地道:“带你‘咻’的一下飞走。”
对方再次怔了怔,然后“哦”。
然后就踮起脚尖,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吊在他的身上,一双腿一缩,左右开弓,缠绕在他双膝后面的腿弯处。
常老爷跟那些下人们都莫名又震惊地看着他们的举措。
樊篱也真是觉得够了,恨不得直接将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拧起来、扔掉。
有这样抱人的吗?
将他一双腿都缠住了,让他还怎么走路,怎么提轻功?
“下来!”
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
对方再“啊”了一声。
见他似乎是怒了,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很无辜地放开了他,跳了下来。
然后,樊篱直接长臂一捞,将他瘦小的身子打横挟在胳肢窝下面,准备提起轻功离开。
常老爷出了声:“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天蔓菁吗?”
樊篱微微一怔,还未回答,胳肢窝下面的男人就像是泥鳅一样“跐溜”从他的挟持下滑到地上。
“他的目的是你的女儿呀。”
再一次好心地替樊篱回答了,然而,樊篱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那又做什么要逃?”常老爷又问,声音已经明显不太友善了。
“因为”樊篱觉得干脆实话实说好了,就说是为了天蔓菁。
可他就只开了个头,有人比他声音还快:“因为我!”
所有人怔住,樊篱也有些意外。
忽然想起,这个小男人可能会说,因为跟他有个交易,然后出来是为了给天蔓菁给他,或者出来跟他打声招呼之类的,樊篱脸色一变,扬手朝他做了一个再瞎说就揍他的姿势。
本只是个恐吓的姿势,对方可能以为是真,抬起胳膊一挡,发现他并没有落下来,对方放下胳膊的同时,竟然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樊篱吃痛一震:“你”
包括常老爷在内的众人也是一时错愕莫名。
“放开!”因为被揪得生疼,樊篱不得不歪着头侧倾着身子,尽量将自己的耳朵放低,“再不放开,我对你不客气了!”
对方不仅没有放开,还开始大骂:“你明明已经有妻子,还跑出来装少年,我不知道你呀,说什么为了天蔓菁,肯定是看人家常老爷的女儿长得好看,动了心思,对我不客气?好啊,就让大家看看,做个见证,看你如何对自己的糟糠之妻不客气?”
边说,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用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扯掉头上公子髻上的发带,扔在地上,满头青丝瀑布一般披散下来,一直垂顺至腰间。
“动手啊,有本事你不客气地动手啊!”
所有人都傻眼了。
原来是个女人,头发披下来,样子变成了女人,声音也明显变成了女人。
樊篱更是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完全难以置信。
是潇湘懿!
是他一直要找的女人!
虽然容貌不是,想必跟他一样戴了人皮面具,但是,最后一句变过来的声音他认识,那么熟悉,千真万确,是潇湘懿。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激动、欣喜、忍俊不禁、哭笑不得各种心情纷至沓来。
“你”各种激涌的情绪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潇湘懿终于气鼓鼓地放开了他,然后,对着常老爷鞠了鞠首:“对不起,他是我丈夫,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个还给你。”
说完,走到常老爷前面,将手里的一株草状的东西递给他。
目光触及到那株葱葱青草,樊篱瞳孔一敛,天蔓菁。
几时被她拿去的?
他下意识地探向自己的袖袋。
空空如也,还真没了。
只是,她又是易容,又是女扮男装,来常府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这株天蔓菁吗?
怎么又这般轻易地就还给了人家?
常老爷接过天蔓菁,抬眸看向樊篱,末了,又看看潇湘懿,半响才开口道:“罢了,毕竟你丈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也不想追究了,另外,我常某也说话算话,既然是已有妻室,那就按照告示上所言,回报二位黄金百两。”
“不用不用,”潇湘懿连连摆手,完全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真的不用,我们不缺银子,而且吧,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那位喜欢花擦擦,若是得黄金百两那还了得,我怕防不胜防啊,对吧?”
樊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锅背得实在是
常老爷似是在犹豫。
片刻之后,将手里的那株天蔓菁又递还给了潇湘懿。
“既然黄金不要,那就将此天蔓菁赠与你,如果没有记错,你应该也是应征给我治病的大夫之一吧,想必对于一个大夫而言,得良药比得什么都强,此药在我这里,就是一株名贵的草,而到你手上,就可以治病救人,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潇湘懿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一副难却盛情的模样。
“那”她略显局促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常老爷!”
一边言谢,一边双手接过天蔓菁,还不忘对常老爷躬身行礼。
常老爷扬袖示意她不用,然后眼皮一挑,又看向樊篱,话却是对着潇湘懿讲的。
“你丈夫医术不错,若是日后能将所有心思都花在医术上,将来定然会有一番大作为。”
“是是,常老爷所言极是,以后我也会好好鞭策他。”
潇湘懿头点得捣蒜一般。
常老爷便没再多说,缓缓转过身:“回府吧。”
婢女搀扶着他离开,下人们跟着后面一起。
樊篱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特别是看着潇湘懿一边恭敬地目送着那拨人离开,一边背手于身后把玩着那株天蔓菁,更是觉得无语了。
这样,也行?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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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人都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潇湘懿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过来,将手里的天蔓菁给他。
樊篱没有接。
见他如此,潇湘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看来,你真的是为了别人的女儿而来。”
樊篱又一把将她手里的天蔓菁抢了过来,动作快得惊人。
“才没有呢,”他否认,然后扬了扬天蔓菁,“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潇湘懿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外面走。
樊篱怔了怔,连忙拾步跟了上去。
“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
“在潇湘阁呀。”潇湘懿脚步未停。
樊篱步子大,很快就追上,然后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我去潇湘阁找过你,他们说你不在。”
“是吗?”潇湘懿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樊篱知道,要不就是她不在潇湘阁,要不就是她在潇湘阁,让那些人说她不在,总之,不想见他,现在又不想回答,所以,他也没有继续多问。
侧首看着她。
那熟悉的轮廓、身高,还有走路姿势
他忽然想笑,明明就是她,方才他竟然没认出来。
“我拉你到树后面,跟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吧?”
他虽然戴了人皮面具,但是,因为想着反正没人认识他,所以,并没有口技,也就是说,他用的就是他原本的声音。
而她,他想起来了,她开口的时候,还特意清了清喉咙,然后就捏着嗓子出来了男音。
“嗯,”潇湘懿并没有否认,“知道是你。”
“那你还在那里装?”樊篱忽然想起那个钱袋,没经她同意,他就自己做主拿过来用的,岂不是
耳根一热,他连忙将脸转了过来,看向前方。
心里其实想问她这一个月来过得好不好?
戴着面皮,又看不出脸色,但是,胖瘦似乎还好,没胖没瘦,变化不大。
而且吧,她能在认出是他的情况下,捉弄他那么久,应该心情也不是特别不好。
这般想着,心里那根紧紧绷起的弦就松了不少。
而且,很奇怪,刚刚不久前,还觉得自己惹了个讨厌至极的人,此刻,却又觉得她方才的那些举措是那样可爱。
他甚至在从头至尾地回想,自己哪些地方表现得不好?
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两厢沉默地走了好长一段,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樊篱主动先开了口:“你几时将我袖袋里的天蔓菁拿去的?”
潇湘懿这才侧首瞟了他一眼:“你不是会武功吗?这样也觉察不出来?”
樊篱前后想了想,“我让你抱住我,你扒在我身上的时候?”
“不是。”
“那是”樊篱忽然想起,刚开始,她将他掉在地上的号码牌拾起来别在他身上的时候,一直替他拍掸袖襟上的灰尘,所以
“你给我掸袖灰的时候?”
“嗯。”
樊篱汗。
这么早就被她拿走了,那如果那些人不出来,是不是她就准备这样顺走啊?
微微弯了弯唇角,他又想起最后的那一幕。
很显然,这个女人之所以将天蔓菁主动还给人家,是因为她笃定,人家会再给她。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不要黄金,常老爷就会将天蔓菁给你?”
“道理很简单啊,他是个商人,且是个富商,说明他生意做得很好,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换句话说,就是他的诚信很好。他既然告示上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一定会有回报,那就绝对不会轻易亏欠别人,我不要黄金,我是个女人又不可能娶他女儿,我又是个有夫之妇,又不可能嫁给他儿子,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将天蔓菁给我,才能达到这个平衡,双方利益的平衡。而且,那么多下人在场,他也好颜面,他一定会这样做。”
“果然是潇湘阁出来的,对生意人了解得如此透彻。”樊篱不得不服。
当然,最让他心潮澎湃的,是她的那句,她是有夫之妇。
差点他就想回她一句,还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呢,一个月不见人影。
“你今日前来是为了天蔓菁吧?”
问完,樊篱发现自己有些没话找话。
“不然,我难道是为了嫁给人家儿子不成?”
“那,给你吧。”
对于她的反问,樊篱也不以为意,将那株天蔓菁又递给她。
她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要它吗?”
“我要它也是为了你。”樊篱脱口而出。
潇湘懿眼帘颤了颤,没有做声,也没有跟他客气,沉默地将天蔓菁接了过来,拢进袖中。
两人继续往前走,街上的方向。
“你的护心丸研制得怎样了?”
樊篱想,既然为了天蔓菁而来,说明应该这段时间在弄这个吧?
不过,他真的再一次发现,自己就是在没话找话。
潇湘懿低头,随意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差不多了,本来还差两味药,现在天蔓菁到手了,就差一味了。”
“差什么?”
“葵神花。”
“葵神花,”樊篱念了一遍药名,突然道:“这个宫里的太医院里应该会有?”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太医院里肯定没有。
这段时间他也在研究护心丸,太医院里有的配药,他早已搞得清清楚楚,葵神花太医院里的的确确没有。
他之所以这样回答,是因为他想让她一起入宫,去找郁墨夜要,郁墨夜从中撮合撮合,能缓解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反正郁墨夜又不知道她被老梁侮辱了,也不会提那茬儿。
看她现在走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回他樊府的路,而是回潇湘阁的。
所以,情急之下,他才做了这样的回答。
听到说宫里会有,潇湘懿还真的停了下来,问他:“是吗?”
“嗯,”樊篱笃定点头,末了,又有些心虚,补了一句:“应该有。”
应该二字存在着各种可能性,对吧?
“那现在就去宫里?”潇湘懿雷厉风行。
樊篱求之不得,“好。”
潇湘懿走在前面,在樊篱看不到的方向,唇角一勾,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樊篱紧步跟上:“要不,我去租辆马车?”
虽然离宫里并不远,却也不近。
潇湘懿侧首看他:“你有银子吗?”
樊篱这才想起来,自己将银子都给她了,“你的药箱呢?”
他的银子都倒进她药箱了,在常府门口的时候,她背着,后来在后院的围墙外,就没见她背了。
“送人了。”潇湘懿言简意赅。
“送人?”樊篱汗,这种东西也能送人?而且,就那么一会会儿功夫,就在常府外面,能送给谁?
潇湘懿没再答,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太沉了,让潇湘阁跟她一起来的人先背回去了。
“那就只能步行了。”樊篱笑笑。
其实,还正如他所愿呢,步行不错。
可是,很奇怪,本不是很近的一段路,樊篱发现,竟然没多久就走到了,他觉得他跟潇湘懿还没说什么话呢,就到了。
宫门口,怕侍卫不放行,樊篱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跟潇湘懿道:“你也揭掉吧。”
潇湘懿也很听话,依言做了。
樊篱看着她,面色还好,不见苍白,不见憔悴,只是
他举步走近,抬手。
潇湘懿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脸,一震,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胶,”樊篱指了指她额头的位置,然后径直伸手将她又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指腹轻轻摩挲上她眉心上方的肌肤,“有胶粘在上面了。”
潇湘懿身子微微一僵,便不动了。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5】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5】
两人隔得很近,呼吸可闻。
指腹传来肌肤丝滑的触感,樊篱垂目看着她,潇湘懿微微低敛着眉眼,樊篱便看到她浓密卷翘的长睫闪啊闪的,喉结一动,他差点低头就亲了上去。
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宫门口,不少人看着,连忙将旖荡的情绪拉了回来,缓缓收了手。
“好了。”
潇湘懿抬眸看了他一眼,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走在了前面。
樊篱怔了怔,什么意思?
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见她已经走了些距离,他也未多想,连忙拾步跟上。
他们直接去的香凝宫。
帝后二人都在。
见到他们两个人一起进来,帝后二人都有些吃惊,互相看了看。
莫非拿他的那块面皮就是为了找潇湘懿?
早上来借面皮的时候,什么也未说,就说自己有急用。
这才半日时间不到,就都一起进宫来的。
“懿姑娘近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呢?一直都不见人。”帝王先含笑开了口。
潇湘懿同样微微一笑,回道:“在潇湘阁研制护心丸。”
樊篱也道明来意:“护心丸还差最后一味药,我们此番进宫就是为了跟皇上求药。”
“哦?”帝王挑眉,“什么药?我有吗?”
“葵神花。”潇湘懿答。
帝王眉心微拢,似在思忖,然后转眸问向樊篱:“太医院有吗?”
樊篱眸光微闪:“应该有吧。”
帝王落在樊篱脸上的目光瞬时就变得兴味了几分,略显深意地点点头,随即吩咐正送奏折进来的王德。
“去太医院问问刘院正,有没有葵神花,若有,就说朕要,让他交于你。”
说完,又补了一句,“若没有,让他想办法。”
王德领命而去。
池轻让两人坐,并吩咐青莲去沏茶。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潇湘懿,发现她还好,看不出有太多情绪。
四人坐在院中榕树下的石凳上,三个小家伙在边上玩着,六六还跑过来歪在樊篱的怀里,缠着樊篱要小鸟。
“樊叔叔说话不算话,都答应好久好久了,到现在还没有兑现。”
樊篱笑:“下次进宫一定带给你。”
“那拉钩钩。”
小家伙明显不信,伸出小手指。
樊篱笑着很配合地跟他拉钩,小家伙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樊叔叔,你以前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法师对不对?”
樊篱稍显尴尬,瞥了潇湘懿一眼,又看了看帝王,笑着朝小家伙点点头,“嗯,是。”
“我听说,法师是会法术的哦。”六六歪着小脑袋,稚声稚气地继续。
“这个”樊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也点头,“是啊。”
“那太好啦,走!”小家伙跐溜一下从他的怀里滑下来,小手攥住他的两根手指,作势就要将他朝屋里拉。
“六六是要拉樊叔叔去做什么呀?”池轻起身问。
“我有个很喜欢的玩具不知道放在屋里哪里了?我让樊叔叔去施法术将它变出来。”
众人汗。
“六六,法术不是用在这个上面的,变不出来的。”池轻耐心地跟六六解释。
“那法术是用在哪个上面的?”六六歪着脑袋问。
这个
池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求助地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含笑望着樊篱。
樊篱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家伙讲。
“樊叔叔已经不是法师了,法术都没有了,所以,就变不出来了。”是潇湘懿开了口。
六六听完“啊”了一声,嘟嘟嘴,小脸有些失望,松开了樊篱的手。
樊篱看了潇湘懿一眼,潇湘懿看向别处。
帝后二人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互相看了看,不动声色。
“那樊叔叔能帮我找找看吗?”小家伙还是有些不死心,再次拉了樊篱的手。
樊篱有些无奈,却也只得应允,笑道:“好。”
小手拉大手,两人进了屋。
院中便只剩下帝后、潇湘懿,以及两个铲沙子玩的小不点。
“懿姑娘应该知道,岳国的三王爷其实是我所杀,我只不过借了棠婉的手,樊篱在岳国大理寺揽下罪责,并非替棠婉开脱,是担心牵扯到我,无论棠婉杀没杀三王爷,她都是死罪。”
郁墨夜故意解释了一遍,他知道,其实根本无需他解释,潇湘懿已然很清楚这些。
他只是试探,以此试探。
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跟樊篱的关系现在到底如何。
他只知道,樊篱是借求药之名,将她带到了宫里,无非就是他自己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办,进宫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他也不能盲目帮,得搞清楚她的想法才能有的放矢。
“嗯,知道的。”潇湘懿点头,也不扭捏。
“你不知道那日发现你不见了,樊篱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就说句,你可能是故意的,大婚那日你不是也故意离开了吗?然后,他凶死了,差点没跟我吵架。”池轻也连忙从旁帮腔,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
潇湘懿笑笑,正欲说话,青莲端了茶水过来,一一将杯盏放在几人面前的石桌上,玩得口渴的妹妹见状,嚷嚷着跑了过来,伸手就要端离自己最近的潇湘懿的那杯茶。
潇湘懿怕她烫着,连忙起身、眼疾手快地将杯盏抢过端起。
大概是起得太急,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朝旁边栽去。
所幸帝后就在近前,而且两人都会武功,郁墨夜险险接住她脱手而出的杯盏的同时,池轻也将她差点栽到石桌上的身子扶住。
“懿姑娘!”池轻惊呼。
见潇湘懿晕了过去,她又连忙唤:“姑姑,快!快看看怎么回事?”
青莲也被吓住了,苍白着脸,随即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探脉。
妹妹也吓得有些懵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屋里帮六六找玩具的樊篱听到了池轻惊呼的声音,也连忙奔了出来。
见潇湘懿靠在池轻的肩上,青莲在旁探脉,他瞳孔一敛,快步过去,急急道:“怎么了?”
这时,潇湘懿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蹙眉,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起身站起,疑惑嘀咕道:“我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了头晕?”
“姑姑,让我来。”樊篱上前,作势就要探脉。
青莲微微一笑,收了手,对着樊篱和潇湘懿一鞠:“恭喜二位,懿姑娘是喜脉!”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几人的耳边炸响。
四人全部震住。
特别是两个当事人,同时做出了反应,异口同声:“喜脉?”
青莲并不知其中曲折,以为两人是因为太过激动兴奋,含笑点头:“正是。”
于是,两个当事人又再一次同时做出了反应,伸手探脉。
两人的手撞到了一起。
四目相对,樊篱眼帘颤了颤,将手拿开,让潇湘懿自己先来。
见潇湘懿探完后难以置信睁大了眼,樊篱再探了上去。
果然。
果然是喜脉!
樊篱抬头看向潇湘懿。
潇湘懿却蓦地转眸看向池轻。
池轻莫名,猛地想起那次的那粒避子药,脱口而出道:“大婚第二天早上,我给你服的的确是避子药。”
说完,不仅潇湘懿看着她,连樊篱也朝她凝过来。
还有郁墨夜。
池轻惊觉,自己犯了个大错。
她的那句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潇湘懿不是那次有了孩子。
所以是
她脸色大变,那一刻,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6】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6】
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
池轻咬着唇低下头,就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潇湘懿看了看几人的反应,垂眸弯了弯唇,什么都没说,径直经过樊篱的身边往外走去。
樊篱依旧怔怔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傻掉了一样,还是郁墨夜出声唤他:“樊篱,樊篱”他才回过神来。
“懿姑娘走了。”郁墨夜看看门口,提醒他。
樊篱又静默了片刻,突然转身,拾步追了出去。
待樊篱的身影出了大门,池轻就后悔不迭地自责起来:“都是我,我就不该说那句话,我”
“避子药是怎么回事?”郁墨夜问。
“哎”池轻低叹,“就是那日,就是樊篱跟懿姑娘大婚的第二日,你要上朝,让我先去樊府,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懿姑娘要出门,我问她做什么去,她说去买避子药,还说,不想在樊篱没有理清自己感情的时候,怀上他们的孩子,我当时正好随身带着你的那瓶避子药,我就给了她一颗服下”
“我的那瓶避子药?”郁墨夜骤然将她的话打断。
不意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池轻怔了怔,点点头,“是啊。”
郁墨夜面色变得有些复杂,跟青莲对视了一眼,没有做声。
池轻还沉浸在说了错话的懊恼中。
“刚刚懿姑娘朝我一看,我就以为她在质疑我的避子药,然后然后就脱口而出,现在好了,原本两人关系就没好,现在更是哎”
郁墨夜裹了她的手,握住,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自责了,这种事,当事人心里最清楚,你说不说那一句,他们都心里有数。”
“那现在怎么办?”池轻仰脸看着他。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郁墨夜垂眸拍拍她的手背。
“你怎么那么肯定?”
郁墨夜笑:“你不是说我最会操控人心吗?我透过他们的心看到的。”
池轻嗔了他一眼,“切!”,不过还是被他逗乐了,心里面似乎也好过了不少。
“懿姑娘应该不会留下那个孩子吧?虽然是自己的亲骨肉,却也流着那个男人的血。”
想起老梁,咦,池轻还肉紧了一下。
“如果樊篱不在意懿姑娘被侮辱的这件事,就应该也不会计较,她去滑掉这个孩子吧?”
也未等郁墨夜接话,她又一个人兀自继续道。
说完,又觉得不对。
“可是,想想孩子又是无辜的,大人的事为何要用一个孩子的生死来了结?若就这样滑掉了,又”
哎,总之,她好揪心,替这一对男女好揪心。
特别是潇湘懿,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她一个女人,都觉得好惋惜,好心疼。
此时他们两人的心里更是在滴血吧?
哎。
看着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长吁短叹的女人,郁墨夜眉心微拢,揽了揽她的肩:“好了,都说不要担心了,我看你比当事人还急。”
“怎么能不急?”见郁墨夜一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事人的样子,池轻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樊篱是你最好最好的兄弟,你难道不希望他幸福?”
郁墨夜汗。
“你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哈。”
“我不管,当初我跟你这样那样的时候,都是樊篱从中帮忙,不然,我们今天有可能都不在一起,更别说,有六六、姐姐妹妹他们了,所以,他们现在出了问题,你一定要想办法,反正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听到没?”
池轻攥了他的衣袖,晃荡。
郁墨夜被她娇憨的样子愉悦到了,眸光微闪:“好好好,一会儿我就去樊府一趟,找樊篱谈谈。”
******
这厢,樊篱出了香凝宫,就发现潇湘懿走得飞快,且已走得老远。
他微微抿了唇,疾步追过去。
可对方似乎知道他在后面一样,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没有办法,他只得提了轻功,直接飞身落在她的边上,并抓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住。
“做什么跑那么快,难道忘了自己是刚刚晕过的人?再说了你现在身子重,也不应该这样没命地跑。”
最后一句话,声音明显弱下去了几分。
潇湘懿轻笑了一声:“没命地跑,若真跑出什么事,不是你正希望的吗?”
樊篱自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说,他希望她跑滑胎是吗?
心里本就纷乱不堪,怎能还受这样的冤枉?
樊篱顿时就有些怒了。
“我希望什么了?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吧?”
见他脸涨得有些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潇湘懿知道他虽然恼了,却还在隐忍,其实心里头生气着呢。
她不知道该说他的修养太好呢,还是该说他太能忍,她要如何告诉他,她其实就希望他能说什么,或者能有什么情绪?
他总是自己心里装着,总是需要她一个女人去猜、去主动、去这样那样。
没有再说什么,她挣脱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再一次被他一把攥住。
且大力拉向自己,然后两手分别攥在她的左右手臂上,让她面朝着自己,且大力禁锢住。
“我们谈谈!”他说,声音低沉黯哑,语气霸道强势。
那样子,就好像,谈也得谈,不谈也得谈。
潇湘懿眼睫轻颤。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跟她说,要谈谈。
而且,也是第一次,看他这般要杀人的样子。
手臂的臂骨被他攥得发疼,可她却并没想要挣开。
本想说,好啊,可他们所站的地方是宫里的一条主要宫道,不少宫人来来往往,都放慢脚步好奇地朝他们看。
“回家谈。”
怕他不同意,说话的同时,她故意看了看左右路过观望的宫人。
樊篱依旧凝着她静默了一会儿,才将她放开。
两人一起往出走。
这一次调了个个儿,樊篱走在前面,潇湘懿走在后面。
樊篱步子放得很慢,潇湘懿走得更慢,一直跟他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一前一后,两厢无言。
好不容易回了府。
进了大门之后,潇湘懿又越过他的身边,跑在了前面。
径直回了房。
他便也跟了过去。
他踏进厢房的时候,她已在桌案上准备好了笔墨,然后朝他扬扬手,示意他坐:“写吧。”
樊篱疑惑蹙眉:“写什么?”
“休书啊。”
潇湘懿边说,边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送到他手里。
樊篱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满眼的不可理喻。
见潇湘懿还在将笔杆朝他手里塞,他恼怒地一把接过,然后“啪”的一下扔砸在桌案上,双手再次攥了潇湘懿的手臂,并咬牙切齿地摇晃了一下她。
“你这个女人,简直要被你搞疯了!”
一会儿玩失踪,一会儿搞乔装,一会儿拼命跑,一会儿故意拖,一会儿回家谈,一会儿要休书,他的心里本就乱得一塌糊涂,她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分明就是要将他搞疯。
看着他胸口起伏,愤愤而语的样子,潇湘懿火上浇油:“所以,才让你写休书啊,跟着我你迟早会疯的,就算现在不疯,以后也会被我肚子里出世的孩子搞疯,休了我就好了,休了我,你就清静了,休了我,你就不用再见我,以后也不用见我和某人的孩子”
潇湘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樊篱低吼了一声,然后唇上一痛。
是樊篱一口咬住了她的唇。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7】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7】
潇湘懿吃痛皱眉,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完全猝不及防。
樊篱直接用咬的,且咬得很重。
“唔”潇湘懿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的手臂就像是铁钳一般禁锢着她,不仅如此,甚至带着她一侧,将她的身子抵在自己的胸膛和桌子之间。
潇湘懿后退一步,腰就撞上桌子冷硬的桌边。
逃无可逃。
樊篱还咬着她的唇不放,并开始吻她,很大力。
挤压、吸吮、咬狠狠地蹂躏着她的嘴唇。
对,狠,那一刻,潇湘懿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狠劲。
似是在发泄,又似是压抑隐忍了很久终于爆发,更似是在极力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
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求证什么呢?
潇湘懿忽然感觉到很受伤,唇上的痛意似乎一下子戳到了心里。
她闭眼,拼尽全力将他一推,从终于将他推开。
她气喘吁吁瞪着他,红了眼睛。
他也喘着粗气看着她,同样眸色发红。
彼此的眸子紧紧绞在一起,所不同的是,她的红,是有水花在晃,虽然被她逼了回去,而他的红,是爬上的血丝,就像是赤红蜘蛛网一样的血丝。
“你什么意思?”她一瞬不瞬地凝着他。
看着她红肿的唇瓣,还有一处破了皮,在往外渗着血,樊篱眼波颤了颤,收了视线,撇过身去。
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方才那一刻,就那么冲动地想了她,而且是,狠狠地那种。
最好要到她求饶那种。
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
他这是在报复吗?报复她的这幅本该属于他一人的身子却被别的男人碰过?
还是在寻求证明?寻求自己心里只要她,不在乎她有过什么,只要是她的证明?
他不知道。
“对不起。”
他一ρi股坐在身边的凳子上,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目光定定地望着地上,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生闷气。
潇湘懿看着他的侧脸。
要说,这个男人,虽然没有郁墨夜长得那般完美得无可挑剔,却也绝对称得上俊美英气的那种,最主要的,是她喜欢的类型。
就是在感情方面
不知道是曾经受过伤,还是本来的性格使然,简直是她都不知道该找个什么词来形容。
她也在他右手边的那一方坐了下来。
桌案上狼藉一片。
方才他将毛笔扔砸下来,直接砸到了铺开的白色宣纸上,纸上沾染了很多黑墨,边上的桌面也有不少溅到了黑色的墨滴。
潇湘懿伸手将那支毛笔拾起来,这个时候,樊篱也骤然伸手,只不过,他的目标是宣纸。
大手直接将宣纸抓起来,然后揉做一团,扔在地上的废纸篓里。
还冷瞥了她一眼:“休书,休想!”
潇湘懿怔了怔,看来,他是误会了。
她拾起毛笔,只是想将其挂到笔架上,以免不小心又在桌上滚来滚去,弄得到处都脏。
他以为她又要将笔塞给他,让他写休书了。
“谈谈吧。”将毛笔放到笔架上挂好,她开口。
“你想怎样?”他抬眸戒备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又提休书之类的一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准备怎样?现在现实情况就摆在这里,我被人”潇湘懿顿了顿,“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才继续道:“那什么了,然后腹中还有了孩子,你说,你打算怎样?”
“不打算怎样!你想怎样就怎样。”樊篱接得也快。
潇湘懿没想到他会接得那么快,还以为他又会沉默半天呢。
只是这是个什么回答?
“怎么能我想怎样就怎样呢?你的妻子身子脏了,你不在乎吗?你的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你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妻子在不在乎。”
樊篱再一次出乎意料地快速给了回应。
潇湘懿怔住。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妻子在不在乎?
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吧?一连两句都搞了个那么拗口的答案。
不打算怎样!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妻子在不在乎。
但是,他的回应速度,以及回应内容,倒真真完全让她意外。
也让她一时心中大动。
说明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也说明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真不在乎吗?
“你为何不在乎?就连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也不在乎?你是有多大度?你是因为心中无爱吧?爱不是自私的吗?爱不是占有吗?爱不是不允许别人有一分一毫的觊觎吗?”
潇湘懿连珠炮一样的几个质问,让樊篱一时无从回应,也有些无可奈何,更有些烦躁。
其实,他又不是圣人,他也只是世间千千万万男人中的一个,他跟天下所有的丈夫一样,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这一个月以来,他想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的感情。
因为没有潇湘懿的这一个月,他想到最多的,并不是这个,并不是他该如何办、如何选择、如何决定。
他想的最多的,只是她,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想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痛苦?
他觉得,他在乎,她是当事人,只会比他更在乎。
他难过,她是经历者,只会比他更难过。
而且,这一切灾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如果没有认识他,她现在还是潇湘阁里自由自在、潇洒快意的大小姐,如果没有他跟棠婉的纠葛,她又何至于受这么多苦?
所以,他告诉自己,他必须不在乎,不仅不在乎,还要带着她也从这份阴影里走出来。
虽然,今日出现的喜脉,的确让他有些骤不及防,甚至差点将他击垮。
但是,在回府的路上,他走在前面,她慢慢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投在地上的他们一前一后的影子,那一刻,他觉得,只要她在。
特别是刚刚,刚刚他咬了她以后,她红着眼睛瞪着他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她哭。
那日在岳国的山洞里,她那个样子,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她都没有红眼,没有掉一滴泪。
今日,方才,对于他发疯的行为,她却红了眼睛。
他看到了水花在晃,只是被好强的她逼了回去。
那一刻,他的心,是真切的疼的,心疼她。
所以,当她问他打算怎样时,他说,她想怎样就怎样。
是真的,他就是这样想的。
她想将孩子滑掉,他定会好好照顾她,亲自替她做这一切,她若想将孩子留下来,他也会好好待孩子,毕竟,是她的孩子。
所以,他说,他只在乎她在不在乎。
结果,这样回答也错了?
他终于理解了当初,郁墨夜那样一个睿智精明、无所不能的男人,为何经常被池轻搞得不知所措、瞻前顾后的原因了。
女人果然是很可怕的。
见樊篱被自己问得哑了口,潇湘懿蹙眉:“怎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樊篱摇摇头,不仅觉得有些词穷,也觉得有些无语。
正不知如何回应,门口骤然传来了“砰砰砰”有节奏的叩门声。
门并未关。
两人循声回头,便看到龙章凤姿的男人长身玉立在门口。
是一袭白色软袍的郁墨夜,因为背对着光线,光影偏逆,看不大清脸上的表情。
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人。
他们看了看,是青莲。
“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的谈话,因为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真是累得慌。”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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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也不等二人回应,郁墨夜径直信步走了进来。
青莲恭敬地跟在后面。
樊篱起身,转眸看向潇湘懿,潇湘懿也随后站了起来。
目光触及到她红肿的唇瓣以及一块破皮明显的伤,樊篱眉心一跳,转眸问向郁墨夜:“皇上几时来的?”
他咬潇湘懿的时候,来了吗?
郁墨夜挑挑眉,“就你们说什么想怎样不想怎样的时候。”
边说,边走到桌子的另一方,撩袍坐下,然后双手示意两人也坐,黑曜一般的凤目略带兴味地扫过潇湘懿的唇瓣。
“不知皇上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如果他是在他们说想怎样不想怎样的时候就来了,那么,潇湘懿说她的身子已经脏了,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就都听到了。
樊篱戒备地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事,”郁墨夜不徐不疾,“就是我听青莲说,通过喜脉能大概看出腹中孩子多少天,我不信,就让青莲随我一起来了,你们三个都会医,如果你们三人所探天数一致,那说明青莲所言非虚。”
潇湘懿怔了怔,看着郁墨夜,若有所思。
樊篱皱眉,“孩子太小的时候,喜脉是探不出太详细的天数的。”
他说的是事实。
而且,就算探得出,他也不希望这样让孩子的天数暴露出来。
这样,让潇湘懿如何自处?
“还是等稍微大一点再探吧。”他提议。
郁墨夜自然是不同意,“大了再探有什么挑战性?试试呗,你们仨医术高明,指不定就探出来呢,在香凝宫的时候,你们肯定光顾着是不是喜脉了,根本没顾上去探多少天吧?”
这个倒是真的。
樊篱看向潇湘懿。
见她没有做声,他便也没再说什么。
另外,他也太了解郁墨夜,青莲都带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又岂能是他阻止得了的?
而且,他想了想,郁墨夜虽然平素喜欢捉弄他,揶揄他,却一定是分寸和度都把握得极好的,绝对不是那种会在人伤疤上撒盐的人。
所以,说白,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郁墨夜吩咐青莲:“依旧姑姑先来吧。”
青莲领命,来到潇湘懿面前。
潇湘懿沉默了片刻,看看郁墨夜,又看了一眼樊篱,才稍显迟疑地轻撩云袖,将手腕伸给青莲。
青莲凝神静探。
好一会儿,才将手自潇湘懿的脉门上离开,然后,并未说天数,只是朝郁墨夜点点头。
郁墨夜便笑了。
潇湘懿没有做声。
樊篱一脸莫名。
“对了,懿姑娘,我突然想起两个问题,又不好去问池轻,懿姑娘冰雪聪明,能听听懿姑娘的回答吗?”郁墨夜再度开口,却不是让樊篱或者潇湘懿继续探脉。
潇湘懿瞥了樊篱一眼,“皇上请问。”
樊篱就更加懵了。
这怎么一会儿要探脉,一会儿又变成问问题了?
“第一个问题,”郁墨夜含笑开口,“今日看书,书上云,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很多是经不起试探的?并不是说,感情不深,而是因为一个结果,包括了太多外在原因。比如说,我跟池轻,感情深厚吗?当然深厚,我们都是可以为对方死的人,然而,如果池轻突然想试探我一下,或许,我就真的没有经得住考验,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为什么呢?因为太多外在的原因决定了那一刻的结果,或者说,她想要的结果是甲,她最不能接受的结果是已,那如果我给的结果是丙呢?她肯定还是失望,觉得我经不住试探。对此,懿姑娘怎么看?”
樊篱汗,敢情过来是为了解决自己跟池轻的问题的?
潇湘懿弯唇一笑。
“我觉得人与人相处,试探的确不好,毕竟试探就意味着猜疑,意味着不信任,但是,前提是两人都应该敞着心扉,不能一人心门大开,一人心门紧闭,又或者根本不知道紧闭的那扇门后,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就好比皇上跟娘娘,她知你所想,你懂她所愿,我想,她应该不会轻易试探,就算试探的结果,不是她心中的那一个,她也一定会很理智地站在皇上的角度去想,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此,又怎会失望?”
郁墨夜“唔”了一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看来,如果是懿姑娘,应该对这个度的把握会把握得特别好。”
潇湘懿没有做声,唇角一抹笑靥如花,面色却微微有些不自然。
郁墨夜瞥了她一眼。
“好,那,第二个问题,当日,懿姑娘是如何从老梁手上逃脱的?”
潇湘懿眼帘颤了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樊篱更是直接糊涂了。
潇湘懿几时从老梁的手上逃脱过?
以前还被老梁抓过吗?不就是上次一次吗?
那次根本就没有脱逃,他去的时候,她还吊在山洞里的。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挑拨了一下老梁跟棠婉的关系,因为我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信任,当然,我也将皇上跟樊篱比兄弟还兄弟的关系搬了出来,他大概权衡了一下吧,选择了自保。”
潇湘懿说得很简略,不过,郁墨夜听得大概都明白。
“羊入虎口,却能虎口脱险,懿姑娘果然聪明过人。”
“皇上谬赞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樊篱听得有些郁闷了。
因为他没懂。
“两位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简直把他当多余的了。
好在他这样一开口,郁墨夜就转眸看向他了,“我正准备跟你说明白呢,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
樊篱一怔,他的帮忙?
这男人的话题,一直都好跳跃啊。
“需要我帮什么?”
“你也知道的,池轻在密室出来那日,你跟青莲都探过她的脉,都知道她的身子因为在密室恶劣的条件下,自己接生的缘故,很难再受孕了。我怕她知道了,会难过会多想,所以,我就让青莲弄了一些补药,做成药丸,然后,我骗她是避子药,说她的身子还未养好,暂时不适合有孩子,所以,每次同房之后,就让她服下一颗,这样,既补了她的身子,又让她觉得自己一直未孕,是因为食了避子药的缘故。”
听到这里,潇湘懿已然明白了过来。
可樊篱似乎依旧没反应过来,还在耐心地等着郁墨夜继续,继续说他要帮的忙。
“然后,谁知道,池轻将这个避子药给懿姑娘服了,因为不是避子药,自然就起不到避子的作用,懿姑娘怀上了。”
樊篱心口一撞,如遭雷击。
郁墨夜的声音继续。
“虽然是我们的原因,才阴差阳错地导致了懿姑娘怀上了这个孩子,我们应该说声抱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告诉池轻,我们就统一口径,说懿姑娘当日食了之后,中午不舒服,午膳的时候,将吃的东西都吐了,那粒避子丸肯定也吐了出来,所以才怀上了孩子。可以吗?”
“可以。”潇湘懿未做丝毫犹豫。
樊篱还傻在那里,忽然一下子拍案而起,吓了几人一跳。
然后就在几人的注视下,伸出手指,指指点点着潇湘懿和郁墨夜。
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恨得咬牙切齿,激动地一直重复着两个音。
“你们你们你们”
末了,忽然想起什么,又坐了下去,一把抓过潇湘懿的腕,探住她的脉搏。
潇湘懿知道他探什么,跟方才青莲一样,看孩子大小是吗?
她也没有避开,就任由了他探。
然后,就看到他第二次“嚯”然起身。
这一次幅度更大,带翻了凳子,膝盖还撞到了桌角,发出“砰”的一声响,他也浑然不觉。
然后,也不顾郁墨夜和青莲在场,双手径直捧住了潇湘懿的脸。
就在几人以为他有什么深情的举措时,他忽然捧着她的脸愤然揉搓起来。
一边蹂躏,一边苍哑着声音凶人,却也只是重复那么几个音。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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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懿的小脸在他的手中变了形,五官都被揉搓得皱巴在一起,她蹙眉口齿不清地抗议:“唔,放手!”
“放手?”樊篱冷嗤,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捏死你!”
嘴里虽这样说着,大手却还是放开了她,并本能地往后一坐,却忘了凳子已被自己带翻,于是乎,整个人就一ρi股跌坐到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青莲抿着嘴偷笑,郁墨夜甚是嫌弃地摇头“啧啧”,就连潇湘懿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樊篱狼狈又尴尬地爬起来,扶正凳子,再坐下去。
然后,又不知想起什么,再度起身,在三人的注视下径直离位走了出去。
见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出了门,潇湘懿怔了怔。
真生气了?
郁墨夜弯了弯唇,“不用理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潇湘懿愣了一瞬,便垂眸笑了。
片刻之后,抬起头,问郁墨夜:“早就听我大哥说过,皇上睿智精明,天下无双,果然!很好奇,皇上是如何知晓的?”
“知晓什么?”郁墨夜佯装不懂。
“孩子,我与老梁的事。”潇湘懿言简意赅。
郁墨夜笑笑。
“樊篱为了保护你,只字都未曾跟我和池轻提过老梁欺负你的事,我们是见他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一直魂不守舍、沉默寡言,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派人秘密调查,那夜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郁墨夜徐徐开口。
潇湘懿静静听着。
“我们都很震惊,我们想,既然樊篱不想让人知晓,我们便装作不知,其实直到今日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是真的。”
“今日我做了什么举措吗?”潇湘懿问。
“首先你的状态”
潇湘懿笑着打断他的话:“皇上是觉得被欺负过的女人就应该痛苦不堪、愁容满面吗?”
“不是,是精神,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神,看不出你经历过那些,当然,这只是让我有点点意外而已,而真正让我怀疑的,是你的反应,得知自己是喜脉后的反应。”
潇湘懿闻言,略略歪了头,回想她得知自己有喜后的反应。
她似乎是看向池轻。
“你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池轻,池轻也是因为你凝向她,以为你质疑她的避子药,才会脱口而出那句‘大婚第二日的早上,我给你的的确是避子药’。你为何会看向池轻?”郁墨夜问。
问完,也不是真要潇湘懿回答,他又接着道:“那是因为在你的心里,你知道,会怀上孩子的,就只有大婚那次,所以,你震惊,池轻明明不是给你服了避子药吗?于是本能的反应,你就会疑惑看向池轻。”
“试想,如果老梁果真欺负了你,你在很清楚自己跟樊篱的那次已经服过避子药的情况下,骤闻喜脉,首先怀疑的,难道不应该是老梁的吗?你没有。”
潇湘懿朝郁墨夜竖了竖大拇指。
“皇上果然心细如尘!不仅如此,皇上还非常谨慎,虽然已猜出我跟老梁并未发生什么,孩子是樊篱的,但是,皇上刚才来,并未开口就说此事,而是让姑姑先探我的脉搏,再次确认孩子的天数,才慢慢说起来。”
郁墨夜弯了弯唇,没有做声。
青莲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听着二人的对话,她不得不感叹,果然聪明人与聪明人交谈就是不一样的,一方说了前面,另一方就知道后面。
郁墨夜双手撑在桌面上起身。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回宫了。”
潇湘懿起身相送。
郁墨夜走到门口,脚又蓦地顿住,回头。
“对了,太医院没有葵花神,不过,我已经让人想办法去找了。”
潇湘懿怔了怔,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颔首道:“多谢皇上。”
见潇湘懿并未有一丝丝失望,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郁墨夜弯了弯唇:“是不是意料之中?”
潇湘懿含笑未语。
“你要相信,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挖空心思去编一些善意的谎言,说明这个女人肯定是入了他的心的。”
郁墨夜略显深意地道。
潇湘懿依旧笑靥如花:“就像皇上吗?为了不让娘娘伤心,补药当避子药,还专门上门,让大家一起圆谎。”
“对,”郁墨夜笑着点头,“樊篱跟我是同一种人。”
说完,这才转过身,举步出了门。
看着他白衣翩跹的背影,潇湘懿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又忽然想起他的第一个问题。
就是关于两人相处,不应该试探那个。
她知道,他其实是在提醒她。
不,应该说,是在警示她、告诫她。
想来,若不是因为樊篱的关系,这位少年天子没将她当外人,才会说得如此委婉,给她留足了情面。
若换做别人,或许就不是警示、告诫了,可能直接就是警告了。
其实,事到如今,她也觉得,此次的事,她是有些过了。
所以,郁墨夜跟青莲走后,她就去寻樊篱了。
先以为他去了书房,找去发现并不在。
她又寻到了前院,也未见到人。
后来,还是听家丁说,似乎看到他去了后院,她找过去,果然发现他一人独坐在后院水榭边的凉亭里面。
远远地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想事情想得失神,还是在看水榭下的水纹。
她轻咬了一下唇,唇瓣上的破皮处让她痛得轻“呲”了一声。
见樊篱依旧没有感觉到有人到来,她略一沉吟,便提了裙裾,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趁他还没有感觉到,在他身后猛地伸出双手,蒙住他的眼睛。
对方身子微微僵了僵,并没有出声,只抬手裹了她的手背,将她的手从眼睛上拿开,然后回头看她。
“皇上走了?”他问。
“嗯。”潇湘懿点点头,走到他的前面,拂裙与他面对面而坐。
然后就凑到他面前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他。
“樊篱,你不会真生我气吧?”
见对方沉默,她伸手拍拍他的肩。
“若真生气,你就说出来,或者发出来,我们是夫妻,在彼此面前时,就应该是最自然的样子,应该是真性情的常态,就像我跟皇上说的,一人心门大开,就希望另一人不要心门紧闭”
“是,我很生气,非常生气!”樊篱骤然出声将她的话打断。
“我生气你竟然背着我偷偷服避子药,我生气你明明清清白白,却为了试探我,不惜毁掉自己的清誉,棠婉当着众人的面说你那样时,你也不否认,我们所有人都那样误会你时,你也不解释,你这个女人”
樊篱明显有些激动,胸口起伏,面色涨得发红。
“还有,最恶劣的,你竟然,竟然说我樊篱的儿子是别的男人的骨肉!”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有可能是女儿呢。”潇湘懿接得也快。
一句话竟是让樊篱哭笑不得。
顿时气也消了不少。
却还是冷脸冷声道:“女儿也是我樊篱的女儿,也不能说是别的男人的,你这个女人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潇湘懿撇撇嘴,嘟囔道:“从未见过你这个样子,看来真的很生气呢。”
“当然很生气了,不应该生气吗?”樊篱趾高气扬。
潇湘懿再瘪嘴,继续嘀咕:“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高兴什么?高兴被你骗得这么苦?”
“不是啊,高兴你是我唯一的男人,高兴自己竟然当了爹。”
潇湘懿边说,边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樊篱一时就哑了口。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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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当然是高兴的。
而且,这一份惊喜来得太骤不及防,让他差点都以为是在做梦。
所以,他才想出来一个人静一静,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不然,在厢房里,他感觉,他还会在郁墨夜和潇湘懿面前闹笑话。
郁墨夜跟潇湘懿两人本来就伙同一起戏谑他,他不能再丢丑。
但是,他也是生气的。
就如同他方才跟潇湘懿说的那些,那些统统都是他生气的。
虽然,那些怒意早已被狂喜覆盖,虽然,仅剩的一点愠懑也被这个女人前来讨巧的样子搞得荡然无存。
忽然,他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不会又要背着我滑掉孩子吧?”
潇湘懿一怔,不意他问这么莫名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你当初为何要食避子药?”樊篱不答,反问。
“我你那时不是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吗?我不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就有了孩子。”潇湘懿实话实说。
樊篱便没再做声,凝眸看着她。
目光触及到她红肿的唇,和那一块破皮的伤,心中一动,他伸出食指的指腹轻抚了上去。
潇湘懿眼帘一颤。
“痛吗?”他问,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的水,眼睛里的柔意和疼惜也毫不掩饰。
潇湘懿感觉到自己都要在他的两汪漩涡一般的眼瞳里溺毙,她敛了敛心神,不悦道:“你让我咬一口,你就知道痛不痛了?”
“好!”
收回手指,樊篱将自己的脸送了过去。
潇湘懿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学他的样子,也伸出食指,只不过,她是点在他的眉心,直接将他的头推开:“去,美得你!”
樊篱便笑了,很愉悦。
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愉悦,这么久以来,笑得最愉悦的一次,那种云开雾散、心中豁然轻松的愉悦。
“以后不许再骗我了!”樊篱顺势裹了她的手背,握住。
虽说是顺势,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的紧张和颤抖。
潇湘懿也没将手抽回,就任由他握着,嘴里却是发出一声轻哼:“是你自己脑子笨,你看,皇上怎么就骗不了,就你傻乎乎地相信。”
“你没听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呀?”樊篱表示不服。
虽然,想想自己的反应的确有些迟钝,特别是刚刚郁墨夜跟这个女人的对话,一直到讲到最后,他才明白过来。
潇湘懿“切”了一声,“你是什么当局者呀?当局者是我,你们所有人都是旁观者,别给自己脑子笨找借口。”
樊篱当即就不悦了。
“我怎么不是当局者?我是你腹中孩子的爹,还不是当局者?没有我,只有你,能有他吗?”
又来了。
又来那拗口的句子了。
没有我,只有你,能有他吗?
“好像不能!”潇湘懿眉眼一弯,答道。
其实,她很受用他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
她觉得,这才是相爱男女相处该有的样子。
樊篱再次被她笑嘻嘻的样子和她的回答愉悦到了,挑眉:“知道就好!”
这时,潇湘懿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垂眸一看,是她的那只貂儿。
“哎呀,梨子,好久不见,来来来!”
边说,边将樊篱握在掌心的手抽了出去,对着那只貂儿拍了拍。
小貂抬抬小脑袋,作势就要飞扑过去,樊篱也连忙拍了拍手,且更大声。
“梨子,来这里!”
小东西又看了看樊篱,就飞身一窜,窜到樊篱的怀里。
潇湘懿就傻眼了。
“嘿,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才多久没见,就忘了自己主人是谁了?”
樊篱得意地抚摸着小貂柔软光滑的白毛,“谁让你一个月不露面,让我跟它相依为命的?”
潇湘懿“噗”,“还相依为命呢,来,让我抱抱。”
伸手过来,却是被樊篱打了回去:“不行!你自己是医者,应该很清楚,怀孕前期最不要跟这些小东西在一起了,安全起见,明日我将它送进宫陪六六他们几个月,等你可以碰了,再接回来。”
潇湘懿:“啊?要不要这样小题大做啊?”
“必须要!”
******
回宫的路上,郁墨夜再次跟青莲确认:“你是所有地方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那瓶药吗?”
青莲点头:“嗯,香凝宫里所有地方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当然,娘娘身上没有找,不知道娘娘会不会随身带着?”
今日潇湘懿惊现喜脉后,这个男人吩咐她,速速找到那瓶当避子药的补药,然后,偷偷毁掉,不要让池轻知道。
因为他担心,池轻会怀疑到药上来,那瓶药在的话,就是铁的证据。
早知道,当日不再服用的时候,他就应该顺手丢了的。
“龙吟宫找过没有?”他问青莲。
因为他想起,那瓶药最后应该是被他放到了龙吟宫,然后什么时候她看到了才拿去的。
“没有。”青莲摇头。
“是没有找,还是找过没有?”
“没有找。”
“那回宫就赶快先去龙吟宫找一找。”
“是!”
主仆二人先去了龙吟宫,发现三个小家伙竟然在,被王德在带着玩耍。
“皇后呢?”郁墨夜有些奇怪。
不是池轻在香凝宫带孩子吗?
忽然心里一咯噔,不会也随后去了樊府吧?或者,发现药丸有问题?
“娘娘说要亲手做糕点,让奴才照看皇子公主们一会儿。”王德回道。
郁墨夜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如果她随后去了樊府,他一定会碰到,另外,目前潇湘懿腹中的孩子是樊篱的,她还不知道,应该不会怀疑到药头上。
他让青莲留在龙吟宫里找,他一人回了香凝宫。
果然就看到女人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身影。
心中一暖,他走过去,张开双臂自身后抱住了她。
池轻身子微微一顿,弯了弯唇:“回来了?”
“嗯,”郁墨夜将下颚枕在池轻的肩窝上,侧脸吻了吻她的耳珠,“这种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你不用那么辛苦。”
“我就是想亲手做给你吃,这份心,下人代替不了。”
“嗯,夫人有心了。”郁墨夜很受用,又侧首亲了亲她的脸蛋。
“樊篱跟懿姑娘怎样了?”池轻在他的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
郁墨夜眸光微闪,故意讳莫如深地笑道:“等会儿告诉你。”
他得组织一下。
池轻撇嘴,“还卖关子呢,不过,看你还有卖关子的心情,他们两人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坏。”
郁墨夜但笑不语。
池轻忽然想起锅里的芙蓉糕,“哎呀,光顾着说话了,芙蓉糕已经好了,得起锅了,这种糕点不能久蒸,不然就不够松软,会老。”
郁墨夜挑挑眉:“似乎很专业的样子哦。”
“那当然,你的皇后是既能披凤袍母仪天下,又能上灶台当厨娘!”
边说,边回到灶台,揭开锅盖,将蒸好的芙蓉糕一块块夹起来,放在盘子里。
热气腾腾。
郁墨夜吸吸鼻子:“这芙蓉糕的香气,怎么跟御膳房里芙蓉糕的香气不太一样?”
“一样还需要我做吗?你的女人池轻天下唯一,她做的芙蓉糕自然也是世间独一味了。”
这句话又成功愉悦到了郁墨夜,他笑了起来。
“对,天下无双,世间仅有。”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看在我如此有心的份上,将这一盘都吃掉?”池轻扬了扬手中的瓷盘,一双翦水的眸子目光殷殷地看着他。
郁墨夜对她这样的眼神最没抵抗力了,而且,还好,一盘就六小块。
“好。”他满口应允。
“那赶快趁热吃。”池轻捻起一块送到他唇边。
他就着咬了一口,缓缓咀嚼。
“好吃吗?”池轻巴巴地问。
其实很难吃。
但是,看到她就像是个做了什么自认为了不起的事,在等着大人表扬的孩子,他又怎忍心打击?
“嗯,”他点头,做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又咬了一口,“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好像有股药味。”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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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池轻点点头,“有股药味就对了,我加了点大补的药品在里面,不一样的配方,所以,才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池轻浅笑盈盈。
“大补的药?”
见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郁墨夜微微眯了眯眸子,看进她的眼底。
“哎呀,赶快吃啦,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放心好了,我总不可能害你。”
说完,还有胳膊暧昧地撞了撞他,凑到他面前,呼气如兰,神秘兮兮道:“真的是大补的药。”
郁墨夜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蓦地就笑了,“鹿茸?不会是我赐给樊篱的那些壮阳的药吧?”
末了,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凑到她脸前,鼻尖几乎蹭磨着她的鼻尖,邪魅吐息:“怎么?对我不满意?每次叫饶的,不都是你吗?”
池轻汗,大叫冤枉:“你呀,想到哪里去了?满脑子净这些!快吃,吃完告诉你。”
郁墨夜其实真的咽不下去,但是,已经承诺要吃光的,所以,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块接一块。
边吃,还忍不住边道:“我身强力壮,又无病痛,有什么好补的?你确定我吃了这些大补的药,不会流鼻血?不会适得其反?”
池轻扬扬眉,不语,一副非要看着他吃光的样子。
好不容易吃光,郁墨夜觉得自己都快噎死了。
池轻满意微笑,拿着空盘,袅袅婷婷走到桌边放下,并提壶倒了一杯水过来给他。
郁墨夜接过杯盏的同时,心里就开始发毛。
服侍得这么周到,还全程微笑,走个路还故意扭摆着那不堪一握的细腰
这分明就是心怀不轨,然后又奸计得逞后的得意之态啊!
浅啜了一口茶水,他直接开门见山:“说吧,芙蓉糕里放了什么?”
毒药他知道她自是不可能放,但是,他敢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让人拉肚子的巴豆?
又或者
忽然想到什么,他眸光一敛。
避子药!
不会吧?
与此同时,他看到她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甚是惋惜地道:“哎,这么大补的药,却只剩下最后这么一颗了,你知道吗?方才做芙蓉糕和面的时候,我愣是舍不得放,终究还是留了一颗,给自己享用。”
说完,将那粒药丸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错愕。
那瓷瓶,那药丸,他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他让青莲一定要寻到的那瓶假避子药。
所以,他方才吃的芙蓉糕里的药味就是来自于这个药?
所以,她发现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应该啊?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将所有药丸溶解和在芙蓉糕的面团里了,如果没有发现,又岂会做这种事情?
见他不做声,就凝着她,池轻将口中咀嚼得差不多的药丸咽下,接过他手中的杯盏,也饮了一口,然后不徐不疾道:“是不是在想如何继续搪塞?”
“不是”
郁墨夜依旧凝着她在观察,在想她到底知道了何种程度?
是仅仅知道药丸不是避子药,而是补药呢?还是已经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体状况?
“池轻。”他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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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说吧,听着呢。”
池轻转身,将手里的杯盏放掉,又走回到他面前,几乎胸口贴着他的胸口,仰脸望着他,等着他的说辞。
“那个”他侧首清了清喉咙,“那个,我并不是想故意骗你,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见他吞吞吐吐,池轻直接开口问。
“就是”郁墨夜其实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就是这件事说来话有点长。”
池轻就彻底绷不住了,蹙眉将他一推,愤然道:“有什么长的?不就是我的身子难怀孕,你怕我知道会伤心难过吗?”
郁墨夜怔住。
她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连忙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池轻,你听我说,你的身子只是暂时的,只要好好调养,就没事的,而且,只是难怀孕,又不是不能怀孕”
池轻蓦地将他的话打断:“对呀,只是暂时的,而且,又不是不能怀孕,我知道了也不会怎样?你做什么要骗我?”
郁墨夜一时就被问住了,有种解释了是错,不解释也是错的感觉。
为了不将话越扯越多,多说多错,继续挖坑自己跳,所以,为今之计是
主动承认错误!
双手扶了她的手臂攥住,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骗你是不对的,我跟你道歉,当时你刚从密室出来,太多的心结没有打开,我又太怕失去你,更怕你难过,所以才这样。”
“其实,后来,我意识到这样做不对,所以,你说不吃药了,我就也没让你吃,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告诉你的。然后,今日不是出了懿姑娘这事吗?我就准备等会儿跟你坦白这件事的。真的,不然,你方才问他们两人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卖关子说等会儿再说,就是在想怎么跟你开口。”
说完,郁墨夜心里直道,好险,好险。
幸亏刚才说,等会儿再说,如果真按照他让大家圆谎的那样说,潇湘懿是午膳的时候,吃东西吐了,那岂不是又挖坑埋自己了?
“真的吗?”池轻同样看着他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郁墨夜笃定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再说了,那么一瓶药,你没吃几粒吧?剩下的,你不都是揉进芙蓉糕给我吃了吗?算起来,我不比你吃得少,所以,已经受到了惩罚不是。”
说完,还嘀咕了一句:“幸亏不是避子药,不然,一次吃那么多,以后我指不定就自带避孕功能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将池轻逗乐了,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然后,斜眼嗔他:“活该!”
见她如此,郁墨夜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长臂揽住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扣。
“要说,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能得罪,如此睚眦必报!虽说这些药丸是补药,可,你就不担心,如果这些药只能女人服用,男人不能服用呢?”
池轻哼了一声:“我是有脑子的好不好?我当然是问过,知道男女都能用,才放在芙蓉糕里给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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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你问过谁?对了,说到这里,我还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郁墨夜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替她顺到耳后。
池轻也未避开,就任由了他去,也任由他顺完碎发,还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其实她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特别生气,虽然的确有些气他骗她,也的确有些难过自己的身子不易怀孕。
但是,想到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怕她伤心,因为在乎她,再大的气也消了不少。
而且,她的身子是不易怀孕,又不是不能怀孕。
反正已经有了三个小家伙,她不急,慢慢调养,等三个小家伙大点,她再怀也不迟。
“你是不是笃定我不会知道?”她挑眉问向面前的男人。
“我知道你迟早会知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池轻笑眯眯问。
郁墨夜怔了怔,还有人告诉她?
知道此事的就没几人呀。
“青莲?”问完,他又当即否定,“不可能。”
青莲从来嘴巴严实得很,而且,方才他让她在龙吟宫找药,她的反应也不像是告了密的人。
那其余的,没有人了,除了他自己,就是樊篱和潇湘懿知道。
可他们夫妻两人也是他刚刚去樊府告诉他们的,想要告密也没有时间呀。
“猜不出来。”他摇头。
“你儿子呀。”
“六六?”郁墨夜难以置信。
“对呀,除了六六,你还有其他儿子吗?”池轻边说,边危险地眯起眸子,凑到他脸前,“说,是不是在外面有私生子呀?”
郁墨夜汗,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见池轻凑在自己面前,晃着脸在盯着他瞅,他将脸往前稍稍一倾,就轻而易举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质问不成,反被占便宜,池轻皱眉,站直,跺脚嗔道:“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能,当然能,我是说六六那小屁孩知道什么,他怎么可能告诉你?”
“他是不知道整件事,但是,他给了我信息,今日你跟青莲不是去樊府了吗?我带三个孩子,你们刚出门,六六就拿了个猴子玩具过来跟我说,青莲比樊篱厉害,樊篱会法术都找不到,而青莲在帮你找小瓷瓶的时候,竟帮他找到了这个失踪很久的玩具了。我听到说,青莲在找小瓷瓶,还是帮你找,自然就好奇了,我就问六六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他说,他是听到你吩咐青莲的,让一定要找到,还说,瓷瓶上的图案是莲花。”
“我想起,那瓶避子药的药瓶,图案就是莲花,你为何让青莲找那瓶避子药?还不直接来问我,而是偷偷地找。然后又想起潇湘懿得知自己是喜脉时的反应,她做什么那样震惊地朝我看过来?还有,你去樊府帮樊篱和潇湘懿解决矛盾,做什么要带上青莲?就算带个下人,也应该是带王德不是。种种疑点,让我不得不怀疑那避子药是不是有问题。”
“所以,我就将三个孩子送到龙吟宫让王德帮忙照看,我拿着那药出宫去一家医馆咨询了。果然!”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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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无力扶额。
百密一疏、小屁孩坏事呀。
“你果然聪明,就六六的那么一句话,你就能联想到那么多。”郁墨夜抬起头,笑道。
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子,池轻也不跟他计较。
“以后还骗不骗我?”
“绝对不骗!”说完,郁墨夜还举手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不信!你若是再骗呢,再骗怎么办?”
“再骗的话就”郁墨夜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合适的惩罚。
“再骗的话,你就一个月不许碰我,这一个月你在龙吟宫睡,不许睡在香凝宫!”池轻替他说了。
“这么狠!”
“必须的,不然,你看我好欺负就老骗我。”
“好吧。”
毕竟理亏在先,郁墨夜也不准备讨价还价,只能应允。
而且,这种事情讨价还价,只能让她以为,他已经在心里面准备日后行骗了,虽然,人生在世,美丽善意的谎言在所难免。
“好了,如今芙蓉糕也吃了,补药也服了,承诺也承了,誓言也发了,我尊敬的皇上大人,你去忙你的去吧!”
池轻心愿达成,眉眼弯弯,一脸得色。
便朝郁墨夜伸手朝厨房的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原本她的云袖就是卷起来的,并未放下,此刻随着她的动作,云袖起起落落,露出一截白皙粉嫩的皓腕。
然后,她又学着宫人垂眸颔首鞠腰,略略低下去的身子正好将自己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风光送到他面前。
郁墨夜喉结一动,蹙眉道:“忙不成了。”
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蕴了一抹黯哑,池轻疑惑抬头,“为什么?”
“因为芙蓉糕起作用了。”
“芙蓉糕?”池轻更是一头雾水,见郁墨夜目光炽烈凝着自己,她莫名其妙,却也心口一颤。
郁墨夜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低头在她的耳畔,微微粗噶了呼吸:“我说的是芙蓉糕里的药。”
“药怎么了?”池轻还是没懂。
郁墨夜的唇轻触在她耳畔的肌肤上,声音越发黯哑:“药起效了。”
池轻这才明白过来,却也无语得很。
“那是补药,又不是媚药!”
“就是太补了,补过头了,补得我此刻热血沸腾,若不释放一点,可能不止流鼻血了,七窍流血都有可能。”
随着魅惑嗓音流泻,薄唇落在颈脖肌肤上的轻触已经变成了蹭磨轻吻。
池轻僵硬着脖子,身子却一阵阵发软。
好在他的大手就扣在她的后腰上,让她贴向自己,不然,她觉得自己定然站立不住。
皱眉,她气息不稳地开口:“不可能,我明明问过大夫的大夫说,男人女人吃的都无碍的,我我以前吃不是也没没事”
“那是因为你身子虚,我方才也说了,我身强力壮,怎能再服这种大补的药?出事了吧?不信,你摸摸,你摸摸看,看我有没骗你,看到底有事没事?”
男人低醇黯哑的嗓音就像是魔音一般钻入她的耳中,惑人心神,他一手扣着她腰,另一手抓起她的手,引着往下探去。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5】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5】
一场欢爱来得突然,也来得激烈,暴风骤雨一般。
池轻毫无招架之力。
在被对方彻底吃干抹净之后,她郁闷地想,她做了半天的芙蓉糕就为了惩罚他欺骗她,可最终,到底是谁惩罚了谁?
****
青莲在龙吟宫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那瓶药,没有办法,只得回香凝宫禀报。
香凝宫的院子里不见人,厨房里也没有人,外殿亦一个人都没有。
青莲疑惑,王德不是说池轻在亲手做糕点吗?这做到哪里去了?
而且帝后二人都不见了。
当她看到紧闭的内殿门时,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顿时耳热心跳,她也不敢近前,连忙转身出了门。
刚走出外殿,来到院子,就看樊篱跟潇湘懿两人走了进来,樊篱手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小貂。
她连忙迎上前去。
“皇上和娘娘呢?”樊篱问。
“他们”青莲有些尴尬,回头朝里厢望了一眼。
因为青天白日的,樊篱也没有往那方面想,而且,到了此刻,他那种做梦一般不真实的心情还在呢。
总之,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整个人也有些飘飘忽忽的,哪还顾得上去想太多?
“有劳姑姑禀报一下吧,我们就在院子里等。”
青莲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进去。
“我们去那边坐吧。”樊篱指了指榕树下的石桌石凳,跟潇湘懿道。
“嗯。”潇湘懿点头。
两人一起走过去,潇湘懿正准备就近在一个石凳上坐下,被樊篱拉住,然后指了指另一个:“你坐那个。”
潇湘懿不解,看了看他,却还是听话地依言换了过去。
待坐下后,她就发现,现在是半下午,阳光偏斜,榕树下的四个石凳,她所坐的这个,是唯一一个被太阳照着的,石头的凳面也不凉。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一暖,她含笑看向身侧拂袍坐下来的男人,想起在岳国山洞里,他脱掉自己鞋子给她穿上的情景。
与此同时,里厢青莲已来到内殿门口,本想叩门,想了想,又退后了几步,离门口稍微远一点,然后开口道:“启禀皇上、娘娘,樊公子和懿姑娘来了。”
内殿里面,帝后二人已经云罢雨歇,只是还腻歪在一起温存潮汐后的累乏。
听到青莲的声音,郁墨夜皱眉,对着门口道:“知道了。”
起身穿衣,并让池轻休息一下。
池轻自是不行,虽然累得连小手指都不想动,但是,这青天白日的,让他们知道,她都没脸了。
“都怪你!”边抱怨,边拖着酸痛的身子起来。
然后又径自嘀咕:“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来告诉我们他们和好了?”
听到她这样说,郁墨夜突然想起一件事,脸色一变,就快速跳下床,然后穿衣的速度那也叫一个惊人。
池轻疑惑地看着他:“做什么急成这样?”
“没事,免得他们等久了又七想八想,我先出去见他们,你可以慢点没事的。”
听完以后,池轻疑惑更甚。
他这样一个男人,几时怕樊篱七想八想了?
明明心中有鬼!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6】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6】
郁墨夜系好锦袍的腰带,又快速拔了软靴,就出了门。
见樊篱跟潇湘懿坐在榕树下的石桌旁,青莲正在给两人上茶,他疾步走了过去。
樊篱一个抬眸便看到了他。
见到他衣衫虽然穿着整齐,但是头上的发髻明显有些乱,更重要的,额前的头发还是湿湿的,显然,出过大汗,再一联想方才青莲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大白天的,皇上好雅兴啊!”
还未等郁墨夜近前,樊篱已经忍不住打趣了起来。
郁墨夜哪顾得上这个,脚步未停,“跟你们说,计划”
“娘娘。”
郁墨夜的”计划有变”四个字还未说完,就被潇湘懿打断,他一震,循着三人的目光回头,便看到了正从外殿走出的池轻。
池轻身上拢着一件大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梳任何发髻,满头青丝垂顺地披散下来,长至及腰,脚上的鞋子都没有拔起,就撺着走出来。
原本看郁墨夜的样子就已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如今池轻这个样子,更是明摆得不能再明摆。
樊篱忍不住笑了,握拳放到唇下清清喉咙:“咳咳,我们没打扰到二位吧?”
池轻耳根发热,斜了他一眼:“樊篱,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樊篱一怔,见郁墨夜朝他使眼色,他反应了一瞬,当即恍然大悟过来,“哦,对,对对,是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给潇湘懿食的避子药里面含有荷荟,食过荷荟,再食黑木耳,会导致呕吐,那日正好午膳有黑木耳,所以,潇湘懿将胃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包括那粒避子药”
樊篱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池轻的反应,却全然没发现郁墨夜已面色不善。
就连青莲跟潇湘懿,关注的也都是池轻。
青莲跟在樊篱的后面附和:“嗯,避子药是奴婢配的,里面的确放了荷荟。”
潇湘懿甚至还笑着起了身,走过去握了池轻的手:“是啊,所以,我腹中的孩子是樊篱的,之所以娘娘说给我食了避子药后,我没有否认,也没有将自己已经吐了避子药的事讲出来,是因为我想借此试探试探樊篱而已。”
池轻没有做声,就看着这三人一人一句。
待三人讲完,她才徐徐开口:“我说什么了吗?你们做什么一溜儿地跟我解释?”
那般刻意地跟她解释。
还都是错误的解释!
听到她的话,三人都怔了怔,纷纷看向郁墨夜,这才发现郁墨夜的脸色不好。
三人又疑惑地互相看了看。
他们说错了吗?
不是他让他们这样做的吗?
而且,他们还很用心的好不好?有些避子药里面的确会放荷荟,而荷荟遇黑木耳的确会导致呕吐。
这个谎圆得如此滴水不漏,也只有他们三个会医的了。
可是,看这情形
池轻将手自潇湘懿手中抽出,然后,“嗒嗒”走到郁墨夜面前,伸手将郁墨夜愤愤一推:“回你的龙吟宫去,别再往我这里跑!”
然后,就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愤然回屋去了。
什么情况?
樊篱疑惑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眸光如刀,朝他劈过来:“你说你成天没事干老进宫做什么?早上来借面皮,中午来求葵神花,现在下午又来,是不是夜里还要来一次啊?累不累?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沉声斥完,也不等三人反应,亦愤然进了屋。
留下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樊篱一腔热血,换来一顿平白无故的数落,心中更是莫名又委屈。
竟然还嫌他进宫进得太频繁了。
他还不是看他专程去他府上帮他解决了他人生中的最大难题,所以,他让他帮的忙,他自然是两肋Сhā刀、在所不辞。
原本是想明日送小貂给三个小家伙的时候,顺便来说这件事,可就是担心他这边有什么变故,所以,下午就来了。
结果,还吃力不讨好呢。
“姑姑,帮我将这只小貂交给六六,让他好好照顾它,跟他说,小貂可以陪他玩两个月。”
樊篱将小貂交给青莲,犹豫了一下,才略显窘迫地道:“它叫梨子。”
篱子?
青莲看向樊篱,眸中明显带着几分笑意,却又连忙掩了去。
潇湘懿还在想方才的事,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看来,娘娘应该是已经知道避子药是假的了。”
樊篱跟青莲一怔。
“不会吧?”
“应该是,而且皇上应该是已经跟她解释好了,换句话说,这件事已经过了。”
不然,两人也不会那个模样出来,都是成年人,自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都搞到床上去了,自然是摆平了。
“是了,就是这样,”潇湘懿越发肯定,“你们记不记得,皇上先出来,很急,跟我们说计划什么的,没有说完,因为娘娘也紧随其后出来了,皇上应该是想告诉我们计划有变,却没有机会说。结果我们仨在这里画蛇添足地编故事”
樊篱蹙眉。
若是这样,那还真的是画蛇添足了。
******
再次说起这件事,已是夜里,樊篱跟潇湘懿都躺在了床上。
虽然两人已是夫妻多时,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且同床共枕也不是第一次。
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夜这样,两人似乎都有些紧张,却又比以前熟络,也比以前话多。
两人都没有睡意,就躺在床上闲聊。
从郁墨夜发飙,说到他跟郁墨夜的初识。
“我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打了一架,为了一个埙。”
“埙?”
“嗯,那时在岳国,我刚法师出师,在给路上一个被马车撞死的富家子弟做法招魂,没做法师之前,我以为这世上真有招魂之法,做了法师之后,我才知道,那些根本都是骗人的,所谓的招魂,都是法师玩的手段和伎俩,我也不例外。”
“那日,原本的计划是,我施法,然后,我的托儿带着一个短笛混在人群中,然后,我当众指出这人,说富家子弟的魂魄覆在此人身上的乐器中,只要吹响乐器,富家子弟的魂魄便能听到家人说的话。谁知道那个托儿不靠谱,拿了银子不见人,众目睽睽,我已经放话出去了,说,围观的群众中就有这么一人,身上带着乐器,我还必须当众指出此人。”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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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皇上正好在人群中转身,准备离开,当时起了一阵风,吹起他的袍袖,我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他袖中的埙,然后,自然就当众指出了他,说他身上有乐器。”
“他睬都没睬我,就很孤傲清冷地离开,被我上前抓了手臂拉住,他让我放手,我自是不放,我说,让他帮帮忙,他说,他对这种哗众取宠的骗人把戏不感兴趣,我被他说火了,就直接伸手进他袖中去掏,然后两人便打了起来,结果,埙掉在地上,碎了,他也火了,便真跟我动手了,用了武功,我也用了武功,我们两人打了很久。”
“当时,岳国二王爷的车辇正好经过,见那么多人围观,停了下来,皇上见状,当即就罢手不跟我打了,并快速转身,背向着岳国二王爷,我当时有点懵,不过很快我就明白过来,他应该是怕岳国二王爷看到他,见岳国二王爷走上前来,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怎么想的,就取了头上的斗笠戴在了他的头上,并且,走会场中继续做法,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待二王爷走后,皇上过来还我斗笠的时候,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到声音跟我说了句,人群中第二排正中间穿蓝袍的年轻男子身上也有乐器。”
“就这样,我的危机也化解了,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樊篱还觉得好笑。
潇湘懿静静地听着。
樊篱见她一直没出声,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她睁着眼睛呢。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在听你说呢,喜欢听你说。”
太难得见到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了,潇湘懿就一直没有打断。
而且,幸亏他跟郁墨夜都是男人,不然,她还真怀疑他们两人是不是那种关系?
当初在岳国,说跟棠婉的过去,也不见他那么起劲。
这厢樊篱心里亦是激烈活动着,为重提与郁墨夜的往事,更为重提的对象是潇湘懿,还为两人以这样同床共枕的方式。
特别是听到潇湘懿说‘喜欢听他说’,他的心中更是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忽然想起那段时间,这个女人每夜八爪鱼一样压他,他隐忍抑制、坐怀不乱,其实两人都彻夜未眠,都在痛苦煎熬,然后,白天他府中补眠,她客栈补觉,最后还被人给掳走。
他还想起郁墨夜说的话,他是男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让一个女人去主动,他缺少的是勇气,她缺少的,是他给的信心。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般想着,他就侧了身,面朝着潇湘懿,并伸手轻轻托起她的头。
潇湘懿明显有些意外,眼帘轻颤,睁着翦水的眸子怔怔看着他。
樊篱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颈脖下穿过去,然后将她的头放下,让其枕在自己的臂膀上,以一个轻轻拥着她的姿势。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夜,静得出奇。
潇湘懿平躺着,望着头顶繁复绣纹的帐顶静默了一会儿,也忽然侧身,面对着樊篱,并朝他怀里挪了挪,抬起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展臂抱住他。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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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心魂一颤,身子顿时就僵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其实比这更那什么的动作,潇湘懿都做过,曾经夜里还经常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但是,他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过。
那些时候,他以为她睡着了,此刻,她,和他,都是清醒的。
女子柔软的发丝轻撩在他的脸上,痒痒的,那种痒就像是一直痒到了心底最深处。
淡淡的体香夹杂着沐浴花的香气钻入呼吸,樊篱难以抑制地用下颚拱了拱她的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和眼角。
潇湘懿长睫轻颤,阖上眸子。
见她并未抗拒,樊篱信心大增,细密的吻顺着眼角、脸颊往下,鼻翼唇角,最后落在她红肿破皮的唇上。
只不过,这一次他非常温柔。
没有过多在她的唇瓣上停留,只是伸出舌尖轻轻舐了舐她唇上的破皮处,然后就撬开她的唇齿,钻入她的口中,纠缠上她的舌。
很快两人便粗噶了呼吸。
就在樊篱喘着粗气将手探入潇湘懿的衣内,潇湘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背。
“别孩子。”
潇湘懿同样气喘吁吁。
樊篱这才惊觉过来,自己差点失控。
他是医者,自是很清楚,孩子太小,这个时候不能同房。
身心的渴望几乎要将身子撑爆,他不免有些失落。
以前有那个心,没那个胆,现在有心有胆了,又不能来。
那这样睡着,还得睡至少两个月,那岂不是要他的命?
将手抽出,再次将潇湘懿抱住,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上,他喘息着,强自让自己沉静下来。
潇湘懿岂会不知他的辛苦?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子的刻意绷紧和依旧抑制不住的薄颤。
“樊篱。”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苍劲有力的心跳,她轻声开口。
“嗯?”
“我用手帮你吧。”
樊篱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震惊又意外,当然,心中也一时大动。
虽然如此大胆的话,如此大胆的举措,怕只有这个女人会如此没有一丝扭捏之态的说出来。
无害羞、无怯意,就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是,也正是因为是这个女人,虽我行我素,却也骄傲如孔雀的女人,竟然甘愿自己用手帮他。
他的心怎能不悸动?
双手捧起她的脸,他垂眸看着她,手指轻轻摩挲在她的眼角。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
“不用,我没事。”
他舍不得,也不愿意她如此。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喉咙里便逸出一声闷哼,因为潇湘懿已经一把握了上去。
******
与此同时的香凝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们英明神武的帝王被关在了内殿的门外,敲门、唤门都无人应,就差踹门了。
当然,不能踹。
虽然以他的身手,破门而入那是小菜一碟,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暴力。
青莲在偏殿听着这边的动静,都不好意思出来,怕帝王尴尬。
夜里的时候,池轻跟她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潇湘懿猜得没错,池轻已经知道避子药是假了,当然,是她自己发现的,帝王跟她解释的时候,说,原本就准备今日跟她坦白的。
可下午,她、樊篱、潇湘懿的举措,就说明,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坦白的。
不仅没打算坦白,还串通三人帮他一起撒另一个谎来骗她。
她怎能不生气?
青莲虽然没有出去,但是却一直在凝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似乎停了,没了敲门声,也没了叫唤声。
青莲想,大概是见久唤不开,帝王已经回龙吟宫了。
就在她准备也熄灯睡觉之际,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更大的动静。
“你是鬼吗?我的门栓得好好的,你从哪里进来的?”是池轻愤愤的声音。
“没门不是还有窗吗?”是帝王不徐不疾、略带得色的声音。
“明明窗我也关了的。”
“那也关不住我,别忘了,破窗而入我经验丰富,当初在四王府,每夜见你不是都走窗吗?”
“你!你这个大骗子!君无戏言,你说话不算话!你自己承诺的,若再欺骗我,就睡龙吟宫的。”
“我现在也没睡你香凝宫啊。”
“那你进来做什么?”
“抱你去龙吟宫睡!”
“这这还不是一个意思,你就是言而无信!”
“这怎么能一个意思呢?我答应你的,是我一月不睡香凝宫,睡在龙吟宫,却没答应你,你这一月必须睡哪里。”
“你无耻!赖皮!”
“声音小点,虽然香凝宫里没有其他宫人,可青莲在的,还有三个孩子,等会儿他们还真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无耻的事呢。”
“啊,我不去,放开我,放我下来!”
“别动,被褥那么厚,等会儿我光抱住了被褥,你掉下来,可别怨我!”
“你堂堂帝王,这样将我抱去龙吟宫,被宫人们看到,成何体统?”
“我抱的是自己的女人,又不是抱别人的妻子,有何不妥?再说,我就是体统!看谁敢多舌!”
青莲听到人声脚步声从偏殿门前经过,然后,夜,静了下来。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9】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89】
虽然潇湘懿只用手,但是樊篱和她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因为整个过程,樊篱也是纠缠她纠缠得不轻。
换句话说,只是最后一步实质性的没进去之外,其余的,该做的都做了。
两人都起来重新洗了个澡,才再度躺回床榻上去。
樊篱抱着她,只觉得心里面满满当当的,就好像一直一直缺失的人生骤然完整,那感觉很强烈,强烈得无以名状。
“潇湘懿,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唇贴着她的耳珠,樊篱情不自禁地呢喃。
潇湘懿怔了怔,撇嘴,自他怀里抬起头,看他:“我不要那种负责任、尽义务般的好,更不想你是因为我腹中的孩子。”
“我不是负责任、尽义务,我是真的想对你好。”樊篱又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
他说的是实话,此时此刻,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跟任何人无关,跟孩子也无关。
“你是不是不信我?”他问潇湘懿。
他怕她因为棠婉,心里一直存有芥蒂。
潇湘懿没有直接回答,只弯了弯唇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其实,她是相信的。
因为她知道,他这种男人,一根筋,要不,就不会轻易投入感情,一旦投入,就是那种一条道儿走到黑,全身心投入的人。
比如曾经对棠婉。
“樊篱,早上我离开潇湘阁的时候,接到我大哥让潇湘阁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棠婉被处刑了。”
潇湘懿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樊篱淡淡“嗯”了一声。
似乎并无意外,并无震惊。
但是,她知道,他的心里绝对不是他的反应这般。
没有一丝起伏是不可能的,这是人之常情。
潇湘懿再度抬眸看向他。
见她如此,樊篱捏捏她的脸,弯唇:“你是不是在看我的反应?”
潇湘懿也没有否认。
“既然你说我是个一直心门紧闭的人,那我就彻底敞开心扉,跟你实话实说,棠婉死了,要说我没有一点伤感,那是骗人的,但是,那并不是不舍,而是惋惜,毕竟我们曾经一起走过,她也美好过,她本可以不这样的,却自己葬送了自己。”
“什么自己葬送了自己?明明是你将人家推上的风口浪尖,当日如果按照棠婉编好的说辞,我们三个人都可以活命,不是吗?”
嘴里虽这样反问,潇湘懿其实对樊篱的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的确,毕竟曾经携手并肩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伤感?
而且,她也不是会去纠缠对方过去的人。
他的过去,她没有参与,所以,她不会在意。
最重要的,现在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她!
“虽然当日按照她的说辞,的确可以让三人都无事,但是,她那样对你,我怎么可能再姑息?”
就算时至今日的此刻,樊篱再说这句话,依旧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狠意。
敏锐如潇湘懿,自是感觉到了,她弯了弯唇。
“所以,你宁愿将自己填进去,也要将棠婉推出来,都是为了我?”
其实,她在明知故问。
她只是想听这个男人亲口承认。
“嗯。”樊篱收了收手臂,将她更紧地裹在怀里。
的确是为了她。
特别是得知老梁侵犯了她的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老梁必须死,棠婉必须死!
必须!
“知道我在岳国大理寺揭露棠婉跟三王爷罪行的时候,为何要那样详细地道出我跟棠婉的过去吗?”
潇湘懿愣了愣,没想到他问这个。
其实当时,她就想过这个问题。
这些本跟案情无关,就算是前因后果,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但是,这个男人却是从和棠婉相识说起,包括中间甜蜜的相处,以及最后痛失所爱整个过程都细细道出,甚至包括他每一阶段的心情,都毫不保留、也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她记得她当时听着可气可难过了。
虽然她不在乎他的过去,但是,这样当着她和棠婉的面,赤祼祼地晒,她还是做不到无视。
“知道为何吗?”见她没做声,樊篱又问。
她不悦地撇撇嘴:“原因很简单呀,要不,就是在将棠婉推出去之前,缅怀一下自己跟她的过去,要不,就是故意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气我。”
樊篱低低笑了。
“说你聪明,你还真是聪明过了头,没有,你说的一个原因都没有,我的目的只是说给你听的。”
“说给我听的可不就是气我吗?”
“不是,怎么可能是为了气你?我是觉得,一个人的一生总要遇到一些人,我无法来安排遇见的先后顺序,棠婉是我的一段过去,这是事实,但我不希望这个成为你心里的芥蒂,因为我真的已经走出来了,我对自己的这段过去很坦然,我想,你应该也会想知道我跟棠婉曾经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了解才不会猜疑,所以,我就想借那个机会,全部告诉你,而且,棠婉也在场,她是另一个当事人,这样也证明我所言非虚,如若我说的不是事实,她肯定会反驳的,对吧?”
潇湘懿怔住,她还真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用心。
心里面就像是有甜蜜的烟火绽开,五彩绚丽,她抬眼嗔他:“原来你是心机如此深沉之人!”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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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笑,对于她这样一句一语双关的话却似是很受用。
“心机再深,也没有夫人聪明,”说到这里,樊篱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当日,你是如何逃过老梁的魔爪的?”
虽然郁墨夜今日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她挑拨了一下老梁跟棠婉的关系,并将他跟郁墨夜的关系也搬了出来,却并没有细说。
他想知道的,是详尽。
因为他赶到山洞的时候,她是手脚都被缚地吊着的,衣衫破碎、一身狼狈,显然受过不少苦的,而且,老梁的那样的男人,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老梁是准备对我施暴的,我身上的衣衫就是他撕的,我跟他说,我是潇湘云的妹妹,是你的妻子,你是大齐皇上最好的兄弟,如果他敢对我施暴,你们都不会放过他!他说,他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听,就猜到是棠婉,我问他,他也没有否认。”
“然后,我就挑拨他跟棠婉的关系,我说,棠婉是在利用他,棠婉之所以让他掳我并玷污我,是因为她爱你,想要得到你,我将”
潇湘懿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将你跟棠婉有旧情的事告诉了他,并跟他说,到时候,坏人都让他做了,棠婉自己坐收渔利。我还跟他说,如果他不相信,大可以假装按照棠婉的授意对我用了强,看棠婉接下来的反应。”
“他跟棠婉之间本就没有信任,被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一说,他有些相信了,所以,并没有对我施暴。”
樊篱点点头。
“如此看来,他背着棠婉通知岳国皇室,应该也是你的这些话起了作用。”
“嗯,应该是吧。”
樊篱发现,潇湘懿虽然说得很详细,但是一直说得云淡风轻。
然而,他心里清楚,她定然吃了不少苦。
从在大齐客栈被掳走,到他在山洞里找到她,过了好几日。
别的不说,就说她赤着一只足,都赤了这么久,而且,还被吊在那里,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都是我不好,才会让你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潇湘懿却完全不以为意。
“没事啊,或许,人有的时候,必须经历一些事,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樊篱一怔。
这句话,似曾耳熟。
对,是郁墨夜说过的。
“我跟池轻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也走了很多弯路,我们也曾有过彷徨,所以我们几经生死,我们吃尽苦头,万幸的是,终究在一起了。樊篱,不要跟别人比,不是世间所有情爱都一个模样,轰轰烈烈是爱,细水长流也是爱,我不希望你,非要经历痛彻心扉,非要弄得遍体鳞伤,才去追悔,这世上,不是每一对男女都能收获幸运。”
他差点就成了追悔莫及的那一人。
低头,他轻轻吻了吻潇湘懿的发顶。
“所幸,我们也是幸运的。”
******
翌日上午,当樊篱和潇湘懿出现在龙吟宫里的时候,帝王正在内殿的龙案前,眉眼低垂地批阅着奏章。
而池轻则慵懒惬意地歪靠在一旁的矮榻上,一边吃着梅子,一边拿着本书在看。
如此和谐的一幕入眼,樊篱跟潇湘懿都甚是意外。
特别是樊篱。
他记得,自从有了香凝宫后,几乎很少在龙吟宫里见到帝王了,更别说帝后二人同时都在。
而另外让他们意外的是,如果他们没有记错,昨日下午这两人还闹矛盾来着,才过了一宿,两人竟然又没事人一样,和好得还真快。
“咳咳,”樊篱清清喉咙,牵着潇湘懿的手,躬身行了个礼:“虽然皇上说我进宫不该进得太勤了,但是今日,我不得不又来了,因为太医院刘院正让人带话给我,说葵神花找到了,让我去太医院取,我此刻来龙吟宫,就是跟皇上道声感谢,谢皇上赐药!如果皇上跟娘娘没有其他吩咐,我跟潇湘懿就此告退了。”
帝王跟池轻都看着他,看着他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
然后看着他拉着潇湘懿作势就要出去,池轻将手中的书放下,起身:“怎么刚来就要走?”
樊篱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必须谨遵圣意不是?”
帝王轻嗤笑了,将手中的奏折合上,往桌案上一丢:“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樊篱心中本就绞着,听到这样的揶揄,自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皇上可以指鹿为马,所以,说酸便酸吧。”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一句话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说帝王自以为是呢。
帝王对此也不在意,薄薄的唇边笑意更深:“是不是成婚后的男女都会变得矫情?”
说话之时,眼梢一掠,瞥了一眼樊篱身侧的潇湘懿。
潇湘懿眼帘颤了颤,自是明白帝王此句也包括她。
不过想想,以自己的清白和孩子对樊篱进行试探,的确显得有些矫情。
她微抿了唇,没有做声,边上樊篱再度对帝王的话做出了回应。
“这个问题,皇上应该比樊篱清楚,若樊篱没记错,皇上也成婚了的,且成婚在前。”
一句话再次将帝王打脸。
帝王终于绷不住了,笑容一敛:“樊篱,你再这样阴阳怪气说一句话试试!”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91】【完】
甜蜜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091】【完】
气氛瞬间凝滞。
樊篱抬眼瞅瞅帝王,见他没了笑意,一脸冷峻,心里一时有些发毛,便撇过头去,噤了声。
看着两人这样,池轻“扑哧”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至于这样吗?多大点事儿啊?”
樊篱本就被帝王凶得心里憋屈,听到池轻如此讲,当即就没好气地回了她:“你以为像你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啊?”
池轻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并不是她没话回,而是她没底气。
昨日下午她跟郁墨夜的确闹过矛盾,然后夜里一折腾,也的确和好了,这是事实。
见池轻吃瘪,帝王自然是看不得的,当即拍案而起:“樊篱,信不信以后不许你再踏进皇宫?”
几人一愕。
樊篱脸色白了白,什么话都没说,拉了潇湘懿的手,转身便往外走。
在郁墨夜看不到的方向,冷哼,嘀咕:“好像谁很稀罕进这皇宫一样,不许我来,我还巴不得呢。”
潇湘懿笑着摇摇头。
池轻狠狠地眦了郁墨夜一眼,连忙拾步追上樊篱夫妻二人,拦住,笑道:“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两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别扭呢?搞得就像是小夫妻吵架一样,幸亏我跟懿姑娘知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怎么回事呢?”
末了,又看了郁墨夜一眼,继续道:“今日早上太医院的刘院正过来说,葵神花找到了,他让人送去樊府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不用,派人去樊府通知一下就好了,让樊篱来太医院取?”
郁墨夜闻言便黑了脸,斥她:“池轻!”
池轻也不惧,撇撇嘴,耸耸肩,一脸无辜。
郁墨夜抬手捏了捏眉心,对于这样一个当面出卖自己的女人,他还真有些头痛。
樊篱脸色稍霁,唇角还不自觉地勾了勾,没有做声。
可他旁边的女人却开了口。
“这么巧!我家有人也是这样,早上一起来就在跟我说,找个什么理由进宫呢?去将小貂抱回来?不行,已经说了给六六养两个月。去找娘娘了解一下孕妇的注意事项,也不行,我们夫妻两个都是会医的人,想了好多,都没有理由,最后,刘院正派的人来了”
“潇湘懿!”樊篱亦是惊呼,似是没想到他的女人竟然也出卖了他。
池轻和潇湘懿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女人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男人就站在那里,无语到了极点。
“好了好了,”最终还是池轻打圆场,走过去拉了郁墨夜的衣袖,“都是当爹的人了,也不怕人家看到笑话,两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谁口是心非了?”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问向她。
池轻汗。
伸手指向自己:“我,我口是心非,我口是心非,总可以了吧?”
那委屈娇憨的样子让郁墨夜终是忍不住笑了。
樊篱也弯了弯唇角。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夏天都过去了。
可这个夏天对樊篱和潇湘懿来说,却是难熬的。
因为五十多天的时候,潇湘懿就开始孕吐,且吐得非常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樊篱是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让其得到缓解,每次看着潇湘懿吐得天昏地暗的样子,他都心疼得要命,恨不得怀孕的是他自己。
好在随着天数一天一天大,孕吐也慢慢好转,大概两个月多的样子,就基本不吐了。
潇湘懿平素就贪吃,又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孕吐,终于可以吃得不吐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死了一回又活过来,自是敞开了胃口吃。
于是樊篱每天就变成忙于吃的了。
潇湘懿跟池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闲来无事,她就让樊篱陪着一起从樊府步行进宫,找池轻玩。
然后跟帝后一起用了午膳,再走回府。
既会友了,又锻炼了身子,一举两得。
从宫里回来,潇湘懿靠在躺椅上歇息,樊篱坐在边上帮她按脚。
因为会医,懂茓位,又会武功,懂拿捏力度,按脚的手法非常好,每次潇湘懿都觉得特别舒服,被他按着按着都能睡了过去。
这一日也不例外。
可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到某人的手似乎按到了上面来,且不安分地伸到了她的衣服里面。
隔着衣物,她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睁开眼:“做什么?”
某人便笑眯眯地逼上前来。
“你说做什么?你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潇湘懿疑惑:“什么日子?”
某人垂眸,用眼神指指她的肚子:“我儿子三个月了。”
“三个月怎么了?”潇湘懿睡得惺惺忪忪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三个月难道还要庆祝一下不成?”
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明白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身子一轻,某人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的确应该庆祝一下。”
潇湘懿汗,耳根子发热。
“有你这么猴急的吗?青天白日的,好歹等夜里呀。”
“当然急,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黯哑的声音流泻,樊篱将她放到床榻上,倾身覆了过来。
潇湘懿也没拒绝,展开双臂顺势勾住他的颈脖。
她知道,这段时间,他的确忍得辛苦。
这一次,她要好好地给他,全身心地给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1】
两年后,繁华京城。
一年一度的绣娘大赛在京城城西的丽绣坊举行。
虽然这只是民间活动,但是,声势、影响都极其浩大,丝毫不亚于宫里举行的活动。
每年的这一天,就像是过节一般,参加比赛的绣娘很多,前来观看的人更多。
原因有两个,一个,在绣娘大赛中胜出的前三甲,会被全国几个知名大绣坊争先高金聘用,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
另一个,也不知从几时开始,绣娘大赛也成了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表现自我的机会,不少富家子弟、名门公子都会前来观看,也有不少人因此就成就了姻缘。
所以,丽绣坊每年将观众席都装修得极尽精致奢华,楼上楼下,有雅阁单间,有大厅团座。
不同身份、不同经济条件的人都可以满足。
这些座位费便是丽绣坊最丰厚的收入。
二楼一间贵宾级的雅阁内,一袭绛紫色锦袍的男人坐于桌边,骨节分明的大手端起面前的杯盏,淡漠饮茶。
对,淡漠。
清淡的眉眼,清淡的面色,明明是来观看绣娘大赛的,却好似任何事情都挑不起他一丝情绪。
又加上那浑身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沉稳、冷然,让人一看就觉得拒人以千里。
不错,这就是此时站在男人身后的萧逸对这个男人的感觉。
以前跟着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觉得他不是这样的,就这两年变成了这样。
变得越发沉静,却也更加淡漠,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沉默寡言,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更是很少笑。
他甚至怀疑,他脸上的肌肉是不是坏了,所以才这样面无表情。
雅阁被垂挂的漂亮珠帘所掩,却又没有尽掩,珠帘碰撞叮叮当当间,雅阁内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一切,而外面的,却看不清雅阁内的。
这也是丽绣坊为了保护那些高级贵宾的隐私所特意设计的。
见下面丝竹弦乐已经奏起来了,应该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萧逸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当家的,你说,劫我们天明寨镖的那些人真的会在这些参赛的绣娘之中吗?”
天明寨自上代当家的创办起,就是以劫富济贫为名,储存力量为实。
当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五王爷的身份曝光,莲太妃出事,帝王郁墨夜并未赶尽杀绝,天明寨就变成了真正的,只是劫富济贫的组织。
而大齐这几年在郁墨夜的治理下,日新月异,官风民风都得到了很大的肃清,也没有太多可劫可济的了。
所以,这个男人便带领天明寨另寻出路。
考虑到天明寨自身的优势,他让天明寨在全国各地兴建镖局,做接镖的生意。
因为天明寨是天下第一寨,早已名声在外,而且先前劫富济贫的那些事又深得民心,他们的兄弟又各个都是武夫练家子,再加上天明寨分寨遍布全国各地,所以,他们的镖期非常短,速度极快。
于是,没多久,天明寨的接镖生意就做得风生水起,才两年的时间,就几乎垄断了所有镖局的生意。
只是,前几天,接连两镖出了事。
一镖是名贵丝绸,一镖是珍稀药材。
先后被人劫走。
据活下来的兄弟说,劫镖的是一批女子,武器全部都是穿了丝线的绣花针,不是大夫用来针灸的银针,也不是练武之人用来做暗器的银针,就是绣花针,且穿了彩线。
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而且,这批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天明寨那么多探子渠道,都未能打探到一丝半点关于这些人的消息。
所以,他们才前来这次绣娘大赛,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男人并没有回答他,只垂眸浅啜了一口茶水,放下杯盏。
萧逸也不以为意,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时,“嗙”的一声锣响。
丽绣坊的司仪官上场,宣布绣娘大赛马上开始。
大堂里已座无虚席,站席也是挤得水泄不通,原本喧嚣一片,听闻马上开始,瞬间四寂。
然后,就有很多人抬着绣架鱼贯进场,罗列摆好,还有板凳,都一一放好。
待这一切布置结束,司仪官朗声道:“请各位参赛绣娘入场!”
丝竹弦乐之声再次响起,是那种轻缓悠扬的,让人听着很舒展、很宁静的曲子。
一批女子踏着乐声依次进入众人视线。
看着那些姹紫嫣红、形态各异、却都各有千秋的女子,萧逸有些激动,喊道:“来了,来了。”
郁临旋徐徐挑起眼帘,眼梢一掠,侧首瞥了他一眼。
萧逸连忙噤了声,然后,又眉眼一弯,嘻嘻笑道:“我是提醒大当家的,开始了。”
郁临旋没有理他,将视线收回,扬目,淡然若水的眸子,看向下方一众纷纷落座在绣架前的女子。
身后的萧逸却又再度惊呼:“大当家的快看,那个是不是四王爷?”
说完,又当即语无伦次地否定:“不对不对,应该说是皇后娘娘,哦哦,也不对,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参加绣娘比赛?可能只是长得像,可是,真的好像”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2】
他见过皇后池轻,曾经在天明寨见过,后来帝王登基和帝后大婚,他也代表面前的这个男人进宫参加观礼,他对那个女人印象极为深刻。
真的很像。
郁临旋眸光微微敛了敛,徐徐转眸过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目光触及到他所指的那个女人,他看到郁临旋的瞳孔微微一缩,长久以来面无表情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
看来,他说得没错,不仅他觉得像,这个男人也觉得像。
郁临旋微微抿了薄唇。
的确很像。
那轮廓,那眉眼,那侧颜
很像。
可他心里清楚,不是,绝对不是池轻。
不仅神态气质有所不同,单说池轻如今的身份,就如同萧逸所说,现在她是一国之后,怎么可能会参加民间的绣娘比赛?
就算她想参加,郁墨夜也绝对不会同意,这样抛头露面,就像是相亲一般的赛事,那个男人怎会让她参加?
所以,他知道,只是像。
但是,这世上两个陌生人能像到如斯程度,他还是讶异不小。
下面传来司仪官的声音:“请评定师傅入场!”
十来个男男女女走进场内,坐于大堂右方的案几边,案几上都放着笔墨和砚台。
绣娘大赛评定分两项,一项就是这些师傅评定。
他们都是刺绣界德高望重之人,评选之时,自己认为最满意的绣品,便在绣品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另一项,就是大众评定。
当然,不是所有的大众都能评定,只有雅阁单间里的客人才有评定的资格。
每间雅阁的桌上都放着一枚铜顶针指套,师傅将绣品评定之后,绣娘们会将各自的绣品依次送到每间雅阁,让客人看。
遇到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客人就将那枚顶针戴在绣娘的手指上。
最后总评定。
当然,专业师傅的评定是最重要的,所以,一个师傅的签名等同于三枚顶针。
最后,累加顶针个数,多者胜出。
场下比赛已经开始。
是命题比赛——《希望》,让所有参赛者在规定的时间内绣出一副代表希望的绣品。
绣娘们穿针引线,垂眸颔首,纷纷开始绣了起来。
萧逸发现,郁临旋视线一直扬落在那个长得像池轻的女子身上,而且目光变得幽深。
幽深?
为何是这种眼神?
他不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终于,锣声响,赛时结束。
先是那几个评定师傅评定。
然后,绣娘们就一个一个依次端着自己的绣品上了二楼雅阁,一间一间送给雅阁的客人评定。
女子打帘而入的时候,郁临旋正端起杯盏饮茶,浅啜一口,转眸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就不期而遇。
女子明显震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也滞住,似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进来。
事实上,她已经进来了。
可能意识到这一点,又看到两个男人都看着她,她还是拾步上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绣品托举起来,给两人看。
萧逸盯着女子,原本还以为只是远看像当今皇后,如今近看,其实还是挺像的。
不过,近看就能发现,只是像,还是有些不同。
只是,怎么会那么像呢?
萧逸疑惑不解,转眸看向郁临旋,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只见郁临旋并未看女子,而是低敛着眼帘,浅淡目光落在女子托举的绣品上。
他便也看了过去。
当一轮冉冉升起的初阳和一只报晓的金鸡入眼,萧逸忍不住惊呼:“哇,大当家的,这图案好像是我们天明寨的那个”
他的话没有说完,见郁临旋眼梢轻掠,瞥了他一眼,他连忙打住。
人长得像池轻,绣的图案像是他们天明寨的标志,这是巧合,还是缘分?
再看看绣功,也是相当的不错。
就在萧逸以为郁临旋会将那枚铜顶针给女子的时候,郁临旋却只是清淡地朝女子道了句:“有劳了。”
没有一丝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萧逸记得,前面所有他没看上的绣品,他都是跟绣娘们说的这一句。
所以,顶针也不给这个女人?
他有些意外。
女子也没有做声,非常有礼貌地朝他们二人躬了躬身,然后,退了出去,一直低着头。
珠帘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郁临旋忽然开了口:“等一下。”
女子已经出了珠帘,站于珠帘外,背对着他们,只是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萧逸以为他改变了主意,要将那枚铜顶针给人家了,便笑着拿起桌上的那枚顶针:“我去给她。”
却是被郁临旋按住了手背。
“不管姑娘是出于什么原因,又用的是何种方式,变成了跟另一个人很像的样子,我奉劝姑娘一句,那个人不是你能像的,换句话说,她不是你能惹的。”
萧逸怔了怔,然后汗颜。
这个男人真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惊人啊。
难道长得像个人都是错?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虽然池轻贵为皇后,可,长得像她,不是错吧?
又不是什么犯王法的事,说得这么严重!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3】
如此被人说,萧逸以为那个女子肯定会怒,至少肯定会不悦,会反驳。
然而,再次让他意外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女子并未做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萧逸又转眸看向郁临旋。
郁临旋放开他的手背,再次端起杯盏,面色沉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当家的会不会想得太复杂了?有可能人家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趁下一个绣娘还未进来,萧逸实在忍不住想替那个女子说两句。
特别是被一个男人如此说,她都一声不吭,他觉得她的心里一定是很委屈的,却还能选择隐忍。
不是一般女子吧?
郁临旋没有理他。
这个时候,下一个绣娘打帘进来,他便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喧哗的声音,不对,应该说是起哄的声音。
萧逸看看郁临旋,后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他忍了忍,见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便忍不住了:“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见男人虽然没有首肯,却也没有阻止,他快步走了出去,
似乎是他们隔壁的隔壁的那间雅阁发生了什么,不少人围在门口。
他走过去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里面有四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女子。
四个男子都锦衣华服,一看非富即贵,想想也是,能在雅阁的位子,可不就得非富即贵。
女子是
萧逸眸光一敛,赫然是长得像池轻的那个女子。
“说了,只要你当着大家的面,亲本公子一下,不仅本公子的这枚顶针给你,我兄弟他们三人的雅阁里的顶针也都给你,你一下子就可以得四枚,这买卖还不划算吗?”
说话的是翘着二郎腿坐在软椅上的男子,一脸的坏笑。
其余三个男子站着,确切地说,是堵在门口。
这样女子想出来也没法出来。
“多谢公子好意,既然是竞技比赛,自然比的就是技,我若违背竞技规则,靠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胜出,就算其他参赛的绣娘不说,丽绣坊也绝对不会允许吧?”
女子不卑不亢。
几人听完就笑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其中一个站着的男人道:“姑娘还不知道丽绣坊是谁家的吧?就是这位慕容公子家的。”
边说,边指向坐在软椅上的那个男人,也就是让女子亲一口的那个男人。
围观的不少人唏嘘。
原来是自家的地盘。
就在大家以为女子会臣服,或者至少会改变态度的时候,女子忽的也笑了。
“原来是丽绣坊的慕容公子。”
男子得意地扬扬眉。
女子又接着道:“那就更应该遵守竞技规则了,慕容公子得以身作则不是?试想,若传出去,慕容公子带头徇私舞弊,丽绣坊的名声就毁了,来年还有谁会来参加绣娘比赛?”
男子面色一滞,当即就不悦了。
“本公子该怎样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教!就算不徇私,不以此来换顶针,本公子今日就看上你了又怎样?能得到本公子的青睐,那是你的荣幸,让你亲一下本公子,那也是抬举你,过来!”
男子朝她招手,显然失了耐心。
女子自然是不愿过去。
其余三人就开始推推搡搡起来。
围观的人不少,没有一人站出来,萧逸看到这一切,火冒三丈,摩拳擦掌正欲上前,身后骤然传来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
“要不要帮你们通知一下楼下的几名评定师傅,以及慕容老爷一起前来观看慕容公子的现场表演?”
萧逸一震,不对,是所有人一震。
包括雅阁里的四男一女。
全都循声看过来。
萧逸更是激动地迎了过去:“大当家的。”
他好意外这个男人会出来,更意外他会出头。
大家都看着郁临旋,不知此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听另一人叫他大当家的,想来也是来头不小。
而且,就单单看他这个人,就是气场特别强大的那种,明明就只问了那么一句话而已,明明就那么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却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威慑。
就连雅阁里的四个男人都一时愣住。
特别是慕容公子,脸色变得尤其难看。
“算了算了,真扫兴!”不耐烦都连连甩手。
见他偃旗息鼓了,其余三人便也没再做声。
围观的人有些失望。
本以为有场好戏看的,没想到被这个男人一句话给搞没了,当然,也都打心底佩服这个男人。
正纷纷准备散去,女子却忽然开了口。
“你说话算话?”
大家一怔,再度停下将视线投了过去。
女子是问慕容公子的。
“你方才说,只要我当着大家的面亲你一口,你就会给我四枚顶针,你是不是说到做到?”
众人莫名。
什么情况?
这又是唱哪出?
刚刚对方强逼,明明不卑不亢、不接受,如今对方好不容易罢手了,她怎么又自己提出来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4】
萧逸更是惊诧,看着原本已经走到门口,此刻却又转回去走向慕容公子的女人,心中莫名,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转眸看向郁临旋,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郁临旋已转过身,往人群外走,似是不想再理这些事。
萧逸蹙眉,跟了上去:“大当家的,你就这样不管了?”
郁临旋脚步未停,淡声道:“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可是”
萧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反正就是觉得那个女人这样做应该是有理由的吧?
这厢,慕容公子显然也没想到女子会突然态度大变。
见女子直接走了过来,倾身,作势就要亲上他的脸,他抬手一挥,想将女子的脸挥开,只听“嘶”的一声。
声音来自于女子的脸。
下一瞬,众人就看到,女子的脸上赫然一截面皮耷拉。
面皮耷拉?
全场惊错。
原来女子脸上竟然戴了一张面皮,随着慕容公子的动作,不经意给剥离了一截开来。
“你,你戴了假面!”
见状,慕容公子又再度扬手一挥,将整张面皮自女子的脸上给扒拉了下来。
众人愕。
女子眸现慌乱,当即丢了绣品,双手捂脸。
郁临旋跟萧逸已经走到了自己雅阁的门口,突闻慕容公子的惊呼,两人皆脚步一顿。
齐齐回头,便看到女子仓皇掩着面,想要挤出人群,却又被雅阁里的人拉回去的身影。
萧逸再度莫名了。
不过也在心里写了个大大的服字。
这个男人果然眼神犀利,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还真是用的手段才变成跟当今皇后很像的样子。
只是,是谁呢?
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当家的,要回去看看吗?”
他刚开口问郁临旋,却见眼前紫衣一晃,男人已经经过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雅阁内,慕容公子看着被另两个男人抓回来的女子,唇角勾起,双手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姑娘方才不是说,本公子作为丽绣坊的主人,应该以身作则吗?那现在面对一个戴着人皮面具冒名参加比赛的骗子,本公子是不是应该严惩究办、以儆效尤的?”
话落,人已行至女子跟前。
顿住脚步的同时,笑容一冷,沉声:“把手拿下来!”
女子未动,恍若未闻。
慕容公子当即就恼了,攥住她的手腕,去拉她的手。
女子拼力抗拒,可毕竟是女人,两人纠缠了片刻,女子的手就被慕容公子强行扯开。
“哟,长得不错嘛,做什么还要贴个假面?”
慕容公子再度嬉皮笑脸起来。
女子慌乱回头,正好对上刚走到门口的某个男人的眼。
四目相对,一人震惊,一人惶然。
没错,震惊的就是郁临旋。
女子眼帘一颤,快速撇开视线,将头转回来。
郁临旋却是已经扒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攥了她的腕。
大家又怔住。
萧逸更是差点怀疑自己的眼,他有没有看错,是他们大当家的吗?
这个男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
“你做什么在这里?为何这样一幅装扮?”
不仅行动,还一连两个问题,灼灼问向女子。
于是,萧逸又懵了,是所有人都懵了。
所以,两人认识?
女子蹙眉,试图挣脱他的手。
没有挣掉。
垂眸静默了片刻,咽下心中的苦涩,才抬头看向郁临旋,嘴角勾起一抹如花笑靥:“本想给王爷一个惊喜的,看样子,搞砸了呢。”
全场震惊。
王爷?
这个男人是王爷?
难怪一出现就气场骇人,而且行尊带贵,原来竟是王爷。
郁临旋凝眸看着手下的女人,薄唇微微抿着,眸色幽深,似乎想要将这个失踪了两年多,然后以这种奇怪方式出现的女人看穿。
“你觉得这样会给我惊喜吗?”他问。
“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出现,不是惊喜,难道是惊吓?”
女子一脸无辜,忽然想起什么,一副恍悟的表情,“也是,在这世上,你喜欢的样子也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能像得起的?”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你一言,我一语。
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只有两个当事人心中清明。
当然,萧逸也能听懂一二。
比如,变成他们大当家喜欢的样子。
他们大当家的喜欢皇后池轻,他是知道的,想当初,池轻要被处以腰斩之刑时,他们大当家的不惜忤逆莲太妃,也要举事救人,好像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又比如,女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喜欢的样子也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能像得起的。
这是不久前,他们大当家的说给女子的话,现在,女子还了回来。
此人到底是谁?
也是他们大当家的爱慕者之一?就像萧鱼一样?
不对。
他们大当家作为五王爷的时候,有娶过王妃他是知道的,听说那个女人在他们大当家出事身陷牢狱之时,离府远走、下落不明,他也是知道的。
莫非这个女人就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5】
郁临旋微微眯了眸子,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陌生,倒不是因为两年多没见,所以陌生,而是那种说话做事跟以前很不一样的陌生。
“就为了变成她的样子,你不惜连自己的声音也改了?”
脸可以戴面皮,对于一个不会口技的人,想变音,却是很难。
女子略略垂眸,笑道:“错!应该说,就为了讨好王爷,变成王爷喜欢的样子,我不惜连自己的声音也改了,虽然,最终未成功,没能变成那个惹不起的人的声音。”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子已经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
郁临旋有些震惊,她竟然学会了口技。
显然还没有完全学会,所以只能变掉声音,却不能随心所欲变成自己想要的声音。
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丽绣坊的人也上来查看发生了何事,因为评定还未结束,下面还等着结果。
“没事!”郁临旋跟丽绣坊那人道了两字之后,攥了女子手腕便往外走:“出去说!”
被慕容公子喊住:“王爷稍等,虽然不知道这其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她戴着假面皮参加比赛是事实,这件事总归需要”
“她退出。”
慕容公子的话还未说完,郁临旋已经笃定回了他三字。
慕容公子一怔,女子自己也一怔。
他就这样给她做了主?在压根未征求她意见的情况下?
“退出是一回事,可是这件事”慕容公子还在纠缠。
再度被郁临旋蹙眉打断:“萧逸,拿五千两银票给丽绣坊!”
所有人惊错。
五千两?
女子更是难以置信看向郁临旋。
就连慕容公子都愣住。
郁临旋转眸瞥向他:“如果没有记错,大赛的规定里面有写,任何因参赛者原因造成丽绣坊的损失,都由参赛者承担,需视损失严重程度,赔偿丽绣坊五十两以上,五千两以下的银子或银票,如今,我按最高额,慕容公子还有意见吗?”
怎么可能还有意见?
他曾经问过他父亲,为何赔偿金额会定个上限,不是应该,损失多少陪多少吗?
他父亲告诉他,五千两足够办绣娘大赛两场了,所以,这个金额看似上限,等于无限。
再大的损失,五千两也足矣。
见慕容公子未做声,郁临旋拉了女子往外走。
围观的人也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给两人。
真是财大气粗啊!
不仅财大气粗,还如此慷慨一掷千金的人,大家还真都是第一次看到。
萧逸傻眼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们大当家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是这一鸣也太惊人了。
五千两!
虽然五千两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并非大数目,但是也不是小数目呀。
为了一个女人,随便嘴一张,就五千两!
这是他们大当家的吗?
“还愣在那里干嘛?”
萧逸回过神,见郁临旋已面露不悦,他连忙回雅阁去取包袱。
这厢郁临旋攥着女子的手腕,疾步下了楼。
一直来到无人的院子里,郁临旋才将她放开。
“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庞淼揉了揉被他捏痛的手腕,回得也快:“拜师学艺去了。”
“学什么?”
“王爷不是看到了吗?口技呀!”说完,又眉眼一弯,笑道:“学艺不精,让王爷见笑了。”
郁临旋眉心微拢,凝着她:“你是庞淼吗?”
他记忆中的庞淼可不是这个样子。
行为莫名其妙,说话也莫名其妙。
虽然,他知道是她。
他这样问的目的,只是想表达一下,这样的她,他不习惯。
“王爷觉得呢?王爷对庞淼还有印象吗?”庞淼不答反问。
郁临旋眼波动了动,没有做声。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年在王府两厢无话时的样子。
庞淼垂眸弯了弯唇,率先打破了沉默。
“刚才让王爷破费了,王爷真是大手笔。”边说,边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你变了很多。”郁临旋忽然开口。
庞淼怔了怔,点头,“是啊,人总是会变的,像王爷这么执着的人,世上不多了,王爷知道我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吗?”
郁临旋看着她。
庞淼扬脸望向他的眼,缓缓启唇:“就是我不再爱王爷了,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说完,还朝郁临旋伸出手。
郁临旋眼帘一颤,很意外,意外她说的话,也意外她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这些话。
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所以她
庞淼伸出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从那句话里怔怔回过神。
“什么?”
他以为她要握手,做为握别。
他没动。
“休书呀,我这次回来,就是找王爷拿休书的,想必王爷会成全我的吧?我跟王爷本来就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王爷心中的人都不是我,而现在正好,我也心中有了别的人,王爷总不会自私地自己不给我幸福,也不让别的男人给我幸福,对吧?”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6】
郁临旋微微眯了眸子,未做声。
他在审视,审视这个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的女人。
方才还说装扮成池轻的样子,是为了讨好他,给他惊喜。
此刻又说已经心中有人,回来是为了跟他拿休书。
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又或者都不是真?
“怎么?这个问题还值得王爷考虑这么久吗?”
见他半天不做声,庞淼将伸得有些发酸的手收了回来。
“你回家了吗?”郁临旋问了另一个问题。
“家?”庞淼怔了怔,没想到他的话题跳跃得这么大,默了一瞬,歪头问他,“王爷指的哪个家?庞府?还是五王府?”
两个都不是她的家。
一个她已经嫁出,一个没有男主人。
她需要回吗?
“两个。”郁临旋答。
“没有。”她也接着答。
郁临旋眼睫动了动,眸子始终扬落在她的脸上,“你为何来参加绣娘大赛?”
“见王爷,拿休书。”
庞淼言简意赅。
郁临旋微抿了薄唇,没接声。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真话的。
“王爷,我是真心的,给我休书吧,相信王爷也不想搞个绿帽头上戴着吧?那样谁都不好看。自那年嫁入五王府,时至今日,已是六年有余,将近七年,人生没有多少个六年,我不想再耗着了,我也不想他等我太久,所以,恳请王爷能将休书给我!王爷不是最喜欢互不相欠吗?方才王爷的那五千两就当是还我六年的人情吧,只要王爷将休书给我,我们从此天涯,各自安好!”
这一次,庞淼说得很诚恳。
郁临旋蹙眉望进她的眼睛。
庞淼倏而又笑了:“其实这两年多,我们已经天涯陌路、各自安好了不是吗?”
郁临旋竟有些无言以对。
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远处骤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庞淼!”
庞淼面色微微一滞,回头。
郁临旋也循声望过去。
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眉目之间带着几分急色:“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二姐到处找你!”
“我马上来。”
庞淼转回头,看向微微讶异的郁临旋:“我有事先走了,请王爷将休书准备好,我会找王爷拿。”
说完,也不等郁临旋做出回应,转身就朝年轻女子那边跑过去,然后两人一起急急离开。
看着两人行色匆匆,郁临旋若有所思。
待回过神来去追,已是不见了两人身影。
******
“啪”的一声,庞淼被扇得头一偏,白皙的脸颊上,立马就泛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二姐!”跟庞淼一起的那个年轻女子惊呼。
叫二姐的女人缓缓放下扬高的手臂,怒气昭然地盯着被扇得一声不吭的庞淼:“你现在厉害了,竟然敢自作主张!”
庞淼伸手抚住又疼又烧的右脸,抿了抿唇瓣,胸口微微起伏,她抬眸也灼灼看向面前凶神恶煞的女人。
“事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计划,我怎么叫自作主张?二姐也只是将面皮给我,说让我比赛的时候戴上,其余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二姐被她一堵,火气更甚:“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庞淼眼帘颤了颤,回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委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计划是什么?我又哪里自作主张了?”
二姐冷笑:“庞淼,别跟我装糊涂,虽然我们没有明确说计划是什么,但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主人的目标是郁临旋,主人想将你送回到他身边去,但是,你做了什么?你完全不配合!你就不担心主人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这个月你和你母亲的解药,主人就不给你了吗?”
庞淼脸色白了白,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我哪有不配合?你们让我戴面皮我就戴了,那可是当今皇后的面皮,如果被认识皇后的人看到,你们想过后果没有,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不是说要将我送到郁临旋身边吗?做什么要我戴另一个女人的面皮?”
“首先自然是引起郁临旋的注意,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让郁临旋看看,你有多爱他,多在意他跟当今皇后的关系。”
庞淼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想说,这是太不了解郁临旋了。
如此做法,只会适得其反,不仅不会增加他的好感,还只会让他厌恶。
在雅阁时,他的那一番警告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世上,有些人是被人藏在心里的,不允许任何人触碰,不允许任何人亵渎,连长得相像,都不行!
“你笑什么?笑自己无用吗?这个样子进了他的雅阁,都没能挑起他的兴趣,就连他的顶针都未能拿到。”
庞淼笑:“是啊,我要是有用,又怎么会嫁给他六七年,还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所以,我这颗棋子没用,对他来说,真的没用。六年的时间,就算这两年除开,也曾经有四年的相处,我都没能打动他,如今又隔了两年多未见,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些话不要跟我讲,我也只是按照主人的吩咐办事。再说,我看郁临旋也未必对你完全无情,五千两银票,他不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吗?这可是自丽绣坊举办绣娘大赛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情有很多种,一个女人的六年,换五千两,并不为过,何况,对如今的他来说,五千两也不过是九年一毛,他自是不会在乎。”
说到这里,庞淼想起一件事:“所以,慕容公子几人也是你们安排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7】
二姐没有否认。
“谁让你没用?如果在郁临旋的雅阁里就能让他对你有兴趣,又何至于要发生后面那么多?”
庞淼抿了抿唇,果然如她所料。
其实,在那个慕容公子借挥开她脸的间隙,状似不经意地撕下她面皮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是这样。
所以,她才想逃。
“听霓裳说刚刚郁临旋将你带到了后院,你们说了什么?”
庞淼看向叫霓裳的年轻女子,不知她跟郁临旋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又告诉了这个二姐多少,特别是她跟郁临旋要休书的事。
霓裳几不可察地朝她摇摇头。
她定了定心神,回道:“没说什么,就质问我为何要假扮当今皇后的样子出现?问我这两年都去哪里了?”
“你怎么说的?”
庞淼眸光微闪,“我还没说,霓裳就喊我了。”
“他有没有让你回去?”
庞淼摇摇头,“没有,我已经说过了,予他来说,我真的只是有个五王妃头衔的陌生人而已,不然,我离开的这两年多,作为丈夫,又岂会寻都不寻一下?所以,二姐,麻烦你跟主人说一下,这个任务,我怕是完不成”
二姐蹙眉,将她的话打断:“主人做的决定又岂是会轻易更改的?再说了,别小看五王妃的头衔,有了这个,就算他不让你回去,你自己回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我自己回去?”庞淼笑了,眼角眉梢都是苦涩,“回五王府吗?还是去他的天明寨?你们不是很清楚,他这些年都未踏入五王府一步吗?否则,又怎会让我今日用这样的方式跟他见面?定然会直接让我回府了吧?”
二姐被她问得一时接不上话,想了一会儿,没好气道:“就算找去天明寨也是应该的呀,你们可是夫妻呢。”
“然后呢?然后继续受他的冷遇?一个他眼中可有可无的人,又怎么完成任务?”
“那是你自己的事!”二姐终于失了耐心,“你自己的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在这里试图说服我,你别无选择,你可以不要命,但总不希望你母亲有事吧?”
庞淼闻言,身形一颓,背靠在围墙上,不说话了。
“好了,听说郁临旋此次会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该怎么做,相信你心里有数!。”
二姐语气沉沉,说完,唤了霓裳:“我们走!”
霓裳担忧地看了看她,紧步跟上二姐,两人往围墙的拐角处一拐,便不见了身影。
庞淼靠在围墙上微微喘息,抬手抚上还在发烧发烫的右脸,抬头望了望天,眸中一片茫然。
收回视线的瞬间,看到不远处有个绛紫色的身影朝这边而来。
她呼吸一滞,一眼就识出了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郁临旋竟然寻过来了。
想起自己的右脸,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是肿了,她快速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系在脸上,掩住眼睛以下的位置。
郁临旋出现的时候,她已站在一株花树旁捻着一支怒放的海棠花“喀嚓”折断在手里。
见到她,郁临旋停住了脚步,可目光触及到她脸上多出来的面纱,他又眸光敛了敛,面露疑惑。
“方才是什么人?”
问话的同时,郁临旋眼梢轻掠,四下环顾了一圈。
“两个玩得好的小姐妹。”庞淼将那支海棠花拿在手里把玩。
“小姐妹?”郁临旋眸色沉静幽深。
“是啊,”庞淼点头,抬眸看向他,轻描淡写:“这两年认识的,今日陪我一起来的。”
“人呢?”
“走了,”庞淼看看围墙拐角处,“因为我要等你,便让她们先走了。”
郁临旋面沉如水,看不出信是不信,伸手指了指她的脸。
“戴个面巾是何意?”
庞淼眸光微闪,“毕竟是京城,恐有认识我的人,我暂时不想回庞府,所以,还是掩个面吧,免得被人认出。”
郁临旋凝着她,双眸深邃如潭。
“不想回庞府,那你住哪里?”
庞淼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有落脚的地方。”
郁临旋想起她说过,她已心中有人,不想让那人等太久,想必是住在那人那里,便也没多问。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她答复,转身便走。
庞淼不意他突然如此,却也没有准备喊住他,望着他紫袍轻荡的背影,她想起正事。
“我要的东西,王爷几时能给我?”
“再说。”
男人头也未回。
******
郁临旋来到前院,看到正准备急急出门去寻他的萧逸。
“大当家的,可算找到你了,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五千两银票已经交给丽绣坊了”
郁临旋将他的声音打断:“去查一下26号绣娘参赛的资料,包括用的什么姓名,年龄,身份等等,越详细越好,另外,还查一下她今日是一人前来,还是有人作陪,如果有人陪同,陪同的人也查一下底细。”
萧逸怔了又怔。
26号绣娘不就是刚刚那个让他一掷千金的女人吗?
做什么还要去查人家?甚至包括姓名?
难道不是五王妃?
正疑惑间,见郁临旋转身就走,他连忙道:“大当家的去哪里?”
“跟踪。”
惜字如金的男人吐出两字。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8】
庞淼来到一家首饰铺前,抬头看了看门头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宝玉轩”,拾步走了进去。
她记得,她曾经也来这里买个玉佩和手镯。
里面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选首饰,见她进来,有小二笑脸迎了过来。
“不知这位姑娘想买什么首饰?我们宝玉轩材质多样,款式齐全”
“我找陆老板,告诉他,我叫陆灵。”
二姐告诉她,在京城里,若有什么事就可以来这家宝玉轩找一位陆老板,只要说自己叫陆灵,对方就会见她了。
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陆老板说,他会酌情满足,另外,有什么消息要转达,也可以告诉他,他会转告给二姐。
她今日参加绣娘大赛也是用的陆灵的名字。
进去通禀的小二很快就出来了,说陆老板请她进去。
小二在前面带路,庞淼紧随其后。
“陆老板在库房。”
穿过长廊,来到一间双开门的大房前,小二朝庞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双开门一门开一门闭着,庞淼看到里面很多货架,质地应该是小叶紫檀木的,货架上摆着各式首饰,有的有首饰盒,有的没有。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两个货架之间,似是在盘点,又像是在将首饰装盒。
从庞淼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身着银灰色华服的背影。
庞淼微微抿了唇,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陆老板。”
男人闻声,徐徐回头。
当男人俊眉朗目的容颜入眼,庞淼有些意外。
意外对方的年轻,她还以为至少应该是个中年人。
她甚至还不相信地确认了一句:“请问是陆老板吗?”
“陆灵?”
对方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同时,放下手中正在装的一个玉镯,从货架中走出,在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她。
庞淼点点头,“是,我是陆灵,二姐说,在京城有什么事可以找您。”
“嗯,”男人也颔了颔首,依旧轻浅笑着,“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清润的嗓音就像是山间的风,徐徐拉开,那一刻,庞淼想到清风霁月这样的形容。
她甚至在想,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二姐那样的人为伍?
见她愣在那里,对方唤她:“陆灵?”
庞淼这才回过神,讪讪一笑:“哦,我在京城可能得呆些时日,想让陆老板帮我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其实可以住客栈的,但是,她偶然发现,郁临旋竟然在跟踪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郁临旋太过太过熟悉所带来的唯一的一点好处。
那就是哪怕是人流如织,哪怕混乱不堪,她依旧是能在千百人之中,一眼就识出他来。
所以,她来了这里。
“就只是找个落脚的地方?”陆老板问她。
“嗯,”她点点头,“麻烦陆老板了。”
“不麻烦,你若不嫌弃,我这宝玉轩里闲置的厢房很多,我让人收拾出来一间便是。”
“那就多谢陆老板了。”
男人轻笑。
“别陆老板上陆老板下的,我姓陆,你也姓陆,天下同姓是一家,你可以叫我陆大哥,也可以叫我陆长风。”
原来他的名字叫陆长风。
果然人如其名。
庞淼长睫颤了颤,笑着喊了声:“陆大哥。”
男人含笑点头,指了指她脸上轻掩的面巾:“怎么?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不是。”庞淼觉得自己这样似是有些不尊重对方,最重要的,既然要落脚在此地,就得获得对方的信任,反正对方也是二姐的人,索性,将脸上的帕子扯了下来。
右侧红肿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入眼,陆长风怔住,旋即蹙眉。
“你”
“事情没做好,被二姐打的,”庞淼实话实说,末了,又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让陆大哥见笑了。”
“这二姐出手也太重了!”陆长风皱着眉心摇摇头,“得赶快擦点药,走,去客厅!”
说完,人已经经过她的身边走在了前面。
衣袂轻擦的瞬间,一阵衣风轻浅拂过,庞淼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薄荷的香气。
庞淼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先吩咐一个下人去收拾厢房,然后又进一间屋子拧了药箱,最后将她带到客厅。
示意她坐下。
他打开药箱,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个小瓷瓶。
拧开瓶盖,来到她面前,“可能刚开始有些蜇痛,你忍着点。”
他这是要亲自给她擦?
“没事,我自己来擦吧,谢谢陆大哥。”
庞淼起身,陆长风却没将瓷瓶给她。
“你自己看得到吗?”
没有铜镜,的确看不到。
但是
“既然你都叫我大哥了,帮你擦点药又何必拘谨?”
言语间,陆长风已经将修长的食指探进瓷瓶口,掠了一抹药膏出来。
庞淼想想也是,这个男人将她带到很公众的客厅,就是为了避嫌吧?他已心细至此,她又做什么扭捏?
“那就有劳陆大哥了。”
庞淼复又坐了下去。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09】
陆长风的动作很轻。
所以除了刚开始有些蜇痛,后面还好,而且,他也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将药抹均匀,将所有的伤都覆盖掉。
等药擦好,厢房也收拾好了。
陆长风让她先回厢房休息,自己又去忙去了。
庞淼便这样住了下来。
午膳是下人送到厢房里吃的,用完午膳,她还稍微小寐了一会儿。
起来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在搬箱子,从库房里往外搬。
她过去问了问,才知道,宝玉轩在鸾县开了个分轩,这些库存是准备发过去的。
本想搭手帮忙的,后一想,都是珠宝玉翠之类的贵重之物,她初来乍到,还是避嫌不要碰比较好。
而且,搬的都是男人,她一个女子,就不凑热闹了。
想起陆长风说擦脸的那个药,一日要擦三次,她便直接前去了客厅。
因为药箱就放在客厅,陆长风说下午的时候再帮她擦。
宝玉轩那么忙,她就不麻烦他了,她可以将药拿了回房对着镜子自己擦的。
也没想到客厅里有人,她一直走到门口才发现,脚都差点迈进去了。
是陆长风在会客。
似是人不少,有人坐着,有人站着。
当那抹熟悉的绛紫色身影入眼,庞淼迈出去的那只脚一脚踩空。
于是乎,就那么一脚踉跄地迈进了门槛,成功吸引了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是因为她找上门来的吗?
好在还有一脚在外面,来不及看那人的表情,她连忙将进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飞速转身准备溜之,却不想被陆长风喊住。
“陆灵,有事吗?”
她脚步顿住,此时此刻,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脸上还带着巾帕。
只是,这一声陆灵
她不叫庞淼,叫陆灵,也不知某人会作何反应?
脑子快速地转,她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闭目定了定心神,她转身,笑意盈盈地走了进去:“我是过来拿上午陆大哥给我擦的那个药的,不知道陆大哥有客人在。”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看着陆长风的。
当然,眼角余光是能扫到某人的。
某人在看着她,只是面色沉静、双目深幽,看不出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庞淼径直走向陆长风,快到他面前的时候,脚下蓦地一崴,差点摔跤,陆长风眼疾手快,起身将她扶住,她几乎就撞了陆长风一个满怀。
“没事吧?”陆长风问她。
她摇摇头,“没事。”站直身子。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她跟郁临旋说过,她有落脚的地方,还有了喜欢的人,如果能让他误会自己跟陆长风,也是不错的。
在大齐,为了能上族谱,有不少人嫁入夫家后改为夫姓。
她叫陆灵,就让他去想。
这样,他会将休书给她吧?
“药等我谈完事情帮你擦。”
陆长风说完又撩袍坐了下去。
这句话对于此时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锦上添花,她点点头:“嗯。”乖顺得像只小猫。
陆长风将郁临旋几人介绍给她。
“这位是天明寨的大当家的。”
庞淼这才转眸光明正大看向郁临旋。
四目相对,彼此的眸子胶在一起。
他的邃静,她的
她撇过眼,垂眸颔首,致意。
对方却并未作出回应,只是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陆长风又介绍她,“陆灵。”
前面没有加任何头衔,比如朋友,比如妹妹,什么都没有,就只陆灵二字。
这介绍庞淼很满意,因为想象的空间很大,就生怕对方再问,比如是陆长风的什么人。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郁临旋没有任何表示。
想想也是,他或许根本就不在乎。
陆长风又介绍边上的萧逸,“这位是天明寨三当家的。”
她继续颔首,萧逸也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又转眸看向他们家老大。
末了,庞淼就站在陆长风边上,听他们双方交谈。
听了一会儿,她就大概明白了事情始末。
事实也再一次证明,她以为是因为她找上门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跟她丝毫关系都没有,是生意上的往来。
宝玉轩下午要走的那匹珠宝玉翠首饰,是准备通过天明镖局送去鸾县。
但是,因为天明镖局最近有发生被劫的事情,陆长风又不甚放心,所以,便约了天明镖局的人前来商议万全之策。
“陆老板尽管放心,这一次,我会亲自押镖。”
郁临旋话很少,就算说,也是言简意赅。
但是,只要他说的,都是掷地有声、分量极重。
萧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家老大。
今日,这个男人已经第三次让他震惊了。
第一次,当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掷千金,结果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后来奉命去调查,就查出了两个信息,姓名:陆灵,年龄:二十三,其余一无所知。
因为这种绣娘大赛美其名曰:不问出身,不拘一格选人才,所以,很多人都只有这两项基本的信息。
他将所查到的结果告诉这个男人时,男人只是沉默。
第二次,就是当他告诉男人,下午宝玉轩的陆老板约天明寨押镖的主事见面,男人说,他亲自来。
因为这些年,这个男人已很少抛头露面,基本都是幕后掌控一切,他可以很详细地告诉要怎么做,却鲜少自己去做。
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不仅亲自前来商谈,竟然还准备亲自押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0】
听到郁临旋如此说,陆长风面色松了不少,却终究还是有一丝顾虑。
萧逸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们都是莽夫,最讨厌跟这种文人一般的人做生意了,磨磨唧唧的。
“我们大当家的都亲自出马了,陆老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长风微微笑:“三当家的误会了,陆某是”
“如果陆老板还不放心,可以派宝玉轩的人一同前往。”郁临旋再度开口,声音低醇沉静。
这个时候,萧逸才明白过来,原来陆长风是对他天明镖局不放心啊。
是担心他们监守自盗吗?
转念一想,他的担心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
天明镖局名声在外,江湖上应该没有多少人敢惹,能在他们镖师的手上将东西劫走,绝对不是一般人。
所以,怀疑是他们自己干的吗?
果然不出所料,见郁临旋这般说了,陆长风点了点头,“派个人一起也好,正好可以带账目清单跟鸾县那边的人核对清楚,只是”
他看了看客厅中所站的宝玉轩的人,眉心微拢道:“我们这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人。”
嘿,萧逸听着就想炸毛了,抽不出人那也是他宝玉轩的事,抽不出就别抽,想抽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可以让这位陆灵姑娘同往。”郁临旋看向庞淼。
庞淼呼吸一抖,很是意外。
让她一起?
她看向陆长风。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陆长风跟二姐是一伙的,那他定然是恨不得抓住这次机会,将她推向郁临旋的身边。
她甚至怀疑,方才她准备溜走的时候,他故意喊住她,也是存心为之的,包括,后来将她介绍给众人。
然而,陆长风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陆长风笑着摇摇头。
“她不行,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怎么可以跟你们一起走镖?”
那一刻的样子,让庞淼再一次怀疑,这个男人当真跟二姐是一起的吗?
又或者,只是跟二姐他们有交情而已?
听到陆长风否决得如此快,郁临旋非常非常难得的弯了弯唇角,却并未见几分笑意。
“陆老板也说了,走镖而已,又不是上阵杀敌,做什么要会武功?再说了,天明寨的兄弟会保护好她的,我也在。”
最后三个字,竟然让庞淼心口一颤。
他也在。
庞淼没做声。
陆长风依旧很犹豫,侧首看了看庞淼,大概是想看看她什么意见,可最终还是指了指厅中的另一个女子。
“要不,佳佳你将手头上的事情交接一下,你随他们走一趟?”
那个叫佳佳的女子庞淼有过一面之缘,午膳就是她送进厢房给她的。
佳佳面若桃李,眸光流转,瞥了郁临旋一眼,盈盈颔首道:“是!”
眼角眉梢都是绵长的喜色和娇羞。
这点让庞淼不由地皱了皱眉,很不爽。
脑子一热,她开口道:“既然佳佳姑娘手上有事要忙,而我又是一闲人,那还是让我随天明镖局一同前往吧。”
她的话音落下,郁临旋眼波微动,陆长风再度转眸看向她,蹙眉:“你不行。”
庞淼抬手拍拍他的肩。
“我没事。”
她一直不配合二姐的意图也不行,可能这个月的解药真的就拿不到了。
她可以表面配合,然后借这次机会让郁临旋将休书给她。
大概是见她坚持,陆长风低低一叹:“好吧,但是,还是让佳佳跟你一起,在首饰方面她比你懂,况且,镖师都是男人,你孤身一个女子也不好,两人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倒也的确。
庞淼还未说什么,郁临旋已经站起了身。
“既然这样决定了,那就准备准备吧,时辰也不早了,早点出发,按照路线,天黑前得赶到邻水镇。”
******
准备妥当,货物装好,队伍就出发了。
一行有六辆马车,庞淼跟佳佳同乘一辆,其余五辆载首饰,押镖的连郁临旋一起,二十人,皆骑马而行。
佳佳很活泼,一上车就问东问西。
问她多大了,家在哪里,怎么以前没看到过她?还问她跟陆老板什么关系?
前面的,她就胡诌了些,至于跟陆长风的关系,她故意含笑不语,什么都没说。
既然要在郁临旋面前演戏,那就只能如此。
见她不肯说,佳佳就“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意味深长地叫唤。
时值秋日,凉风习习。
两边的窗幔不时被风撩起,庞淼发现,郁临旋的马就行在佳佳所坐的窗户那边。
走在她这边的,是萧逸。
佳佳也发现了,当即就有些难掩激动了,红着脸跟她道:“快看,快看,那位大当家的就在我边上呢。”
庞淼笑。
“是啊,人家保护你呢。”
佳佳的脸就更红了。
“都说天明寨的人是一代武夫,看他们的这位大当家的,怎么一点莽夫的样子都没有?好尊贵、好有威信的感觉,人长得也好看,就是脸色有些臭,好冷,一副拒人以千里的样子。”
庞淼依旧哂笑。
“没听说过吗?他不仅是天明寨大当家的,还是当朝五王爷,大概高高在上惯了吧?”
“啊!真的吗?难怪气质那么高洁。”
“”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1】
自从听说郁临旋是五王爷后,佳佳更是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欢了,时不时撩开窗幔,假装看路边的风景,或者看走到哪儿了,偶尔还问对方一两句,虽然郁临旋回答得少。
庞淼觉得这两年郁临旋真的变了好多。
当然,相貌并未有什么改变,反而因为岁月的沉淀,越发显得沉稳,就像是愈久愈醇的酒,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千帆过尽后,看似云淡风轻,却又深不可测的魅力。
变了好多,她指的是性格。
以前,就算跟她经常相对无言,却也不至于话那么少,而且,跟她话少,那是因为关系尴尬,跟别人,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冷漠?
随便谁,连句敷衍的耐心都没有。
是因为心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隐隐痛起来,连带着脸上的伤都开始痛。
“佳佳,麻烦帮我擦一下药吧。”
想起临行前,陆长风说让等一下,他帮她擦药,结果郁临旋不悦道:时间本就耽搁了,还让那么多人等一人,擦药难道不能路上擦?不是有人跟她一起随行吗?
她的心更痛了。
等她擦个药的时间都没有,是全然没有在意过她的伤吧?
她还自作多情地戴个面巾,生怕他知道。
想想好笑。
“陆姑娘,你的脸怎么伤的?”
佳佳一边帮她擦药,一边好奇问道。
“被我姐打的。”
“哦,你姐可真狠。”
马蹄哒哒。
郁临旋骑在高头大马上,沉冷锐利的目光不时扫向四周,风过帘动,眼角余光所及之处,他看到女人一侧红肿的脸。
******
终于按照行程,在天黑的时候到了邻水镇。
队伍在镇北的一家叫金玉客栈的门前停下,见有小二前来熟稔地牵马车进圈,庞淼想,这家客栈不是天明寨自己的,就一定是天明寨平素的常驻客栈。
郁临旋让二十人轮班,十人一组,分别守上下半夜。
大家先回房安顿,然后到大堂用晚膳。
庞淼下来的时候,他们一行的人就郁临旋下来了,一人坐在方桌边上。
她犹豫了一下,才拾步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他对面。
他正在静静喝茶,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到是她,似是眸光动了一下,又似没有,因为视线收得很快,她也没有看清楚。
庞淼清清喉咙,朝楼梯处看了看,见他们还未下来,她赶紧抓紧机会。
“王爷休书可以给我了吗?上午的时候,没有笔墨纸砚,如今这个客栈里肯定有。”
男人半响没做声,垂眸浅啜了一口茶,才抬眸瞥向她:“你不是叫陆灵吗?”
庞淼怔了怔,不意他突然冒出这句。
这跟她说的事因果关系在哪里?
男人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再度清淡开口:“我似乎并未娶过叫陆灵的女子。”
庞淼汗。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这不是”庞淼本想说,自己是因为陆长风改的名字,可又觉得太过直白,毕竟休书没有拿到之前,她还算是有夫之妇的人,所以,临时改成了,“这不是用的化名吗?”
至于为何会用这个化名,那就可以随他去想。
郁临旋似是轻笑了一声,庞淼听得很清楚,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不知他到底何意,庞淼心里有些不悦。
不明白就一张休书而已,对于他们名存实亡的婚姻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何这个男人却这个态度?
说得难听点,耽误了她这么多年,他为何就耽误得那么心安理得?
是因为她一直无怨无悔,他就觉得理所当然吗?
“王爷,你不觉得”
“你的脸谁伤的?”
她刚开口,话还未说完,男人也骤然出声,将她的话打断。
她一怔。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问她的脸吗?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的脸伤了?
虽然她是戴了个巾帕,但是她不是给了他理由吗?而且,在宝玉轩的时候,她跟陆长风也都只是说擦药,并未说擦哪里的药。
另外,他问的是,她的脸谁伤的?谁?那就说明他知道是被人打了一样,而不是比如过敏啊、自己伤到了之类的。
下意识地隔着巾帕抚了抚自己的脸,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有些心虚地抬头,便正巧对上他漆黑的深瞳,她眼帘一颤,撇开,他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天明寨的药应该不比你们宝玉轩的差。”
庞淼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怔怔看着面前的小瓷瓶,想着他的那句话,所以,他这是在给药给她?
楼梯上传来众人下楼和说话的声音。
她蓦地反应过来,连忙一把将小瓷瓶攥进手中拢进袖里,就像是做贼一般。
一个抬眸,发现男人的视线正在看着她,幽深邃然,她忽然有些懊恼自己的表现。
“大当家的。”
大家走过来,纷纷跟男人打着招呼,围桌而坐。
佳佳面若桃花地走到男人身边,怯怯问道:“大当家的,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指的是他边上的那个位子。
“不可以。”男人答。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2】
一下子气氛就凝滞了。
大家都看向佳佳,佳佳小脸都白了。
虽然她知道这个男人冷,但是,却也没有料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接这样拒绝。
毕竟也不是什么原则方面的事,只是身边的一个位子而已,且,只是吃饭的位子。
四方的桌子,一方坐两人,共八人天经地义,他的边上空着,她坐过去本是无可厚非的事。
他竟然而且,声音虽不大,也不重,却带着让人毋庸置疑的冷绝。
庞淼也没有想到如此,看看站在那里苍白着脸不知所措的佳佳,又看看面沉如水、闲适饮茶的男人。
放下杯盏,男人忽然起身,离开座位,径直往上楼的方向走,并吩咐迎上来的小二:“将我的晚膳送到厢房去!”
众人面面相觑。
佳佳的小脸更加挂不住了。
萧逸见状,连忙伸手招呼她:“没事,没事,我们大当家的就这样的性子,佳佳姑娘别往心里去,坐,快坐。”
佳佳尴尬地笑笑,坐了下去。
庞淼抬眸看了看楼梯上拾阶而上的茕茕背影,无端地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苍凉落寞。
看来,池轻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他不仅将他的心关了。
还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关了,他只活在他一人的世界里,外面筑了高高的墙,坚不可摧,谁也不得逾越。
吃饭的时候,佳佳忍不住问萧逸:“不是说大当家的是当今五王爷吗?真的很好奇五王妃会是怎样的的人?”
她的言下之意是,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入他的眼?
庞淼没有做声,一手轻撩着掩在脸上的帕子,一手执筷慢慢吃着。
萧逸摇摇头:“那个女人啊,没去过天明寨,我也没有见过,不过,那样的女人不见也罢。”
庞淼一怔。
佳佳更是被挑起了兴趣,凑到萧逸的边上,一脸好奇:“怎么了?快说快说。”
萧逸一副根本不想提及的样子,低低一叹。
“她在我们大当家的落难之际,恐自己会被连累,离开了大当家的,这两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音讯全无。”
庞淼一口饭呛在嘴里,侧首“咳咳”了起来。
佳佳唏嘘:“难怪他性子这般呢,原来是受过伤啊,那五王妃真不是人,想必后来知道大当家的没事,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却又没脸回来。”
庞淼原本已经止住的咳,又犯了。
“陆姑娘,你没事吧?”
见她如此,众人纷纷问她,萧逸递给她一杯水。
“没没事,吃得太急,呛到了”
接过萧逸递过来的水,她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
当年她离开王府,怎么就被传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让郁临旋变成这样的人,不是她啊不是她,她要是有这个能耐就好了。
这黑锅真是背得冤枉。
用过晚膳,大家各自回房。
大概考虑到她跟佳佳代表的是客人这方,所以,她跟佳佳住的都是上房,且还是一人一间。
沐浴梳洗完毕,她坐在铜镜前,拿出郁临旋给她的那瓶药,攥在手心良久。
都几乎将冰冷的瓷瓶捂热了,她才拔下瓶盖,将里面的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自己的右脸上。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如他所说,天明寨的药不比宝玉轩的差,她觉得,涂抹上去没多久,似乎真的好了不少。
小二来敲门的时候,她正在写休书。
她想过了,如果让他动笔写,可能有些难,那她就干脆帮他写好,只让他签个名或者按个手印就好了。
小二是送暖炉来的,庞淼有些诧异。
虽然秋夜的确有些凉,但是,也还未到夜里要烧暖炉的时候。
小二说,他们本是烧了两个给马圈里守夜的那些人取暖的,大当家的看到了,说,每间房也烧一个,所以,他就送过来了,如果怕热用不着,他也可以提回去的,前面就有几间厢房的人没要,小二问庞淼要不要?
庞淼自然是要,她求之不得呢。
她的体寒之症这两年也未治好,一到了秋天之后,一双脚夜里几乎都未睡暖过,有个暖炉正好。
躺在榻上,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哄哄的,心里面也乱糟糟的。
这两年多以来,她想得最多的,便是跟郁临旋再次相遇的情景,她会怎样,他又会怎样?
可就算千般想了,也绝对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样。
以致于到现在,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二姐说幕后的那人目标是郁临旋,而她的任务是回到郁临旋的身边,取得他的信任。
至于对方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完全不知道。
要郁临旋的性命,让她杀了郁临旋?
显然不是。
如果是,肯定早就让她行动了。
她不知道取得信任后的任务是什么,她只知道,定然是对郁临旋不利的。
她怎么做得出来?
所以,休书啊休书,只要拿到了休书,表明了郁临旋对她决绝无情的态度,那些人应该就不会再强迫她做这件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3】
因为心绪难平得大半夜没睡着,所以一觉睡过去,早上就过了头,还是佳佳来敲她的门才醒。
快速盥洗了一下,连巾帕都未掩,她就蹬蹬下了楼,因为她又想起出发的时候,陆长风要给她擦药,他说的那句话了。
不能让所有人等她一人。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脸上的伤了,且还是被人打的,所以,也无所谓掩不掩面了。
再说,用了他的药,经过一晚上,红肿已经明显退了下去,剩下的就是伤了,被二姐带在手指上的戒指划破的伤。
一楼大堂里果然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郁临旋还坐在那里,一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在用早膳。
不紧不慢的样子,优雅矜贵。
秋日早上的晨曦斜斜地从格子窗棂投进来,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沐浴在曦光中,显得有些虚幻。
庞淼下楼梯的脚步不由地放慢了下来,她在犹豫,是直接出门呢,还是也过去用早膳。
方才楼上她路过那些人的门前时顺便看了看,他们都不在,如今又不在大堂,想必不是去马圈牵马了,就是已经等在外面了。
她本来就起晚了,算了,还是不吃了,扶了扶肩上的包袱,她准备直接开溜出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两人就这样视线对上了视线。
“粥都冷了。”
在他将视线收回去之前,她听到他说。
声音清淡。
她这才发现,在他的对面,桌上还摆着一碗粥和一屉小笼呢。
所以,现在还是得去吃了不是。
她硬着头皮上前,抿唇鼓了下勇气,“不好意思,起晚了。”
然后,便拂了裙裾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将肩上的包袱取下,放在自己边上的凳子上,抬眸,看到他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
她低头喝粥。
果然是冷了。
喝在嘴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又捻了个包子,发现包子也凉了,顿了一瞬,她又放下了,没吃包子,光埋头吃粥。
因为她体质太寒,胃也寒,粥饭什么的,凉点倒还无所谓,但是包子有馅儿,且多半是荤的,凉的肉类她吃下去,一天胃里都会难受。
喝着凉粥,心里的悲伤也被一点一点放大。
他会医,她的体质他清楚。
他都知道粥冷了,也未有任何反应。
忽然想起在五王府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来。
那时,应该是为了尽量避免跟她独处时的尴尬,每次到了吃饭的点的时候,他经常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外面没回来,逢饭点出书房,或者回府的日子特别特别少。
所以,夫妻几年,他们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日子也是数得过来。
那时,她做得最多的事,除了等,便是让厨房热饭菜了,经常热了一遍又一遍,总想着让他吃的时候,一定是热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抬头。
对面的他正好用完小米粥放下瓷勺,然后略显疑惑地看着她。
虽然没出声,但,那眼神的意思就是:有事?
她也无声地摇摇头,弯弯唇角,快速喝着碗里的残粥。
她方才其实想看看他的粥是不是也是冷的?
如果她的粥上了很久,原则上他的应该也是吧?
他是跟她一样起来得晚了,还是用餐时间太长?
如果是前者,他下来用餐时发现粥凉了,大可以让小二换成热的,换的时候,也应该不至于只换自己的,而不换她的。
毕竟,除了这没有任何交集的两年,前四年,他对她还是极好的,虽然好得客气,好得刻意,好得让她宁愿他对她不好。
所以,应该不是前者。
那么,是他用餐时间过长?
见他用完,她也不敢耽搁,三下两下将粥搞定,将碗筷一放:“我也吃好了,我先出去了。”
说完,起身拿起包袱就走,走了两步,想起正事,脚步顿住。
赶紧低头在包袱里将昨夜写好的那封休书找出来,然后递给他。
男人没有接,而是再次抬眸,疑惑的眼神看向她。
“既然王爷日理万机的,忙得没时间写,我就替王爷将休书写好了,只要王爷签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按个手印也成。”
男人长睫动了动。
是真的动了动,因为他坐着,她站着,她在他的侧边,从她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的睫毛,好长。
他终于伸手接过,下一刻却是缓缓拢进了袖中,起身:“我先看看。”
看看?
看什么?
看看情况,还是看看上前的内容。
此时的庞淼觉得是后者。
虽然心中急切,可总算他愿意收了,也愿意说先看看,她也不能太强迫,只得说:“好,只希望王爷尽快。”
然后,也没有想得到他任何回应,举步就往外走,谁知刚走两步,身后却是蓦地传来他带着一点点尾音上扬的声音:“就那么迫不及待?”
她脚步顿住,心头凄苦,六七年了,还能称得上迫不及待吗?
嫣然一笑,她回头。
“是呢。”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4】
出门前,她听到身后男人低咳的声音。
她莫名就觉得一颗心就紧了,想起他昨夜的分工,十人守上半夜,十人守下半夜,他也是其中的一个,秋夜是真的很凉,想必是受了风寒。
他又不是特别爱惜自己身体的那种人,以前就是。
那些年在王府的日子,他要不就是外面忙得不见人影,要不就是在府里呆在书房。
经常三餐不按时不说,还老是趴在书房里就睡,从不顾忌是春寒料峭,还是夏日炎炎,又或是天寒地冻。
所以,她不得不时不时去看看,若是见他睡了,也不喊醒他,但是,会给他悄悄披一件披风或者薄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
心中低低一叹,拾阶而下的同时,很想回头看看。
但是,她忍住了。
都是打算要休书的人了,还操这些别人根本不需要也不在乎的心作甚?
何况,他自己还是会医的人,更是用不着她去担心。
门口马车都牵出来了,大家也都准备就绪,不少人甚至已经骑在了马上。
“陆姑娘!”见她出来,佳佳喊她。
她唇角一弯,快步过去,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队伍再次出发,她发现郁临旋依旧行在佳佳那侧的窗边,而她这边是萧逸。
“陆姑娘,你的脸今日好多了呢,看来,陆老板的药还真是有效。”
庞淼嗯嗯啊啊地应着,再度想起某个男人的话,天明寨的药应该不比你们宝玉轩的差。
的确不差。
“陆姑娘,你说,大当家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不可以坐在他的边上,可是,你看,无论是昨日,还是现在,却又一直骑马护在我的边上,我就不懂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庞淼笑。
“他太不喜形于色了,我也不知道呢。”
她跟了他六年多,同床共枕了四年,她都没看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才跟他相识两日,又怎么可能会明白他心中所想。
佳佳却似乎甚是苦恼。
“三当家的不是说他受过情伤吗?他会不会是喜欢却不会表达,或者心里在矛盾?我怎么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呢?”
庞淼看向佳佳。
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是少女怀春、患得患失、满腹愁绪的表情。
庞淼心中低叹。
很想告诉她,她想多了,那是绝对不可能,可是怕太打击她,所以,终是没有吭声。
佳佳却是被这份情愫给缠上了,长吁短叹不说,还一直一个人自言自语。
“其实,他挺让人心疼的,那么气度高洁、风姿阔绰的一个男人,竟然有女人有眼无珠来伤害他,让他变得那么冷,哎,好想自己能安慰他呀,去温暖他”
庞淼真的有些无语了。
可是无语归无语,她却没有半分轻视的意思。
因为曾经的自己就是佳佳这样的想法,就是想要让自己去温暖他。
可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你穷尽一生、拼尽全力也温暖不了的,因为他早已关上了心门,拒绝接受任何人的光和热。
没多久,庞淼就感觉到了不舒服,胃里一直在翻涌,想吐。
果然那碗凉粥坏了事。
她强忍着,因为窗外就是萧逸,如果她一吐,势必就会让大家都知道,可能会耽误大家的行程。
方才听大家说,都想能回京城过中秋呢。
离中秋没有几日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佳佳:“今日八月初几?”
“哪还是初几,十一了。”
竟然十一了。
胃中又是猛地一阵翻搅,有什么东西直直往上一窜,涌上喉咙,她实在忍不住,快速撩开窗幔,一口呕了出去。
然后,然后,就直接呕在了萧逸的左臂上。
萧逸被这突如其来的状态搞得有些傻眼。
她苍白着脸连忙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并掏出帕子,伸出去,想要去擦他手臂的衣袍,却因为马车一颠簸,帕子掉了。
“怎么了?”佳佳这才发现她这边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关键是胃里还在翻,还想吐,她更怕一张口就又出来了。
萧逸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喊了车夫:“停车,停车!”
队伍停了下来。
郁临旋也第一时间打马绕到萧逸这边,蹙眉:“怎么了?”
刚问出口,就看到脑袋靠在马车窗口、脸色苍白的女人。
与此同时,萧逸也跟他禀报了因由:“陆姑娘好像不舒服,吐了。”
他指指自己的手臂,上面濡湿了一片,还沾染着米粒状的秽物。
郁临旋面色冷峻,扫了一眼他的手臂,又转眸看向马车窗口,此时已经被窗幔所掩。
动作真快。
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车轮的边上,拾起掉在地上的那方帕子,抬手递给萧逸。
萧逸准备伸手去接,却又被他五指一攥,收了回去。
萧逸一怔,见他已转过身,面对着马车的窗口,出声。
“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5】
庞淼在马车里怔了怔。
听声音就在窗外咫尺的距离,想来这个“手”字是跟她说的。
他会医,所以这是要给她探脉?
并没有依言照做,她回了句:“我没事。”
眼前却是骤然一亮,男人直接自外面撩开了窗幔。
两人就这样没有一丝遮挡地直面上了。
见他手里拿着她的帕子,她以为他说的“手”是要将帕子还她,便伸手去接。
他顺势按住她的腕在窗沿上,略带薄茧的指腹探上她的脉门。
她一颤,想将手收回,他却先她一步出了声:“别动!”
简短两字如同魔音钻耳,她又如中梦魇一般,当真不动了。
就像是那些年的很多个夜里,她脚寒,他上了榻以后,会用自己的脚去捂她的脚,她本能地想要回避,他说“别动”,然后,她就乖乖的一样。
他的指腹很烫,落在她的肌肤上,那相触的一点就像是有烟火溅在上面,灼得她有些疼。
唯一庆幸的是,她身上的那个毒,脉象上探不出来。
她去医馆找几个大夫探过了,都未探出。
郁临旋搭了很久,凝神细探,收回手的时候,只是眼睫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
庞淼也未将手立即收回,而是朝他摊开手掌:“帕子,谢谢。”
也是简洁的两个词。
郁临旋怔了怔,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帕子递还给她,面色清冷。
庞淼接过以后,又伸给萧逸:“三当家的,实在对不住,快擦擦吧”
她的话还未说完,眼前蓦地一暗。
原本窗幔是被郁临旋只手撩着的,此时他忽的松手,窗幔就被尽数放了下来。
然后,就隔帘听到他淡然的声音:“前面就是落枫镇,找个地方洗一下。”
“嗯。”萧逸回应。
庞淼愣了一瞬,所以,不用擦了?
好吧,她将帕子收回。
马车再次行了起来,她还是很难受,特别是马车一颠簸,感觉又要吐了,她连忙拿帕子捂着嘴。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帕子就只是经过那个男人的手那么一小会儿,她竟觉得沾染上了他的味道。
熟悉的,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好闻的、淡淡青草薄荷的味道。
而此时闻着这个味道,让她更加难受了。
所幸马车没行多久,又停了下来,落枫镇到了。
队伍是在一家饭馆前停的,郁临旋让大家下马用午膳。
其实此时还是半上午,用午膳有点早。
而且他们在邻水镇的客栈里已经备了今日白日的干粮的,计划本应是白日赶路,夜里才住店。
但,既然大当家的如此安排,众人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一进饭馆,萧逸就要了间房去换衣服去了。
大家也系马的系马,上茅房的上茅房,见庞淼和佳佳从马车出来,郁临旋道:“节约时间,你们两人先去点菜。”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庞淼跟佳佳怔了怔,又互相看了看,佳佳问:“我没有听错吧?是让我们两人点菜吗?”
庞淼点点头:“好像没有听错。”
佳佳顿时就激动了:“太好了,那可以点我们两个爱吃的菜了,哈哈,走,我快扶你进去。”
进了饭馆,庞淼因为不舒服,让佳佳一人去点菜了,嘱咐她点一两个清淡一点的菜。
末了,想起什么,又让她点一碗面,然后,自己便择了个位子先坐了下来。
郁临旋走过来的时候,她正提壶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茶水刚流出,茶壶就被他接了过去,在她怔愣的目光中,他回头吩咐小二:“不要茶,来壶热水。”
然后,就将手里的一个小纸包往她面前的桌上一放。
“每餐餐前一粒。”
庞淼垂眸,随着他撤手的动作,小纸包散开来,可以看到里面包的是药丸。
她眼帘颤了颤,所以,他方才是去给她买药去了?
药铺就在这附近吗?好快。
实在难受,她也不跟他客气,也不等小二的水上来,她捻起一粒直接送入口中,吞咽了下去,才道:“谢谢。”
“当日,你离开王府,不是说找医畏寒之症的神医去了吗?”
郁临旋没有坐,就长身玉立在那里。
庞淼怔了一下,当日,她的确是跟贴身婢女海蓝这样说的,让她如此告诉他。
她其实也没有撒谎,真的是寻医去了,虽然,寻医是次要,想离开了才是真正的原因,虽然最后寻医的结果,事与愿违。
她没有回答。
他又道:“那怎么会越发严重了?以前至少对冷食不会如此。”
庞淼垂眸弯了弯唇。
以前对冷食不会如此吗?
从记事起,她就是如此。
只是在王府的那些年,她不舒服的时候,她没告诉他,他也不会发现而已。
“娘胎里带下来的病不好治,神医也没有办法,至于为何会越发严重,可能是因为岁数越来越大的原因吧,毕竟在王府的时候才十几二十岁,岁月不饶人不是。”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抬眸看向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6】
男人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然后徐徐转眸,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佳佳正好点完菜回来,一个抬头发现郁临旋竟然在看着她,顿时耳热心跳放慢了脚步,轻轻咬了嘴唇,红着脸千娇百媚地走过来。
男人淡漠地收回视线。
庞淼连忙将桌上的小纸包收了起来。
同样的行为,同样做贼一般的心里,她想起她昨日也有过。
佳佳扭捏走近,小脸明艳如早上破晓的朝阳,她羞答答地朝郁临旋笑道:“多谢大当家的让我”
本想说“我”的,当即觉得不妥,又加了个“们”字。
“多谢大当家的让我们点菜,我也不知道该点什么好,就随便点了点,也不知道大当家的喜欢不喜欢”
“这趟镖你们代表的是主顾。”
佳佳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打断。
佳佳怔了怔,似是一下子没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
庞淼垂了眉眼。
这个男人真是再也不给任何女人一丝幻想,佳佳还是个小姑娘,话需要说得那般直白不留丝毫情面吗?
他的意思是,因为她们两个是代表陆长风来的,是天明寨生意上的金主,所以,让她们点菜。
愣了一会儿,佳佳也明白过来了男人的意思。
或许是昨夜那句决绝的“不可以”已经让佳佳有了心里准备,又或许在佳佳心里,男人的此番话语不过是情伤之后不善表达感情的口是心非,总之,这一次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略显窘迫地笑了笑,便走到庞淼身边坐了下来。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走了过来。
照样是十人两班换班吃。
这一次,因为是庞淼先挑的座位,她坐了一张大圆桌,所以,十人一桌正好够。
大家围坐了过来。
不知是因为知道庞淼不舒服还吐了,怕影响胃口,还是因为庞淼在靠里厢的位子,走过去坐不方便,所以,大家坐下之后,就她边上空个位子,而某个男人一直站在那里。
大家落座好后才发现郁临旋没坐,于是有人就示意跟庞淼隔着空位的那名男子坐到庞淼身边去,大家依次往边上挪动一个位子,将离郁临旋最近的那个人的座位让给他。
可就在几人刚抬起ρi股之际,却见他举步绕过几人的后方,朝庞淼边上的空位走。
众人看了看,便作罢了。
这出门在外,的确也讲究不了许多。
可庞淼就郁闷了。
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她真想跟佳佳换个位子。
自从男人不徐不疾、面沉如水地撩袍坐下,她就感觉到了自己靠他那边的半边身子似乎不能动了,被他强大的气场摄住。
而且,因为是围着坐,十人虽能坐得下,却也不松,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跟他的右肩偶尔衣料摩擦的声音。
微微攥住手心,她让自己面色如常。
菜很快就上来了。
佳佳点了不少,也挺会点的,荤素搭配得很好,另外,她让点两三个清淡的,佳佳也没忘。
之所以点清淡的,是因为她的胃刚刚折腾了一番,得吃些清淡的。
另外,她记得郁临旋也喜欢吃清淡一点的。
还有,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咳嗽,然后,在马车车窗边给她探脉时,他的指腹滚烫,她觉得他可能是在发热,更应该吃清淡食物。
这个他自己会医,应该比她懂。
只是小二这个菜摆得
几个清淡的菜离她倒是不远,可一条鱼好巧不巧地就摆在他的面前。
他可是不吃鱼的,当然,她知道,是因为某个女人。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心中苦涩,举筷当即就给自己夹了一片鱼肉,埋头吃了起来。
就因为他不吃鱼,她知道后,在王府的四年,她也没吃过任何鱼肉。
萧逸起身夹菜的时候,发现了,连忙让边上的人:“大当家的不爱吃鱼,快将那盘鱼换开。”
郁临旋边上的男人赶紧起身去端盘子,却是被郁临旋伸筷按住。
“不用。”
萧逸跟庞淼都有些意外。
不用换?
郁临旋没再说话,夹了一片藕片送入口中。
起身端盘子的人也坐了下去,众人开吃起来。
这时,小二又上来了:“你们哪位点的面?面好了。”
佳佳指了指庞淼,“陆姑娘点的,放陆姑娘那儿。”
小二上前,庞淼眸光微闪,有些不自然地将那碗面接了过来,然后随手放在自己的左手边,笑道:“我也不是为自己点的,就想着你们或许有人想吃面,所以就点了一碗,谁要吃就吃哈。”
她说话的时候,感觉到身侧男人瞥了她一眼。
萧逸打趣她:“陆姑娘没听说过,‘粥过岭、面伸腰,吃碗饭管明朝(zhao)’这句话吗?”
庞淼懵懂:“什么?”
“意思就是,吃碗粥啊,过个山岭就饿了,吃碗面条的话,只需伸个懒腰就饿了,只有吃饭扎实,可以管到明天,我们都是粗人,干体力的,有饭吃的时候,是绝对不吃面的。”
庞淼搞得有些窘迫。
眼尾余光扫了一眼身边默然吃饭的男人,庞淼笑道:“原来这样啊,没事,我正好胃不舒服,面条比较软和”
伸手,准备将那碗面条端过去,却不想与另一只同样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相撞。
正是身侧的男人。
庞淼心尖一抖,触电一般将手收回。
男人面色平静随意地将那碗面端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在众人微愕的目光中不徐不疾吃了起来。
不知为何,庞淼觉得更加窘迫了。
虽然这碗面的确是为了他而点。
******
再次想起这件事,已经是夜里。
下午他们一行人又赶了一下午的路,天黑的时候,来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脚下,郁临旋让大家就地休息一夜,天亮进山。
庞淼听到萧逸说,如果中午不进镇用午膳花费了时间,按照行程,他们天黑是可以翻过这座山,在另一个镇上歇息的。
庞淼有种负罪感,她在想,如果不是她胃不舒服,或者说,如果不是她呕在了萧逸的身上,将他的衣袍弄脏,中午会不会不会停下用午膳?
就在给众人发干粮的时候,萧逸陡然想起了这件事,大叫。
“哎呀,今日是大当家的生辰,一直赶路赶路,竟然给搞忘了,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法过,怎么办?连煮碗长寿面都不行。”
郁临旋没做声,就像没听到一样,在举着火把检查马车上的货物。
其余有人开口:“三当家的,你中午还打趣陆姑娘,现在想来,得亏陆姑娘呢,她那碗面点得好啊,大当家的也吃得好啊。”
“哎呀,这般一说,还真是呢,不管怎么说,大当家的今日是吃到面了。”
“可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庞淼在马车里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碗面,本就是长寿面。
今日是他的生辰,可能他自己忘了,也可能他记得只是没有提及。
她却是每年都记着。
然而,跟他夫妻六年多,她却从未给他过过生辰,不对,不是她不给他过,是他从未给机会跟她过过。
因为每年的生辰,他都在书房。
刚开始,她还不知为何,直到看到那枚金鸡报晓图案的铜钱。
那是池轻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吧?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那枚铜钱在六六百日那天掉在了四王府,被帝王所得,再后来的生辰,她就看到他在书房里摆弄一个木雕。
他不知道,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亲手给他煮一面长寿面,然而,他却从未吃过。
因为他从书房出来每次都是三更四更,那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时辰。
面也早已被她倒掉。
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的今天,竟然阴差阳错地吃上了,所以一路上她的心情都久久未能平静。
只是,不知今日的他,人在镖途,铜钱或者木雕,是否还随身带着?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7】
干粮是一些馒头,庞淼跟佳佳都没有吃。
但是,看那些男人,都吃得特别香,边吃边聊天,然后爽朗地笑。
庞淼忽然觉得,其实他们这些草莽中人,才活得简单,活得洒脱,虽然辛苦了些,却也能吃苦,还能苦中作乐,对世事也不想太多,目的只一个,圆满完成任务。
想到任务,她又想到了自己。
她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呢?
郁临旋让人拾了柴禾燃起了篝火。
因为时辰还早,萧逸就嚷嚷着大家都围在一起给大当家的过个生辰吧,虽然条件有限,什么都没有,但是,大家的祝福还是必须有的。
萧逸一提议,众人自是欣然,见当事人也未表示反对,就都开心地围坐在了一起。
佳佳早就雀跃地跳下马车,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庞淼也不好一个人搞特殊,就也下了马车,坐在了佳佳的边上。
虽然是深秋的夜,但是,篝火烧得很旺,倒是一点都不冷,且还比马车上暖和。
庞淼将早已冻得发疼的双脚微微朝火堆边伸了伸,与此同时,下意识地看向对面。
火光熊熊间,坐在篝火对面的男人似是瞥了她一眼。
萧逸让她跟佳佳不要拘束,说他们在天明寨经常这样一堆人围着篝火,吃肉喝酒,无论男女老少,开心得很。
庞淼想象着那个场景,又想象着某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坐在那么一堆热闹人中的样子,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萧逸又问:陆姑娘跟佳佳姑娘会什么呀?今日虽没肉没酒,但是,是大当家的生辰,会什么就表演个什么给大当家的祝祝寿,也让大伙儿乐呵乐呵。
众人纷纷附和。
佳佳红着脸说:“我就会绣花做饭,还会给珠宝首饰除尘,这怎么表演给大家看?”
一句话将大家都逗乐了。
连庞淼都忍俊不禁。
当然,还有一人没有笑,庞淼看到他在望着面前的篝火,黑眸倒影着火光,盈盈跳动。
她想,又在想铜钱或者木雕吧?
不对,应该说,又在想铜钱和木雕的主人吧?
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当众人问向她:那陆姑娘呢?陆姑娘可不可以表演一个的时候,她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道:“我就献丑唱个曲吧,先说好,你们不可以笑话!”
众人自是来了精神,并纷纷信誓旦旦:绝对不笑话,怎么可能笑话?
庞淼看到某人也闻见了她所说,徐徐抬眼,将落在篝火上的视线移开,看向她。
她却并未看他,虽然,他在她的眼角余光所及范围之内。
缓缓自地上站起,她清了清喉咙。
因为席地而坐太低,怕气息不好吐出,站着唱就比较轻松。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当她朱唇轻启,婉约缠绵的音调从唇间逸出,现场瞬时四寂。
真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只有篝火烧得呲呲的声音。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下子被她吸引了过去。
就连一切人和事都似乎入不了眼的男人也眸光敛了敛,凝在她的脸上。
唱了两句之后,庞淼自己也很快融进了自己的歌声里,或者说,是融进了她唱的那首歌歌词所描述的意境里。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歌声如泣如诉,歌词凄美无奈,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以致于后来的很长时间,天明寨的人提起这个夜晚,都会想起那个一曲打动所有人的女子。
庞淼一袭水蓝色衣裙,亭亭玉立,披风不时被夜风鼓起,飞舞跌宕,火红的篝火映在脸上,朱唇一启一合间,风华绝代。
唱到最后,一曲毕,庞淼的眼角红了,众人也都傻了。
直到庞淼略显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大家见笑了”,众人才回过神来。
一时间掌声雷动。
“太好听了。”
“陆姑娘好厉害。”
“是啊,我都听痴了。”
赞扬声也纷沓而来。
庞淼拂裙而坐的同时,偷瞄了一下篝火对面的男人,只有他没有拊掌,但是正在看着她,眸子里有晶亮在闪,就像是夏日夜空中的星子,可是下一瞬,她又感觉到他似是沉了脸。
她眉心一跳,猛地意识过来一个问题。
她唱的这首歌,是讲一位樵夫少年,钟情一名女子,却始终难遂心愿,面临浩渺的江水,倾吐满怀惆怅的愁绪。
她发誓,她没有任何所指,没有任何意思。
之所以选这首歌,因为这首她拿手,在那些孤单一人寂寞无聊的日子,曾经唱过无数次。
那些年的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樵夫少年,跟他之间的距离,何止是浩瀚的大江,那是隔着千山万水。
可是,如今他听来,他肯定以为她唱的是,他对池轻的感情,爱而不得、望洋兴叹。
毕竟,这首歌是以男子的视觉唱的。
完了。
她这是触了他的禁地了吗?
心跳怦怦。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他这样以为,就算她是故意唱的,那又怎样呢?
这本就是事实!
这般想着,她又坦然了。
掌声停,众人略带起哄地问某人。
“大当家的,陆姑娘唱得怎么样?”
“大当家的,虽然没酒没肉,又远在他乡,这个生辰礼物还可以吧?”
众人等着郁临旋回答。
郁临旋看着庞淼,终于出了声:“看不出你歌唱得这么好。”
一句话足以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众人很开心,就像是他们自己得到了表扬一般。
因为要得到这个男人的一句夸赞实在是太难了,他几时这样认同过一个人?好且不说,还这么好。
庞淼眼帘颤了颤,也不意他会真的回答,且还是这样的回答。
唇角一弯,回得也快:“不看,自然是看不出。”
众人都怔了怔,没听懂她的话。
不看,自然是看不出?是说他们大当家的没有看她表演吗?
方才明明是看的呀。
只有庞淼自己知道,她的意思是,这些年,他压根就没看过她,又如何能看出她的歌唱得好?
当然,她相信郁临旋也听得懂,因为凝着她的目光明显加深了几分。
想起在丽绣坊的后院,他说她变了很多。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变了。
以前,能跟他说上话,她就阿弥陀佛开心很久,又怎会反驳他?
现在,她像是反骨都起来了。
她知道,其实,这才是她真正的性子,庞家就她一个独生女儿,她也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的。
只是嫁给她后,她收敛了所有性子,变成了一个眼里只有他,他就是天,他就是命,他就一切的小女人。
想想自己当年的傻,她自嘲地弯了弯唇。
这时,萧逸又开始提议道:“好了,现在曲儿也唱了,每个人都给大当家的献上一句祝福吧,就从我开始。”
说完,起身,对着郁临旋一抱拳:“祝大当家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郁临旋点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祝大当家的生辰快乐,健康永远!”
“祝大当家的长命百岁!”
“祝大当家的永远年轻!”
“”
轮到佳佳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郁临旋一作揖:“祝大当家的早点忘掉那个白眼狼的五王妃,早日收获真正的幸福!”
佳佳话落,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8】
那一刻真的是静得落针可闻,就连篝火似乎都没了声音。
众人都骇得变了脸色,看着郁临旋。
庞淼亦看着他。
郁临旋显然也没有想到佳佳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眸光微微一敛,只盯了佳佳一瞬,便眼梢一掠,自庞淼的脸上稍作盘旋后,看向另一人。
眼神如刀。
“萧逸!”
只两字就让萧逸冷汗一冒,差点栽倒在地上。
实际上,他也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众人不知道郁临旋是何意?为何突然唤萧逸?
萧逸自己却是心里清楚,因为在场的人,只有他跟郁临旋是天明寨总寨的,其余兄弟都是京师天明分寨的。
也就是,在场的,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私事,换句话说,只有他知道那个大难临头失踪不见的五王妃的事。
佳佳这般讲,这个男人自然知道是他说出来的。
见男人薄唇紧抿,目光沉沉,他心里一阵哀嚎,完了,这佳佳也真是,怎么什么都说?
真是害人不浅啊,忙不迭解释:“大当家的,我不是故意要背后妄议大当家的私事的,我是我是”
“我是”了半天,愣是没我是个所以原出来,最终,只得头皮一硬,豁出去了,实事求是道:“我是替大当家的不值,五王妃那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女人,走就走了,大当家的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大当家的那么优秀,完全值得拥有更好的女人”
“萧逸,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滚回天明寨去?”
见萧逸义愤填膺,男人再度沉声打断他的话,眸中冷色昭然。
萧逸吓得噤了声。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庞淼垂眸弯了弯唇。
其实,她昨日初次听到,还觉得这黑锅背得有些冤,现在听听,她已经不在乎了。
背后人家如何评价她,是人家的事,跟她无关,她多不了什么,也少不了什么。
目光触及到她唇边的那一抹如花笑靥,郁临旋一字一句道:“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听到风就是雨,当年,是我不好,跟她无关。”
他是看着庞淼说的,却是对萧逸说。
所有人一震,包括庞淼。
她抬眸的同时,他视线撇开,看向萧逸。
萧逸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如此骄傲的一个男人,几时当着那么多的下属的面,说过是他不好这样的话?
心中便越发心疼他了,也越发觉得气愤。
“大当家的能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曾经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萧逸以为他说的,他不好,是指他心里装着池轻。
“这又不是什么错?谁还没个过去?而且,大当家的又不是没给名分,五王妃让她当着呢,她还想怎样”
萧逸的话还未说完,众人只见有什么东西自郁临旋那里飞出,从篝火上一晃,然后“嘭”的一声,紧接着就是萧逸的闷哼声。
待反应过来,才发现,是郁临旋随手抄了一块木柴,抛出直直砸在了萧逸的胸口上。
还是很粗很大块的木柴。
众人大骇。
庞淼亦是变了脸色。
郁临旋已从座位上起来:“时辰不早了,都散了,今夜萧逸带人守夜!”
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自喉咙里出来,他已经转身,紫袍轻荡,走向系在树边的马,去取包袱。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刚刚好好的气氛,怎么到最后演变成了这样?
佳佳一副自己闯祸了的样子,咬着手指甚是抱歉地看着被一记木棍打得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萧逸。
“三当家的。”
有人上前将萧逸扶了起来。
“我没事。”萧逸苍白着脸,脚下有些踉跄,哑着喉咙咳了两声。
其余兄弟都是会武功的人,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受了内伤。
看来,那一柴禾砸得不轻。
这一点连不会武功的庞淼都感觉到了。
她看向立在马边默默解包袱的男人,心中戚然。
他不是一个沉不住的人,这次回来后,给她的感觉尤甚。
但是,方才那一下,他是带了些狠戾的,说明他非常生气,说明那一刻他失控了。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生气,是因为萧逸说她的不好。
是因为提到了他心尖上的那个人了吧?
萧逸说,不就是曾经心里有喜欢的人吗?这又不是什么错?谁还没个过去?
对,这并不是什么错,每个人都有过去。
但是,萧逸说错了一点。
不是曾经心里有喜欢的人,而是,一直心里住着喜欢的人。
连让人提都不能提。
微微苦笑,她转身,回马车。
佳佳也随后上了马车,然后又开始郁闷惆怅。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萧逸。”
“不过,也再次证明大当家的,情伤伤得不轻,不然,他不会反应那么大,当然,也证明他真的是个非常难得的好男人,人家五王妃都抛弃他离开他了,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且还是自己的下属,说是他的错,不让人说五王妃的坏话。”
“还有萧逸那句他曾经心里有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呢?是说除了五王妃以外,他还喜欢过别的女人吗?”
佳佳一直在嘀嘀咕咕。
庞淼蹙眉,拢了披风,缩了缩身子,靠在车壁上,缓缓阖上眼睛。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19】
萧逸带着一拨人守在货物边上,有人也拾来树枝燃起了篝火,他们靠在装着货物的马车边坐着,手中握着刀剑。
因为方才的事情,大家还有些没有走出来,见萧逸坐在那里不做声,他们也都没有说话。
另外一拨人在原先的那堆篝火旁铺上衣物或薄毯,席地而眠。
夜,静了下来。
萧逸抬手刚抚上胸口,就痛得他眉心一蹙。
说实在的,他不知道为何大当家的会发那么大的火,追随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他对下面的人出手这么狠过,更别说对他。
可见那一刻有多生气。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说的是事实,他为何这么生气?
虽然他没有亲口跟他说过那什么五王妃的不是,但是,所谓无风不起浪,天明寨的人私下都是这么说的,说那个女人在他在天牢里的时候,偷偷走了。
他萧逸虽是莽夫、是粗人,没有那么多缜密的心思,却也绝对不是一个听到风就是雨的人。
起先,他也不太信这些,毕竟,大家都不是当事人,到底怎么回事、个中详细,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
可是,后来,一次偶然,他听到他跟萧鱼的谈话。
萧鱼说,你在找她吧?
男人否认,说,没有。
萧鱼就笑了,说,何必不承认?别人不知,我知。
然后,男人沉默。
萧鱼又说,你一人找,茫茫人海,太难找了,何不交代下去,天明寨分寨众多,耳目探子也多,找一个人不是难事。
男人说,不用了,既然当日她选择偷偷离开,自然是想从此以后跟我撇清关系,这样也好。
所以,他才肯定了大家私下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个顶着五王妃头衔的女人,就是一个大难临头独自飞的薄情女。
肩头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将他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他侧首,便看到长身玉立在边上的男人。
男人垂眸看着他,手里拿着个小瓷瓶。
碰他肩膀的,就是那个东西。
意识到男人是将小瓷瓶给他,萧逸眼帘颤了颤,“大当家的。”
作势准备起身,却又被男人用瓷瓶按住了肩,示意他坐着。
他便只得作罢。
男人又顺手将他倚靠的那匹马车上挂着的一个水袋取了下来,同瓷瓶一起放在他怀里,拍拍他的肩:“一次三丸。”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萧逸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他垂眸看看面前的药瓶和水袋,又抬头看看男人走进苍茫夜色中的背影,心里一时说不出来的感觉。
******
庞淼迷迷糊糊的,一直被梦魇所缠。
而且,在梦里,她好像知道是梦,努力想要让自己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了,直到一阵冷风打在脸上,她终于醒了,是冷醒的。
惺惺松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被人撩开的马车窗幔,以及站在窗外的人影,她一个激灵,陡然清醒坐起。
“是我。”
原本低醇的嗓音响在静谧的夜里,就像是沾上了夜的雾气潮湿,显得有些黯哑。
庞淼心口跟眼帘都颤了颤。
外面夜色凄迷,也不知时辰,总之天还没亮。
她不知道他突然站在窗口,还撩开她窗幔做什么?
下意识地侧首看了看佳佳。
还好那厮睡得香沉。
“王爷有事吗?”
她尽量压低了声音。
因为刚醒的缘故,鼻音有些重,却也带了几分慵懒倦意,也莫名显了几分娇嗔。
男人微微抿了唇。
当然,天色暗,男人又是背对着夜色而站,庞淼完全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
若不是他出声及时,她差点以为是坏人,就准备喊人了。
男人没有做声,却是将手伸了进来。
手中有张叠好的纸。
是纸,虽然光线暗,但是,白色的纸在黑色的背景里,却是尤其打眼清楚。
庞淼有些懵,不知何物,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她刚接过,眼前就蓦地一黑,窗幔被男人松手放了下来。
然后,就是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庞淼怔忡了片刻,陡然想起一事,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手里叠好的宣纸。
怕男人看到,她也不敢将窗幔彻底撩开,只微微掀了一角,然后借着夜色以及不远处的篝火的光,凑近细看那张纸。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果然如她所料,是她昨夜在客栈里写的那封休书。
心跳砰砰间,她垂目往下看。
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三字入眼,郁临旋。
所以,他在休书签字了?
所以,他这是将休书给她了吗?
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置信,心中也一时间有些滋味不明。
明明这是她想要的,明明如愿以偿了,她为何会感觉到有些失落呢?
不过,她还是理智的,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心态。
有了这封休书,等这趟镖结束,回京城,她就可以跟陆长风说,让他告诉二姐,她根本得不到这个男人的信任,人家甚至将她休了,他们会罢手吧。
她不明白的是,郁临旋怎么突然将休书给她了,前面不是还各种无赖吗?
是因为萧逸夜里提到了他心尖上的那个女人吗?又或是他刚刚拿着铜钱或木雕睹物思人时做的决定?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0】
揣着那封信书,庞淼就睡不着了。
可因为睡不着,更加觉得冷,马车里就像是冰窖一般,她蜷成一团,一直等着天亮。
心里面想着事情,什么都想,乱七八糟的。
她甚至还想,郁临旋难道还随身带着笔墨纸砚,不然,这荒郊野岭的,他哪里弄的笔墨签字?
又或者他在客栈或者饭馆的时候就已经签好了,只是没有给她?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天,终于透着一些蒙蒙亮了。
一道惊叫声蓦地划破黎明的静谧,“有蛇——”
然后就是纷沓的脚步声和人声。
庞淼撩开窗幔,便看到不少人围聚在不远处放货物的那几辆马车旁边。
她眉心一跳,是有人被蛇咬了吗?
已经都深秋了,竟然还有蛇。
她也打帘出了马车。
待走近,便看到的确一人坐在地上,一只裤管撩高,小腿肚上红肿,依稀可见伤口和血。
在他脚边的地上,一条一尺多长的黑花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可庞淼还是看得心口一颤,惧怕地后退了一步。
却不想后退的那脚,一脚踩到了谁,她一惊,又本能地将脚收回往前,结果,慌乱中一绊,差点摔跤,但是,有只大手及时地扶在她的腰上,稳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便对上郁临旋漆黑如墨的深瞳。
近在咫尺。
啊!
她眼帘一颤,回过神,在她准备自他手中避开时,他已先她一步放开了她。
“对对不起,谢谢你”她有些语无伦次。
对方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做声,然后径直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
众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你怎样?”他蹲了下去,执起那人的腿,垂目端详。
“有些痛,不知道有没有毒?”那个被咬的男子蹙眉道,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喘,脸色发白,额头上甚是还有汗渗出。
“有。”
郁临旋只清淡地逸出一字,然后便抬高对方的腿,自己低头。
众人还刚反应过来他说的“有”是指那蛇有毒,就看到他已经用嘴吮上了对方小腿上的伤口。
所有人大骇。
更有人惊呼:“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使不得。”
“大当家的,让我来!”
众人纷纷上前。
大家都是跑江湖的,蛇啊,被蛇咬啊,这种事情不是没见过,所以,他们很清楚,吸蛇毒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有可能就导致自己中毒。
他可是他们的大当家的,是他们的领头人,是他们的家长,也是他们的主心骨。
怎么可以?
很多人变了脸色,庞淼更是一把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襟,感觉到自己呼吸一下子都滞住了。
那个被蛇咬的男人,大惊失色地想要将郁临旋推开。
边上也有人在拉扯,想要自己来。
将嘴从男人的伤口上拿开,郁临旋侧首吐了一口血沫,冷声道:“不想死就都别动!”
众人便都不敢造次了,虽然,没有听懂他的那句话的意思。
是说,不想大安死,还是不想他死。
不管哪个,他这样说了,他们就真的不敢动了。
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伏在那里,一口一口将黑色的毒血吸出来,吐掉。
那个被蛇咬叫大安的男人眼睛都红了,从庞淼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了他眼中的晶莹。
庞淼自己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更强烈的,是揪心。
就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抓住,勒得死紧,呼吸都呼吸不过来的揪心。
吸完毒血,郁临旋突然回头,目光穿过人群,投向她。
“昨日给你的那瓶药还有吧?给我。”
庞淼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看到他嘴角沾染的一抹赤红,她脑子里蓦地一白,根本就忘了他说什么,见众人都疑惑地朝她看过来,她才怔怔回过神:“哦,有的,我这就去拿。”
狼狈转身,朝马车跑去。
心跳突突中,她想起众人那疑惑的眼神。
马车上佳佳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见她在包袱里快速翻找着什么,问她:“怎么了?”
“有人被蛇咬了,中毒了。”
庞淼也顾不上多说,拿了昨日他给她擦脸的那瓶药,就飞快地跳下马车。
“啊?等我!”
佳佳跟在后面。
将药给郁临旋,他涂抹在大安的伤口上。
“毒血虽然被我吸出来了,但肯定还有些余毒,而且这种蛇罕见,不可掉以轻心,我们又没有清毒的药,必须得就近找个医馆。”
郁临旋说完,起身,不知是久蹲突然站起的缘故,还是他身子一晃。
边上的人连忙将他扶住:“大当家的。”
他稳住身子,抬手示意不用扶:“我没事。”
庞淼感觉到自己一颗心都跳到嘴里来了,因为给药的缘故,她就站在他身边,见他一晃的时候,她也本能地伸出手。
而且,因为紧张,还忘了收回。
郁临旋站稳后,见她的手还伸着,便将那瓶未用完的药放在了她的手里。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1】
带着男人体温的瓷瓶入手,庞淼回过神来,顿时就窘了。
他以为她伸着手,是要药吗?
好在郁临旋已经将视线收了回去,在吩咐人将那条蛇装好,也带走,说,指不定解药的时候用得着。
两人上前抬大安。
“大当家的,大安可以骑马吗?”
郁临旋蹙眉,“最好不要骑。”
有余毒,而且骑马脚一直吊着,晃荡,最好是平放。
可是,问题来了。
不骑马,也没有马车,马车都装了货物,唯一一辆载人的,就是庞淼跟佳佳那辆。
跟车夫坐前面车架的地方是可以的,但是那样脚也得吊着,那就跟骑马无异了。
庞淼不是不知道这些,所以,想了一瞬,便开了口:“我会骑马的,要不,将我们的马车让给大安?”
郁临旋便朝她看了过来,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眼神,似是在问,你几时会骑马的?
她便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我一直都会”的眼神给他。
他眼波动了动,回绝:“不行,你会,佳佳会吗?”
佳佳也随即实事求是回道:“我不会。”
他并未转眸看佳佳,而是继续凝着她道:“再说了,大安的马空出来,也就只有一匹马,你们是两个人,难不成你带佳佳?”
庞淼便不做声了。
她自己也是半吊子,带佳佳她可不敢。
其实,嘴巴很痒,很想回他,佳佳可以和你同乘一匹呀,终是没敢说出口。
有人提议:“反正马车大,三人也绰绰有余,要不让大安跟她们一起坐马车?”
庞淼还未来得及说可以,郁临旋已经回了人家:“你当她们两人也是天明寨的人吗?男男女女,你觉得合适吗?”
对方瞬时噤了声。
最终,郁临旋吩咐将其中一辆马车上的货物分一分,加在其他几辆马车上,腾出了一辆马车,给大安坐。
队伍再次出发。
过了大山,便来到了原本计划昨夜该到的雨化镇。
在第一家遇到的医馆前停了下来。
郁临旋吩咐了两人将大安抬进去,其余人等在外面,他自己跟萧逸,还有另外两人一起进了医馆。
庞淼跟佳佳坐在马车里,佳佳撩着窗幔,新奇地看着外面。
庞淼有些想睡觉,因为昨夜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白日温度高,暖和,车子一摇一晃,睡意就来了。
正迷迷糊糊要睡过去,萧逸突然打开车帘,说,大当家的让她们两人进去医馆有事。
虽不明所以,但是,见萧逸很急迫的样子,她们也不敢耽搁,庞淼瞌睡也跑了,跟佳佳一起速速下了马车,随萧逸进了医馆。
大安躺在矮榻上,郁临旋站在旁边,天明寨其他几人站在郁临旋的后面。
一个年老的大夫正在给大安的伤口涂药。
见她们两人进来,郁临旋的目光在庞淼的脸上略一盘旋,便转眸问向萧逸:“跟她们说了吗?”
“还没。”
“说一下。”简短三字落下,郁临旋又将视线收了回去,看大夫给大安上药。
“是!”萧逸领命。
庞淼跟佳佳疑惑地互相看了看。
萧逸走到面前,微微红着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跟她们大概说明情况。
“是这样的,大安身上有余毒,必须赶快清掉,大夫可以配置解药,但是,需要几滴还是处子之身的女子的血。”
庞淼跟佳佳恍悟,原来如此。
难怪萧逸一个大男人会红了脸。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呀,几滴血而已。
她跟佳佳都未表示拒绝。
不知为何,她还下意识地看了郁临旋一眼。
心里却有些好笑的。
一个已经嫁人快七年的女人,还是处子之身,本身难道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大夫等会儿会将你们两人的血都取几滴,看谁的更适合?”萧逸让她们两人坐。
庞淼将视线收回,走到凳子边,刚准备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自己也是中毒了的。
虽然探脉探不出,但是,有毒是事实。
那血液定然也是带着毒的。
怎么能给大安做解药?
绝对不行。
抿唇略一沉吟,她开口道:“还是让佳佳来吧,我就算了。”
一句话将屋内几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
老大夫只看了她一眼,又去忙自己的去了,萧逸、佳佳,还有天明寨的另几人看着她,眼里是都写着意外,意外她吝啬几滴血。
而,某人的视线,明明只是平静浅淡地瞥过来,可是她却感觉到了压力,那种沉沉碾过来、让人无法透气的压力。
佳佳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就笑了,然后,就暧昧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直呼:“懂了懂了。”
说完,还凑过来,用胳膊碰了碰她,嘻嘻道:“是不是跟陆老板已经”
毕竟还是小姑娘,终究是不好意思将话说完。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庞淼感觉到自己的脸在烧,本想否认,可又找不到不取血的理由。
而且,她也已经跟某人说过,她已找到良人,再者,她休书也已经拿到手了,所以,她干脆不做声。
不做声也就等于默认。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2】
包括萧逸在内的众人见状,心下了然,那种意外她吝啬几滴血的目光就都没有了。
萧逸还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本就只需要一人的血就可,那就有劳佳佳姑娘了。”
然而,某人原本就让人压力无比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邃,虽面上波澜不惊,却如刀如剑,就像是武林高手手中的树叶、或者纸片,看似轻飘飘,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庞淼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他怎么会是这种眼神,但是,与他四目对上的那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了被凌迟的味道。
压迫得她想逃。
快速将视线撇开,她指指外面跟萧逸和佳佳道:“我我先去马车了。”
然后,转身就往外走,可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既然不取血,就将大安换下的裤子拿去洗了吧。”
庞淼脚步顿住,有那么一刻,还以为不是跟自己说的,可是,想到他的第一句,既然不取血,除了她,还有谁。
她回头,看到大安换下来的裤子扔在矮榻边上的一个凳子上。
是一条中裤,还有一条亵裤。
很脏,有伤口处的血、要沾染的药膏,还有坐在地上弄上的泥。
这不是重点,既然要换下来洗,自然是脏的。
重点是,亵裤是贴身之物,他让她给一个男人洗亵裤?
见她站在那里不动,男人又没有任何情绪地问了句:“怎么?陆姑娘是不是不愿意?”
其实,屋里几人都有些意外,意外他们一向做事分寸极好、滴水不漏的大当家的会有这个举措。
且不说男女有别,单说,这个女人还是陆长风的女人,而陆长风是他们此次行镖的金主,这个要求就欠妥当。
倚在矮榻上的大安也过意不去,连忙开口道:“不用,不用”
“没关系。”庞淼将他的话打断,径直走过去,拿起裤子,也不问、甚至看都不看使唤她的男人,而是回身问向萧逸:“请问哪里有水?”
大家又都再次意外了,意外这个女人竟然答应了。
萧逸看看他们大当家的,然后指了指门口,“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马路那边就是一条河。”
老大夫也出声道:“嗯,是的,过马路便是。”
庞淼便拿着两条裤子出了门。
心里其实是有些气的,一边走,一边愤愤道:“是谁早上说,我又不是天明寨的人,让大安跟我们同乘马车,男男女女,合适吗?哦,现在,让我给男人洗亵裤就合适了?”
当然,除了气愤,还有些难过。
他自己不在乎她、不将她当什么也就算了,竟然还让她给别的男人洗这种贴身之物。
正值深秋,就算是日头正好,可河水还是很凉,而且庞淼本就特别怕冷,将手伸进去,感觉到那股凉意瞬间就侵袭到了四肢百骸,凉得骨头都痛。
她心情复杂地将两条裤子洗好,双手已经冻得通红。
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好,还在医馆里没有出来。
她也没有进去。
看到其他人都奉命等在外面,想来大安的毒解了,队伍要接着赶路的。
所以,她就将洗好的两条裤子搭晒在大安乘坐的那辆马车车厢两侧的护栏上。
一行人正好从医馆里出来,便看到她晾晒好后从马车上跳下来,边哈气搓手,边往自己马车的方向走。
“陆姑娘平素是不是从未晾过衣服?”
微凉的声音骤然响起,庞淼一怔,循声望去,才看到几人,郁临旋走在最前面。
闻见郁临旋如此说,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所晾的,有何不妥吗?
是说她不该晾在马车上吗?
不晾在马车上有别的地方可晾吗?
而且,要问得这么阴阳怪气吗?
什么叫平素是不是从未晾过衣服?她有没有晾过衣服他不知道吗?
以前多少次他下朝回来,她刚好在院子里晾衣服。
没人知道,她其实就是借晾衣服之名,在他必经的院子里等他,因为通常他下朝回来后就会直接去书房,她一天就基本见不到他。
心里本就不舒服,他这无异是火上浇油,当即,她就没了好脸色。
唇角一勾,冷冷回道:“的确从未在马车上晾过衣服。”
郁临旋似是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瞥了她一眼,脚步未停。
“就算没在马车上晾过,那基本的常识应该有的吧?陆姑娘觉得一旦马车走起来,这样晾着,风不会将衣服吹走吗?”
庞淼怔了怔。
这一点,她还真忽略了。
刚刚只顾着手冻得疼,想着赶快晾了算事,现在想想,的确,马车一旦跑起来,裤子肯定就飞了。
但是,就算如此,好好说一句‘这样晾不行,会被风吹走’不行吗?
不是惜字如金吗?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何必搞那么一堆?
拐弯抹角地又说她没晾过衣服,又说她没有基本常识,至于吗?
庞淼一声未吭,左右看了看,看到路边的石头,走过去,捡起两个大的,再度爬上马车,掏出帕子擦了擦石头上的泥土,“咚”的一声压在裤子上。
两条压好,跳下马车,径直回了自己的车里。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3】
众人目瞪口呆,继而面面相觑。
这石头压在上面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啊,马车一旦跑起来,一颠簸石头就会滚了,压跟没压一回事啊。
当然,这是他们瞠目的原因。
而让他们相觑的原因,是他们大当家的,跟这位陆姑娘的表现啊。
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他们大当家的故意针对这位陆姑娘,而这位陆姑娘故意拿石头压气他们大当家的。
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
早上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吗?他们大当家的还给药给这个女人。
而且吧,他们大当家的并非小气之人啊,就算闹了什么不愉快,他也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今日怎么会这样去针对一个女人?
何况这个女人代表的还是他们的主顾,是他们的金主。
见庞淼径直上了马车,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郁临旋。
却未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波澜,只是一向清淡的眸子神色有些深。
他转身吩咐人将大安扶上马车,又吩咐萧逸去将两条晾晒的裤子晒晒好。
就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样。
萧逸跃上马车,扔掉两个压在裤子上的石头,再将两条裤子的腰带缠系在护栏的横木上。
队伍再次行了起来,却是没有走多远,又停了。
庞淼莫名,佳佳背起包袱:“客栈到了,走,下车。”
“大白天的投店?”庞淼疑惑。
“刚刚在医馆里,大夫说,大安的腿最好能静躺半日,大当家的便跟大家说,那就先在原计划昨夜住的那家客栈住一宿。”
佳佳说完便钻出了马车。
庞淼怔了怔,如此一来,行程就等于整整比原计划晚了一日。
她下马车的时候,郁临旋正在那里指挥众人安置装货的马车。
大安被两人抬下来,她看了看那两条裤子,发现不知被谁已经系在了护栏的横木上。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用这样的方法可以,她当时是气不过,所以,故意捡两个石头压上去的。
目光还在那两条裤子上没收回来,她就蓦地感觉到有谁的视线投过来,她本能地转眸寻过去,便直直对上郁临旋的眼。
只一瞬,两人都撇开,他继续指挥众人,她拾步进了客栈。
跟着小二来到分成她的厢房,放下包袱,她就将自己丢在了床榻上。
昨夜没睡,困死,先补觉。
一觉睡到午膳的时间,还是佳佳喊她她才醒。
下楼在大堂里大家一起用午膳,她发现郁临旋不在。
因为他们一直是分两拨,一拨看守货物,一拨吃饭或休息,轮流来,她起先以为他去看守去了,可特意数了数人数,发现不对,只有九人。
很快也有人提出了她的疑问,问萧逸,大当家的呢?
萧逸说,大当家的睡了,已交代过,午膳不用送上去给他。
睡了?
庞淼很是意外。
大白天的,睡了?
记忆中,他没有白日睡觉的习惯啊,当然,两年不见,也可能习惯变了。
她没有想太多,跟着大家一起吃饭,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厨子盐放得太少,似乎每道菜都没有什么味道。
用完午膳,佳佳便拉着她要她一起去逛街。
庞淼其实没有多大兴致,但是,佳佳央求,见她不大愿意的模样,就羞答答地跟她道了实情。
“大当家的午膳不是没吃吗?我想出去买只鸡,回来亲自炖给他吃,你不知道,我厨艺很好的,陆老板还一直夸我呢,相信大当家的应该也会喜欢吧。”
见佳佳面若桃花、一脸甜蜜的小模样,庞淼心中真是百般滋味。
“好吧。”
问了客栈小二,被告知菜集就在不远,她们便直奔那里。
挑了只老母鸡,又挑了些新鲜蘑菇,还有生姜大蒜之类的,她们就回了。
佳佳跟客栈借了厨房,就忙去了,庞淼一人上楼回房。
在走廊上,看到萧逸从一间厢房里出来,轻轻带上房门,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庞淼眼帘颤了颤。
所以,萧逸出来的那间厢房是郁临旋的吗?
看他轻手轻脚,掩房门的时候生怕弄出声响,她想,应该是的。
拾步经过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其实,自午膳的时候,听到萧逸说他睡了,那时候起,她的一颗心就是拧着的。
她想起他昨日给她探脉时,指腹的灼热,又想起早上给大安吸完毒血起身时,他的身子一晃,她很担心。
于是,脚下的步子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抬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她走了进去。
屏住呼吸,心跳扑通扑通,她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人。
熟悉的容颜入眼,她长睫一颤,果然是他。
此时的他,平躺着,薄被盖在身上,双目轻阖,似是睡得正沉。
庞淼站在房中间咬唇看着他,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理智告诉她,她这样出现在他的房里,不好,无论是被别人看到,还是被他知道,都不好。
但是,理智是理智,特别是在人的本能面前,理智根本不堪一击。
她还是拾步走向榻边。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4】
一颗心更加拧紧。
她想,虽然她已经放轻脚步,但是,毕竟他是练武之人,应该警觉非常高,可她一直走到床榻边站定,他都没有一丝反应。
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倾身,稍显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探上他的额头。
一抹滚烫入手,她一阵心惊。
还未及将手拿开,又一抹滚烫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赫然发现,是郁临旋突然擒住了她的腕,并睁开了眼睛。
四目就这样直直相对,避无可避。
“你做什么?”
他开口,声音苍哑得厉害,听得庞淼心口一颤。
而他的眸中布着血丝,却眼神清冷。
“我我”
庞淼本想找个什么借口,转念一想,做什么要找借口,便实话实说道:“我想看看王爷是不是不舒服?方才探王爷额头,是想看看王爷的体温,是不是发热?”
“你会医?”男人一瞬不瞬看着她。
庞淼摇摇头,“不会。”
“不会你看什么我舒不舒服?还是说,你就是喜欢这样毫无顾忌地去跟男人有肌肤之亲?”
灼灼话语落下,庞淼懵了。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心中就气得不行。
除气之外,还有殇。
一颗心被践踏的那种殇。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不可理喻!”
作势就要转身离开,却再次被他抓住手腕,与此同时,他的另一手扬袖一甩,只听到“嘭”的一声,房门被他劈出的掌风带上。
庞淼心跳一滞:“你做什么?”
男人只手撑着身子起来,靠坐在床头上,另一手一直没松开她的腕。
“你不是想看看我舒服不舒服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舒服,我发热,还中了蛇毒,你准备怎么做?”
庞淼怔了怔。
还真如她担心的一样,染了风寒,还中了毒。
只是
做什么问她准备怎么做?
“我方才也说了,我不会医,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做?王爷不是会医吗?王爷自己应该很清楚。”
庞淼没好气地回道,并试着想将手抽出来,却未能如愿。
男人收紧了手中力道,盯着她:“所以,又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了,你为何出现在我的厢房里?”
因为我担心你行不行?
这句话差点就被她吼了出来。
可她忍住了。
想起这么多年,毫无尊严地爱着他,她不想两年后的今天,她还是连最后一丝自尊都失掉。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不会以为她要对他不利吧?虽然,她此次回来的目的的确是对他不利。
“王爷莫不是以为我要害王爷?”她问他。
“就凭你?”他冷哼。
庞淼眼帘闪了闪,所以,言下之意,他并没有这样以为?
“那为何王爷抓住我的手腕不放?”
就像是抓犯人一样。
“我就是想问你,作为一个女人,你觉得,在没有拿到休书之前,就跟别的男人有了夫妻之实,可拿到休书之后,又偷偷进前夫的房间,并探头摸脸,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庞淼震住了,继而无语。
真的很无语。
心情本就郁结,又听到他这般质问,她感觉到自己的反骨正在一根一根竖起来。
“那我也问王爷一个问题,作为一个男人,你觉得将人家娶进门,同床共枕数年,却从未与人家有夫妻之实,你又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她口气灼灼,凝着他。
这一次轮到男人沉默了。
不过,只一瞬,他又笑了,冷笑。
“因为与丈夫从未有夫妻之实,所以,你就耐不住寂寞,在还是人妇的情况下,就跟别的男人苟且?”
庞淼眸色一痛,被他唇角的那一抹冷笑刺痛,也被他毫不留情的话刺痛。
耐不住寂寞?苟且?
这样的字眼竟用在她的身上。
“郁临旋!”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微嘶,“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眼里有没有我,心里是不是装着别的女人,我都必须喜欢你,必须眼里只能有你?不管你碰不碰我,我都必须为你守身如玉?不管你耽误我多少年,我都必须对你忠贞不二?”
一口气问完,庞淼胸口起伏得厉害。
“至少我没碰别的女人!”男人理直气壮。
“可是你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庞淼比他气焰更嚣。
男人明显有些意外,大概是因为她的表现。
庞淼微微苦笑,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以前的她,可是声音大点都不敢。
“所以,”他的声音更哑了,胸口同她的一样,也在起伏,“所以,你就给别的男人上,来报复我?”
上?
又一个刺痛她的字眼。
庞淼紧紧抿了抿唇,点头,“是!但是,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我心甘情愿!”
落在手腕上的力度骤然一紧,庞淼痛得瞳孔一敛,感觉到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碎了。
看到他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因为她的这句话变得极为难看,庞淼心底生出一丝惧意。
“放开我!”她挣脱。
他不放。
她大力挣脱。
他死死攥住不放。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5】
庞淼觉得自己要哭了,从未见过他这样。
“郁临旋,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
男人置若罔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拉扯导致他的病情加重了,或者身上的毒加重了?庞淼看到他的眼睛里血丝明显变深、变密,就像是赤红的蜘蛛网,就像是下一刻要滴出血来。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从喉咙深处出来。
庞淼一时没明白。
要的是这个?
哪个?
被他拉扯吗?
见他一副发狠的模样,她蓦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她要的是给男人上?
心中气苦更甚,她咬牙道:“是,我就是要的这个,你是医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子,我体寒、体阴、宫寒,曾经不止一个大夫跟我说过,等我嫁人了,这些症状就会得到缓解。我终于嫁人了,可是,我的丈夫,从不碰我,我如何得到缓解?”
又气又委屈,庞淼豁出去了,有些口不择言。
“所以,你为了治寒体,就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子?”
“不行吗?身子是我自己的,寒体好转也是我的身子得益,何来牺牲一说?”
“你的意思,你被男人上,你还受益了?”
“难道不是吗?”庞淼反问。
她发现自己已然失了理智。
男人微微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庞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庞淼的眸子再次被他眼中的冷嘲刺痛,她也红了眼,冷笑:“你以前又可曾发现过我什么?”
一个眼里从来没有过她的人,又能发现她什么呢?
“至少,曾经的你,懂得什么是廉耻。”
轻飘飘的语句,丝毫不顾及会不会伤人。
意思是如今的她,连廉耻都不懂了是吗?
庞淼轻笑出声。
“什么是廉耻?为一个身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守身如玉,就是懂得廉耻吗?既然你可以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甚至为别的女人碰都不碰自己的女人,那我就也可以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将身子给别的男人碰!”
“你——”男人低吼一声,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拉。
庞淼猝不及防,扑跌在他的身上。
还未等她爬起来,男人的大手已经扣住她的后脑,咬住她的唇。
如同瞬间被一团火焰击中,又如同刹那被闪电劈上,庞淼身心一颤,愕然睁大眼。
他他他竟然在亲她,虽然是吮咬。
虽然他带着怒火,虽然有痛意从唇上传来,但是,这种两唇相交的经历,这种奇异酥麻的感觉,对她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身子僵着,忘了动,甚至忘了呼吸。
就像是有烟花在心里面“嘭”的一声炸开,绚烂多彩、光华万千,溅开的火星点点落下,又烫得她满心颤抖。
在那份璀璨和颤抖间,她睫毛抖动着,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眼。
直到有血腥从口中弥漫开来,她才陡然惊觉过来。
想要推开他,他却不放。
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将她禁锢得无法动弹。
她“唔唔”的表示着自己的反抗,对方却俨然失了控。
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直到“砰”的一声脆响,瓷器跌落在地破碎开花的声音传来,他们两人都身形一僵。
他放开她的同时,她狼狈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然后,齐齐看向门口。
他喘着粗气,她亦气喘吁吁。
门口站着目瞪口呆的佳佳。
在佳佳面前的地上,是碎裂的瓷碗,还有撒泼一地的鸡肉鸡汤。
大概是瓷碗碎裂的声音太大,且就在门口,萧逸赶了过来,“怎么了?”
不仅萧逸,左右隔壁的几个天明寨的男人也先后前来。
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看屋里的两人,又看看脸色奇怪、僵站在那里的佳佳,再看看狼藉一地的瓷片鸡汤,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了?”
萧逸最先举步走了进去。
然而,有人比他快。
就是佳佳。
她突然踩着地上的狼藉,快步经过萧逸的身边,直直冲到庞淼的面前,甩手就给了庞淼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震惊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靠坐在床榻上的男人。
也包括庞淼自己。
抬手捂上自己火辣发疼的脸,她难以置信看向佳佳。
“我这一巴掌是替陆老板打的,既然你已是陆老板的女人,做什么又来勾引大当家的?别想否认!方才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在亲大当家的。”
佳佳小脸涨得通红,说得义愤填膺。
也不知道是为陆长风气的,还是为自己气的。
亲大当家的?
这次轮到众人目瞪口呆了,包括萧逸。
当然,他们打心里是不信的。
因为他们大当家的可是从不近女色的,且又不是好惹的主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女人亲?
面对佳佳愤怒的样子,以及众人疑惑的眼光,庞淼有些无语。
其实是无言以对,或者说,无力应对。
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她只知道,脸真的好疼,那日二姐打的伤还没有好全,这又平白添了一巴掌。
可是,她的沉默让佳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被无视了一般,心中火气更大,扬手又朝她的另一边脸甩过去。
这一次,没能落下来,手腕已被人钳住。
是被两人钳住。
一个是庞淼自己,另一个,是原本躺靠在床榻上的那个男人。
大家甚至都没看到他是怎么从床榻上起来的,又怎么眨眼之间就站在了佳佳面前?
只知道紫衣身影一晃,然后就是眼前的这幅景象了,动作真是快得惊人。
庞淼也不意他会突然出现,抿唇静默了片刻,松开了佳佳的手。
但是,男人却没有松,且五指收拢。
佳佳吃痛叫出声:“大当家的”
男人置若罔闻,依旧攥住她的腕,居高临下地垂目看着她,眼神冷得就像是淬了冰。
佳佳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就看到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声音从牙缝中出来:“是我强行亲的她,跟她无关!”
佳佳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
不,是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萧逸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他有没有听错?
他们清冷寡淡、不近女色的大当家的,强吻了这个女人?
这这怎么可能?
这厢,郁临旋终于松开了佳佳,可因为松手的力度太大,佳佳朝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跤,所幸撞在桌边,才稳住没倒。
庞淼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很乱,见郁临旋脚步一动,作势要朝她面前来,她先他一步,捡脚避开。
然后,脚步未停,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径直走出了厢房。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郁临旋轻抿了薄唇,没有做声,也没有追上去。
最先回过神来的萧逸见他面色不善,连忙驱散众人:“没事了,大家都回房去,快快快,都回房去。”
且拉了佳佳的衣袖:“你也一样,走!”
众人散去,佳佳也眼眶红红地离开。
萧逸找来扫帚和簸箕清扫地上的狼藉,不时拿眼偷瞄屋里的男人。
他看到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又忽然举步走到桌边,衣摆一甩坐下,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咕噜咕噜”一口气饮尽。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6】庞淼跑回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将厢房的门关上,背靠着门板,久久不能平静。
心里面很乱,心情也很复杂。
这是第一次她跟那个男人吵架,第一次那般毫无遮拦地将能说的、不能说的、真心的、违心的话,统统说出来。
也是那个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这么大的火,甚至第一次用那么多恶毒的语言来说她。
当然,还是那个男人第一次亲她,虽然明显带着怒气的咬。
轻轻抚上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灼烫的温度以及属于他独有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呼吸不稳了。
他竟然亲了她。
如若不是脸上的佳佳的那一巴掌还在火烧火燎的痛,她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他为何要这样对她?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因为心动,或者因为情动,那么多年的同床共枕都没能让他动一动,这才见面几天,她有自知之明。
可是,为何?
是因为觉得她毫无廉耻,就喜欢送给男人上,所以以此来羞辱她吗?
或者觉得就算他身心都不在她身上,她也必须为他守身如玉,所以如此来报复她将身子给了陆长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里面一团乱麻,她只知道,脸痛,心里更痛,她只知道,没脸面对佳佳和其他那些人了。
其实佳佳的心情她理解,她也不怪她。
且不说,是不是真如她所言,她是为了替陆长风打抱不平所以扇了她一耳光?单说,她自己对郁临旋的心思,她肯定就想打她的。
毕竟一路上,她的心思都对她吐露无隐瞒,而她自己却未表现出丝毫端倪,就连刚刚去菜集买鸡,她都表现得滴水不漏。
所以,佳佳的震惊和愤怒是必然。
虽然,郁临旋说,是他强迫的,跟她无关。
但是,这并不能减轻佳佳的愤怒,反而更加伤佳佳的心。
哎,她走到床边,将自己丢在榻上。
这接下来还要跟佳佳同乘一辆马车呢。
心情一团糟地在榻上躺了一下午。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才意识到应该已经到晚膳的时间了,果然佳佳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来敲门喊她。
反正没什么胃口,也没有做好去面对那些人的心里准备,她索性躺在床榻上没有动。
******
一楼大堂里,众人围案而坐,等着上菜。
见两个当事人还未下来,几人忍不住闲聊起下午那件事情来,毕竟那件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平地惊雷一般,太爆炸了,他们一下午都未消化过来。
他们的大当家的,平时那般清冷、拒人以千里之外,从不让女人近身的一个男人,在既没喝酒,又没病重,没有糊涂,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强吻了一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且她的夫,还是他们天明镖局的主顾金主。
这这
几人纷纷表示着自己的不信。
佳佳听着,原本憋着气不准备说什么的,可看到大家七嘴八舌,特别难以置信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冷哼哼了。
“大当家的说是他强吻,你们就信呀,跟你们说,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当家的躺靠在床头,女的倾身吻他,这姿势分明是女的主动的呀。”
佳佳话落,当即就有人表示了自己的疑问:“大当家的平素都不让女人近身的,就算陆姑娘主动,大当家的又怎会轻易让她吻?”
佳佳不悦了。
“或许大当家的猝不及防,又或许大当家的想推开她的,正好我就进去了,反正,你们想啊,大当家的是躺床上的,那女人是站在地上,大当家的如何强吻?大当家的又没有下床,肯定得女人送上去,大当家的才能强吻吧?”
佳佳如此一说,众人纷纷点头,这倒是有些道理。
佳佳继续:“还有,那间厢房是大当家的,又不是那女人的,如果是那女人的,还可以说是大当家的主动,可问题不是呀,是那女人进的大当家的厢房,一个有夫之妇,怎么能随随便便进别的男人的房间,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难道就不知道避嫌?所以,到底是谁主动,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嗯,众人觉得言之有理,只是他们还是不懂。
“大当家的为何要说是自己强迫的呢?”
“因为大当家的是有担当、有风度的男人啊,你们想啊,在那种情况下,他总不可能让一个女人太难堪,所以,宁愿自己揽下一切。”
佳佳一脸的笃定,也依旧一脸的迷恋。
这般说,众人觉得有些理解了。
除了作为一个男人的风度之外,那个女人还是陆长风的女人,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所以,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只是,承认是自己主动,也只能当时息事,要想真正息事宁人,不让陆长风知道,就得让这件事就像从未发生过。
“那,接下来大当家的会不会让我们都闭嘴啊?特别是佳佳姑娘”
此人的话还未说完,空气中突然一股异流,众人只见什么东西“嗖”的飞过来,“当”的一声Сhā在他们围坐的桌面上。
赫然是一把匕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7】众人呼吸一滞,还以为是刺客,纷纷起身戒备,却听到男人沉冷的声音紧随着传了过来。
“不错,的确是要让你们闭嘴!”
所有人一震,齐齐循声望去,就看到一楼跟二楼的楼梯中间,郁临旋凭栏而立,扬目望着他们这边,眸中冷色昭然。
众人大骇,特别是刚刚碎嘴的那几人,更是吓得头也不敢抬。
佳佳亦是。
不过,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希望自己刚刚的那些话被男人听到,却又怕他听到。
怕,是因为下午在厢房里,他那毫不怜香惜玉、甚至可以说冷绝的样子,让她惧怕。
还有此刻,那一把飞Сhā过来的匕首,以及他眼中吞吐的寒气,也让她不寒而栗。
而希望他听到的原因,一是她没有说他一句坏话,相反,她说的都是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的话。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她希望他能通过她分析的那些话,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和动机。
只是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气氛冷凝,众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小二正好上菜过来。
见他们都齐刷刷站着,就像是一个个做错事受训的孩子,还有桌上Сhā着一把匕首,小二疑惑:“你们这是怎么了?”
上前,刚准备将手中托盘里的菜放到桌上,骤然发现那把匕首猛地被一股外力裹起拔出。
循着匕首在空中划出的直线看过去,就看到楼梯旁的男人五指一收,攥住匕首、收回内力的样子。
与此同时,“哐当”一声,那张桌子散架倒地。
啊!
众人都惊呆了。
小二更是。
他可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功,幸亏他的盘子还未摆上去。
“若谁再在背后乱说,下场就如同此桌!”
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从喉咙深处逸出,男人转身,拾阶上楼。
众人半天回不过神。
几个刚才碎嘴的,吓得腿都软了,佳佳亦是攥紧了手心,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
小二端着菜,也吓得不轻,端着菜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萧逸最先缓过神,连忙招呼小二:“帮我们换一桌吧。”
然后又吩咐众人到另外一张桌子去坐,并嘱咐大家:“大当家的可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主儿,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众人未吭声。
佳佳撇撇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
大概是因为天黑了,又没有掌灯,庞淼躺着躺着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正被梦魇所缠,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
幽幽醒转,她含糊不清地问了句:“谁呀?”
没有得到回应。
可是敲门声却在继续,不轻不重、不徐不疾。
不说话,光敲门?她在想,会不会是佳佳?
因为这几日,只有佳佳会敲她的门,虽然平时边敲边咋咋呼呼地叫,但是,今日不是刚刚打了她一巴掌吗?想必心里别扭。
这般想着,她就起了身,摸黑着打开了门。
门口,男人长身玉立,不是佳佳,而是她熟悉的身影。
她眼帘一颤,有些猝不及防。
“王爷。”
避开他的视线,她不冷不热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
男人扬目看了看屋内,“做什么不下去用晚膳?屋里也不点灯?”
语气已经没了下午在他厢房里的那种咄咄逼人,虽然情绪也不明显,但是,响在黑暗里,庞淼听出了那么一丝丝温润。
“不饿,睡了。”
庞淼言简意赅,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
“你的脸”男人本能地抬手。
庞淼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大概是也意识到不妥,手并未落下,就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没事,如果王爷没有什么吩咐就请回吧,免得被人看到,又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庞淼心中郁结,清冷地下起了逐客令,甚至退到屋内,作势就准备关门。
却是被男人伸手抵在门面上,没让她关。
见他如此,庞淼呼吸滞了滞,抬头问他:“王爷还有事吗?”
“嗯,有事,跟我来!”
说完,将手自门上拿下来,握了她的腕,拉起她便走。
“做什么?”
庞淼现在对他抓腕已经有些心理阴影了,莫名的就怕。
男人没回答,拉着她顺着走廊往前走,庞淼想要挣脱:“放开我,下午你还嫌闹得不够吗?若是再被他们看到,又要”
“若不想让我抱着下去,你就给我消停点!”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
抱抱着下去?
庞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有没有搞错?还是她听错了?可不管怎样,他说得有一丝咬牙切齿,她最好还是不要挑战他的底线。
下午那样就是挑战底线的下场。
他拉住她的腕,带着她下楼,他高大腿长,走得又快,她只能小跑跟着。
当他们两人“噔噔蹬”下楼梯的声音响起,坐在大堂里用午膳的人闻声纷纷看过来。
特别是他们的那一桌,庞淼清晰地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庞淼很难堪,又挣扎着想将手抽出来,男人也的确放开了她,可下一瞬却是将手落在了她的腰上,将她一裹,带着她飞起,落在那一桌众人的面前。
“是你自己介绍呢,还是我帮你介绍,嗯?五王妃姑娘。”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8】郁临旋半分调侃半分正经的话落下,众人惊错,佳佳手中筷子跌落在地。
庞淼亦是变了脸色,睁大眸子,愕然看向郁临旋。
他却挑了挑眉尖,又略略歪了歪头,示意她说。
说什么?
庞淼脑子空白。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别说他们一时傻了,她这个当事人也完全懵了好吗?
五王妃姑娘?
她她她曾经是五王妃,可是现在不是已经不是吗?
这个男人做什么这个时候搞这一出?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个。
也不知道是没听清楚方才郁临旋的那句话,还是不敢相信他的那句话,全都一副等着他们俩谁继续的样子。
见庞淼不做声,男人开了口:“不说?那好吧,我来说。”
说完,转眸看向众人,然后落在庞淼腰上的手猛地一扣,庞淼吓了一跳。
“她,是本王的王妃,庞淼。”
男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也更加震惊。
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是五王妃!
他们虽未见过,名字却是都听过的,听说是当今兵部尚书庞尚书之女。
不是说她在这个男人入狱之际,恐遭其连累,离开王府,从此杳无音信了吗?
想到这里,不少人想起昨夜萧逸挨的那一柴禾。
难怪呢,难怪萧逸说这个女人坏话的时候,这个男人会甩柴禾砸他,原来当事人就在现场啊。
只是,既然是自己的女人,为何装作不认识?
还有,庞淼就庞淼,为何又叫陆灵?
且还跟陆长风有一腿?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好奇,却无一人敢问。
不对,有一人出声了。
是佳佳。
“既然你是五王妃,你跟我们陆老板又是怎么回事?”
佳佳小脸有些白,口气很不好,目光也是灼灼逼视着庞淼,显然很生气。
这个问题让庞淼有些哑口。
如果实话实说,说自己跟陆长风没有关系,那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可如果说自己跟陆长风有关系,那她是五王妃,是有夫之妇,又怎么能跟别的男人有关系?
正不知如何回答,身侧男人再度出了声:“她跟你们陆老板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
众人一怔,庞淼亦是难以置信地抬眸。
他怎么知道她跟陆长风只是朋友?
是诈她,还是只是眼前给佳佳的搪塞之语,又或是真的知道?
“当真如此吗?”佳佳一瞬不瞬盯着庞淼。
庞淼抿了抿唇,心里面也是窝火得厉害。
下午被当做陆长风的女人,不守妇道来勾引郁临旋,挨了一巴掌;现在又被当做五王妃,不守妇道跟陆长风苟且,犯人一般站在这里接受质问。
她也是够了。
唇角一弯,她笑问向佳佳:“当真如不如此,是我跟陆大哥的事,我倒要问问佳佳姑娘,你跟陆大哥只是雇工跟老板的关系,你凭什么又替他打人,又替他质问的?还是说,你对陆大哥存了心思,将自己放在了老板娘的位置?”
“你!”佳佳脸色一变,气得不行,当即否认:“我才没有呢,你别瞎说!”
边说,还边看向郁临旋脸色。
别人误会了还好,可不能让这个男人误会了。
庞淼唇角笑意未减:“佳佳姑娘不要激动,我只是如此猜测而已,佳佳姑娘不是也喜欢不了解事实真相,就自己凭空猜测吗?”
佳佳气结,小脸由白转红,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庞淼身子一转,离开郁临旋扣在腰间的大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离开,上楼。
看着她的背影,郁临旋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两年未见,长能耐了。
转身,也未理会大家的目光,他拾步跟了上去。
留下一众人石化一般坐在那里回不过神。
**
庞淼心情郁闷地回到房间,正欲关门,郁临旋闪身而入。
她一怔,方才只顾想事情,没注意他就在后面。
蹙眉:“王爷又有什么事?”
她现在心里很乱,她得理一理。
郁临旋没有睬她,径直往里走,走到桌案边点亮了烛火,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庞淼手还扶着门,不知这门是关,还是不关。
想了想,还是将门关上了,然后也朝桌案边走去。
“王爷为何要这样做?王爷可别忘了,休书已经给我了,我不再是五王妃。”
男人本是背对着她,大手将八角灯罩罩在烛火上,他忽然转身,举步朝她走过来。
她本是打算过去,见他突然如此,便停了下来。
见他直直朝自己而来,她眼帘一颤,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他逼近,她又不由自主地再退,有些慌了:“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无视,脚步不停。
因为烛火在他的身后,光影背逆,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投过来,沉沉将自己笼罩住。
背脊撞上冷硬的墙,她已无路可退,想起下午他的失控,她惧意更甚。
“你你别乱来,不然,我就喊人了,你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喊啊,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是有头有脸人物的夫人,怕是你喊破喉咙,也无人理会吧?”
本是句戏谑的话,但是男人说得不徐不疾,情绪不明。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曾经是你的夫人,现在不是。”
“是吗?”
男人倾身,更加逼近,只手撑在她一侧的墙壁上。
如此一来,她就像是在他的怀里,庞淼瞬间僵硬了身子。
俊脸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额头上,属于他特有的淡淡的青草薄荷的味道肆无忌惮地钻入她的呼吸。
她心跳砰砰,都不敢抬头看他。
忽然,他低头。
她以为他要吻她,连忙头一偏。
可是,对方却并不是。
直到袖中传来异动,她才反应过来,是男人伸手探进了她的袖袋。
大惊,连忙伸手去捂,却已然太迟。
男人已经将手抽出,修长的手指上拿着他给她的那张叠得好好的休书。
她伸手去抢,他高高举起。
“郁临旋,你身为一个王爷,还是天明寨大当家的,不会出尔反尔吧?既然休书已经给我了,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庞淼是真的急了。
这封休书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二姐那边她就全指望着这个交差了。
其实刚刚在下面,他跟大家说她是五王妃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了,他会来这一招。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应该给他留面子,就应该在下面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将休书拿出来。
“还给我!”她跳起来抢。
可奈何他实在太高,手臂又长,这样举着,她跳也够不着,她又不会武功。
她很无力,也很气恼。
见她如此,男人的手臂收了回来,将手中的休书朝她面前一递:“给你!”
语气不善。
但是庞淼也顾不着,见他竟然还给她了,有些意外,却也很欣喜,连忙一把接过来,拢进袖中,就像是生怕再被他掠走。
“你看过这封休书吗?”
男人问,返身往桌案边走,并一撩袍角,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然后转眸过来看向她。
“当然看过。”庞淼笃定道。
虽然她就那夜摸黑看了看,后来因为佳佳一直在身边,所以也没拿出来看,来客栈也没想起要看,因为她肯定呀。
“嗯。”男人点点头。
目光触及到男人黝黑眸子里的一抹促狭,庞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连忙从袖中掏出休书,打开。
白纸黑字入眼,的确是她那夜写的那封休书啊,再往右下角看,的确是他郁临旋签的大名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忽然,另有三字入眼,就在她休书内容的正下方。
不同意。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29】不同意?
庞淼眼睛都瞪圆了。
昨夜他给她的时候,天色暗,又不方便,她就看了个开头,看到是自己写的休书,然后又看了看右下角的落款。
谁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三个字。
“你你”气得她简直无语凝噎。
男人却似乎不以为意。
“因为休书是你写的,给我的时候,我不是说看看吗?看看,然后就写上我的意见,再签上名,这并无不妥吧?”
庞淼还能说什么?
害她白高兴。
如今怎么办?
不仅休书没拿到,还被他公开五王妃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传到二姐耳朵里?
“王爷为何不同意?”庞淼靠在墙壁上,感觉到无奈又无力。
“我为何要同意?”男人不答反问。
“王爷难道准备耽误我一辈子?”
庞淼很烦,似乎每次都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男人将视线收了回去,看向面前的烛火,沉默了一瞬,“有这个打算。”
庞淼汗。
这样的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
“王爷这是自私,既然不能给我幸福,那就请王爷放手,王爷自己爱而不得,注定孤独一辈子,所以,非要拖上我,让我也孤独一辈子吗?”
庞淼依旧靠在那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也怏怏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跟下午一样咄咄相逼了。
虽然她知道她的话还是不好听,还可能会再次惹怒这个男人。
男人没有回头看她,继续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声音却是传了过来。
“既然已经自私了六年,你自己也说,人生没有几个六年,一晃就过去了,那干脆就自私一生。”
男人也没了下午的怒火,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就好像是真的在跟她好好商谈,虽然他明明说着那么混账的话。
庞淼很无语。
这些话真的很混账。
他凭什么?
“王爷难道不介意被我戴绿帽吗?王爷这样拖着我不放,我可保证不了一生都对王爷忠贞,而且,我也已经有人了。”
下午的时候,他明明是介意的。
男人似是轻嗤了一声,回头,“陆长风吗?”
庞淼没做声,默认。
男人起身,转过来面朝着她,环抱着胳膊,轻倚在桌案边缘:“你跟陆长风发展到了哪一步?”
他问得一本正经,面色也沉静如水,可姿势却透着几分慵懒的味道,十分的迷人。
庞淼眼帘颤了颤,垂眸。
想了想他的问题。
“王爷何必要问得那么直白?如果我照实说,又得被王爷说是不知廉耻,再说了,下午不是已经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你们牵过手吗?”男人忽然问。
庞淼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已自顾自点了点头,“哦,对,牵过,至少出发那日,你进客厅的时候差点摔跤,他还扶过你。那,你们抱过吗?”
庞淼汗。
“王爷什么意思?”
男人却根本没有回答她的打算,又径直道:“好,他扶你的那一下,就当是抱过吧。那,你们亲过吗?”
徐徐抬眼,黑曜一般的眸子凝落在她的脸上。
庞淼无语。
这是要一步一步跟她确认的意思吗?
“还需要我回答吗?”她学着他的样子,反问。
她以为他肯定说要。
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说:“不需要。”
与此同时,放下环抱的胳膊,直起身子,“我已经知道答案。”
庞淼怔住,他却已经转过身,“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去让他们准备点吃的给你送过来。”
话落,举步往外走。
庞淼回过神,快步追了过去,拦在他的面前。
“王爷把话说清楚,王爷知道什么答案?还有,王爷确认了这些,是不是就会将休书给我?”
男人垂目看着她。
庞淼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因为她拦得急,两人隔得很近,几乎衣袂相贴,意识到他的举措,她长睫一颤,连忙后退了两步,微微跟他保持一些距离。
可是没用,他突然倾身,还是凑到了她的面前。
视线更近地落在她的唇上,鼻尖都差点擦上她的鼻尖。
然后头一偏。
她又以为他是要吻她,呼吸一滞。
谁知再次不是,他是歪头到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道:“庞淼,有些事我不揭穿你,并不表示我不知道,至于休书,我劝你暂时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不会给。”
庞淼浑身一震。
男人已直起腰身,然后经过她的身边,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庞淼一个人怔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
耳边回荡着他的话,有些事我不揭穿你,并不表示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有些事是哪些事?他都知道什么?
是知道她跟陆长风有没有亲过嘴,还是知道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
如果是前者,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如果是后者,他也应该不会知道啊。
很想追过去问个清楚,却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自乱阵脚、自我暴露。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0】萧逸端着饭菜走进厢房的时候,郁临旋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而站。
窗门大开,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望着窗外。
萧逸怔了怔,这深秋的夜那么凉,还开着窗吹风?
而且,这小镇又不比繁华京城,这个时辰街上已是黑灯瞎火的没有几个人。
再说了,这个窗也不是对着街啊,站在那里能看什么呢?
走过去,他唤了声:“大当家的。”
将托盘里的饭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摆在桌案上。
郁临旋徐徐转过身。
萧逸犹豫了一下,又问:“那陆姑娘的,哦,不对,五五王妃的饭菜是也摆在这里,还是送去她的厢房?”
郁临旋瞥了他一眼,静默了片刻,清淡道:“放这里吧。”
末了,又补了句:“连托盘一起。”
“是!”
萧逸将没摆出来的另一半的饭菜连同托盘一起放在了桌案上。
正准备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
“大当家的身子无恙了吗?”
午膳过后,他来这个男人的房间,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发现他躺在那里很不对劲。
在他追问下,男人告诉他,自己只是帮大安吸蛇毒的时候,沾染了点蛇毒,另外,还稍稍有些风寒。
男人说的是,沾染了点儿,稍稍,可他发现明明很严重。
不仅看他样子很严重,而且,以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不严重也不会大白天的卧床。
他说他去上午的那家医馆将大夫请过来,男人说不用。
男人说他自己就是大夫,风寒的药他有,已经服下了。而蛇毒的解药,他在医馆临行前也跟大夫要了,只是还差一味,不急,等他睡一会儿,身上的烧退点,他再起来配。
听到男人这样说,他当时在想,差的那一味是不是处子之身的女人的血?
因为上午在医馆的时候,那大夫也是什么都配好了,就差几滴血。
他问男人差什么,他去配。
男人说不用。
他便没有强求,毕竟,如男人所言,他自己就是医者,远比他这个门外汉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而且,这个男人说一不二,执意也无用。
那么,后来他配了吗?
看他现在没事人一样,应该是解了。
是去找佳佳取的血吗?
方才碰到佳佳也没听她讲啊。
转念一想,或许是这个男人交代的,不要往外声张。
毕竟这些年都是这样的,无论何时何地,每次有伤有病,不论多严重,他都是自己受着、自己疗,经常等伤好病好他们都不知道。
他也是一直跟在身边,几次偶然发现才知道的。
“嗯,无恙了。”
男人淡然的声音响起,将萧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就好,”萧逸心口微微一松,又道:“天冷饭菜凉得快,大当家的趁热早点吃,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嗯。”
萧逸走到门口,再度忍不住回头,“大当家的,陆姑娘真的是王妃吗?”
说实在的,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他到现在还没接受过来。
男人返身关上窗门,举步走到桌案边,衣摆一掀,坐下,抬眸看向他。
“你不希望她是?”
“当然不是,”意识到男人眼底的那一团如墨的玄黑,他连忙否认,“我只是只是太突然了”
他只是觉得心目中的五王妃是个面目可憎的女人,虽然从未谋面,这些年却在心里已经有了轮廓和影像。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陆灵这样的女人。
虽然在丽绣坊他也怀疑过她是,却只是因为见这个男人认识她,一时的怀疑而已。
这几天接触下来,无论是那个身子不舒服、不小心呕到了他身上,苍白着脸连声说着对不起的女人,还是那个丝毫不顾及帕子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掏出来递给他让他擦拭呕物的女人,又或是那个站在篝火边衣发翻飞、婉转唱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一身风华的女人,都不可能跟他心目中的五王妃沾边呀。
所以他才忍不住这样问。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此人定然是五王妃无疑,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
从在丽绣坊一掷千金,到昨夜砸他的那一柴禾,再到下午的那什么强吻,再到夜里亲自带着那女人当着众人的面正名,任何一个,都不是这个男人平素会做出来的事情。
应该说,是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答案再明显不过。
所以,他也只是问问,好像问出了口,心里才能舒服一点一样的问问。
“大当家的慢用。”对着男人鞠了鞠,他出了门。
返身拉上房门的时候,他听到男人的声音传来。
“萧逸,她是陆姑娘,还是五王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将她当做陆姑娘,还是五王妃?”
门拉关上,萧逸怔了怔。
站在门口,咀嚼了好一番这句话的意思。
是陆姑娘是五王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当她陆姑娘还是五王妃?
想了良久,似乎还是未能明白。
很想再推开门跟这个男人说,自己是个粗人,能不能不整这么深奥的话给他?
最终还是作罢。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1】一直想着郁临旋的话,庞淼在厢房里坐立不安,外面骤然传来叩门的声音,还吓了她一跳。
她起身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郁临旋。
只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装着几盘小菜和米饭,袅袅冒着热气。
庞淼有些意外,方才他说,会让人送吃的过来,没想到是他亲自。
见她站在那里没动,对方先开了口:“是不是饿傻了?”
啊?哦。庞淼回过神,伸手接过托盘:“谢谢。”
以为男人还会再说几句什么的,谁知,见她接了,男人转身便离开了,一句话都未说,留下她一人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又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
回到厢房,郁临旋走到桌案边坐下,这才执起竹筷,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午膳没有吃,晚膳也没有吃,还真有些饿了,胃口不错。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敲门。
他怔了怔,放下竹筷,快速起身、大步上前,拉开厢房的门。
门口站着的是佳佳。
手里也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个瓷碗,碗中似是什么汤,热气腾腾。
郁临旋眸光敛了敛,淡声开口:“是你?”
虽只两字,但是尾音上扬的疑问语气,让佳佳感觉到了受伤。
她微微一笑:“大当家的以为是谁?”
目光朝屋中一探,并未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她心中便已经了然,他以为的是谁。
“有事吗?”郁临旋未回答她的问题。
“下午的时候,我去菜集买了只鸡,跟客栈借了厨房,炖了鸡汤,特意给大当家的送过来。”
其实,先前她已经送过来一回,就看到这个男人跟那个女人亲吻的一幕,鸡汤都打泼了。
郁临旋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毫不客气地回绝:“不用,我刚用过晚膳。”
“晚膳过后喝点热汤,最最好。”
佳佳作势就要端着托盘送进房去。
“我说不用。”男人的声音很冷,高大的身形略略一正,就挡住了大半个门。
佳佳险些撞在了他身上。
眼帘颤了颤,她轻咬了唇瓣。
这是连门都不让她进吗?
心中委屈难受,瞬间就红了眼眶。
男人却依旧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如果佳佳姑娘不想这鸡汤浪费的话,我觉得,佳佳姑娘大可以送去给五王妃,一来,她是我的夫人,她喝了就等于我喝了一样,我同样心存感激,二来,她也是你们陆老板的朋友,陆老板对她的关心,相信出发那日,你也应该已经看到,如今你却打了她,就算你的理由是为了陆老板,但是却是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你觉得,回去后,陆老板得知此事,会感激你,还是会怪你?”
佳佳一怔。
男人返身入了厢房,并关了门。
对,关了门。
她还在门口,他就这样关了门。
幸亏她站的是门口,幸亏她的脚还没有迈过门槛,如果再往里面一分,他关门定然会撞到她,或者夹到她的脚。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会出这样的意外吗?
佳佳微微苦笑。
这就是她下午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个有担当、有风度,不会让一个女人太难堪的男人吗?
明明他从来都未曾顾及过她是不是难堪,从未。
耳边回荡着他的话,一来,她是我的夫人,她喝了就等于我喝了,我同样心存感激。
那个女人喝了就等于他喝了?
呵~
心中早已滋味不明,佳佳攥紧了手中托盘,因为用力,纤细的指节根根发白。
愤然转身,她往回走。
可走了几步,她又顿住,想起后来男人说的那些话。
的确,那个女人叫陆长风叫陆大哥,而且来的时候,陆长风显然是担心她的安全,才让她一起前来有个照应的。
不管是跟陆长风有一腿,还是只是陆长风的朋友,跟陆长风的关系都肯定匪浅。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那个女人一个巴掌,陆长风若知道的话
而且,撇开那个女人隐瞒了自己跟郁临旋是夫妻关系这一点,其余的,其实也没有怎么犯着她。
明日她们还要同一辆马车呢。
这般想着,就端着托盘来到了女人的厢房门口。
犹豫了好久,抬手叩门。
庞淼打开门,见到是佳佳,有些意外。
佳佳将手中的托盘朝她面前一递。
“这只鸡是下午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去菜集买的,你也算出了力,如今炖好了,你也尝尝看味道。”
庞淼长睫闪了闪,看着她。
见她虽面色不好看,甚至还有些气鼓鼓的,但是,却也没有戏谑她的意思,便伸手将托盘接了过来。
“谢谢。”
佳佳也没有多话,转身就走了。
庞淼垂眸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心下莫名。
这是主动示好?
可是这不像她的性子。
她方才说,你也尝尝看味道,用了‘也’字,是不是某个男人已经尝到了呢?
毕竟这只鸡可是专门为他所买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2】庞淼心情很复杂,很想去看看他。
原因有很多。
她想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她想知道,他发着热现在好点没有,明明夜里攥她的手腕的时候还是烫得厉害。
她想知道,佳佳亲手给他做的鸡汤,他喝了没有?
她还想知道
她想知道的太多了,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她甚至在想,自己如此这般,到底是想知道这些事,还是只是想见到他,无时无刻地见到他?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仿佛又看到了王府那四年的自己,就是这样,就是现在这样。
那离开的两年,意义又何在?
最后还是端着鸡汤回了房,也没有胃口喝,就一个人坐在灯下失神。
骤然又是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她看了看墙角的更漏,心下疑惑,这么晚了,又是谁?
开门,发现是萧逸,说是大当家的,让所有人去一楼大堂。
这个时候去一楼大堂?出了什么事吗?
她还未来得及问萧逸,萧逸就跑开了,又去敲别的门。
庞淼回房拿了件披风披上,下楼。
大堂里很多人已经到了,一众天明寨兄弟前面,两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特别打眼。
一抹绛紫,一抹银白。
两人在说着什么。
庞淼顺着楼梯而下,绛紫身影是郁临旋,银白身影是
她眸光一敛,刚认出来,身后就传来佳佳的惊呼:“陆老板。”
不错,银白身影就是陆长风。
闻见佳佳的声音,陆长风转过身,循声看过来,郁临旋亦是。
“真的是陆老板。”佳佳有些意外,然后就“噔噔噔”经过庞淼的身边,快步下楼。
陆长风微微扬着脸,唇角徐徐勾起,温润如玉的脸上绽出一抹如五月春风般的浅笑,启唇道:“陆灵。”
是的,他是对着庞淼,不是佳佳。
庞淼怔了怔,其实,她也是意外的,意外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大哥,”她回之以浅笑,脚下未停,“你怎么来了?”
陆长风笑着迎过来。
“是你们太慢了,虽然我走的是小路,但是,我比你们晚出发整整一日,不想竟在这里碰到了你们。”
“陆大哥也要去鸾县吗?”庞淼疑惑。
“是啊,”陆长风点点头,“宝玉轩分轩开张,我自是要去的,只不过原计划是你们货物先到,我会后到两日,看这个样子,我还得在鸾县等你们了。”
言语间,陆长风已行至庞淼跟前。
目光触及到她略显红肿的脸,俊眉一蹙:“你的脸怎么还未好?”
话落,还非常自然地伸手,抚上她的脸。
庞淼本是想避开的,但是,透过陆长风的肩头,看到某人同众人一样,目光都投在他们这边,她心一横,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任由了陆长风的行为。
只道了句:“我没事。”
天明寨的众人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看看他们大当家的。
却并未从那个男人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只有萧逸发现,男人虽面色极淡,眸色却非常深。
大家都未做声。
佳佳张嘴,正欲解释,男人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却在她出声之前骤然响起。
“庞淼,过来。”
所有人一震,包括庞淼自己。
因为出声之人是郁临旋。
且他用的既不是‘陆姑娘’,也不是‘陆灵’,而是‘庞淼’。
且,还让她过去。
陆长风也已将手自她的脸上拿下来,回头看向郁临旋。
“过来。”
郁临旋再度出声,并朝她伸出手。
庞淼长睫颤了颤,心里面乱做一团,望着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理智和情感做着激烈的争斗。
又徐徐抬眸看向男人,见他正一瞬不瞬地凝着自己,邃如深潭的眸中一片玄黑,看不到边,她抿了抿唇,没有动。
反正她已经名声在外,不如将这戏做实了。
让他颜面扫地,他总会将休书给她了吧?
气氛凝滞。
大堂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男人却并未将手收回,而是眼梢一掠,瞥向陆长风,薄唇启动。
“不知陆老板知不知道,她是本王的王妃庞淼?”
时隔多年,他再次用本王。
陆长风怔了怔,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知道,四年冷遇、两年未见的王妃么。”
虽然最后带了个“么”字,却并非疑问的口气,而是不徐不疾地陈述。
众人骇然。
庞淼亦是震惊。
震惊陆长风竟然知道这些,更震惊他会如此直白地讲出来。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陆长风是跟二姐熟的人呀,指不定就是一伙的,知道她的这些事也正常。
只是这个男人太温润,太无害,太容易让人想要依靠,以致于她差点忘了这一点。
不行,如果是跟二姐一伙的,那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告诉二姐,是她故意不配合吗?
那厢,郁临旋的脸色终于因为陆长风的话起了一丝微澜,正欲将伸出的手臂放下,庞淼忽的举步走过去,将手递进他的掌心。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3】众人都很意外,包括郁临旋,他眼波微微一动,看着她,五指收起,将她的小手攥住。
陆长风亦是眸光闪了闪,轻抿了唇,没有做声。
庞淼低着头,站在郁临旋身边,活脱脱一个乖顺听话的小媳妇。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的颤抖和煎熬。
颤抖是因为这是第一次这个男人这样将她的手完完全全裹在掌心,下午跟夜里也拉过她,却只是攥她的腕。
而煎熬则是,她不知道这种诡异尴尬的气氛不知道何时能结束?
好在下一刻,身侧郁临旋就开了口。
“时辰也不早了,陆老板请去歇着吧,陆老板的意思我们已经收到,请陆老板放心,虽然现在比原本的计划晚了一日,但是,我们一定会按照原计划的时间到鸾县,不影响贵轩的开张时间。”
“嗯,”陆长风点点头,面色一如既往的温润,并没有因庞淼的事受影响,“那就辛苦各位了。”
郁临旋没有接话,侧首吩咐边上众人:“都速速回房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是!”众人领命。
庞淼听到这般,连忙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出来,“我也去收拾。”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就跑开了,经过陆长风身边时,脚步停了停,打了声招呼:“陆大哥,我先上楼了。”
陆长风点头。
庞淼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厢房,心跳“扑通扑通”就像是要跳出胸膛。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刚刚被郁临旋攥握的右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他什么意思?
正怔怔失神地想着,门口骤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两声叩门声。
门并未关,她回头,便看到陆长风长身玉立在门口。
“我可以进来吗?”他面带微笑,声若清风。
庞淼敛了敛心神,连忙一边开始收拾手里的包袱,一边回以浅笑:“当然。”
陆长风举步走入。
“方才对不起。”在她收拾的桌案边站定,陆长风忽然开口。
庞淼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他。
“我不该提你的痛事。”他道。
庞淼怔了怔,原来是说这件事。
“没关系。”庞淼唇角一勾,不以为意。
或许是痛的时间太长了,她已经习惯或者麻木了,早已不觉得那是什么痛事了。
又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觉得那是痛事,虽然多少个夜深人静之时,她真实地痛着。
“我只是不想你太委屈自己。”陆长风解释。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庞淼笑:“真的没事,陆大哥不必介怀。”
忽然想起什么,“只是,陆大哥如何知道这些?”
“二姐说的,”陆长风很坦率,“她提前跟我打过招呼,说你可能会来找我,让我帮着照应,当时,大概跟我介绍了一下你。”
果然是二姐。
见陆长风一脸坦然,庞淼又再度怀疑起,他跟二姐真的是一伙的吗?
很想问,却又觉得自己跟这个男人相识并不深,还是谨慎为好,就算问了,答案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
“给你。”
一个东西递到自己面前。
是个水袋。
庞淼都未看到他从哪里拿出来的。
“谢陆大哥,水袋我有。”
出发那日,郁临旋让萧逸每人都发了一个。
“这可不是普通的水袋,”陆长风提着水袋晃了晃,“这个水袋是两层的,装的热水十二个时辰都不会凉,接下来你们免不了日夜赶路,能喝口热水总比喝凉水强,拿着吧,里面的热水是刚刚装的。”
见庞淼依旧未接,陆长风笑:“怎么?怕你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生气?”
“不是。”庞淼自是否认,想了想,还是将水袋接了过来,“既然陆大哥如此盛情,那我就收下了,谢陆大哥。”
“不必客气,说到底,你此次也是在帮我宝玉轩做事,作为老板,送个水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庞淼笑着点头,“嗯,多谢老板。
”
陆长风亦笑。
庞淼将水袋放进包裹里,又将原本发的那个水袋拿出来放在桌上,包裹扎好,背在肩上。
刚准备跟陆长风道别,门口已经传来某个男人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是不是每次都要大家等你?”
庞淼跟陆长风皆是一怔,循声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郁临旋和萧逸。
庞淼眼帘颤了颤,连忙跟陆长风挥了挥手就往外走,“陆大哥,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鸾县见!”
陆长风目送着庞淼。
庞淼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既然都是去鸾县,陆大哥为何不跟我们一起?”
“我骑马走小路,马车没法走,最主要的,我还要沿途拜访几个老主顾。”
“哦。”庞淼点点头,然后,笑着再朝他摆了摆手,“那我走了。”
再转过头来,就发现门口的两人已不见了,她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客栈院子门口,马车、马、人,一切都准备就绪,众人都骑在马背上等着,包括郁临旋。
庞淼有些不好意思,加快了小跑的速度,直直奔向自己的那辆马车。
打帘准备钻入,却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两人。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4】而且还是两个男人。
什么情况?
庞淼一怔,松了门帘,回头疑惑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为了将耽误的行程赶回来,接下来可能要日夜兼程,一直赶路了,为了保证大家的体力,所以,轮流休息,两辆载人的马车,可同时休息四人,每次两个时辰,轮流来。”
庞淼长睫闪了闪,她听懂了。
就是她的那辆马车腾出来,跟大安的那辆一起,给大家作为轮流睡觉的场所,是吗?
可是,如此一来,她跟佳佳坐什么?
难道就不能再买一辆马车吗?
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男人再度出了声:“深更半夜无法再采买新的马车,再说了,马车多并不是好事,队伍越大,行程会越拖。”
好吧,庞淼还能说什么?
那她坐哪里?
自己骑马吗?
她还从未夜里骑过马呢。
对了,佳佳呢?
她环顾搜寻,发现她竟然坐在萧逸的马后面。
那她
她又下意识地去找空马,结果发现空马也没有,那几个休息的人的马已被套了缰绳加入了拉马车的行列,就是将几辆原本一马拉的车,变成了两马拉。
庞淼怔了怔,这赶行程都赶到了这种地步?
关键是,马车没有,空马也没有,她怎么办?
正不知所措间,男人朝她伸出手,就像是不久前在大堂里当着众人的面朝她伸出手时一样。
庞淼心口一颤,抬头望向他。
他这是让她跟他同骑一马吗?
见她傻在那里没有动,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耽误的时间,后面兄弟们都要赶回来?”
庞淼回过神,又四下看了看,见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将手交给了男人。
以为他会像萧逸带佳佳一样,让她坐在后面,谁知,他竟是让她坐在了前头。
如此一来,她等于就是坐在了他的怀中。
意识到这一点,庞淼瞬间僵硬了身子。
本想提出来换一换,后又想,如果坐在他后面,不仅要主动抱着他的腰,自己的前胸还得贴着他的后背上,那样会更尴尬,所以,只得作罢。
“坐稳了。”
灼热的气息就喷薄在她的耳畔颈脖处,她觉得心跳都变得不规则起来。
两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袖襟,她闭了闭眼,强自镇定。
“出发!”
马蹄哒哒,队伍走了起来。
虽然是十二的夜,但是月光并不强,夜,很黑,只有几辆马车车头上挂的风灯发出微弱的光。
可就是因为黑,眼睛看不到,庞淼觉得,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似乎所有的感知都被放大了好几倍。
比如,他喷薄在她耳畔后颈的灼热气息,比如,紧贴在她后背上的宽阔胸膛,又比如,缠绕在她身侧与她肢体相碰、衣袂相擦的有力臂膀……
都让她晕眩,让她喘不过气来。
“冷吗?”
跑了一会儿,他问她,并帮她将披风上的风帽拉起来戴在她头上。
不知是夜太空旷,还是马蹄声太响,又或是他的确压低了声音,她觉得这两个字他问得很轻柔,竟似是带了几分温情宠溺的味道。
心中一动,她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嗯。”
带着鼻音的一字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是她的声音吗?几分委屈,几分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她又瞬间绷紧了神经。
看不到男人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感觉都他不知是有意,还是因为马的颠簸,下巴隔着风帽蹭了蹭她的头。
“那你坐后面,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不能睡着了,否则容易掉下来。”
庞淼怔了怔,所以,这是他让她坐在前面的原因吗?
前面就算睡着了,也在他的怀里,也在他的双臂之中,也绝对不会跌下马,是这样吗?
庞淼想了想。
“我就坐前面吧,刚刚出门有点冷,现在已经不冷了,而且,这大晚上的,马儿一颠一颠的,我可能真的会睡着。”
其实,真的冷,夜风直往领子里灌,而且,跟他同骑一匹马,她心情激动、神经绷紧,怎么可能会睡着?
但是,她想,坐在前面,至少能给他挡一些风,他会暖和一点吧?
听到她如此说,男人也没说什么,伸手自马背后面取了包袱给她:“里面有件披风,拿出来。”
庞淼见是他的包袱,以为他要披风穿,便依言打开包袱将披风取出,递给他。
他没有接,而是将包袱再拿回去摸索着挂回马背后面,然后将她的身子抱着一转,她就变成了横在马上侧坐的姿势。
再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只手一抖,拢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好点吗?”他问她。
庞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恍惚,做梦一般,然后点点头。
“马车里的四个兄弟,一人是大安,另外三人昨夜下半夜守夜一直未合眼,白日也未睡,替我做事去了。”
庞淼又怔怔的。
他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是跟她解释吗?
解释为何夜里那么冷不先让她坐马车,白日暖和再让她骑马吗?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5】不知如何回答,她“哦”了一声。
然后他便不做声了,她也不说话,两厢无言,只有马蹄哒哒,和着心跳,一下一下强烈地撞进耳朵里。
因为侧坐的姿势,庞淼感觉到自己离他的脸更近了,好在头上带了风帽,帽子很大,几乎将她的脑袋整个遮住,也将他的气息隔挡了不少。
她半倚在他的怀里,随着马儿的颠簸起伏,他们的身子碰撞摩擦,没有任何睡意,庞淼却闭上了眼睛。
没人知道,纵然夜真的很冷,纵然很少坐马的她ρi股颠撞得很不舒服,但是,她却还是那样希望,天不要亮,时间可以停驻,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到岁月尽头、到地老天荒。
不知过了多久,郁临旋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睡了吗?”
“没。”她闭眼未睁,依旧在自己的感觉里徜徉。
“我有些困了,你说会儿话吧,你说,我听着,随便说什么。”
庞淼这才睁开眼睛。
让她说话,他听着?
说什么呢?
说实在的,她觉得这几日她跟这个男人说得已经很多了,似乎六年来他们说的话,都没这两日多。
“王爷想听什么?”
实在想不到话题,她将问题抛给他。
“随便,比如,你这两年的经历,又比如,你跟陆长风是怎么认识的,都可以。”
男人声音清淡悠然,庞淼却是听得眼帘一颤。
这还叫随便吗?
她怎么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呢,故意挑她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来。
“我的那些烂事,怎么能入王爷的耳呢?想必王爷并不想听的。要不,我出灯谜给王爷猜吧,王爷动动脑,就不困了。”
男人似是并不乐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庞淼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想自己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逛灯会时遇到的谜面。
“话说,有十只羊,九只蹲在羊圈,一只蹲在猪圈,猜一四字成语。”
男人似是轻嗤了一声,然后毫无压力地给出了答案。
“抑扬顿挫。(一羊蹲错)”
好吧,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没意思。
庞淼撇撇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这个男人来说,很低级的事。
人家是谁?人家可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睿智如神的五王爷。
必须要有难度的才行。
难度?她眸光一敛,又说了一个。
“白,再猜一四字成语。”
“什么bai?”男人问。
“白色的白。”
独独一个字猜四个字,应该不容易吧?
见男人果然没有像第一个那样瞬间给出答案,庞淼满意地弯了弯唇。
“需要提示吗?”
“百里挑一。”
两人同时出声。
末了,男人还解释了一下:“‘百’字去掉第一笔的一横,也就是挑出‘一’,便是‘白’。”
好吧,庞淼再次服了。
“还有吗?”男人问。
“皇后闱门已关,猜一字。”
一说完,庞淼就后悔了,因为她突然意识过来,这个谜面很敏感。
果然,身后安静了。
庞淼闭了闭眼,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骤然想到了便脱口而出,并没有想要故意提起他心尖上的那个女人,更无任何暗指,也无任何深意。
可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像昨夜唱的那首歌一样。
“对不起。”
“玮,左王右韦的玮。”
两人再一次同时出声。
庞淼一怔,有些意外。
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呢。
所以,刚刚那一刻的静谧,他只是在思考吗?又或许那一刻的静谧,他的心里实则经历了一场百折千回?
到底哪般,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你为何道歉?”他问。
庞淼沉默。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如此看来,他倒像是君子坦荡荡,而那个走不出来的人好像是她一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你的灯谜都太简单了,一点难度都没有,还是换我出谜面,你来猜吧。”
最终,还是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庞淼在他怀中抬起头。
夜色下,他垂目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上鸡窝,猜一物。”
说完,也未等庞淼猜出谜底,又径直道:“算了,反正两个都是说的你,我就一起出了,另一个是,冬瓜,南瓜,西瓜,丝瓜,瓜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
庞淼还在冥思苦想上一个谜面,老太太上鸡窝,老太太上鸡窝
突然听到他说,两个都是说的她,她就愣了。
老太太上鸡窝,不是说打一物吗?
她怎么又成了一物呢?
一时没有头绪,她决定先猜后面的。
冬瓜,南瓜,西瓜,丝瓜,瓜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什么瓜不能吃?什么瓜
她忽然眸光一敛,“傻瓜!”
“对,傻瓜!”男人的声音抑扬顿挫,“那所以,第一个呢?老太太上鸡窝,去做什么?换句话说,她是奔着什么去的?”
庞淼受了他的引导,“上鸡窝能奔着什么去?奔着蛋去的呗所以是,笨蛋?”
“对,笨蛋。”
“好啊你!你说我是傻瓜笨蛋?”庞淼反应过来男人变着方地在骂她,气恼惊呼。
并且还情不自禁地用手肘愤愤地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男人低低笑。
“你可不就是傻瓜笨蛋。”
“”
你才是!庞淼冷哼,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和欢喜。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很贱?明明他在骂她。
但是他笑了,虽然只是低低黯哑的两声,但是,真切地笑了,她忽然觉得秋星如幻、秋月无边,都不及他的笑半分,就好像天空一下子就亮了,璀光无限。
她难以抑制地弯起唇角。
只是,除了像傻瓜一样无怨无悔地爱着他,她到底还有哪里是傻瓜了?
坐在萧逸身后的佳佳,透过萧逸的肩头,一路看着前面那个策马奔腾,还似乎不时在说话的身影,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有不甘,有委屈,有不平,有愤慨。
她承认,那个女人长得好看,气质也是一看就知出自名门,但是,她比那个女人年轻呀。
就算她是他的王妃,是他的夫人,但是,萧逸不是说了吗?她不是一个好女人,是曾经抛弃过他的女人。
想起自己就吃饭的时候想坐在他身边而已,都被他当众拒绝,而现在他跟那个女人同乘一马,她就不服气得很。
而且,这个女人晚上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当着他那么多手下的面,就任由陆长风摸自己的脸,又将他这个丈夫置于何地?
这样的女人,凭什么男人一个一个都对她好?他是,陆长风也是。
夜里下楼的时候,明明是她喊的陆长风,但是,陆长风眼里似乎只有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甚至都未曾跟她讲过一句话,哪怕是交代此次行镖的公事都没有。
******
无论再不想、再不愿,天还是亮了。
庞淼是被郁临旋喊醒的,她揉了揉眼,惊诧自己竟然还真的睡了过去,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几时开始睡的?
她看了看四周,队伍已经停了。
郁临旋翻身下马,并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放她站好,并准备转身交代众人事情,庞淼的脚完全麻了,哪里站得住?在他转身之际,双手一把攥了他的衣袍,倚进他的怀。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6】这个动作很缠绵,至少在众人的眼里是。
或许在郁临旋的眼里也是,因为当庞淼意识到自己的举措,惊错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男人垂目深意地看着她的样子。
她连忙离开,站直身子,他适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与此同时,继续朗声吩咐众人。
“二贤、小西,你们两个去睡两个时辰。”
“是!”两人领命,翻身下马,与马车里出来的人交换。
“萧逸!”
萧逸也连忙翻身下马,并将佳佳扶了下来。
却听得男人道:“你打头,带着大家行两个时辰,有事叫我。”
萧逸一怔,还以为是安排他休息或者佳佳休息呢,当然,他并不困,并不是想要休息,而是,他觉得这样的安排比较妥当。
想着这个男人如此安排定然也有他的道理,他颔首领命:“是!”
并再次将佳佳扶上了马。
“去马车上继续睡吧。”交代完众人,郁临旋看向自己手下的女人。
庞淼脸红红的,大大的风帽还戴在头上,显得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的小,也越发显得一双大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清晨的雾气,晶晶莹莹的,她小声道:“我的脚已经不麻了,王爷可以放开我。”
郁临旋却并未松手:“我扶你去马车。”
“我”
庞淼站住未动,红着脸咬唇,有些难以启齿。
她想解小手。
“怎么了?”郁临旋疑惑。
庞淼抬头看了看四周,边上倒是正好有一片林子。
意识到她的举措,郁临旋眸光微微一敛,似是明白了过来,松了她的臂膀。
庞淼连忙将身上拢的他的那件大披风拿下来,递给他,然后快步往树林的方向走。
看了她急切的背影一眼,郁临旋侧首喊佳佳:“佳佳姑娘,过来一下。”
听到郁临旋喊自己,佳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未等萧逸先下马扶她,自己已经跐溜一下麻利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快步跑上前:“大当家的有事吗?”
郁临旋指指远处的庞淼:“去陪一下五王妃,有事就大喊。”
佳佳小脸上灿若朝阳的笑容顿时有些僵,喊她过来,就是为了陪那个女人,去解手?
当然,失落归失落,不悦归不悦,她也不至于拒绝,她正好可以一起方便一下,免得后面叫停。
“好。”爽快答应,她小跑着追了上去。
庞淼进了林子,发现林子的另一边是一条河,她四下张望,想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闻见身后脚步声传来,她回头,发现是佳佳,愣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都未打招呼。
佳佳已择了一处宽衣解带蹲了下去,庞淼便再往前走了走,在一棵树脚下,也开始解亵裤的腰带。
佳佳起身提裤,见庞淼刚蹲下,透过枝杈可以看到她乌黑的长发和头上精致的朱钗,大大的风帽耷拉在后面,她忽然心念一动。
方才那个男人不是让她有事大喊吗?
唇角翘了翘,她骤然尖叫:“啊—————”
庞淼正在进行中,吓得差点跌坐下去,慌乱回头,就看见佳佳指着一处,收敛了声音,小声道:“有有人。”
庞淼本能地将身下一护,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哪里有人?
她回头瞪了佳佳一眼,真是自己吓自己。
而与此同时,听到佳佳尖叫的众人也已当即做出了反应,特别是郁临旋和离林子最近的两人,都率先飞身而起。
离林子近的两人自然飞在前面,郁临旋在后。
郁临旋眸光一敛,猛地甩出手中的披风。
披风在空中鼓风跌宕,直直飞向最前面那人,罩住他的头,那人被缠住便落了下来,后面一人跟此人隔得近,猝不及防他停下,撞在他身上,也扑踉在地。
“都给我在原地别动!”
郁临旋沉声吩咐一句,脚下未停,踏着轻功进了林子。
林子里庞淼正提起亵裤,抬头就看到郁临旋急急而入:“怎么了?”
庞淼脑子一嗡,连忙转过身,将自己穿着披风的背影留给他,在他看不到的方向快速提好裤子系好。
佳佳见只有郁临旋一人进来,有些失望,但并未表现出来,怯怯地跟郁临旋解释:“刚刚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庞淼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便也没有说什么,整理好衣物,往两人的方向走。
恍惚间,似乎真的感觉到有谁的目光深凝,落在她的背上,她脚步一顿,本能地回头,看到林子那侧的河边树下好像有谁的身影一晃。
她呼吸一滞,不知道是她看花了眼,还是心理作用,她怎么觉得像是二姐。
待她再细看,却又不见任何人。
“没事吧?”
郁临旋迎了过来,见她脸色不好,眉心微拢。
她怔怔地收回视线,苍白着脸看向郁临旋,摇摇头,“没事。”
心里面却是再也轻松不起来。
如果是二姐,那就说明,她其实一直在跟着他们。
如果一直在跟着他们,那么他们发生了什么,她应该都知道。
而且,会不会对郁临旋不利?
她不知道。
三人走出林子,那两个被勒令在原地别动的男人真的就等在那里。
见他们出来,其中一人上前将披风递给郁临旋。
郁临旋接过,几人一起朝队伍的方向走。
朝阳初升,晨曦斜打过来,郁临旋微微眯了眸子,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天,在忘返镇客栈的茅厕里,为了逗某个女扮男装的女人,他故意在其如厕之时,闯了进去。
那个女人吓得不轻,当时的脸色就跟庞淼此时的脸色一样。
现在想起来,就恍如隔世一般。
“你先上马车,我去将你的包袱取过来。”他侧首吩咐身侧的庞淼。
庞淼打帘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郁临旋拿了两个包袱也上了马车。
庞淼怔了怔,这才想起,方才他吩咐萧逸带队,有事喊他,意思就是他也准备休息了。
“王爷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大好?”
她说得很委婉,用的问句。
男人却不以为然,将他自己的那个包袱往车厢里一放,便悠闲地躺了下去,将头枕在上面。
“怎么不好?你是我的王妃,我们都同骑一马了,同乘个马车又有何妨?”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她的确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骑马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而马车的空间太私密,两人相对,她怕会更尴尬,但是,她现在所讲的却也不是这个。
“我是说,只有我跟佳佳两个女的,所以,最合理的安排就是,我跟佳佳必须同时休息,王爷想啊,我现在可以跟王爷同车,佳佳却不能跟别的男人同车,到时候佳佳休息的时候”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不徐不疾接了过去:“她休息的时候,让她一人一车就好了。”
“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如果嫌浪费,她休息的时候,你也可以再跟她一起休息。”男人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庞淼汗。
“那对其他人来说,岂不是不公平?我怎么可以多休息呢?”
“那就还是让她一人一车好了。”
庞淼无语。
这问题不是又回去了。
得,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男人将她的包袱也放在她的身后,然后朝她拍了拍:“你不睡?”
庞淼哪里睡得着?
定定坐在那里犹豫了片刻,一脸凝重看向他:“王爷,我跟你说件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7】“嗯,你说。”
男人点点头,再次枕手于脑后,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
看着他的眼睛,庞淼忽然又说不出口了。
而且目光触及到他下巴处一夜冒出来的点点青茬儿,她想起夜里打马前行的时候,他说他有些困了,让她说会儿话。
他很辛苦,她知道,作为大当家的,全盘掌控,操心的事不少,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如今难得有两个时辰休息,已然被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还是暂时不要打扰吧,等会儿骑马的时候再跟他说,她也正好想想,如何组织语言,如何跟他开口。
这般想着,她便眉眼一弯,嘻嘻道:“我要说的事就是,我瞌睡来了,我也要睡了。”
说完,也躺了下去。
为了避免尴尬,她是侧躺的,脸朝着一侧的车壁,背朝男人的方向。
男人怔了怔,没想到等了半响,她说的竟是这个,眉尖禁不住轻轻一挑,唇角一抹微弧点点。
见女人不面对着自己,他也不强求,车身轻晃间,他缓缓阖上眼睛。
庞淼一直没有睡着,包袱里的水袋磕得头疼,她便干脆将包袱推开,什么都不枕。
感觉到动静,未睡着的男人又睁开眼睛,见枕头的包袱被她推到一旁,包袱的一角散开,隐约露出一本书的轮廓。
她竟还随身带书看。
男人有些意外,伸手探向包袱,将那本书拿了出来。
书很薄,纸张却很好,入手就能感觉到。
当封面上几个大字入眼,男人不禁震住————《十招快速俘获男人心》。
眼帘闪了闪,他怔了又怔,这个女人看这种书?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只是这么个封面而已。
轻轻翻开第一页。
第一招:主动制造让对方印象深刻的偶遇。
先搞清楚对方的行踪,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会出现,做什么事,和哪些人?
然后,根据具体的环境,具体的条件来制造一个自己与他相遇的机会。
切记,一定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是有意为之,一定要做出是偶遇的样子。
不仅要偶遇,还一定要出场特别,这样才能让对方印象深刻。
男人弯了弯唇角,想起丽绣坊那日。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
第二招: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一定要记住,对男人来说,征服女人,就像是猎人狩猎一般。
太容易到手的,往往都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也不会珍惜,得不到的,却永远是最好的。他们享受的,是征服的过程。
所以,一定不能太轻易就让自己的态度明朗,更不能轻易就让对方得到。
要跟对方保持距离,要若即若离,要会主动走近,也要会适时推开,要会追逐,也要会放逐。
对男人提出的要求,不要轻易答应,也不要轻易拒绝,要学会用特别的方式跟对方周旋。
特别的方式跟对方周旋?
男人唇角的弧度越发放大,所以,要休书么。
再翻过一页。
第三招: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的关心。
这一点也要做得特别,如若做不到特别,就要无微不至。
换句话说,就是要细心,别人想不到的,你要想到,一些小细节、小举措,让对方知道,让对方感动。
用这一招的时候,也千万不能忘了第二招。
表示完了自己的关心,要懂得再拉开距离。
看到这里,男人挑挑眉。
所以,一个根本不懂医的她跑进他的房间给他探额头热度?
第四招:给对方制造出一个竞争对手,亦叫情敌。
同第二点所说明的一样,男人享受的,是征服女人的过程。有别的男人喜欢,说明这个女人优秀,这个女人抢手,这种时候,男人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和掠夺性。
争夺所得,一定比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更让男人虚荣心膨胀。
所以,如果有真的情敌,就想办法,让男人知道,如果没有真的情敌,就想办法,制造个假情敌,也推到男人面前,让其知道。
有竞争才有动力,有动力他们才会行动。
男人轻笑,所以,陆长风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真的情敌,还是制造出来的假情敌?
继续往后翻。
第五招:适时示弱。
再强的女人也是女人,女人就要像个女人。
这世上,绝大部分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人,因为柔弱的女人会激发男人天生的保护欲。
所以,要适时地示弱。
怎样叫适时?就是偶尔,就是时机要对,整天示弱,那也是不对的。
另外,示弱并不表示眼泪,虽然眼泪是女人最有杀伤力的兵器,但是,也要用得恰到好处才能发挥威力,否则,成天哭哭啼啼只会让男人烦躁和嫌弃。
如何示弱?
比如某一个自己无法应对的场面主动求助于男人。
又比如,男人在场的情况下,有人欺负你,不吵不闹、默默承受下来,特别是,如果欺负你的那个人,是同样喜欢男人的女人,也就是你的情敌,你就更应该如此。
还比如,自己哪里受伤了,装作不经意地让男人看到等等,都算示弱。
男人微微眯了眸子,想起某人脸上的那个巴掌印。
第六招: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记住,此招一定要深思熟虑才能用。
换句话说,所谓的“危险境地”一定要是自己可控的范围内,自己有把握不会真受到伤害才可以。
这招为何有效呢?因为自古以来,英雄救美,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做的事。
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男人一直看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第十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招最狠,却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的一招。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指奉献出自己,跟对方生米煮成熟饭,用责任将对方牢牢套住。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想办法跟对方有夫妻之实,对方是男人,定然是要对这件事负责。
只不过,此招慎用。
用之前,必须搞清楚对方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毕竟,这世上吃干抹净后翻脸无情的人大有人在。
另外,也必须搞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
是只要跟对方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还是必须有爱才行。
不少男人,因为责任,却也只是因为责任,才不得不结为夫妻,可能一辈子都会无爱。
所以,要三思而后行。
看完最后一行,男人轻轻合上书卷。
刚将其塞回至包袱里,庞淼骤然转过身。
吓了男人一跳。
见他竟然没有睡着,且一只手还伸在她的包袱里,庞淼怔了怔,“王爷这是?”
男人眸光闪了闪:“我准备看看你包袱有些什么东西,你做什么不用来枕头?”
庞淼连忙戒备地一把将包袱扯了过去,放在自己里侧。
她里面的东西才不能让他看到呢。
特别是二姐硬塞给她、让她学习的那本书,要是被他看到,那就丢脸丢大了。
“没什么,就是水袋磕得脑袋疼,所以就没枕。”
男人“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庞淼却是忽然坐了起来。
“王爷,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实情。”
“什么?”
男人看着她,脑海中又不禁想起书上的那些内容,忽然有些想笑,当然,忍住了。
见庞淼咬着唇瓣在犹豫,他也坐了起来,与她面对着面。
“说吧,什么实情?你说,我听着。”
“我中毒了。”
望着男人黑曜一般的凤目,她终于决定道出这些时日沉沉压在她心头的那些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8】“中毒?”男人一怔,“中什么毒?”
当即伸手,作势就要探上庞淼的脉搏,庞淼却并未让他探,摇摇头叹出一口气:“没用的,脉搏探不出,已经中毒有段时间了。”
男人愣了。
中毒会脉搏探不出?
没有理会她,径直握了她的手臂,撩起她的衣袖,探上手腕上的脉门。
平稳正常的脉象入手,男人眼波动了动,忽然就释然了。
将手自她的手腕上拿开,高大的身子朝后面车壁上一靠,环抱起胳膊,黑眸如星地看着她,几分慵懒随意,几分一本正经:“怎么回事?”
他的反应让庞淼有些意外,也让她有些受伤。
意外的是,她以为他会很吃惊,或震惊,没想到她压了那么久的秘密说出来,他的反应并不大。
而受伤,是因为她中毒了,且还是连脉搏都探不出来的奇毒怪毒,她竟然从他的脸上眼里看不出任何担心和焦急。
垂眸弯了弯唇,静默了片刻,才抬头继续。
“当年我离开王府出外寻医治体寒的神医,在一个小镇上遇到了二姐。”
她边说,边睨着男人的脸色。
“二姐是个女神医,当时,身边还带着两名女弟子,我亲眼看到二姐将一个已经断了呼吸的人救活。”
“是我主动找的她,她探了我的脉搏,说,我的病可以治,只是她身上没有带药,她此次下山来,只是办点事,若我要治,得随她上山去她住的地方一趟。”
“我自是欣然前往,只是,二姐说,她不想被世人打扰,当年之所以选择深山隐居,就是为了远离世事,所以,需要我蒙住眼睛上山,毕竟有求于人,我当然配合。”
“上了山之后,我被带进一间屋子里,接受治疗,治疗的方法是浸泡,我在装满药水的浴桶里泡了三天三夜。”
“二姐说,我体内的寒气已经尽数被逼出,基本痊愈,然后,又亲自将我蒙眼送下了山。”
“可是,返回镇上之后,二姐却突然变了一副嘴脸,她说我中毒了,我浸泡的药水,其实是剧毒,中此毒之人必须每月初一服她特制的解药,否则就会毒性发作,吐血而亡。”
“不仅如此,她说,我在庞府的母亲也中毒了,虽然跟我中的不是一种毒,但是也是需要她每月给解药才能活。”
“我很震惊,我不相信。她说,正好,她还有事需要在镇上住一晚,第二天便是初一,我若没有任何反应,就当她骗我,我如若难受了,就让我去找她。”
“事实证明,我是真的中了毒,我开始咳血,便去找她了,她给了我解药服下,我就好了。我很愤怒,我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说,让我不要怪她,不是她要我怎么样,而是主人需要我,只要我乖乖听话,解药就一定会按时给我和母亲。”
“她还说,主人真正的目标也不是我,而是王爷你,让我先想办法回到王爷身边,取得王爷信任,接下来怎么做等她通知”
“所以,你就去丽绣坊参加绣娘大赛,就为了跟我偶遇?”
一直静静听着的男人骤然打破沉默,紧接着她的话而说。
庞淼点点头:“是。”
男人亦是面色讳莫如深地颔了颔首:“知道二姐叫什么吗?”
“不知道,”庞淼摇摇头,“她的两名女弟子都叫她二姐,所以,我就也这样叫她。”
男人“嗯”了一声,“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二姐叫什么,你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你去的哪座山你也不知道,你更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二姐身后还有个什么主人,你更是连此人的面都没见过?唯一知道的是,你中了毒以及对方的目标是我?”
庞淼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二姐让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陆长风,陆长风应该跟二姐认识。”
陆长风?
男人眸光微微敛了敛。
他接这趟镖的时候,已经对此人暗中调查过了,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
他抬眸看向面前眉目如画的女人,唇角一点几不可察的微弧。
见男人听闻这一切,竟然反应不大,庞淼有些着急:“王爷说现在该怎么办?我担心她们会对王爷不利。”
“你不是说,她们暂时只是让你回到我身边,取得我的信任吗?至于她们的下一步,或者说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吗?”
“嗯。”庞淼点头。
可是,这世上,未知才可怕,就是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让人更加不安。
然而,是不是只有她不安呢?看男人面色沉静得很。
庞淼有些不悦。
就算她所有的事在他的眼里都是小事,哪怕她中了毒,可毕竟最终威胁到的,是他自己的安全啊。
“所以,目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王爷给我休书,将我扫地出门,这样她们见我根本得不到王爷的信任,应该会作罢。”庞淼冷着小脸道。
“会吗?”无视她的不悦,男人挑挑眉,“我看未必。与其让她们又去搞什么其他小动作,倒不如”
话顿住,拖长了尾音,漆黑如墨的眸子凝在她的脸上。
“不如什么?”庞淼问。
男人忽然倾身,朝她面前一凑,薄唇轻启,魅惑低醇的嗓音流泻:“不如将计就计。”
那样子,似是情不自禁地故意亲近,又似是恐隔墙有耳一般故意低语。
两人的脸不过方寸之间,男人呼出的热气喷打在她的眼上、脸上、唇上,钻入她的呼吸里,随着她的吸纳,直达心底深处,庞淼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恍惚间,甚至还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将计就计?”
“对,将计就计,不是让你取得我的信任吗?那我便给你我的信任、我的宠爱、我的心。”
庞淼浑身一震,愕然抬眸看向他,脑子里再一次空白了,甚至还有些晕眩,就像有烟火炸开,有强光刺目。
那我便给你我的信任,我的宠爱,我的心
一字一句,如同深谷峭壁上的水滴,穿透千年的岩石,砸落在心尖上。
让她震撼,让她颤栗。
虽然,他这样做的前提只是,将计就计。
但是,她却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的话。
见她傻在那里,男人唇角一勾:“怎么?不想要?”
庞淼无言以对,依旧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睫毛好长好长,又密,眼睛很黑很黑,又亮,就像是坠入了夏夜的繁星,她在他的深瞳里看到了自己呆呆的样子。
她想要,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做梦都想要。
然而,却不想是为了将计就计。
见她依旧傻着未动,男人大手捧起他的脸,唤她:“庞淼,你睁着眼睛睡着了吗?”
男人掌心的温度和指腹薄茧的微砺落在脸颊的肌肤上,庞淼浑身一颤,回过神。
“我需要怎么做?”她怔怔问他。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配合我就行。”
“配合?怎么配合?”
“比如,现在你就很配合,我捧着你的脸,你没有避开。”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俊颜就在她的咫尺。
庞淼呼吸一滞,这才意识到他的大手还落在她的脸上,一下子倒有些无措了,不知该将他的手拿开,还是就任由他去
。
“那么,接下来”男人垂目看着她的唇,修长的手指在她的眼角边上来回摩挲。
庞淼身子顿时就僵了。
接接下来,是要亲她吗?
就在她心跳砰砰地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若他吻下来,是配合他做戏,让他吻,还是果断地将他推开的时候,脸上骤然一松,男人已经将手拿开,并直起腰身,清越如风的声音流泻。
“接下来,趁两个时辰还未到,我们抓紧时间睡会儿。”
庞淼汗。
一张小脸被他捧着的时候都没有红,此刻却是彻底红了个通透。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39】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唯一庆幸的是,她幸亏,幸亏没有配合地闭上眼睛,不然,那就真是丢脸丢大了。
男人已经躺了下去,并伸出一只胳膊,“既然你的包袱磕得头疼,那我的手臂就暂时借给你当当枕头吧。”
啊!
枕着他的手臂睡?
庞淼眼帘颤了颤。
这入戏要不要那么快啊?而且马车里别人也看不到,又不需要做戏。
见她犹豫,男人伸手攥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倒了下去。
她惊呼一声,跌倒进他的怀里。
庞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上一涌,她面红耳赤,正准备挣脱,男人的声音已响在脸侧:“别动,没多少时间了,让我好好睡会儿。”
庞淼便当即停了挣扎。
想起自己刚开始还说,他的休息时间宝贵,先不打扰他,骑马的时候再跟他说,结果,愣是没忍住,耽误了他那么久。
好吧,管它什么将计就计,反正是他自己愿意让她枕的。
这般想着,便也释然了,只是她还是不敢乱动,怕惊扰到他。
直到感觉到耳边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她才在他的怀里悄悄抬起头,果然就看到他双目轻阖睡过去的样子。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睡颜,他们曾经同床共枕过四年,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或者彻夜失眠的时候,她也这样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看过他。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吧,她觉得他是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两年过去,他的五官轮廓似乎比以前更加立体了,眉宇之间的那抹沉稳和清冷更是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两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此时已是快正午的光景,外面阳光很好,透过不时被微风掀开的窗幔投进来,落在身上,金灿灿的、暖融融的。
她觉得,就这样趴在他身边静静看他,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忽然,马车车轮不知撞上了什么,车身猛地一个颠簸,她猝不及防,撑着的手肘一崴,上半身就扑跌在他的身上,而她的唇好巧不巧就落在他薄唇的位置。
两唇贴。
啊!
慌乱中还未爬起,她就看到他已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的瞳里就像是有漩涡,层层叠叠,她瞬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直到男人的薄唇微微努了努,似是想说话,又似是顺势亲了一下她,奇异的触感自唇上传来,她才惊觉想要弹开。
然,他的大手已来到了她的脑后,扣住了她的脑袋。
将她压向自己的同时,他的头也微微抬起了一些,让两人的唇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庞淼全身木掉、脑子也木掉,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就睁着大大的眸子,任由他轻轻吻上自己。
不同于客栈里的那个强吻,没有粗暴、没有血腥,他吻得很温柔,如和风细雨。
虽然她睁着眼睛,可因为隔得太近,她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到他似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两排好看的剪影。
她忽然在想,他闭着眼睛,到底是因为陶醉,还是因为要做戏,虽然亲的是她,却是闭着眼睛将她当做另一个人亲的?
她当然更觉得是后者。
直到男人缓缓放开她的唇,她还整个人木木的。
“不情愿?”他问她,声音里带着一抹哑,越发显得磁性万分。
她咬了唇,唇上似乎他的气息还在,和着她的呼吸,尽数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两颊发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的确有些不满,虽然这种不满的情绪,她不知道到底是来自他突然这样的举措,还是来自于她自己对他闭眼的胡思乱想。
“又没有外人在,二姐更不在,王爷没必要这样。”她嘀咕。
男人弯了弯唇,将双手惬意地举到自己脑后,交叉一枕,“这不是要趁没人的时候,先练习一下吗?”
庞淼抬眸看向他,心中苦涩。
这种事情还要练习吗?难道不应该是情不自禁吗?
男人也躺在那里看着她,目光绵长粘稠。
“而且,你吧,很明显缺少经验,没事更应该多练练,在客栈里那次,我看你都不知道呼吸,方才,又整个人麻木得就像是个人偶。”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还装得自己跟男人身经百战一样,他只是不揭穿她而已。
听到他如此说,庞淼自是不悦了。
冷哼:“王爷说得好像自己经验很丰富一般。”
不是不近女色吗?
而且,虽然知道他心中有人,但是,她相信,他跟那人应该没有这个。
毕竟,那个女人跟当今帝王的感情,有目共睹。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在客栈里,他说,有些事他不揭穿她,并不表示他不知道,是说她跟陆长风没有亲过嘴?
男人万年不变的脸上也终于因为她的这一句有些挂不住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嫌弃他也没有经验是吗?
“我就算没有经验,可我是男人。”
庞淼汗,这是什么逻辑?
“是男人怎么了?男人天生自带经验吗?”
“男人可以无师自通。”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0】庞淼无语,却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争论下去。
一对快七年的夫妻,清白得连亲嘴都不会,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好在这个时候,队伍也停了下来,因为到了午膳的时辰。
萧逸过来请示了一下,便开始给大家发干粮。
干粮依旧是大饼和馒头。
庞淼本不想吃,可早餐也没吃,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便拿了一个馒头。
郁临旋也只拿了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就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不徐不疾地吃了起来。
庞淼发现,能将一个干冷馒头吃得如此优雅至极的男人,天下怕是就他一人了吧?
有时她在想,其实他的气质并不是适合做草莽老大,一举手一投足,行尊带贵,浑然天成,跟粗人相差甚远。
咬了两口馒头,庞淼就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实在是太干太硬了。
但是,某人当前,她又不好表现出来,免得被他看轻,说自己娇矜。
忽然想起自己有热水呢。
连忙自包袱里将陆长风送给她的那个水袋拿出来,拧开盖子,顿时有热气袅袅冒出。
“哇,还真的保温呢。”她觉得好神奇。
对面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自是发现那水袋不是萧逸派发的那个,缓缓咀嚼着嘴里的馒头,“你还自带水袋呢。”
庞淼本想说是陆长风送的,想想没说,提袋准备送入口中,又忽的停住,然后朝他面前一递。
“什么?”
“王爷先喝。”
他先喝,她再喝他残剩的没关系,可如果她先喝,她怕他嫌脏会不喝。
男人没有接。
“不用,你体寒,热水留着自己喝,我们风餐露宿惯了,凉水没事。”
庞淼也没有收回,依旧伸着手,执意。
男人将热水袋推向她:“说了不用。”
就在这推搡纠缠中,他忽的看到了水袋上的一个标志和一个字。
标志是一块玉佩,外加一个陆字。
天明寨正在做着宝玉轩的生意,他自是对这个玉佩的标志不陌生,代表的就是宝玉轩。
而一个陆字,陆长风么。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忽然接了水袋。
庞淼怔了怔,以为他同意喝了,还笑了笑,谁知他接过之后,直接撩开马车的窗幔,将水袋扔了出去。
啊!
庞淼一下子有些不反应,什么意思?
“你怎么丢了?”她连忙趴到车窗上看,只见那个水袋躺在离马车很远的地上,因为没盖盖子,里面的热水正汩汩往外淌。
庞淼看着可心疼了。
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她回头瞪了男人一眼,转身就准备下马车去拾捡,却是被他攥住了手臂。
“不许去!”
声音沉沉,亦如他此刻落在她手臂上的力度,都彰显着他的不悦。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悦。
刚刚不是还说,她体寒,热水让她留着喝,这一转眼又发的是什么神经?
“你为什么将它扔了?”
“下次我会还你一个,”男人答非所问,语气依旧不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保温的。”
“下次?可是我现在就要喝呀。”庞淼蹙眉,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喜怒无常。
不对,不是第一次,昨日让她给大安洗裤子也是突然发的神经。
“先忍着!”
再一次霸道得不容人有半分异议的语气。
接着,他面无表情地将手里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往窗外一扔,沉声喊道:“萧逸!”
萧逸很快就跑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离最近的镇上还有多远?”
“马上就要路过了。”
“派一人先行,去镇上买袋热水。”
男人边吩咐萧逸,边自包袱里将自己的水袋取出,拧开,伸到窗外将里面的凉水尽数倒掉,然后拧上盖子,将空袋递给萧逸。
“另外,再买个炭炉,买些炭粒,买个壶,炭炉不要太大,马车里能放即可。”
萧逸不明所以,看看他,又看看小脸微冷坐在边上的庞淼,颔首领命而去。
庞淼是真真无语了。
将她的热水丢了,现在又派人专门跑去买。
而且,买炭炉、炭粒、壶做什么?
是准备在马车上烧水喝吗?
扔掉方便的,自找麻烦的,也真是没谁了。
他不说话,她也不做声。
她愤愤地掐了一块馒头,送入口中。
“等热水来了再吃!”男人瞥了她一眼,再度出声,语气依旧透着浓浓的不悦。
不悦的是她好不好?
这个男人还真是做大当家的做久了,命令人命令习惯了,强势霸道得可以。
“王爷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不让我喝水,难道还不让我吃东西不成?”
反骨上来了,不让她吃,她偏吃得起劲,大不了他再将她手里的馒头接过去,像扔水袋一样扔掉。
一块一块麻利地掰着馒头,前面的还未咽下,后面掰好的又快速送入口中。
这样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嘴里包得太多,吞不下去,胃里又作呕,她不得不趴在窗口上将嘴里的全部吐掉。
“庞淼,说你是傻瓜笨蛋,你还真对得起这两个称呼!”
男人冷着脸上前,大手拍上她的背。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1】庞淼呕得眼睛都红了,“你才傻瓜笨蛋呢!只有傻瓜笨蛋才会舍近求远、将本有的热水扔了,然后又大费周章地去弄热水!”
分明有毛病!
“你难道不明白关键的,不在热水,而在水袋?”男人大手继续抚拍在她的背上,动作比较轻柔,口气却非常冷硬。
水袋?
“水袋怎么了?”
问完,庞淼就反应了过来,因为水袋是陆长风送的吗?
她难以置信地扭回头看向男人:“你不会吧?你在意这些吗?”
印象中,他可从未在意过。
曾经在王府,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不是没有故意这样过。
她故意当着他的面绣男人用的荷包,她故意在他夜里回房前,将正在做的男人的鞋子放在桌案上显眼的位置。
可是,他从来都未问过,从来都未关心过,她做的这些男人的东西没到他手上,又去了哪里?
“我难道不应该在意吗?”男人收了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既然给你信任,你就应该值得信任,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接受一个男人的东西不妥吗?”
庞淼汗。
“你不是说那不过是将计就计的做戏吗?”
至于如此大动肝火、搞得像真的一样吗?
男人有片刻的沉默,也不知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了,还是觉得她不可理喻,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就算做戏也要认真做好,只有做得滴水不漏,别人才会相信是真的。”
好吧,庞淼无语了。
不是无言以对,而是没什么好继续对下去的。
她又不是戏子,她无法做到无时无刻都在做戏,她更无法做到滴水不漏的逢场作戏。
她会分不出真假,辨不出是在现实,还是在戏中。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里静谧得厉害。
好在马车已再度行了起来,外面有车轮滚滚、有马蹄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他道:“过来。”
她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他朝她招了招手:“脸伸过来。”
庞淼不解,“怎么了?”
“伸过来!”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已经倾身凑到她的面前,然后,伸手抚向她的唇角。
她眼帘一颤,想要避开,他已先开口:“别动,有馒头沫儿。”
馒头沫儿?庞淼怔了怔,自己伸手去拂,却没找对位置。
男人没有做声,略带薄茧的指腹直接拂上了她的嘴角,轻轻掸了两下:“好了。”
庞淼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
“王爷,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男人坐回身去,“嗯,你说。”
“以后王爷无论对我做什么,都请跟我说明一下,是不是做戏,可以吗?”
男人微怔,似是没想到她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个,轻抿薄唇,黑眸朝她看过来。
庞淼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默不作声。
这时,马车又再次停了下来。
“大当家的,东西买来了。”是萧逸的声音。
男人伸手撩开门帘,萧逸将手中水袋递给他,又转身接过另一人提着的炭炉和壶,放进车厢。
炭炉已经烧着,上面煨着一壶水。
男人将水袋递给庞淼,吩咐萧逸:“再去拿一个馒头过来。”
庞淼本不想接,可又不想显得自己矫情,只得一一承了。
“吃吧,吃完我们下去,让下一拨人休息了。”男人接过她手中的水袋,替她拧开盖子后,再递给她。
见男人如此说,庞淼只得喝着热水,吃了起来,她可不想又变成所有人等她一人的局面。
等她的间隙,男人也没有闲着。
他先提起炭炉上的水壶,伸出窗外,将里面的水倒掉了一些。
然后,又在车厢座布上撕了两条布条下来,将炭炉缠系在车厢的一角。
庞淼边吃边看着他,自是知道他为何这样做。
因为马车颠簸,壶里水太满会撒泼出来,所以倒掉一些,而绑系好炭炉是为了防止它倾倒。
的确是个心细如尘的男人!
一个馒头勉强吃掉了三分之二,实在咽不下去了,想起方才自己已经浪费了一个馒头,所以,手中剩下的三分之一,她准备留起来放好,晚上再吃。
就在她在包袱里准备找张纸的时候,男人直接将她残剩的馒头接了过去。
庞淼一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发现,他直接送入了自己口中。
“走吧。”他起身,准备下车。
庞淼怔愣地看着他,看着他三分之一个馒头就做了一口,缓缓咀嚼。
当然,她怔愣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竟也不嫌她脏,那可是她吃剩的。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接了她手里的水袋,喝了两口水将馒头咽下,然后盖好盖子才将水袋还给她。
“下去吧。”
弯腰下了马车,见她还坐在那里未动,他又回过身,道了声:“不是做戏。”
片刻,又补了一句:“因为我也有些饿了。”
庞淼本还恍惚在他的第一句话里,毕竟她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真的跟她说明是不是做戏。
更重要的,答案竟然是,不是做戏。
可是这份恍惚,也因为他随即补的那句话给瞬间拉回了现实。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2】她背起包袱准备下车,又听得他道:“接下来安排佳佳休息,要不,你再跟她休息一程?”
边说,边转过身去朗声点了三人名。
佳佳、萧逸还有另外一位兄弟。
庞淼自是摇头:“不用。”
她不想众人觉得她是五王妃就搞特殊优待,她也不太想跟佳佳同车。
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她非常非常珍惜跟他一起的时光,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就算别扭,就算尴尬,就算不愉快,却也想在他身边。
佳佳过来的时候,看到马车上的炭炉,可开心了,一脸灿烂、满眼桃花地跟郁临旋致谢。
郁临旋看都未看她,只回了她一句:“不是为你准备的,水开了记得将壶提下来。”
然后就拉着庞淼的手走开了,留下佳佳站在那里小脸青一块白一块。
上马的时候,庞淼忍不住说他:“王爷未免也太直接了吧?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个小姑娘,脸皮子薄,王爷怎么可以如此不留情面?”
男人不以为然,“没有情,何来情面?再说了,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庞淼想想也是,没有情,的确没有情面,曾经他对她,亦是从不留情面。
只不过,当真不喜欢拖泥带水吗?
那跟她为何拖泥带水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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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轮番休息,终于在八月十五这日到达了鸾县。
众人都是很开心的,虽行程有些赶,却也算一路顺利,他们担心的那些劫镖的女匪并未出现。
他们将这个归功于郁临旋,都觉得是因为他这个叱咤风云的大当家的亲自押镖,匪人忌惮,所以才没有行动。
货物送到宝玉轩的时候,轩里的伙计说陆长风还没有到,他们是八月十六开张,也就是明天,不急,人应该在路上。
原本佳佳跟庞淼是代表甲方的,清点货运应该是由她们两人进行,但是,庞淼考虑到自己跟郁临旋的关系,便让佳佳一人清点,宝玉轩的几个伙计帮忙,她只是随众人从旁等着。
佳佳心里一路憋着不爽,在清点一箱手链的时候,忽然心念一动。
趁几个伙计刚好转身,自己又背对着众人,弯腰进箱子里取物之际,从袖中快速滑下随身带着防身的一把匕首,不动声色地割断了其中一串,然后将匕首拢入袖中后继续清点。
隔了段时间,清点完几串别的,再拿起割断的这一串,手链自是哗啦散落了一地,佳佳惊呼:“啊,怎么断了?”
众人亦是大骇。
连忙弯腰拾捡,庞淼也不例外。
她拾捡的时候,发现这串手链竟然是铜钱的样式,黄金质地的,多枚铜钱穿在一起的一条手链。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郁临旋,想看看他对于铜钱这种敏感的东西有什么反应。
却只见他接过佳佳手中的红绳和残剩的三枚铜钱在看,脸上并无表情。
佳佳皱着眉头:“这可怎么办?穿红绳的师傅也没跟过来,这可是很有花样和技巧的。”
众人亦是面色凝重,都担忧地看向郁临旋。
他们不是第一次出镖,很清楚,出现这种情况,对方可能会要要求赔偿,毕竟装箱之前,他们可是派人跟在一起一样一样确认过的。
“我会穿,交给我吧。”
就在众人忧虑之际,一道清润如珠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众人一怔,是他们的五王妃庞淼。
郁临旋和佳佳亦看向她,眸中或多或少地写着意外。
庞淼走到郁临旋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红绳和残剩没掉的三枚,垂目细看。
红绳从铜钱心孔穿过,然后再编织一个好看的花样,再穿第二枚
这种难不倒她,毕竟她有的是经验。
此时此刻,她忽然在想,是不是应该感谢某个男人四年多的冷遇,让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学了很多东西。
四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若换成一天一天,日复一日,却也不短。
而且只有寂寞孤单作陪,每一日就会变得更加漫长,似是都按照时辰来过的。
没办法,时间总得打发,心中的愁苦也得打发,所以,她只能找事做。
编绳串珠便是其中一项。
当时,她是听人说,做这个会让人心静,虽然,她编了四年,也未能让自己静下来。
她知道郁临旋并不知道,从他方才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其实,她也从未遮掩过,只是,他从不在意。
五王府客厅里那一面墙的串珠,他或许以为是买的吧?下人们都以为是买的,只有海蓝知道是她自己编的。
看了残剩的花样,她心中已经大概了然了穿法,举步走到桌案边坐下,示意众人:“将铜钱都给我吧。”
众人放下后,庞淼数了数,连红绳上剩下的三枚一起,共十一枚。
她眸光一敛,这每一枚铜钱上的图案代表着一种生肖,应该是十二生肖才对。
“还少了一枚,大家再找找看,是掉到哪里了?”她示意众人。
大家都躬身找开了,佳佳也低头在箱子里面找。
庞淼又逐一去看那十一枚铜钱,眼角余光扫到一截绛紫色的袍角行至跟前,她抬头。
是郁临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3】“少了什么?”他问。
“少了肖鸡的。”
脱口而出后,庞淼忽然意识到什么,瞥了男人一眼,没再多说,低头开始编手中的红绳。
这厢,佳佳一直急得乱叫。
“怎么办?怎么办?这副手链可是很贵重的,且不说都是足金,最重要的,是十二枚铜钱,用了十二副钱模,掉一个,配都不好配,而且,这十二生肖,掉一个就不成十二生肖了呀,整副手链就等于废了。”
众人也都是屋子里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掉的那枚铜钱。
庞淼是按照十二生肖的顺序编的,因为她看到剩下的那三枚就是依次的,她想手链原本应该就是这样排的。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编完,她就停了下来,等在那里。
大家还趴在地上找。
“这枚可不可以?”随着低醇的嗓音落下,庞淼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一枚铜钱放在她的面前。
目光触及到那枚印刻着金鸡报晓图案的铜钱,庞淼瞳孔一敛,愕然抬眼。
脑子里在这一刻一下子涌过千百个念头,心中亦是百折千回。
这枚铜钱,她并不陌生。
虽然她从未经过手,可是,却是如同烙印一般印在了她的心口。
是那个叫池轻,皎皎如天上明月的女子送给他的,曾几何时,她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
所以,铜钱的边缘才会这么光,这么亮,只有长期装上身上摩擦,或者拿在手里摩挲,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对,六六百日那天,帝王不是将上面金鸡报晓的图案毁掉了吗?
如今怎么又有了?
再看,她便发现了端倪。
是重新刻过的。
不是钱模成型的那种,是后来用刀子照着以前的轮廓刻出来的。
他竟然将它恢复了,还真的一直带在身边。
前几日生辰,她还在想这个问题呢,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是有无数细针扎过,痛,不是很强烈,却是很密集,密集得几欲让她呼吸不过来。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是如此珍视之物,怎么会拿出来问她可不可以?
如若可以,是准备顶替那枚不见的肖鸡铜钱让她编在这幅手链上吗?
这,对他来说,怎么可能?
所以,她疑惑地看着男人,在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可以吗?”男人又问她,然后,还拿起来跟她手里的那些比了比,“旧了些,颜色也有些差异,毕竟金铜有异。”
庞淼看着他,看到他面色如常,丝毫情绪都没有外露。
“如果王爷舍得,旧些、颜色差些,问题不大,我有办法,前提是王爷可考虑清楚?”
庞淼听到自己如是说。
“嗯,编吧。”男人将那枚铜钱给了她。
她拿在手上,垂眸看着,有些恍惚。
没想到有一日,这枚铜钱会进她的手中。
仿佛时光翩跹倒流,她看到了那年那月那时那景。
池轻送给他的时候,他应该还是青葱少年吧?
她想象着,他拿到这份礼物时激动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小小的一枚铜钱,竟然如此沉,如此烫手。
她并没有立即穿,而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等着,她是想给他反悔收回的机会。
“不行吗?”见她未动,他问。
“不是。”她弯了弯唇,这才着手开始编起来。
没有不行的,既然这枚铜钱旧些,颜色也有差异,那么,她就让它与众不同好了。
并不是要十二枚都一模一样的花样,那样其实很单调。
有一枚标新立异,她反而觉得,会让整副手链更添亮点。
所以,她问宝玉轩的伙计又要了一截红绳,编织了一个花式,几乎包裹住了整枚铜钱,就只留金鸡报晓那个图案外露,毕竟要确保大家知道这枚铜钱代表的是十二生肖里的肖鸡。
然后与其他铜钱穿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用了不同的花式。
手链最终完成,众人都纷纷发出了惊叹。
真的很漂亮,且也很特别。
连她自己看着都觉得不错,很喜欢,她很满意地将成品递给郁临旋。
郁临旋拿在手里看了看,亦点了点头。
然,佳佳却皱起了眉。
“这怎么行?本来是足金的,现在换个铜的,怎么可以?而且,跟原本的手链完全不一样,我们宝玉轩的每一款首饰都是先设计出来的,独一无二的。”
“就是独一无二,所以换个样式也何妨?还是独一无二不是吗?”庞淼接得也快。
佳佳就不悦了。
“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陆老板那关肯定过不了,他在首饰方面,是个非常严谨较真的人。”
庞淼动了动眉,是吗?我看现在较真的人是你吧?
这个女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咄咄逼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没关系,等陆大哥回来,我跟他讲。”
她自座位上起来。
“开个价吧,就按照原本的那副手链开,我买了。”男人骤然开口。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4】众人震惊。
庞淼也很是意外,愕然转眸看向他。
佳佳更是难以置信。
“这这个很贵的。”说完,佳佳就觉得不妥。
果然,男人当即就眉尖一挑回了她:“觉得我买不起?”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大当家的别误会,绝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佳佳连连摆手解释。
她的确不是这个意思,她眼瞎才会觉得堂堂一天明寨大当家的会买不起这一串手链。
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说,这一串手链的价格可能会超过他们这一次押镖的镖费。
这一点,其实大家都知道,包括庞淼。
宝玉轩是全大齐名列前茅的首饰行,其首饰以精美、独特、高档,却也几乎件件天价而闻名。
庞淼觉得买下来没这个必要。
毕竟,赚钱也不容易。
这一趟镖,他们二十号人,啃着馒头,喝着凉水,日夜兼程不是吗?
所以,她朝郁临旋面前走了两步。
“真的没事的,等陆大哥到了,我跟他说,他不会计较的。”
“你也觉得我买不起?”
男人长如蝶翼的睫毛一掀,转眸睇向她,眸底蕴着一丝寒凉。
庞淼眼帘颤了颤,当即意识过来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陆长风送个保温的水袋给她,都被他不悦地给扔了,她怎么还能当着他的面,对着众人的面,站在陆长风那边说话?
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她便不再做声。
而且,她想到一个问题。
或许,方才他甘愿拿出自己珍藏的心爱之物让她编进手链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买下来的准备。
这般一想,她就通了。
原本还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舍得?他怎么可能会舍得?
原来,这一招在后面等着呢。
“说吧,多少银两?”男人不徐不疾,却明显带着催促,“这些首饰在京师的宝玉轩不是都有定价吗?”
“有是有,只是”佳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大当家的当真现在就要买吗?”
“是,就当我给你们鸾县的宝玉轩开个张。”
见男人口气笃定,佳佳只得去翻跟清单一起的价格明细。
“一千八百两银子。”佳佳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面色无波地点点头,“嗯。”
虽是意料之中,但被真切地证实,众人还是有些微微吃惊。
他们此次镖费是一千五百两,果然手链要贵。
不过,他们并不觉得什么。
换句话说,他们大当家的要买这个比镖费还贵的手链,他们心里没有一丝不快,他们都心甘情愿。
因为这个男人平素从不亏待他们。
无论是以前劫富济贫的日子,还是现在镖行天下的日子,他都是带给他们好日子的男人。
他们不缺银子。
可庞淼还是觉得贵。
但是,她也只能是觉得,人家买意已决不是吗?不对,应该说,人家买定了不是吗?
心中苦涩,她垂眸弯了弯唇,男人却忽然倾身凑到了她的面前,吓了她一跳。
她抬眼,他侧脸,在她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很便宜不是吗?比在丽绣坊赎你少得多。”
灼热的气息撩进她的耳廓,她长睫一颤,他直起腰身。
“萧逸,拿银票给他们。”
一手交银票,一手交货。
佳佳点好银票交给宝玉轩的伙计,郁临旋将手链拢进袖中。
交易完成后,佳佳跟伙计们继续清点剩下的货物。
清点完毕,双方签字,签字字据一方一张。
“按照契约,六百两银子当日出镖之时,陆老板已经付给大当家的了,剩下的六百两原则上现在付,但是,陆老板不在,我们也做不了主,虽然手头上有刚刚大当家买手链的一千八百两,但是,这毕竟是两回事,所以,还得烦请大当家的等陆老”
“没关系,我们等一日。”佳佳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郁临旋打断。
也就是这时,庞淼才知道他们此次的镖费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于是,越发觉得那手链贵了。
当然,那日在丽绣坊的那五千两啊,她更是心疼得不行。
那五千两真是亏啊。
她也不知道他为何当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甘愿付了?
“大当家的,我们现在是去客栈吗?”
见已交接完毕,萧逸问郁临旋。
郁临旋点头,“嗯,等处理完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
众人一怔,还有什么事?
大家都看着郁临旋,郁临旋眼梢一掠,瞥向佳佳,薄唇轻启:“佳佳姑娘,是你主动承认呢,还是我替你说?”
佳佳浑身一震,毫无心理准备。
众人也是愕然。
“大大当家的这话什么意思?”佳佳的小脸有些发白,她强自镇定。
“我什么意思?”
郁临旋唇角冷冷一勾,明明俊美如俦,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你以为我们天明寨在江湖上是白混的吗?就算退回去十年,你那种小把戏,我们都不屑玩。”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5】佳佳脸色煞白如纸。
众人莫名,几个宝玉轩的伙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庞淼同样疑惑地看着郁临旋。
佳佳咬着唇,唇却依然在抖,落在箱子边缘的手指紧紧抠住木板,以此来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
“我我不明白大当家的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郁临旋挑了挑眉,“那我就把话说明白,那枚肖鸡的铜钱就在你身上吧?”
佳佳脚下一软,所幸手扶着木箱,才没有跌倒。
郁临旋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此时身上不仅有那枚铜钱,也应该有一把匕首。”
佳佳难以置信地看着郁临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回应。
“大大当家的,是是怀疑我对那副手链做了手脚吗?”
“不,没有怀疑,”郁临旋摇头,众人怔住,佳佳也愣了愣,却又听得他紧接着道:“是肯定。”
这话锋转得
一片低低的哗然和唏嘘。
“我没有!”睨着众人的反应,佳佳慌了,大声否认。
虽然再大声,也掩饰不了她的心虚。
郁临旋瞥了她一眼,缓步走到方才庞淼所坐的那个凳子边,优雅一甩衣摆,坐下。
“那日在京师的宝玉轩点货之时,我在场,我非常确定这幅手链那时是完好的。所以,只可能在路上,或者方才,红绳断掉。而此红绳我看过,是上好的冰蚕丝,且多股搓成,就算大力拉扯都不会断,它却断了,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接头处没接好,松了,毕竟手链的红绳是有打结的地方,另一种,就是人为造成。”
听到这里佳佳已是心跳完全不能控制。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第一种,可能会在路上发生,因为马车颠簸,摇摇晃晃,打结处散开,的确有可能。第二种,却绝不可能,因为箱子封条完好,从未被打开过。”
“然而,我方才看了红绳,断开之处并非接头处,所以,排除在路上发生,不在路上,就只能是方才了。方才接触到这幅手链的人,只有佳佳姑娘一人。”
佳佳彻底慌了神,还想狡辩,却不知该寻找什么借口。
“还有一点,就是那枚不翼而飞的铜钱,更加证明了这是人为的把戏。为何呢?因为,不可能找不到,要不,就在箱子里,要不,就落在这间屋子里,结果,箱子里没有,屋子里也没有,这间屋子虽大,障碍物却很少,除了桌凳,没有其他东西,一目了然,寻不到就说明没有掉在地上,而是被人刻意藏了起来。”
男人声音不紧不慢,本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透着寒气。
“另外,我仔细看过红绳的断口,非常平整,显然是被利器一下割断,所以,我才说,佳佳姑娘身上应该有一把匕首之类的东西,佳佳姑娘若当真问心无愧,可否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袖袋?”
佳佳早已慌得六神无主、脑中空白,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大当家的这是要搜身吗?”
“放心,我所说的‘我们’并非指他们,”男人边说,边优雅地扬袖一指,划过在场的天明寨兄弟,“更不是指我,我们天明寨有女人在的。”
话落,男人眼梢一掠,转眸看向庞淼。
庞淼怔愣。
天明寨有女人在的。
所以,这个女人是她?她是天明寨的一份子?
所以,现在是让她去搜佳佳的身?
见庞淼没有动,男人偏头一指,意思是让她去,动作迷人至极。
庞淼微微抿了抿唇,情绪有些复杂,静默了一瞬,便举步朝佳佳走过去。
她相信郁临旋说得绝对没错,只是没想到佳佳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之坏。
使坏之人,该搜,就是要让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
她不明白的是,从这个男人方才的分析来看,在他看红绳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是佳佳所为,为何不那时揭穿她,让她将那枚肖鸡的铜钱拿出来,而是宁愿拿出自己的珍藏顶替,等到最后才将她揭穿?
难道他就是想将自己的那枚珍藏拿出来编进手链里?
没道理啊。
这厢,佳佳见庞淼真的走向自己,心里面紧绷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断,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向郁临旋。
“大当家的,对不起,佳佳错了,是佳佳不对,佳佳不应该跟大当家的开这种玩笑”
佳佳边慌急地说着,边从袖中掏出那枚铜钱。
“玩笑?”男人轻嗤,微微眯了眸子,狭长凤目间有寒光逸出,“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玩笑!你觉得你跟我是能开玩笑的关系吗?”
佳佳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小脸血色全无。
男人起身,似是也不想跟她多说,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将那枚铜钱接过,转身递给在场的看似是宝玉轩领头的一个伙计。
那伙计连连摆手:“大当家的银子已付,这枚金铜钱就属于大当家的,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请大当家的见谅。”
男人却还是将铜钱递到了该人的手中。
“没事,帮我转交给你们陆老板。”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6】在回客栈的路上,庞淼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这个男人真的狠。
虽然看起来,他似是碍于佳佳不是天明寨的人,是对方主顾的人,并未对佳佳采取什么惩罚,可是,实际上却是对佳佳用了最坏的方式。
当着那么多的面,最主要的,当着宝玉轩那几个伙计的面,将佳佳揭露出来,已是没给她留一丝余地。
几个伙计当面,佳佳想跟陆长风隐瞒这件事都不可能。
最绝的是,最后那枚铜钱他还不要,让伙计转交给陆长风。
如此一来,等于人证物证俱齐。
另外,那枚铜钱转交给陆长风,既显示了自己的风度,又无形中给陆长风施加了压力。
陆长风想不处罚佳佳给他一个交代都不行。
果然是做老大做久的人,杀人都不用刀的。
其实想想,她又不是今日才认识他,又岂会不知他是一个狠绝的人?无论是对人、对事、还是对待感情。
且不说曾经四年的相敬如宾,不对,应该说相对无言,其实也不对,她都不知道用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几年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
的确是如宾的,却没有相敬,也没有无言,只是从未走心。
但凡在意过她一点点感受,方才他就不应该将池轻送给他的那枚铜钱拿出来吧?
当着她的面拿出来,是想告诉她这么多年,他一直随身带着?
当着她的面买回去,是想告诉她,他有多么舍不得吗?
其实刚开始,她还没有这样想的,那时,她以为他真的是为了救急。
可是他揭露佳佳的事一出,她就不得不这样去想了。
明明他完全可以不用拿出来不是吗?直接让佳佳将私藏的交出来便是。
不拿出来,至少她可以自欺欺人地想,或许他没有带在身边吧?
他难道从来都不觉得,她还是他的妻子,就算他不爱她,至少名分在,至少她爱他,自己这样做很过分吗?
当然,他肯定不觉得,若是觉得,就不会过分了。
所以,她才说他狠,真狠。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她一路无言,直到来到客栈上了楼,准备进自己的厢房时,他忽然喊住了她:“庞淼。”
她停在门口,回身看向他。
他举步朝她走过来,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握起她的右手,将那枚手链戴在她的腕上。
“稍稍有点大了,你太瘦,得吃胖些。”他垂目看着,开口。
庞淼脑子瞬间死停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将手链戴在她手上试试看吗?还是送给她?
在她的心里,当然是前者靠谱些。
没有做声,应该说,不敢瞎开口,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撒开的蝶翼一般。
“通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说声谢谢吗?”他徐徐抬起眸子,问她。
庞淼怔了怔,仔细慎重地反应了一下他这句话,所以,是后者?
“送给我的吗?”她直接问。
“不然,难道戴在你手上玩?”他不答,挑眉反问。
她有些震惊,震惊之余,又很想回他,她的确这样以为。
震惊之后,她犹不敢轻易相信。
“王爷也说过,我对得起傻瓜笨蛋这两个称呼,所以,请王爷在一个傻瓜笨蛋面前,还是来直接一点吧,王爷到底要做什么?”
“我难道还不够直接?我又没蒙上你的眼睛,然后给你惊喜,更没让你先猜,我会送你什么东西,我就直接戴在你的手上了,含蓄吗?委婉吗?”
庞淼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不过,却也终于肯定了,他是送给她的。
“为何?”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只问了两个字。
其实,她的问题是,为何突然送礼物给她?且还是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东西?
“中秋快乐!”他同样回望着她的眼睛,回了四个字。
庞淼睫毛颤了颤,所以,他的意思是,送给她的中秋礼物?
然而,她问题的重点是后面。
池轻送给他的东西,他怎么可以送给她?
“谢谢王爷,只是这份礼物我收不合适。”庞淼作势就要将手链取下来,却是被他的大手按住。
“你自己编的,怎么会不合适?”
庞淼垂眸,弯了弯唇,“王爷知道原因。”
又何须要她言明?
男人眸色转深,凝着她,沉默了少顷,“所以,在你眼里,收陆长风的水袋合适,收自己丈夫的手链不合适?”
庞淼再次无语。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也未给她辩驳的机会,男人又继续道:“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像处理陆长风送的那个水袋一样处理它。”
嗓音中已经透出凉意。
庞淼一时愣住,他的意思是,她如果不收,他就扔了它?
虽根本就不相信这句话,却也不敢冒险挑战,毕竟言出必行,是他的一贯作风。
“好吧,那谢谢王爷了,王爷也中秋快乐。”
既然是他执意送的,收便收吧,又不是她要的。
见她如此,男人“嗯”了一声,转身便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庞淼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问他:“是做戏吗?”
男人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似是轻嗤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花一千八百两银子去演一场没有观众的戏吗?”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7】回房后,庞淼想了好一会儿他最后那句话。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是,并非做戏,但是,说什么没有观众,是什么意思?
是说只有他们两人吗?二姐她们不在?
可是他们又不是在房间里,是在走廊上,在一个公众的地方,他怎么就能那么肯定?指不定二姐就藏在哪里看着呢?
当然,她想得最多的还是腕上的这幅手链。
他真的就这样送给她了?
那枚铜钱可是那个女人送给他的,他贴身珍藏了那么多年,如今突然送给了她,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关于他几个意思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了一下午。
虽然一下午她也没有闲着。
她去了趟集市,买了些面粉和五仁,然后,又跑去找了客栈老板跟他借厨房,一直到此刻在厨房里撸起袖管准备动手和面做月饼,她还在想。
想想她自己也是够了,以前不送礼物给她吧,她经常想,跟了他这么多年,竟然礼物都不送她一个,如今送了吧,她又纠结得不行。
哎。
对了,下午她还买了个小伙伴回来,就是此刻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一只小狐狸。
出门在外,她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本无心买这些东西,是去集市的时候,正好路过,卖小狐狸的小姑娘拉住了她的衣角,说自己母亲病了,没钱医治,求她买下自己养的一只小狐狸,还说小狐狸特别聪明,会端盘子上菜。
她见小姑娘可怜,给了些银子她,没要她的小狐狸。
可小姑娘执意,说她不要狐狸,她就不能收她的银子。
所以,最后,她就只能将小狐狸带回来了。
之所以决定做月饼,是因为她下午下楼找小二要热水的时候,听到几个天明寨的兄弟在说没想到今年中秋会远在异乡过,口气中难掩落寞。
她就想,中秋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月饼赏月的日子,的确,人在异乡,难免愁绪。
虽然,七年来,这一日,她都没有阖家团圆过。
记得最后一次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月饼喝茶赏月,还是在庞府的时候,记忆有些遥远,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所以,今年中秋,难得跟他在一起,她希望能做一做这一日,寻常百姓家家人都会做的事。
另外,也可以抚慰抚慰天明寨这一众兄弟的思乡思亲之情。
和面、搓团、包馅儿、成型、蒸、烤
每一步,她都做得极其用心。
这不由地让她想起,嫁到五王府的第一年中秋,她也亲自下厨房做月饼的情景。
那时,她是抱着满腔热情的,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馅儿,却又不想问他,因为想给他惊喜。
最后,她没有办法,她干脆每种馅儿的都做一些,从早上一直忙到天黑,她记得所有她知道的馅儿她都做了,好像是十二种,还是十三种来着。
她让海蓝将院子布置了一番,圆桌软椅、熏香暖炉、瓜果香茗。
然后,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坐在院中的月下,等他回来一起过中秋。
他没有回。
自那年过后,中秋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月饼。
多年后再做,不免有些生疏。
这一次,她就买了一种五仁馅儿,虽然她依旧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口味的。
她就觉得,五仁馅儿不太咸、也不会甜,比较中庸。
想想曾经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爱他真是爱得不遗一丝余力,恨不得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如今的她不会了。
应该不会了吧?她问自己。
虽然此次是一种馅儿,但是人多,月饼数量得多,所以,也花了不少时间。
待全部做好,已是黄昏的光景。
听萧逸说,为了庆祝此次出镖顺利,也为了欢度中秋,郁临旋让大家夜里一起聚餐。
萧逸还说,如果在天明寨,今夜大家会围在篝火旁吃肉喝酒、唱歌跳舞。
如今人在外面,条件有限,就只能在客栈大堂里举行。
不过,已经跟客栈老板打过招呼了,整个大堂天明寨包了,而且,也让附近的一个酒家烧好菜送过来。
聚餐结束,大家自由,可以去夜市看花灯,也可以去河边放莲花灯祈福。
萧逸笑嘻嘻地说,其实难得在外面过一次中秋,也是不错的,至少天明寨里就没有这些东西。
听到看花灯、放莲花灯,庞淼心里也是雀跃的,有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在萌芽着。
见离聚餐还有些时间,她又快速出门去成衣店挑了套衣服。
回客栈后洗了个澡,再梳妆打扮,门口萧逸就来喊了,说让下去大堂聚餐。
她应着,让他先下去,说自己马上来。
她并没有直接去一楼大堂,而是抱着那只小狐狸从另一侧的楼梯去了后院的厨房。
月饼都在那里凉着呢。
下午的时候,她试过这只小狐狸。
那小姑娘没有撒谎,这小东西的确会端盘子呢。
******
一楼大堂里,灯火辉煌。
几个桌子拼在了一起,众人都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甚好。
桌上摆了满满一席菜,还有新鲜瓜果,以及上好的杏花酿。
出镖之时不可饮酒,是天明寨的明确规定,谁也不敢违背。
出镖结束,终于可以痛饮一场,众人可是盼了很久。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8】
郁临旋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他的左边是三当家的萧逸,右边众人自动空着,因为要留个某个女人。
久等不至,众人都有些些急了,毕竟连日来的馒头凉水,让他们看到酒肉就像是看到了久违的亲人。
但是,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在郁临旋面前。
终于,男人似是自己也等不及了,拢眉问向萧逸:“你去喊她,她怎么说?”
“说马上下来。”萧逸探头看看楼梯口,这马上也马得太久了些,依旧不见人影,“要不,我再去喊一声。”
男人没有做声。
萧逸从座位上起来,刚准备离席,就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五王妃来了。”
他脚步顿住,朝楼梯口看去,却并未见人,疑惑地循着纷纷侧首的众人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从另一侧门口端着托盘走入的女人。
若不是灯火够亮,他差点一下子没认出来她。
因为此时的她穿着一件这几日从未穿过的衣袍,浅浅的淡紫色,很新也非常合身,让她玲珑的身材尽显。
不仅如此,还梳了一个从未梳过的发髻,发髻上一枚珠翠金步摇轻曳。
妆容也非常精致,肌肤胜雪、粉腮若桃,明眸、朱唇,一看就知精心装扮过,不浓艳,也不素淡,非常恰到好处的那种。
萧逸不禁看得微微有些痴了。
直到边上的兄弟喊他坐,他才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看向主座上的男人,发现他自是也在看着她,灯火氤氲处,微微眯着凤目,面色很淡,眸色却很深。
那是他极少从那个男人身上看到的眼神。
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来,敛了心神,他再次转眸看向女人。
女人也快走到近前。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女人的身后,还有只小狐狸,竟然一双前脚也端着个小托盘顶在小脑袋上,仅靠一双后腿在一摇一晃的走路。
难怪女人走得那么慢,原来是为了跟这个小东西保持一致。
众人也发现了,纷纷发出惊叹声。
萧逸更是见所未见,新奇得不行。
等等!托盘里是什么?
萧逸瞳孔一敛。
或许是女人今夜的样子太过惊艳,迷乱了人眼,又或许是她的出场方式太过特别,一人一狐,且齐端托盘,所以,大家都没有去在意托盘上的东西。
直到女人笑着朝小狐狸指指坐在主座上的那个男人,示意小狐狸将托盘上到男人的面前,大家才真正看清托盘里的东西。
赫然是月饼!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月饼是这个男人明文规定禁止在中秋这日食用的东西。
萧逸更是吓得不行,见男人已经变了脸色,可女人还浑然不觉,在开心地使唤小狐狸,且小狐狸真的依言走到了男人面前,萧逸急死了,抑制不住地起身,想要提醒。
可是男人比他动作更快。
只不过不是起身,而是低吼,还有扬臂。
随着一声:“拿走!”他猛地一扬臂,将小狐狸手里的托盘击开。
托盘斜斜飞出,擦着边上女人的耳边呼啸飞出老远,撞在楼梯的扶手上,“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里面的月饼尽数滚落。
小狐狸也因为他的动作甩出好一段距离,跌倒在地,呜咽了一声起身就跑了出去。
大堂瞬间静了,不,是世界静了。
庞淼也不知道是惊了,还是吓了,又或者是怎么了,反正那一刻停止了思考,就傻傻地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一托盘月饼。
“让你拿走!你没听到吗?”
男人再次沉声呵斥她。
对,是呵斥,脸色非常难看,虽然不是铁青,而是煞白,声音也像是淬了冰,且咬牙切齿。
庞淼一句话也未说,端了托盘转身便走。
萧逸见状,连忙上前,情急之下,拉了庞淼的袖襟,就想要解释:“五王妃”
男人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了起来:“萧逸,忘了那日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这一次声音更寒。
萧逸浑身一震,那日,哪日?
他想了想,难道是那日,他说,她是陆姑娘,还是五王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她当成陆姑娘,还是五王妃?
这句话他没明白啊。
啊,眉心一跳,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松了庞淼的袖襟。
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庞淼一句:“天明寨不吃月饼的,因为大当家的不吃,王妃不知道吗?”
正一肚子莫名,一肚子气,一肚子火,一肚子伤心委屈的庞淼自是不知道郁临旋当日跟萧逸说了什么,见这个时候两人还打哑谜一般,只道又是什么她不可触碰的秘密。
天明寨不吃月饼,因为他不吃。
闭了闭眼,她挺直背脊回头:“不知道,我哪知道他那么多的狗屁禁忌!不吃拉倒!”
说完,也蓦地扬臂,将手中托盘重重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大响,不比方才那个小托盘砸落在地的声音小,可庞淼还不解恨,一脚踩在托盘上。
那一瞬的感觉,就好像他一脚践踏在她的心血上一样。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49】
众人都吓住了,她看得到大家的表情。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是被她毫不斯文地脚踩托盘的举措吓到了,还是被她敢公然发那个男人的火吓到了?
也不想理会,她准备离开,却发现男人比她更快。
伟岸身姿自座位上起来之后,就径直经过她的身边,准备上楼。
什么意思?
要走也不是他走啊,也是她这个天明寨的外人走啊。
想想也可笑,自己不是天明寨的人,从未在天明寨呆过,不知道天明寨有中秋不吃月饼的规矩正常,可她跟这个男人结婚了六年多啊,她竟然完全不知他不吃月饼。
月饼而已,又不是毒药,做什么看到像是看到了恨红了眼的仇敌一样?
至于吗?
她想,定然又是触及到他心里的某个底线了吧?或者说,跟那个心尖上的女人有关?
来不及多想,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了他的袍袖:“等等!”
男人顿了脚步,脸色依旧很难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别走,我走!”
庞淼亦冷着脸,口齿清晰道。
男人垂目,看向落在自己衣袖上的她的手。
“链子呢?”
他问,声音又哑又沉。
庞淼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手链。
方才沐浴的时候,她取了下来,然后此刻在袖袋里。
之所以没有带,是因为她觉得不好意思,特别是,让天明寨的那些人看到,他花一个比此次镖费还高的价钱,买了个手链,却是为了送给她,总归不是很好。
此刻,她却是不想解释了。
“不想戴!怎么了?想收回去吗?”庞淼松开他的袖襟,探向自己的袖袋,作势就要拿。
男人不可理喻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再次大步上楼。
庞淼最受不了他这种反复无常,前一刻给你一个甜枣、下一刻又扇你一耳光的脾气了。
凭什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着他的背影,她突然冷笑道:“到底小狐狸是王爷的禁忌,还是月饼是王爷的禁忌?还是两个都是王爷的禁忌?”
男人脚步一停,回头。
他本就高大,又站得比她高三个台阶。
此刻居高临下、目光沉沉过来,完全是一股泰山压顶之势。
她也不惧,倔强地扬着小脸,直视他。
她又没有说错。
王府里的那只叫“小五”的小白狐,她可是隐约知道故事的。
只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铜钱在,想必,白狐也定然还在。
其实,她带这只狐狸回来,压根就没有想要触他什么伤心事,她甚至压根就忘了这茬儿。
还是刚刚才猛地想起来。
“王爷既然那么放不下,就将休书给我呀,自己被别人耽误着,就来耽误别人,算什么男人?”
庞淼觉得自己一定是气昏头了,一定是,否则,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特别是当着这么多天明寨人的面。
她是真的气呀,委屈得要命,如果她做错了,那也可以作罢,可是
六年前的那个中秋,她抱着一腔热情,六年后的今天,她又何曾不是满心雀跃?
换来了什么?
所以难免失控了。
她的话很重,她知道。
众人果然惊错了。
萧逸更是皱紧了眉头。
其实,或许只有他一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担忧地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男人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只看了庞淼一会儿,虽然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却终是没有发作,转过身,继续准备上楼。
“说了,我走!”
庞淼再次出声。
这一次,她也没有再做一丝停顿,既然男人在楼梯上,她自是也不想经过他身边上楼,而是扭头朝客栈大门的方向走。
“五王妃”
萧逸本能地就想拾步去追,可只迈了一步,又想起男人的话,便只得停住了脚。
男人高大的身形顿了顿,也没有回头,只一瞬,还是上了楼。
留下一众天明寨兄弟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
萧逸也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让小二将滚落一地的早已脏掉的月饼收拾掉,又招呼大家稍微等一下,他想,以他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应该一会儿就会下来的。
只是他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他,也放心不下那个女人。
此时天已黑,人生地不熟的,那个女人能到哪里去?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吩咐去找,他也不敢贸然前往呀。
“她是不是陆姑娘,还是五王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她当做陆姑娘,还是五王妃?”
这句话时刻在耳啊。
他希望她是陆姑娘,男人提醒他,她是五王妃。
甚至带了几分警告。
这一点,他也是刚刚才明白过来。
哎,现在怎么办?
唯一庆幸的是,今夜是八月十五,有夜市通宵,河边还有放莲花灯的活动,外面应该很热闹。
男人呢?
有没有事?
其实,他知道,他那么着急地、一声不吭地上楼是做什么?
他想起了三年前,还是四年前的那个中秋节的晚上。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0】
那夜月亮特别好,大家都围坐在天明寨的院子里,围着熊熊篝火,把酒言欢。
那个男人就只是作为大当家的身份,在欢庆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下,致了个开场白,敬了所有人一杯酒,然后就进屋去了。
他也就是在那夜才发现,似乎每年的中秋节,除非男人不在寨子里,只要在寨子里,好像都没有跟众人一起欢庆到最后。
以为他是不喜热闹,其实,他也的确不太喜热闹,所以,他也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他想给老夫人,也就是莲太妃送一些新烤的羊肉进去,在莲太妃的厢房外面,听到和看到那骇人听闻的一幕。
当时,门是关着的,他首先是听到呣子二人的对话。
莲太妃让男人吃什么东西,男人不想吃,两人好像很不愉快。
他原本是想敲门进去的,就是看到呣子二人似乎在闹矛盾,所以,放弃了。
出于好奇,他透过门缝朝里看。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男人跪在她脚边的一个蒲团上,老太太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两半,一手拿一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递给男人。
他定睛看了看,发现是月饼。
他当时还怔了呢,原因有二。
一是,只是月饼而已,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怎么一个那么执意,一个那般不愿?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男人可尊重他的这位母亲了,不至于拒绝半个月饼,更不至于为了半个月饼罚跪。
另外一个就是,他们天明寨虽是草莽组织,却也吃喝不愁,甚至可以说很宽裕,做什么一个月饼,还要呣子二人分?
直到男人再次出声,他才明白过来,也震惊不已。
男人说:娘为何总要自己折磨自己呢?这种带蛆的月饼,从我记事起,我们年年中秋都吃,吃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吃?我不想吃了!
带蛆的?
他当时手中的羊肉差点拿掉了。
吃带蛆的月饼?
于是,他更加惊奇了。
老太太很生气:又不是你一个人,为娘不是年年都陪你一起吗?
男人也很不悦:所以我才说,娘为何要自己折磨自己?我不想吃,我更不想让娘吃。
老太太不同意:但是,当年,那个女人就是让娘吃了啊,所以,必须吃,只有年年吃,才能一直提醒你,自己这辈子要做的事是什么,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才能让你一刻都不能松懈。
男人反驳:我已经很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了,这跟食不食这种月饼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很固执:怎么没有?所谓‘知耻而后勇’,只有记住了耻辱,才有勇往直前的动力。
见男人不接,老太太将其中的一半一口塞入自己口中,另一半就朝男人嘴里塞。
男人反抗了两下,见老太太不知是气的,还是给呛的,咳嗽了起来,便甚是无奈地将那半边月饼接过吃了。
可是接下来,就看到他冲到屋中的木痰盂边剧烈地呕了起来。
看得他当时也想呕了。
是真的想呕了,想着那爬蛆的月饼,胃里翻搅得厉害,又看着男人呕得那么痛苦,他更是难以抑制,他连忙捂住嘴巴离开了。
其实,他一直到今天都没能完全明白呣子二人的对话。
后来东窗事发,他得知老太太是当今的莲太妃时,心中猜测,这一切应该跟皇室有关,什么耻辱,想必是皇室中的谁给莲太妃的。
虽然个中详尽他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男人从此怕上了月饼,不,应该很早之前就怕了。
只是,每年都得吃。
一直到莲太妃在皇室大牢自杀后,这两年才没有吃,但是二十多年留下的阴影让他在中秋这日看都不能看到吧?
不然,也不会下令让天明寨上下,中秋不可食月饼。
所以,这个时候,他上楼,是去呕去了?
因为看他方才脸色很难看。
或许大家以为他是生气,可他知道,他是难受,在隐忍。
生气只会黑脸,不会苍白得就像是一张纸一样。
自己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心里是想去的。
但是,他又深知男人性格,从来有任何事情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的,怕他觉得他知晓了他的秘密,逾越了,所以又不敢去。
就在他正纠结的时候,男人又下楼来了。
他一震,连忙起身,大家见状,也都跟着起身。
男人扬手,示意大家都坐,衣袍轻荡走过来。
他发现,男人除了身上换了一套衣服,其余并无任何异样,脸色也跟平素一样,情绪更是看不出一丝喜怒,就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撩袍坐下,见大家都未开动,他唇角勾了勾:“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然后,执起竹筷,带头吃了起来。
竟然一提也未提那个女人。
萧逸心里急死,几次想问:五王妃怎么办?
话到嘴边,又愣是不敢问出来。
所幸,聚餐没进行多久就很快结束了,虽然有肉有酒,气氛却始终起不来。
就算大家谁也不提,但是终究是记挂的,甚至可以说,大家都在担心着。
毕竟,那个女人想做月饼给大家吃的心没有错,不仅没有错,而且还是用了心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1】大概是因为中秋之夜的缘故,此时的鸾县真的好热闹。
烟火漫天、灯笼高挂,特别是展花灯的那条街,更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街道的边上就是一条长河,沿河一路都是放莲花灯的人。
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夫妻,也有初涉爱河的男女,看女子羞答答,男子慌手慌脚的样子就看得出来。
庞淼穿梭在人群当中,眸中映入的是如此热闹盛景,却无端的悲从心来。
果然,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风景。
风景再美,她也丝毫觉察不到跟自己的关联。
看来,人的心情和感受,真是回不去了。
下午在听到萧逸说,夜里有花灯可看,莲花灯可放的时候,她还真的期待过。
她想起,小时候,跟随爹娘,以及婢女海蓝,一起赏花灯的日子,那种快乐,那种开怀,真的一去再也不复返了。
无论如今的她多么努力,多么积极地让自己变得乐观,也再也找不回来那时的感觉了。
“姑娘,买个莲花灯许个愿吧。”
“姑娘,买烟火吗?”
路边很多小贩在兜售这些东西,特别是见她手上什么都没有,都凑过来推销。
她本想买个莲花灯的,后来一想,没有心愿买什么莲花灯?
其实,也不是没有心愿,是因为她的心愿从来都未实现,以致于,她都不相信心愿这个东西了,或者说,她都不想许心愿了。
因为世事就是如此,越希望,越失望,还不如从来就不曾期待,到最后才不会觉得一切落空。
所以,她买了几根烟火,就是拿在手上燃的那种。
掏银子的时候碰到那只手链,她又想起男人问她‘链子呢”时的样子。
是怪她不该没戴吗?
她替他顾及手下兄弟们的感受,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真的看不懂他,既然那般在意他送给她的东西,她戴没戴,又做什么无视她所有的付出?
无视也就罢了,简直是践踏。
想起这个,她就气。
那只小狐狸也不知道吓得跑哪儿去了,她出来就没看到,不知是不是回小女孩家了?
将手链重新戴在手腕上,她跟卖烟火的小男孩借了火折子,将烟火点着。
然后,拿在手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任由璀亮的烟火在她手上呲呲绽放、熄灭、再绽放、再熄灭。
待最后一根烟火燃光,她就站在河边上,看那些男男女女兴高采烈地放莲花灯。
不宽的河面早已被姹紫嫣红的各式莲花灯覆盖,烛火摇曳,一直绵延很远很远,直至看不到。
其实,真的是美的,就像是夏夜的星河,只是没有属于她的那颗星。
看着无论男女老少,都非常虔诚地将花灯投入河中的那一刻,她在想,苍天真的有眼吗?
它真的在俯瞰着整个人间吗?
它真的会满足每个好人的心愿,实现每个好人的愿望吗?
垂眸,弯了弯唇,她为自己这些无聊的想法感到好笑。
一阵河风吹过,吹皱一河河水,莲花灯徜徉荡漾,摇摇晃晃。
她抱了抱胳膊,感觉到了寒意。
身上的这套衣服新买的,料子有些薄,深秋穿其实不太适宜了,更别说深秋的夜里。
她当时是看上了这个颜色,因为她知道,他喜欢紫色,他自己的袍子,也绛紫色居多,为了不显示自己处心积虑,她这身紫正好,比较淡,也比较适合她的肤色。
就这样跑了出来,披风都没拿,随着夜深,越发感觉到冷了。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河边,去人多的地方看灯展的时候,一人直直迎面走过来。
******
“公子,买盏莲花灯吧,一年就一次,许愿会实现,公子不要错过了。”
“公子,要烟火吗?买几根烟火吧。”
“公子”
郁临旋信步走在人群当中,不时举目四望。
人真的很多,他有些没想到。
“公子,就买盏莲花灯吧,公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虽然人多,但是他走在人群中特别打眼,因为人高大不说,还生得俊美,然后,又一身华服、气度高洁,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所以,几个卖莲花灯的一路撵着他想要他买。
最后他也被聒噪得有些烦了,就掏出银子买了一个。
想了想,又道:“再给我一个吧。”
一下子买了两个,这些人也总算不再跟着他。
一个大男人一手一只莲花灯,他觉得甚是奇怪。
然后就两只花灯放一只手上提了。
可是,怎么看,还是怎么觉得奇怪。
最后,将那只提灯的手负在身后走,他才稍微觉得能接受一点。
来到一座人潮攒动的桥上,他停了脚步。
想来,这应该是整条街最高的地方了。
他四下环顾。
大堂里的时候,他有些过分,他知道,但是,他没办法,他克制不了。
这不能怪她,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无法跟她解释。
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的伤和痛。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2】那时大概他三四岁的样子,反正是他刚能记事的时候。
他就记得那年中秋,他母妃凭退了所有宫人,拿出一个月饼,掰了两半,一半给他,一半自己,让他吃。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以为是特别好的东西,所以,他母妃才故意让所有宫人都避开,偷偷跟他两人分享。
他起先并没有发现上面的蛆,因为是五仁馅儿的,他以为是瓜子仁,很开心地一口咬下去。
他当即就发现了不对,很难吃,有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他哭丧着脸,不想吃。
她母妃说,不行,必须吃。
他这才发现上面的蛆,哪里会怕动的瓜子仁?
他吓坏了,丢了月饼,并告诉他母妃,上面有虫子,有白白的虫子。
他母妃说,知道有虫子,就是故意让它生的虫子,就是因为有虫子,所以要吃。
并从地上将那半边月饼捡起来,塞在他手上。
他不接,摇头,他哭,并不停地说着:我不要吃虫子,不要吃虫子。
那个年纪,似乎只会这样表示自己的拒绝。
但是,他母妃并未如他的愿,先让他看着,看着她吃,吃完,她就来喂他。
他不懂为何要吃?他很犟,死死闭着嘴就是不张开,后来,他母妃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并一脚将他踢跪在地上。
他痛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母妃便开始给他讲,为何要吃这种有虫子的月饼。
是因为要让他记住,她曾经受过的屈辱,要让他记住,这份仇恨,要让他记住,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有拥有无上的权势,才能不吃这种东西。
其实,在他那样的年纪,怎懂得这些?他根本就没有听懂,却只能是听着。
他母妃告诉他,生他是八月十一,八月十五中秋那日,他才四天,她还在月子里。
皇后来看她了,也就是后来成为太后的那个女人。
女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说中秋夜,各宫都赏月去了,她还在月子里见不得风,受苦了,并赏赐给了她月饼。
并让她试试看,好不好吃。
当时,女人带的宫人,她的宫人都在场,很多人,皇后赏赐,莫大殊荣,岂有不受之理?
她只得吃了。
一入口她就发现了不对,又难吃又难闻,她看了看,赫然发现是变了质长了蛆的月饼。
她震惊看向女人,女人完全一副毫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整个一没事人的闲适之态。
还问她,味道如何?
她当时气得只差吐血。
她不相信女人不知道月饼坏了,而且女人贵为皇后,皇后的宫里怎会有放坏的月饼?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女人存心为之。
因为她生了儿子,生了皇子,女人嫉恨,所以才来这么一出羞辱于她。
女人势力强大,连皇上都会让她几分,她一个没有靠山的妃子,又岂敢跟她作对?
而且,就算为了刚刚出生的他,她也不能有任何造次,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受着,明明都要呕了,还得跟对方说,味道不错。
那么多的宫人看着,他就躺在她旁边,她愣是将一个长蛆的月饼给咽下去了。
因为这个,她几天都不敢喂奶水给他,生怕搞个什么病变出来。
自那以后,每年的中秋前夕,她都会提前做个月饼,故意放坏,故意让其生出蛆来。
然后,中秋夜呣子二人分吃,以此来让自己卧薪尝胆,知耻而后勇,不断变得强大起来。
以致于后来他都害怕过中秋,更怕见到月饼这种东西。
就算加上今年已经三年未再食了,他却还是谈月饼色变,见到就更加难受,本能地就想作呕。
他知道,他这种是心里上的原因,导致的身体上的反应。
可,体病好治,心病难医。
他想,或许这种反应会跟他一辈子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胃里又开始翻搅,他蹙眉,连忙将思绪拉了回来,强行让自己不要再去想。
他要找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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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一直将庞淼拖到一个行人比较少的小巷子口,才将她放开来。
反正知道有行人,她也不敢乱叫,除非解药不要了,小命不要了。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二姐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全身上下地打量。
庞淼皱眉,不悦地揉着被她攥痛的胳膊。
竟然都跟她跟到了鸾县!
那看来,她在林子里解手那次,并不是看花了眼睛,是真的看到了这个女人。
刚准备脱口说自己不行,蓦地想起郁临旋说的将计就计,遂回道:“基本上算是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吧,他今日还送了副贵重的手链给我。”
庞淼边说,边扬手晃了晃,将自己腕上的手链给她看。
恐二姐不信,她又补充道:“二姐可以去问陆老板,这手链就是从他们宝玉轩买的。”
二姐没有做声,庞淼便趁机道:“二姐不是说,让我先取得郁临旋的信任,然后再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吗?如今我已成功取得他的信任,那么,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3】“成功?”二姐冷笑,猛地扬臂作势就要扇她一耳光,却不想被她头一偏,险险避开了。
二姐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躲,眸色更厉:“哟,长能耐了?”
庞淼没有做声。
她也没想到自己反应那么迅速。
或许是这段时日被人扇耳光扇得太多了吧,本能地就知道躲避了。
“二姐做什么要打我?”
“做什么?”二姐冷哼,“因为你不诚实。”
庞淼眸光微闪,心底有些虚,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哪里不诚实了?”
“你不是说你已成功吗?若是真成功了,此时你又岂会一个人在吹冷风?如此良辰佳节,不是应该出双入对吗?”
“我”庞淼一时语塞,“我就是出来透透气,他们一帮子人在喝酒,全部都是男人,我又不会喝酒,所以出来逛逛不行吗?”
“逛逛?我可是看见你从客栈里气冲冲出来的。”
庞淼震惊。
“所以,二姐一直在跟踪我?”
“我只是想要你早点完成任务。”
庞淼心里有些瘆,却也很生气。
“既然二姐那么不信任我,做什么要我去做这些?二姐自己上不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还用得着你这个蠢货?”二姐冷嗤。
庞淼反应了一下二姐这句话,是非她不可的意思吗?
心中也更加好奇,取得郁临旋的信任后,她的任务是什么,换句话说,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没有出卖我们吧?”二姐微眯了眸子问她。
庞淼虽然心里如同小鼓在捣,面上却还是冷笑了一声,反问:“二姐觉得我敢吗?”
“谅你也不敢!除非你和你母亲的解药,你不想要了!若是被我发现,你出卖了我们,将这一切告诉了郁临旋,影响我们整个计划,我绝对不会轻饶你,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到时候,你跟你母亲,就是一个死!”
庞淼脸色白了白,袍袖下的手紧紧攥住。
她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手里有一把匕首,她会不会狠狠地朝面前的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身上刺过去?
略一思忖之后,她觉得还是不会。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她的母亲考虑。
当然,这是思忖之后的结果。
所谓思忖,其实就等于回归了理智,无论多少。
若是不思忖,哪日Ъ急了她,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失控之举。
“二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走了,想必他们聚餐也要结束了。”
说完,庞淼转身就准备走人,被二姐喊住:“等等!”
庞淼脚步停住,回头,不耐地皱眉:“还有事吗?”
见她不耐烦的样子,二姐很是不悦:“你急什么急?得想个办法才行,一直这样拖下去,要拖到猴年马月?”
“什么办法?”庞淼没太听明白。
“其实仔细想想,郁临旋对你也并非没情,从丽绣坊为你一掷千金,到后来的跟你同乘一骑,再后来同乘一车,到送手链给你,若是其他男人,或许这不能代表什么,但是,他不一样,据说他从不近女色,为人冷漠,做事也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会留有几分余地,这样的男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为了一个女人,去做这些他从不会做的事。”
庞淼闻言,垂眸弯了弯唇。
她想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了解这个男人,他的确对我有情,然而,却并不关乎爱。那是恩情,是我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的恩情。
当然,她没说。
那是她跟他的事,没必要跟这个憎恶的女人说这些。
而且,最重要的,某人不是说将计就计吗?
既然将计就计,她就不能跟这个女人说任何对他们两人关系不利的话。
“所以呢?”庞淼问。
如果能将接下来的任务告诉她就最好不过了。
“所以,现在就缺一个突破口而已。”
庞淼一怔,“什么突破口?”
“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让你们两人关系更进一层,也让你们两人关系铁板钉钉,更让他对你从此负责的突破口。”
二姐笑得有些邪佞。
庞淼眼帘一跳:“你要做什么?”
“你太无用了,没办法,只能出大招了。”
话落,二姐忽的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拉。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趁她踉跄惊呼之际,将一粒什么东西抛入了她的口中。
一股药味入喉,庞淼呼吸一滞,本能地想制止自己吞下。
却不料二姐又快速地伸出手指,在她咽喉处一点,那枚什么药丸就滑入了她的腹中。
“你——”庞淼脸色惨白,胸口起伏,又怒又急:“你给我吃了什么?”
二姐松开她的手臂,“放心,这次不是毒药,只是一点催情之物而已,看郁临旋到时舍不舍得你死?”
二姐微微眯着眸子,眸底阴笑尽凝。
庞淼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艰难开口确认:“所以,你给我食了食了媚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4】二姐点点头,鼻子哼哼:“嗯哼。”
庞淼心中所有的情绪,终于因她这一句轻描淡写、又得意尽显的嗯哼给点燃,她忽然大叫一声,朝女人扑了上去,发疯了一般扯女人的头发,一边打女人,一边试图探进她的袖袋,去抢解药。
可,对于一个会武功的人来说,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只一瞬,二姐就钳制住了她的手臂。
“你疯了?”
见有路人驻足观望,二姐冷声斥她。
庞淼怒气难消,在她的手中挣扎,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双眸子红得瘆人,就像是要哭了,又像是给气的。
“我就是疯了,被你们逼疯了,快将解药给我!”庞淼才顾不得那么多。
“解药急什么?哪个月少了你?初一之前一定会给你就是!”
二姐攥着她的手臂身形一转,由背擒的方式变成了两人面对面,如此一来,不知情的外人看,还以为两人姐妹情深手拉手呢。
“我说的是媚毒的解药!”
“这个东西有解药吗?”二姐反问她。
庞淼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恨恨地瞪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怎会不知道这种东西没有解药?
“二姐,你是魔鬼!”
她咬牙,一字一顿。
二姐怔了怔,也不以为意,唇角一勾,冷冷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我帮你做了一个你自己根本就不敢做的决定,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你还是完璧之身,你不觉得可笑吗?如此一来,你们终于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当然,前提是,他舍不得你死。”
庞淼在二姐的手下喘息,眸子里的猩红更甚,就像是弥漫了血,她也咧了嘴,冷笑。
“我死了也好,省得再被你们折磨,你们的计划也彻底落空。”
这句话并未威胁到二姐,二姐挑挑眉:“你死了没关系呀,还有你的母亲不是。”
“你们这帮禽兽!”庞淼气极嘶吼。
二姐丝毫不理会她的谩骂,唇角笑意一敛,正色道:“好了,不跟你废话了,虽然药力发作有段时间,但是,我也不想你在大街上就发作了,我想跟你说的是,在郁临旋面前,你自己想好一个为何会中此药的说辞,绝不可道出我们,否则你就等着替你母亲收尸!”
说到这里,二姐又笑了笑:“给你个提议,你可以说是自己给自己下的,这个理由最充分,也最容易让他相信。”
庞淼苍白着脸摇头,那样,她宁愿死。
她已经爱他爱得没了自我,绝对不能连最后一点自尊都失去。
可是,她死了,她母亲怎么办?
心中无助到了极致,也恨怒到了极致。
她猛地将手腕自二姐手中抽出,扬臂就要甩二姐一巴掌。
二姐毕竟会武功,她的巴掌还未落下,就已眼疾手快地将她的手臂擒住。
大概是觉得她竟然敢抽她耳刮子,未做半分停顿,下一瞬,二姐也毫不客气地扬臂甩出另一手,准备还她一巴掌,却同样被人在半空中擒住。
只不过,不是庞淼。
而是另一手。
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
是个男人的手。
庞淼跟二姐皆是一怔,循着那只大手看向大手的主人。
赫然是陆长风!
两人都很意外,同时出声。
“陆老板。”
“陆大哥。”
陆长风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也蕴了几分寒霜,他一把甩掉二姐的手。
“二姐,我虽不知你们个中详尽,但是,你动不动就打人未免太欺人太甚,若再被我陆长风发现,就算你曾对我有施救之恩,也休怪我不客气!”
二姐被甩得脚下都后退了两步,可见陆长风力气之大。
她脸色青灰地看着陆长风,胸口起伏,显然很生气,又不得发作。
“你没事吧?”陆长风问向庞淼。
就那么一句问话而已,庞淼却忽然很想哭。
当然,只是想,并没有哭,反而微微一笑,摇头,“我没事,谢陆大哥。”
陆长风显然不信,看看她,又看看二姐。
“需要我帮忙吗?”再度问向庞淼。
庞淼眼窝一热,抿了抿唇,看了二姐一眼,摇头:“真的不用,谢谢。”
他帮不了她,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陆老板,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二姐说完,略显警告地睇了庞淼一眼,转身就走了。
陆长风蹙眉瞥了瞥二姐的背影,再次跟庞淼确认:“真的没事吗?看你脸色不好。”
庞淼笑笑,“真没事。”
想起他方才跟二姐说的话。
“二姐曾经救过陆大哥?”
“嗯,”陆长风点头,“二姐医术了得,救过我的命,我也因此才认识她的,答应她给你照应,也是为了还她人情。”
陆长风说得很粗略,但是庞淼已经得到了这几日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那就是这个男人跟二姐并非一伙的。
这一点,让她很欣慰。
想起体内的药也不知几时发作,连忙跟陆长风告辞:“陆大哥,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他喊住:“等一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5】庞淼回头。
陆长风唇角勾起,微微一笑:“今夜的你,很美。”
庞淼怔了怔,不意他将她喊住,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心中苦涩更甚。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在她看来,这世间多半的女子都是‘为己悦者容’才对,她亦是。
然而,那人看不到。
多年的夫妻,还不及一个认识不到几日的陆长风,她觉得很讽刺。
“谢谢。”她笑了笑,再度转身,却见陆长风快步上前,“咦,这就是天明寨大当家的在我宝玉轩买下的那串手链吗?”
手背一热,是他径直过来握了她的手,然后垂目看着她腕上的那副铜钱手链端详。
“是的。”
庞淼眼睫闪了闪,对于他的举措,有些无以应对,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又怕伤害到对方,毕竟陆长风并无什么非分之心。
所以,只得任由他握着,同时希望他快些看完便可以放开。
可对方似是被这串手链惊艳到了,一副看不够、也放不开手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今日的事情我全都听说了,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等手艺,跟我们宝玉轩的那些老师傅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特别是这款式,非常新颖独特,世间无双。”
陆长风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夸赞间,还抬眸看向庞淼,满脸满眼亦是惊艳和赞许。
庞淼无心这些,满脑子都在想着,身上的那毒怎么办?
也未完全听进去他说什么,就勉力牵着嘴角算是回应。
“宝玉轩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只要你愿意,我宝玉轩的大门时刻朝你敞开着,什么条件都任由你开。”
陆长风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谢陆大哥好意,这个日后再说吧。”
庞淼往大路上走了走,大路上人多,她是恐陆长风又做出什么让她无措的举动。
陆长风跟着她一起,也走了几步,心思还在惜才上。
“如果不愿意来宝玉轩,你也可以每月定时帮我设计几样新款式,我付佣金给你。”
庞淼心里很急,点头,“好的,以后再说。”
脑子里依旧在思忖如何解决媚药的事,忽然眸光一亮,她快速跑到路边,将两个手指塞入口中,抠向喉咙深处。
刚食下不久,药力应该还没有倾散吧,如果能呕出来,是不是就会没事?
陆长风怔住,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
连忙上前,“你怎么了?”
见她蹲在那里“啊啊啊”地干呕着,痛苦至极的样子,他蹙眉,大手轻轻拍上她的背,帮她顺气。
“到底怎么了?你是本来想吐,还是想让自己吐啊?”
见她塞手进喉中,想来是后者。
庞淼还在抠,试图将手指更深地探入喉中。
“我能帮你什么?”陆长风看着她。
今夜,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庞淼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只是干呕着,什么都没有呕出来,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把抓了陆长风的手,眼泪汪汪、气喘吁吁。
“陆陆大哥,你会武功对不对?”
“嗯。”陆长风点头。
“那你是不是可以用内力将我催吐?”
方才二姐就是用内力点了一下她的喉咙,她就完全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去。
陆长风怔了怔,再次点头,“嗯,应该是可以。”
庞淼顿时就燃起了希望,拉着他的手,催促道:“那快,快将我催吐!”
陆长风看了看她,没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腕一动,提起真气,凝力于指尖,在她喉间左右两个茓位上一点。
庞淼当即就感觉到胃里一翻,她侧首,呕了出来。
眸色一喜,她连忙定睛在那并不多的呕物里找寻,希望能看到那粒药丸。
虽然二姐投入她口中之时,她并未看到,但是在喉中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是丸状的。
然而,没有。
其实就呕出来一些水,没有什么干物,就连她吃的月饼都未呕出,所以一目了然,很好找。
就是没有。
“陆大哥,就只能让我呕这么多吗?还能不能再呕?”她仍不死心,求助地看着陆长风。
陆长风摇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这种呕茓点一次有效,短时间内接着点是无用的,得隔一个时辰才行。”
一个时辰?
她如何等得了一个时辰?
没有接陆长风的帕子,庞淼失魂落魄地自己掏出一条丝绢,揩了揩嘴角。
“我知道了,谢谢陆大哥,我真的要回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真的不能再耽搁了,如二姐所言,如果在大街上发作了怎么办?
这般想着,她拔腿就跑。
大概是见她如此反常,陆长风脚尖一点,飞落在了她的前面,她来不及刹住脚,就直直撞进她的怀里。
鼻子和额头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撞得她眼前金星一冒,差点跌倒,陆长风的双手适时地将她的双臂扶住。
“做什么跑?撞疼了吧?”
有些无奈的口气,也带着几分责怪,还带了几分怜惜。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如果你不方便跟大当家的说,你可以跟我这个朋友说。”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6】陆长风的这句话差点让庞淼泪崩,若不是她强自忍住。
这是一句让人感动,也让人心酸的话。
那个大当家的男人是她的丈夫,这世间有什么事,是不方便跟自己丈夫说的,却能跟他这个萍水相逢没有几日的朋友说的呢?
偏生两个人都不能说,不是不能说,是说了也无益,陆长风帮不了她。
见陆长风双手落在她的手臂上,一副执意要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样子,她心想,今夜若不找个合理的解释给他,怕是走不了了。
略一沉吟,她抬眸看向面前芝兰玉树一般的男人:“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王爷闹了点不愉快,我做了月饼给他,被他打翻了,所以,我就气着跑出来了,想起白日的时候,自己吃了他天明寨的馒头,就想着也呕出来。”
这个解释应该可以吧?
毕竟她做月饼是事实,被郁临旋打翻也是事实,她气着跑出来还是事实。
“真的?”陆长风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嗯,不信陆大哥可以去打听,他可是当着众天明寨弟子的面如此不识好歹的。”
说到这个,庞淼难掩咬牙切齿,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
睨着她气鼓鼓、却又娇憨的样子,陆长风笑了,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呀,真是个小孩子,白日吃的馒头,早消化得不知到哪里去了,竟然想呕出来,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庞淼有些红了脸,其实是心虚的,但是,看起来,像是不好意思。
她连忙配合地补了句不好意思的话:“我这不是给气糊涂了嘛。”
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这几日连着赶路也没怎么休息好。”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陆长风自然是应允。
“嗯,回吧,”陆长风点点头,双手松开她的两臂,“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庞淼连连摆手,“街上那么热闹,没事。”
“那好吧,其实,我是想送的,但是,恐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勉强。”
陆长风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她:“夜里凉,你穿得太单薄,这个拢上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至少在路上可以拢着。”
庞淼怔了怔,再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坦荡和真诚。
不送她,是怕引起误会,让她在路上拢着,到了客栈就可以取掉,也是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不强求,不做作,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如何拒绝?
“谢谢!明日若有机会,就会还你,若没机会,回京师再还你。”庞淼将披风接过,拢在身上。
“不急。”
此时,站在远处某桥上的男人正好看到这一幕。
不,应该说,从女人撒腿跑、男人前面拦,女人撞进怀里的那一刻,就开始看到了。
通常情况下,出现这种情况是一方生气了,想跑?另一方拦,不让她走?
应该是这样,不然不会一双手攥着女人的手臂不放开。
然后,哄?
终于将女人哄得不生气了,男人便伸手点了她的额?
最后依依不舍地道别,还脱了身上的披风给女人?
他微微眯着眸子,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女人离开,脱衣送温暖的男人还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这是不是已经超出了第四招的范围?
【第四招:给对方制造一个竞争对手,亦叫情敌。
如果有真的情敌,就想办法,让对方知道,如果没有真的情敌,就想办法,制造个假情敌,也推到对方面前,让其知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应该是这样写着。
可是,这次,她并没有想办法让他知道,也没有推到他面前来、让他知道。
脑中想着这些,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走进人群中的女人,一瞬不瞬。
浑然不觉自己的薄唇不知几时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更丝毫未察觉,负手提于身后的两个莲花灯已在他的指间变了形。
直到莲花灯骨架的篾竹戳破了他的手指,他痛得瞳孔一敛,这才回过神。
扬臂一抛,两盏莲花灯脱手飞出,扔向桥下的河里,男人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已经融入人群的身影,并举步追了上去。
身影走得也很快,在人群中穿梭,在人不多的地方,甚至还会小跑一阵,显得很急,又宽又大又长的披风拖在身后,被风鼓起。
街上的人真的很多,所幸他身高高,就算在人群中,视线也不会有多少受阻。
他也不追上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放慢脚步,就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倒要看看,她急成这个样子,是要到哪里去?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追上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解释自己为何打翻了月饼,还是该为她私会陆长风生气?
前者,他没法解释,过去的那些隐痛,已经过去,他的母妃也已经不在人世,他不想再提。
而后者,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所以,他只是这样跟着。
直到他看到她进了一家医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7】总算见到了一家还未关门打烊的医馆,庞淼立马就冲了进去。
医馆里就只有一个人,坐在柜台里面的灯下打瞌睡。
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人睡眼惺忪地站起来。
因为时间紧迫,庞淼也顾不上女儿家的颜面,直接开门见山:“大夫,媚药能解吗?”
虽然她知道,这种药有解药的可能性是零,但是,她还是心存侥幸地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大夫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能啊,当然能。”
庞淼一听顿时就激动了,“你可以吗?”
男大夫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咳”了两声,彻底被她的这句话惊醒,指了指自己:“我?”
庞淼点头:“嗯,是啊,你不是说能吗?”
大夫吓得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可是有妻儿的人。”
庞淼汗。
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误会了,她问他可以吗?他以为她要跟他那什么
“有解药吗?吃的那种解药?”她问。
“吃的解药肯定没有啊。”
好吧,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庞淼真的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了。
很沮丧,很绝望,也很茫然,很无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客栈吧,她又怕去面对那个男人,特别是怕自己在药力的作用下,神志不清的时候,会对他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不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对他那样的男人做出什么失控之事?应该说,她是怕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在他面前,做出什么失控丢脸的事。
可是,不回客栈吧,她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人生地不熟的,一人在外面,一旦药力发作,死了都无人知道。
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客栈。
一来,她可以将自己关在厢房里;二来,如果她不回客栈,二姐一定会知道,到时候她跟她母亲的解药就拿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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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郁临旋就见女人从医馆里面出来,依旧脚步急切。
他原本还准备进去医馆问问怎么回事,可见她跑得那么快,恐一转眼就不见了人,所以就没进去。
反正他自己会医,若有什么问题,等会儿一探脉搏便知。
身体有恙竟然也不找他了,而是宁愿进医馆看大夫,看来,生他的气生得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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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门口,庞淼正欲拾步进去,蓦地想起身上陆长风的披风。
虽自己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去在意那个男人怎么想的,但是,她现在就怕纠缠。
换句话说,她怕耽误时间,如果被那个男人看到,肯定免不得一番纠复。
所以,她还是解了下来,快速叠了一下,看不出是男人披风的样子,她才拿在手上走了进去。
想必聚餐早就结束了,大堂里空无一人,且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拼起来的桌子都也已经拉开摆好了。
两个伙计倚在迎宾柜台边闲聊着,见她进来,朝她颔了颔首,算是示意。
她也点点头,然后便快步上楼。
与此同时,她还将原本拿在身前的披风背过手拿在身后。
总之,安全第一,防患于未然。
刚上了几级台阶,蓦地听到熟悉的男声自后面响起。
“我让准备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庞淼呼吸一滞,又飞快地将背手而拿的披风拿到了前面。
想想这句话也不可能是跟她说的,肯定是在问两个伙计,她也未理会,头也未回,脚步不停,继续上楼。
“等一下。”身后又忽然传来他的声音。
这次,她脚步一顿,是叫她吗?
方才大厅里都没有人,应该叫她吧?
不对,大厅里没有人,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竟然跟她前脚后脚!
天,那岂不是她在客栈门口紧急脱披风都被他看到了?
所以,现在让她等一下,是要跟她算账?
那她还能等?等才是傻瓜!
这般想着,就决定佯装没听到,就算听到了,又没指名道姓,就当不知道叫她,她继续快速上楼。
可走了两步,又听到声音响起:“五王妃,大当家的叫你呢。”
庞淼脚步一滞,这一次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她抬头,便看到楼梯上面的萧逸,似是正准备下楼。
庞淼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萧逸,你要不要出现得那么及时?要不要那么好心地提醒?
我跟你不是冤家啊,怎么就路那么窄呢?
这前一个后一个的,没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回头,却看到郁临旋根本就没有在看他,而是站在柜台前跟两个伙计说话。
“热水送去厢房了吗?”
看来,压根就没有跟她说话呢,‘等一下’应该是跟客栈伙计说的,她自作多情了,萧逸也自以为是了。
她转回来,朝萧逸摇头耸耸肩,便快步上了楼,留下萧逸站在那里怔了又怔。
这厢,两个伙计也是懵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似乎这个男人没跟自己说过要准备热水啊,难道说了,他们没听到?
不敢肯定,所以也不敢瞎说,只得赔礼道歉,并说立刻马上去准备。
可刚打算去水房,却又蓦地听到男人道:“不用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8】回到厢房,将房门“嘭”的一声关上,庞淼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身上的药,她又一颗心高高拧起。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返身将门栓栓好,她却还是担心,若药力发作,神志不清,她会自己打开门栓。
搬桌子抵住门也不行,她能搬来,就能搬走。
除非门能在外面锁住,她在里面才无能为力。
可这件事她自己又没法办到,让别人帮忙将她锁在屋里又特别奇怪,搞不好还此地无银,让人知道她中了媚毒。
就在她心乱如麻地想着怎么办、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此时的她每个神经都是紧绷的。
“我,萧逸。”
“有事吗?”这种时候,能不开门解决的事就一定不要开门解决,想想,她又添了一句:“我已经睡了。”
“大当家的让我通知一下所有人,明日巳时出发。”
庞淼怔了怔。
就为了这个?
这不是白日里已经通知过了吗?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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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回到郁临旋厢房的时候,郁临旋正坐在灯下拿着竹签在拨弄着灯芯,想来应该是拨弄了很久,因为灯芯没有一点芯花,而且,竹签都烧着了。
萧逸怔愣了一瞬,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在意,还是压根就没注意,反正在一直拨弄着。
“大当家的,我已经全部通知到了。”他上前,回禀道。
也就是这时,他发现,男人是后者,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竹签着火。
因为他很清晰地看到,男人是因为他的话才回过神,然后发现竹签烧着了,连忙甩甩熄。
“嗯,都通知到了本人吗?”男人执起灯罩将油灯罩上,漫不经心问向他。
萧逸一怔,通知到本人?哦,他是担心有的人他是让人带信的是吗?
“是的,都通知到了每个人。”
男人点点头,似是又想起什么:“大家都没有意见吧?有没有谁不高兴?”
萧逸就懵了。
方才他就觉得他奇怪了,如今又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都差点怀疑坐在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们大当家的。
印象中,这个男人可没有这么婆妈。
白日里已经通知过大家,明日巳时开路回京师,结果,刚才,他又让他去每个人通知一遍。
他跟男人说,白日里已经通知过了,大家知道的。
男人回他,通知了也必须去提个醒,以防大家今夜玩得太晚,影响明日出发。
他原本还想回他,明日是巳时,又不是辰时,就算夜里玩得晚,巳时都快中午了,绝对影响不了。
当然,他没有说。
上峰吩咐,作为下属,照办便是。
如今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一直以来,不都是他做决定,大家执行,从未见谁因为这样的事有意见不高兴,也从未见他在意过谁会有意见不高兴。
今夜是怎么了?
“没有,大家都没意见,除了五王妃、大安、三柱,三人已经睡了,我没见到人,其余人听说真要回京师了,都很开心呢,归心似箭吧。”
萧逸笑嘻嘻说着。
“睡了的人你如何通知的?”男人突然问。
“哦,就在门口通知的,他们在里头都给了回应的,大当家的就放心吧,一个不落。”
男人眸光敛了敛,朝他扬手,示意他退出去。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他又忽然喊住了他。
“把这次分得的镖费领去吧。”
萧逸怔了怔,镖费?现在就发?每次不是都是回去以后才发的吗?
见男人在包袱里取出一沓银票,他拾步走过去。
“总共一千二百两,除掉路上投店吃饭之类的花销约一百五十两,还有一千零伍拾两,二十一人,每人五十两。”
男人边说,边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
萧逸接过,看着手里的五十两,又有些犯迷糊了。
平素每次分银两什么的,不是都让他分的吗?这次就将他的那一份给他,不让他分了?
还有,出镖的不是二十人吗?怎么变成了二十一人?
哦,对了,还有那个女人,也是,跟着一起也吃了不少苦,是应该分得一份。
“谢大当家的。”
“领了的,在这里签个字吧。”男人又拿了张白纸铺在他面前,并将蘸好墨的毛笔递给他。
萧逸再次怔住了,还要签字?以前一次五百两的都分过,都没有签什么字,如今五十两还要签字?
而且,他们天明寨大部分都是粗人,大字都不识一个呢,让他们签字,那岂不是要命?
似是了然他的困惑,男人出声解释道:“既然我们慢慢变成了生意人,我们就也要慢慢地正规起来,生意不断扩大,这些都是必然要做到的,否则走不远。而且,白纸黑字也能有据可查,免得出现以前那种漏发少发、错领代领的情况,没事,不会签字的,按个手印就行。”
原来如此,萧逸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当然,这个男人几乎就没有让他觉得无道理的时候。
签完字,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下男人:“其他人的,我去发吧。”
“不用,我亲自来吧,毕竟第一次如此实施,我得给每人讲明白一下,免得他们七想八想了去。”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59】好吧。
萧逸只得作罢。
只是,还是那句话,不是向来都是这个男人做决定,大家执行吗?几时这般在意起这些人的想法了?
再说了,在大家的心里,这个男人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大家只有膜拜,只有服从,哪会有什么想法和意见?
他总觉得,今夜,男人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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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淼躺在榻上,强迫让自己睡过去。
从未中过这种药,先前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她在想,会不会睡着了,药力发作会不知道,又或者,睡着了,会不会药力发作会慢些?
可此时的她又如何睡得着?
就像是等待着一场未知的灾难,知道的,是灾难一定会来,未知的,是怎样的灾难,自己会在灾难中怎样?
这种感觉比等死还要难受。
就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厢房的门再次被人敲响。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敲门?
她准备佯装睡着没听到,反正先前已经跟萧逸说过,自己睡了,明日看看是谁,到时解释的时候,可以让萧逸帮自己做个证。
可是,对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敲敲,等等,又敲。
她本就心里烦躁,听着这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更烦。
“谁呀?”她没好气地问道。
“我,开一下门。”
庞淼心口一跳,清润低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郁临旋!
他这个时候敲她门做什么?攥着被褥,她忽然觉得一颗心跳得徐徐加快起来,不会药力要发作了吧?
“王爷有何事明日再说吧,我已经睡了。”
她不打算起来。
“开一下门,有事。”男人也不打算走。
庞淼有些恼火,她当然知道有事,所以才说,有事明天再说,听不懂人话吗?
“我已经睡了,不想起来。”
她再次拒绝。
“起来。”
回应她的,就两字,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道。
庞淼真的想骂人了,不再理他,也不起来,就晾着他。
以为他过一会儿就会走的,谁知道,他又开始不徐不疾地敲门。
庞淼烦死了,拉了被褥蒙住头,可还是挡不住敲门的声音。
真是够了!
一把掀开被褥,她下床跻了鞋子,吧嗒吧嗒打开门,男人长身玉立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和一张什么纸。
她瞥了男人一眼,清冷着小脸没好气地问道:“王爷何事?”
男人黑眸凝落在她的身上,徐徐开口:“不是已经睡了吗?和衣睡?”
庞淼这才想起自己衣服都没脱呢,她是担心药力一旦发作,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冲出去也有可能,所以,她就穿着外袍。
“王爷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
“当然不是。”
庞淼本是双手落在门边上的,左右一手一边门,自己站在打开的门之间。
这个姿势本就是很戒备的姿势,等于将门外的人拦住不让进的意思。
然而,男人说完“当然不是”,就直接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握住她的腕,将她落在门边上的一只手拿开,然后,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厢房。
庞淼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完全猝不及防,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到底何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和不悦。
男人径直走到桌边,将手里的纸张放下,然后,又取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然后,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点了点,侧首看向她。
“分发一下此次出镖的镖费,在这里签个字。”
庞淼怔了怔,很是意外。
上门发钱的?
她走过去,看到桌上摆着的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以及一张签字的纸,纸上已经有三个人的签名,和一个指印。
“多谢王爷好意,这银子我不能领,我不是天明寨的人,而且,此次出镖代表的也不是天明寨。”
“代表陆长风吗?”男人接得特别快,她还未说完,他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
“嗯,”庞淼点头,“代表的宝玉轩。”
这本就是事实,她搞不懂,男人为何又是一副凶恶的眼神?
男人忽然笑了,低低笑。
“庞淼,拒绝自己丈夫的银子,却去代表另一个男人,你不觉很可笑吗?”
庞淼汗。
略一思忖,便也勾了唇角:“王爷觉得可笑吗?正好我也这样觉得呢。当日在京师的宝玉轩里,王爷提出来要如此做的时候,我就觉得可笑呢,没想到如今出镖都结束了,王爷才觉得可笑。”
男人被她打脸的话噎得面色微微一滞,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当日,你是陆灵。”
“今夜,王爷同样可以将我当做陆灵。”
男人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
“所以,宝玉轩那边的工钱,已经领到了是吗?”
男人目光沉沉,朝她碾压过来。
她眉心一跳,难道他知道她今夜见了陆长风?
那她跟陆长风拉拉扯扯岂不是
不对,看她的那件披风就能猜到她见了陆长风。
“嗯,领到了。”
她点头,干脆认了。
为了不引起任何纠复,她觉得让他以为她见陆长风是为了拿银子,比让他以为他们是其他原因的私会要强。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原本沉沉的目光变得更加如霜如剑起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0】庞淼心中生起一丝惧意。
最重要的,怕他因此纠缠,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遂嫣然一笑:“当然,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既然王爷盛情,不领白不领,多谢了。”
说完,便伸手拿了银票折了拢入袖中,签字的时候发现没有笔。
其实笔是有的,每间厢房文房四宝都有,只是没有研墨,有笔也没用。
男人取了砚台和墨,一副准备现磨的样子。
庞淼心里汗了汗,哪怕出门跟其他人借一下,也比现磨的快吧,不是已经有三人签过字吗?
“不用那么麻烦。”
她取出包袱里的一盒胭脂打开,食指在胭脂面上蹭了蹭,按在签字的白纸上。
“那个”男人骤然开口。
按好指印拿开手,庞淼抬头看向他。
“咳咳,”他握拳放在唇下清了清喉咙,眼睛也未看她,不知看着桌脚的什么,道了句:“我对月饼有些过敏,抱歉。”
庞淼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以,他这是在跟她解释,跟她道歉?
她有些意外。
而且,对月饼过敏是个什么鬼?她平生第一次听说,有人对月饼过敏。
当然,如果月饼里面放了什么过敏不能吃的东西是有可能,比如有人对花生过敏,有人对虾蟹过敏。
但是,她就放了普通的五仁而已,哎呀,她瞳孔一敛,有花生仁!
“王爷对花生过敏?”
问完,她就发现不是了,因为为了给他们惊喜,她压根就没告诉任何人,她做的是五仁月饼好不好?
夜里,他可是看都没看就直接打翻了。
男人的回答也证实了这点。
“不是,”他微摇了摇头,“就是对月饼过敏。”
好吧,庞淼也不再多问。
她虽不懂医,但是却也明白,人对某一个东西过敏,大概分为两种,一种,身体上的,另一种,便是心里上的。
她想,他大概是属于后者,毕竟,对月饼过敏,她真的闻所未闻。
既然是心里上的,那就自然是有过关于月饼的难忘经历,这让她难免不往池轻身上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再度开口。
庞淼就愣了,她想的哪样?她又没说,他知道她心里怎样想的吗?
“我什么都没想。”
“跟池轻无关。”她的话音刚落,他的声音紧随而至。
庞淼是真的怔住了。
很意外,意外他会直接将那个人的名字这样说出来,也意外不是因为那个人。
这是第一次,他跟她提那个女人,也是第一次,他在跟她解释。
虽然解释得她还是没有明白他为何过敏,但是,她知道,已是太难得。
心里面没有起伏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为何跟她解释?是在意她的感受吗?
就在她站在那里傻愣愣地想着,男人忽然走到桌案边,撩袍坐了下来,然后抬眼看向她:“现在,说说你的问题吧。”
她怔怔回过神,她的问题?她什么问题?
见她满眼懵懂,他伸手指了指某处。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庞淼便看到了放在凳子上的那件陆长风的披风。
庞淼眸光颤了颤,终究还是来了。
原来先道歉,只是为了接下来可以理直气壮地算账。
庞淼站在那里没有做声,其实私心里觉得,作为朋友,见她穿的少,脱件披风给她,这并不是什么做不得的事。
“水袋的教训已经忘了吗?”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峻。
庞淼怔了怔,觉得他用词有些不妥,教训二字太过。
但是,她现在只想他快点离开,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血液里的躁动,虽然暂时还不严重。
“我跟陆大哥是偶遇的,然后,他见我穿得少,就给披风给我了。”
“嗯。”男人点头,声音和面色都不带情绪,一如往常。
却是忽然从座位上起身,举步朝她走过来,庞淼莫名,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直到他双手握在她的臂膀上,她浑身一僵,却也还是没有明白。
最后,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她才惊觉过来,这分明是夜里陆长风对她做的举措啊。
果然,做完这个动作,男人眸色沉沉,凝进她的眼底,薄唇轻启:“所以,给个披风要给到这种程度?”
庞淼心里真是瞬间万马呼啸。
至于要一个一个还原一遍给她吗?
而且,她跟陆长风被他看到了,那么,她跟二姐他看到了吗?
应该没有,他并没有提她蹲在路边呕吐之事。
所以,他只看到后面的?
可就算他没有看到,她却在这一刻做了一个决定。
“我又中毒了。”她微微抬了下颚,对上他的眼睛。
男人怔了怔,大概是没想到她不仅答非所问,还说的是这么意外的事。
“又中毒?”眸光微微一敛,大手自她的臂膀上拿开,探向她的腕。
“嗯,”庞淼也没有避开,就任由了他去探,并直言道:“是媚毒。”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1】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眼中涌起的震惊。
她知道,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他已经探出了她的脉搏证明她所说无假。
没有做声,他错愕地看向她。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大的反应,平时就算震惊,也是微怔,就算错愕,也是稍愕,他的反应让她甚至看到了难以置信。
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薄唇抿着,沉默不响。
这种反应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她之所以决定跟他直言,是因为她想着,他迟早知道,并没有要他给她解毒的意思。
就算现在瞒着他,药力一发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与其那时他知晓,不如现在告诉他。
他是医者,他见多识广,他能力非凡,指不定就能帮她解决掉了。
而且,他也说过,将计就计,那就意味着他们是站在统一战线上。
所以,她才决定了不隐瞒。
将手腕自他的手下拿开,庞淼大概讲了讲事情始末。
“夜里我跑出去的时候,碰到了二姐,我本来是想骗她,说我已经完全取得了你的信任,想要让她将接下来的任务告诉我,但是,被她戳穿了,她说,若是如此,如此团圆之夜,你又岂会让我孤身一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角偷偷瞟了瞟男人,见男人面无表情,薄唇紧抿,先前的震惊、错愕、难以置信都没有了,没有一丝反应。
她继续。
“然后,二姐说,她等不了了,我的办事速度太慢了,然后,就强行喂了一粒媚药给我。”
那些什么就看这个男人舍不舍得她死啊,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层啊之类的话,她统统都没有说。
还有二姐想扇她耳光,是陆长风前来拦住了二姐,甚至跟二姐这个救命恩人发生了不愉快这些,她也只字未提。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只是讲了一下大概,让他明白怎么回事就好了。
男人微微眯了眸子,忽然问:“陆长风知道吗?”
庞淼一怔,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陆长风的确不知道,连当着他的面催吐,她都撒了谎。
“我知道了。”
淡声说了一句,男人拿起桌上那张签字的纸,转身便朝门口走去,留下庞淼怔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就这样走了?
“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时辰不早了,恐其他人睡了,所以要先去分发众人的镖费去了吗?
还是以为她跟他讲这一切,是想要他给她解毒,所以心中不快?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原本心里就乱糟糟的,还以为讲了实情会好一点,谁知道,竟是更乱了。
******
郁临旋直接回了房,“嘭”的关上房门,将手里的签字纸往桌案上一丢,便大步走到窗边拉开窗门,立在窗边,任深秋之夜的冷风吹进来,打在脸上。
他微微闭了眼。
脑中想起一段文字。
【第十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指奉献出自己,跟对方生米煮成熟饭,用责任将对方牢牢套住。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想办法跟对方有夫妻之实,对方是男人,定然是要对这件事负责。】
他又想起,夜里回来的时候,她曾进过医馆。
当时,他还以为她有什么身体不适,之所以去医馆,只是因为生他的气,不让他疗。
所以,先是派萧逸去一个一个通知明日启程的事,想借此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见萧逸并未能见到人,他又借故分发此趟的镖费。
方才,他探她脉搏,除了媚药,她身上并无任何不适。
置之死地。
缓缓睁开眼睛,眸底一抹沉痛掠然,他抬眸望向窗外苍茫的夜色。
“母妃,你到底可曾爱过儿臣一丝一毫?”
******
郁临旋没走多久,庞淼就觉得药力发作了,身子开始发热,血液里躁动感越来越强。
趁自己意识还在,她赶紧出门下楼,让值班的小二准备了几桶凉水送到房间来,倒在浴桶里面。
小二是跟她确认了三遍,才敢相信她要的真的是凉水,当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还是如她所愿,依言照办了。
庞淼发现,虽然从食药到发作,中间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但是,一旦发作起来,根本就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凶猛得很。
很快,她就难受得想要发疯,她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袍。
她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先是喝凉水,后又泡在浴桶的凉水里面。
可是没用。
体表的凉意根本无法让她体内的火热缓解分毫,她感觉就像是有烈火在焚烧,很难受很难受。
而且,特别想,特别想他,特别想他的怀抱,想他的一切,想跟他
脑子里都是他,一会儿是他那日在客栈厢房里失控啃咬她嘴唇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那日在马车上缠绵轻吻她的模样
前所未有的空虚感排山倒海一般朝她碾压过来,在她身下堆砌,再堆砌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2】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喧嚣的夜静了下来,郁临旋侧首看看墙角的时漏,已是三更时分。
他伸手拉上窗门,转身,走到桌案边坐下。
坐了一会儿,又起身,拾步出了门。
来到庞淼厢房的门口,他抬手准备敲门,可手还未落下,他又收指成拳。
静默了半响,终是又轻轻叩上了门扉。
没有回应。
他加了几许力度。
依旧没有反应。
他眸光敛了敛,自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他顺着门缝将刀尖Сhā进去,一点一点拨开门栓。
完全可以破门而入,但他不想惊动其他人,他没什么,她会难看。
推门进去,他便看到屋里一片狼藉,被褥床单一片凌乱,有乱在床上,有掉在地上,地上还有一地的衣服碎片。
桌上的茶壶是倒的,泼出来的水还顺着桌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茶杯已破碎,地上都是瓷片。
可想而知,她经历过怎样生不如死的场面?
只是,人呢?
环顾屋内,并未见人,他忽的眉心一跳,看向窗,并快步上前。
还好,窗门紧闭,且是在里面拴上的。
门窗都关着,所以
眸光触及到沐浴的屏风,他疾步奔了过去。
果然,在屏风后的浴桶里,他看到了她。
这之后的很长时间,他一直会想起这个晚上,他冲进屏风后看到的第一眼。
因为他以为她死了。
真的。
全身赤祼地浸在水里面,处在半沉半浮的状态,眼睛是闭着的,脑袋是耷拉着的,也因为耷拉的脑袋,所以,水其实已经漫到了她唇下的位置。
好在她的手臂是展开搭在桶沿上的,所以才将她的身子稍稍支撑了,没让她整个人沉进桶里面。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没有被媚药致死,也会溺水窒息而亡。
而搭在两侧桶沿上的双臂上伤痕累累,有撞的痕迹,也有掐的淤痕。
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十个手指头,伤得很厉害,刚开始他还不知道她怎么伤的,直到看到了水泡,看到烧焦翻卷的指腹皮。
屋里没有其他火源,应该是放在灯下烫的,他想象着她当时的情景,不敢想。
他将她从水里面捞起来,发现是冷水,他掐她的人中,她醒了过来。
原本惺忪迷蒙的双眼,很快就变成了媚眼如丝的翦瞳。
似是认出了他,双臂朝他的颈脖上缠上来,并喃喃唤着他的名字:“郁临旋,郁临旋”
对,不是王爷,是郁临旋。
他将她抱起,放到榻上,就直接抓起床单给她擦着身上的水珠。
“体寒的身子,怎能在凉水里那样泡?差点没命了知道吗?”
边擦,他边说她。
她却不消停,一直朝他怀里凑,很难受的样子,那么凉的水,泡在里面那么久,他将她捞起来那么一会儿,水都没有擦干,她的身子就已然恢复了滚烫。
且烫得惊人。
“郁临旋,郁临旋”
她一直叫着他,像是哭,像是在撒娇,像是乞求,又像只是无意识地呢喃。
其实,庞淼有意识的,虽然浅薄,但是有的,不然,她也不会认出他来。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是控制不了自己做什么。
她知道他来了,终究还是来了,她知道,他将她从水里面捞起来,她知道,他帮她擦身上的水。
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穿,第一次这样完完全全、没有一丝遮拦地呈现在他面前。
她还知道,他帮她擦水的手在抖,五官的轮廓绷得紧紧的,一双眸子也晦暗得厉害,就像是看不到一点光亮、照不进一丝人影一般。
她知道羞怯,知道难堪,知道难为情。
然而,四肢却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身上的每一处都叫嚣着一个愿望,就是想要,想要他。
不,是想他要她。
所以,她很痛苦,身的痛苦,心的痛苦。
身子想要,心却不想被他看轻,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
她往他怀里钻,朝他脸上凑,她想亲他,想要他抱她,狠狠的。
还有那里
特别想。
但是,他却一直不让她如愿,大手的力度很大,钳制着她,捏得她的骨头都痛。
她扯他的衣袍,她说她难受,好难受。
她好像听到他说,我也不比你好过。
声音很哑很哑,就像不是他的。
她嘤嘤嘤地哼叫着,其实是想哭的,但是,眼泪却是怎么也流不出来。
既然她不好过,他也不好过,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不遂了她两人都好过?
她都快死了啊。
后来,她发现他还掏了银针出来,给她的茓位上施针。
根本没有一丝作用。
只会让她更伤,更难受。
她也有些恼火了,她抓他,打他,抓他的衣服,抓他的脸。
她是的确控制不住自己。
但她发现,受伤的手指因为抓挠,钻心的疼,会给她带来片刻的清明。
所以,她更加放肆起来,就发疯了一般地抓他。
大概也是将他逼疯了,他低吼一声,吻住她的唇。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3】庞淼气焰终于下去了,就像是沙漠里渴了很久的人,终于遇到了一股清泉。
她缠上他,小舌朝他嘴里钻,哼哼唧唧地想要得到更多。
他倾身覆上她,将她压在被褥深处。
他一直吻着她,一直一直不放。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脱衣袍,她扯,却只能扯上身的,而且被他压着的姿势,她根本没法扯。
直到刺痛传来,他都没有放开她的唇。
她也终于哭了出来,是有眼泪的哭了出来。
心底深处的那份绝望,第一次被放得那么大,那么大。
他们是夫妻,合法夫妻,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她这样豁出一切的情况下,在她这样生死攸关的情况下。
他依旧守身如玉。
甘愿用手。
她是该佩服他的定力和长情,还是该怪他的心狠和无情呢?
她不知道。
******
萧逸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什么窗门的地方一直有想动,起先以为是风,也未在意。
后来发现不对,他睁开眼睛细细听了听,感觉是什么在扑撞,还有细细碎碎的“咕咕咕”的声音。
他眸光一敛,是白云。
连忙起身下床,打开窗门。
一只白鸽飞了进来,在屋里面盘旋飞了一圈,然后落在他的肩头上,扑棱着翅膀。
还真是白云。
“你怎么来了?天堂寨出了什么事吗?”他连忙抓起白云,取下绑缚在它腿下的一张小字条。
白纸黑字,是萧鱼写来的。
看完上面的内容,他瞳孔一缩,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扯了一件外袍往外跑。
跑到门口又想起窗没有关,恐有小偷入窃,他又折了回来,去关窗门。
毕竟平素开销的一切费用都在他的这里。
他的窗正好对着院子,就在他拉了窗门,正准备关上的时候,忽然发现院子的水井边站着一人,很熟悉的身影。
他凝目定睛看了看,发现还真的是他们大当家的。
这深更半夜的,在那里做什么?
紧接着,他就震惊地发现,男人赫然是在淋自己。
取下轱辘上的水桶,就这样一整桶井水兜头淋下,他惊呆了,也吓住了。
什么情况?
这么冷的夜,这么凉的水,男人是要做什么?
心里也担心得不行,想起反正要将白云带来的消息转告给他,他立马出门下了楼。
在院子里见到男人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他更震惊的,是男人的样子。
浑身湿透落汤鸡一样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的脸,他的衣袍。
他的脸上很多条伤,像是抓痕。
但是,他又想象不出,什么东西的抓痕会抓得这么长、这么深、这么严重,而且还这么多条。
再说了,这个男人也不是轻易会被抓的主儿,轮武功,整个天明寨,没人是他的对手。
可是,事实上,就是如此。
原本面如冠玉的脸上,一脸的伤。
还有他的衣袍,也是破碎不堪,面前的斜襟都被扯开了,耷拉在那里,还有多处成片成缕。
虽然湿透地都贴在身上,但是,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头顶的公子髻也是歪的,只不过这个不知道是本来歪的,还是被兜头淋水时给淋歪的。
总之,自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
若不是太熟悉他,他几乎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是跟谁打斗过吗?
然后还惨败?
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外伤挂彩倒是不少。
可是,又为何要淋凉水呢,这么冷的天?
难道是惨败后不服气,淋凉水让自己冷静?又或者惨败后,对自己的惩罚?
“大当家的,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上前。
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去了,还是淋凉水淋得太专注,直到他出声,男人才发现他来了。
瞥了他一眼,闷声道:“没事。”
对,闷闷的声音,似是不爽,还有些哑。
“天儿这么冷,井水又凉,这样淋会将身子淋坏的。”
萧逸上前,准备将拢在身上的外袍给他,被他眼神制止掉,然后扔了手中水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问他:“有事吗?”
萧逸这才想起他下来的正事,被这个男人的样子一震惊,就震惊得差点忘了。
连忙将手里的字条递给他。
“六妹让白云送来的信。”
男人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伸手将字条接了过去,展开,借着十五的月光和院子里的风灯,垂目看去。
******
当郁临旋穿戴整齐地再次出现在庞淼厢房里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屋里的烛火也没有熄,庞淼还躺着,却是睁着眼睛。
见到男人进来,她反而阖上了眼。
她不想看到他满脸的伤,因为,那每一条抓痕都在提醒她,昨夜的她有多疯狂,又有多绝望。
她也不知如何面对他?
她不知道自己该谢他,还是该怨他。
谢他用手指替她解了媚毒,怨他用手指毁了她珍藏二十三年的清白。
谢他这样的身份,还愿意用手取悦她那么久,直至将她送上云端。
怨他对心头之人那样的忠贞不渝,而对她那样的誓死不从。
她不知道。
“庞淼。”床沿一重,他坐了下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4】庞淼闭眼未睁,恍若未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郁临旋垂眸弯了弯唇,有些无奈,他知道她醒着,且不说她此刻两排浓密的睫毛颤抖得厉害,单说,他刚刚进门,他就发现了她睁着眼。
他也不强求,只缓缓开口,说自己要说的话。
“我有急事要先回天明寨一趟”
可刚开了个口,就“咳咳”低咳了两声,然后他清清嗓子,才继续。
“你跟大家一起,由萧逸带队,你今日好好休息一日,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们明日再启程。”
说完,郁临旋侧首看了看庞淼,见她依旧没有一丝反应,他又开口:“你就不问问我是何急事吗?”
庞淼依旧睡着。
心里却已然冷笑开,她为何要问他是何急事?那些又跟她有什么相关?
男人却自顾自说了出来。
“萧鱼飞鸽传书来说,皇后娘娘滑胎昏迷,需要一味叫建屏素的药,此药天明寨有,皇上亲临天明寨求药,只有我能拿到药,所以我必须赶回去。”
虽然闭着眼睛,庞淼却是弯唇笑了笑。
却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没有给他别的反应。
心里的悲凉从最深处一点一点透出来,很快便弥漫了四肢百骸。
果然是急事呢。
那个女子滑胎昏迷,生死攸关,就像她昨夜一样,徘徊在鬼门关门口。
他是要快点回去,必须快点才行。
看来又得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了。
而且,天明寨总寨在西南,很远,比回京师要远。
方才听他咳嗽,想来身体不好。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赶路,而且那个女子出事,他又免不了日夜担忧,他真的没事吗?
其实,她是很心疼他的,一直心疼他的爱而不得,和长情不渝,她觉得,一个身心都专情的男人,是值得被温柔以待的。
昨夜他不是没反应的,她虽然意识浅薄,但是她很清楚,她的手有探到他那里,很强烈!
他却宁愿用手。就像曾经王府的多少个清晨一样,她同样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他也同样宁愿隐忍。
所以,她真的心疼他,也因为这份心疼,她曾经那么努力地想靠近他、温暖他。
结果,是她的一厢情愿。
多年后的今天,她才发现,她该心疼的人是她自己啊。
她想当然地觉得他缺少温暖,可能人家觉得心里面守着那么一份美好,何尝不是一种温暖?
所以,这个世上,真正缺少温暖的人是她庞淼啊。
她贫瘠得连一份念想都没有。
床板一轻,男人起身站了起来,又低咳了两声。
“那我走了,这两瓶药,圆瓶的是擦你手指上的烫伤,方瓶的你擦于下面,如果感觉到不舒服,就用温水洗洗。”
庞淼感觉到有袖风从耳畔擦过,男人应该将药瓶放在了她的枕边。
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离开床边,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样置之死地,伤的是你自己,不值得,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男人的微哑的嗓音传来,庞淼呼吸一滞,愕然睁开眼。
男人转身,衣袍轻荡,离开。
什么意思?
没必要这样置之死地?不值得?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什么意思?
特别那句置之死地,谁置之死地了?她吗?她几时置之死地了?
忽然,她脸色一白,蓦地反应过来。
他难道以为昨夜她中媚药是她自己故意而为?所以说她置之死地?
是了,就是这样。
她想起昨夜她跟他道明这件事时,他先是震惊,后是错愕,最后面无表情,只道了句“我知道了”就走了的情景。
天,他竟然会觉得这件事是她!他竟然会觉得这样的事会是她!
在他心目中,她就是这样的人吗?
为了得到他,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心中早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心情更是不明,她只想笑,真的很想笑。
她是爱他没错,一直以来,她就是见自己爱得如此低如尘埃,所以,总是想要保留一份最后的尊严。
所以,她给自己设立了底线,告诉自己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因为她觉得,他可以不爱她,但是绝对不能轻视她,他可以不接受她的爱,却不能践踏她的尊严。
可笑的是,原来在他的眼里,她早已没有自尊可言。
如此看来,她跟他所说的有关二姐的一切,他都觉得是假的。
他都觉得她是为了要跟他在一起而编造的谎言。
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次她跟他说二姐的事时,他的反应,她心中十分确定了这点。
是的,他就是觉得她在撒谎。
太可笑了。
如果她庞淼是如此心机之人,设计他又何须等到六七年后的今天?
他方才说,不值得,谁不值得?
是不会给她心、也不会给她身的他,不值得她如此这般不知廉耻地耍尽手段?
还是如此不知廉耻地耍尽手段的她,不值得他去真心相待?
她本来想追出去问个明白,问他为何要这样以为她?
可是,却出奇的不想动。
身子不想动,心也不想动,就只想躺在那里,睡一觉,沉沉地睡一觉,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5】萧逸送走郁临旋,心里却有些放心不下。
因为昨夜淋凉水的缘故,他发现郁临旋有些咳嗽,脸色也不好,应该是身体不适。
可他很清楚,帝王等在天明寨,救人如救火,这个男人一定又会日夜赶路,他就怕他的身子受不了。
还有,他也有些担心庞淼。
早上的时候,郁临旋跟他说,庞淼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让他们再休息一日,明日启程。
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郁临旋回天明寨是因为当今皇后娘娘?
如果知道,她会更加不舒服吧?
而且,他隐约有种感觉,郁临旋脸上和身上的伤,跟她有关。
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同时,他伤了,她病了?
而且吧,如果是有歼人跟他打斗,他一定会跟他说的,让大家小心,他却是绝口不提半字,就说明一定没有危险。
再退一万步说,这世上,除了当今皇后娘娘,也只有她能将他伤成那样吧?
低低一叹,他转身上楼。
经过庞淼的厢房时,他停了下来,有种想进去看看她的冲动。
但是,他又恐影响了她休息,而且,如果她问他,大当家的回天明寨是什么急事,他该如何回答?
最最重要的,男人上马临行前,只跟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便是:萧逸,好好护她周全,她是五王妃,她不是陆姑娘。
所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不去打扰,直接回了房。
******
庞淼还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的,谁知道竟然睡了过去,只是很浅,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厢房的门被人打开,有人闪身而入,她一个激灵睁开眼。
便看到二姐正在关门。
瞳孔一敛,她彻底清醒过来,蹙眉起身:“二姐”
这个女人竟然就这样寻到客栈来了。
“郁临旋是不是回天明寨了?”门一关上,二姐就掩饰不住激动地问她。
庞淼怔了怔,不明白郁临旋回天明寨,她怎么兴奋成这样?
眉心一跳,莫不是要对他不利?
可转念一想,是没道理啊,要对他不利,机会大把是,为何要回天明寨?
“二姐似乎很希望他回?”
她用了一个很巧妙的问句,既没有回答二姐的问题,又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当然。”二姐已行至床边,脸上依旧难掩喜色:“看来,昨日给你的媚药下得好,你终于得手了。”
得手两个字很刺耳,这不由地又让她想起了郁临旋说的那句,置之死地。
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她就这样巴不得让他上她?
她得手?
呵呵!
她想笑,也的确笑了出来,“二姐凭什么觉得我得手了呢?是因为见我没死吗?”
二姐面色一滞:“你什么意思?”
“不过,也算是得手了,他用的,可不就是他的手。”
庞淼依旧笑靥如花,这样的话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不知廉耻一般。
二姐瞬间就呆了,脸色也变得甚是难看:“那他回天明寨做什么?”
说完,似乎又惊觉过来自己失言,连忙改口道:“你的意思,昨夜他没有碰你?”
“不啊,”庞淼挑眉否认,“怎么没碰?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已得手,就是用手碰了呀。”
二姐气结,却依旧难以置信,她上前,抓起庞淼的腕就探。
庞淼也不避不躲就任由了她探,并且还咧嘴笑着调侃道:“果然女神医就是女神医,这男人用手,还是用那个东西,都能探得出来?”
庞淼的话刚说完,二姐骤然扬臂,“啪”的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庞淼被扇得头一偏。
她闭了闭眼,就保持着那个偏头的姿势好久,才缓缓转回来,依旧笑着。
“没用的东西!这样的方法都用上了,竟然都不能让男人碰你,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二姐咬牙切齿,胸口起伏,与刚刚进来之时完全判若两人。
庞淼也不气恼,似乎对她的话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得不到男人的爱已经很苦了,我为何还要自己苦自己?是荣是耻,在我这样的人身上,还有那么重要吗?”
她一直努力争取荣的,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耻。
二姐不可理喻地看着她,摇摇头,气得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而且,我早就跟二姐说过了,我不行的,二姐不信,现在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东西了吧?所以,二姐还是找能者来吧,我这样一直误二姐的事,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我用人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而且,主人说你行,你就行!硬着头皮你也得给我上,除非你不想要解药!”
“主人?我跟那个到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是传说中的主人还没有见过面呢,他如何知道我行不行?”
“这些你不用管,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趁这几日那个男人不在,你给我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走了。”
二姐转身走向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庞淼,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男人愿意用手去取悦女人?”
庞淼一怔,二姐拉门,闪身而出。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6】庞淼怔了怔,回过神,难道,她还得感激他不成?
不想理会,她再次滑进被褥,躺了下去。
翻身的时候,看到了男人放在枕头边上的两个小瓷瓶,她伸手将药瓶拿了过来,用缠着绷带的指尖轻轻触碰瓷光洁的瓶面。
圆瓶,方瓶。
她的手指昨夜他都给她上过药了,并且包扎好了,下身那里,他也给她擦过药。
她现在在想,当时,他做这些事时的心情。
彼时,她还不知道他觉得一切是她所为,只知道,身体得到了极致的欢愉,药力在慢慢褪去,意识越来越清醒,心痛就越来越清晰。
她不着片缕、死鱼一般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万念俱灰。
他在忙碌,一直在忙碌。
给她十指一个一个上药包扎,还给她下面那里擦药,给她穿好里衣,给她盖上被褥。
然后收拾,收拾屋中凌乱的一切。
然后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没有说一句话,给一句解释,连句抱歉的话都没有,虽然,他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但是,当时,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真的很想要听到他说点什么。
如今想来,他什么都不说已是对她最好的待遇了,因为在他心里,她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蹙眉:“谁?”
“五王妃,是我,萧逸,我是来给五王妃送午膳的。”
将瓷瓶放下,庞淼撑着身子坐起来,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件崭新的披风。
女式的,跟她昨天的那件衣裙一样的浅紫色。
她怔忡了一瞬,扯过来拢在身上。
与此同时,她发现昨夜放在凳子上的陆长风的那件披风不见了。
“进来吧,门没有栓。”
萧逸端着托盘推门进来,憨厚地笑着,两颊稍稍有一点可疑的红润,“王妃是不是早就饿了?”
庞淼笑笑:“没有。”
萧逸行至床榻边,先将汤端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其余的饭菜就留在托盘里,连着托盘一起放在她面前的被褥上。
“汤先放开,免得撒掉了,是我特意让厨房炖的补汤。”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庞淼发现他脸颊的红晕更明显了。
庞淼点头,“嗯,谢谢。”
萧逸这时才看到她一侧脸上的红肿,面色一变:“王妃的脸怎么了?”
庞淼伸手轻捂,微微一笑:“没事。”
这一捂,萧逸又看到了她的手,每个指尖都缠着绷带的手,呼吸滞住。
“王妃的手”
“也没事。”庞淼依旧是笑。
见她如此说,萧逸也不好多问,心里面却早已是情绪不明。
他想起那个男人脸上的抓痕,再看看这个女人的手,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昨夜他们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
站在床边,他也没有立即离开,见庞淼全是绷带的手笨拙地拿着筷子,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略显试探地开口:“让我来喂王妃可以吗?”
庞淼怔了怔,抬头看他。
大概她此举让萧逸以为她觉得他唐突,连忙着急解释:“王妃莫要误会,我们是粗人,在天明寨男女老少不拘谨惯了,王妃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王妃换个勺子试试看,应该比筷子好使唤一些。”
边说,边拿了汤碗里的瓷勺递给她。
庞淼没有接,将手里的筷子往托盘上一放,微微一笑:“有劳你了。”
萧逸愣了愣,所以,这是让他喂了?
幸福来得太快,差点将他砸晕,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搬了凳子坐在床榻边上,将托盘端回到自己膝上。
勺子和筷子并用,左手拿勺,右手拿筷,用筷子夹菜放勺子里,再送给庞淼。
庞淼一直微笑承着。
“因为我,让你们都逗留了一日,实在抱歉。”
其实,在她眼里,萧逸就像是个大弟弟,她倒没觉得局促,但是,她却发现刚刚还说自己是个粗人,在天明寨男女老少不拘谨惯了的男人,喂着喂着两颊更加红了,所以,她赶紧找些话来缓解一下气氛。
“没事没事,我们都很乐意的。”萧逸看着庞淼。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眼睛真的会说话。
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误解,他觉得甚是不好意思。
局促地笑笑,他窘迫地开口道:“那个,我以前不了解王妃,所以有些偏见”
庞淼自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没事,我没放心上,你也不用介怀,你们大当家的有你这个兄弟,是他的福气。”
的确是他的福气。
亲情,他没有。
生在帝王家,本就是悲哀的,父爱是奢侈的,而母爱
莲太妃曾经怎样对他,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从大牢那几日,还有后来听说的朝堂巨变来看,压根就没有将他当做儿子,而是争夺权势的工具而已。
爱情,他也没有。
他爱的,不爱他,爱他的,他不爱。
唯有这一片兄弟情义,是他身边的最后一抹温暖吧?
她也真心地为他感到欣慰。
听到庞淼如此说,萧逸更加难为情起来,却也特别开心。
“能追随大当家的,才是萧逸的福气。”末了,又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能得到王妃的表扬,也是萧逸的福气。”
憨厚的男人,憨厚地笑。
庞淼觉得坏情绪也减少了不少。
这些时日,跟天明寨的人接触下来,她真的觉得这一帮人很好相处,人又好,是那种特别纯粹、特别纯净、特别质朴、特别义气的好。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有着简简单单的快乐。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7】
翌日,一行人启程回京师。
庞淼一人坐马车,其余人骑马。
因为没了货物,所以轻便很多,大家也很轻松,一路上嘻嘻哈哈、逗着趣儿,朗笑声不断。
庞淼靠在马车里听着,听到好笑处,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大男人嘛,就像萧逸说的,还是粗人,在一块儿难免开些荤腥的玩笑,庞淼也听着,并未觉得他们猥琐。
“大安,昨夜你半夜哼哼唧唧个啥?是不是做梦梦到媳妇儿了?然后就嗯嗯哈哈的?你小子很猛啊,做个梦动静都大得很,我都听到床板在晃了。”
“哈哈,那不一定是做梦了,做梦怎么可能床板晃呢?肯定是想媳妇儿了,然后,就自己动手解决,才会床板晃,还哼哼唧唧的。”
“对对对,这个说法靠谱,还是小西有经验,不对,小西,你还是个童子鸡呢,你咋懂这些的,快如实交代,是不是偷偷喝花酒学的?”
“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见过猪跑?啊!你偷听谁的墙角了?快从实招来!”
“哎呀,我就那个意思,我怎敢偷听你们的墙角?就像你们说的,我还是童子鸡呢,男女乐趣还没尝过呢,我可不想这么早被你们打死。”
“怎么说大安说到小西头上去了?小西在我们这里面是最小的,可不能欺负他。”
“对对对,我是你们的小弟弟,你们要好好爱护我。”
“你确定是我们的小弟弟?”
众人哄笑一片,小西气恼:“你们又占我便宜!”
“对了,大安的谜底还没有揭晓呢,大安快告诉大家,昨夜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们想太多了,我就是伤口有些痒,挠挠而已。”
“你挠伤口哼哼唧唧个啥呀?”
“这不无意识的吗?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哼唧了呢。”
“也是,一般,人在哼哼唧唧的时候,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哼哼唧唧,对吧,男人女人都一样。”
众人又是一片大笑。
“大安,你的腿还没好吗?”
“基本好了,疮口长肉结痂,所以有些痒。”
“要是没好,回去媳妇儿可要心疼死了。”
“怕什么?只要第三条腿好好的,他媳妇儿哪还顾得上他这条腿。”
“也是,哈哈。”
朗笑声不断。
因为不像来的时候赶交期,所以他们白日赶路,夜里住店,走得很轻松。
庞淼跟他们吃喝一起,关系也增进了不少。
大家原本还有些忌惮她五王妃的身份,慢慢的,就也没了那么多拘谨,有时甚至还会开她玩笑。
在一个镇上,大安还找她帮忙,去帮他挑一个簪子,说是想回去送给媳妇儿,他大老爷们的眼光怕媳妇儿嫌弃。
庞淼自是乐意效劳。
她欣赏这些性情粗犷、却用心待人的男人。
到达那日帮郁临旋过生辰的那座山下,已是五日后,当时天色快擦黑。
萧逸让大家再往前走一点,就近找住宿的地方。
可就在众人快马扬鞭之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一股异香随风扑面而来。
萧逸走在最前面,最先发现不对劲,大叫:“有毒香,快掩鼻!”
然而,已经太迟。
香气已被大部分人吸入。
风过,一批蒙面女子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在队伍的前头。
萧逸跟众天明寨兄弟皆变了脸色,这帮人就是已经劫走他们两趟镖的那些女子。
只是此次他们又没有押镖,所以她们的目的是
马车忽然停下,庞淼自是也感觉到了异常,而且,又突然听得萧逸这般一喊,更是大惊。
心跳突突间,她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偷偷撩起车幔的一角去看外面的情形。
一直听说押镖会遇到山贼劫匪之类,让她没想到的,对方竟然是一批女人。
“将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丢在地上,然后,将马车上的女人留下,我们便不为难你们!”
为首的一个蒙面女人出了声,声音冷如腊月飞霜。
庞淼眉心一跳,对方不仅求财,还要留下她?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到萧逸的声音紧随而起:“弟兄们,我们一定要护王妃周全!”
众人齐齐朗声回应:“一定护王妃周全!”
灼灼而坚定。
那一刻,庞淼想哭。
这厢,为首的那个女人见他们态度如此,冷冷一哼:“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说完,手臂一扬,指挥众人:“上!”
众女人便飞身而起,细细的绣花针被丝线牵引着,在她们的手上化作最厉害的武器,直直攻入他们的队伍。
大家挥剑迎敌之时才发现,内力发挥不出,原来那异香便是起这个作用。
庞淼坐在马车里,紧紧攥着袖襟,又慌又惧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边是厮杀和打斗声、男人的闷哼声不断传来,庞淼想看外面,又不敢看,可是不看,她也能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情景。
对方都是女人,男人的闷哼声只能都来自于天明寨的这些兄弟。
怎么办?该怎么办?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8】
在清晰地听到萧逸痛苦地“啊”了一声后,庞淼做了一个决定。
她撩开马车的车帘,入眼一片混乱,血腥味扑鼻,她大声道:“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方才不是说留下钱财跟女人,她们就放过他们吗?
闻见她的声音,双方都怔了一下。
可还未等到对方的答复,庞淼就猛地感觉到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瞬,腰间一紧,她被人揽抱着跃上一匹马。
天旋地转间,她看到是萧逸。
“扶好!”萧逸急急说了两字,打马突围。
庞淼坐在后面,脑中一片空白,马儿颠簸间,只得紧紧抱住他的腰。
终于冲了出去,萧逸甩鞭疾驰。
庞淼回头,后方依旧一片混乱。
她看到有女人将天明寨的兄弟打落下马,自己上马朝他们追来,却又被落马的那个兄弟顽强纠缠住。
她还看到马上的女人甩出金线缠住了那个兄弟的颈脖,甩开,继续打马要走,却又被那个重重扑跌在地上的兄弟挥剑砍了马腿,女人从马背上跌落。
她更看到,那个跌下马的女人恼羞成怒,大力一扯金线,就将那个颈脖被套住的兄弟拉至跟前,然后夺了他手中砍她马腿的那把长剑,对着那个兄弟直直刺入,长剑穿膛而过,剑尖从背心而出。
她看到,那个兄弟高大的身形终于如同凋零的落叶,委顿在地。
当然,她看得最清楚的,莫过于,那个兄弟的脸。
是大安。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画面在她眼中破碎,她扭回头,将脸埋在萧逸的背上,泪如雨下:“你为什么要带我走?为什么要带我走”
破碎的声音在风中哽咽。
萧逸蹙眉,大声道:“不带你走,你就会落入贼手,她们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女人落入她们的手中,不是卖去他国为妓,就是逼着与她们为伍。”
“可是,他们怎么办?那些兄弟怎么办?”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答应了大当家的,要护你周全。”
大当家的?
此时那个叫大当家的男人,在哪里?
闻见萧逸有些气喘,庞淼想起来他也受伤了,便不再跟他说话,只是一直埋脸在他背上不抬,眼泪长流。
远远的,有马蹄哒哒,且听起来不像是一匹。
萧逸回头看了一眼,道了声:“不好,她们追来了。”
庞淼还未来得及抬头,就感觉到腰身再度一紧,是萧逸反手扣了她,然后带着她一裹,等她反应过来,她跟萧逸已经换了一个位置。
她坐在了前面,萧逸坐在了她的身后。
“驾——”萧逸狠狠甩鞭,落在马ρi股上,马儿嘶鸣狂奔。
耳边风声呼呼,庞淼感觉到血腥味越来越浓,她知道是萧逸的,可是,她坐在前面,又不知道他伤在哪里?
左右看了看,两臂上没有,方才坐他身后,也未见背上有,如此想来就是前面了。
“萧逸,你伤在哪里了?看我能不能给你包扎一下?”
迎风疾驰中,庞淼大声道。
萧逸没有回应。
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声音小,风大根本听不到,声音大,他已经提不起力气。
而且,说了也没用,他受的是内伤,绣花针刺入茓位导致的内伤。
见萧逸没说话,庞淼也不敢再问,恐他分心。
直到她感觉到除了血腥味以外,自己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她才惊觉过来不对。
因为萧逸身子的重量都落在了她的背上。
“萧逸?”她唤他。
“萧逸!”她大声唤他。
没有回应!
她艰难地扭脖回头,因为她的动作,萧逸的头就重重落在她的肩上。
“萧逸!”她惊呼,脸色煞白。
果然如她所料,萧逸不知道几时早已经昏迷,而此时,她也发现,血腥是来自萧逸的口鼻。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流出,染了她一肩。
怎么办?
怕毫无知觉的他会落下马,她反手抱着他。
可是她知道,这根本不是办法。
马儿颠簸,她根本抱不住他,而且,她双手抱他,也没有办法拉缰绳。
此刻缰绳还在他的手上。
见他人都已经昏迷了,一双手臂还维持着保护她的姿势,她再次鼻尖发酸想哭。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早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
反手死死地扒着萧逸,她哭着喊着,任由马儿自己跑,跑哪个方向是哪个方向,跑哪里是哪里。
哪怕前面是悬崖,哪怕前面是深渊,她都无能为力。
身后马蹄哒哒,像是越来越近,甚至还能听到她们的人声。
说,就在前面,别让人跑了。
夜也越来越黑。
这种感觉,这种惊慌,这种无助,这种绝望,她只有在噩梦里经历过。
她哭着,喊着郁临旋,郁临旋,郁临旋救我,郁临旋你在那里?
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过耳的风声,以及纷沓的马蹄。
纷沓的,不是她的马蹄,是来自后面。
她想,今夜是逃不掉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69】
她逃不掉则已,但是,萧逸怎么办?
萧逸如果落在她们的手上,一定是死,眼前再次浮起,大安被女人一剑穿心的样子。
那个被毒蛇咬都大难不死的男人,那个被众人拿来开玩笑的男人,那个红着脸跟她说,王妃可以帮我去门口的街上挑个发簪吗?我想送给媳妇儿,怕她嫌我买得不好看的男人,那个拿着发簪,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男人,没了。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萧逸落在她们的手上。
借着夜色,她想要观察一下周边地形,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又没有手去抹,她只得使劲眨使劲眨。
终于视线恢复清明,这个时候,身后萧逸似乎低呓了一声,她心头大喜,喊:“萧逸!”
萧逸的脑袋依旧靠在她的肩头,所有重量依旧落在她的背上,微弱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垂。
“身上有追踪蚁,放出去我们的人会找到我们,还有迷烟石”
说完,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萧逸!”
又已然昏迷了过去。
庞淼想了想他的话,虽然不知道迷烟石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听名字应该是可以放迷烟的石头吧?
这个倒是用得着,只是她没法拿。
身后的马蹄声更近了。
她想到了在劫难逃这个词。
夜色中,看到路边石头上写着意侞崖,并箭头指了一个方向,她决定孤注一掷了。
背着萧逸的身子,她吃力地俯下身,用嘴,咬住缰绳,将萧逸手里的那头扯出来,然后就用牙齿咬紧控制着。
马跑起来拽力很大,不一会儿,口中就充满了血腥。
她知道是牙齿出血了,因为牙根被拉扯得很痛很痛,但是,不能松。
她告诉自己不能松,绝对不能松。
强自忍着,在两条路分叉的地方,她咬牙大力偏头一扯。
她听到了自己一颗牙齿崩掉的声音,但是,马儿被她成功扯到了她想要的那个方向。
而几乎就在同时,她立马张嘴松了缰绳,并带着萧逸朝一侧的高坡栽倒下去。
真的是高坡,且很陡,还荆棘密布、杂草丛生。
往下滚落的过程中,她感觉到身上多处被划破了,她依旧以一个反手抱的姿势死死抱住背后的萧逸。
太陡太高,滚了好久都未停下来,直到肩上传来一阵巨痛,她重重砸在一个大石上,身子才停了颠簸。
然而,她也眼前一黑。
在昏迷之前,她想的是,她们应该找不到她跟萧逸吧?她让那匹马冲上了意侞崖,狂奔的马儿没人拉缰绳,是不会停步,必定坠下崖无疑,她们应该会以为他们也一起掉下去了吧?
******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了痛,很痛,全身都痛。
她吃力地睁开眼,入眼一片蒙蒙,像是天快亮了,又像是月光,她的意识很淡薄。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缓了很大一会儿,记忆才在脑中慢慢回笼,一个激灵彻底惊醒,萧逸,她连忙看向身侧。
让她欣慰的是,在的,萧逸就在她身侧。
“萧逸,萧逸”她喊他,他依旧没有意识。
她担心他死了,心慌到不行,伸手探他鼻息,所幸,鼻息有的,虽然微弱,却一息尚存。
高悬的一颗心微微放了放,她撑着身子看了四周。
陡坡、密林、灌木、杂草
入眼除了这些东西,还是这些东西。
没有路。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如何出去?
但她知道,萧逸不能就任由他昏迷,否则,尚存的一息都会断掉。
可是,她又不会医。
就在无措之际,她忽然想起萧逸说的,他身上有追踪蚁,对,追踪蚁。
强忍着身上的巨痛,和胃里的翻涌,她撑着身子去掏萧逸的袖袋。
袖袋里东西不少,她全部掏出来了。
有四个小瓷瓶,有两个小石头,她想,这个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个迷烟石,还有银票,以及装碎银的钱袋和火折子。
让她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枚女子用的簪花,崭新的。
想来应该是在大安买发簪的那个镇上买的,当时,见她帮大安挑,不少天明寨兄弟也一起让她帮忙给自己挑了,萧逸并不在其间。
没想到这厮竟然自己偷偷买了,想来是送给哪个心仪的女子。
想起那帮兄弟,庞淼又眸色一痛。
大安没了,再也没有机会亲手将那枚漂亮的簪子送给自己的妻子。
其他的人也不知道怎样了?
一阵山风过来,她打了个寒颤,回过神,赶紧将簪花放下,一个一个拧开小瓷瓶看。
终于看到了所谓的追踪蚁,她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第一眼还有些吓住。
因为她听说蚁,就以为是跟蚂蚁差不多的东西,谁知道竟然有蜘蛛那么大,而且浑身赤红,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差点吓得丢了瓶子。
瓶子里有好几只,她也不知道是应该放一只,还是放几只?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恐后面还要用,她留了两只,其余的,全部都放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0】
天彻底大亮了。
庞淼再次环顾四周环境。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她跟萧逸还在半坡上,因为她撞到了大石,所以,才停止了翻滚。
追踪蚁虽然已经放出去了,可等他们找到,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他们不能一直在这半山坡上干等。
所以,首先,要下去,然后找吃的,找喝的,趁白天,天一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萧逸太重,又太高,她只能半背半拖,可实在太陡,很容易栽倒,没法走,所以,她就折着走,朝左斜着走一段,又朝右斜着走一段,宁愿多走一些。
她自己也伤得不轻,所以,一会会儿她就得停下来休息,再下,再休息。
终于从坡上下来,已是下午。
她坐在地上喘息,全身痛得厉害不说,胃里也难受得要命,还饿。
她突然特别想念天明寨的干粮馒头,哪怕有那么一个馒头也行。
要想保持体力,必须找吃的。
原则上秋天是果子最多的季节,只不过,不知道深秋有没有了,而且,这深山老林,也不知道哪里有果子?
不知道也必须找,她撑着身子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迷路,能回来找到萧逸,她将身上的袍子撕了些布条下来,当然,披风她舍不得撕,她撕的是外袍。
因为披风是那个男人买给她的,虽然在滚落的时候,早已被荆棘划破得不成样子。
将布条系在经过的树上留下标记。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真的寻到了果子,她还寻到了水源。
可是果子好拿,水没法带走。
想起被郁临旋扔掉的陆长风送的那个水袋,她心里叹息。
没有办法,她只能自己喝个饱,然后吃了几个果子。
果子很涩很苦,说实在的,她都不知道有没有毒,也已然顾不上。
可是,她还是吃得很艰难,不是因为果子不好吃,而是她的牙齿不行。
门牙崩了一颗,其余的也伤了,松动,很痛。
吃完,她就折了回去,她得将萧逸挪到这里来,有果子有水的地方。
于是,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将萧逸背挪到目的地,那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赶紧再摘了一些果子洗干净备好。
又去拾了些柴禾堆好。
所幸萧逸随身带着火折子,不然,天色一暗,就特别冷了,不能生火,他们得冻死。
她都不知道昨夜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篝火燃起,她将萧逸挪到篝火边上,用手掌捧水稍稍喂了点给他,虽然,基本上都从嘴角流出来了,但是润润喉也好。
书上不是说,人不吃东西可以坚持很久,但是,人一旦不喝水,超过七日就面临生命危险吗?
树林里唯一的好处是柴禾多,篝火烧得旺,倒也不冷,庞淼挨着萧逸的边上,也躺了下去。
明日还是一个未知,她得保持体力。
半夜的时候,她被一个梦魇所缠,醒了。
睁开眼发现萧逸在看着她,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她一惊,又一喜,“萧逸,你醒了?”
萧逸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就牵着唇角,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你感觉怎么样?”
庞淼连忙起身。
“还好”声音沙哑如破锣。
“那赶快吃点果子,喝点水。”
庞淼拿了个果子塞到他手里,转身就去近旁的水源处捧水。
忍着身上的伤痛,捧了一抔水小跑着过来,放在他的唇上方小心翼翼地滴流下去。
萧逸吞咽着,喉结动得厉害。
庞淼这样反复了三次,萧逸说“够了”,才罢止。
“果子你怎么不吃?”
萧逸虚弱地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
庞淼这才想起,他伤得那么重,连动都动不了,如何吃果子?
“你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跟我说实话呢。”
边说,边将他手里的那个果子接过来,“那日,你喂我吃东西,今日,我还你,正好!”
想了想,又侧首看向躺在地上的萧逸:“只是,你吃亏一些,要吃我口水,不介意吧?”
他不能咬,那只能她帮他咬,咀嚼,然后吐在手上,再喂给他。
大概是跟他们天明寨的这帮人呆久了,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何况,现在活下去最要紧。
萧逸没有做声,目光映着篝火,变得有些深。
“不对,可以不用这样,你等一下哈。”庞淼又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毕竟,吃口水的人是他,不是她,她不觉得有什么,对对方来说,终究不好。
找了两块石头,拿去水里洗净,将果子砸碎,然后将果泥拂在手上,再喂他。
萧逸承着,一直看着她。
“你的牙”
因为是一颗门牙没了,所以很打眼。
庞淼抬手捂嘴,然后想捂也捂不住,便松了手笑道:“掉了,你没发现我现在说话都漏风吗?”
萧逸也因为她的话笑了。
可是下一瞬,却是眉头一皱,痛苦地浑身抽搐起来。
庞淼脸色一变,吓住:“你怎么了?”
见他抽搐得厉害,浑身打摆子,好久都没止住,庞淼又慌又急,想让他停下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抱住。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1】
慢慢的,萧逸平静了下来。
待他没有大碍了,庞淼才将他放开,又让他躺了下去。
“王王妃”
刚躺下,萧逸就喊她。
庞淼看着他。
“我我内伤严重,怕怕是不行了,你明日一人”
“别瞎说,你快好好休息!”见他说话吃力得很,又说些这种话,庞淼将他的话打断,“你现在就是少说话、多休息、保存体力。”
“不我要说,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没机会说了”
“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你还要带我出去呢,你不是答应过你们大当家的,要护我周全吗?将我扔在这深山老林里算什么周全?你必须好起来,必须安全地带我出去!”
庞淼很激动,其实,是要哭了,但是,她强自忍着。
因为此时的她,必须坚强,才能让他坚强。
萧逸虚弱地闭了闭眼:“王妃,你听我说追踪蚁放出去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但但是需要时间,特别是这种地方,所以,王妃明日要自己先找路,最好找路出去”
“嗯,”庞淼点头,“明日你随我一起找,你现在睡一会儿。”
“王妃我其实喜欢一位姑娘”
萧逸根本不听她的劝阻,执意要说,虽然说两字,喘息半天,但是,还是要说,就好像,如果再不说,今生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一样。
庞淼一颗心痛作一团,侧首假装看边上的篝火需不需要添柴,硬上将眼眶里的温热逼了回去。
转回头来的时候,她就笑他:“知道,看到你袖袋里的簪花了,是送给那位姑娘的吧?”
“嗯,”萧逸喘息,“但是但是,我只能默默地喜欢因为她不喜欢我,有喜欢的人”
庞淼愣住。
为何世间情字要这般纠结?
爱而不得最苦,没想到这么个阳光、憨厚的男人也是其中一个。
果然老天是最不公平的。
她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知道,他也不需要安慰,因为她了解,毕竟,她也是爱而不得的人。
“我我其实只是心里喜欢并无非分之想,买了簪花本也不会送给她但是,但是,我要死了,所以,还是想送给她你能帮帮我吗?”
庞淼拼命点头,如同捣蒜,却未开口,怕他听出她的哽咽。
“她住在京师的二里畈姓水,名字名字我也不知道。”
庞淼怔了怔。
二里畈?她怎么记得那里都是商业区,全部都是商家呢?
转念一想,可能是哪个商家的女儿。
而且这姓也特别,姓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独特的姓,就算不知道名字,应该也挺好找的,问就会问到的。
见萧逸艰难地去掏自己的袖袋,她连忙上前帮忙,将那枚簪花拿出。
“好,我就暂时替你保管这枚簪花,等你好了,我们出去了,我就还给你,到时你自己亲手交给人家姑娘。”
说完,就簪花拢入袖中。
萧逸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缓缓阖上眼睛。
夜,恢复静谧,萧逸也似是睡了过去,庞淼却睡不着了。
她给篝火添了些柴禾,便抱膝坐在篝火边,抬头望着天上并不明亮的星星。
也不知道其他的兄弟什么情况了?
郁临旋到天明寨了吗?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到他们遭遇袭击的消息?知道她失踪了,他会担心吗?
皇宫里的那位昏迷不醒,有生命危险,她只是失踪,他又怎会顾得上她?
微微苦笑,她垂眸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却牵扯得牙齿一痛,她“嘶”了一声,只得坐好。
一阵夜风吹来,篝火摇曳,她回头看看萧逸。
起身,将披风解下来,盖在他的身上,陡然发现他的脸红得厉害。
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离篝火太近的缘故,又觉得不对,自己离篝火更近呢,她伸手探上他的额。
入手一片滚烫。
她心惊,发热了。
“萧逸。”
她唤他。
他却醒不过来。
她真的慌了。
虽不懂医,却也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忌发热了,难怪他会说自己不能活。
想了想,赶紧从袖中掏出帕子去水边浸湿,拧掉水,叠好,覆在他的额头上。
心里却还是担心。
她又撕了一块袍布,去浸湿,回来给他擦手心。
擦完左手,擦又右手,再去擦左手,一遍一遍地重新去打湿布块,一遍一遍地擦。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发热,她母亲就是这样给她退热,希望能够有一丝效果。
额头上的帕子也是换得很勤。
一整夜,她都在做这件事,一刻也未停歇。
她不敢停歇,她心里明白,关键就在今夜了,如果能熬过去,就熬过去了,如果不能,可能就真的
所以,她一边擦,一边跟他说话。
“萧逸,你必须坚持住,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你答应过你们大当家的,你说了要护我周全的,就要完好无损地将我交到他的手上”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2】
天亮的时候,萧逸终于醒了,庞淼惊喜地发现,他的热度也降了下去。
“萧逸,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她简直喜极而泣。
萧逸也虚弱地笑。
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他靠什么意志坚持下来的。
就像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他喜欢某个不应该喜欢的女人一样。
他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庞淼连忙将他扶住:“你别动。”
“没事,今日好多了。”
萧逸微微喘息。
庞淼看着他,虽然听声音依旧很虚弱,但是,看他样子,的确好像好了一些。
“那我们先吃果子?”
庞淼又用石头将果子砸成泥,再用手喂给他,砸的时候,干脆自己的那份也砸了。
昨日用牙齿啃,太痛了。
待两人吃好,又喝些水,天已经彻底大亮,太阳出来了,温度就暖和了不少。
“我们找路吧。”萧逸提议,他撑着身子起身,庞淼上前,将他扶住。
庞淼扶着他走,两人慢慢开始找路。
毕竟是跑江湖的,有野外生活经验,庞淼就听着他说,走这里,走那里,她完全依言照做,结果,在正午的时候,还真的找到了出去的路。
他们走走歇歇,黄昏的时候到了山脚下,并非常幸运地看到了一户农家。
农家是一对老夫妻,平日靠打猎为生,听说,有一儿子在镇上有铺子,因为路途遥远,平日鲜少回来。
他们以马儿滚下坡为由,想要在老夫妻这里先落落脚,萧逸还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对方,老夫妻自然是欢喜应允。
老夫妻以为他们两个也是夫妻二人。
庞淼想了想,也没有解释,不然,孤男寡女的,出现在这种地方,又伤成这样,也解释不过去,指不定还会不让落脚。
反正,萧逸伤成这样,她夜里也是得守在边上的。
他们两人便这样住了下来。
庞淼另外给了银子给两人,让改善改善伙食,多炖些鸡汤什么的,还买了老夫妻二人的干净衣服。
就是药比较麻烦,这里太过偏僻,听说,最近的医馆也得要走上一天的路,来去就得两日,而且,还没有大夫愿意出诊。
庞淼和萧逸都不懂医,老夫妻也不懂,内伤又不能随便用药,所以,只能先膳食调理和休息。
萧逸让将最后的那两只追踪蚁也放了出去。
但是,萧逸的内伤太严重了,发热一直在反复,还不时昏迷。
没有办法,庞淼只得求老夫妻去找大夫,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票和银子都给了他们。
如此重金,她想大夫应该会来的。
就算不来,她让老夫妻也一定要买些退热和调理内伤的药回来。
******
郁临旋带着众人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老夫妻二人还没有回。
庞淼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确切地说,是晾晒那件破得已经不成样的披风。
萧逸从屋里挪着步子出来,喊她:“庞淼。”
因为恐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庞淼不想在老夫妻面前暴露自己是王妃的身份,所以,特意跟萧逸交代过,暂时就直接叫她的名字。
“你醒了?怎么下床了?”
庞淼迎过去。
萧逸自是不会告诉她,因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关于她的,所以,他追出来看看,看看她是否无恙。
因为醒来就直接追出来了,也未披衣服,凉风一吹,他顿时就有些站不住了,并且如那日一样突然抽搐起来。
庞淼脸色一变,想也没想,上前就将他抱住。
萧逸还未安定下来,她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后领子被揪住,然后一个往后扯开的力度。
她刚开始以为是萧逸,因为她抱着他,他的手就在她的身后。
可很快,她发现不对。
萧逸没有那么大的力,且,萧逸的脸色也不对,用巨变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没有血色的白,却不仅仅是虚弱,还有惊惧和慌乱。
刚得出这个认知,还未来得及回头,攥在后领上的那股力度就已经将她一把扯开。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眼前紫影一晃,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接着萧逸吃痛闷哼,高大的身子“扑通”一声重重倒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庞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萧逸倒地,才知道他是被人砸了一拳,好不容易止住血的鼻子又在流血。
“你”愤然转眸看向打人之人,破喉而出的话就卡在了那里,她震住。
不知是正对着阳光的缘故,还是体内的伤发作,一瞬间,眼前白茫茫,脑中也空白了一瞬。
是他来了吗?
这几日没事,她想了很多,再次见他的情形。
如今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恍如隔世。
明明十日都没有。
她却觉得比上次两年多没见,更加让人恍惚。
光真的好刺眼,她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连他脸上的抓伤好了还是没好也看不到,只看到一袭紫衣、凛然而立,她怔怔抬手,想要遮一遮那刺痛人眸子的强光,却好似怎么也遮不住。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3】
“萧逸,忘记我怎么对你说的吗?”
明明只有紫衣男人一人在说,但是庞淼却觉得耳边聒噪,似乎有很多人很多声音同时在响,让她头痛欲裂,她看到,紫衣男人只手将倒在地上的萧逸扯了起来,很凶狠地扯了起来。
她眼前又白光一晃,她冲了过去,扬臂,狠狠地扇了那个紫衣男人一巴掌。
随着清脆耳光落下的,还有她的声音。
“郁临旋,你不配教训他!”她听到自己如是说。
终于,耳边静了,因为世界静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紫衣男人,紫衣男人被她扇得偏了头,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徐徐转过来看向她。
萧逸完全不知所措。
其他十几二十人也石化了一般定在原地,惊错地看着他们三个。
她承接了他的目光,四目相对,她一字一字道:“没有他,我就死了。”
她清晰地看到他沉沉眸光一颤。
她转眸,看向院子里的那些人,因为说到死字,她想起了某些人。
熟悉的面孔入眼,她眼睫颤抖得厉害,真好,还活着。
她一个一个看,目光缓缓移动,很慢很慢。
她要看清楚,她要对人,她要确认他们是不是都在?那些跟她连着几日一起吃,一起喝,一起赶路,一起说笑的他们是不是都在?
下颚一热,是男人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吃痛皱眉,倒不是因为他的力道,其实他力道不大,只是她牙本身就痛而已。
脸被他捏着下巴强行扳朝向他,“你的牙呢?”他问。
“吞了。”
回了两字,她从他手下走出,拾步走向院中的那些人,他的手就落空在了那里。
总共二十人,除掉郁临旋,除掉萧逸,还应该有十八人。
她决定先点人数,可是她怎么也点不清楚。
因为站在那里只有十五人。
她点了两遍都是十五人,大安没了,不是也应该有十七人吗?
她开始用手指一个一个指着他们点,并数出了声:“一,二,三十三,十四,十五。”
还是十五个。
她急得哭了,哭着问那些人,“你们别动好不好,我都点不清楚了,我再点一遍,点错了,你们就告诉我。”
没有人动,自进院子来之后,就没人动过。
不少人也哭了,在无声地抹眼泪。
“庞淼,”沙哑的低唤,紫袍男人过来抱住她,“不要点了。”
她大力挥开他。
也不知是她的力气太大,还是他骤不及防,她竟然一下子就将他挥开了,且挥得还后退了好几步。
“大当家的”边上的人连忙将他扶住。
“没事。”他扬手止了,并示意对方去扶萧逸。
那人领命,跑去将萧逸扶住,庞淼哭着发火了:“让你们不要动,你们还跑来跑去,人家怎么点吗?”
小西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出来:“王妃不要点了,大安、老伯、陈敏都没了”
庞淼身子僵住,眸子空洞地转,看向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小西。
大安她知道,老伯跟陈敏也没了?
老伯其实只有二十三岁,跟她同龄,因为名字里有个博字,然后一直自称老博。
大家说,他其实是想占大家便宜呢,让大家都叫他老伯呢,他特别得意,说,我本来就老啊,你们要尊老爱幼,尊我爱小西。
因为他天生特别黑,的确显得有些老。
庞淼记得,当时听他说自己二十三岁时,她正在喝茶,一口就喷了出来。
老博还跟她开玩笑,说,王妃,幸亏我有自知之明,一直以老自居,不然,你这个反应,简直就是如同刀子戳我心窝地伤害我呀。
他也没了。
还有陈敏。
他的名字也是一直被大家调侃,因为特别像女人的名字。
所以大家平时就喜欢逗他,“敏敏”、“小敏”、“敏儿”、“敏姑娘”的叫他。
有时,他也会应景地捏着嗓子回他们:“公子唤奴家可是看上奴家了?银子准备好,奴家夜里会洗得清清爽爽的,在香闺等公子,不见不散哟!”
然后,就引得大家哄笑。
他竟然也没了。
庞淼觉得眼前再次白光一闪,胃中有什么东西直直朝喉咙一冲,逼迫着她张嘴,一股殷红的血泉喷溅而出。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庞淼!”
“五王妃!”
多人惊呼,郁临旋快步上前,将她接在怀里。
******
厢房里,庞淼被放在床榻之上,薄被轻掩,郁临旋坐在边上,凝神探脉。
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
换做以前,这些人肯定是不会进来的,但是,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庞淼就像是他们天明寨的一份子,见她忽然吐血昏迷,自是担心得紧,所以,就全都跟进来了。
萧逸也站在门口,虚弱地扶着门框,担忧地看着。
他知道这个男人误会了,所以才会那样对他。
虽然他不知道男人是几时来的,但是,他想,他直呼她名字庞淼的时候,他肯定在的。
然后,他不舒服抽搐,庞淼又抱住他,换谁都会怀疑的。
等会儿他得跟他解释一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4】
这厢,郁临旋探脉探了很久,不仅探腕脉,还探颈脖处的脉门。
大家发现,他越探,脸色越难看,到最后,薄唇几乎就抿成了一条直线。
终于探完,他起身。
大家都等着他说些什么,关于这个女人的状况,他什么都没说,只让大家都出去,说要给她检查身体。
他的确是要彻底检查一遍她的身体,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能耐得很,明明一身内伤,结果还能没事人一样照顾别人。
而且,他方才探她颈脖处的脉搏时,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肩,她却蹙了蹙眉。
在昏迷的情况下还能痛得蹙眉,可见那里的痛感有多强。
大家鱼贯而出,有人上前扶萧逸:“三当家的,你的房间在哪里?我扶你回房躺着。”
萧逸有些慌乱:“没没事,就扶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我也好久没见到阳光了。”
说话的同时,用眼尾偷偷看向郁临旋,发现对方竟然瞥了他一眼,他一心虚,连忙又此地无银地补了一句:“我的厢房在那边。”
郁临旋也未睬他,唇角只冷冷勾了一下,径直走向窗边拉下窗门。
屋中一切很明显,有床,有矮榻,床和矮榻都铺了被褥,明显都有人睡。
而且两人的一些随身之物都在这间屋中,比如,他给庞淼的两瓶药,庞淼的帕子,又比如,萧逸的火折子和钱袋。
最最明显的是,萧逸外袍都没穿就直接出去的,而外袍就在这间屋子的矮榻边,说明萧逸是睡在这间的。
而刚刚庞淼吐血晕倒,他抱她进屋,问庞淼的房间在哪里?萧逸指的也是这间。
这些账,等会儿再算!
他关了厢房的门,拴好。
因为农户的房子不比王府和天明寨,建得特别矮,采光不好,门窗一关,就暗得厉害。
他又点了灯,拿到床头边。
然后开始从头至脚检查。
之所以这个时候摒掉众人,说要检查她身体,除了的确想知道她的伤势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趁她昏迷,他可以好好检查,若是她醒着,怕是不会让他看的。
而且他现在一手伤着,只有一手能检查,不让她知道也好。
头上似乎并无明显的伤,发丝间他也看了看,还好,没有淤痕,没有红肿。
但是,颈脖以下,伤就来了,多是划伤,深浅不一,很凌乱,应该是被荆棘所伤。
想起她没了门牙,他挑开她的嘴看了看,一看就不能淡定了。
不仅少了颗门牙,还有两颗牙也有松动,最重要的,整个牙龈全部都是肿的,充血得厉害,他甚至怀疑,这几日她吃东西了吗?
这样的牙齿状况,如何能吃东西?
再往下检查,他只手解开她的上衣,蝴蝶般的锁骨和胸口一大片莹白的肌肤入眼,他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那夜的情景。
身心微躁,他赶紧敛了心神,在看到她的左肩时,他再次震惊了。
难怪他方才稍稍碰了一下,她会痛得蹙眉,原本瘦削单薄的肩头,此刻肿得像个馒头一样。
他伸手探了探,她立即发出一声痛吟。
是肩骨伤了,不是狠狠撞到了哪里,就是被重物所砸。
他也真是服了这个女人了,内伤如果说她自己不知道,这些外伤也应该知道的吧?
何况,哪有一个人自己身上的伤自己不知道,就算是内伤,她也一定能感觉到了,会难受、会不舒服、会痛,怎会不知道?
她全部都没理会,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就算是没有药,牙齿那样能吃点清火的东西吧?他探她脉搏,没有。
还有,肩上这样,非常简单地拿块热毛巾敷一敷,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他真恨不得一手捏下去,让她痛醒,这样一个女人!
衣服褪下,因为他只手脱,她又没有知觉,所以他脱得有些艰难,好久才将全身的衣物除掉。
当她像那夜那般无一丝遮拦地呈现在他眼底的时候,他骤沉了呼吸。
有些地方,他甚至都不敢看。
凝了内力调了调息,他才继续检查。
身上也有不少伤,都是像颈脖处那样的划痕,还好,没有大伤。
那夜十个指尖的烫伤也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所以,最严重的伤就是,牙齿、左肩,当然,更严重的是她的内伤,应该是撞击所致,又加上心情郁结
心情郁结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怔了怔。
这样的内伤能撑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说明她这段时间一直靠意志和心火撑着的。
而这些是来自于萧逸吧?
因为必须照顾萧逸,所以她意志力发挥到了极致。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沉了沉。
恐她着凉,他又赶紧替她将衣服穿起来。
首先穿亵裤,只手将两只裤管先套上脚踝,就在他往上提的时候,蓦地感觉到有目光深凝在他的脸上,他一震,抬眸,就看到她不知几时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他眼帘一颤,“咳咳”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对方已冷冷先出了声:“你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将边上的薄被一拉,盖住自己的身子,然后,在被子里面,摸索着快速将亵裤提上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5】
“给你检查身体。”他也没计较她的举措,说话实说道。
“需要这样检查吗?”
庞淼又在被褥里面摸索着穿兜衣。
“当然,全身检查。”男人回答得一脸自然,不,应该说,男人一本正经脸。
庞淼冷笑。
“那所有男人都争着抢着去当大夫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理这个男人太多,便不再说话,也不看他,径直在被褥里面将里面的一层衣服穿好,然后作势就要起来。
“你要做什么?”
男人上前,本能地就准备按住她的肩,大手刚要落下之际,意识到她左肩上的伤,便改成攥住她的胳膊。
“我去看看萧逸。”
原本就没好,方才又被这个疯子一拳打倒在地,现在不知什么情况了?
男人沉声:“你的伤也很严重!”
“至少我比他强!”庞淼也很是不悦,胳膊被他攥着又不能动,她冷着脸闷坐在那里无语了一会儿,抬头:“郁临旋,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过分吗?萧逸是你的兄弟,他伤得快要死了,你难道不应该是先给他诊脉、给他治疗吗?你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打人,现在又有闲心在这里将我脱光了做全身检查!”
男人冷哼:“你也知道他是我兄弟!”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说,还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当我这个丈夫死了吗?”
“就是当你死了!现在说自己是丈夫,你当自己是丈夫过吗?有危险的时候,你在哪里?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无助、我绝望的时候,你在哪里?”
庞淼本就心中气结,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积压着,无处发泄。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会生气、他会发火、他会吼。
终于,被她一通质问以后,男人沉默了,一时无言。
庞淼眼圈都红了,是气的,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因为牵扯到肩,痛得她瞳孔一敛。
男人自是看到了,冷着脸,闭了闭眼,紧紧抿了薄唇,一副让自己忍耐的样子。
见她执意还要起来,男人终于忍不住了。
“庞淼,你就不能消停点!他死不了!”
消停点?
庞淼长睫颤了颤。
让她消停点?到底是谁要消停点?他不来,她好好的,他做什么要来?
还有,什么叫他死不了?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差点就死了!”她咬牙看向他。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探过他的脉,我说死不了就死不了!”男人火气很大,回得也快。
庞淼怔了怔,这么一句倒搞得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他探过他的脉?
她有些意外。
好吧,既然不能下床去看萧逸,萧逸也无大碍,她索性往下一躺,可只顾躺得快,没顾得肩上,一下子撞到了伤,痛得她只差喊爹叫娘了。
不过,她忍了下来。
快速翻了个身,脸朝里侧而躺,在男人看不到的方向,才龇牙咧嘴起来。
男人摇了摇头,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
院子里,大家围在一起,就像是平时在寨子里一样,坐的坐,站的站。
萧逸靠在一个椅子上面。
在说着话。
先是大家讲了一下这些日子他们的情况。
当日,他带庞淼离开之后,那些贼人便去追他们两个了,所以他们这帮人才得以脱险,但是,大安、老博、陈敏,却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后来,他们找了一圈他们两人,没找到,就在当地投了店,也放了追踪蚁出去,希望能联系上他们两人。
再后来,大当家的寻到了客栈,然后便带着大家找他们两人。
他们根据追踪蚁寻到了那片林子,没见到他们人,但是,看到了篝火的灰烬,猜想是他跟庞淼。
然后,就一直在林子里找,直到再次看到追踪蚁,才寻到了这里来。
萧逸很奇怪。
“大当家的不是回天明寨了吗?按照脚程就算马不停蹄,此时能不能到天明寨也不一定,怎么会那么快就回来?”
“是啊,当时大当家的出现在客栈的时候,我们也非常意外,小西最先看到的,说是大当家的,我们还都不相信,以为他骗人,后来大当家的上来,我们才相信是真的,我们问过大当家的,他没说,就只说让天识县分镖局的萧维去天明寨了,我们也不好多问。”
“或许是听到我们遭遇了贼人,所以折回来了。”
“不可能!你想啊,萧维是在天识县,从天识县到我们落脚的客栈,至少得三日,而我们出事的第二天,大当家的就到了,这说明,大当家是在出事前就折回了。”
“说得也是,那就不知道了,可能天明寨的什么事并不急吧。”
“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有萧逸越发觉得奇怪。
当日萧鱼飞鸽传书来,是他传的字条,所以他很清楚是什么事情,而这些人,并不知道,当时,只是跟他们说郁临旋有急事要回天明寨一趟。
所以,在他们的眼里,让萧维去办,并没有什么,但是,他知道,不行啊,打开放药的山洞的洞门,必须是他的掌印。
而且,以这个男人对当今皇后的心,他不可能不去办。
可,事实就是他回来了,现在就在房里面。
除非
他在半路上接到了消息,当今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无碍了,不需要那药了。
对,就是这样,这是唯一的可能。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6】
大家让他说说他跟庞淼的经历。
他便一五一十说了,从他带着庞淼离开,到那些人追上来,到他昏迷,然后,换庞淼带着他逃生,再到庞淼故意让马摔落悬崖,自己带着他滚下山坡,让那些人以为他们也死了,等等之类的,他都说了。
当然,马落悬崖,他们滚下山坡,是后来他问庞淼,庞淼告诉他的。
还有,夜里在山林里他差点死了,发热,庞淼用凉水给他擦手心擦了一整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也说了。
再就是他们如何寻的路,如何出的山,如何到了这里,等等,他都没有隐瞒。
甚至,他为何直呼其名,以及因为他发病抽搐打摆子,庞淼才抱住他这一点,他也讲了出来。
因为他觉得,既然那个男人误会了他跟庞淼,那么这些人自然也会误会。
为了不让这些人瞎想,他就坦然讲出来。
而且,那个女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几日,又都是她在照顾他,他感激她,他应该讲出来。
如果,非要说什么没有说,也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他让她帮他将簪花送给京师二里畈的水姑娘。
他回忆着,仔细回忆着这几日的经历,缓缓跟众人讲着。
大家听着。
小西眼角余光忽然发现一截绛紫色袍角,转眸过去,便发现他们的大当家的不知几时站在小屋的门口。
他刚准备张嘴喊声大当家的,边上坐的二贤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喊。
他愣了愣,没明白过来二贤的意思,二贤瞪了他一眼,意思,你傻啊。
他抬手挠挠头,他还真傻了。
萧逸说完,大家都纷纷感叹。
“看不出王妃人瘦瘦弱弱的,关键时候那么厉害,又不会武功,又是一个女人,竟然能稳住你一个昏迷的大男人不从马上掉下来,还得控制马。”
“对啊,最主要的,还临危不乱,头脑清晰,能随机应变,这一点,哈哈,跟我们大当家的,倒是挺配的。”
“嗯嗯,我也觉得,王妃其实就是属于看起来弱弱的,其实一点也不弱的那种人。”
“是啊,那日面对那帮贼人,一般女子早吓得躲在马车里不敢出声了,她撩开车幔,大喊一声:别打了,我跟你们走!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可不是,就冲刚刚她甩大当家的那一巴掌,那也是女中豪杰啊,你说,我们谁敢做那事?你敢吗?你敢吗?”
“不敢。”
“不敢。”
“关键是我们大当家的,被打了之后,还一点脾气都没有,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原本因为谈及大安三人的死,非常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二贤跟小西冷汗哒哒,偷偷抬起眼角睨向站于门口的男人,见其正举步走出来。
二人连忙眼神示意那帮人。
可有人就是没有注意到,还在说。
“对对对,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中秋夜那天,大当家的,不是一掌挥掉了月饼吗?王妃也厉害,说,谁知道他那么多狗屁禁忌,狗屁都用上了,然后还啪的一下砸了手里的月饼,还不解气,还要用脚去踩,当时,看得我呀,那个冷汗直冒啊”
“我看你是汗出少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将他的话打断。
啊!
众人一惊,说话之人更是吓得差点闪了舌头,见紫衣男人已经行至跟前,一个一个都赶紧起身。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
纷纷恭敬打招呼。
萧逸也准备从椅子上起来,却是被男人顺手按住了肩。
萧逸怔了怔,便没再动,心里却是一种激动,他不生他气了吗?
众人也都偷偷看男人脸色。
奇怪,竟然还好。
男人低咳了一声,开口道:“现在的情况是,没有药,出去买的话,得花费很长时间,所以,只得利用现有条件去山上采,你们当中,有几人识得草药的?”
“我。”
“我认识一些。”
“我也勉强可以。”
“嗯,”男人点头,扬手指了指其中三人,“你们三个身上本来就有伤,就留下来,反正等会儿也得有人做晚膳。”
然后,又指了指刚刚说识药的三人:“你们三人,各带三人,上山采药,要采些什么药,我一会儿写给你们,天黑前,无论采没采到,都必须回来,有没有问题?”
“没有!”众人齐喊。
末了,男人又吩咐留守的三人将萧逸扶进屋去躺着。
萧逸顿时就又风中凌乱了,这户农家只有三间厢房,一间老夫妻自己住,一间是儿子偶尔回来住,也就是现在他跟庞淼住的那间,另外一间全部放了杂物,床都没有。
现在扶他进屋躺着,去哪里躺着?
就在他一边搀扶着走进去,一边想着要不要先去老夫妻的房里,反正他们还未回来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他这两日睡的那个矮榻不知几时已经被搬了出来,就摆在堂屋里面,包括他未来得及穿上的外袍。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郁临旋所为。
于是,他就更加凌乱了。
就像是撒谎被人当众揭穿、做贼被抓了一个现形一般。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7】
一直到夜里,出去找大夫的两个老夫妻还没有回来。
庞淼知道,他们肯定是顺便去看自己的儿子去了,因为他们出发前,她听到老太婆偷偷跟老头子说,正好可以看看儿子。
虽然她跟二人强调了萧逸病情的紧迫性,但是,毕竟有求与人,且腿长在人家身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在某个会医的男人来了,而且也让大家去山里采来了草药,她一直高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了下来。
虽然这个男人来了就发疯,然后下午的时候,还将萧逸睡得矮榻,以及萧逸所有的东西统统都搬了出去。
她也懒得理会,随便他折腾。
只是,一不担心萧逸,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为何她就觉得自己的情况严重了呢?
郁临旋端着晚膳进来的时候,她正想起来去小解,听到门口动静,她连忙没有动,并闭上眼睛假寐。
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床前,唤她:“庞淼。”
她不理。
大概是见她睡着了,男人也没有多唤,听动静应该是将手里的碗放在了床头,然后脚步声离去。
感觉到他已经出了门,她才睁开眼睛,撑着身子起来,探过头去看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是什么。
蓦地意识到似有视线凝在她的身上,她回头,便看到男人长身玉立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庞淼眼睫一颤,知道自己被这个男人摆了一道,也未睬他。
正准备滑入被褥,却见他疾步走了过来,然后,她的后领就被他拧住了。
“吃点东西再睡。”
庞淼汗。
他似乎拧她后领拧顺手了,下午将她跟萧逸扯开的时候也是,此刻亦是。
这动作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老鹰爪子下的小鸡。
她没再动,抬眼看向他,他便松了手,扯了边上的一条薄毯,只手拢在她的肩上,然后端起床头柜上的瓷碗。
她还以为他要喂她,谁知他只是将瓷碗朝她面前一递。
正好,她还不想让他喂呢,她接了过来。
热气腾腾,是一碗米糊,只是不是白米的颜色,黄黄的。
她以为是玉米之类的,执起瓷勺搅了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一股浓苦迅速溢满口腔,她皱眉“唔”了一声,若不是吞咽得快,她差点就吐了出来。
“怎么那么苦?”苦得她小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没听说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男人反问。
庞淼怔了怔,“所以,这里面放了黄连?”
“嗯,还有黄苓,黄柏,清热解毒的,治牙龈肿痛。”
庞淼便没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喝糊。
她嘴里的确痛得厉害,连带着脸都有些肿了。
“你的那颗牙呢?”
庞淼的手一顿,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
也未抬头,回道:“崩掉了。”
“我问,牙。”
牙?庞淼一时没听明白,不是回了,牙崩掉了吗?
“真吞了吗?”男人又问。
哦,庞淼这才反应过来,是问她,掉的那颗牙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就记得当时随缰绳给崩了,情况紧急,谁还顾得上?
“那你就准备漏风一辈子吧。”
男人转身,将桌案上的烛火拨了拨。
庞淼“啊”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先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呢,现在想想,的确,早就已经过了长牙的年纪,这么崩掉一颗牙
如果是别的地方还好,是正大门牙呀,这,这
“这可怎么办?”
对她来说,这可是比肩膀上的伤,身上其他处的伤都要严重得多的问题。
在庞淼看不到的方向,男人唇角略略翘了翘,将手自灯座上拿开,他回过身:“我也不知道。”
庞淼汗,这是用她的话回她呢。
见她怔忡地坐在那里,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瓷碗:“快趁热吃了吧,先治好牙龈,漏风的事情以后再说。”
庞淼抬眸瞪了他一眼。
说门牙就说门牙,做什么一直用“漏风”这个词?
吃完米糊,他将碗送了出去,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个瓷盅。
“又是什么药?”
方才那碗米糊吃得她简直苦不堪言。
“擦的药,衣服脱了。”
庞淼一听脱衣服,当即就戒备起来:“放在那里,我自己来擦。”
“揉骨你也会吗?”男人反问她,伸手作势就要来解她的衣领,被她吓得一把将他的手握住。
男人一叹:“放心,不会对你怎么样。”
就像是重棒突然打在手上,庞淼当即松开了他。
是啊,她在这里瞎矜持个什么呢?
人家可是坐怀不乱真君子呢,她脱光光送到他面前,他都不要的人,她防他什么?
简直就是笑话。
他应该尤其觉得是个笑话吧?
毕竟在他眼里,她那夜那么“置之死地”,此刻又这般矫情。
本想解释一句的,后一想,他又如何会信?她都将二姐他们的事,那般细细跟他讲了,他都以为她在编故事。
他或许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心中的认定。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8】
任由他只手将她的衣领拉开,褪到手肘的位置,露出肩头,然后又只手给她轻缓地擦着药。
她发现他回来后,他似乎一直在用右手一只手。
她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左手,左手在袍袖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肩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瞳孔一敛,闷哼出声。
“忍着点,你的肩骨伤了,我给你揉一下,会很痛。”男人的声音就响在耳畔,他微微倾着身。
刺痛一下一下传来,锥心刺骨,庞淼想要咬牙,结果一咬,牙齿也是痛得要命,她觉得自己快痛得要晕厥过去。
“如果当日撞的时候敷一敷,就不会这么严重了,又不是小孩子,二十多岁的人,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男人边揉捏她的肩,边数落。
也不知道是实在太痛了,还是他的话哪个地方戳到了她,她忽然眼泪往出一冲。
略略将脸别向右边,她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是,男人还是看到了,因为右手上沾染的都是药,他就用右手肘将她的脸推了回来。
他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他未出声,她先开了口。
“好痛,真的好痛”她哽咽着,指指自己的肩。
她想告诉他,她之所以哭,是因为肩膀太痛了。
男人没说什么,就看着她,深邃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然后沉默地用自己的衣袖去蹭拭掉她脸上的泪水。
擦好药,他将右手放到床头柜上的一块毛巾上揩了揩,再替她拢好衣领。
庞淼默不作声,眼角余光一直瞥着他的袍袖里的左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皇后娘娘没事了吧?”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盘亘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他不是说天明寨的什么药,必须他回去才能拿到吗?
而去天明寨那么远,他又怎么会那么快就回来了?
“会没事的。”男人回了她四个字,便端着瓷盅往外走。
会没事的?
庞淼一愣,男人已走出了厢房。
后来,很久没有进来。
庞淼起来去院子里的茅厕解手的时候,路过堂屋,看到萧逸躺在堂屋里的矮榻上,裹着被子,似是睡着了,其余人在那间放置杂物的房间里忙碌着,好像是拿稻草铺地。
她回来又睡了。
然后又开始被乱七八糟的梦魇所缠。
但两年来经常做的一个梦就是冰窖,她走在一个无底的冰窖里,冷,很冷,她只能不停地缩着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
今夜,她忽然感觉到了温暖,那感觉像是有火,又像是有阳光,她抬起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温暖是真切的。
那温暖包裹着她的双脚,她找,她低头去看,斗转星移,她似乎又躺在了五王府厢房的榻上。
在她的旁边睡着眉目如画的男人,是男人在捂她,在用自己的双脚捂她的双脚。
原来火是他,阳光是他,终于不用在冰窖里走了,她哽咽地唤他:王爷,王爷,然后就朝他怀里钻。
一声闷哼自男人鼻间逸出,她好像压到他手上,刚想说对不起,猛地惊觉过来不对,人也同时惊醒过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真的躺在男人怀里,她大骇,连忙朝一侧一挪,“你,怎么躺在这里?”
床头的烛火摇曳,她看到男人脸色有些白,微微喘息,她才意识到方才梦里的那一声闷哼,的确是他,她也的确压到了他的左手。
所以,他的左手是受伤了吗?
“我不躺在这里,我应该躺在哪里?”男人问她。
庞淼想想也是,那十五个兄弟睡一间屋已是挤得很。
便没再说什么,往边上挪了挪,平躺着。
男人伸手将被子往她这边扯了扯,盖好,自己也换成了平躺的姿势,只不过,一双脚依旧左右捂着她的两只脚。
夜,变得静谧。
许久两人都不说话,庞淼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已经睡了过去,微微侧了首,见他阖着双目。
“大安、老博、陈敏他们呢?”她轻声开口。
她问的是尸体。
“已经让当地的天明寨兄弟送回去了。”他闭眼未睁,声音却缓缓传来。
果然没有睡着。
庞淼低低叹了一口气,心里难过得要命,“你知道吗?那日大安还专门让我跟他一起去帮他挑了一枚发簪,说是要送给他的妻子,结果,却是再也不能亲手送出去了”
男人并未接话,什么都未说,依旧闭着眼睛,只是被褥下,握住了她一只手。
许久才开口,说:“睡吧。”
******
庞淼又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已没了人,她以为天亮了,却发现屋里烛火还没熄,窗外夜色凄迷。
她披衣下床,想倒点水喝,却发现厢房里根本没有壶,只有堂屋里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发现郁临旋竟然在堂屋里。
萧逸赤着上半身趴伏在矮榻上,他在给萧逸施针,两人还在说着话,气氛似乎不错。
兄弟终究还是兄弟,心里涌起一丝欣慰,她转身准备折回,却忽然听到萧逸问:“大当家的手,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伤的吗?”
“嗯。”男人未否认。
庞淼的脚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79】
“王妃知道这件事吗?”萧逸又问。
萧逸其实问的是,池轻滑胎昏迷,他回天明寨拿药那件事。
而男人以为他问的伤手这件事。
“不知道。”男人淡声。
庞淼眼帘颤了颤,微微抿了唇。
“大当家的,我说了你肯定会生气,但是,我真的想说,这样对王妃很不公平。”萧逸一口气说完,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话音刚落,就痛呼出声。
是男人蓦地一针扎在他的痛茓上,然后,便是寒凉的声音响起。
“既然知道我肯定生气,做什么又要说?”
萧逸痛得冷汗涔涔,可心里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异常强烈,面对这个平素自己一直惧怕的男人,他第一次选择了忤逆。
微微喘息道:“忠言逆耳,大当家的生气我也要说,大当家的那日中了蛇毒,解药还差几滴完璧之身的女人血,后来大当家的毒解了,我以为是大当家跟佳佳取的,第二日我问过佳佳,佳佳说没有,我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那血是王妃的吧?大当家的娶了王妃这么多年,王妃还是完璧之身,这让一个女人如何自处?大当家的还丢下她,去救什么皇后娘娘,甚至为这个女人不惜伤了自己的手,大当家的自己觉得对王妃公平吗?人家贵为皇后娘娘,什么药弄不到?而且,她是皇后,不是还有皇帝吗?大当家的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了吗?王妃曾经离开了两年多,难道还不够给大当家的敲醒警钟吗?能回来,或许是最后给大当家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大当家的,就真的不担心会彻底失去她吗?”
萧逸觉得自己是彻底豁出去了。
他太希望那个女人好了,他也希望面前的这个男人好。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幸福,这个男人就是看不到呢?
“萧逸,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单独相处了几日,你对自己就特别有信心了?你就有资格替她来打抱不平?”
男人一边说,一边将茓位上的针一根一根拔下来。
庞淼赶紧离开,泪湿了双眼。
回房躺在榻上,她难过得要命。
一直以为自己在郁临旋面前,活得低如尘埃,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萧逸来替她讨回公道。
其实,她早就猜到,他的左手是因为此次那个女人的事所伤的,她只是不知道个中详细。
当然,她现在也并不知道个中详细。
只知道,连平素视郁临旋为天神、对其唯命是从的萧逸,也跳出来替她伸冤了。
她冤吗?她问自己。
或许,这世上最可悲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你冤,你却浑然不觉,还毫无自尊、不知所谓地陶醉其中、甘之如饴。
她起床下来,穿了外袍。
将袖袋里的他送给她的那串铜钱手链拿出来,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便出门走向厨房。
她记得厨房的窗就开在灶台边上,那扇窗直接通向外面。
走吧,她告诉自己。
再不走,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不,她早就瞧不起自己了,应该说,再不走,接下来替她打抱不平的,或许就是二贤、就是小西,就是天明寨的其他兄弟。
她要活得这么可怜吗?
她不要。
而且,现在走,也是最好的时机。
前面是因为要照顾萧逸,如今萧逸也有人照顾了,她也可以放心。
还有,他们这些人是通过追踪蚁才找到这里来的,想必二姐也不会那么轻易找到她。
她完全可以撒个谎,说自己坠下了山崖之类的,跟他们分开了。
爬上灶台,推开窗门,她翻窗而出。
天还很黑,一阵夜风袭来,她打了一个寒颤,拢紧了衣袍,她快速往前走着。
其实心里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这里不比街市上,方圆几十里听说都没有人烟。
不过,离开前,她看了墙角的更漏,已是四更的时辰,那么,天很快就会亮了。
她埋头往前走着,不时一阵小跑,但是内伤未好,肩伤未愈,也跑不了几步就不行了,又只得走。
忽然身后一阵衣袂簌簌,她一惊,还未回头,后颈的衣领已经被人攥住。
她闭了闭眼,这动作,她当然知道是谁。
“庞淼,你到底要闹哪般?”
沉冷的声音夹杂着夜的凉气钻入耳里,带着几分不耐,带着几分怒意。
要闹哪般?
下午的时候,他说,庞淼,你就不能消停点?如今说她闹。
微微苦笑,也不想理会,见他松了手,她继续拾步往前走。
他快步拦在了她的前面。
见他如此,她又扭头往回走。
他再次攥了她的衣领:“庞淼,你到底想要怎样?”
庞淼停住脚步,大力挥开他的手臂,胸口起伏,咬牙切齿道:“我要怎样?我要走,我要离开!”
说完,再次绕过他身边,又往前走。
再度被他钳制住。
只不过这次不是衣领,而是直接长臂扣了她的腰,将她挟起,同样咬牙切齿
“你不是就是因为那点事吗?好!既然你想要,我给你便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0】
庞淼没有明白过来男人说的那点事是哪点事,只知道男人只手挟着她,没有从大门,而是从她方才出来的那个厨房的窗口闪身进去,直接回了房。
房门关上后就将她抵在了门板后面,只手剥扯她的衣袍,她才明白过来,那点事是什么。
既然你想要,我给你便是!
所以,她觉得她赌气要走,是因为她想让他上,他没上是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如此羞辱,就连那夜他用手指捅破她的身子,她都没有这样像现在这般觉得屈辱。
毕竟那夜,她可以认为是因为他的深情和长情,要为某个女人守身如玉。
可是现在呢?
直白如刀的话就这样捅进她的心窝,让她鲜血淋漓。
“郁临旋,你就是一个混蛋!”她眼睛气得通红,却没有泪。
她伸手推他,他却比她更大力。
虽只一只手,却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她挣扎,他吻住她,将她死死地抵在门板后面。
她咬他,他也不放开。
庞淼牙痛,咬也用不上力,他也不顾她牙龈肿痛,在她口里攻城略地。
与此同时,还剥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当滚烫的体温贴上她的,庞淼惊了。
那夜虽然意识浅薄,虽然迷乱,他却自始至终都穿着衣服。
如今,当他真切地与她相抵时,她彻底慌了神,脑中一片空白。
情急之下,她一把攥住了他左手,她不知道他左手伤在了哪里,更不知道伤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她知道伤了,且一定伤得不轻。
所以,她攥住,用力攥住。
果然,男人痛得一声闷哼,放开了她的唇。
却只是放开了她的唇,高大的身子倾轧在面前,一动未动,他喘息地看着她,与她几乎额碰着额。
她看到他眼里的赤红和火焰,她甚至看到他在出汗。
粗重的呼吸就喷薄在她的脸上,她同样气喘吁吁。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竟然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的狠意。
她在想,此时此刻,只要她坐下去,将这最后一步坐实,她是不是就可以毁了他的清白,毁了他所谓的守身如玉?
反正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反正她也已经没了清白。
不如,也毁了他。
她了解他,绝对不是容易失控的人,他定然是想吓唬她、惩罚她的,关键一步定然不会轻易做出。
那她就也失控一回,帮他完成最后一步。
大概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狠意,又或者是感觉到了她在靠着门板慢慢下滑往下沉,他突然后退一步,放开对她的禁锢。
弯腰拾起地上的衣袍,背对着她而站,套在身上。
庞淼不动,就不着片缕地靠在门板上,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抹破败的笑意。
男人三下两下穿好,转身走向她,握住她的手腕,只手将什么东西往她手上一套,然后也未放开她的手,顺势一拉,将她从门板后拉开,开门走了出去,并“砰”的一声带上房门。
庞淼垂目看向自己的腕。
是那串她放在桌上还给他的铜钱手链。
她瞳孔一敛,将手链取出来,狠狠砸在地上,身形一颓,靠在门板后面,双眸空洞茫然。
******
再次想起这件事,已是第二日坐在回京师的马车上了。
郁临旋说她跟萧逸的病情都已经基本稳定,而且,住在农户这里,吃住不行还是其次,药草跟不上,虽然可以去采药,但,只能采到当季的,药不齐全。
所以,不知用什么方法联系了外面的天明寨的兄弟,送来了马匹和马车。
她跟萧逸一人一辆马车,其余人骑马,就这样出发了。
昨夜他摔门而出之后,也没有再回来,不知他去了哪里,想来不是跟萧逸睡,就是跟那十五人挤在一起,她也不想关心。
两人开始了冷战,他不跟她说话,她也视他不见。
上马车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萧逸要送给水姑娘的簪花还在她这里,如今他也好了,应该还给他,让他亲手交给人家姑娘,所以,喊住了萧逸。
正准备说这件事的时候,见某人目光沉沉打过来。
恐其误会,她只得又跟萧逸说,没事。
误会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一直误会她,不能让他误会萧逸,她已连累萧逸不少。
萧逸莫名。
喊住他,又说没事?
他愣了愣,疑惑上车,某人脸色铁青。
******
天明寨
高高的、光秃秃的山头上,迎风立着两人,一人龙章凤姿、白衣飘飘,一人紧衣长裙、身姿妖娆。
是当今帝王郁墨夜和萧鱼。
两人都眯眼远眺,看着蜿蜒曲折的山路。
“大当家的应该没有那么快能到。”见条条山路无一人踪影,萧鱼先出声,转过身,看向帝王:“皇上先去寨里等着吧,山头风大。”
“没事,老五今日应该会到。”帝王面色沉静,却透着笃定。
萧鱼怔了怔,“可是,从鸾县到天明寨路途那么遥远,算算脚程应该不可能”
“不眠不休可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1】
萧鱼再次愣了。
不眠不休?
如果一两日不眠不休可以,可如果想今天到,要将近十日不眠不休,人怎么受得了?
疑惑震惊也就只有那么一瞬,旋即,她便垂眸笑了。
是啊,她差点忘了。
差点忘了出事的是谁,赶路的又是谁?
难怪这个男人会如此肯定,池轻在等药,郁临旋怎么可能会休?
别说七八日不眠不休了,想必这几日的他,恨不得自己能长双翅膀飞吧?
帝王瞥了萧鱼一眼,见她兀自在笑,自是猜到她想到了什么,唇角也略略一勾道:“你现在很少去京城了?这两年几乎没怎么看到你。”
萧鱼低头踢飞脚边的一个小石子,似是微微一叹:“是啊,镖局生意很忙,他们天南地北地跑,我就留在寨里面打理打理了。”
“这两年也没见过老九吧?”
萧鱼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帝王,帝王笑笑:“难道朕猜错了?”
萧鱼眸光闪了闪,“没有,皇上没猜错,这两年我都鲜少下山,的确没见过九王爷。”
“嗯,”帝王转眸过去,又看向远方,似是不经意道:“不然,这两年老九不会一直请旨想要去边疆,朕身边也要人,所以一直没同意。”
萧鱼怔住,有些意外。
心中情绪不明,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换了个话题。
“皇后娘娘怎么会那么严重?是腹中孩子已经很大了吗?”
这听说过引产昏迷的,难产昏迷的,滑胎昏迷不醒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除非胎儿已经不小了。
“没有,”帝王低低叹,“不大,刚两个月,她身子不好,当年生姐妹两个落下的病根,这两年一直在调理,怀上已是不容易,樊篱跟太医都建议不要,她执意要留下,然后就这样了。”
说到最后,帝王略低了眉眼。
萧鱼看着他。
虽然跟这个男人交集并不是很多,但是,记忆中,她却是鲜少看到他这个样子。
她突然觉得,池轻真的很幸运很幸运。
天下最优秀的两个男人,都如此倾心相对。
“皇上也不要太担心,娘娘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帝王笑笑,没有做声,忽然眸光一敛。
萧鱼看到他的反应,便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远远的山路上出现一个黑点,在移动。
凝目定睛。
是一人一马,疾驰。
“大当家的回来了。”萧鱼惊喜道。
帝王也面色微微一松,翩然转身:“走,回寨中等他。”
“好!”
萧鱼走在后面,不时回头看向那个打马前行、盘山而上的黑点,果然不眠不休呢。
******
然而,让他们震惊又意外的是,终于等到了那一马一人,却非郁临旋。
此人萧鱼自是也不陌生,因为本就是他们天明寨总寨之人,这两年派去天识县分镖局去管事去了,名唤萧维。
想起自鸾县回天明寨,天识县是必经之路,萧鱼眉心一跳,莫不是郁临旋出了什么事?
“萧维,怎么是你?大当家的呢?”萧维刚翻身下马,萧鱼就急急问道。
萧维快步上前,对着帝王抱拳颔首行了个礼,将将肩头上背的包裹取下来,双手呈给帝王。
“大当家的临时有事,所以命我前来,将里面的东西交给皇上,说皇上可以凭此拿到建屏素的药。”
帝王跟萧鱼都怔了怔。
临时有事?
会是什么事让郁临旋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亲自回来?
是刻意回避吗?毕竟自从当年的变故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朝过。
但是,生死攸关,应该也不至于再回避。
那是什么事呢?
而且,虽然他没有亲自回来,但是,萧维也在今日到了天明寨,就说明,萧维路上也是不眠不休的,定然是受了他的交代才会如此。
所以,他其实还是心系池轻的,只是,到底是个什么事呢?
当然,他们现在也顾不上去想这些,当务之急是拿药。
帝王伸手接过包裹,迫不及待地打开。
萧鱼说,天明寨的一些珍贵的药都放在后山一个密闭的山洞里,只有郁临旋的掌印,且还得配合密码,才可以打开。
掌印不是要本人亲临吗?
包裹里一封信,三个木匣。
帝王眸光微微一敛,首先拿出那封信
见他要拆信,为了让他腾手,萧鱼将包袱接了过来,并随手打开了一个木匣。
目光触及到匣子里面的东西,萧鱼“啊”地惊呼一声,木匣脱手跌落。
所幸帝王眼疾手快,在木匣眼见着要跌砸在地上之前,伸出长臂险险地接住了它。
赫然是一只断手。
帝王也眸光一敛,道:“假的。”
面色煞白的萧鱼这才敢看第二眼。
可不就是假的,是一只蜡手而已。
白蜡都那么明显,怎么可能是人手?
她方才也是太情急,笃定会回的人没有回,突然见一只断手,难免有些反应过激。
帝王展开信,本是自己一人看,见上面提到在场的萧鱼和萧维,便快速念了出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2】【皇上:我有事要处理,不能亲自回天明寨,特让萧维回来将这三样东西带给皇上,皇上可凭这些打开洞门。
第一个匣子里装的是一只蜡手,按我的手所塑,原则上应该就可以打开洞门,但是,保险起见,我还是准备了另外两样。
第二个匣子里面装的是一个手模,我在模泥上按下我的掌印,留下手模,那只蜡手就是在此手模上做的。
除了高温融蜡于手模内,再让其冷却成形做出蜡手,我暂时还不知道可以用什么别的材料做出来会更逼真,指纹更明显,皇上睿智聪明,指不定知道,所以,手模也一并给皇上,有备无患。
第三个匣子里面装的是掌心的手皮,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恐上面两样掌纹和指纹不明显,会影响开洞门,为确保万无一失,才附上此物。实在不行,将此物贴在蜡手上,定然能打开洞门。】
念到这一条,帝王微抽了一口凉气,萧鱼更是愕然睁大眼眸。
难以置信,她连忙翻了第三个木匣看。
还真的是一张说不出颜色的手心皮静陈。
萧鱼简直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犹不相信,她又惊又痛地问向萧维:“他是如何取的?”
萧维眉心微拢,他当时就在场,那种惨烈他也无法用言语来描绘,遂只能轻描淡写大概说一下。
“铁板烧热,覆手于上,待一定程度,手拿起,掌心的皮便粘在铁板上了。”
虽然,他到现在都觉得此法太过离谱,也太过冒险。
毕竟铁板的温度一定是要控制好的,既要将手皮烫掉,又不能将手皮烫焦。
总之,他觉得这世上只有疯子和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正常人很清楚,这跟自残没什么两样,稍有不慎,伤了自己不说,根本取不到手皮,又不像是做别的事情,一次不成,还可以重来,这个一次不成,就等于毁了。
然而,那个男人就是做到了。
其实,取之前,他试图阻止过的,并说了这些是个人都知道的隐患和不可能。
然,那个男人坚持,他说,没事,焦就焦了,焦了就不要,并不是靠这个开洞门,我只是为了多重保障而已,皇后娘娘不能等,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且再三交代他,路上一定不能耽搁,要马不停蹄。
他当时就疑惑了,既然如此担心皇后,为何不亲自回,而是紧急找他?
当然,他没问,因为他来找他时已经说了,自己有事。
既然未说何事,他也不方便打听,而且,见他脸上有伤,似是抓痕,又似是不像,已经结痂,特别打眼,他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作为下属,他遵吩咐便行。
萧鱼在那张掌心手皮上缓不过来。
帝王也瞥了一眼那张手皮,微微震撼。
继续念信。
【放药的山洞萧鱼知道,让萧鱼带皇上前去,开洞门的密码,我画在信末了,皇上按照我画的顺序按掌印,便可打开洞门。
如果没有记错,建屏素的草药应该在进去贴左手的架子上,上面都有标示的,写了药名,很好找。
此药没有什么禁忌,与其他药煎服便可。
洞门不可打开太久,里面几乎是密闭的,这样药草才能保存长久,所以,拿到药之后,请当即出来,关门的机关在洞门里面的右手边,也很明显,摁下即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皇上一定要切记。
那就是,拿到药后,必须将蜡手、手模,以及那张手心皮都毁了。
并非我不相信皇上,也并非我担心有人以此偷药,我只能说这么多,个中原因我不便多言。
为确保这一点确实落实,请皇上当着萧鱼和萧维的面,将这三样毁掉。】
念完,帝王将信折起,拢入袖中,心中虽疑惑不少,却也暂时只想拿药。
“有劳二位了!”
他看向萧鱼和萧维。
萧鱼有些恍惚,脸色不是很好,还在方才的震惊中没走出来,“随我来吧。”
她带头走在了前面。
来到后山后,郁墨夜发现,有两个山洞,且相邻。
萧鱼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就是放药的山洞,皇上开吧。”
“嗯。”郁墨夜点点头,拿蜡手的同时又忍不住问了句:“隔壁那山洞做什么的?”
“不知道,”萧鱼摇头,“这个只有大当家的一人知道,其余人都无人知晓。”
她说的是实话,她曾经特意问过,郁临旋都没告诉她。
郁墨夜本也无心别人秘密,只是疑惑问了问,见萧鱼如此说,便也未再多言。
专心开门。
一手执信,一手执蜡手,按照信中所画的顺序,一下一下按在石门上。
按完,石门“哗啦”一声开了,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郁墨夜快步而入。
里面很多架子,整整齐齐排列着,架子上面放着各种药。
按照信上所说,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株建屏素。
拿了药,三人也未逗留,便出了山洞。
洞门关上后,郁墨夜便当着萧鱼跟萧维的面将三样东西,不对,应该说四样东西,包括那封信,一起烧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3】药拿到了,郁墨夜也不敢有半分耽搁,当即就告辞下山。
萧鱼送他到天明寨门口。
郁墨夜翻身上马,忽然想起什么,侧首看向萧鱼,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指了指天明寨门口的几棵已经叶子都落光的梧桐。
“人有的时候,是要走出去的,比如,如果你从未出过天明寨的大门,这几棵树是不是你见过最大的树呢?然而,今ri你随朕在山头上等老五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世间有多少大树被你尽收眼底,而且,也不仅仅只有梧桐,对吧?”
萧鱼一怔,一下子也未反应过来,睁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郁墨夜弯唇绝艳一笑:“你猜,老五是看到了胡杨树,还是看到了紫檀树呢?”
说完,也未等她回答,道了声“再会!”,便一拉缰绳,打马而去。
待萧鱼反应过来,想要回身再会,却只见男人衣发翻飞,已行至老远。
怔怔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身影,她想着他的话。
他是在劝她是吗?
说她不能老封闭在自己的心里,老停留在过去,应该打开心门,走出去,学会发现别的美好,接受别的美好,是吗?
所以,这个男人的意思,郁临旋之所以此次没有亲自回来,是因为别的女子吗?
胡杨树,传说生于大漠戈壁,不惧干旱,不惧风沙,不惧严寒,有“大漠脊梁”之誉;
而紫檀,传说生产非常缓慢,五年一年轮,八百年才成才,有“帝王之树”之称。
两者都是奇珍之树,前者,她只是听闻,从未见过,后者,她也只是见过紫檀的首饰以及紫檀木家具,也并未见过其树。
郁临旋真的遇到了吗?
是谁?
让他能搁下池轻的,这世上真会有这么一人吗?
曾经他偷偷寻找庞淼的时候,她也以为庞淼终于入了他的心,或者说,庞淼终于用自己的一颗心打动了他。
可是后来,她提议说,让天明寨的兄弟帮忙找吧,被他拒绝后,她发现,他也没有再找了。
就以她一个也对他用过心思的女人来看,这世上真的不会再有一个女人比庞淼更爱他的了。
能让他放下最爱的池轻,又能让他放下最爱他的庞淼,她想,这个女人不是三头六臂,就一定是天女下凡。
******
一连几日,郁临旋带领大家都是白日赶路,夜里住店,走得不急,却也不慢。
庞淼很消停,也再未有离开的举措,他们让住店,她就住店,让吃饭,她就吃饭。
只是,郁临旋不跟她说话,她也不睬他。
送药过来给她,郁临旋也只是放在桌上就离开,她也落得清静。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乖乖听话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初一马上就要到了,她得跟二姐拿解药。
不太确定二姐会不会在路上制造个什么偶遇的机会将解药给她,所以,她做了两手准备。
萧逸的簪花她没有还给他,因为如果没有等到二姐,回到京师,她就得去找陆长风。
二姐说过,陆长风可以带信给她。
可是去找陆长风得有个借口,不然,有个神经病有可能又要发病,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跟他纠缠了。
所以,到时候她可以借给萧逸送簪花给水姑娘为名,去找陆长风。
水姑娘住二里畈,陆长风的宝玉轩在三里畈,距离不远。
事实证明,她的两手准备是对的。
二姐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到达京师已是初一的上午,他们直接回了天明寨的京师分镖局。
一进门后,就不少人围着郁临旋禀报这些时日以来的各种事情,庞淼正好闪人,又恐他找,正好遇到小西,便让他帮忙转告郁临旋一下,她去办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一路上还在担心呢,不知道陆长风回来没有,毕竟鸾县分轩刚刚开张,在那边逗留几日也完全有可能。
谁知道,一进宝玉轩的门,就看到陆长风站在柜台边跟一个顾客在介绍一对玉镯子。
谢天谢地,她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亲人。
“陆大哥。”
陆长风抬眸,见是她,也是面色一喜。
扬手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示意她坐着等会儿。
他非常耐心地给顾客介绍完,然后喊了另一个伙计去招呼,才大步走过来,拉了她的腕,让她站起。
然后上下的打量:“你没事吧?几时回来的?听说你们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劫匪,我还在担心你呢。”
“没事,”庞淼笑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拿了回来,“陆大哥怎么知道的?”
“前两日天明寨不是运了几个尸体回来了吗?就听说了。”
想到他们三人,庞淼脸色一黯。
“你的牙怎么了?”陆长风蹙眉。
庞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门牙还漏着风呢,这时日一久,自己竟也没有多大感觉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捂了嘴,“掉了。”
“掉了?都多大人了,还掉牙?”
“不是,摔掉了。”
“哦,”陆长风面色难掩关切,眉心微拢地点点头,“那掉的牙齿在吗?”
庞淼摇头:“早不知道掉哪儿了。”
“如此就不好办了,只能换汞齐牙了。”
“汞齐牙?”
“嗯,是水银还有一种什么东西做的牙,我也不是很清楚,问问大夫应该知道,我只是见人换过,只是这种牙跟原本牙齿的颜色不一样,植上去会有些突兀。”
“那也比漏风强吧。”
庞淼虽然第一次听说汞齐牙,但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好了。
“对了,我来找陆大哥,是想请陆大哥帮忙联系一下二姐,我找她有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4】
庞淼赶到如意茶楼的时候,二姐正好下楼,她眸光一亮,连忙上前:“二姐。”
陆长风说这个女人每月初一这个时辰必定会在此茶楼喝茶,让她赶快来,小心错过。
她来得还真是及时。
二姐看到她微微一怔,冷声道:“回来了?听说你们遇上劫匪,还以为你死了呢。”
庞淼嘲弄地弯了弯唇:“死了不是没人帮二姐办事了吗?二姐的事没成,我可不敢死。”
两人一起下楼,庞淼直接开门见山。
“二姐,今日可是初一了,为何不将我和我娘的解药给我?”
“方才不是说了吗?以为你死了。”
“那现在我回来了,麻烦二姐给我吧。”庞淼朝二姐伸出手。
二姐没有给她,径直往前走,绕到边上的偏僻小巷子里,才停了下来。
庞淼一直跟过去。
二姐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瓷瓶,各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她伸手去接,对方又缩了回去。
“记住,这个月若还是像上个月一样,如此一事无成,那下个月的解药可就没有这么好拿了。”
说完,才将解药给庞淼。
庞淼接过,拢入袖中,正欲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连忙停住脚步。
“怎么还不走?”二姐冷着脸,准备离开。
却是被庞淼一把拉住了手臂:“二姐,能不能将我的解药再给我一粒?”
二姐一愣:“为何?”
“请二姐看在我虽没有办成事,却对二姐一片忠心的份上,多给一粒好不好?”庞淼立马换了服软的口气,刚刚来时的气焰完全不见。
“这种解药一月一粒就够了,为何要多给你一粒?谁知道你拿去做什么?”
二姐自是不肯,甩开她的手就走,庞淼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就算我求二姐了,若二姐能多给我一粒,这个月我一定肝脑涂地,将二姐交代的事情办好。”
二姐脚步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
这个虽屡次被她欺负,却从来一副硬骨头的女人竟然主动跟她下跪了?
平时踢都踢不跪她。
这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吗?
微微眯着眸子,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你到底多要一粒做什么?你不说实话,我肯定不会给你!”
末了,似是想起什么,眸光一寒。
“说!是不是想拿去研究解药?告诉你,你就别费这个心机了,没用的,就算知道里面的成分,配置的比例和先后顺序不知道,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是,不是配置解药。”
这个她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拖至今日还受这个女人掣肘,她早偷偷拿解药问过大夫了。
“那是做什么?”
“此次行镖途中,有个人被毒蛇咬了,然后,配置解药时,需要还是完璧之身的女人的几滴血,当时郁临旋让跟我取,我又不能拒绝,所以就既然我中毒了,我想,服了我血的人定然也会中毒吧?我不想连累别人,更何况,最重要的,如果那人一暴露,我岂不是也暴露了?等于二姐也暴露了,不是吗?二姐也不想引起什么纠复,对吧?”
她也是陡然想起那夜,萧逸说郁临旋食过她血的事,当时只顾着伤心,忘了这么严重的一茬儿。
幸亏刚刚想起来,不然,等到郁临旋毒性发作,又没有解药,那就彻底完了。
不跟二姐说是郁临旋,是免得这个恶毒的女人又动什么坏心思。
二姐审视地看着她。
她也让自己尽可能地表现出诚恳。
她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怕多殃及一人,而是怕坏了自己的大计。
所以,她又继续道:“为了郁临旋,二姐也没少花心思,二姐也不想这么快我就暴露了吧?多给一粒解药,对二姐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但是,却可以省却一切麻烦。”
“你做的好事,为何要让我来给你擦ρi股?”二姐怒不可遏道。
吼完,又极不情愿地从袖中拿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
两指一捻,药丸变成两半。
一半她又还回瓷瓶,另一半递给她。
“既然是你酿的错,你就应该负起责任,若是一点惩罚都没有,下次你指不定又做出什么,总归要给你一点教训的,解药就给你一半,食一半解药,就可以保证不死,但是,只是要承受一遍毒发时的痛苦而已,让你记住这次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
半粒?
庞淼自是不甘心如此,跪在那里没有动。
见她不接,二姐唇角冷冷一勾:“怎么?不要?不要就算了,半颗都没有。”
说完,作势就要将手收回去,庞淼吓得一把将她手中的药丸夺过。
这个狠毒的女人说到就真的能做到,她可是很清楚。
有半颗也比没有的强。
至少不会死。
见她生怕自己收回去的急切样儿,二姐嘲讽地弯了弯嘴角,脚尖一点,飞身而起。
等庞淼将半粒药丸拢入袖中,已是不见了二姐人影。
庞淼身形一颓,跪坐在自己腿上。
失神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脚都麻了,差点摔倒。
扶着墙边,揉了好一会儿,才从小巷中走了出去。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5】走在街上,突然听到有人喊:“王妃。”
她回头,便看到是萧逸。
“王妃去哪里了?我们到处找你。”萧逸一脸喜色地走上前来。
“我去二里畈了呀,帮你找那个水”
“咳咳!”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逸的咳嗽声打断,见他极其慌乱地朝自己使眼色,她才抬头朝他身后看去。
不远处,男人长身玉立。
庞淼怔了怔。
郁临旋竟然也一起的。
也未理会男人,将视线收了回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既然萧逸不想郁临旋知道这件事,她当然得尊重他。
“我不是让小西转告你们,我去办点事,马上就会回去,做什么还要找我?”
她是对着萧逸说的,当然是说给某个男人听的。
男人举步走到近前:“随我进一趟宫吧。”
进宫?
庞淼愣了一下,不过,当即就反应了过来,是要进宫看看某人的情况吧?
她记得那日她问他,皇后娘娘没事吧?
他回答,会没事的。
会,就说明当时还不知道情况,不过,现在这么多天过去,肯定是知道情况了。
就算知道了,满心牵挂的人,劫后醒来,还是想亲眼看看的吧?
“我为什么要随你进宫?”
她尽量让自己问得委婉,其实,她想问的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去看他的心上人,要她陪着他一起去掩人耳目?
“不为什么,因为我是五王爷,你是五王妃,没回京城就不说,既然皇上知道我们回了京城,还是进宫请个安比较妥。”男人声音清淡,面色也很淡。
庞淼笑。
这理由的确无可辩驳。
“皇上是知道王爷回了京城吧?”
我们二字她可担当不起。
男人看着她,没做声。
萧逸在边上急死。
庞淼垂眸默了默,其实她也不是要为难他,只是心里不痛快,而且,她发现自己的确越来越不能隐忍了。
曾经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几时进宫?”她抬头问向男人。
男人似是没想到她的态度变得那么快,怔了怔,黑曜一般的眸子凝落在她的脸上,“现在吧,请个安便回。”
“嗯,”庞淼点点头,“出宫回来,我也想回一趟庞府,夜里想在庞府住一宿,陪陪我爹我娘,已经两年多没回去过了,如王爷所说,没回京城就不说,既然回来了,见见父母也是应该的,而且,父母年纪大了,见一年少一年,王爷不会不同意吧?”
“不会。”
“那好,走吧。”
萧逸告辞,她跟郁临旋进宫。
那样子,让她觉得,他们两个就像是达成交易的合作双方,而不是生活在一起的妻子丈夫。
******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两边依旧是两年前的旧景,庞淼却觉得恍如隔世。
特别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她还禁不住驻了驻足。
凉亭依稀,花树依稀,时光翩跹,她似是又看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春天。
她记得那日,天气晴好,天空湛蓝湛蓝的,云很高,空气中都是花香。
牡丹园里的牡丹一大朵一大朵地开得特别艳丽,太后让文武百官们偕同子女进宫赏牡丹,她也在被邀之列。
太后跟她父亲打过招呼,有意将她推荐给皇上。
但是,皇上并不想要这样的安排,她跟她父亲正尴尬不已,然后,有个男人主动站了出来。
天神一般的男人。
当时,她就这样认为的。
那个男人撩袍跪在她的身边,对着太后、对着皇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说:方才在赏花的时候,我有幸跟庞淼庞姑娘有过短暂的交集,庞姑娘清丽脱俗、温婉大方、贤淑得体,我对她一见倾心,恳请太后娘娘和皇兄能替我赐婚,我想娶庞姑娘做我的王妃!
最后,他如愿,她心甘情愿。
记忆是那样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样。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对她一见倾心?
呵呵。
时隔六年多以后的今日,再想起当日种种,她却只想笑。
她看着御花园,郁临旋看着她。
她笑靥如花,面色却落寞至极。
他面沉如水,眸色却深如浓墨。
“走吧。”他说。
她举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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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去的龙吟宫,王德见到是他们两个,惊得半天忘了喊郁临旋几王爷,只得激动地唤道:“王爷,王妃。”
帝后二人都不在,王德说二人在香凝宫,并特别开心地领他们二人前往。
香凝宫的院子里,一片和谐景象。
大病初愈的池轻躺在院中华盖下的躺椅上,眯着眼睛,身上盖着薄毯,一副慵懒小猫的模样。
她正在懒洋洋地给坐在脚边上给她捶腿的姐姐讲着什么动物的故事。
而在榕树下的石桌旁,六六正在做功课,石桌上铺着笔墨纸砚。
刚过六周岁生辰的六六已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背脊笔直、姿势端正,专注挥毫,眉眼跟坐在他对面,一袭明黄拿着书卷看书的男人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就妹妹最闲不下来,一会儿跑过来歪着小脑袋看哥哥写什么,一会儿又跑到看书的男人身后,调皮地吊在他背上。
青莲含笑站在边上。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6】王德带着郁临旋和庞淼进来的时候,青莲最先看到。
连忙唤了声:“皇上、娘娘,五爷和王妃来了。”
帝王拿书的手微微一顿,回头。
躺在软椅上的池轻亦是睁开眼睛,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三人进来,便连忙自躺椅上坐起来。
这厢,帝王也自石凳上站起来,转身,含笑看向两人:“五弟,庞淼,别来无恙。”
“姐姐不用敲了,等会儿再敲。”池轻示意腿边抡着小拳头敲得起劲的小家伙,拿开薄毯,也笑着站了起来。
郁临旋拉了庞淼的手,两人一起跪地行礼。
“给皇兄请安,给娘娘请安。”
“没有外人,就我们兄弟之间,无需多礼。”帝王上前几步,扶了郁临旋。
池轻也过去将庞淼扶了起来。
青莲去屋里沏茶,王德已经搬了椅子出来。
帝王扬手示意众人坐,“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郁临旋撩袍坐下。
庞淼坐于他旁边,没有做声。
“五弟,这次多谢你的药,不然,这次你们回来就看不到我了,我就呜呼哀哉了。”池轻笑嘻嘻道。
她是真的开心,还以为这辈子这个男人都不会再进皇宫呢,没想到突然就来了,还带着庞淼。
当年庞淼不辞而别,她是知道的,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两人还在一起。
她怎能不开心?
庞淼是个好女人,她也真心地希望郁临旋幸福。
“娘娘无需客气,这是应该的。”
郁临旋嘴里说着让池轻不用客气,可是他这句话才显得尤其客气。
刻意的客气,就显得那么的生硬。
庞淼垂眸弯了弯唇。
池轻看了她一眼,其实很多事情,心中清明,略一静默,笑道:“两年多未见,王妃似乎一点都没变,还是斯文话少。”
庞淼抬眼,笑着解释:“不是的,我是因为这个”
边说,边指了指自己漏风的门牙,一脸难为情道:“实在难以见人。”
帝后二人这才发现她门牙没了。
池轻更是微微震惊,“怎么回事?”
庞淼并不以为意地笑笑:“走路不看路,摔的。”
“怎摔得这么严重?”池轻秀眉轻蹙。
帝王略挑了眉尖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就是,就你信。
池轻怔了怔没做声了。
庞淼也连忙转移了话题:“娘娘如今都好了吧?”
“嗯,”池轻点头,“现在就是休养和调理了。”
帝王又瞥了她一眼:“那还站着?”
池轻这才意识到,三人都坐着呢,自己一激动就站在那里说得起劲了,撇了一下嘴,朝帝王嗔了一眼,笑着坐回到躺椅上。
庞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好羡慕好羡慕他们两人。
不对,不是突然,她是一直羡慕他们两个。
男的龙章凤姿、天之骄子,仿佛这两年的时光也未给他带来什么容颜上的变化,若说哪里不同了,可能就是那份成熟,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间的。
郁临旋不愧跟他是兄弟,这一点,两人倒有些像。
池轻,她就更羡慕了,明媚如阳、皎皎如月,不矫柔、不做作、性情特别真实的一个女子。
他们真的很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特别是他们身份如此,还能如此相亲相爱,又岂能不让人羡慕?
身为权势之巅的帝王,能这样一生倾情一个女子,作为女子,怎能不动容?
眼角余光瞥了瞥身侧的郁临旋,想必他此刻的心里是苦涩黯然的吧?
青莲给几人上茶。
帝王端起茶盏,目光从庞淼和郁临旋脸上一扫,唇角勾了勾,心下了然。
揭盖浅啜了一口茶水,放下杯盏,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不经意般问向郁临旋:“对了,五弟的手好了吗?”
郁临旋一怔。
其实,庞淼也眼帘颤了颤。
虽然知道这个男人是为了池轻所伤的手,但是,个中详细,她从不知晓,甚至都不知他伤成怎样?
就那夜故意捏了他的伤手,想让他吃痛放开她,其余,她也未问过,更未见过。
不想,今日帝王就这样提起来。
“回皇兄,已经无碍了。”郁临旋弯唇回道。
帝王眉心微拢:“整张手心皮都没有了,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好吧?”
整张手心皮?
庞淼震惊。
帝王眼尾扫过两人,继续道:“那日在天明寨,我跟萧鱼没等来五弟,却等来萧维,当时,我还疑惑呢,五弟应该不是会见死不救之人,就算有事抽不开身,可毕竟人命关天,五弟不会不管。可,打开天明寨放药的山洞洞门,不是要五弟的掌印才行吗?为何会派个萧维前来?”
帝王边说,边端起杯盏,一手执杯,一手执盖,轻拂着茶面。
“后来,萧维将五弟带给我们的东西拿出来,我们才明白了,也惊呆了,五弟让他带了蜡手,甚至揭了自己手心的手皮让带过来。”
庞淼听到这里同样也惊呆了。
帝王的声音未停。
“五弟知道吗?当时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那么重要,让五弟宁愿毁了自己的手心皮,也不想离开,亲自会天明寨一趟?”
郁临旋眼波微微一敛。
庞淼一下子有些听不明白,端杯喝茶。
池轻看着帝王。
帝王笑:“如今看到你们两人一起进宫,我似乎明白了。”
庞淼呼吸一滞,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7】所以,这个帝王的意思是,郁临旋是因为她,才没有亲自回天明寨,但又因为要救人,所以宁愿毁了自己的手心?
这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因为当即郁临旋就给了否定。
“当日,我听说有贼人要对天明寨那帮兄弟不利,所以,紧急又折了回去。”
庞淼垂眸弯唇。
她就知道。
帝王却不以为然,也不留情面:“是吗?这种唬人的话,五弟切莫被天明寨的那些兄弟听到了,不然,会怪五弟的,因为,如果萧维出发那日,也就是五弟折回那日,五弟就得知了贼人的消息,五弟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通知那帮兄弟,那就太不应该了。换句话说,日子根本对不上,所以,五弟就不要骗人了。”
庞淼愕然抬眼。
郁临旋脸色一白。
好在帝王虽不留情面,却也见好就收、点到即止,未等郁临旋做出回应,便转身招手唤三个小家伙。
“六六,来,姐姐妹妹,都过来,你们还没给五叔和五婶请安呢。”
六六闻言,放下手中毛笔,姐姐妹妹也一起,三个小家伙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在郁临旋和庞淼面前,三个小家伙排排站,像模像样地抱着小手作揖,奶声奶气道:“给五叔请安,给五婶请安。”
看着三个小不点,庞淼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眼角余光睨了睨身侧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一双眼睛温柔无比地看着三人?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
想必,他也是喜欢小孩子的吧?
只可惜,今生
庞淼心中低叹,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疼痛起来。
身侧郁临渊已笑着朝三个小家伙伸出手:“怎么办?没给你们准备礼物怎么办?”
姐妹两个非常讨巧地扑到了他的腿上,一边一个,笑嘻嘻地抬头歪着脑袋看他。
毕竟,陌生的五叔呢。
六六终究是男孩子,也大点,可比她们两个稳重多了,只是将自己的小手交给了郁临旋,走到他边上站着。
郁临旋一手牵着六六,一手摸摸姐妹两人柔软的发顶,非常耐心地哄问道:“这样,你们告诉五叔想要什么,等五叔回府准备好后,命人送过来,怎么样?”
兄妹三人齐刷刷看向帝王,又瞅瞅自己娘亲,见爹爹娘亲二人都含笑不语,并未表示反对,顿时就开心了。
姐妹两个歪头咬指想,要什么呢,要什么呢?
六六先开口:“听爹爹跟娘亲说,五叔府里有小狐狸,能送给六六吗?樊叔叔跟懿姑姑的小貂也在六六这里,正好它们可以做朋友。”
池轻汗。
看向帝王,帝王笑笑。
庞淼同样也有些汗,小家伙触碰禁忌想必没事。
她想起那只叫小五的小白狐,也想起在鸾县中秋那日,她买回来,被他吓得无影无踪的那只小狐,心中滋味不明。
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她直接转眸看向他,却见他并无其他任何反应,依旧是笑着,并点头:“好啊,只是五叔两年多未回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总之,就算不在,五叔买也一定买一只给六六,好不好?”
“好!”六六高兴坏了。
姐妹两人见六六已经如了愿,生怕少了自己的,可又一时想不起来要什么,特别是妹妹,抓耳挠腮,好着急好着急的模样。
姐姐还比较斯文,就蹙着小眉头在那儿想。
几人都被她们的样子逗乐了。
郁临旋笑:“一时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几时想到了,再告诉五叔也不迟,又或者,这个任务就直接交给你五婶,她跟你们一样,也是女的,想必准备的礼物,你们肯定会喜欢,怎么样?”
姐妹两人点头:“嗯嗯,好!”
庞淼没想到郁临旋会这样,怔了怔,当然,哄弄小孩子的话,她也不会当真。
就也附和地捏捏两人的小脸蛋:“五婶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五弟这次会在家住些时日吗?”帝王开口。
因为方才听到他跟姐妹二人说,几时想到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嗯,”郁临旋抬头看向帝王,“会住几日。”
“那就经常来宫里走走。”
“好。”
******
一直到出了宫,庞淼还在想郁临旋全程的表现。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似乎都未多看池轻几眼,就算两人对话,他也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礼节和分寸。
可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因为刻意的成分太明显。
她并没有立即回庞府,而是先跟郁临旋回了天明寨的驻点,因为她要拿包裹。
当然,她还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办。
郁临旋一进门,又被众人缠住,这事儿那事儿
她将要办的事儿办了,取了包袱便直接走人了。
没想到一出门,郁临旋就跟了出来。
“我送你吧。”然后,还唤人准备马车。
庞淼摇头,“不用,你去忙吧,走过去也近,正好可以顺路逛逛。”
男人没理她,见马车来了,便直接打帘,将她拧上了车:“又不是我没回京城,我也回来了,却让你一个人回娘家,等会儿庞府的人还以为你被夫家休了呢。”
庞淼撇嘴,巴不得呢。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8】马车停在庞府门口,庞淼撩开窗幔看了好一会儿,才下车。
郁临旋让车夫等他一下,他送庞淼进去。
当他俩一出现在门口,看到的下人就惊喜大嚷:“呀,小姐姑爷回来了,小姐姑爷回来了。”
众人奔走相告,不大一会儿,就全府皆知。
庞思安因为兵部有公务,不在府上,庞夫人在婢女海蓝的搀扶下,急急迎出来,看到庞淼,老远就叫:“淼儿,淼儿”
人还未近前,已经是老泪纵横。
“小姐。”边上的海蓝也是泪眼婆娑。
“娘!”庞淼丢了手中包袱,冲上前去,将庞夫人抱住,放声大哭起来。
真的是放声,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嚎啕。
下人们都是在庞府服侍多年,从小看着庞淼长大的,几时看到他们的小姐哭成这个样子?
就连庞夫人都有些错愕,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大的反应。
只有海蓝知道,她们小姐心里苦啊!
因为只有她,一直跟她们小姐保持着联系,老夫人的解药,每次都是小姐交给她的,她回来想办法加在饭菜或者茶水里,让老夫人食下。
老夫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
有家不能回,不愿意做的事不得不为,爱的人又从不爱她惜她,见到生自己养自己的娘,不痛哭一场才怪。
海蓝红着眼睛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郁临旋。
郁临旋却并未看她,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抹哭得浑身颤抖的背影身上,袍袖下的大手微动,他轻轻抿了唇。
见庞淼哭得止也止不住,庞夫人连忙吸吸鼻子,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将人家王爷晾在那里像什么话?”
庞淼这才松开庞夫人,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郁临旋,哑声道:“王爷还有事就先去忙吧。”
郁临旋这时才有机会对庞夫人行礼,他恭敬地鞠了鞠:“母亲。”
庞夫人抹着泪,答应得响亮:“诶!”
他们都以为庞淼当初是自己自作主张离开王府去找什么神医医治体寒,并不知个中原因,庞淼让海蓝不要告诉他们。
“喝杯茶再走吧。”庞夫人挽留。
被庞淼拉了胳膊:“娘,王爷特别忙,天明寨的事一大堆等着他处理呢。”
庞夫人无奈:“好吧。”
郁临旋看了庞淼一眼,告辞,转身的时候,又顿住:“我几时来接你?”
“你那么忙就不用来接了,府里有马车,我让人送我就行。”
郁临旋薄唇动了动,似是本打算再说什么,却是最终什么都没说。
再次对庞夫人鞠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庞淼眸色一痛,再转眸过来,看向庞夫人的时候,又换做一脸笑容,撒娇道:“娘,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牙大漏风吗?”
边说,边冲着庞夫人龇牙咧嘴。
庞夫人一惊:“呀,这是怎么了?”
庞淼红着眼睛笑:“就走着走着,摔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然后,就成这样了。”
“女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话呢?还笑!”庞夫人瞪了她一眼,心疼得不行,“你说你多大了,走个路都能将牙摔掉。”
“哎呀,娘,人家已经很难过了,没有牙那么难看,你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吗?做什么还要数落我?”庞淼挽了她的胳膊。
母女二人往里厢走,海蓝以及众下人跟在后面。
“你呀,才不安慰你呢,看你还长不长记性,你说你走个路也能”
“哎呀呀,娘又来了又来了。”
“哈哈,你幸亏是已经嫁人了,若没嫁人,你肯定嫁不出去的。”
“那正好啊,我就一直留在身边陪娘。”
“哼,嘴巴上说得好听,一走两年,音讯全无,你是这样对你爹娘的吗?”
“我错了,我错了嘛!这不一回来,连王府都没去呢,我就直奔庞府来了嘛!”
“算你个小东西还有点良心。”
“嘻嘻。”
******
午膳的时候,庞思安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得特别热闹开心。
一整个下午,庞淼就腻歪在庞夫人边上,跟她闲话家常,陪着她在府里面四处逛了逛。
当然,也不动声色地将解药让她服了下去。
一家人用过晚膳之后,庞淼就提出了告辞,说,今日刚回京城第一天,就住在娘家不好,而且,郁临旋的手受伤了,她得回去照顾。
家里人也不好挽留,便派了马车送她。
马车送到天明寨的驻点,庞淼下车,说自己要到对面的铺子买点糕点,让车夫回去。
车夫自是也没有起疑心,就打道回府了。
庞淼不能进天明寨的驻点,不能。
身上的毒马上就要到发作的时辰了。
她只有半粒解药,虽不会死,但是,二姐说过,会经历一遍毒发时的痛苦。
她曾经经历过,曾经她以为二姐危言耸听,不想受制于她时经历过,她知道那份生不如死。
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那个时候的样子,无论是家人,还是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89】忙完一些杂事,郁临旋才用晚膳,晚膳过后,又去大安、老博和陈敏家里去了一趟,给他们家人送了一些银票。
并坐下来陪了陪他们家人。
主要是宽家人的心,虽然知道大家都不缺钱花,再多的银子也不及人活着,但是,事已至此,活着的人得继续好好活。
在大安家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个女人躺在他身侧,满眼忧伤地跟他说,你知道吗?大安还让我帮他挑了一枚簪子,说是送给自己的妻子,谁知道,他却是再也不能亲手送出去了。
心中触动,他问大安的妻子:“大安买给你的簪子,你拿到了吗?”
大安妻子抹泪:“拿到了拿到了,大安随身带着呢。”
“嗯,”郁临旋点头,心里也是无限伤感,“他怕你嫌他的眼光不好,让我夫人帮他挑的。”
大安妻子一个劲说:“好看好看。”
回天明寨驻点的路上,郁临旋一直想着大安妻子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分明告诉他,簪子再好看,也换不回来大安了。
他知道,其实在她的心里,只要是大安送的,再丑,她也是喜欢的。
心头戚戚地回到厢房,他坐在灯下,又想起那个抱着庞夫人放声大哭的女人。
厢房的门没有关,有人在探头探脑,他转眸望去,发现是萧逸。
“有事吗?”他问萧逸。
“没,没事,我就是看看大当家的睡了没有?”萧逸挠挠头,转身走了。
他也没有理会。
心头有些躁,静不下来,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拿了本书,准备看看,让自己沉静下来,却发现根本看不下去。
无意间发现萧逸从门口走过去,没多久,又从门口走回来,并且朝屋里看了又看,他唤了他:“站住!”
萧逸退到门口:“大当家的,有事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有事吗?”郁临旋凝着他。
“我没事呀。”
“没事做什么一会儿探头探脑,一会儿走来走去?说!到底什么事?”
“真没事,我只是难得在分寨睡,有些不习惯,大当家的习惯吗?就没有觉得不舒服吗?”
郁临旋剜了他一眼:“风餐露宿的,你都习惯,软床软被的,你跟我说,你不习惯?”
萧逸“嘿嘿”笑着,嘴里嘟囔着:“是啊,怎么就不习惯了呢?大当家真没觉得不舒服吗?”
郁临旋有些无语了。
“是不是我不舒服,你就习惯了?”
萧逸一脸冤枉:“大当家的怎么能这样说?”
“那就给我回房去好好睡觉!”
“是是是!”
萧逸走了,不时回头望。
郁临旋是在萧逸走后不久发现自己不舒服的,心口痛,就像是有把火在烧,又像是有把尖刀在细细地划,那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很难受,烧得似乎心口要爆裂开来,又痛得让人心口一阵一阵痉挛,只片刻时间,就让他有些无法忍受。
他强撑着探向自己脉搏,震惊地发现,竟然是中毒之症。
中毒?
他如何会中毒?
蓦地想起萧逸方才的反常,他喘息着大唤:“来人,来人!”
有人闻声赶来,见他脸色煞白,双目赤红,吓得不轻。
“大当家的,怎么了?”
“去,去将萧逸找来!”
“是!”
萧逸很快就赶了过来,刚近前,就被他一把攥了衣领,气喘吁吁逼问:“说,怎么回事?”
若说萧逸给他荼毒,他绝对不信。
但是,萧逸定然知道什么。
果然,萧逸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大当家的先将这粒解药吃了,我再说。”
郁临旋接过,拿在手里端详,又微微眯起冲血的眸子瞥向萧逸。
萧逸感觉到了危险,连忙声明道:“我绝对不会害大当家的。”
这一点,他信。
萧逸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他胸口起伏得厉害,才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汗透衣衫。
喘息地将药丸送入口中,他接过萧逸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咽下,眸光如刀,一直盯着萧逸不放。
萧逸都不敢直视他,将他手里的杯盏接过放在桌上,“大当家的,现在感觉如何?”
郁临旋运功调了调息。
那股灼烧和凌迟之痛缓解了不少,并逐渐淡去。
“说吧,怎么回事?若有半分隐瞒和欺骗,你知道下场!”
萧逸抹了一把冷汗,这才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道了出来。
“大当家的跟王妃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王妃找我,将这粒药丸给了我。王妃说,当日大安被蛇咬,她之所以不愿意取血,并不是吝啬那点血,也不是因为故意让大当家的误会,而是因为她的体内有毒,恐传给大安。她说,若不是那夜听到我跟大当家的对话,她也不知道,大当家的也中了蛇毒,且是用的她的血做的解药,她担心大当家的也中毒了,所以,给了我这粒药丸,因为这种毒每月初一发作,让我今夜要时刻注意大当家的,一旦不舒服,就赶紧将解药给大当家的服下,还让我保证,在大当家的没有服下解药之前,不可以告诉大当家这一切。”
郁临旋震惊了。
他是真真切切震惊了,完完全全震惊了。
原来,这一切,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0】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两年,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些天,她又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他想,仔细想,想她第一次跟他说,她被人下毒,威胁她回到他身边,取得他的信任时,他是如何回应的?
他似乎是好笑的,对,就是好笑的,因为当时看到她包袱里的一本书了,所以,他觉得特别可笑。
就像是完全将她看穿,她一人还在那里演得十分投入的那种,是,就是看戏的那种心情。
她可能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告诉他实情。
而他,却并未放在心上。
他跟她说,那就将计就计。
虽然说这句的时候,他的确也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后来
对她伤害最大的一次,应该是她中了媚药吧?
现在想来,她进医馆应该是想寻解药的,而不是他认为的买媚药。
人,有的时候,心里的自以为太可怕了,那种暗示力量特别强大,就像是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看到的,觉得都是你心中自以为的真相。
其实,如今,跳出那一份自以为是一想,她又几时会是这种人?
如果是,也不会就这样被他耽误了那么多年。
如果是,她也不会泡冷水、烫指尖,栓牢房门。
在她告诉他,“我又中毒了,是媚毒”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是寄予希望的吧?
因为她无助,她不知道怎么办?
否则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让她那般直白地跟他说,她中媚毒了。
她当时心中所存的希望,并不是要他用那方面来给她解毒,而是依赖,那份依赖,希望他能帮她,能帮她找到方法,能告诉她怎么办?
然而,他是什么反应?
他说,我知道了。
仅此而已。
虽然,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他当时也的确是以为这一切都是她故意所为。
最最混账的是,临行前,他还以一个好心人的姿态提醒她,没必要这样置之死地,因为不值得。
他实在不敢去想那一刻她的心情。
最大的羞辱也莫过于如此吧?
虽然他本意并非如此,他真的只是提醒。
难怪最近她的态度都很奇怪。
还有今日,今日她说要去庞府住一宿,看到庞夫人时,哭得那样肝肠寸断。
他压根就忘了今日是初一啊,不对,就算记得今日是初一,他也压根没将他认为是杜撰的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将解药给萧逸,而不是给他,还让萧逸在他不舒服的时候让他服,而不是先让他服,就是想证明自己吧?
因为她觉得,他认为她一直在编故事,一直在骗他,无论是中毒,还是媚药,那她如果在他没有任何不良症状的情况下,连脉搏都探不出任何问题的情况下,突然给解药他吃,他定会又小人之心地怀疑她有动机吧?
这个女人!
他以为她傻,她笨,原来,傻笨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他甚至都没有那些兄弟了解这个女人。
他想起那日在农户的院子里,天明寨的那帮兄弟评价她的话。
她就是属于看起来弱弱的,其实一点也不弱的那种人。
是啊,一点也不弱。
她远比他想象的承受得多得多。
既要面对坏人的摧残胁迫,又要面对他给予的伤害,他却从未看到她的举步维艰。
她也远比他想象的聪明和勇敢。
在他的眼里,他一直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将假池轻当做池轻,帮人越狱,让他不得不拿出免死金牌;跟刑部侍郎交易,想要刑场救下池轻,结果失手将对方杀害,差点成了杀人犯。
这都是她当年做的事。
现在想来,她一个养在深闺名门的女子,能做出这样的事,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敢。
帮人越狱,刑场救人,哪一样不是大事?哪一样不是掉脑袋的事?天下男儿都没几人敢做吧?
她却是一个人,去做,去扛。
如果弱,又岂能在刀光剑影、敌我恶战之时,喝止众人,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如果弱,又岂能在自己毫无武功的情况下,带着昏迷的萧逸逃生?
如果弱,又怎会用自己的牙齿去拉狂奔的马的缰绳、生生将自己的门牙搞崩?
如果弱,又怎能在自己受伤那么严重的情况下,照顾命悬一线的萧逸,仅凭意志撑到他们前来?
她不弱,从来不弱,是他小瞧了她而已。
或者说,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而已。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他有些恍惚,心中早已说不出的滋味,耳边传来谁的声音:“大当家,大当家的”他才怔怔回过神。
是萧逸,萧逸在喊他。
“那照这么说,王妃的毒也是今夜发作,对吧?王妃她”
萧逸的话还未说完,眼前忽然紫影一晃,待他再看,男人已经风一般出了门。
******
打马狂奔,其实一路上郁临旋想了几个夜里突然登门造访庞府的借口。
但是,当庞府的家丁将府门打开之时,他却早已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接就冲了进去,问:“王妃呢?”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1】家丁吓坏了,也甚是莫名,“小姐已经回去了,晚膳过后,还是我用马车送的呢。”
郁临旋不信,径直往里走。
那来势汹汹的样子,让下人们都不敢近前,却也不明所以。
他直接朝庞淼曾经住的厢房找。
厢房里黑灯瞎火,他也顾不上掌灯,黑暗中,寻到床前,没有人,厢房里也不像有人住过,连被褥都没有。
他又转身出了门。
有人去禀报了庞思安和庞夫人,两人都披衣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见夫妻二人的确一副刚睡醒起来,完全不知道状况的样子,郁临旋意识过来一个问题,也肯定了一个想法。
意识过来的是,依照庞淼中了毒,在京师都不回庞府的风格,她又怎可能会在毒发之日住在庞府呢?
而肯定的想法是,解药只有一粒,庞淼给了她。
如果有解药,她服了,就跟没事人一样,又何须在他这边,骗他说要回庞府住一晚,在庞府这边,又骗父母说要回他那里?
所以,既然她不想让父母知道,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也不能坏了她一番心意。
遂连忙跟夫妻二人解释。
“深夜打扰父亲和母亲,实在抱歉,我是担心庞淼,因为她答应我回去的,然后我在王府一直未见到人,前几日天明寨出镖,遇到贼人,牺牲了三个兄弟,所以,我现在有些草木皆兵,恐庞淼有危险,才这般急切寻过来,请父亲和母亲大人见谅。”
他故意说的是王府。
果然,那个送庞淼的家丁,当即就接话了。
“哎呀,姑爷,你跟小姐是搞岔了,你在王府等,自然是等不到人的,我将小姐送到你们天明寨的那个分镖局去了。”
“送到那里去了?”郁临旋就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难怪我等不到呢,肯定是我没说清楚,没事,我去那里便是。”
然后,就跟夫妻二人告辞,他根本没有时间耽搁,也没有心思耽搁。
如果唯一的一粒解药给了他,那她
他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被闹了起来,但是,看到这个男人如此紧张自己女儿的安全,心里也算很欣慰。
郁临旋大步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婢女海蓝,海蓝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看向他的目光也极不友善。
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知道,因为庞淼,这个一直被庞淼视为姐妹的婢女,早在王府之时就对他一肚子意见。
快速出了庞府,翻身上马。
可是,他却发现,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去哪里找她?
她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算有落脚的地方,她也应该不会在自己毒发的时候去。
忽然,他眸光一敛。
宝玉轩。
对,陆长风的宝玉轩!
拉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又朝三里畈疾驰而去。
当他“砰砰砰”敲响宝玉轩的大门的时候,里面的人以为他是要买首饰,也未开门,只在门内大声道:“我们已经打烊了,有什么需要明日再来吧。”
“开门!”
郁临旋又怎会理他?不仅敲得更响了,还沉声命他开门。
里面的人吓住了,没了声响,郁临旋猜大概是跑去里厢禀报去了。
他也顾不上等,准备直接将门撞开,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自里面打开了。
一袭月白锦袍,身姿伟岸,正是陆长风。
见到是他的那一刻,陆长风一怔:“大当家的?这么晚了”
“庞淼有没有上你这里来?”郁临旋直接开门见山。
陆长风摇头,微拢了眉心:“怎么?她不见了吗?”
郁临旋自是不相信他,越过他的身边就朝里面走,并大声地喊着:“庞淼,庞淼!”
不少住在宝玉轩的伙计不明所以,都披衣而起看热闹。
陆长风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跟过去,冷声道:“大当家的这样跑到我这宝玉轩来找自己的夫人,还大吵大叫的,大当家的觉得合适吗?”
郁临旋冷哼:“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夫人?你觉得你对一个有夫之妇,又是握她手,又是攥了她臂,甚至点她的额,又合适吗?”
陆长风怔了怔。
郁临旋冷觊了他一眼,依旧脚步未停,一间厢房一间厢房踢开找。
原本厢房里住人的,都吓得不轻。
陆长风看不下去了,一把攥了他的手臂,声音也变得森冷起来:“所以,大当家的今日是过来捉歼的?”
“捉歼?”郁临旋脚步一顿,回头,唇角一勾,冷笑道:“那得你有这个能耐?”
陆长风面色一滞,旋即也笑了:“大当家的还真是自信呢,只是,不知这份自信从哪里来?是来自于自己的优秀,还是来自于对庞淼的吃定,我看是后者吧,大当家的是笃定庞淼对大当家的死心塌地,才这样说的吗?”
这次轮到郁临旋怔了怔。
旋即回过神来,又继续自己的正事,顺着走廊,一路厢房找过去。
“郁临旋!你到底发的什么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说庞淼不在,就一定不在!你若再这样,就休怪陆某不客气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2】郁临旋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也压根没空理会,就冷哼了一句:“怕你不成?”
继续一间厢房一间厢房地找。
陆长风终是忍无可忍,彻底怒了,飞身上前,一掌落在郁临旋的肩上,想要将他扯开。
郁临旋虽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掌,闷哼一声,却也很快做出了回击。
于是,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走廊上打了起来。
那些披衣而起的伙计都站得远远地看着这边,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近前,却又都担心陆长风的安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男人还边打边恶语相向。
“陆长风,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纠缠!”
“搞搞清楚,这里是宝玉轩,不是天明寨,到底是谁纠缠?难道不是你闹上门的吗?”
“我是找人,你将人交出来,我立马离开!”
“我要说多少遍,人不在我这里、不在我这里,你才相信?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你有这个闲功夫在这里发疯,还不及去别的地方找找。”
最后一句话让郁临旋蓦地停了下来,陆长风劈出去的一掌来不及收回,就重重落在郁临旋的胸口上。
郁临旋被击得眸色一痛,佝偻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走廊的廊柱上,才停住身体。
陆长风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罢手。
郁临旋也没有再还击回来,只捂住胸口微微调了调息,目光冷冽瞥向陆长风:“今夜的帐改日再跟你算。”
然后脚尖一点,飞身上了屋檐,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
陆长风站在那里,看着苍茫的夜色,微微失神了一会儿,回身看向众人,“没事了,都去睡吧。”
******
马停在宝玉轩门口,郁临旋从屋顶跃到马背上,拉着缰绳,四下环顾,第一次觉得是那样茫然和无力。
他在想,或许他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庞淼每时每刻的感觉吧?
夜色凄迷,街灯稀稀落落,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
到底会去哪里?
忽然,他又想起一人。
再次打马直奔庞府。
来到门口,他又犹豫了,再次直闯进去肯定不行,如此一来,庞淼的家人就肯定瞒不住了。
略一思忖,他撩起袍子,撕下中衣的一截袍角,系在脸上,掩住口鼻以下。
然后自马上跃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飞身上了庞府的屋顶。
夜色中,踏着轻功在琉璃瓦上疾行。
如果他没有记错,不久前他离开庞府的时候,海蓝正好是从厢房里出来,两人碰上的。
那么,她出来的那间厢房,应该是她住的吧?
是的,他就是来找海蓝的。
他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虽然曾经她对他也是意见很大,但是,至少没有那么明显地,用如此愤恨的眼神盯着他。
庞府一片安静,他方才来的时候,庞思安夫妇都已经睡了,何况现在?下人们也都睡了。
未见巡夜家丁,他便飞身落下。
来到海蓝的厢房前,他掏出匕首,Сhā入门缝,轻轻拨开里面的门栓。
敲门不仅会惊动府里其他人,而且,海蓝也不一定会开。
所以,他也顾不上一个大男人偷偷出现在一个女子的厢房里不合适,更顾不上自己此刻的行为,俨然就像是一个贼。
用匕首拨弄门栓的那一刻,他想起了那夜,那个女人中媚药,他也是这样拨开她的房门。
门开,他闪身而入。
厢房里漆黑,他直接来到榻前。
海蓝因为心里有事,本也没有睡着,所以,他一近前,海蓝就发现了他,吓得张嘴就准备喊,被他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与此同时,他赶紧亮明身份。
“别叫,是我,郁临旋!”
“王王爷?”
海蓝难以置信,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显然吓得不轻。
“是我。”
“王王爷深更半夜跑到奴婢的房里来做什么?”
“王妃呢?”郁临旋心中急切,直接开门见山,“王妃在哪里?你知道的,对吧?”
海蓝怔了怔。
此时,惊吓的心情也得以缓解不少。
“王妃不是跟王爷在一起吗?”她一副懵懂的语气。
越是如此,原本还没有把握的郁临旋,越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的确不知,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反应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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