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鸾凤替,皇的神秘隐妃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结局下】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结局下】

问的也不应该是这个问题,而是应该问:王爷去天明寨分镖局也没有找到王妃吗?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些,你如果真心为你家小姐好,你就告诉我,她在哪里?”

“王爷为何认为奴婢知道呢?”

“就凭你现在这句话。”

郁临旋真是耐着最后一丝­性­子,他哪有时间跟她在这里多费口舌,“海蓝,庞淼此时肯定已经毒发了”

“王爷有解药吗?”海蓝打断他的话,问。

这次轮到郁临旋一怔。

解药,他没有,那唯一的一粒,他已经食下去了。

这也是那个女人为何让萧逸在他没有食下解药之前,不许告诉他真相的原因吧?

因为要确保他食下去。

心中一时大痛,他哑声道:“没有。”

末了,又急急补了一句:“就算没有,我也要见她!”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3】海蓝静默了片刻,说:“好,奴婢带王爷去。”

郁临旋有些意外,意外她态度的转变,刚刚废话那么多,突然就说带他去,还是在他没有解药的情况下。

但,意外归意外,他自是求之不得。

想她要穿衣下床,他背转身去。

海蓝起身快速将衣服穿好,便打开了门,走在了前面。

刚走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跟身后的郁临旋道:“麻烦王爷帮我拿一下凳子上小姐的披风。”

郁临旋只得又转身回房去拿。

就在这个时候,海蓝猛地将房门拉上,快速上锁,并大喊:“抓贼啊!有贼!快来人啊!”

里厢的郁临旋这才意识过来上当。

他完全没有想到海蓝会如此。

这个女人!

“海蓝,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咬牙切齿,他试图将门拉开。

未能如愿,他便抬脚,准备一脚将门踹开,忽的想起什么,又紧急收住。

不能让庞府的人发现是他。

转身来到窗边,推开窗门,他飞身而出,却不想刚落地,就被人围住。

“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敢来庞府行窃!”

都是闻见海蓝叫喊赶过来的家丁。

郁临旋眸光敛了敛,他知道,以他的身手,想在这些人手中逃脱根本不成问题,反正他蒙着面。

但是,他却做了另一个决定。

一把将脸上的蒙布扯了下来,“是我!”

家丁们都震惊了,“姑爷!”

海蓝也甚是意外他的举措。

这时,庞思安也披衣出来了,见到郁临旋时,同样震住,“王爷怎么”

“父亲,”郁临旋对着庞思安鞠了鞠身,随即低低一叹:“哎,原本就是不想打扰父亲和府中众人才如此,没想到终究还是打扰到了。”

庞思安没有做声,听着他说完。

“实不相瞒,我跟庞淼闹了点不愉快,就是因为她生我气,所以,我说在王府等她,她却回了天明寨分镖局,这也是夜里先前一次我寻上门来的原因。然后然后”

他顿了顿,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然后,我回去,她还是不理我,然后,她不是体寒吗?夜里睡觉的时候,都必须有人捂着脚,所以,我就想,来将海蓝带过去,一来,今夜可以帮她捂捂脚,二来,当然,也是最主要的,可以帮我从中说说话。”

说完,还眸光深意地看向海蓝,继续道:“我不想惊动父亲和母亲,也不想惊动大家,谁知道却被海蓝姑娘当成了窃贼。”

海蓝微微抿了­唇­,低下头,不敢看他。

家丁们却是一个一个再次震惊了。

夫妻间闹闹别扭也实属正常,没想到,他们贵为当今王爷的姑爷,还贵为天明寨大当家的姑爷,竟然为了他们家小姐这般费心思。

又是蒙面,又是爬窗,又是被当贼的,甚至还不顾男人颜面,将这些如实道出。

见庞思安没有说话,郁临旋又问:“父亲,我可以将海蓝带过去吗?”

他真的没有时间纠缠了,心急如焚。

庞思安“嗯”了一声,点点头,“去吧。”

其实,他就是觉得庞淼此次回来有些怪,总感觉她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们一样,问她她又不说。

郁临旋如今一说,他倒反而放心下来不少。

夫妻吵架而已,而且,作为丈夫,已经在积极地处理这件事情,他也不想Сhā手管太多。

“谢父亲体谅,那我就不打扰了。”

得到首肯,郁临旋一刻都不想耽搁,侧首瞥向海蓝:“走吧。”

说完,带头走在前面。

海蓝有些慌惧,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对着庞思安鞠了鞠,然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心里却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果然厉害。

方才她故意借拿披风之名,让他困于房中,然后大喊抓贼,其实,她是料定他会逃走的。

既然偷偷摸摸进房,还蒙着面,定然是不想府中人知晓是他,以他高强的武功,府中家丁根本困不住他。

她就是要让他走。

因为她答应了她家小姐,不可告诉任何人她的行踪,包括这个男人。

而受制于他,又不得不带他去,所以她才想到这个办法来吓跑他。

谁知道,他竟反其道而行之。

不仅不逃,还主动暴露自己。

那一记深意的目光,还有那一句“我不想惊动父亲和母亲,也不想惊动大家,谁知道却被海蓝姑娘当成了窃贼”更是让她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是在警告,重点是前面。

不想惊动父亲和母亲,也不想惊动大家,说的并非是他,而是她家小姐。

的确,这是小姐的初衷,所以,为了小姐,她只能选择沉默。

这个男人就是吃定了这点。

王府门口,郁临旋翻身上马,将她一把攥于马后面,冷声道:“为了你家小姐,此事我不跟你计较,休要再跟我玩什么花招!去哪里?”

海蓝眼帘颤了颤,其实,她也不敢了。

而且,她觉得,就应该让这个男人看看她家小姐毒发的样子。

“去天明寨分镖局对面的客栈。”

******

快马加鞭赶至客栈,急急问了小二,郁临旋便径直上楼,一脚踢开了厢房的门。

房里亮着灯,第一眼却未见到人,屋里没有,榻上也没有。

但是,第二眼,他就发现了躺在桌子底下的那抹身影,应该说蜷缩在桌子底下的那抹身影。

她浑身湿透,就像是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一般,连头发都无一处­干­的地方。

双手紧紧抱着一条桌腿,不,不是抱,他发现是抠,她的十指在抠桌腿,很用力地在抠,桌腿上有血,她的手上也是血。

抠的同时,她还在用自己的头撞桌腿,痛苦满面,也泪流满面。

那一刻,郁临旋真的震惊了,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那一刻的心情。

就像是有无数只手同时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到不能呼吸。

“庞淼”他快步上前,伸手挡在了她的额头和桌腿之间。

于是,她已经红肿的额头就撞在他的掌心上。

他颤抖地看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唤她:“庞淼,庞淼”

除了叫她名字,他找不到其他任何语言。

庞淼似是这才将他认出来,红红的、蓄满泪水的眼里满是震惊,然后是惊喜,最后全部被慌乱取代。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他紧紧抱住不放,“别动,别动”

他看懂了她眼里的震惊,也看懂了她眼里的惊喜和慌乱。

震惊是,没想到他回来,惊喜是,他来了,慌乱是,自己的样子不能让他看到,是这样吗?

“庞淼”

傻女人!

心中轻叹,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探上她的腕。

脉象跟他夜里发作时一模一样。

“郁郁临旋”

庞淼喘息地叫着他的名字,小脸上的五官,也因为极度痛苦,扭曲皱巴在一起。

郁临旋怔了怔,这是第二次,她直呼其名。

他看着她,落在她腕脉上的手顺势握住她的腕,他转眸看向她的指尖。

前段时间烫伤刚好的指尖,再一次血­肉­模糊。

庞淼喘得厉害,似是要跟他说话,他看向她,只见她一字一句艰难道:“毒这毒不是我下的。”

一句话就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心魂俱颤,他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日他的那句“置之死地”给她带来的伤害。

“嗯,我知道,”他点头,有什么东西直直冲上喉咙,让他的声音也抹上了一丝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4】似是一桩心事终于得到了却,庞淼闭上眼睛,紧紧咬住­唇­,专心去忍受那灼心剔骨的毒发之痛。

见她很快就将自己的­唇­瓣咬出血来,郁临旋不得不去捏她的下巴:“庞淼,松口,别咬自己。”

庞淼却反而咬得更紧了,眼泪直流。

郁临旋没有办法,落在下巴上的五指只得着了些力,迫使她不得不松开。

“庞淼,我没有解药,从脉搏上,我也仅仅只能探出你中毒,中得什么毒并不知道,我现在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要去哪里寻你说的二姐?要怎样才能拿到解药,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郁临旋急得不行,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今夜第二次,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每个毛孔里透出来。

第一次是从陆长风的宝玉轩出来的时候,天大地大、夜­色­苍茫,他不知道去哪里寻她的时候。

然后,就是此刻。

面对可能会毒发而亡的她,他只能眼睁睁,完全束手无策。

那种感觉太不好太不好了。

“庞淼,你说,只要你说,我一定办到!”

是的,那一刻,他生出的感觉便是,只要她说,上天入地,哪怕是九重天,哪怕是阎罗殿,他也一定办到。

庞淼摇摇头。

因为不咬自己的­唇­了,又不能撞头,不能抠东西,那份生不如死的痛苦实在无法排解,却又实在承受不住,迫使她不得不反手攥了他的手,抓在他的手背上。

他就任由她抓。

她此时正受着怎样的煎熬他知道。

夜里他就发作那么一会儿,他都快要承受不住,他是个男人,且还是有武功的人,何况她?

“说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见她只是摇头,他忍不住对她吼了。

“没没事”庞淼虚弱地牵牵嘴角,“我食了半粒半粒解药,死不了,只是只是毒发而已”

郁临旋一怔:“半粒?”

“嗯我跟二姐说有人有人因为我中毒了,她给了我半粒。”

郁临旋眸光敛了几分,凝进她蓄满泪水的眼中,见她并非像是在撒谎,死死拧紧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松动了一点。

还好,还好,不会死,不会死就好。

地上凉,他只手让她抓着,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身上,自己坐在地上。

他的手已经被庞淼抓得鲜血淋漓,依旧不能缓解庞淼的痛苦,痛到极致,她又开始咬自己的­唇­。

他便低头吻她,将她死死咬住的­唇­吻开。

她痛苦地呜咽,泪流满面,流进两人的口中,混着血腥。

那一刻,郁临旋真切地感受着自己的一颗心,痛到颤抖。

应该承受这一切的人,是他,是他才对啊。

庞淼,你到底有多大的心,多宽的肩,多大的能耐,你还要独自扛多少?

他一边吻她,一边安抚她,呢喃一般的话语在两人相交的­唇­瓣间含糊逸出:“庞淼,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二姐,弄到解药”

海蓝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切,早已哭得双眼红肿。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5】

毒­性­过去,已是五更的光景,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些鱼肚白。

庞淼的意识逐渐回笼,但是,整个人却已是筋疲力尽。

躺在郁临旋的怀里,她有些恍惚,这感觉很不真实。

如果不是额头上、指尖上,还有嘴­唇­上的痛感真切地提醒着她,她真的会觉得昨夜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好点了吗?”

见她恢复了清明,郁临旋问她。

庞淼怔怔看着他,他低着头,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很温柔,亦如他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柔情似水,很蛊惑。

他这是歉疚吗?

因为先前误会她的行为而感到歉疚?

又或者,是同情?

看她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样子,所以,心生的同情?

人心果然是贪得无厌的,曾经的她,做出的种种努力,不就是想换回他一些些柔情吗?

可如今,她却奢望得更多,她奢望这一切,跟歉疚无关,跟同情无关。

垂眸弯了弯­唇­,有些自嘲自己的人心不足,末了,点点头:“嗯,没事了。”

从他的怀里坐起来,目光触及到他鲜血淋漓的右手背,她眼帘颤了颤,抬起头。

“对不起,将你的手伤成这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郁临旋将她的话打断,然后,又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庞淼,对不起,先前误会你”

“果然是因为歉疚”庞淼低喃,略略垂了眉眼,像是跟他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郁临旋没听清楚。

“没什么,”庞淼凄然一笑,然后做出一副很无谓的样子,“你误会了我,我抓伤了你,如此,我们正好谁也不用跟谁说对不起。”

说完,庞淼撑着地面,作势就要从郁临旋的身上起来,却是被他的大手再次按在了怀里。

“别动,先给你上药。”

末了,又扭头吩咐在门口站了一宿,也哭了一宿的海蓝:“准备点水过来。”

海蓝自是跑得飞快。

庞淼到这时才发现海蓝在的。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海蓝,这个男人如何能找到她?

海蓝端了铜盘过来,放在他们边上的地上,做贼心虚地看她,一副生怕她怪罪的模样。

她怎么可能怪罪她?

她知道,她一心都为她好。

见她一双眼睛肿得像是金鱼眼一样,她嗔她:“做什么哭得这个样子?我又没死。”

一句话搞得海蓝眼睛又红了,借故起身去拿毛巾。

郁临旋直接掏了自己的帕子放在水里面打湿,握起庞淼的手,轻轻擦拭她血­肉­模糊的指尖。

庞淼蛰痛得瞳孔一敛,忍住没做声。

却听到郁临旋低低一叹:“哎,这段时间,你身上就没断过伤。”

这一声叹息就像是落在了庞淼的心头上,让她忽然生出了几分勇气,抬头,“所以,你特别同情我是吗?”

郁临旋一怔,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下一瞬,又继续手中的动作,“不是。”

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庞淼长睫颤了颤,没有做声,就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庞淼便也不再问。

垂眸看着他温柔细致的动作,看着他全然不顾自己比她伤得更严重的手背,认真专注地给她上药。

那一刻,她觉得,他对她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情的。

只是这份情,起于什么,又源于什么,她难免不往歉疚和同情上面去揣测。

就像二姐说的,这世上,没有多少男人愿意用手去取悦女人,特别是郁临旋这种男人。

那夜,他用自己的右手替她解了媚毒,昨夜,他的右手背又被她抓得鲜血淋淋。

前段时间,他毁了自己的左手掌,救了昏迷的池轻。

她忽然在想,池轻,和她,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就如同他的左手和右手呢?

想完,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的确想多了。

怎么能用左右手来比喻池轻和她呢?

左右手是缺一不可的,而心尖上的人,只有一个。

“这个毒,是每月初一的夜里发吗?你所说的那个二姐平时都是什么时候给解药给你,以何种方式,平时又怎么跟你联系?”

郁临旋忽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想了想他的问题,她点头:“嗯,每月初一夜里,解药的话,二姐也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给我,一般会提前给,偶尔当天给,这次还是我去找她要的,她才给,平时”

话音未落,就被郁临旋打断:“你知道如何找到她?”

庞淼摇摇头:“不知道,我是听陆长风说,每月初一上午,她会在如意茶楼喝茶,所以找了过去。”

“陆长风跟二姐什么关系?”

“二姐曾经救过陆长风的命,其余没有关系。”

“陆长风可以找到二姐?”

庞淼又摇摇头,曾经她也以为可以,昨日上午她问陆长风,陆长风说也不行。

“他也只知道二姐初一上午在如意茶楼喝茶而已,其余,他也没有什么事找二姐,就二姐来找过他两次而已,他们并没有什么来往。”

郁临旋听着,未响,专注地帮她擦着药,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

“庞淼,现在我们两人都中了毒,在下个初一之前,我会想办法弄到解药,如若弄不到,你也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们要同甘共苦,都要活下来,知道吗?”

庞淼微怔。

明明一句再理智不过的话,她听了却有种眼睛一热的感觉。

他的意思是,如果只有一粒解药,也不能给他一个人了,哪怕一人半粒,同甘共苦,两个人也都要活,是这样吗?

她点点头,“嗯。”

一颗心在那一刻忽然变得安定。

十指上的药上完,他又给她擦揉额头。

两人离得那么近,她就坐在他的怀里,他呼出来的灼热气息撩撒在她的脸上,她忽然想起夜里,他亲吻她,将她紧咬的­唇­瓣吻开时的情景。

禁不住耳根两颊一热。

大概是想去感知他留在­唇­上的气息,她又无意识地咬上了自己的­唇­。

直到他大手抬起她的下巴,说:“还咬?”她都没意识过来自己的举措。

见他幽深视线落在自己的­唇­上,俊脸就在咫尺,似乎略一低,就可以吻上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自己的­唇­。

一张脸更是红了个通透。

睨着她娇憨的样子,郁临旋眼底蕴了一层薄薄笑意。

庞淼却被撩得心跳突突,再也无法淡定地坐在他怀里,与他这般面对着面了。

“擦好了没?”她想站起来。

“好了,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你上好了,难道你就不准备给我的手上药?”

庞淼汗。

好吧,毕竟他的手是她抓伤的。

“那我们起来上吧,这样坐在地上很奇怪。”

确切地说,他坐在地上,她坐在他腿上。

“我腿麻了起不来。”男人一本正经道。

庞淼:“”

好吧,她这么大的一个人,压在他的腿上一整个晚上,麻了也正常。

“那我扶你起来。”

庞淼先起身站起,然后再扶他。

他身形高大,庞淼扶得很吃力。

海蓝见状,连忙上前帮忙,被男人一个冷瞥过来:“是不是要算算昨夜的帐?”,吓得海蓝后退了好几步。

“昨夜什么账?”庞淼半扶半抱,将男人送到凳子上坐好,气喘吁吁问道。

“你问她!差点你今日就要到衙门去赎我了。”男人没好气地道。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6】

庞淼莫名,回头看向海蓝。

海蓝有些委屈,却又惧怕郁临旋,好在她家小姐当面,只得将夜里这个男人在庞府发生的事如实讲了一遍。

庞淼听完就笑了,瞠郁临旋:“活该!”

嘴上这样说着,心绪却是一时大动,除了意外,还有感激和欢喜。

感激他在她爹娘面前,想方设法帮她隐瞒了下来。

意外和欢喜,是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做出蒙面入女室、翻窗爬墙被抓现行这样越格和出糗的事。

郁临旋无奈摇头,“我算终于知道,海蓝为何敢如此放肆了,就是你纵容的。”

庞淼挑挑眉,不置可否,一副“我就是纵容了,你想怎么着”的样子。

见两人如此,最重要的,郁临旋似乎并没有多生气,海蓝终于放下心来。

庞淼将郁临旋的手背上好药,外面已经大亮。

“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虽然知道这个男人的能力,但是,庞淼也深知二姐那些人的凶狠。

而且,对方明显对他们了如指掌,而他们对对方却一无所知,这就好比他们在明,敌人在暗,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危险。

特别是,他们的目标本就是郁临旋。

“将计就计。”男人揉揉腿,自凳子上站起来。

见庞淼身形微僵,他当即意识过来这句话不妥,因为第一次她告诉他二姐的事的时候,他也是回她这四个字。

“庞淼,”双手落在她的肩上,他一点一点望进她的眼睛,“上次我之所以会误会你,是因为看到了你包袱里的那本书,所以对不起。”

庞淼怔了怔,书?什么书?

哦,二姐给她的那本《十招俘获男人心》?

这时她才恍悟,难怪他说她置之死地,那书上最后一招可不就是如此。

一时无语。

男人落在她肩上的大手却是紧了紧,“这次,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

庞淼眼帘颤了颤,认真地将计就计吗?

垂眸笑了笑,才再度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所以,又要做戏给他们看吗?”

“不,想真对你好。”男人依旧凝着她的瞳,紧接着回道。

庞淼愣住。

答案太出乎意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除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忘了任何语言。

想真对她好?

这句话什么意思?

晨曦正好从格子窗棂打进来,将他们两人拢住,一片氤氲光晕里,她看到他的眼中有星河在淌。

她相信他是出自真心的,但是,是报答,还是补偿?

“王爷”她幽幽开口,刚想说,这些没必要,却是被男人出声打断。

“庞淼,我知道你会想很多,我也无法解释更多,但是,这是我此刻真实的想法,就是想对你好,不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想将这个想法告诉你。”

他想起昨夜去大安家,大安妻子说起簪子时的那种眼神,他又想起自己昨夜不知去哪里寻找她时,那份茫然和无力,他第一次强烈地觉得,有些话不说,或许就是一辈子,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

庞淼有些晕眩,那种犹如做梦一般不真实的感觉再次萦了上来。

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不论他是出于歉意,还是出于同情,这一刻的他,都是让她动容的。

因为,这是他从未对她说过的话,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却觉得难得他对她袒露,她应该有所回应。

想了想,她略略点了一下头:“嗯,知道了。”

男人怔了一瞬,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原来你还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睚眦必报?庞淼莫名。

思忖了片刻,才想起那夜,她对他说,她中了媚毒时,他就是这样的反应,说:“我知道了。”

虽然,她压根没想到这一茬儿,却也不想解释,她还就睚眦必报了。

男人拉了她的手,握在她的手掌上,很细心地避开了她的指头。

“去哪里?”庞淼问。

“先回分镖局,再去庞府。”男人拉了她往外走,并吩咐海蓝去退房。

“又去庞府做什么?”

“你以为你父亲那么好糊弄?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遇过,或许昨夜当时会相信,事后想想难免怀疑,而且,是你的父亲,定然会担心你,与其让他们担心,找上门,不如我们回去让他们放个心。”

庞淼歪头一想,也对。

却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男人的细心。

“那又为何要先回分镖局呢?”庞淼被男人拉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下楼。

男人回头,睇了她一眼:“手指上的伤还可以藏匿,额头上的红肿却是没办法的,分镖局里有可以消肿的冰片,先去将你额上的红肿敷掉,我可不想让岳父岳母怀疑我对你施暴。”

庞淼汗。

撇嘴,心里哼哼,你对我施暴还少吗?施了那么多年的冷暴。

分镖局门口,萧逸焦急地徘徊,一副心神不宁、心急如焚的模样。

忽然看到郁临旋拉着庞淼的手从对面的客栈出来,萧逸面­色­一喜,跨步就准备迎过来,却又似乎猛地惊觉不对,连忙调头就朝分镖局大门里面走。

却是被郁临旋一眼看到,“逃什么逃?”

萧逸脚步一滞,想装作没听到继续溜,却又怕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回头,像是才看到他们两人一样,眉眼一弯,喜道:“大当家的没事,真的太好了。”

“你确定是我吗?”

郁临旋拉着庞淼行至近前,瞥了他一眼。

萧逸眉心一跳,大概是心虚的缘故,他觉得男人的那一眼,分明就是问他,难道不是庞淼没事,所以你觉得真的太好了吗?

萧逸手冒冷汗。

庞淼一脸不解,不知道这兄弟二人打什么哑谜。

萧逸赔着笑脸道:“你是大当家的,我自然确定是你。”

“是吗?”郁临旋挑眉,牵着庞淼的手经过他的身边,往里走,“昨夜你怎么没将我当大当家的?我看你对王妃交代的事情,倒是办得一丝不苟。”

萧逸冷汗涔涔。

庞淼也是晕了晕,原来是为了这事呢,连忙解释道:“昨夜的事不怪萧逸,是我请他帮忙,让他这样做的。”

“那是不是哪日王妃请你帮忙,给我服毒药,你同样也照做不误?”

郁临旋的这句话虽然是接着庞淼的话,却是对萧逸说的。

庞淼无语,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毕竟有些做贼心虚,萧逸汗透衣衫,小心翼翼回道:“不可能有那一日,王妃不会给大当家的服毒药,我也定然不会是非不分,给大当家的服毒药。”

郁临旋­唇­角一勾,回头:“你很了解王妃?”

末了,又转回头,继续带着庞淼往前走,“以前也不知是谁,说王妃是这世上最坏、最薄情的女人。”

萧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庞淼也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手肘撞郁临旋,并笑着打圆场:“以前不都是误会吗?王爷还拿来开玩笑说萧逸可不好。”

“谁说我是开玩笑?”

郁临旋忽然顿住脚步。

萧逸吓得心头一跳,郁临旋回过身,“去冰窖取两个冰袋来。”

萧逸怔了怔,一颗心大起大落,还以为他突然停住要说什么,却是吩咐他去取冰袋。

“是!”如同大赦,跑得飞快。

萧逸离开后,庞淼就忍不住替他鸣不平:“昨夜的事,真的跟萧逸没关系,是我请他帮忙,他也再三跟我确认,对你的身体有没有伤害?我笃定说没有,他才同意的。你这样吓他,未免太过分了。”

“没事,就像你家海蓝是纵容出来的一样,我家萧逸就是威吓出来的。”

庞淼汗。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7】两人回到厢房,郁临旋又让人给庞淼端来了早膳,让她吃完了,就躺会儿,他先去前厅会个什么主顾,很快回来。

庞淼没什么胃口,就扒拉了几口小米粥。

折腾了一宿,的确筋疲力尽得很,然后就歪在软榻上睡着了。

萧逸拿着冰袋进来就看到她只手撑着脑袋,侧卧在那里的样子。

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特别是那样的侧躺的姿势,让女子玲珑的曲线优美尽显,萧逸心中一动。

可见房中无他人,他又想起方才郁临旋的反应,强行忍住想要上前拉了薄毯替她盖上的冲动,也不敢多做逗留,将冰袋放在桌上,就赶紧走人。

走到门口,又担心她这样睡着会着凉,便转身去寻分镖局里的女人。

准备让哪个女的过来替庞淼盖一下毯子。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盖一条毯子而已,随手拉上的事,谁知道是他盖的?

于是,他又折了回去。

结果,因为走得太急太快,也没有注意房中情景,就已经大步踏了进去。

厢房里,郁临旋正在帮睡着的庞淼脱鞋,萧逸几乎走到近前,才发现他在,呼吸一滞,顿住脚步。

郁临旋抬眼看向他:“有事?”

末了,瞥了一眼桌上的冰袋。

萧逸耳边嗡嗡,冰袋说明他已经来过,那他现在过来是?

“我是来问问大当家的,冰袋两个够不够?”

萧逸回得字正腔圆、理直气壮。

郁临旋深睇了他一眼,“既然都冲到面前来了,做什么还要那么大声,我又不耳聋。”

萧逸连忙噤声。

郁临旋面­色­不善,却也没有揭穿他,“去准备两个热水袋过来。”

“是!”萧逸赶紧溜之。

庞淼也因为萧逸的那一大声醒了过来,微微睁了睁眼睛,却还是睡意极深。

“怎么什么都不盖就这样睡?”郁临旋拉了薄毯拢在她身上。

“困,”庞淼鼻音浓重,细如蚊呐,蹙眉问他:“你怎么一会儿让萧逸取冰袋,一会儿让他取热水袋?”

“原本是想用冰袋给你敷在额头上消消肿,后来一想,冰袋只能用于初肿之时,减缓血液流动,避免肿得更重,可你这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是应该用热水袋敷,加速血液流动,消肿化瘀。”

男人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可庞淼就是生出一种,他就是故意让萧逸跑腿的错觉来,就好比那日他让她给大安洗亵裤时的感觉一样。

萧逸很快取了热水袋来,给了郁临旋也不敢逗留,就快速离开了。

郁临旋将一个热水袋放在庞淼的脚下捂着,一个放在她的额头上,边敷边揉。

庞淼觉得这感觉又像是在做梦了。

见她虽然闭着眼睛,睫毛却颤动得厉害,显然没有睡着,郁临旋又开口说道:“庞淼,等会儿去庞府,用完午膳之后,我带你去西山吧。”

庞淼睁开眼睛,疑惑看向他。

“听说西山的枫叶红了,漫山遍野,我虽长在京师,却还从来都未曾去看过。”

说完,郁临旋垂眸低低一叹:“想想从小到大,似乎一直在忙碌,也不知忙些什么,错过了多少风景。”

庞淼怔了怔,有些意外。

意外他会带她去看红叶,也意外他会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些悸动,也有些心疼,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他。

心里却又忍不住去想,他这句话里有没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烫吗?”他问她。

她摇摇头。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等会儿我会给你一瓶药你随身带着,如果那个叫二姐的女人再找你,你只要想办法将药弄在她的衣服上,我就可以通过小白狐找到她。”

小白狐?

庞淼怔了怔,是那只叫“小五”的小白狐吗?

她第一次知道,小白狐竟然还有这能力。

她不禁想,当年,他是用小白狐密切关注池轻的行踪吗?

心中怅然,她闭眼点了点头:“嗯。”

******

郁临旋、庞淼,以及海蓝三人来到庞府,已是晌午的光景。

见小夫妻两个手牵手回来,庞思文跟庞夫人自是高兴得很,心里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

“昨夜听王爷说,你们两人闹了不愉快,你爹放心不下,刚刚还说,准备派个人去王府看看呢,没想到你们就回了。”

庞淼还未做声,某人已经做出了反省:“都是我不好,惹庞淼生气,害父亲和母亲担心。”

老夫妻二人听着这话,心里舒坦,特别是庞夫人,更是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这牙齿跟舌头有时还要打架呢,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再说了,做娘的,自己女儿的脾­性­清楚得很,淼儿从小骄纵任­性­,得亏了王爷包容。”

庞淼上前就挽了庞夫人胳膊,半撒娇半不服地叫开了:“娘,你是我亲娘啊,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庞夫人笑:“娘这是帮理不帮亲,再说了,王爷又不是外人,跟你夫妻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秉­性­啊?难道还要娘为你美言不成?”

庞淼撇嘴轻哼,心里却是滋味不明。

他真知道她秉­性­吗?

不对,应该说,在他面前,她早已收了秉­性­,没了秉­性­。

抬眼看向男人,撞上他正看过来的目光,将视线撇开的同时,她听到他道:“不,她很好。”

得知他们两人在府中用午膳,老夫妻两人乐坏了,连忙吩咐管家和厨房去准备。

看着府中就因为他们留下来吃顿饭就忙得像是过节一样,庞淼心中酸楚。

自从嫁给郁临旋后,郁临旋从未在庞府吃过饭。

曾经逢年过节会陪她回来,却只是礼貌地走一下过场,都借口忙,没有逗留多长时间。

今日是他主动提出留下来的。

不仅如此,让庞淼没有想到的,他竟然还耐心地陪她父亲下起了棋。

其实,下棋庞淼很喜欢的,以前还未出嫁时,经常跟她父亲一起对弈。

只是,嫁到王府后,没人陪她下,就慢慢荒疏了。

她原本是坐在边上观战的,结果庞夫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孩子塞在她怀里,让她先帮忙带着。

一问才知道,是府里曲姨的孙子,儿子陪儿媳去看病去了,孙子刚五个月,离不得人,所以,就带到府里来了。

小家伙生得粉雕玉琢的,可爱得紧,庞淼抱在怀里,虽很不习惯,却是特别欢喜。

高手对话,一盘棋下了很久,最终庞思文胜。

庞思文说想起还有点事,让郁临旋先坐坐,自己起身去忙了。

当院子里只剩下庞淼和郁临旋,以及她怀里的那个小不点的时候,庞淼忽然得出一个认知来。

她爹娘是故意的。

故意弄个孩子过来,明着让她帮带带孩子,暗里是催生呢。

其实,她爹娘的心情可以理解,她本无兄弟姐妹,就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嫁到王府也那么多年,却一直无子。

但是

心细如郁临旋,连此次回府打消她父亲的疑虑,都是他提出来的,如今她能想到的,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庞淼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且,小家伙也非常不给面子。

明明人多的时候,挺乖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就瘪着小嘴儿哭了起来。

她哪里有哄孩子的经验?

一下子就慌了,只得抱着起来边走边颠着哄。

小家伙还是不领情,越哭越带劲。

“我来抱抱吧。”大概是见她着急上火,准备抱着进去找人,郁临旋朝她伸出手。

庞淼看看他,虽然心想,她没有经验,他还不是没有经验,可见他难得愿意,便将怀中小家伙给了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8】郁临旋抱在手中更是僵硬得很。

而且,还特别小心翼翼,就像是生怕孩子会掉一样,一手掌着双腿,一手掌在背上。

那样子让她想起了朝堂上双手端着朝笏面圣的大臣。

虽然没见过真正的朝堂,但是,关于朝堂上的戏,她可是看过的,应该就是郁临旋这个样子。

忍了忍,没忍住,她“扑哧”笑了出来。

郁临旋瞪了她一眼,抱着小家伙,也开始来回走动。

可是小家伙照哭不误。

见从来都是步履如风、沉稳信步的男人抱了个孩子突然像是练功一样,庞淼有些看不下去。

“还是我来吧,你去摘朵桔花来。”

将小家伙重新接了过来。

郁临旋依言在边上的盆栽里摘了朵秋菊,捻在手上,拿在小家伙眼前,晃啊晃的,还不时用桔花蹭蹭小家伙的脸。

郁临旋看着小家伙,庞淼看着郁临旋。

那份耐心和专注,特别眼中流淌出来的绵长温柔,昨日在皇宫里,他看帝后的三个小家伙时,她也从他的眼中看到过。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小孩子,昨日,她还在想,是因为对方是池轻的孩子吗?

今日看来,不是。

在他的逗弄下,小家伙终于不哭了,伸着胖嘟嘟的小手要。

“你看他,这么小就知道要花,将来长大了,定然是个风流之人。”郁临旋笑道,并将桔花放在小家伙的手里。

庞淼汗,这两个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吗?

小家伙将桔花接过之后,就往小嘴里塞。

“脏,不能吃。”郁临旋又连忙将桔花接了下来。

小家伙便又“哇”的一声哭了。

他又像刚才一样,拿着桔花却逗弄小家伙,小家伙却不买账了,哭得嚎啕。

郁临旋一副无奈的样子,看向庞淼。

庞淼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抱去给她们吧。”

见小家伙直往庞淼怀里钻,且边哭,边蹭她的胸口,郁临旋就像是终于发现了哭的源头一般,“他是饿了,你看他!”

庞淼顿时脸就红了一个通透。

她可不就是看到小家伙一直蹭她的那里,所以才说,要抱去给她们。

谁知这个男人竟然也发现了,且还要说出来,并让她看小家伙的举措。

连忙将孩子朝上抱了抱,她红着脸快步进了屋。

留下他一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却没多久,不知想起什么,又眉眼一垂,嘴角的笑意也慢慢失去了弧度的支撑。

午膳一家人用得很融洽,庞思文不时问郁临旋关于天明寨的一些问题,郁临旋都特别有耐心地回答。

而庞夫人一门心思就在孩子上,不时旁敲侧击,庞淼只得跟她打马虎眼。

午膳过后,因为郁临旋说要带庞淼去西山看红叶,庞思文夫妻俩也没有多做挽留。

出门前,庞夫人将一个小荷包塞给庞淼,说是自己一早去庙里跟送子观音求的符,让她随身带着,希望能保佑她的肚子早些见喜。

庞淼只得拿着,见老人家想抱外甥也真是苦心用尽,她面上笑承着,心里早已滋味不明。

去西山的路上,庞淼又睡了会儿,郁临旋给她的指尖重新擦了一次药。

庞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而他也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想起,昨夜,他跟她一样,一宿未合眼,而今日早上,她在天明寨分镖局还睡了一会儿,他却没有,也是累坏了。

本想起身,却又怕惊醒他,所以,就躺在他怀里不敢乱动。

直到发上一重,是男人的大手拂在她的头上,她仰脸朝男人望去,发现他不知几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仰头,长臂将她从怀里揽起,让她跟他并排靠坐在车壁上,然后,沉默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什么都没有说。

庞淼怔了怔,不意他会有此举措。

通常这样的行为,是女人对男人做的。

所以,这一刻的他,让她觉得,强大如斯的男人也有软弱的一面,且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这一面,就像是个大男孩,就像她是他的依靠一般。

她便也没有做声,默默地陪着他。

她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或许是他的家人,先皇或者莲妃。

因为在庞府,虽然一直被她父亲逮着问东问西,又一直被她母亲旁敲侧击,他其实是开心的。

她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羡慕的神­色­,虽只是一晃而过,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也难怪他上午说,似乎从小到大都在忙。

五岁时莲妃诈死,他被别的妃子抚养,想来吃了不少苦。

听说十二岁时那个妃子也去世,他就一个人。

不,他是两个人,他既要是郁临旋,又要是萧震。

一个人当两个人活着,怎能不忙,怎能不累?

许久,感觉到他靠在肩头一动不动,她以为他睡着了,缓缓侧首,朝他看去,谁知,就在两人的­唇­相距分毫的时候,他竟忽然睁开眼睛,顺势吻住了她。

庞淼呼吸一滞,毫无心理防备。

刚准备将脸扭回头,他另一只手已绕过她的肩扣住了她的后脑。

庞淼心跳突突,完全不知回应,他便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纠缠上她的舌,寸寸汲取,寸寸需索。

不一会儿,两人都粗噶了呼吸。

庞淼更是觉得自己身子发软得完全坐立不住。

又加上她是扭着脸的姿势,所以很不舒服。

她索­性­挪了一下身子,面对着他,并主动展开双臂,缠上他的颈脖。

吻,越发深入。

他将她吻倒在马车里面,大手滑进她的衣襟。

当滚烫如烙铁一般的大掌需索在她的曲线上,耳畔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庞淼忽然想,难道她母亲去庙里求的那道符真的显了灵?

她颤抖地闭上眼,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侵袭中,喘息连连,他却忽然放开了她。

她一怔,睁开眼睛。

现他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在看着她,鼻尖跟她的鼻尖没有超过一指的距离。

她看到他脸­色­发红,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平素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浓烈的暗与火

她虽没有真正经历过人事,却也看得出,此般种种都说明他已情动欲起。

就在她以为下一刻,他会褪掉她衣衫的时候,他却只是低头吻上她的鼻翼­唇­角。

很温柔,很缱绻。

吻了很久,然后放开她,自己也躺了下去,躺在她的边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贴在他的怀里,庞淼能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强烈地撞入她的耳里,只比她的更快,更失了节奏。

也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在颤抖,确切地说,是薄颤,全身绷得很紧,还难以抑制的那种薄颤。

所以,她得出一个认知,他在隐忍。

庞淼有些懵,有些不知所以,有些受伤,有些滋味不明。

看来,他永远都迈不出那一步。

心里终究是难过的。

难过到了极致,她也没法让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她掰开他的手臂,想要从他的怀里出来。

他用力箍紧,她用更大力挣脱,他想要抱住她,她一把挥开他的臂。

然后蜷缩着身子,朝一边挪了又挪。

既然要守身如玉,做什么要来撩拨?

既然不想碰她,做什么将她抱得那么紧?

“庞淼,庞淼”他黯哑地低唤着她,又过来要抱她。

庞淼甩了几次没甩开。

他就像个任­性­的大男孩,耍赖一般自背后将她抱住。

庞淼真的有些烦了,也筋疲力尽。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099】大概是见她一动不动了,他又将她的身子强行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再度吻上她的­唇­。

庞淼真的忍无可忍了,拼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够了!”

早上在客栈里,他说,他就是想对她好,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好,她宁愿不要。

当然,她并不是想要跟他做那事,她只是觉得,如果那事都不肯跟她做,所谓的好,都是假好,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世人不是都说,情难自禁吗?如此强的自制力,如此如火如荼都能紧急刹住,如此欲念肆起,都能将她放开,只能说明一点。

没有情。

因为无情,所以能自禁。

她承认她贪心了。

她承认她想要的更多了。

曾经的她,能获得一个吻都是奢侈,如今却只是最后一步,可是,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受伤,比曾经的无视更加鲜血淋漓。

他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又或者想要安抚她的怒气,又或者极力想要跟她证明什么,捧起她的脸,又重重吻上她的­唇­。

她是真的很讨厌他这一点,非常讨厌!

她咬了他一口,将他推开,也来不及叫停车,更来不及从车门下去,直接一把撩开马车的窗幔,不管不顾地从马车的窗口钻跳了出去。

郁临旋惊错,脸­色­大变。

她跌砸在地上,所幸已经行至西山的枫叶区,地上积满了厚厚的枫叶,摔在上面,并没有多重。

只是满地的枫叶红得像血,入目全部都是,漫山遍野,全是一片深红,刺人眼目。

庞淼从地上爬走,踩在落叶上,往来路走。

郁临旋也从车窗跃出,追了过来,将她拉住。

“有没有受伤?”他问她。

“有没有哪里摔着?”他蹙眉上下周身地打量她。

庞淼不说话,小嘴儿抿得死紧。

见她默不作声,看也不看他,他猛地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又朝马车的方向疾走。

“放开我!”庞淼挣扎。

“不放!”男人的声音比她的还大。

只不过,并非怒气,而是霸道,且,依旧带着几分赖皮的意味在里面。

“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

因落叶太厚,马车走得极其缓慢。

赶车的车夫是天明寨的人,听到两人的争吵声似是从外面传来,感觉不对,回头看了看,赫然发现他们大当家的,抱着他们的王妃,真的在马车后面疾走。

他懵了懵,连忙拉住缰绳,将车停下来。

这两人几时下车的,他怎么不知道?

郁临旋抱着庞淼弯腰上了马车,与此同时,侧首瞥了车夫一眼,沉声:“你先下车!”

车夫又愣了愣,让他先下车?

毕竟是过来人,见两人打横而抱,急急入内的样子,他顷刻就明白了过来。

哦哦哦,这是要办事儿呢,让他下车回避。

连忙从车驾上跳下,走开。

只是,这也太猴急了吧?

想想他又忍不住笑了,边走边回头望,没想到平素基本面瘫一般的大当家,从不近女­色­的大当家,还有如此ji情澎湃的时候。

且,看样子,真不是一般的急切呢,马车已经在晃动呢。

连忙收了目光,看向别处。

也是,这西山够美,哪儿哪儿都是红叶,是个有情调的好地方。

马车里,也的确气氛热烈。

一上来,郁临旋就将庞淼压在车厢里,疯狂地吻她。

吻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眼角眉梢,她的鼻翼­唇­角,她的耳垂,她的颈脖

起先,庞淼还反抗挣扎。

后来,不知是他的吻,让她绵软无力,还是她的心已然无力,总之,不想动了,就任由他寸寸需索。

大手再次滑入她的衣襟,略带薄茧的指腹抚上她的玲珑曲线。

她喘息颤抖,想起了在农家的那次,她也是要离开,他将她捉回来,将她抵在门板后面。

也是这样地疯狂。

那一次,她抓了他受伤的手掌心,让他吃痛放开了她。

这一次,她决定任由了他去。

她知道,自己在赌着一口气。

如果他敢,他愿,只要他敢,只要他愿,哪怕这次对她来说,算是强的,算是屈辱的,她也甘愿去承。

她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敢不敢,他到底愿不愿,他会不会又在最后一刻偃旗息鼓?

不时有微风拂过,风过帘动,偶尔一两片红­色­的枫叶飘进车厢里。

大概是怕她冷,没有脱她的衣衫,而是将她的上衣推高了上去。

当他的手一路探索往下,她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头。

他粗重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脸上颈脖上,她觉得自己吸入的空气,全部都是他的气息。

“庞淼”

他边吻她,边唤她。

不停地唤她。

“庞淼”

声音黯哑得厉害,就像是沉睡初醒,又像是醉意浓浓,更像是染了重风寒。

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不仅哑,还绞着许多她听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只不过,此时的她,听不懂,也顾不上。

她甚至连一声回应的力气和­精­力都没有。

火热在四肢百骸里乱窜。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0】当熟悉的感觉再一次从下面袭来,她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震惊地意识过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然又一次用了手。

“你”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如同身体的感觉一样,强烈得无以名状。

她甚至比第一次还要震惊。

比第一次更要难以置信。

当然,也比第一次更受伤。

心底深处所有掩匿的凄苦和悲凉尽数透出来,她颤抖着,想要逃。

他却已经活动开来。

她往上挪动着身子,想要逃离,可他的手却紧追而至,不,不是紧追,是从未离开。

心里极致的痛,和身上极致的欢,让她哭了出来。

她摇头,只想逃。

在马车狭小的空间里无助地躲避。

她喘息,她流泪,她哽咽地骂着他混蛋。

他将她吻倒在自己的桎梏之下。

她被送攀上山顶,当眼前有烟花炸开的那一刻,她绝望到了顶点。

她恨他,更恨她自己。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竟然也能沉沦。

她汗透衣衫,连头发都濡湿了,一身狼狈。

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同样大汗淋漓,就好像方才是他亲自上阵一般。

见她泪流不止,他吻着她脸上的咸湿,哑声呢喃:“庞淼,对不起,对不起我有苦衷我真的是有苦衷的”

庞淼只眼睫颤了颤,没有理他。

他却忽然握了她的手,引着她的手,来到

当意识过来他的举措,庞淼再一次震惊了。

他他这是让她用手帮他?

他不仅自己用手,还让她用手?

她完全不可置信,也完全接受不了。

他们是夫妻啊!

这算什么?

这样就算守身如玉了吗?

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看到他脸绷得紧紧的,一双眸子沉暗得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照不进一丝光亮,他喘息着,明显很痛苦,浑身湿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溅在她不愿配合的手上。

最终,她还是帮了他。

因为他那么难受,让她想起了在鸾县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么难受。

如同二姐所说,这世上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用手去取悦女人,像郁临旋这种男人更不会,但是,他却如此了。

不仅如此了,还如此了两次。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里,或许第一次是想救她的命,这一次是看她如此生气,以为她有需求。

他终究是这样去做了。

她又岂能见死不救?

虽然她从未如此过,虽然她毫无经验,虽然她其实是害怕的,虽然她甚至弄疼了他,虽然,她本来就是带了一些狠。

总之,她帮了他。

最后,是他清理的现场,整理完一切,他将她揽进怀中,“庞淼,不是我不愿碰你,也不是我不想碰你,我有苦衷,我不能碰你。”

“为何?”庞淼转眸看向他。

既然他说有苦衷,好,她相信他。

就像当初他说他对月饼过敏一样,虽然真的很可笑。

那她今日就要听听,这次的苦衷又是什么?

到底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上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1】庞淼看到郁临旋低垂了眉眼,沉默,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低低一叹,抬起头。

眸子微微眯着,眼神有些飘渺,似是在回忆,又像是笑了似的。

“你应该也知道的,我母妃今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就是有朝一日,能站在权势的最顶端,她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不仅她,还有我。从小,她就培养我、教育我、磨练我,希望我变得强大,希望我变得无坚不摧,希望我能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说到这里他微顿了片刻,喉结动了动。

庞淼看着他。

这些她虽然没有听他亲口说过,但是,她能想象得出来,她早已知道这些。

只是,这跟碰不碰她有什么关系?

没有做声,她静静地等着他继续。

他忽然微微侧首,看向她:“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月饼过敏吗?”

庞淼一怔,这话题跳跃得有些大。

她如何不记得?她怕是会记一辈子。

“因为,”他收了视线,垂眸弯了弯­唇­,“因为太后曾在我母妃生下我的那个中秋,让我母妃当众食下带蛆的月饼,我母妃为了让我记住这个耻辱,知耻而后勇,每年的中秋都会让我食半个带蛆的月饼。”

庞淼震惊。

她知道他的过敏,定然是心里上的原因,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一个母亲,让自己儿子吃长蛆的月饼,还每一年都如此?

或许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被父母掌上明珠一般宠着,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所以,她真的很难理解莲妃作为一个娘,如何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长蛆的,她想着,胃里都一阵作呕。

看着男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颗心却是真切地疼着,为他心疼。

虽然他口气清淡,并未带什么情绪,甚至还勾着­唇­角,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说着外面枫叶红不红一样。

但是,她能想象每年那一日,他的挣扎和煎熬,不然,他也不会见到月饼,那么大的反应。

“这些事,本不想再提,但是我觉得,你似乎对我误会颇深,就­干­脆讲出来。”

他侧首睨了她一眼,大概是想看她的反应,然后继续。

“一路走来,母妃都在前面替我扫平所有障碍,为了让我变成她希望的样子,她对我非常严苛,有诸多限制,诸多禁止。她认为无情才能帝王,她说情动智损,情深不寿,自古红颜祸水,所以,她不想我会因为女人而影响大业,便在我十二岁那年,也是宫里养我的荣妃去世那年,母妃给我喝了一种药,此药服下,便不可有水汝胶融的男女之乐,一旦破戒,我便会中毒。”

庞淼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情就像是小时候乘凉,听着大人讲神仙的故事一样,那样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药!

“你是不是不信?”他侧首问她。

庞淼不知道。

“有解药吗?”她问。

“有。”

庞淼一怔。

有解药?

她看着男人。

“以前,我也一直以为没有解药,还是最后我跟母妃身陷天牢,她在咬舌自尽前,跟我说,是有解药的,就藏在天明寨后山的山洞里。”

见男人顿住,庞淼疑惑:“山洞进不去吗?”

否则为何知道有解药,且知道解药在哪里,这两年也没有去取?

男人摇摇头。

庞淼以为他摇头是说山洞进不去,谁知,又听到他接着道:“不是,能进去,此山洞跟那次给池轻拿药的山洞是一样的,凭我的掌印可以打开,只是密码不同。”

“那怎么”

既然有解药,且知道地方,还能进去,为何?

哦,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是因为他自己已经不想解了是吗?

正好以此自律,正好以此守身如玉?

垂眸笑了笑,下巴忽然一重,是男人的大手捏在了上面,他挑起她的脸,“笑什么?你又以为是什么?”

面­色­很不善,口气同面­色­一样不善。

庞淼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就只是垂眸弯了弯­唇­而已,这个动作就被他捕捉到了眼里。

“我”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怎么想的吧?便­干­脆顿住。

“庞淼,我之所以决定将这种种都告诉你,就是因为见你老是七想八想,且一定会将我朝坏的地方想,我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他沉沉看进她的眼底,语气灼灼道。

庞淼眼帘颤了颤,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确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应该说,从来都不会解释。

此刻跟她心平气和,将自己的过往或者秘密,细细道出来,确实不是他的作风。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这句话或许从一般人口中出来,很稀松平常,但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足以打动任何人。

至少,此刻,她心绪大动。

见他的大手还落在她的下巴上,她抬手握了他的腕,将他的手拿下来,握着也未松开,撇撇嘴,几分娇嗔,几分讨巧道:“我没以为什么,只是在想,为何不去山洞将解药拿出来?”

“你知道山洞里有什么吗?”男人问她。

她一愣。

“有什么?”忽然想起什么,呼吸一滞,“难道山洞里有猛兽?”

男人摇头:“比猛兽更可怕。”

啊!

庞淼震惊。

比猛兽更可怕的,那是什么?

见她一双刚刚被眼泪洗过,此刻清澈无比的水眸里面盛满惊恐,男人非常难得地笑了笑,甚至还抬手捏了捏她脸。

“你又以为是什么呢?”

“妖怪?”庞淼回得也快。

男人终于低笑出声:“你那脑子都想什么呢?你觉得这世上真有妖怪吗?”

庞淼瘪嘴,“那还有什么比猛兽可怕的呢?”

“是疫。”

“疫?”庞淼一怔。

“嗯,”男人点点头,“也算是一种毒,母妃在世时,一直背着我跟天明寨,在让人秘密研制毒疫方面的东西,我以前也并不知道那个山洞里放着一箱毒疫源,也是母妃临死前告诉我的,她说,我的解药也在那个密闭的箱子里面,只要我打开箱子拿解药,就一定会放出毒疫源,因为那是一种发酵的气体,会通过空气传播,一旦箱子打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庞淼秀眉深蹙:“放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

“会让人染上瘟疫,会让庄稼颗粒无收。”

庞淼大骇:“这么严重?”

“嗯,母妃说,这是我最后一个夺取帝位的机会,只要将这些毒疫源放出,朝廷便会焦头烂额,百姓更是民不聊生,天明寨正好举事,推翻无能之君,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庞淼真的吓住了。

不仅仅为这什么毒疫,更为莲妃如此处心积虑的安排。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女人!不,应该说,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步步算计,永远将自己的儿子当成工具。

不,应该说,竟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百姓生死,这叫什么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分明是监守自盗,不,比这恶劣得多得多。

大概是也想到了这点,男人自嘲地弯了弯­唇­。

“有时我在想,母妃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她自己吗?可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自己赴死,来换取我的生。所以,她是为我吗?为我成为天下帝王?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死,她都没有放弃,她都没有罢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2】庞淼在这份震惊中好久缓不过神,待心绪稍微敛了敛,她忽然想起前面男人说的话。

“这份毒疫应该也是有解药的,你想,你母妃说,要趁朝廷焦头烂额、百姓民不聊生之际,天明寨举事,推翻无能之君,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既然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就定然有解药,而且,一个满是疮痍,全民瘟疫,连庄稼都不接的国家,你母妃也不会要的,所以,一定有解药。”

庞淼一口气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激动。

“嗯,”郁临旋点点头,“解药自然是有,应该是在制毒疫的同时,就研制出来了,只是,我不知道在哪里?我母妃并未告诉我,秘密研制的那些人我也从未见过,母妃只是跟我说,一旦我真的打开了那个箱子,举事成功,会有人将解药送到我手上。”

好吧,庞淼不得不再次感叹莲妃的心思缜密。

一步一步,滴水不漏。

只是,这样利用自己儿子的幸福,强逼自己儿子做这样的恶事,这真的是一个母亲为一个儿子好吗?

庞淼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看到郁临旋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落在他腕上的那只手紧了紧,她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幽幽开口:“这些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郁临旋笑笑,依旧没有做声。

庞淼知道,他不是一个喜欢晒伤口的人,更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同情的人。

骄傲如他,又怎会轻易去跟一个女人说这些类似诉苦的事?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是诉苦,但是,他这样的男人,一定会这样以为吧?

就在她正想着,要不要换个话题的时候,男人忽然又出声了。

“所以,我也经常会想你说的那些话,的确,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明知道不会给你幸福,当年为了一己私欲,硬是娶了你,婚后的那些年,也是让你受尽委屈”

男人的语速很慢,似是说得很艰难,又像是说得很慎重,就好像这些话想了好久,思量了好久,才终于吐出来一般。

他转眸看向她,凝着她的眼睛。

如此一来,庞淼倒搞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说的那些话,她说的那些话

她其实也就是逼迫他给她休书的时候,以及在气头上的时候,才会说那些话。

她很想告诉他,委屈她不怕,是她心甘情愿,她怕的是他心里没她。

抿了抿­唇­,终是没说。

“如果不是我,你完全可以嫁个好男人,这个时候早已经是孩子的娘了。”男人依旧看着她的眼睛在说。

末了,又略带自嘲地弯了弯­唇­,“想想你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面,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什么委屈?我却给你了今生最大的委屈,我的确是个混蛋。”

庞淼怔了怔,撇开视线,垂了眼,不想与他四目相对。

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眼角的潮意。

强行将那抹温热逼了回去,她抬眸笑道:“所以,王爷这是想通了,准备不耽误我的幸福,给我休书了吗?”

男人也笑了笑:“的确是想通了,只不过,并不是放手,而是想要更自私一点。”

庞淼怔愣,没明白。

直到男人忽然敛了笑意,恢复了一脸的严肃,黑眸一瞬不瞬凝着她,一字一句哑声问道:“庞淼,不能给你孩子的我,你还愿意要吗?”

她才明白过来。

那一刻,被强行逼回去的温热终是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她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

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啊。

她想要的,只是他这个人,他的一颗心,而已。

就算想要有孩子,前提也是因为是他这个人的孩子。

见她忽然哭了,男人眼波动了动,双手捧起她的脸,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咸湿。

“不愿意要吗?”他问。

庞淼没有做声。

“庞淼,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想了很多,特别是大安的死,对我触动很大,世事无常、生命脆弱,有的时候,或许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话没有说完就停在那里,似是有些微哽,又似是在想后面该怎么说。

庞淼眼帘颤了颤。

的确,生死一瞬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所以呢?

所以觉得要对她好是吗?

想起大安,想起大安那枚没有亲手送出的发簪,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可是,大安跟他情况并不相同,大安跟他妻子是有情在先啊。

“王爷,生儿育女的确是做人的责任,但是,就算自己不能生,也可以领养不是吗?丈夫对妻子好,也的确是身为丈夫的责任,只不过,孩子可以领,心不能领,对不对?所以,王爷不必因为责任”

想了想,庞淼决定还是将心里话说出来,只不过,还未说完,就被男人出声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

温热­干­燥的大手依旧捧在她的脸上,她看到他薄­唇­轻启,沙哑的声音流泻。

“我不否认,池轻在我心里,的确是不一样的存在,毕竟,她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女人,但是,那份执念我已经放下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3】

庞淼看着他,­唇­瓣动了动,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在她面前提起池轻,他不是第一次,但是,却是第一次,这样跟她谈起自己跟池轻的感情。

“我知道你在意,也知道你想得多,那日送这个手链给你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个,池轻只是我的一段过去,那的确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是,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男人边说,边放开她的脸,垂眸看向她手腕上的那副铜钱手链。

庞淼也循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忽然想起什么,撅撅嘴,“那你为何一直将那枚铜钱带在身上?”

“哪一枚?”男人抬眸看向她,黑曜一般的凤目里蕴了一抹促狭。

“还能有哪一枚?”庞淼不悦地指指手链上的那枚独一无二的金­鸡­,“不仅随身携带,还­精­心重刻过上面的图案。”

男人笑了:“所以,你以为这是池轻送给我的那一枚?”

庞淼一怔:“难道不是?”

“不是,”男人摇摇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将别人送给我的礼物,转送给他人的人吗?”

庞淼面­色­一滞。

旋即,就笑了。

的确不是,何况那个别人还是池轻。

看来,她又自作多情了。

蓦地脑门上一痛,是他一指弹了过来。

“啊!”庞淼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皱眉看向他。

“又瞎以为什么呢?”男人睇着她,“难道别人送给你的礼物,你会转送给他人?这难道不是基本的礼貌吗?”

庞淼翻了一下白眼,轻哼了一声。

男人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池轻的那枚,两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放在了王府的书房里,这是我自己的一枚,今日反正都将话说开了,我也不想骗你,这枚当时的确是因为她的那枚所刻,六六百日那天,池轻送给我的那一枚掉在了四王府,被皇上所得,后来,我就自己刻了一枚,就是这枚。”

庞淼没有说话。

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

就算不是池轻的那枚,还不是因为那枚,才有了这枚,还不是随身带着这么多年。

算了。

就如同他所说,这是他的过去,这是他人生的一段经历,也是他人生的一部分,这是无法否认,无法抹去的。

跟一个人的过去计较,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现在,这幅手链戴在她的手上。

“庞淼,我说了那么多,你不说点什么吗?”男人忽然开口。

庞淼一怔,“说什么?”

“唔,”男人略一思忖,“随便说点什么,比如,表个态之类的。”

表态?

她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好,那她就问个问题吧。

“王爷确定自己今日所做种种,不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吗?”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她知道。

果然,就看到男人面­色­瞬间变得不善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了池轻,我也必须要找个女人?既然没有爱,又不能让女人解决我那方面的需求,所以,我是吃饱了撑着,非得找个女人来,还得自己用手伺候她?你是这个意思吗?”

庞淼汗。

平素一副沉默寡言、磨子磨不出来个屁的样子,敢情都是装的。

真是什么话都讲得出口。

不过,他的这几句通俗易懂、让人窘迫至极的话,也在理。

他的确是不需要女人。

所以,更不需要‘不得已而求其次’?

“那你确定不是因为同情和可怜我吗?”庞淼又问。

她承认,她的问题有些多,但是,这些都是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难得,是非常难得,太难得今日他会跟她说这么多,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此机会,她再不问,又待何时?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不想错过他脸上眼中的任何一个微末的表情,已经做好了他更加不悦的心里准备。

谁知,他竟笑了,身子从后面的车壁上一靠,显得有些无奈。

“庞淼,如果别人问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理解,你问,就太不应该了。”

“为何?”庞淼不解。

男人侧首看向她。

“你觉得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吗?或者说,你觉得我是一个心软的人吗?”

庞淼没有做声。

“但凡善良一点、心软一点,你在王府的四年,会让你那么委屈吗?”

男人字字灼灼,庞淼心口一颤。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静寂。

男人伸出手臂揽在她的肩上,将她拢入怀中,低低叹。

“庞淼,我没有同情你,你也不需要人可怜。”

庞淼眼睑颤了颤,可是

“既然王府里那样让我委屈?又为何突然对我好?”庞淼自他的怀里抬起头。

怕自己的问题太多,且都是特别尖白的问题,男人会不悦,她还特别讨巧地挽了他的胳膊,略带几分娇嗔地解释了一番。

“别嫌我老问这些哈,我这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嘛,而且,你的转变,让我到现在还懵着呢,就像做梦一般。”

其实,她说的也是事实。

她本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却在面对他的问题上,非常患得患失,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转变太大。

也不知是她的样子,还是她的话语愉悦了他,他再次一叹,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呀!”

“能回答我吗?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

原本她想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却又突然觉得喜欢二字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便在顿了顿之后改了口。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想对我好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4】

郁临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度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问题,其实他这两日也一直在问自己,而且,还仔细想过。

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在王府里的时候就有吧,他记得,当他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回到王府,得知她不辞而别的时候,他是觉得心里一空的。

当然,这里面或许包含了这些年对于有她在身边的一种习惯。

习惯了她在身边,她突然走了,变得不习惯了而已。

当时,他就是这样以为的。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其实,她走后,他还偷偷找过她的,一直没有找到。

萧鱼让他发动天明寨的人一起找,被他拒绝了。

他觉得,她可能是真的放弃了,真的不想再见他了,真的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既然如此,他成全她吧。

毕竟,他耽误了她那么久,就算找到她,也只不过是接着继续耽误。

因为他自己的状况,他清楚,他不可能与她有夫妻之实。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丽绣坊里,见到是她时,他心里的那份惊讶和欣喜是真切的。

在宝玉轩里,想要让她同行出镖的那份心思也是真切的。

在医馆给大安医蛇毒,她不愿取血时,他心里的那份醋意和愤怒,同样是真切的。

昨夜,他在想,看到她包袱里的那本书,她告诉他自己中了毒,他说将计就计时,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

他想起,自己除了带着一种看戏的心情,还带了几分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今日早上拉着她的手,走出客栈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过来,那几分情绪是什么了。

是受用。

对,那书上写的招招,若她用在他的身上,他是受用的。

因为,他可以有理由亲她。

比如马车上那次,他可以说是趁没人,练练。

他也可以有理由吃醋。

比如扔掉陆长风送给她的热水袋,他可以说既然做戏,就要做得像。

其实,到此刻,他才发现,她说她没有自信,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的不自信,源于他多年的漠视,而他的不自信,同样源于他多年对她的漠视。

当然,还有一部分源于自己的身体状况。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自己的丈夫不能与其有床笫之欢,定然是残缺的。

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也是极度伤自尊的。

所以,他受用之余,其实也在克制。

所以,他纠结,他无常,他反复,他自己也经常搞不懂自己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举措。

比如,他发着她的火,发完又懊悔。

他让她去给大安洗亵裤,见她真的拿着出门,他又心中气恼得不行,她竟然就这样去给别的男人洗这种贴身之物。

他将她做的月饼一掌挥掉,可当她气得跑出门,他又特别想立即追上去将人拦下来。

总之,自己有时都觉得自己­阴­晴不定,不可理喻。

最让他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的是,给池轻去取药的时候。

那夜在客栈的水井旁,萧逸将萧鱼传来的字条给他,他看到字条的那一刻,自然是担心池轻的安危。

可是,下一刻,他想的是,该如何跟面前的这个女人开口?

他甚至为了这个苦恼了很久。

是跟她言明,免得她胡思乱想,还是瞒着她?

瞒着她,她知道后会不会更加胡思乱想?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不可思议,他几时这般在意过她的感受?

后来,在他去她厢房,看到她躺在床上,明明醒着,却闭着眼睛不理他的时候,他决定还是跟她言明。

可是,在路上,他还是很郁闷,应该说很担心,心中一直被这件事所缠。

他担心她误会,他担心她心里难过。

毕竟刚刚发生了自己用手给她解媚毒这件事,她本就对他芥蒂在心,结果,他又为了池轻的事就这样走了,换谁都难免多想。

在纠结了一路,纠结了几日之后,他到达了天识县,他做了一个决定。

不回天明寨了。

但是,池轻也必须要救。

所以,他才做了蜡手、取了手心皮让萧维带去天明寨。

烫手心皮的那一刻,他看到萧维惊错的目光,他也觉得,自己定然是疯了。

还有方才,他跟她说,大安的死对他的触动很大,世事无常、生命脆弱,有的时候,或许一转身,便是一辈子。

其实,他没有跟她说,他是因为看到大安妻子的眼神,想到了自己。

想到那日他听说他们一行人路上遭劫,她跟萧逸下落不明的那一刻,他自己的心情。

那种心情,他这辈子只有过一次。

那就是当年池轻女子身份暴露,被郁临渊关进天牢,被判死刑,他去天明寨集结众人,准备救人,结果,人还未离开天明寨,就突然接到消息,池轻被提前行刑的那一刻,他有过。

那是一种“天塌了”的心情。

特别是在得知天明寨的众人已经四处寻过,都没有看到她跟萧逸,他们肯定凶多吉少时,他有那么一刻,真的是崩溃的。

但是,他告诉自己,没看到他们的人,至少也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其实,他从鸾县赶到天识县,路上已是几日不眠不休,后来又赶到天明寨众人暂住的客栈,又是一刻未停歇,那时,他已经多日没有合眼。

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却是在那时达到了巅峰,睡意全无、体能超强、神识也是异常的清明。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急于要寻到她的那一份心情。

就像没有人知道在看到追踪蚁的那一刻,他心里的狂喜一样。

所以,在他问大安的妻子,大安买了一个发簪想送给她,她拿到了吗,大安妻子说,拿到了,当时她的眼神,双眼蓄满泪水、满眼沉痛的眼神,让他不由地想,如果那日,庞淼也没了,就这样连误会都没有解开,就这样没了可不就是一转身,一辈子。

见他半天不做声,庞淼又在他的怀中抬起头。

“很难回答吗?”庞淼问他。

“不是,”郁临旋摇摇头,“我是在想你的问题而已,结果,想了半天,具体是什么时候,还是说不上来。”

庞淼汗。

说不上来?想了那么久,久到她都差点睡着了,他竟然还说不上来。

怎么可能说不上来?

只有没有才会说不上来。

见庞淼不响,眼底难掩失望和受伤之­色­,郁临旋又连忙胡诌起来。

“或许是两年前,你离开王府那日吧,不是俗话说得好,‘失去才知珍贵’‘失去才懂珍惜’对吧?又或者,是丽绣坊里,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吧,毕竟‘失而复得’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还或者,是我生辰那夜在篝火旁,你婉转低唱的时候吧,那一刻的你,风华万千、光芒万丈,再或者,是在鸾县的宝玉轩里,你轻松化解佳佳的刁难,将铜钱手链编织起来的那一刻吧,那时的你,真的让人惊艳,又再或者”

男人还在做着种种假设,庞淼已是忍不住叫了停:“打住,打住!”

这是要将这段时间,他们一起经历的种种全部都提一遍吗?

明显敷衍,她才不要。

但是,很奇怪,她心里忽然没有多少气了,反而有些欢喜。

大概是女人都喜欢听这些虚荣的溢美之言吧。

另外,他能那么清楚地罗列出这些,说明,他说的那些瞬间,至少,她是入了他的眼、上了他的心的。

“做什么让我打住?我不说,你问我是不是很难回答,我说,你又让我打住。”

庞淼拿眼嗔他:“一点都不走心。”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5】这厢,车夫在枫叶谷转了一大圈,见时间也过去了很久,且天­色­都快黑了,猜想,就算他们大当家的再厉害,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完事了吧?

所以,便折了回来。

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未行至马车前,他便开始咳嗽,一直咳:“咳咳”

马车里的两人自是听到了,一听那咳嗽就是故意的,假到不行,庞淼脸都红了:“他肯定误会了,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郁临旋笑:“难道我们没有做什么?”

庞淼汗,想起不久前两人的迷乱,特别是他那里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那里。

那夜在农户的家中,他将她抵在门板后面时,自己也是脱得一丝不剩的,但是,当时,她只是感觉到他的强烈,并没有看。

方才

方才不仅看了,还握了,还

此刻想起来心里都是又怕又颤的,甚至觉得方才用来抓握的那只手,都麻烫麻烫起来。

窘迫得要命。

为了缓解难堪,她故意撩开窗幔,看向外面天­色­,也为了给车夫一个回应。

这时,她才发现,天都快黑了。

“说好的看枫叶呢?”她回头瞪向郁临旋。

“没事,枫叶谷里有个山庄,专门接待来西山看红叶,隔天看日出的游客,我们在山庄里住一宿便是,而且,山庄里有温泉,你体寒泡泡也好。”

郁临旋说完,便打了门帘唤车夫,前往山庄。

山庄很大,很气派,也很美,白墙黑瓦、雕梁画栋,坐落在山谷平地间。

正值枫叶红透的季节,所以前来居住的游客还不少,很热闹。

山庄里各种设施都有。

茶坊、戏楼、酒栈、客房,全是一条龙。

他们三人先是去酒栈一起用了晚膳,之后车夫便说自己去看戏,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郁临旋说带她四处逛逛,一直拉着她,生怕她走丢了一样。

山庄四处灯笼高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有小贩过来兜售枫叶书签,就是假枫叶,是薄木做的,做成枫叶的形状,染了红。

每个书签上面还有诗句。

郁临旋随手拿了一片,念了念上面的诗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然后说,不错,买了。

然后,让她付银子。

她汗了汗,她跟他一起,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让她付钱。

他笑:你送给我的,当然是你银子才对啊。

然后,便将枫叶书签拢入袖中。

庞淼也是醉了,哪有这样让人送礼物的?

不过,心中却是欢喜的,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平素又岂会入他的眼?

逛着逛着,他们来到后院。

后院有一棵很大的枫树,树下很多人。

看了看才知道,那棵大枫树是枫神,而那些人是在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红带上,系于枫树上,以求愿望能成真。

郁临旋微微眯了眸子,想起京南观里的许愿树来。

也想起那年那月那日,他为了怕某个女人伤心,在看到某人系于阳树上的许愿稠是空白的时候,他竟然偷偷在上面添了内容。

他当时写了什么?

愿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

对,就是这句。

现在想来,却只觉得想笑,一个连名字都不敢留下的愿望,一个得借着别人的许愿稠偷偷许的愿望

庞淼不知道这些,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她很想去许愿的,上次中秋之夜在鸾县,那么多人莲花灯许愿,她因为心中难过,也没有许。

现在不同了,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心里自然生了不少期许。

只是,她等了等,见郁临旋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要去买条红带许愿的意思,以为他这种男人,不相信这些东西,便拉了拉他的手,“我们走吧。”

“不许愿吗?”他问她。

“你信吗?”她反问。

“信。”

当年他信,此刻,他亦信。

想起中秋夜,他也是买了两个莲花灯的,只是,看到陆长风跟她在那里拉拉扯扯,他哪里还顾得上许愿?

拉了她的手,来到卖红带的摊前,买了两根红带。

摊子边上摆着条桌,上面有笔墨砚台。

庞淼写的时候,一边写,一边用手掩着,生怕郁临旋看到。

郁临旋嗤她:“一定是见不得人的。”

庞淼也懒得理他,在红带上,一笔一划虔诚地写着。

待她写完,男人早已写好。

然后两人就一起去树下系。

因为只有一棵树,虽然枝繁叶茂,但毕竟许愿之人也多,所以,矮的枝头上几乎已经挂满。

郁临旋高大,倒是还能系于高处,但是,庞淼矮啊。

郁临旋便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托于肩膀上扛着。

大庭广众之下,这种行为是越格的,何况,他们长得也越格,男的俊美,女的清丽,男才女貌做越格的事情,最是越格。

于是,成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庞淼难为情,连忙让他将她放下来。

“你帮我系就好了。”

郁临旋自是求之不得。

因为可以看到她写的内容哈哈。

在仰脸系的时候,一笔一划娟秀的字体入眼,他真的不得不感叹这世间缘分的神奇。

因为,他看到她写的,赫然是当年他写的那句。

愿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

当然,此次他也写的是这个,只不过变成了:愿执庞淼之手,愿与庞淼偕老。

******

许完愿,郁临旋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带庞淼去洗温泉。

一路上,庞淼一直变着方子地试图打听他许了什么愿望。

郁临旋起先一直但笑不语,后来,磨不过,只得说了出来。

“我许的是,早日摆脱用手,跟你尽真正的鱼水之欢。”

庞淼汗啊汗。

真是不要脸啊不要脸,这种话也能当愿望写出来。

见她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郁临旋笑,这句话果然有效,成功堵住了她再就这个问题的纠缠。

来到洗温泉的地方,庞淼发现,偌大的一间温泉池,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觉得有点瘆。

“每个地方都那么多人,没道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肯定不是池水不­干­净,就是洗了对身体不好,又或者”

“这里我包了,自然没有人。”

庞淼震惊。

“你几时包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可是一直一起。

“上午决定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让天明寨的人过来替我包了。”

好吧,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咦,她怎么会用预谋这个词?

刚觉得不妥,可接下来男人的举措就让她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用错。

因为她听说,公众温泉,就是这种很多人一起泡的温泉,都是直接穿着衣服下去泡的。

所以,她准备直接下水,却是被男人拉住了。

“我们今日出门,又没有带换洗衣服,你就这样下去了,打得透湿,等会儿起来穿什么?”

“那不这样下去,要怎样下去呢?”

“当然是将衣服脱了,再下去,泡好起来,再穿上。”

庞淼汗,自是不愿。

男人却不以为然,“怕什么,门都栓好了,不会有人进来,而且,又没有别人。”

庞淼很想说,他就是别人啊啊啊啊。

预谋,分明就是预谋。

不然,都记得让人事先来包场,怎会不记得提醒她带身换洗的衣裳?

见她未动,男人道了句:“是等着我来帮你脱吗?”然后大手一拉,就解了她腰间的罗带。

吓得庞淼赶紧阻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6】虽然两人已经那什么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她的身子,但是,毕竟没有一次像是这种情形。

第一次彻底将自己呈现在他面前,那时她是中了媚毒。

第二次,是在农户那夜,他生气,她也生气,两人都失了理智的情况下。

然后,就是下午在马车上,但,他们并没有脱衣衫。

所以,此刻她自然是紧张和窘迫的。

磨磨蹭蹭地开始解自己的衣袍,见他背过身脱自己的,她就赶快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扒了自己,跳下水。

因为是跳,自是动静极大,“嘭”的一声,吓了郁临旋一跳,回头看她,见她已狼狈入池,头发脸上都已溅湿,他又无奈,又好笑。

勾了勾­唇­角,他弯腰拾起她来不及放、就扔在池边的衣袍,连同自己的一起,走到衣挂前挂好。

庞淼缩在水下,只留个脑袋在外面,见他什么都没有穿,就这样走来走去,都不敢看他。

要说,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身形高大,麦­色­的肌肤,宽阔的胸膛,健硕的臂膀,特别是肌理分明的腹

总之晃眼睛啊晃眼睛。

见他迎面走下温泉池,她更是像被蛰了一下,赶快将脸别向它处。

男人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径直迈着大长腿,来到她的身边。

“水温合适吗?”他问。

“嗯。”

简直就是废话嘛,这天然温泉,不合适难道他能有办法改善不成?

见她眸光到处乱飘,他双手捧了她的脸:“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看彼此的身体,做什么还害羞?”

庞淼汗。

“是哪条王法规定,必须第一次才能害羞?”

郁临旋似是被她的话愉悦到了,轻笑出声。

然后示意她:“你坐下去试试。”

庞淼没懂,“什么?”

“你不是体寒吗?正好泡着温泉,全身放松,我给你腿上的­茓­位按按,可以打通一些经脉,对你体寒有帮助的,只是,你必须坐着吧?算了,别试了,你那么矮,坐下去肯定在水里,我想其他办法吧。”

边说,边转眸朝池边四处搜寻。

庞淼见他说“别试了,你那么矮,坐下去肯定在水里”时语气嫌弃的样子,不服气了:“我只是比你矮而已,在女子里面,我这身高不算矮的好吗?”

郁临旋笑着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嗯”了一声,“挺高。”

然后,便趟着水走向池边,将边上的一张竹躺椅搬了过来,放在水里放稳,“坐上去。”

庞淼依言,小心翼翼地坐下。

郁临旋便半蹲下去,执起她的一条腿,开始从足底按了起来。

从掌心,到脚踝,到小腿肚,再膝盖,再往上

庞淼感觉到特别舒服。

原本温泉的水温就特别合适,温暖包裹着全身,她又是半坐半倚靠的姿势,全身放松到了极致,又加上有人按摩。

那感觉特别像是大冬天的晒太阳,暖洋洋,也懒洋洋的,就像是全身所有的脉络都被阳光梳理了一遍似的,惬意、舒服。

舒服得她都想睡觉。

就在她睡意朦胧之际,感觉到似是有人在亲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郁临旋近在咫尺的俊脸。

“醒了?”

他吻了吻她的嘴角,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庞淼有些惺忪,有点晕乎乎。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她连忙坐起身:“按好了?”

“嗯。”男人低头,又想吻她,被她脸一偏,避过。

心跳砰砰中,她提议:“既然泡好了,我们就上去吧,你昨夜也没有睡,早点回客房休息。”

说完,双手撑着躺椅的椅把,作势就要起身,却是被男人大手按住了双肩。

“庞淼,我又想要了怎么办?”

他看着她,声音低得近乎喃喃,那样子像极了一个黏人的大男孩。

庞淼汗,也烫了脸。

她自是知道他说的“要”,是要什么,但是,他

他不是不能那什么吗?

难道还是用手?

再说了,不是下午在马车上刚刚那过吗?怎么又想要了?

身体又不允许,偏生还需求大,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曾经同床共枕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这方面有问题呢?

后来发现他没有问题,又觉得他应该是这方面寡淡的人。

谁知竟

“你以前那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男人垂了垂眸,似是也有几分难为情,“那不是没试过吗?”

庞淼怔了怔。

没试过?

没试过是什么意思?是从没试过用手排解,还是没试过让她用手排解?

怔愣间,男人已经捧起她的脸,吻了下来。

磁­性­黯哑的声音自两人相交的­唇­瓣逸出:“我们在上面来好不好?”

庞淼本就睡意未尽醒,又被他如此一番亲吻纠缠,脑子反应就变得有些迟钝,听到他说在上面来,还以为说是在躺椅上面。

直到有什么蹭到她的胸前,她才惊觉过来,他真正的意思。

那一刻,她简直要疯了。

又惊又怕,又刺激又难堪,还完全没有经验,她红着脸问他:“这样可以吗?”

“你身材那么好,应该可以。”

他又何尝有经验?

他只是曾经在书上看到有人这样。

而且,他也想。

后来,两个没有经验的人纠缠了好一番,也是各种狼狈。

不过,终是让男人如愿。

******

一直到两人从温泉池里出来,穿好衣服回到事先定好的客房,相拥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身边的男人沉沉睡了过去,庞淼的一双脸颊还在滚烫发烧。

当然,更发烧发烫的,是她的胸口。

想想他们两个也真是想想她都害羞得想要捂脸。

她忽然有些理解郁临旋的那句“以前那不是没试过吗”是什么意思了。

有些东西不碰则已,一旦触碰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一个拥抱,一个亲吻,都会让人心神旖荡。

就算不能真的水汝胶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也同样能让彼此心满意足。

******

从西山枫叶谷回来,郁临旋就带庞淼回了王府。

王府的家丁们都还在,见二人回来自是乐坏了。

王府的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当年离开时的样子,但是,在庞淼看来,一切都变了,生命终于变得有意义起来。

白日,郁临旋去天明寨分镖局处理事情,她就在家收拾布置。

她将他们的厢房重新布置了一番,换了新的家具,换了新的床榻,也换了摆放位置。

他的书房,她也重新弄了,重新购置了一个新的书架,还买了好几盆适合室内,特别是书房摆放的盆栽,放了进去。

见他喜欢夜里看会儿书再睡,她又摆了张小书桌在他们两人睡觉的厢房里。

这一日,她准备上街去文房四宝店给他买块新的砚台。

刚走到一个小巷子里面,就被一人直直拦住了去路。

赫然是自初一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的二姐。

庞淼呼吸一滞,微微攥起了手心。

她想起自己袖袋里的那瓶药。

不动声­色­,她抬眸看向面前冷脸冷眼的女人,率先开了口:“二姐是给我送解药的吗?”

女人冷笑:“想得美!”

见惯了她这个样子,庞淼也不以为意,“那不知二姐有何吩咐?”

“我是来提醒你,别忘了自己身上和你娘身上的毒!”

“二姐请放心,我无时无刻不在记着。”庞淼声音微冷。

二姐嗤了一声:“记得就好,我还以为,郁临旋稍微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得什么都忘记了呢。庞淼,做为女人,是要有点骨气的,你一定要相信一点,一个碰都不愿意碰你的男人,对你再好,都是假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7】庞淼没有做声,也没有多大反应。

若是换做以前,她听到这样的话,就算面上强撑,心里面也一定是会非常难过的。

但是,如今不同。

郁临旋的情况她已了然,又岂会再因这种女人的话而心情郁结?

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二姐也没有再吭声,只­唇­角讥诮一勾,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看着女人的背影,庞淼猛地想起一件事,浑身一震。

然后,就拔腿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二姐的袖襟。

“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就是想要我跟郁临旋行fang?”

二姐一怔,顿了脚步,眸底一抹异­色­一闪而过,她转过头,看向紧紧抓着自己袖襟的庞淼。

“松手。”

庞淼这才将她的衣袖放开,并且后退了一步。

眸光微闪,面上声­色­未动,她已成功将郁临旋给她的那个无­色­无味的药水弄到了这个女人的衣袖上。

“你都知道些什么?”二姐微微眯了眸子,看着她。

庞淼­唇­角一翘:“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让我跟郁临旋有夫妻之实的话,那我劝你们早点死了这条心,他是不会碰我的。”

二姐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目光凌厉,望进她的眼底。

半响,才开口:“他都告诉你了?”

“什么?”庞淼佯装不懂。

“不然的话,明知他不会碰你,你还一副得意之姿,这不正常。”

庞淼汗。

她有得意之姿吗?

“我听不懂二姐在说什么?”庞淼继续装蒜。

二姐嗤笑:“是吗?不就是他告诉你,自己不能碰你的原因了呗,我很好奇,他告诉你的是怎样的?”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庞淼不留一丝情面。

二姐也不生气,反而好整以暇地环抱起了手臂,“唔,那就让我猜一猜,他是如何跟你说的。”

略微顿了顿,声音才继续:“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被他母妃下了毒,如果跟你行fang,他就会中毒?”

庞淼眸光微微一敛,没有做声。

心里也终于肯定,这些人果然是她猜测的那个目的。

见庞淼不说话,二姐笑了笑:“看来猜对了,其实,以你这种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的蠢货,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跟你说。”

庞淼瞳孔又敛了敛:“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他骗你的咯。”二姐无谓耸肩,一副嘲讽的样子。

庞淼笑了。

“不用挑拨,我有眼睛。”

二姐哼了一声,“是吗?你的确有眼睛,只可惜,被你的心蒙蔽了。如果我告诉你,真正的真相是,他如果跟自己心爱之人行fang,身心合一的话,他身上的毒就根本不会发作,而只有身心不一的时候行fang,换句话说,就是跟自己不爱的女人行fang,才会中毒,你信吗?”

庞淼微愕。

二姐又自己回道:“你肯定不信。”

“我当然不信!”庞淼口气灼灼。

二姐也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就知道你不信,因为你最能耐的,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庞淼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在这个女人和郁临旋两人之间选择,她毫无疑问地会相信郁临旋。

“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一个替你打抱不平的人。”二姐回道。

庞淼轻嗤。

替她打抱不平?简直是笑话。

“以给我下毒的方式替我打抱不平?”她调侃。

到底是有多大脸,才会说得如此大言不惭?

“下毒只是手段而已,并不是目的。”说到这里,二姐竟是低低一叹,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庞淼,你自己想想,郁临旋母妃的目的,不就是想要他夺取皇位吗?而这个毒,是他母妃在世的时候下的,那个时候,郁临旋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当今皇后池轻吧。他母妃深知,郁临旋无心夺取皇位,但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在池轻被判腰斩之刑时,不顾他母妃的反对,也不顾当时时机还未成熟,执意要带领天明寨的人举事,夺帝位、救池轻。所以,他母妃很清楚,这个世上,只有池轻,能激起他的斗志,换句话说,只有池轻,能让他倾尽天下、夺皇权。”

二姐不徐不疾地说着,庞淼微抿了­唇­,不语。

二姐继续:“所以,这个毒,说白,当时就是针对他跟池轻的,因为,只有身心合一,毒才不会发作,也就是,他只能碰池轻,不能碰别的女人,他母妃是想要以此来激发,他从当今皇帝身边,将池轻夺过来的决心,冲冠一怒为红颜,夺女人,即夺天下。”

庞淼脚下一软,又强自镇定。

不,这种女人满腹坏水,她才不会相信她的这些胡话。

“既然真相如此,你又为何非要让我跟他行fang?就是为了让他毒发吗?”

“对啊!”二姐点点头,拖长了尾音,然后眸光一敛,冷声道:“天下所有薄情的男人都该死!”

庞淼怔了怔,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莫名。

又听到二姐的声音继续。

“其实,你该感谢我才对,我是在帮你,最初,我让你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是想让你做最后一番努力,看最终能不能走进他的心,若能,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帮你得到了他的心,也等于帮他解了身上的毒咒,因为他对你身心合一,就也不会中毒。可事实证明,薄情的男人永远都是薄情的,不仅不会给你心,还会欺骗你,这种男人该不该死?”

庞淼汗。

同时,心里也有些乱。

“就算该死,我也没有那个能力!你不是说了吗?只有身心合一才不会中毒,他的心里没我,又岂会碰我去找死?”

“那是因为你没用!”二姐低吼。

见她面­色­微微发白,又­唇­角冷冷一勾:“不,你不是没用,你是舍不得!不然,就算心里没你,想让一个男人动欲,并不难。”

庞淼没有做声。

二姐摇头轻笑:“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你这种女人就是活该!如此执迷不悟,枉我一心为你!”

说完,重重一叹,静默了很久,才再度开口。

“罢了,经过了这么多事,你都没能走进他的心,想必,他也不会爱上你了,而你,执迷至此,想必也不会去报复他,我也不想再管了,这世上,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本就应该靠自己,自己甘愿,扶不上墙,那就是活该,以后,你是生是死,我也不想管了,解药给你,我们从此不见。”

说完,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在她面前,摇头转身,飞身离去。

直到二姐的身影消失不见,庞淼才怔怔回过神。

垂眸看着脚边地上的瓷瓶,她简直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就这样将解药给她了?

这怎么可能?

有诈吧?

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躬身将小瓷瓶拾了起来,脑子里充斥着那个女人说的种种,很乱。

那个女人的意思是,她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帮她,帮她走进郁临旋的心,不成,则帮她报复郁临旋。

她怎么可能会相信?

但是,那些话却明显影响了她的心情。

砚台也没有去买,她直接去了天明寨的分镖局。

郁临旋正坐在账房的桌旁看账簿,闻见门口脚步声,抬眸,见到是她,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你怎么来了?”

她走过去,将手递在他掌心。

他顺势一带,将她拉坐在自己怀里。

她扭头,仰脸看向他,看进他的黑曜一般的眼底。

“怎么了?”他问。

庞淼静默了片刻,“我碰到二姐了,已经将你给我的那个药水,弄到她的袖襟上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8】

郁临旋一震:“是吗?”

当即眸­色­一亮,起身:“那赶快,回府放小五,走!”

说完,拉着庞淼的手就出了门。

回到王府后,郁临旋让庞淼在家等他消息。

庞淼想要一起,郁临旋不让,说太危险。

庞淼想想自己也不会武功,便也没有强求。

但是,郁临旋前脚一走,庞淼后脚就追了出去。

因为她想起二姐给她的只有一种解药,她娘跟她明明中的两种毒,解药应该有两种才对,肯定她娘的二姐没有给她,恐发生什么变故,她得跟过去拿到才行。

但她并没有直接追上郁临旋,而是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为何会这样?她自己具体也说不上来。

因为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怕给他带来不便的原因有的,怕他不让她跟着一起的原因也有的,除此之外,她还想看看二姐遇到郁临旋后,又会是怎样的说辞。

因为是要随着小白狐后面,所以郁临旋没有骑马,也好跟踪,街上人多,也不易被发现。

跟着七弯八拐,来到一间客栈的前面,小白狐停了停,入了客栈。

郁临旋抬头看了看客栈的牌匾,也快步跟了上去。

小白狐身影一晃,上了二楼,在一间厢房的门口停了下来。

郁临旋瞳孔敛了敛,大手攥住腰间长剑的剑柄,轻轻蹲下身,另一手有节奏地抚了几下小白狐的脑袋,小白狐转身跑开了。

郁临旋站在门口,闭目凝了凝内力,后退一步,然后猛地扬起长腿,一脚踢开了厢房的门。

厢房里,二姐正坐在桌边喝茶,闻见“嘭”的一声巨响,房门洞开,她连忙戒备地站了起来。

便看到一身寒气的郁临旋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二姐只是怔了怔,并未有太大的震惊,也未有太多的惧意,见男人杀神一般进来,她­唇­角一勾:“五王爷,幸会。”

郁临旋没有接话,只是眸光如刀,冷冷地看着她,行至近前。

二姐指了指房中椅凳,朝郁临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道:“只是,五王爷这出场方式也未免太过无礼了些,敲个门就好,哪还用得着将人家客栈的门踢坏?”

郁临旋自是不会坐,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礼,是用来对人的,­阴­险狡诈恶毒之徒,不配本王以礼相待。”

二姐也不生气,还不以为意地挑挑眉。

“说!你是什么人?”郁临旋睥睨着她。

不知为何,进门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觉得这个女人他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有那么一丝似曾相识,却也只有那么一丝,并无其他印象,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也想不起何时见过。

二姐笑:“我能是什么人?跟庞淼一样,一个被男人伤害、被男人耽误、被男人欺骗,半生蹉跎的女人。”

郁临旋眸光微敛,没想到她如此回答,同样冷冷一笑。

“当本王三岁小孩呢,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目的,说吧,你身后不是还有主人吗?主人是谁?”

“没有主人,”二姐摇头,“主人是我杜撰的,用来骗庞淼那个蠢货的。”

“休要骗人!”郁临旋冷喝。

“信不信随便王爷,我说的都是实情,我半辈子被男人所伤,今生恨透薄情男子,如此对庞淼,只不过想帮她一把,顺便惩治惩治”

二姐顿了顿,眯眼一笑,一字一句道:“王爷你这个人渣。”

郁临旋眼波微微一动。

二姐的声音还在继续,低低一叹:“只可惜啊,庞淼那个蠢货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郁临旋便笑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

的确是个笑话。

“给庞淼下毒,给庞淼的娘下毒,给庞淼下媚药,这就是你帮庞淼的方式?”

他想起那个女人泡在冷水里的样子,想起她十指上的烫伤,想起她毒发蜷缩在客栈的桌底,以头撞桌腿、双手抠桌腿的样子,眸中寒芒一闪。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所以,撒谎也要动动这里,漏洞百出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说完,薄­唇­边的笑意一敛,满脸只剩下凛然:“你对本王跟庞淼了如指掌,你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分明就是有更大的­阴­谋,很想本王跟庞淼行房是不是?不好意思,本王不会让你们这些人如愿!”

二姐不怒反笑,嘴角斜着,笑得有些­奸­佞。

“我知道王爷不会,因为王爷不愿啊。”

说“不愿”二字的时候,还故意拖长了腔调。

郁临旋也懒得理她,更不想跟她这样的女人在这里扯这些跟她无关的事。

“本王没时间跟你浪费口舌,今日你是逃不掉的,本王给你两条路,一条:乖乖交出解药,告诉本王主人是谁,跟本王合作,将此人揪出,本王会放你一条生路,另一条:死!”

郁临旋浑身寒气倾散、眸中冷­色­昭然。

二姐一脸无奈:“那王爷这分明就是逼我死嘛,解药好说,而且我已经给了那个蠢货,可,事实上,是真的没有主人啊,难道让我变一个出来?”

见她油盐不进,郁临旋也失了耐心。

“那就休怪本王无情!”

身形一动,快如闪电,二姐只见眼前紫影一晃,下一瞬,就被男人逼至了面前,并被他掐住了咽喉。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09】“王爷想要杀人灭口吗?”二姐被掐阻了呼吸,脸­色­转红。

“本王做什么要杀人灭口?”手中的力度一寸一寸收紧,郁临旋咬牙,森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本王只要你说实话!”

二姐一张脸更加涨得通红,她伸手试图掰开郁临旋的手,却未能如愿,然后又一脚踢向郁临旋,又被郁临旋轻松避开。

她便不再徒劳,只看着郁临旋,艰难开口:“实话就是王爷见我知道了王爷的秘密,便杀人灭口。”

话落,瞳孔一敛,郁临旋惊觉不对,猛地松开手时,已然太迟。

黑红的鲜血从二姐口中涌流出来。

“你竟然口中藏毒!”

郁临旋震惊,脸­色­变得很难看,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

二姐咧嘴笑,血水更多的涌出来,“反正落在你手上,横竖是个死”

郁临旋又再度抄起她的衣领,将她拉至自己跟前,只手快速点了她身前的几个大­茓­,想要阻止毒素的蔓延。

“没用的”二姐在他的手下奄奄一息。

门口庞淼看到这一切,也是惊错得完全忘了反应,待回过神来,就快步冲了进去。

“二姐,我娘的解药呢?我娘的解药在哪里?”

郁临旋没想到她也来了,见她直直扑上来,恐二姐对她不利,又连忙将她拉开。

二姐已经开始在抽搐。

“你娘根本就没有中毒是我为了更好更好地控制你,骗你的,所以所以不需要解药我说过,给你下毒只只是手段而已”

话未说完,头一偏,就这样在郁临旋的手中落了气。

庞淼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那么狠毒嚣张的一个女人,死了?

就这样死了?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这怎么可能?

郁临旋也轻蹙着俊眉,完全不意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宁愿赴死也不告诉他实情。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不应该先打草惊蛇。

他是心中太过急切了些,因为得知庞淼并未骗他,而是真的遭这个女人下毒的那一刻起,他就太想抓住这个女人了。

见好不容易知晓了她的行踪,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心中不免懊恼,沉默地松了手,二姐的身子便重重委顿在地上。

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蹲了下去,伸手探进二姐的袖袋,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袖袋里除了一个钱袋,什么都没有。

钱袋就是普通的绣花钱袋,绣工很不错,里面就只有一些银子,也没有其他东西。

他又将钱袋放了回去,站起身。

回头,见庞淼脸­色­白得就像是一张纸一样,他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拥了拥。

庞淼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也伸手拦腰将他抱住。

“没事了,别怕,”郁临旋拍拍她的背,安抚,“我们走吧。”

“那她呢?”庞淼蹙眉看向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人。

“就让她在这里,等会儿被人发现了,会有人通知官府的,让官府去查,说不定能查出些她的底细来。”

庞淼便没做声了。

郁临旋将她腰身一揽,带着她从窗口飞出,没从正门。

******

一连好几天,庞淼还在这件事上缓不过神来。

二姐给她的那瓶解药,里面有好几粒,郁临旋拿了一粒喂了仓鼠,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他又拿了一粒在研究,研究里面的成分。

反正初一还有些时日,也不急,安全第一,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

听郁临旋说,他找人打听了,官府也没有查出二姐的身份。

这几日,郁临旋一直让她跟在身边,寸步不离。

用他的话说,二姐就这样死了,恐那个什么所谓的主人会因此报复,而且,他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他去天明寨分镖局,她就也得去那里,他处理事情,她就坐在边上看书,他外出,她也跟着同行。

萧鱼出现在天明寨分镖局的时候,郁临旋跟庞淼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晒着太阳边下棋,两人还不时在说着什么。

萧鱼震惊了。

是真的震惊了,就震惊在了原地。

不仅震惊,看到了庞淼,还震惊,郁临旋竟然跟她在一起,更震惊的是,郁临旋边下棋,边轻轻笑开的眉眼。

那是多少年她没有看到过的样子。

所以所以庞淼就是帝王口中的,郁临旋遇见的那棵胡杨树,或者紫檀树吗?

她太难以置信了。

其实,她此次下山,主要就是因为心中太好奇了,很想看看那个让郁临旋连给池轻取药,都不亲自回天明寨的女人,到底是妖是狐是何人?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竟然是庞淼。

庞淼一个抬头,也看到了站在阳光下的她。

先是怔了怔,旋即又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然后连忙小声提醒面前指尖捻子准备落于棋盘的男人:“王爷,衙门的捕快来了,是不是二姐的事查到咱们头上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0】郁临旋一怔,转眸朝院中看去,便看到萧鱼站在那里。

并未看到有衙门的捕快。

将视线收回,疑惑问向面前已经起身准备跟萧鱼打招呼的女人:“捕快在哪里?”

庞淼将手掩在­唇­前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压低了声音快速道:“就是这个女捕快。”

郁临旋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眉尖轻挑:“她?”

“嗯。”怕人家察觉会不好,庞淼声音极低地从鼻子里出来,连头都不敢点。

郁临旋眼角眉梢笑意更浓了,薄­唇­轻启道:“她是萧鱼,天明寨的人。”

啊!

庞淼傻眼了。

这个女人是萧鱼?

萧鱼是她?

她经常听说萧鱼,却是从未见过,竟然

可是,不对啊,当年,这个女人明明跟她说,自己是京师衙门的捕快呀。

那时,她失手杀了刑部侍郎贾前,不敢回王府,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然后不小心撞上了这个女人,将郁临旋送给她的一个手镯给摔成了两半。

是这个女人将她带去宝玉轩修的,而且,这个女人当时正负责贾前的那个案子,怎么

怎么又变成了萧鱼?

又懵又窘,又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所以本想打招呼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唤人家了?

睨着她表情丰富的娇憨模样,郁临旋又忍不住笑了笑,这才再度转眸看向萧鱼,淡声开口:“几时到的?”

“刚刚。”萧鱼­唇­角一勾,举步朝他们走过去。

心里却是早已滋味不明。

她之所以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一直到他开口相问才举步,是因为她发现,他看到她就像没看到一样。

当然,这个形容夸张了点,他肯定是看到她了。

她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至少一月是有的,她突然下山,出现在这里,他多少应该表现出一些惊讶吧?

没有。

那样子就像是他们都在天明寨天天见,她从他面前经过一样,他没有一丝反应。

所以,她就更震惊了,震惊他对庞淼的态度。

她看得很清楚,是庞淼提醒他她来了,他便转眸看向她,可是,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又将视线收回去看向庞淼了,并跟庞淼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庞淼回了他一句,他就笑了。

在她的印象里,他真的很少笑,以前就不多,这两年尤甚,几乎就未笑过。

但是,方才,她却看到他笑了好几回。

虽不是大笑,只是勾着­唇­角,眼底蕴着薄薄笑意,但是,却是那种非常绵长的,让人看了会动容的笑。

一直到两人说完了,他才再度看向她,开口问她,就像是才想起她来了一样。

且口气清淡得拧得出水来。

其实,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男人,对于他的态度,她早已司空见惯。

他永远都没变,永远都是这样,如果对哪个人好,满眼就只看得见那一人,别的人和事根本无法让他的目光停留半分。

曾经,对池轻便是。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庞淼是如何走进他的眼的?又如何成为他眼里的全部的?

距两人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下站定,对着庞淼,她含笑颔了颔首:“王妃。”

庞淼有些窘迫,微热了脸颊,亦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萧鱼姑娘。”

萧鱼秀眉一挑:“听王妃此言,看来,我萧鱼名声在外哦,只是不知,是臭名,还是美名?”

“当然是美名,一直听到他们提到姑娘,却从未见过,我还想几时去天明寨见见呢,没想到,姑娘便是当年的那位美捕快。”

萧鱼笑,未语。

其实,她在看,看男人会不会开口问她,她几时做过捕快?

当年,庞淼救池轻不成,失手杀了刑部侍郎,她让天明寨的兄弟做了手脚,故意引导衙门的探案方向,将凶手引到另一人头上,替庞淼摆平了这件事,她后来有跟这个男人说过的。

但是,她却并未说得很详尽,更没有说自己骗庞淼是捕快。

果然,男人丝毫不感兴趣。

“天明寨一切都还好吧?”男人问了另一个问题。

“嗯,挺好的。”

男人就不再问什么了,将手中的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中,然后抬眼看向庞淼:“该你了。”

庞淼看看萧鱼,觉得这样晾着人家似乎不妥,拂裙坐下去之前,指了指边上的石凳,“萧鱼姑娘也坐。”

“我还要去看看萧逸和其他兄弟们。”

萧鱼自是没坐,见男人专注于棋盘里的对弈,便朝两人告辞。

“我先进去了。”

庞淼点头,“嗯,去吧。”

男人却头都未抬。

萧鱼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顿住脚步,回头:“对了,皇后娘娘没事了吧?”

其实,她知道池轻没事了,她只是想看看这个对一切都淡漠的男人,如今对池轻,又是什么反应?

还以为他会手一顿,或者抬眼看她,或者抬眼看庞淼,或者其他什么反应。

都没有。

只面­色­无波地回了句:“没事。”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1】萧鱼走后,庞淼忍不住委婉地说了说郁临旋,人家难得下山来一次,怎么那种态度对人家?

郁临旋却并不以为然,“我向来如此,我对萧逸不也是这样?”

庞淼想了想,倒也是。

每次萧逸见了他怕得像是见到什么似的。

“只是,人家是女孩子。”

而且,以一个女人的敏感,她感觉萧鱼对郁临旋应该是有些特别的情愫的。

方才就看得出来,萧鱼一直在偷睨他的反应。

“在我眼里,都是天明寨的人。”郁临旋执起一子,落于棋盘中。

庞淼怔了怔,便不再多说了。

的确,萧逸说过,在天明寨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的,而在这个男人眼里,萧鱼跟萧逸一样,都是他的手下,萧逸是他的兄弟,那么,萧鱼便是他的姐妹。

再者,这个男人也从来不是那种,因为对方是女子,因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就会对对方另眼相看,或者顾及对方感受的人。

从来不是。

曾经,对她是如此,后来,对佳佳亦是如此。

所以,对萧鱼如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午膳过后,郁临旋带庞淼去库房清点下午萧逸要带队出镖的物品。

庞淼有些口渴,出去喝了一杯水,并给他倒了一杯。

当她端着杯盏回来的时候,发现萧鱼也在库房里。

郁临旋在低头清点,萧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大当家的,是真的放下池轻了吗?”

庞淼本打算迈脚进去,骤然听到萧鱼如此开口,便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这跟你有关系吗?”男人头都未抬,依旧专注地在清点,“还有,‘池轻’二字不是你能叫的?她是当今皇后。”

“我也只是背后叫叫,这不是没有别人嘛,”萧鱼嘀咕,忽然想起什么,“大当家的之所以放下,就是因为她已经成为当今皇后这个事实了吗?”

男人终于停了手中动作,直起腰身,声音转凉:“不要用你自己的心思去妄自揣测别人,我说过,这跟你没关系!”

萧鱼怔了怔,却也不以为意。

“的确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而已,所以问问。我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此情不渝,还是到底真心更加可贵?是不是再刻骨的爱,因为无望,也会淡忘,而再入不了眼的人,因为付出,也会走进心里?”

“你爱过吗?”男人忽然侧首问她。

萧鱼一怔,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又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所以,你当然不懂。”

“不,”萧鱼摇头,接得也快,接完才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我爱过。”

“那你为爱的人付出过吗?”男人又问。

萧鱼想了想,点点头。

既然爱,自然是付出过,多多少少、大大小小。

“既然付出过,那,你走进你爱的那个人的心了吗?”男人薄­唇­轻启,不徐不疾。

萧鱼一下子就被问哑了口。

男人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如果没有走进他的心里,说明这段感情是无望的,那,你淡忘了吗?”

萧鱼再一次被问得无言以对。

原来,这是个套儿啊。

这个男人是在用她的话,打她的脸呢。

她说,再刻骨的爱,因为无望,也会淡忘,但是,事实上,她没有淡忘,虽然,她已强迫自己放手。

她说,再入不了眼的人,因为付出,也会走进心里,事实上,她也没能走进他的心里。

所以,她更加糊涂了。

他想说的,到底是,虽然对池轻的爱是无望的爱,是得不到回报的爱,他依旧不会淡忘,依旧此情不渝,还是想说,庞淼之所以走进他的心里,并不是因为庞淼的付出,感动感化到了他?

门口的庞淼垂眸弯了弯­唇­。

抬头,见不远处萧逸正朝这边而来,恐被看到自己在偷听,她连忙举步走了进去。

两人见她进来,也没再说话。

“萧鱼姑娘也在啊,那我再去倒杯水。”

就像是刚刚进来才看到萧鱼一样,她面­色­如常地将手中杯盏放在桌案上,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鱼还未开口,却是被郁临旋喊住。

“她要喝自己会去倒。”

庞淼汗。

不过想想也对,现在是在天明寨的地盘呢,怎么说,萧鱼也是天明寨自己人,而她还算不上呢。

萧鱼笑道:“是啊,王妃不必客气。”

庞淼被搞得有些尴尬。

郁临旋回头瞥了她一眼,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过来,你帮我报,我来点。”

牵着她行至装箱的货物边,将一张清单递给她。

庞淼怔了怔,方才开始清点的时候,她就提出来她报他点,他嫌慢,说还不及自己一边对,一边点呢,让她在一旁陪着就行。

怎么现在又让她报了?

见两人如此,萧鱼自是不好再打扰,便告辞退了出去。

萧鱼走后,庞淼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郁临旋跟她说了两句话,她都没听到,直到郁临旋直起腰身,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什么?方才是说什么了吗?”

“我说,无论是在天明寨,还是在别的任何地方,就算是在宫里,你都不需要讨好任何人,知道吗?”

庞淼怔住。

******

陆长风来到天明寨分镖局的时候,大家都在院子里,准备给萧逸一行人出镖送行。

“陆老板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镖想让我天明寨送吗?”

郁临旋笑脸相迎,可明显笑意不达眼底。

“不是,我是来找庞淼的。”就算那么多人当面,陆长风也不藏掖,一副君子坦荡之姿。

“哦。”郁临旋点点头,并未有什么反应。

却也没有再接话,而是转过身去,跟萧逸交代一路该注意的问题。

庞淼听到说是找自己的,准备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郁临旋握着呢。

不动声­色­地微微挣了挣,没有抽回来,对方铁钳一般,她只得笑着给了陆长风一个抱歉的眼神,示意他等一下。

现在那么多人,她也不好当众拂了郁临旋的面子。

陆长风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甚至为了避嫌,以防有听到天明寨内部事务之嫌,还稍稍往边上退了退,远远地站着等。

萧鱼看着这一切,心里搞不明白的问题,在那一刻忽然就有了答案。

下午在库房,郁临旋想说的是后者。

他想说的是,他并不是感动于庞淼的付出,所以才跟庞淼在一起的。

其实想想也是,只是感动,他又怎会连池轻昏迷,都未亲自回天明寨?

只是感动,他又如何会有那般轻轻笑开的眉眼?

他那样低调隐忍的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会强出头,会高调表演恩爱,会霸道宣示主权的人。

可此刻,他的举措却如此明显。

明显到几乎可以用“小气”“没风度”来形容。

毕竟来者是客。

这不是她认识的郁临旋。

一直到将萧逸一伙儿送走,郁临旋才再度转眸看向陆长风:“陆老板是就在院子里说,还是进屋说?”

陆长风­唇­角微微一勾,举步走了过来。

“院子里风大,进屋喝杯热茶吧。”庞淼觉得一直将人晾在一旁,本就十分不好意思,让人等了那么久,哪还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郁临旋没有做声,陆长风却已开了口:“没关系,就在这里说吧。”

“我此次前来,是有两件事,一件就是我让一个朋友帮你定的汞齐牙做好了,看你几时有空,可以前去补起来?另外一件,是想请你帮忙,宫里的司珍房马上就要在全国范围内举行三年一度的首饰制作比赛,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将宝玉轩的名号打响的机会,你的手艺堪称一流,且很有特­色­,不知,你愿不愿意代表宝玉轩参加这一比赛?”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2】庞淼听完就有些头疼了,不对,应该说是太为难了。

虽然知道陆长风这个人就是如此坦荡磊落的­性­子,但是,要不要当着郁临旋的面就这样什么都说呀。

人家可是一个热水袋都会扔掉的人。

果然,她未开口,郁临旋就先出了声。

“多谢陆老板还如此有心地惦记着庞淼的一颗牙,只不过,汞齐牙并不适合庞淼,庞淼也说,如果让她补上一颗大银牙,她宁愿缺着。”

庞淼汗。

虽然知道汞齐牙是银­色­的,补在门牙上的确奇怪突兀,但是,她也从未说过,她宁愿缺着呀。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怎么觉得他的这些话一语双关呢。

什么叫,惦记着一颗牙,并不适合,宁愿缺着?

陆长风也是好心,要不要这样不留一丝情面的?

“陆大哥”庞淼想委婉地解释一下,打一下圆场,谁知再一次被郁临旋打断。

“我也已拜托潇湘阁阁主潇湘云帮我定制一颗瓷牙,想必这几日便会送来,所以,就不劳陆老板挂心了。”

庞淼一怔。

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每次说想去补牙,他都说,过几日他带她去,过几日带她去,已经过了好几个几日,都未见动静,原来是在等牙。

而且,潇湘阁阁主?他竟然跟潇湘阁阁主有交情!

“能定制到瓷牙,自是再好不过,那种牙最仿真。”陆长风笑道,就像听不出郁临旋话里的戾气。

末了,又问:“那第二件事呢?能帮忙吗?”

自是不能。

庞淼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结果。

郁临旋怎么可能会同意她代替宝玉轩去参加比赛?

然而,郁临旋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说:“这个就看庞淼自己的意思了,她愿意,我自是不会阻拦,她不愿意,我更加不会勉强。”

说完,还看向她,一副完全尊重她决定的样子。

庞淼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心里面更是虚得很。

不会是个套儿吧?故意将选择权给她,其实意在试探她?

抿­唇­想了想,她其实内心是想去的。

毕竟是她喜欢的,也是她擅长的。

而且,她想起那日在西山红枫谷,她问郁临旋是几时开始想要对她好的时候,郁临旋说过的话。

他说,或许是他生辰那夜在篝火旁,她婉转低唱的时候,那一刻的她,风华万千、光芒万丈,又或许是在鸾县的宝玉轩里,她轻松化解佳佳的刁难,将铜钱手链编织起来的那一刻,那时的她,真的让人惊艳。

所以,她想要活得自我一些,也想要让他看到更多她闪光的地方。

再加上,陆长风从未开口让她帮过忙,她也没有什么朋友

这般一想,她便做了决定。

看了郁临旋一眼,又转眸看向目光殷殷等着她答复的陆长风,她点点头:“只要陆大哥不担心我搞砸了宝玉轩的招牌,我当然愿意。”

最后,陆长风自是满意离去,郁临旋沉默转身进屋。

庞淼站在院子里怔了又怔。

果然生气了吗?

沉吟了一会儿,她也拾步进了屋。

屋里,男人正在整理桌子上的账簿和书。

她咬着­唇­,看了他的背影片刻,头皮一硬,走过去自后面将他的腰身抱住。

“你真的给我定了瓷牙呀?”

她知道,自己是在没话找话。

还以为男人会不理她,谁知男人当即就回了她。

“没有。”

没有?

庞淼一怔,“那刚刚”

“刚刚只是说给陆长风听的,你别当真。”男人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庞淼汗啊汗。

还说什么潇湘阁阁主呢,原来是说大话啊。

心里自是有很大落差的,怏怏地松开了他。

男人徐徐转过身来,“庞淼,你要不要这么现实?定了瓷牙就投怀送抱的,听说没定,马上就换了个态度。”

庞淼有些无语。

明明是他欺骗人的感情在先嘛。

“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她不悦地翘起嘴巴嘟囔道。

“你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男人一副也没打算相让的样子。

庞淼摇摇头。

“我那么相信你的话,你却让我别当真,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到底你说的哪些话我可以当真?哪些话我不能当真?”

那一刻,她竟然想起了二姐跟她说的那些话。

睨着她忽然变得有些失神的样子,他抬手捏了她的下巴。

“你当真相信我吗?相信我还会专门跑进来问我,是不是真的给你定了瓷牙?”

庞淼一怔。

晕啊,她这不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的吗?

同时,她也蓦地反应过来,眸光一亮。

“所以,瓷牙你其实还是给我定了是吗?”

男人剜了她一眼,松开她的下巴:“是不是我说‘是’,你就又过来抱我?”

庞淼眉眼一弯,“不,如果你说‘是’,我就会这样。”

话落,忽然踮起脚尖,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口。

男人眸光一颤,几时见过她这么讨巧的样子?大手当即扣上她的后腰,将她朝自己面前一按。

低垂了眉眼看着她,眸光变得粘稠,嘴里却是冷哼着:“真是个现实的女人。”

忽然想起什么,又一把将她放开:“我还在生气呢。”

庞淼却缠上了他,将他的腰身抱住,笑靥如花:“你生什么气呀?”

“别嬉皮笑脸!”男人冷着脸沉声斥她:“我生什么气你不知道吗?”

“是说我不该答应陆长风替宝玉轩参加比赛吗?”庞淼抱着男人腰身,仰起小脸问他。

男人没有做声。

庞淼自是了然。

“我这还不是太相信你的话了,你说让我自己决定的,谁知道你的这句话也不能当真。”庞淼一脸又委屈,又娇嗔的模样,嘀嘀咕咕着,“还有,你不是说,任何时候,我都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吗?我还以为,这个任何人,也包括你,所以”

“我怎么能算是任何人呢?”男人蹙眉将她的话打断,“在你这里,世上只有三种人,一个我,一个你自己,一个别人,任何人指的是别人。换句话说,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都不需要讨好别人,我跟你自己除外,你可以讨好我,也可以讨好你自己。”

庞淼:“”

男人的声音继续:“还有,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拒绝去参加比赛,也只是因为讨好我,其实,心里面还是想去的是吗?”

庞淼咬着­唇­,非常诚实地、非常不怕死地点点头。

是的,她心里就是想要去的,但是,如果他不说什么让她自己决定,只要她愿意,他自是不会阻止这样的话,她可能就真的拒绝陆长风了。

而拒绝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想他生气。

“就知道你想去!”男人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面­色­却并未见多少怒意。

庞淼嘻嘻傻笑。

其实,她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这样霸道的男人,如果真不想让她参加,只会直接将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怎么可能会让她自己做决定?

“别笑得那么好!笑得再好也改变不了我还在生气的事实!”男人斥她。

庞淼依旧抱着他,在他的怀里晃荡:“那要怎样才能让你消气?”

“你不是很现实吗?那就用个现实的办法。”

“什么现实的办法?”

男人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今夜都听我的。”

庞淼心口一颤,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原来都是套儿呢。

咬牙切齿:“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4】见他如此反应,潇湘云以为真被自己说中了,难以置信,“这么多年,这份执念你竟然还没放下?你”

“牙呢?”郁临旋将他的话打断。

“急什么?”潇湘云蹙眉,自袖中掏出一个小锦盒递给他,“你可知道,为了这颗牙,我费了多大劲儿?所以我才说,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当年为了替你保护池轻,不仅名声在外,当人家丈夫,还跟她男人打了一架,伤了脚踝,现在天­阴­下雨都还在痛,这次又”

“你几时变得那么多话?”郁临旋再次将他打断。

潇湘云一怔,见郁临旋斥完,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也循着望过去,便看到自窗边躺椅上起身站起的女人。

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潇湘云眸光敛了敛。

女人脸­色­有些不自然,朝他含笑点头,鞠了鞠身。

郁临旋剜了他一眼,跟他介绍:“我夫人,庞淼。”

末了,又跟庞淼介绍他:“潇湘阁阁主潇湘云。”

潇湘云何其­精­明一人,当即就明白过来郁临旋为何两次打断他的话了,同时,也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无力收回。

而且,若此时再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越描越黑,所以,他面­色­保持如常地­唇­角一勾,亦对庞淼颔首示意。

并调侃道:“我是该叫王妃呢,还是该叫弟妹?”

“叫我庞淼就行。”庞淼回得也快,微微笑着。

她一开口,潇湘云便发现了她少了一颗门牙。

原来瓷牙是给这个女人的,潇湘云微微有些意外。

关于郁临旋的这位王妃,他自是有所耳闻,这些年,郁临旋跟她的关系,他也知道一些。

他倒真没想到,郁临旋急得像个什么似的,让他速速帮忙搞牙,竟是为了这个女人。

“你们慢慢聊,我去泡壶茶过来。”

庞淼含笑打了声招呼,便垂了眉眼往外走。

经过两人身边时,被郁临旋一把握了手臂。

“庞淼”

不知是不是刚刚咳嗽的缘故,声音微微有些哑。

庞淼脚步停住,回头。

郁临旋却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做声。

似欲言又止,又似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爷有何吩咐?”庞淼疑惑开口。

郁临旋薄­唇­抿了抿,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大手将她的手臂松开。

庞淼垂眸,转回头,拾步走了出去。

潇湘云看着这一切,待庞淼出门离开后,转眸问向郁临旋:“你们什么情况?”

如果他没看错,方才郁临旋拉住庞淼,是想解释的。

换句话说,是担心庞淼误会,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者说,怕越解释越糟糕,所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男人几时会这般在意一个女人的感受?

当然,池轻除外。

见郁临旋没做声,他低低一叹:“看来,我的信息该更新了。”

郁临旋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说你上辈子欠我的?上辈子分明是我欠你的!”

******

庞淼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走在院子里,她抬头望了望天。

要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

虽然她知道,郁临旋曾经爱池轻,爱得感天动地、超越生死。

却也没有想到,竟然轰轰烈烈到好像全世界都知道。

似乎每一个人都要跟她提醒一遍,他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另一个女人。

二姐是。

萧鱼是。

如今潇湘云亦是。

******

牙是下午的时候,郁临旋带她去医馆找专门的牙医给她补的。

用郁临旋的话说,虽然他懂医,却也不是全能的,补牙这种技术活,还是找专业的比较好。

牙齿补好后,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不得不感叹,潇湘阁果然不愧是潇湘阁,这颗牙补在她嘴里,跟其他牙齿毫无违和感,完全看不出是假的。

只是漏风了这么长时间,突然给补上了,她一下子好不习惯,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为这,郁临旋还取笑了她好长时间。

因为代表宝玉轩参加比赛就迫在眉睫,所以,她也不敢懈怠,开始认认真真准备起来。

她不仅买了首饰制作的书籍看,还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翻出来一个一个研究了一番。

她发现,郁临旋曾经送给她的那个玉镯不见了。

就是当日她撞上萧鱼,掉在地上摔成两半,萧鱼带她去宝玉轩让人接起来的那枚镯子。

两年前,她离开之时,留在五王府的,并没有带走。

因为当时真的是带着决绝走的,不想拖泥带水,不想带走一丝牵挂。

她记得就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跟其他首饰放一起的,怎么就独独镯子不见了?

问郁临旋,郁临旋也说没看到。

且,还完全不以为意,跟她说,不见便不见了,反正他已经送了一个更好的手链给她。

庞淼却还是翻箱倒柜找了很久。

毕竟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第一个东西,也是那些年唯一送给她的东西。

却,一直没有找到。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5】庞淼很难过。

见她如此,郁临旋表示不能理解:“一个摔坏的镯子而已,没了就没了,那个不配你,现在的这幅手链才适合你,而且,我记得后来好像也重新送了个镯子给你似的。”

“什么叫‘好像’‘似的’?”

庞淼不悦,知道他说的是后来送给她的一个白玉手镯。

“你自己都不记得了,说明你当时有多不上心,那并不是你想送给我的礼物,而是因为你醉酒朝我发疯所表示的歉意,当然,也可能是看到我为了救池轻做出的努力,所以想跟我表达谢意。”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想在刑场上救下池轻未遂,却失手杀了刑部侍郎,为了不连累他,她准备离开的,写了一封信给海蓝,道了始末,后来,信丢了,被他拾到了。

然后,他喝醉酒回来对她发疯,说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想要让他上她。

再后来,他便送了她一个镯子,说,以前的那个断了,重新送个新的给她。

明显不是道歉,就是道谢。

无论道歉,还是道谢,都是因为池轻。

所以,在她心里,那个摔断的手镯才是他唯一发自真心送给她的东西,虽然质量一般,就算当时无关情爱,却是他婚后主动送给她的。

见郁临旋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顿话搞得一字也说不出,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算了,找不到也没办法。”

她是觉得自己最近被搞得有些神经兮兮的了。

其实,过去的事她原本已经不怎么去想了,可最近这段时间,似乎身边的每个人都要提醒她一遍,搞得她夜里做梦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

天气一日一日转冷,转眼又到了初一。

因为已反复研究了二姐留下的解药,发现里面的确没有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所以,一大早,郁临旋便自己先吃了一粒。

庞淼见状,也准备吃,被他拦了,说她的晚膳后再吃。

他的用意庞淼自是了然的,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庞淼不放心她娘,跟郁临旋回了一趟庞府。

庞淼交代海蓝,夜里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娘,一旦有什么情况要立即去通知她。

整个一日,她都是神经绷得紧紧的,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下过来的,因为她真的不确定二姐说得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骗她?

最要命的是,如果二姐骗她,她还完全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虽然郁临旋未表现出来什么情绪,甚至还让她安心,但是,晚膳过后,就让她一起呆在厢房里,哪儿也不去,说明,他的心里也是一样没有底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们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一直到过了子时,因为过了子时便是初二的时辰了,两人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她终于相信,他们身上的毒解了,二姐的解药是真的,二姐没有骗她。

没有骗她?

庞淼又不由地想起二姐跟她说的那些话。

不管怎么说,困扰她那么久,让她备受折磨的毒终于解了,她是非常开心的。

郁临旋明显也是,她都已经困得不行,他还非缠着她要做那事。

她不愿意,嘟嘟囔囔地抱怨,说自己想睡觉,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让她睡,说,不妨碍。

可他又是亲她,又是摸她,又是蹭她的,她哪里睡得着?

一直折腾到四更,两人都筋疲力尽,才沉沉睡过去。

******

天地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除了空旷,还是空旷。

庞淼置身其中,茫然四顾。

一个人都没有,分不清东南西北,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忽然,有人声响起。

“他母妃深知,郁临旋无心夺取皇位,但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在池轻被判腰斩之刑时,不顾他母妃的反对,也不顾当时时机还未成熟,执意要带领天明寨的人举事,夺帝位、救池轻。所以,他母妃很清楚,这个世上,只有池轻,能激起他的斗志,换句话说,只有池轻,能让他倾尽天下、夺皇权。”

“所以,这个毒,说白,当时就是针对他跟池轻的,因为,只有身心合一,毒才不会发作,也就是,他只能碰池轻,不能碰别的女人,他母妃是想要以此来激发,他从当今皇帝身边,将池轻夺过来的决心,冲冠一怒为红颜,夺女人,即夺天下。”

斗转星移,又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当家的之所以放下,就是因为池轻已经成为当今皇后这个事实了吗?”

是萧鱼,是萧鱼的声音。

紧接着男人的声音响起,是回萧鱼的。

“既然你也付出过,那,你走进你爱的那个人的心了吗?如果没有走进他的心里,说明这段感情是无望的,那,你淡忘了吗?”

萧鱼无语。

其实,她也无语。

他的意思是,就算再付出,走不进一个人的心,还是走不进是吗?再无望的感情,就因为入了心,所以永远都不会淡忘的对吧?

忽然,他的声音又变成了潇湘云的。

“那尺寸一看就是女人的牙,老弟,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是给皇后娘娘的。这么多年,这份执念你竟然还没放下?”

庞淼陡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又被梦魇缠住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6】十月初三,三年一度的全国范围内的首饰制作大赛如期举行。

因为是宫里的司珍房举办的,说白,就是皇室举办的,所以规模不小。

比赛地点在城郊的一处行宫。

参赛的人也不少,毕竟三年一度,机会难得,在大赛中胜出,不仅可以让名声大噪,还可以跟皇室做生意,提供首饰给上用。

而且,因为是首饰制作大赛,不像是别的低端的东西,所以,参赛之人都基本来头不小,全大齐知名的首饰行都来了。

庞淼、郁临旋、陆长风三人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彩架高挂,彩绸漫天,丝竹弦乐之声不绝于耳,院中错落有致地摆了很多张小案和席地而坐的蒲团,以供比赛之用。

见到几个认识的生意主顾,陆长风便前去打招呼。

郁临旋找了个树下的位置,带着庞淼坐了过去。

庞淼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有的时候,就像是个大男孩,孩子气,又黏人。

早上的时候,陆长风是去五王府接她的,他没少给脸­色­人家看,不对,应该说,自始至终,就没有给陆长风好脸­色­。

不仅如此,还一副理直气壮,她参加比赛,他自是也要一同参加的样子。

庞淼拿他没办法。

当然,她心里也是欢喜的,他能陪着,她求之不得,只是,心里压力会大点,因为,在他面前,她总是希望能做到最好的自己。

宫里不少人认识他们两个,一直有人过来打招呼。

陆长风回来的时候,比赛也快开始了。

因为都是提前报名的,所以,内务府除了准备比赛用的各种,还准备了观众席,且还按照参加的商行安排好了位置。

只不过,这些位置都是按照报名时,商行提供的人数安排的,郁临旋没在陆长风的计划之内,所以,就也没有位置。

郁临旋也不在意,就坐在树下的那个长椅上。

而陆长风则是入了观众席。

庞淼随参加比赛的人一起前去抽签,抽到的号码牌便是比赛时的座次。

众选手按照座次入场落座,前方的礼仪官便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司珍房的掌珍出题。

她示意宫人们将准备好的材料分发下去,每个参赛的选手一个托盘。

庞淼拿到的时候发现,托盘上,一块玉佩,一匝红绳,一块白布,其余就是针线和剪刀,再无其他。

掌珍说,比赛的题目就是按照托盘里给的东西,做出一件饰品来,且,只能是托盘里的那些东西,可以少用,但不能另外添加。

众人发出一片低低的唏嘘和哗然。

这点东西,如何做首饰?

连个珠翠之类的都没有,小炉、金片银片铜片之类的也没有

材料太少,工具短缺,大家都犯愁了。

可犯愁归犯愁,毕竟是比赛,本就不会那么容易,所以,一个一个只能绞尽脑汁地想。

庞淼也不例外。

她将托盘里的物品看了又看,比划了又比划,想了好一会儿,忽的眸光一亮。

连忙拿起那块白布,比对在那块玉佩上,用剪刀将白布剪成跟玉佩差不多大一片。

然后,穿针引线。

想起郁临旋喜欢紫­色­,她选用的是浅紫­色­的线。

然后就在白布上开始绣东西。

浅紫­色­的线配白布,也不显突兀。

因为白布只有玉佩的面积,很小,所以她绣得很小心翼翼,针脚也很小。

没多久,八个淡紫­色­的娟秀小字就跃然白布上。

做完这一切,她再将绣好字的布,掌贴在玉佩的反面上,然后,用红绳开始编织花样,将玉佩包边。

将玉佩包边的好处有几个,一个自然是美观,另一个就是将布的边缘包进去,这样的话,布等于固定在了玉面上,不会掉,且也看不到布边。

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那便是她要编织成她想要的东西。

眉眼低垂,她动作娴熟地穿、拉、抽、编红绳,不多时,手中的东西就初见了雏形。

待她彻底完工,用剪刀剪断红绳,前方礼仪官正好宣布,比赛时间到。

掌珍又让大家将作品放在托盘里面,并将自己的编号也放在上面,宫人们将托盘收回。

然后给坐于前方的一排司珍房的老师傅评定。

庞淼回头看了看郁临旋,见他环抱着胳膊倚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看着她这边,一副慵懒的迷人之姿。

她笑了笑,将视线收回,看向场上。

因为题目只说是做成饰品,所以大家的作品五花八门。

有人就直接将红绳编织了花样,串起玉佩;有人将白布做成了小孩子的兜衣,将玉佩缝在了上面;还有人用红绳编织成手链,以玉佩为挂坠

但是,最终,众人的目光,都被一枚剑穗的挂件吸引了去。

剑穗是一片树叶的样子。

确切的说,是一片红枫叶。

以玉佩为心,镂空地露出玉佩的两面。

一面是玉佩的正面图纹,另一面,也即玉佩的反面,被蒙贴上了布,且绣上了字。

红绳编织的,便是枫叶的样子,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甚至连叶子尾部的梗都编得一丝不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掌珍清晰地读出那上面绣的八个字。

并宣布众评定老师傅的意见,此作品以全票通过的绝对优势胜出。

掌声雷动,庞淼开心地从座位上站起,再次回头看了郁临旋一眼。

郁临旋也在拊掌。

她又看了看陆长风。

陆长风边拍手,边朝她含笑点头。

庞淼也笑了笑,收回视线。

池轻悄悄溜进院子的时候,便正好看到这一幕。

其实,按照规矩,历来这样的活动,作为皇后都是应该参加的。

但是,这一次,她故意选择微服。

因为,她不想让大家有太多的顾忌。

毕竟,重点是比赛,她其实只是一个观众而已。

参加了太多这样的活动,她太清楚,如果大张旗鼓地前来,大家的重点就会在她身上,而且,还有可能看着她的脸­色­来决定比赛结果。

这样,反而本末倒置。

刚想着找个什么位置既可以视野开阔,又可以不引起大家的注意,便看到了轻倚在树下长椅上的郁临旋。

郁临旋一个侧首也看到了她,黑眸中丝丝怔愣,丝丝意外。

然后起身。

她连忙竖起食指朝他“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郁临旋便没有动,只疑惑地看着她。

她又跟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她的意思,是告诉他自己去凉亭里面看。

因为凉亭前面正好有几棵花树所掩,不易被人发现,而她却能透过花树清晰地看到场上。

指完,她便直接往那边而去。

场上,掌珍在问庞淼的灵感来自于哪里?为何要做成剑穗,又为何要做成枫叶的样子?

庞淼­唇­角一抹笑靥,小脸映着金­色­的暖阳,清润如珠的声音缓缓逸出。

“灵感来自于这个季节,这个深秋的季节,枫叶红透的季节,也是爱的季节和收获的季节,所以,就做成了枫叶的样子。大家都知道,这世上,红豆和红叶都是代表相思之物,所以,我配上了那句诗,那是美好的心愿,那也是对心爱之人的表白。而为何要做成剑穗?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既然是送给男人,必定是要男人能用得上的饰品,男人又不用项链,不用手链,一般都是腰带上的挂件,要不就是剑穗,而红绳颜­色­太过鲜艳,挂于男人腰间,会显得很突兀,但是,做为剑穗就完全没有问题。”

庞淼话落,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

她回头。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7】一直坐于树下长椅上的男人却不见了。

她微微一怔,刚刚不是还在的吗?

扬目搜寻,便看到一抹绛紫­色­的身影走在花树间,影影绰绰。

是他!

他去哪里?

正疑惑,又看到前面还有一人,正提裙走上凉亭。

她眸光一敛,赫然是池轻。

他们

一时间有些懵,有些怔,有些意外,心中滋味不明,前方掌珍又在跟她说着什么,她只得收了视线看向前面。

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好在掌珍也没有逮着她多问。

今日比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个商行之间的较量,就是各个商行派选手参加,决出名次。

另一部分,是各个选手代表自己参加的,胜出者,可以入职宫里的司珍房。

第二部分跟她无关。

前方礼仪官和掌珍让大家先休息片刻,等会儿再继续第二部分的比赛。

丝竹弦乐之声再次响起,众人纷纷离席跟熟识的人聊天,选手们也都一个一个去观众席找自己商行的人说话。

庞淼怔怔站在那里,只觉耳边聒噪,还是陆长风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她才回过神。

“庞淼,祝贺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陆长风看着她,笑若春风。

“谢谢。”她勉力牵了牵­唇­角,目光却是透过他的肩头,探向别处。

陆长风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花树间、凉亭里若隐若现的身影。

陆长风蹙眉,“那女子是谁?”

庞淼怔了怔,没想到他也看到了。

“当今皇后娘娘。”跟陆长风,她也不想隐瞒。

“原来是她,”陆长风眼波微动,凝了片刻,转眸问向庞淼,“你不过去打声招呼吗?”

过去打招呼?

庞淼一愣,那怎么好?她可不想让郁临旋误会。

“算了。”她刚准备扭头不去看那里,双肩忽然一重,是陆长风双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他将她扳过来面朝着自己。

“庞淼,你很好,你不比任何人差,你没必要这么没有自信,这么卑微,你是他的王妃,他是你的丈夫,就冲这层关系,就没有任何人比得上。过去打声招呼而已,并无不妥,人有的时候,就得拿些态度出来,不论对方是谁。”

陆长风语重心长,字字落在她的心头。

她忽然想起郁临旋的话,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地方,就算是在宫里,她都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所以,去打声招呼完全可以?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可能做什么?或许就是普通的聊聊天,她也不应该想太多,大方地前去打声招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

见她犹豫,陆长风低低一叹,大手再次攥了攥她的肩。

“不要永远卑微地站在后面,要做你自己。庞淼,看着我!”

庞淼笑笑,本想说,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了,可依言抬眸看向他眼睛的时候,可能是正迎着阳光而站的缘故,她只觉得眼前强光一刺,她脑中一白,有一瞬的眩晕,她连忙别过视线,才缓了过来。

许是见人多眼杂,恐被误会,陆长风很快松了她的肩。

她­唇­角一勾,指了指凉亭那边:“那我过去打招呼了。”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8】“嗯。”陆长风含笑点点头。

庞淼想,既然两人是去比较隐蔽的凉亭里面,想必是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环顾了一圈,见没有人在看她,她才悄然绕着小路走过去。

因为凉亭的两边都种了花树,且庞淼的脚步也不重,所以,她都走到了花树下面,亭中的两人都还没有发现。

当然,或许两人说话都太过投入了吧?她是这样想的。

毕竟,两人都会武功,她虽不会,但是,不是听说,会武功的人警觉­性­会非常高、耳力会非常好吗?

然而,此时,对方没有听到她前来,她却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是啊,你还说呢,当时我在京南观的阳树上取下那条许愿稠的时候,吓坏了,因为那不是你四哥的字迹,我又没有记忆,我就在想,在你四哥之前,我是不是跟别的男人好过,对方连‘愿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这样的心愿都许上了,而且,我跟他还是一起去的京南观求姻缘结,肯定是那种关系,是不是我将对方忘了?最后,没想到是你。”

是池轻的声音。

语带笑意。

庞淼却听得耳边嗡嗡作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个作品可笑之极,也讽刺至极。

无论是那日在西山的枫叶谷,还是刚刚,她都是满腔热情。

可原来,这样的心愿,他早已许给了别人。

他们听到方才掌珍念出那八个字,也一定觉得好笑吧?不然为何突然谈到这个?

耳边的嗡鸣声更甚,头有些痛,她抬头抚上太阳­茓­,按了按,才稍微好了点,准备拾步走进去,却是听到郁临旋的声音传来。

“池轻,如果我当年勇敢一点,执意一点,会不会不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庞淼脚步一滞。

“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世上没有如果,时光也不可能倒流。”池轻的声音。

郁临旋叹息的声音。

“是啊,过去已经回不去,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回到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一切重来。”

“你不是已经有庞淼了吗?”

“是有庞淼了,那是因为得不到我爱的人,只能找个爱我的人共度余生了,不是说,这世上治愈情伤的最好方式,是另一段感情吗?所以,我努力着,努力对庞淼好。”

“你不爱她?”

“你明明知道还问。”

那一刻,庞淼脚下一软,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伸手扶住花树,才稳住自己没摔倒。

耳边好似电闪雷鸣,她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头更痛了,心也痛,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直往脑门上一冲。

果然,不爱。

果然,长情不渝。

果然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大步走出,大步迈上台阶,大步走进凉亭。

耳边充斥的,是陆长风的那句话。

“你没必要这么没有自信,这么卑微,你是他的王妃,他是你的丈夫,就冲这层关系,就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人有的时候,就得拿些态度出来,不论对方是谁。”

亭中两人见她突然出现,都怔了怔。

郁临旋­唇­角一勾,还迎了过来。

她只觉得胸腔内的那团心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在他伸手想要握她腕的那一刻,她蓦地扬臂,一巴掌甩在了他俊美如俦的脸上。

“啪”的一声,她看到他震惊的眸眼。

是该震惊,平时低到尘埃的人突然扇自己一个耳光,怎能不震惊?

不仅他震惊了,边上的皇后娘娘也震惊了。

不仅震惊了,还过来试图解释,也不知道是解释,还是劝解,反正过来拉她的手,“庞淼,你”

庞淼一下子将她的手挥开,冷斥道:“你已是有夫之­妇­,还是一国之后,你觉得你这样私会别人的丈夫,合适吗?”

池轻脸都白了,震惊地看着她,又转眸错愕地看向郁临旋。

郁临旋蹙眉,沉声呵斥她:“庞淼,你疯了?”

庞淼笑。

看看,看看,就说了对方的一句不是,这个男人就原形毕露了。

“是,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她喘息着,嘶吼,心痛到颤抖。

郁临旋抬眸看向院中,见似是有人已被惊动,朝这边探头张望,他连忙握了庞淼的手臂:“跟我走!”

末了,又回头跟池轻道歉:“对不住了,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庞淼本打算作罢的,见他又这般举措,那股没有压下去的心火又噌地朝上一窜,她眼前一白,又猛地甩开他的手臂。

“你是不是搞错人了?这句话不应该是跟我说的吗?你对不起的人是我!”

庞淼眼睛都红了。

郁临旋有些无力,再次拉她:“庞淼,不要闹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闹?”庞淼摇头轻笑,“你觉得我是在闹?好吧,我就是在闹,都是因为我以前闹得太少了,所以,才会被你如此对待?”

“我如何对待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郁临旋已经明显不悦了。

“好啊,”庞淼点头,“很好,你那么努力,努力对我好,怎会不好呢?”

见她有些癫狂的样子,郁临旋沉声:“庞淼,你又没有喝酒,发什么酒疯?走,跟我回去!”

庞淼不走。

池轻再次前来解释。

“庞淼,我跟你说,我跟五弟”

“别跟我说话!”庞淼冷声将她的话打断。

“不是,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池轻还是试图解释,并再次握了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想要安抚。

庞淼顿时就火了:“我的丈夫,我结婚七年的丈夫,心里始终装着另一个女人,他为那个女人不能碰我”

“庞淼!”郁临旋怒声喝止,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庞淼哪里听得进去,“他为了那个女人守身如玉,你让我如何冷静?”

与此同时,更是将池轻大力推开。

池轻正好站在亭子边缘,被她这般一推,撞在护栏的棱角上,痛得她瞳孔一敛,来不及稳住身子,已一脚踩空,便直直朝亭外跌下去。

“池轻”

郁临旋眸光一敛,连忙飞身而起,在池轻跌在地上之前,拦腰将她稳稳接住。

而其实,庞淼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受力后退了好几步,重重撞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庞淼,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变成这样!”

郁临旋咬牙,淬了冰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寒气倾散。

庞淼眼帘颤了颤。

他是真的怒了。

脸­色­黑沉得厉害,凤眸中亦是冷­色­昭然。

她看到他轻轻放开池轻,一步一步走回亭中,如同腊月飞霜的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因为腰身在石桌上撞得着实有些重了,她半天没直起身来,就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

是要过来打她吗?

是要替池轻出气?

片刻,他就行到近前,她都做好了被打的心理准备。

他抬臂,她闭眼。

预期的疼痛没有来,而是手臂上一重,是被他一把攥住。

她睁开眼,见他将她拉起来,然后朝腋下一挟,带着她脚尖一点,飞身而起,飞出凉亭。

耳边风声呼呼,她看到不少人纷纷往亭子那边而去。

原来,是不想被围观的人看到,毕竟那个女人是一国之后。

庞淼悲哀地如是想。

这厢,池轻揉着被护栏撞痛的腰身,看着纷纷前来的围观众人,欲哭无泪。

果然没有郁墨夜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搞个微服,都能搞砸。

而最郁闷的,还让庞淼误会成那样。

不过,她还真没有想到,他们两人成婚那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夫妻之实。

“皇后娘娘!”

已经有人认出了她。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9】行宫外面,郁临旋将庞淼塞进马车,对,塞,看得出来非常生气。

然后,也没有同来的时候一样,跟她坐一起,而是坐在外面车夫的边上,便让车夫赶车。

庞淼的腰本就撞伤了,又被他动作毫不温柔地丢进马车里,撞上冷硬的车板,痛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久,她都没有坐起来,就保持着他塞她进来时横卧的姿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胸腔里的那团心火慢慢消了,她也有些惊诧自己的举措。

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显然气昏了头。

但是,她真的很难过。

特别是现在,气没了,那份伤,那份失望,那份痛,就显得更加明显。

“是有庞淼了,那是因为得不到我爱的人,只能找个爱我的人共度余生了,不是说,这世上治愈情伤的最好方式,是另一段感情吗?所以,我努力着,努力对庞淼好。”

“你不爱她?”

“你明明知道还问。”

她闭上眼,感觉到心口在滴血。

她是爱他的人,池轻是他爱的人。

他对她好,只不过是为了治愈他在池轻那里受到的情伤。

他不爱她,自始至终,都不爱。

原来,二姐说的是真的。

她,就是那个蠢货。

马车是先到的天明寨分镖局,停了下来,郁临旋下了。

庞淼听到他跟车夫说:“将王妃送回王府。”

马车再度走了起来。

庞淼牵了牵­唇­角。

看来,她这次是彻底触到了他底线,他生气得厉害呢。

说好的恐她有危险,要她寸步不离呢?

原来,一切的一切,在那个女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底线。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车夫跳下马车,对着车内道:“王妃,到了。”

车厢内没有任何回应。

车夫以为里面的人睡着了,又拔高了音量再次重复了一遍:“王妃,到家了。”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车夫心下一紧,恐出了什么事,连忙撩开车幔,发现庞淼就躺在车厢里面,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车夫眉心一跳:“王妃”

“我没事。”庞淼缓缓坐起身来,弯腰下车。

******

深秋的夜来得很早,晚膳还没用,天就黑了。

小西端着托盘走进厢房的时候,郁临旋正负手立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门窗都洞开,风直往屋子里灌,小西还打了个寒颤。

“大当家的,该用晚膳了。”

郁临旋也没有回头,只淡声吩咐:“放在桌上吧。”

小西依言照办。

正欲退出去,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请问大当家的今夜是宿在这里吗?还是一会儿回王府,要给大当家的准备马车吗?”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还是跟庞淼之间的。

因为这段时间,他们夫妻二人好得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一直就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双进双出的,结果今日这个男人­阴­沉着脸前来,关键是,就他一人,不见庞淼。

然后,也没去前面处理公务,就直接来了这个厢房,在厢房里一人一呆就是一下午。

现在,还在吹冷风,这么冷的天。

“不用。”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收了回去,但是,小西还是被他眼中的神­色­震住。

似有苍凉,似有颓然,似有无奈,当然,也还是带着一些余怒未消。

小西怔了怔,太复杂,他不懂,回过神,想起不用准备马车,就是表示夜里不回去。

“那要给大当家的准备热水吗?”

“不用。”

热水也不要?

难道不洗就睡?

算了,估计此时这个男人也没有心思去洗。

小西退了出去,见门窗对着大开,真的冷风直穿,他又轻轻地将房门给带上。

******

王府,厢房

庞淼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饭菜,一丝胃口都提不起来。

抬头望望外面的天­色­,又侧首看看墙角的更漏,面容惨淡。

今夜他是不回来了吗?

下午她一人坐在屋里想了很多,也反省了自己的行为。

白日在凉亭里,她的确是冲动了,至少,这件事,不应该迁怒到池轻头上。

他爱池轻,并不是池轻的错。

她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她还准备等他回来,跟他谈谈,至少,在对待池轻这件事上,她想认个错,没想到,他压根就不想回来。

心里越发难过得厉害,此时此刻,此情此情,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在王府的日子。

她永远在等。

他经常不回。

或者,回了也不回厢房,而是直接去书房。

这种等待的滋味很绝望,就像是永远看不到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看不到希望。

想想,似乎也不能怪郁临旋。

他也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他只说,想对她好。

是她奢望得太多了。

用今日郁临旋的话说,可能就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对她太好了吧,所以,她才变得这般贪心,这般不可理喻。

其实,冲动一次也好,至少搞了个清楚明白,她不要这种粉饰的太平,粉饰的好。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0】翌日清晨,小西端着早膳敲响郁临旋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男人微嘶的声音。

小西怔了怔,推门进去,发现这个男人竟然还站在窗边。

是整夜未睡,还是起来又站到了那里?

他看了看床榻,发现被褥还是昨天一样,叠得好好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托盘里的晚膳同样一动未动,就连天都那么亮了,烛火都没有熄掉。

看来,是一整夜未眠。

“大当家的,趁热喝点小米粥吧。”

小西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顺便吹灭了灯台里的烛火,又将晚膳的托盘端起,准备告退。

男人徐徐转过身来。

“小西,你说,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完全信任你?”

男人哑声开口。

小西一怔。

这个问题

对于还是孩子的他来说,未免太高深了吧?

可是,太难得遇到这个男人会问这样的问题,特别是,太难得问他,他总得有所回应。

想了想,他道:“我其实也说不大上来,只是觉得,只要是真心相待,就一定会得到对方的信任吧?”

他以为这样的回答差不多可以了。

谁知男人又接着他的话问道:“可是,如果没有信任,对方又怎么相信你是真心相待呢?”

小西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问题有些绕,他被绕得有些晕了。

的确,没有信任,就不会相信是真心,而不相信是真心,就更加没有信任。

但是

哎呀,他也说不出清楚。

见他急得一手端托盘,一手挠头,男人朝他扬扬衣袖:“没事,出去吧。”

“是!”

小西如同被大赦,拾步出门的时候在想,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出了问题吗?忽然想到什么,他回头。

“大当家的,我觉得,不管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都放在心里,独自去猜去想,应该能增加一些信任吧?”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就是典型的寡言之人。

所以,他今日能问他问题,那简直就像是太阳从西边起来,太稀罕了,他才会那般震惊和荣幸。

真的,平时话少得掰着指头都能数出一天说的话。

这样的人,庞淼偶尔会误会,他真的觉得正常得很。

男人没有做声,只是看了他一眼。

不管有什么事说出来?

男人扯扯­唇­角。

他说的还少吗?

******

郁墨夜踏进香凝宫,看到院子里就六六带着两个小丫头在玩,微微诧异。

“你们的娘亲呢?”

妹妹见到是他,小脸一喜,扭过小身子就屁颠屁颠扑出来要抱抱:“爹爹回来了。”

郁墨夜笑着蹲下身,将小家伙接过抱起来。

六六跟姐姐就看着他俩,六六撇撇嘴,一副瞧不起的样子:“都那么大人了,还整天要抱抱。”

姐姐咬着小嘴­唇­,眨巴着大眼睛,不说话。

郁墨夜笑:“妹妹最小嘛。”

可能也是最小的缘故,三个当中,也最黏人,只要他在,就喜欢缠着他不放。

相比较,姐姐比较斯文,话少很多。

六六是男孩子,也大一些,自然就更不一样,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娘亲呢?”他又问。

“娘亲在里面,青莲姑姑在给她擦药。”六六回道。

擦药?

郁墨夜俊眉一蹙,连忙将妹妹放下来,大步走了进去。

内殿里,池轻趴伏在矮榻上,上衣撩高,青莲站在边上,躬身给她按揉着腰。

“怎么回事?”

郁墨夜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主仆二人一跳。

“皇上。”

青莲作势准备行礼,被郁墨夜扬手止了,与此同时,脚下不停,大步近前:“腰怎么了?”

池轻趴伏在自己的手臂上,侧首看着他,笑道:“你不是说明日回来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郁墨夜蓦地沉声:“我在问你的腰!”

语气很凶。

吓得池轻又眼帘一颤。

知道他是担心,池轻也不跟他计较,轻描淡写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没有大碍,只是让姑姑揉一揉。”

“撞哪上面了?怎么撞的?”

郁墨夜倾下身,细细检查她的腰。

见到原本白­嫩­的细腰上一块红的,也不知是原本撞的,还是刚刚青莲揉的,反正一片红的,他就沉了脸。

“我才出门两日,你就能将自己搞成这样,你真是比三个小东西还不让人省心!”

池轻吐吐舌头,从矮榻上起来,轻挽上他的胳膊,笑道:“所以,你跟我心有灵犀是吗?提前一天回来。”

“谁跟你心有灵犀,我是办事效率高,提前办完了,就回来了。”郁墨夜冷哼,“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撞哪上面了?怎么撞的?”

池轻眸光微闪,搪塞道:“就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的。”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这个理由怕是连六六都骗不过吧?你的伤在后腰,你是要怎样走路才会不小心撞到?难道你是倒着走?”

池轻汗。

果然跟聪明的人撒谎得谨慎,一不小心就穿帮。

见池轻不做声,郁墨夜微微眯了眸子,心知肚明她在隐瞒。

“不说是吧?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话音一落,他就举步往外走,一副当即就要去查的样子。

吓得池轻赶紧将他拉住,“我说我说!”

郁墨夜­唇­角轻勾,顿住脚步。

池轻绕到他前面,晃了晃他的胳膊,几分娇嗔,几分讨巧道:“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不生气,可不可以?”

“看情况。”郁墨夜回得­干­脆。

池轻汗。

这样回答,那她敢肯定,他知道了铁定生气。

“那我就不说了。”

“那我就去查了。”郁墨夜接得也快。

当然,接完后,行动也快,作势就要再度往外走。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我说还不行吗?”

池轻发现,每次跟他斗,最先缴械投降的那个人,一定是她。

其实告诉他也好,本也没有什么事,结果搞出那么大的误会,他迟早也会知道。

而且,说实在的,都过了一夜了,她到现在还懵着呢。

于是,便将昨日在行宫凉亭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郁墨夜讲了。

郁墨夜听完就不淡定了,同时,也很意外。

“竟然是庞淼!两年不见她怎么变成了这样,还是说,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你们又没什么交集,何来了解?”池轻倒是被他这句话搞糊涂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曾经的她,是那种为了成全五弟跟你,甘愿牺牲自己的人。”

郁墨夜将当年庞淼为了想救下受刑的她,失手杀了刑部侍郎的事讲给她听。

池轻听完震惊不已。

“当然,我也就只知道这一件事,并不能完全说明一个人,而且,人都是会变的,多年的爱而不得,长期的隐忍煎熬,难免让人心里扭曲,这世上因爱生恨的例子比比皆是,她或许就是其中一个。”

郁墨夜说完,第三次举步往外走。

“你又去哪里?”池轻连忙跟上。

“五王府。”

池轻眉心一跳,“去五王府做什么?”

郁墨夜脚步顿住,回头,“我的女人被人欺负了,你说我去五王府做什么?自然是去讨回公道!”

池轻汗。

再次将他拉住。

“都说了,我没事,哪有你这样的?本来就已经够尴尬了,你这样,岂不是雪上加霜?”

“不行!我说过,不许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谁都不例外!”

口气笃定,态度坚决,再次往外走。

池轻拉不住他,只能跟在他后面。

来到院子的时候,正好碰到樊篱、潇湘懿抱着孩子进来,池轻便连忙唤了两人一起,一起去五王府。

人多,这个男人应该发疯得好点。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1】天明寨分镖局

厢房外,小西正准备进门去端早膳的托盘,差点就撞上大步出门的郁临旋。

“大当家的。”幸亏他眼尖闪得快。

“去将我的马牵来。”郁临旋边顺着走廊往前走,边吩咐。

小西怔了怔:“大当家的要去哪里?”

“回府。”郁临旋脚步未停、头也未回。

回府?回五王府?

小西面­色­一喜,朗声回了句:“好叻!”

然后跑得飞快。

郁临旋刚来到前院,便看到从门口进来的四人,不对,应该说是五人,樊篱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郁临旋停住脚步,看着一行来人,怔了片刻,才举步上前。

对着郁墨夜和池轻略略一鞠:“见过皇兄,见过娘娘!”

郁墨夜没有做声,就看着他,边上池轻蹙眉,朝他使眼­色­。

他又转眸看向樊篱和樊篱身边的潇湘懿,微微点头,以表示意。

两人亦跟他打招呼:“五王爷。”

郁临旋目光在樊篱手中的小不点上微顿,小家伙生得圆头圆脑、粉雕玉琢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正一边呲呲地吮着手里的一个糖人,一边新奇地看着院中陌生的一切。

郁临旋有片刻的失神。

没想到两年多没见,樊篱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心头一阵苦涩,他连忙再度转眸看向郁墨夜。

“不知皇兄前来所为何事?”

嘴上这样问着,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在看到他们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来?

不,应该说,昨日他就想到了会有今日这一幕。

郁墨夜却只是打量着他,眸­色­深幽,片刻之后才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为何前来。”

末了,眸光一探,四下环顾了一圈,问:“庞淼呢?”

郁临旋眼波微动,意料之中,所以,脸上也没有多大变化,他对着郁墨夜再次一鞠。

“昨日在行宫,庞淼不小心推了娘娘一把,庞淼并非故意的,她也是失手,我替庞淼跟皇兄和娘娘道歉,请皇兄和娘娘原谅!”

郁临旋保持着垂眸颔首鞠躬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帝后二人。

郁墨夜没有做声,池轻连忙笑着打圆场:“没事,我知道庞淼是无心之失,对了,你就让我们这样在院子里站着吗?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我们可都是第一次来。”

郁临旋伸手,朝几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用了,”郁墨夜开口,见池轻在拉他的衣袖,还略带警告地冷瞥了她一眼,然后,对郁临旋说道:“让庞淼出来见我!”

郁临旋抿了抿­唇­,“她不在这里。”

“那就让人去找她过来!”郁墨夜口气没有一丝松动,他们先去的五王府,也不在。

郁临旋蹙了蹙眉,并未动,而是继续颔首说情。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庞淼无关,她昨日情绪失控,也都是因为我,皇兄若要责罚,就请责罚我吧。”

“如果我说不呢。”

郁墨夜薄­唇­轻启,慢悠悠道,一双凤目却是一瞬不瞬望着郁临旋的眼睛。

见郁墨夜如此执意,态度坚决,郁临旋也有些不悦了。

“皇兄是帝王,皇兄说不,自然没有人能违背,然而,庞淼只是一个女人,皇兄堂堂一个帝王,何必要去为难一个女人?我都说了,我甘愿替她受罚。”

“女人?”郁墨夜轻嗤,“池轻就不是女人了?你要保护你的女人,我当然也要保护我的女人。你知道池轻的腰伤成什么样子了吗?”

郁临旋眸光微敛,看向池轻。

池轻真是汗啊汗。

虽然的确伤了,却完全没有这么夸张,她都能坐、能躺、能走路,能伤成什么样子?

可是偏生又不能跟郁墨夜对着­干­,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他的毛只能顺抚,不能逆捻,完全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对不起。”郁临旋又对着池轻鞠了一躬。

池轻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庞淼呢?不是让你派人去找来吗?”郁墨夜再度出声。

面对这个男人的不依不饶,郁临旋就真的有些火了。

“皇兄到底想要怎样?我知道是我们有错在先,我已经道歉了,我也很内疚,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非要将庞淼伤回来不成?我知道,这件事情要有人承担责任,我都说了,错在我,要杀要剐冲我来!”

心里窝着火,说出来的话自然就不会好听。

他也是给逼急了。

池轻见他如此,心中更是急得不行,这个时候,怎么能杠上呢,郁墨夜吃软不吃硬啊。

她连忙转眸,求助地看向樊篱和潇湘懿,希望两人能从中调一调。

说实在的,樊篱跟潇湘懿其实是一头雾水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进宫就被叫着一起出来,路上又没有跟他们同马车,没有机会问,下车了,见郁墨夜冷着一张脸,又不敢问。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潇湘懿刚准备开口,却听到郁墨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知道要护庞淼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见郁墨夜嘴上虽这样质问着,可面­色­却反而较之前的冷沉缓和了不少,樊篱有些意外,也连忙见缝Сhā针。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让你们兄弟两个要这样剑拔弩张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2】见樊篱开口,池轻也连忙接腔。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误会一场。”

“什么误会?”

樊篱随即问。

池轻就哑口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合适吗?再说了,郁墨夜又岂会让她在这里浪费口舌?

然而,让她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郁墨夜举步走到边上的一个石凳上一撩衣摆优雅坐下,示意她:“对,当着大家的面,你再将昨日之事详尽地说一遍,让大家评评理。”

池轻怔了怔,又汗了汗。

最终,似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个男人是不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吗?认为她因为怕他生气,所以有所隐瞒?

其实,他会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

的确,能让庞淼那样隐忍娴静的一个女人失控,换谁都会觉得,一定是他们哪里刺激到了她吧?

也好,其实她也一直有些懵,自己跟郁临旋并未有任何一丝逾越的言行,庞淼怎么会情绪激动成那样。

看看郁临旋,见他没有表示反对,她便开了口:“那我就再讲一遍,如果哪里有疏漏,请五弟及时纠正。”

郁临旋没有做声。

她便回忆了起来。

“昨日,司珍房在城郊的行宫举行三年一度的首饰制作比赛,按照规矩皇后应当出席,我出于种种考虑,决定微服参加,不让众人知晓。”

这些地方,池轻简洁带过。

“我到的时候,第一部分的比赛正好出结果,胜出的是庞淼的作品,她做的是一枚剑穗,枫叶的样子,还绣了一首诗。”

“我看到了五弟,五弟也看到了我,五弟起身想跟我打招呼,我连忙示意他噤声,并朝他指了指凉亭,告诉他我去凉亭那边看了,因为那边有花树遮挡,我能看到全场,众人却不易发现我。”

“然后,我便去了凉亭,没想到五弟也随后跟过来了,五弟进了亭子便问我‘何事?’我当时有些懵,明明是他跟过来的,却问我何事,不是应该我问他才对吗?便告诉他‘没事呀,我还以为五弟有事呢。’五弟当即就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我的意思,立马跟我解释了,他说,他看到我跟她指凉亭,以为我让他来凉亭,有事跟他说,所以过来了。”

“既然碰到一起了,总归要说点什么,而且,自当年那件事后,他离开京师,我们也没有再单独一起说过话。”

“当时比赛现场正在说庞淼的那件作品,我就自然聊到了庞淼的头上,我说,‘看样子,你现在跟庞淼关系不错,只有满心幸福的女人,才能想到这么深情的创意吧?’我说的是那枚剑穗的创意。”

说到这里,池轻看了看郁临旋。

见他眉眼低垂,不知是在听,还是在想什么,她继续。

“当时,五弟笑了,如果我没有看错,还有那么一丝丝羞赧,他说,‘是啊,人世间的缘分真的很奇怪,或许必须兜兜转转一圈,才能发现那个对的人’。”

“大概当时场上正好说到庞淼绣的那首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又跟我说道,‘你知道吗?我带庞淼去西山的枫叶谷,那里也有棵许愿树,许愿的时候,我想起那年,我尾随你和郁临渊去京南观时的情景,当时见郁临渊系个空白的许愿稠,生怕你伤心,连忙傻乎乎地帮他添加了上去,没想到好心做坏事,搬石头砸自己脚,后来,你还跑过来找我兴师问罪。’”

“五弟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就好像说着一件过去的趣事,我很欣慰,因为那一刻给我的感觉,他真的放下了,只有释然,才能如此坦然主动提起此事。”

“然后,我说,‘是啊,你还说呢,当时我在京南观的阳树上取下那条许愿稠的时候,吓坏了,因为那不是你四哥的字迹,我又没有记忆,我就在想,在你四哥之前,我是不是跟别的男人好过,对方连‘愿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这样的心愿都许上了,而且,我跟他还是一起去的京南观求姻缘结,肯定是那种关系,是不是我将对方忘了?最后,没想到是你。’”

“然后,五弟也笑了,说,‘池轻,谢谢你,如果我当年利用你少一点,权势之心少一点,你跟皇兄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然后,我说,‘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世上没有如果,我们也没有怪你。’”

“然后,五弟叹息,说,‘是啊,这世上没有如果,唯一庆幸的是,庞淼没有放弃,我跟她,还可以重来。”

“然后,我说,‘你跟庞淼表明心意了吗?’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日他们两人进宫,我觉得庞淼很沉默,两人似乎还隔着层纸。”

“他说,‘算是表明了,这世上为情所伤的人那么多,我其实是幸运的,还好,庞淼没有放弃我,所以,我也跟自己说,要努力对庞淼好。”

“然后,我笑问他,‘剑穗送你的?’他说,‘明知故问’。然后,庞淼就突然出现了,五弟迎过去,她就扇了五弟一耳光。”

说到这里,池轻再度看了看郁临旋,觉得自己将扇耳光这件事当众讲出来是不是不好。

所幸,郁临旋面­色­并无异样。

她才接着继续。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3】“她似乎非常生气,也不听我的解释。”

“我起先觉得她可能并没有听到我跟五弟的谈话,见我们两人单独在亭子里,误会了我们两人是在私会,才会那么生气。可是后来,我觉得她应该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因为当五弟问她,‘我对你怎么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的时候,她说,‘好啊,很好,你那么努力地对我好,怎会不好?’。这明明是五弟跟我说的原话,所以,她应该是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但是”

池轻决定后面那些推推搡搡的,以及庞淼的那些话,她还是不说了。

特别是七年的夫妻,有名无实,这是他们的隐私,她应该尊重。

“按照娘娘说的情景,应该不至于引起误会啊。”

潇湘懿第一个表示了质疑,“而且,就算误会,也不会如此冲动吧?一个女子当着当今皇后的面,掌掴自己的丈夫,那得是有多气才会做出的举措?”

潇湘懿的话落,另一道低醇的男音就紧接着响起。

“关键是,这名女子平时还是一个甘愿隐忍、甘愿付出的人,她曾经甚至为了成全五弟和池轻,准备牺牲自己。”

众人一怔。

说话之人是闲适坐在石凳上的郁墨夜。

池轻突然觉得,他来替她讨回公道只是由头,来了解情况、解决问题才是真。

池轻撇撇嘴,方才还一副咄咄逼人、必须置人于死地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郁临旋沉默了片刻,低低一叹。

“其实,昨日她会如此,我也很震惊,她从来都未这般过,或许是她积压在心里太久了吧?所以爆发出来。毕竟这些年,我也的确没让她少受委屈。”

郁临旋边说,边垂了眉眼。

“不会啊,”潇湘懿摇头,“不管是按照心里,还是按照医理来说,一个人情绪的爆发,一定会有个导点,就是一定会有那么一个导致她情绪爆发的点,也就是因由,你们没有啊。”

潇湘懿说完,看向樊篱。

樊篱点点头,赞同:“是的,的确如此。”

“现在还不愿意让庞淼出来见我们吗?”

坐于石凳上的男人,边拂着衣袖上的虚尘,边不徐不疾开口。

几人都愣了愣,特别是郁临旋。

池轻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掩在口边,低声跟郁临旋说道:“让她出来吧,趁大家都在,可以帮你解决误会。”

末了,还无声地用口型告诉他:“某、人、不、会、伤、害、她、的。”

郁临旋静默了片刻,似是在犹豫,之后开口:“她真的不在这里,你们稍等,我让人去叫她过来。”

说完,转身便入了厅堂找人。

厅堂里正好一人在洒扫。

他连忙吩咐:“富水,你去五王府将王妃请过来,就说皇上跟皇后娘娘也在。”

他心里清楚,按照庞淼的个­性­,这个时候,如果是他的意思,她不一定会来,但是,如果帝后两人在,她一向识大体,就不得不来。

想到识大体,他又觉得昨日的她完全不像是她似的。

富水领命而去。

他又让人搬了几张软椅去院子里给大家坐。

樊篱跟潇湘懿正在讨论着什么,帝后二人听着。

见他回来,樊篱转眸看向他:“五王爷,我们在说,江湖上有一种药,一旦服下,外加人为催眠,便可让人出现幻听,幻视,但是,有个前提条件,服药和被催眠之人必须是有心魔之人,当然,我们是说到这里了,才说起这个,五王妃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郁临旋却是眸光一敛:“可不可以说仔细一点?”

樊篱一怔,他其实就随口说说,因为大家都说庞淼的反应反常,他便想到了这个而已。

没想到郁临旋还来了兴致。

“我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药是无­色­无味的一味药,服下对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只有被人催眠之时,药力才有效,催眠之后,就会出现幻听,幻视,而幻听、幻视的内容,是由此人的心魔决定的,换句话说,就是她看到的、听到的,会变成她心里面潜意识认为的东西。”

樊篱解释了一遍。

郁临旋微微抿了­唇­,想起他跟庞淼服的那个解药。

他一直觉得二姐的那件事不会那么简单,以她狡诈的­性­子,不可能那般轻易就将解药给了庞淼。

如此一说,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无­色­无味加在解药里,完全也看不出,而且,服下对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所以,他也没有检查出来。

虽然此事听起来有些邪乎,但是,作为医者,他很清楚,这世上,药跟毒都是无止境的,未知的太多,比这更邪乎的都有。

是与不是,等会儿等庞淼过来一问便知。

只是,此药只对有心魔的人有用,如果庞淼果然是因此而冲动的,那也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在她笑靥如花的背后,她的心里到底压抑着多少?

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双手掩面抹了一把脸,低低叹出一口气。

见他问完,一声不响,一脸凝重,失神冥思,然后又这般举措,樊篱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起,大前日,我跟庞淼倒是同服过一种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4】几人一震。

樊篱跟潇湘懿是医者,自是更加敏感,异口同声问道:“什么药?”

郁临旋静默了一会儿,才回道:“一种解药。”

说完,还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自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樊篱。

樊篱眸光微敛,伸手接过,端详了片刻,放到鼻下轻嗅,并未发现什么,又递给身边的潇湘懿。

潇湘懿也同样看了看,再闻了闻,最后摇摇头,将药丸递还给郁临旋。

“看不出什么,但是,方才樊篱也说了,那种药本就无­色­无味,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搀在这粒药丸中我们现在也看不出的。”

“嗯,是的。”樊篱点点头。

怀中小家伙吃个糖人吃得满嘴角都是,他掏出帕子,替小家伙揩了揩,小家伙笑嘻嘻地将剩下的半个糖人往樊篱嘴里塞:“爹爹,吃。”

稚­嫩­童声,甚至还不太清晰,却是听得人心头软软的,就像是此刻头顶的冬阳,让人暖暖的。

郁临旋望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又很快被他掩去,他­唇­角勾了勾:“都能说话了,多大了?”

见他问的是自己怀中的儿子,樊篱眉眼顷刻转柔,象征­性­地吮了一口小家伙递过来的糖人,笑道:“马上就快一岁半了。”

郁墨夜坐在那里虽然没有做声,却是将郁临旋方才眼中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尽收眼底,他怔了怔,若有所思。

这厢,樊篱忽然抬头看向郁临旋:“五王爷,你看看我儿子跟我长得像不像?”

几人一怔,没想到他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不过,反正都是在等庞淼的间隙,大家总得找点事聊。

郁临旋看看小家伙,再看看樊篱,刚准备开口,樊篱道:“王爷可要看仔细咯。”

郁临旋不知其意,又凝眸看向他,忽然感觉到似有什么东西反光一般,眼前一白,不过,只一下就没了。

樊篱动了动,他以为是樊篱头顶发髻上的冠玉,便也没放在心上。

“小家伙鼻子以上像你,鼻子以下像母亲多一些。”他给出了中肯的回答。

樊篱笑着看了一眼身侧的潇湘懿,回道:“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一看,就知道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末了,又去打趣帝后二人,“不像六六,完全就是跟某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姐姐妹妹两个呢,又是跟另外一个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家五口走在一起呀,如果父亲带着儿子,母亲带着姐姐妹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家人呢。”

帝后二人也不生气。

特别是郁墨夜,悠然轻嗤了一声:“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说酸话?什么叫做生命的延续?我跟池轻这种,就是最好的生命延续,你不觉得这世上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很有成就的吗?你年轻的时候,他那么弱小,你老了,他又正年轻,多好。”

“还有,因为我龙章凤姿的样子,最适合男人,而池轻五官秀美清丽,更适合女人,所以,儿子像我,女儿像池轻,完全像对了啊!”

池轻汗。

这个男人大言不惭起来,还真不要脸。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想啊,如果六六像池轻,长大以后,岂不就是当年池轻女扮男装做四王爷时的样子,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哪有像我玉树临风?”

池轻无力扶额,拿眼嗔他:“就你最好!”

然后,还拿手指在脸上羞了羞,暗示他不要脸。

郁墨夜笑,握住她羞在脸上的小手,拿下来,裹在掌心。

樊篱亦是笑着,度了一个眼神给身侧的潇湘懿,视线余光所及范围之内,观察着郁临旋的反应。

见他似是对这边的打情骂俏并未有多上心,而是不时抬眼看向门口。

樊篱“咳咳”清清喉咙,眯眼一笑,看向郁墨夜:“犹记得当年三个小家伙缠着要我们躺下,他们要骑马的情景。”

潇湘懿拿胳膊碰了一下他,嗔道:“怎么什么都说!”

池轻更是拿手捂脸,羞得无地自容。

郁墨夜弯­唇­轻笑,看向樊篱。

这时,去五王府接庞淼的富水终于回来了。

见他一人从门口进来,郁临旋就面­色­一滞,从座位上站起来。

“大当家的,王妃不在王府,我问了府里的人,他们说王妃一早出了门,还以为是来我们这边了呢。”

郁临旋身子微微一晃,有些失神。

这厢,池轻开了口:“原来你是让人去王府接庞淼啊,我们还以为是去别的地方接呢,庞淼是不在王府啊,我们来的时候是先去王府的,她不在,我们才到这里来的。”

意识在那一刻似是被抽离,郁临旋怔忡,有些恍惚,感觉到脑子里空空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陌生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的样子。

“你找谁?”富水走过去。

小男孩怯怯道:“我找一个叫小西的人,请问他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富水略显警惕地看着小男孩。

通常情况下,不是应该说,我找小西吗?而此人说,我找一个叫小西的人,说明,根本就不认识小西。

“有人让我将一封信交给他。”小男孩被他盯得有些害怕。

“信?给我吧,我帮你转交给小西。”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5】小男孩将一封以蜡封好的信递给富水。

富水接过,有些沉甸甸,似是不仅仅是信,他垂目看去。

信封上娟秀的“萧逸亲启”四字入眼,他怔了怔。

明明是给萧逸的信,怎么找小西?

只疑惑了一瞬,又立即明白了过来。

萧逸不在呢,出镖去了,得明后天回来,所以,找小西,也是让小西转交给萧逸。

打发了小男孩,他拿着信准备进去找小西,经过几人的身旁时,蓦地被郁临旋喊住:“等等!”

富水脚步顿住,郁临旋朝他伸出手,“给我!”

富水有些懵,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瞬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这是有人托小西转交给三当家的”

话还未说完,手上蓦地一空,郁临旋已经将他手里的信封一把夺了过去。

压根就不顾是写给萧逸的,而不是写给自己的,亦不顾信封被蜡封了口,直接撕开。

众人错愕。

富水更是惊错莫名。

只有郁临旋自己知道,他是看到了信封上的字,他认识字迹,是庞淼的。

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他从撕开的信封里倒出一封信,和一枚簪花。

目光触及到那枚簪花,他瞳孔一敛,将簪花拿在手中,另一手蓦地一甩,抖开那封信。

【萧逸,不好意思,那次我去了一趟二里畈,本想将这枚簪花帮你送给你喜欢的那位水姑娘,但没有找到她,当时因为我还有别的事,就大概问了几家商户,都说附近没有听说有姓水的人家,所以,我就只能作罢了。

本想着,日后有空再去帮你寻,但是,这段时间不是一直跟你们大当家的在一起吗?你又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我也没有机会抽身,就一直耽搁到了今日。

我还是将簪花还你吧,你亲手送给她好了,勇敢一点,你一定会收获幸福。】

信还未看完,郁临旋的胸口已经开始起伏,脸­色­也变得难看。

信一看完,就只见他猛地冷喝一声:“富水,让萧逸来见我,立刻马上!”

富水震住,郁墨夜樊篱两对夫妻也有些莫名,互相看了看。

富水小心翼翼地提醒:“三当家的出镖还未回呢。”

“那就飞鸽传书给他,让他马上给我滚回来!”郁临旋沉声。

富水有些被他的样子吓住。

虽然平时这个男人话不多,人清冷,可是这样震怒的样子,却是极少看到的。

而且,在人出镖之时,这样不管不顾地将人召回,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是不是出了事?”富水略带试探地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郁临旋再次冷声厉喝。

富水吓得赶紧领命跑开。

郁墨夜看了看郁临旋,起身:“五弟怎么了?”

郁临旋凤眸微眯,眸中寒芒一闪,他咬牙,森冷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萧逸竟然背着我对庞淼表白,早知道他对庞淼有心思,却没想到他嚣张至此!”

见他气成这个样子,樊篱眸光敛了敛,凝了他片刻,又伸手将他手里的信接了过来。

垂目看了看。

信很短,樊篱顷刻便看完了。

“这信上并没有什么呀,按照信上的意思,萧逸喜欢的应该是住在二里畈的一位姓水的姑娘”

郁临旋冷哼着将他的话打断:“二里畈都是商铺,哪里有几家人家?而且,姓水,你听说过京师有姓水的吗?淼字即为三水,明明指的就是庞淼!”

樊篱被他堵得一时哑了口。

郁墨夜见状,也将信接过去看了看,看完后,朝郁临旋扬了扬:“如果水姑娘是庞淼,五弟看到这封信,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反而生气成那样呢?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萧逸其实已经做得很委婉,并未跟庞淼表白啊,庞淼找不到人,将东西退还给他,他也会明白的。”

郁临旋却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

“不让王府的人送来,也不让我转交,让一个陌生人送来,让小西转交,分明就是怕我知晓!”

池轻摇摇头,果然男人吃起醋来,都是这样理智全无的吗?

“人家庞淼是为了你跟萧逸的兄弟感情着想。”

郁临旋就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攥着簪花的那只手骤然五指一收,簪花就在他的掌中变了形,簪花的棱角刺进他掌心的­肉­中,有殷红的鲜血流出来。

他痛得瞳孔一敛。

与此同时,他听到樊篱的声音响起:“看来,五王妃昨日的确是被人催眠了,因为,五王爷刚刚被我催眠了。”

郁临旋浑身一震,愕然抬头。

樊篱笑:“五王爷难道不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吗?”

郁临旋怔怔垂眸,看向自己手中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的簪花,以及鲜血淋漓的手,再想想自己说的话,有些恍惚。

的确有些过激。

萧逸喜欢庞淼他也不是今日才知道的事情,老早就心里有数。

虽然萧逸用这种掏空心思的办法想要将簪花送给庞淼,他是有些生气,却也不至于当着他们的面,失控成这样。

“可我并没有出现幻听和幻视。”

樊篱点头,“是,那是因为对于萧逸,五王爷并没有心魔,换句话说,五王爷心知肚明,萧逸跟五王妃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强烈的醋意和气愤,还是催动了药力,让五王爷情绪失控。五王爷想啊,正常情况下,此时,你不是应该关心五王妃去哪里了吗?又怎会在这里揪住这件事不放。”

郁临旋心口一撞,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庞淼不在五王府,一早就出了门。

然后,又写这么一封信让人送来给萧逸,她完全可以自己亲手给萧逸。

就算让小西转交,也可以亲手给小西。

所以

所以,她走了?!

郁临旋脸­色­大变,丢了手中变形的簪花,便大步往外走,连跟几人打声招呼都全然顾不上。

见他如此,池轻连忙唤他:“五弟。”

对方置若罔闻。

“让他去吧,”看着他的背影一晃消失在门口,郁墨夜低叹,“看来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池轻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樊篱,你几时对五弟催眠的?我一直在,怎么没看出来?”

“若是连你都看出来了,五弟岂不是也会早已察觉,昨日庞淼肯定也会发现不对,自然是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才叫算计嘛。”郁墨夜调侃道。

池轻“切”了一声,撇嘴:“你难道看出来了吗?”

“当然。”

这厢,潇湘懿已经开了口:“在樊篱让五王爷看看他们父子两个像不像的时候,樊篱对五王爷催的眠,就是在五王爷看着樊篱眼睛的一个瞬间。”

“哦。”池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个东西太可怕了,简直就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一般,那他们两人都服了那个药,岂不是一辈子都可能被人控制?”

“不会,”樊篱摇摇头,“据我所知,那个药的药力只有三日。”

“那还好,那还好”池轻庆幸,末了,又低低一叹,“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歹毒,给他们夫妻二人服这种药?”

郁墨夜起身:“所以我才说,五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见他起身,池轻也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回宫?”

“嗯。”

“不帮五弟找庞淼吗?”

“真有需要的时候,五弟会开口的。”

有些事外人可以帮,有些事却必须自己去解决,比如,感情。

而且,方才,在说到自己跟庞淼都服了一种药的时候,樊篱跟潇湘懿都问他什么药,他却只说,一种毒的解药,并未多说,外人也不能太过去探究吧。

潇湘懿也站了起来,并将樊篱怀里的孩子接过来抱着。樊篱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看来”

话说了一半又顿住。

见他欲言又止,且不打算说完的样子,几人都看向他,郁墨夜更是剜了他一眼:“看来什么?”

樊篱犹豫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我是说,看来,五王爷是真的放下了,我在他催眠后,故意将话题引到你们二人头上,说你们的孩子,说骑马,其实是想激起他的心魔,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食了那药,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我还一度以为他没有吃那药呢,结果没想到,他在拿到萧逸的信以后失了控。”

帝后二人互相看了看。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是知道樊篱说的“放下”,是放下了什么。

这一点,池轻昨日在凉亭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当然,郁墨夜更早,在天明寨取药时,看到他让萧维替他回来的,他就已然知道了。

“方才这一幕,只可惜,庞淼没有看到。”郁墨夜拉着池轻的手,带头走在了前面。

******

郁临旋自是先回了五王府。

五王府的人说王妃出门还未回来。

他便直奔厢房。

厢房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跟往常一样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家具擦得一尘不染,桌上的物件摆得井然有序。

他打开壁橱,壁橱里他给她做的衣服都在。

他微微宽了宽自己的心,转身准备去书房找一找,在经过梳妆台时,发现玉梳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他眸光一敛,连忙将字条拿起来。

白纸黑字,是她的字迹。

王爷,看在我们也算这么多年夫妻的份上,若我父母问起,王爷能帮我跟他们说,我是去了天明总寨。

一句话,仅仅一句话。

可这一句话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一记敲在了他的心上,他有些承受不住地身子一晃。

高大的身子扒扶在梳妆台的边缘上,他才有些喘息地稳了下来。

跟她的父母说,她是去了天明总寨?

所以,她是真的走了,是吗?同两年前一样?

两年前只字片言都未留下,这一次留了那么一句话。

她再一次离开他了是吗?

连她都不要他了吗?

不,她不能走,他不能让她再走,她不可以离开,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将字条攥在手心,他大步出了厢房的门。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6】走廊上碰到一个家丁,他一把抓住人家的手臂,“王妃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有没有拿什么?”

家丁被他的样子吓住。

“没没拿什么,就一个人出的门,好像穿着一套浅紫­色­的衣裙,系的同­色­的披风对了,出门的时候,我看到王妃只手揉按着一侧的腰,走得也很慢,好像是腰不舒服”

腰不舒服?

郁临旋眸光一敛,想起昨日在凉亭,她推开池轻时的情景。

当时,池轻坠下凉亭,他去接池轻,等他上凉亭,她是仰靠在凉亭的石桌上的。

所以,她的腰是撞在了石桌边缘?

那他后来将她扔进马车,不是又伤到了她?

眉心一皱,他松了家丁,疾步往外走。

或许,或许她只是去哪个医馆看腰去了。

不对,如果只是去医馆,她不会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字条。

她肯定还是走了。

她会去哪里呢?

肯定不会回庞府,不然,也不会给他留下那么一句话,而且,依照她的个­性­,也不会回府让家人担心。

那会去哪里呢?她又能去哪里呢?

曾经在外面颠沛流离两年多,遇到二姐那样的坏人,难道苦头还没吃够吗?

又不会武功,人又单纯。

他站在王府门口,茫然四顾,那种感觉,似是又回到上月初一那夜,她毒发,他不知道去哪里寻她时一样。

一样的无力,一样的懊悔。

他在想,如果他昨夜回王府睡,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她是早上离开的,说不定她昨夜等了他一整夜,结果他没回。

昨日,他的确是很生气,因为他并不知道什么催眠,所以,他觉得她过分,他都将自己所有的不堪都剖出来给她看,都如实地告诉了她,她却依旧不信任他。

所以,他没回府,他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谁知

蓦地想起那个送信给分镖局的小男孩。

对,那个时候送信过去,说明她应该没走多久,而且,她腰痛,说不定先去医馆看了伤再离开。

翻身上马,他回分镖局,沿途遇到的医馆,他一家都不放过,都没有。

回到分镖局以后,他让所有人出动,并让小西放信号烟火,通知此刻所有在京师的天明寨兄弟,全部一起找。

每条街、每个医馆、每个客栈都不能放过。

******

因为已经都快午膳的光景,樊篱跟潇湘懿便没有再跟着一起进宫,而是直接回了府。

帝后二人一回到香凝宫,便被青莲告知,五王妃来过。

两人都有些意外,他们竟然错过了。

青莲说,五王妃是过来跟娘娘道歉的。

帝后二人皆叹息,这才是庞淼。

池轻问青莲,有没有告诉庞淼,他们是去五王府找她了?

青莲说,她说了。

池轻说青莲­干­得好。

因为她觉得,按照庞淼的­性­子,任何事情都不愿意连累郁临旋的­性­子,如果知道他们找去了五王府,以为他们是去兴师问罪的,应该会立即回府的,或者回天明寨分镖局。

如此一来,郁临旋就不用找了。

可是,郁墨夜却不这样认为。

他说,那就要看庞淼对这份感情还寄予多大的希望,从她昨日那般冲动过激来看,她的心魔不小。

换句话说,因为她的心魔太大,她一定幻听到了很过分很过分的内容,关键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幻听,她还当真。

如果她对这份感情彻底绝望,那,就算知道他们找去了五王府,她可能都不会回的。因为她知道,事情是她做的,且也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就算连累郁临旋,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再者,她还自己进宫来道歉了不是吗?

池轻听完就郁闷了。

如果这样,那就麻烦了。

******

包括郁临旋在内的天明寨在京师的所有人,几乎将京师的每条街道都要翻过来了,都没有找到庞淼。

医馆找遍了,客栈找遍了。

没有,都没有。

郁临旋出现在香凝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帝后二人刚用过晚膳。

二人被他的样子吓住,风尘仆仆、满眼血丝,那样子就好像连着赶路,多夜未睡一样。

一进门他就请郁墨夜治他的罪。

帝后二人莫名。

他失魂落魄道:“庞淼走了,我找不到她,我到处都找不到,没有办法我在想,如果我因为这件事获罪,她说不定会回来。”

池轻愕然。

看来果然如郁墨夜所猜想的那样,就算知道了他们寻去了五王府,庞淼还是没有回去。

所以,是心死了吗?

对于他的请求,郁墨夜觉得并不可行。

“这不是好办法。”

郁临旋撩袍跪下。

“我知道这件事让皇兄为难,因为这样的事就治我的罪,传出去,皇兄可能会遭人非议,但是,我真的要找到她,求皇兄成全!”

帝后二人都怔了。

虽然成王败寇,在当年的那场变故中,这个男人算是个失败者,但是,他却从未丢下过他的自尊和骄傲,曾经是,后来亦是。

下跪也只是极少必须而为的场合才会,更别说,从他的嘴里出来“求”这个字眼。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7】郁墨夜低叹。

“我几时会怕遭人非议?我只是觉得,对于一个一心离开的人来说,如果我治你的罪治轻了,她定然不会回来,但是,如果我治你重罪,又会显得虚假,毕竟不是什么会治重罪死罪的事,何况我们还是兄弟,若知道这是假意而为的一个局,她又怎会回来?”

“不,她不会觉得虚假,她会信的,”郁临旋摇头,坚持,“在她的心里,皇兄对娘娘的感情,天下无双,若是娘娘受委屈了,皇兄严惩让娘娘受委屈的那人,她肯定会相信的。”

郁墨夜无奈。

“好吧,你也难得开口让我帮忙,我成全你便是,你觉得定什么罪最为妥当?”

“先将我打入天牢吧,我会让天明寨的人将消息速速散布出去,才一日的时间,她应该还没有走远,或许还在京城内,听到消息,她或许会回来的。”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发现了,自己的口气中明显已带着不确定。

“打入天牢,等候处置?”

“嗯。”

郁墨夜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朗声喊道:“来人!”

门口守门的禁卫领命而入。

郁墨夜又瞥了郁临旋一眼,启­唇­:“五王妃忤逆犯上,冲撞了皇后,且还不知悔改,畏罪潜逃,现将五王爷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

两个禁卫上前,钳制住郁临旋的左右臂膀,作势就要带着他离开。

郁临旋忽然又挣脱开两人的手,转回来,再度跪下,“皇兄”

郁墨夜跟池轻皆是一怔。

“怎么了?”郁墨夜疑惑问道,见他欲言又止,便扬袖挥退了两名禁卫。

“可不可以只是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不要将我关入天牢,因为我不能等,我还得找她。”

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这个办法上,如果她不回呢?

如果知道他被关入天牢,她依旧不回呢?

所以,他得两手准备,他不能将时间浪费在牢里。

另外,他还有件事情要立即去办,那就是将消息散布出去之前,他得去趟庞府。

他得去告诉庞淼的父母,庞淼只是去天明寨总寨避避风头去了,就算帝王因此怪罪于他,也只是暂时气头上的决定,让他们不要担心,他会有办法解决。

这是庞淼留给他的唯一的一句话,也可以说是她最后一点心愿,他必须做到。

郁墨夜看着他,半响开口:“可以是可以,那你就不能顶着这张脸找人了。”

郁临旋颔首:“谢皇兄,我会戴张人皮面具。”

离开的时候,郁墨夜忽然问他:“两年前,庞淼离开的时候,你也这样找过她吗?”

郁临旋脚步顿住,回头,“找过,但,没有像现在这样。”

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心急如焚。

因为那时,他只是以为她不想见他。

而此刻,除了她不想见他,他也必须要见到她的那份强烈,更重要的,还有担心。

显然二姐的事并未了结,她在外面每一刻都是危险。

******

出了宫,郁临旋便先去了庞府,按照想好的说辞骗过庞思安夫­妇­。

然后,回五王府取了曾经萧震的面皮戴上。

已是夜里,没办法去买新的面皮,而且,他也不能等。

戴上面皮后,他便燃了信号烟火,让人将自己被打入天牢的消息散布出去,并让大家扩大搜索范围,开始朝京师外的临镇找。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又打马开始满街满街地找。

心里祈祷着,哪怕遇到那个送信的小男孩也好。

然而,还是没有。

冷冽夜风中,他忽然想到了陆长风。

对,去宝玉轩。

如同那夜一样,宝玉轩已经打烊,是他拍开的门。

让他意外的是,别说庞淼,就连陆长风都不在。

伙计说,陆长风去宝玉轩分轩了,具体是哪个分轩,陆长风没说,他们也不知道。

郁临旋不信,直接闯进后院,在众人惊吓的目光中,同那夜一样,一间一间厢房的找。

没有。

******

蜿蜒的小路上,一辆马车在苍茫夜­色­下赶着路。

马车的车厢里,庞淼侧靠在车壁上,一只手不时轻揉着自己的腰。

时值深秋初冬的光景,又逢月初,本来月光就很暗,加上车幔窗幔都掩着,车厢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庞淼第一次觉得,黑,挺好,可以将她淹没其中。

车身颠簸,车轮滚滚,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早已不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

忽然,前面的车幔被人撩开,有昏暗的月光流泻进来。

男人清润如风的嗓音响在黑夜里:“感觉怎么样?还好吗?包袱里有吃的,也有水,饿了渴了自己拿。”

“嗯,”庞淼回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补了句,“我没事,谢谢你。”

“你呀,”对方轻叹,却又没说完,就转了话题,“你躺着睡会儿吧,若不是秀水镇的分轩出了点事等着我去处理,今夜就投店了,如今带着你一起赶路,怕你吃不消啊。”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8】“我真的没事。”

庞淼都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她有求于他的,他这样倒像是他在拖累她一样。

其实,她是真的没关系。

连夜赶路又不是第一次,八月份的时候跟郁临旋出镖,连着好几夜呢。

那时还是轮流休息,现在她一人一马车。

说到一人一马车,她就更加不好意思了,陆长风自己都没坐进来,而是跟车夫坐在外面的车架上。

这一点又让她想起昨日从行宫回王府时,也是这样的,她坐马车,郁临旋坐在外面车夫旁边。

只不过,昨日,郁临旋是因为生气,不愿跟她面对。

而此刻,陆长风却是体贴地为了避嫌而已。

陆长风就是这么­干­净磊落的一人。

这也是她愿意跟他一起离开的原因。

昨夜,她等了郁临旋一整夜,天亮了,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黑了,看不到一丝光明。

人真的很奇怪,想去捂热一颗心,穷尽一生都可能做不到,而让一颗心变冷,却只需要一瞬间。

就那么一个瞬间,似乎所有的坚持都被动摇,所有努力的意义都消失殆尽。

明明这样的等待,她曾经等待过无数个夜,可,或许是她的耐心早已不如从前,又或许是如他所言,他对她太好,她便变得骄矜。

反正,她觉得够了,他够了,她自己也够了。

如果君心似铁,怎么也捂不热,七年如此,再来七年,还是会一样。

哦,不,不是君心似铁,是君心已满,再也没有一点别人的空间,那么,她再努力,唯一能换来的,也只能是“他更加努力地对她好”。

伪善的好,粉饰的好。

所以,她想,还是走吧,在一起,她做不到无视这一切,反而心情越来越郁结,夜里还经常被梦魇所缠。

不想多说,她就留了一条关于跟她父母如何交代的字条给他,这辈子,她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父母了。

她无兄弟姐妹,自小她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如今,两人一天一天老去,她不仅连他们最基本的想要抱个外甥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们,甚至连作为儿女,呆在他们身边尽尽孝心都无法做到。

每每想起这个,她就愧疚难过不已。

不想连累五王府,也不想连累庞府,她决定先去宫里跟池轻道歉。

当时,她的确是冲动了。

毕竟,被爱,被装在心里,被一辈子念念不忘,不是池轻的错。

她刚出门不久,便碰到了陆长风,陆长风说,他正是准备来五王府找她的。

一来,是问问昨天怎么回事?她怎么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走了?

顺便还要感谢她,感谢她代替宝玉轩取得了比赛的胜出,将宝玉轩的名号推了出去。

二来,是跟她辞行,秀水镇的分轩里出了点状况,需要他马上赶过去处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决定跟陆长风走的。

虽然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次二姐的教训,她已不会再轻易去上陌生人的当,但是,她还是担心,毕竟她一介女子,又不会武功,能往哪里去?

她问陆长风,曾经在鸾县的时候,他说的,只要她愿意,他宝玉轩的大门永远向她敞开着,这句话还作不作数?

陆长风愣了愣,点头,当然作数,永远作数。

她便跟陆长风说了自己的意愿,说,她想离开了,离开郁临旋,离开京师,离开这里的一切人和事,如果可以,如果他肯收留,她想跟他一起去秀水镇,就在他的分轩里做事。

陆长风说,他自是没有问题,求之不得,只是,她真的想好了吗?这不是小事。

她点头,说,想好了。

陆长风说,他马上就要出发。

她说,她就进宫去有一点点事,会很快的,出来便可以立马走。

进宫后,池轻不在,听青莲说,帝后二人都去五王府了。

她当然知道他们去五王府做什么。

所以说,她真的很羡慕很羡慕池轻,拥有这世上最优秀的两个男人的倾城之爱。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在自己受委屈的时候,有个男人站出来,将你护在身后,替你讨回公道吧?

她跟青莲道了自己的来意,并让青莲帮她转达她的歉意。

其实,在出宫的路上,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毕竟祸是她闯的,她自己得承担这个责任,总不能让郁临旋去替她背。

后来,发现陆长风的马车竟然已经等在了宫门口,她想了想,便决定不回去了。

就当她再自私一回。

而且,池轻既然能跟着一起出宫,换句话说,既然那般疼惜她的帝王舍得让她跟着一起,说明她的身子绝对无大碍。

所以,就算郁临旋替她背一背责任,也一定不会获大罪。

路上遇到一个小乞丐,她给了些银子给人家,让他将她写好给萧逸的一封信,帮她送去给天明寨分镖局的小西。

里面她将萧逸的那枚簪花还给了他,因为她没找到那位水姑娘,也再也没有机会去找了。

之所以不留在王府让郁临旋转交,也不让五王府的人送,就是因为萧逸不想郁临旋知道这件事,她必须尊重他。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29】郁临旋出现在京师潇湘阁的时候,潇湘云正在用早膳。

见他竟然戴着萧震的面皮突然来了潇湘阁,潇湘云怔了怔,关键是,面皮都掩饰不住他满脸的憔悴。

而郁临旋却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面­色­一喜,上前就抓了他的手臂。

“幸好你还在京师!”

“怎么了?”潇湘云疑惑地看着他,末了,又上下打量着他,“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的潇湘阁不是大齐商会吗?那宝玉轩是不是归你们管?”

潇湘云一怔,放下手中瓷勺。

“原则上是,但是也有不少商户没有入阁的,规模大的一般都会入的,这个得查一下,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赶快帮我查一下,宝玉轩在大齐有多少个分轩,且每个分轩的具体地址在哪里?”

“还有分轩啊,那看来生意不小,应该有入潇湘阁的,不是,我问你,为何要查这个?”

“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你快帮我去查!”郁临旋急切地将潇湘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未用完的早膳。

潇湘云摇了摇头,“你做什么急成这个样子?哪有说查就查的?你不告诉我因由,我怎么能轻易帮你查?虽然我们是好友,但是,我毕竟是潇湘阁阁主不是,这是规矩,替入阁商户保密各种信息,谁知道你查了以后做什么?”

“哎,”郁临旋也真是没辙了,只得实话实说,“庞淼不辞而别了,我怀疑,她是跟宝玉轩的陆长风走了。”

潇湘云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无语。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每次都搞这种事情出来?那年是池轻,也是出走,跑去兰鹜,跟另一个男人,如今又是庞淼,还是出走,依旧是跟另一个男人,你”

“这次不一样。”郁临旋哑声将他的话打断。

“怎么不一样?”

“当年池轻,我只是一个觊觎者,她本就不属于我,而庞淼不同,她是我的女人。”

“既然是你的女人,为何出走?”

一句话问得郁临旋语塞。

潇湘云瞥了他一眼,“在这里等着。”

说完,便举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我查,需要一点时间,你将桌上的早膳给我吃了,吃完我就告诉你。”

话落,出了门。

郁临旋看看桌上的薏米露和包子,哪里有胃口?

他已经忘记自己几顿没有吃东西了,好像最后一顿是那日跟庞淼一起去行宫之前的早膳。

他的确是要吃些东西了,如果倒下了,还如何找?

拿起一个包子,掰开,送入口中。

潇湘云查好,拿了一个簿子进来的时候,郁临旋正皱眉喝着薏米露,一副甚是勉强,却又不得不为的样子。

潇湘云­唇­角勾了勾,走了进去。

“不嫌弃薏米露是我喝残剩的吗?小心我有什么病传染给你。”

郁临旋斜了他一眼,“我还真怀疑你有病,都一把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有,又不像别人,你要身家有身家,要仪表有仪表,怎么也说不过去。”

潇湘云笑笑,“没女人多好,没女人就没你的这些烦恼。”

郁临旋轻哼,将瓷碗放下,起身:“帮我查到了吗?”

“嗯,”潇湘云白衣轻荡,行至跟前,将手里的簿子放在桌上,翻开,“连京师的这家一起,全大齐共有十一家,且分布甚广,东南西北到处都是,你要如何去找?而且,这种事情又不好让潇湘阁的帮你找,一旦被她察觉,她再躲起来,你就更是找不到了。”

郁临旋微微抿了­唇­。

“十一家便十一家,东南西北就东南西北,一家一家找便是。”

******

厢房门口,萧逸几经徘徊,闭眼调了调息,才缓缓抬手叩了叩门扉。

“进。”

里面传来郁临旋苍哑的声音。

他心口颤了颤,再次闭眼深深吸入一口气呼出,才轻轻推开门。

他接到富水的飞鸽传书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上面只说,大当家的让他速归,速速。

其实,他当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本来就未曾耽搁,收到此消息,更是马不停蹄。

刚刚在外面碰到富水,富水说大当家的难得刚好在,刚从宫里回来,在厢房,并面­色­凝重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还道了他飞鸽传书给他的因由。

富水说,是因为一封信,不知谁写的,对方让一个小男孩送过来给小西,让小西转交给他,他拿在手上,被这个男人看到,男人将信拿了去,并直接拆了。

富水说,他没有看到信上的内容,但是,他看到里面有一枚簪花。

他听完就吓得不轻,也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

特别是当听到富水说,五王妃离家出走了,如今天明寨的众人都在秘密暗中寻找的时候,他就更加清楚了怎么回事。

信是庞淼写给他的,为了将那枚他以水姑娘之名,实则想送给她的簪花还给他。

然后,被这个男人识破了。

高凝着一颗心,硬着头皮,他走了进去。

男人似是在写什么,刚写完,将笔放下,边将写好的东西叠起,边徐徐抬眸看向他。

他一怔。

男人竟然用回了萧震的脸。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0】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才出镖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个女人离开,让这个男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震的脸他怎么还敢用,当年那件事之后,已经是禁忌,难道就不怕惹来祸端?

萧逸一边疑惑猜想着,一边又惴惴不安地紧张着,不知这个男人会如何惩罚他送簪花给庞淼的那件事?

从未有出镖之时飞鸽传书将人紧急召回的先例,可见他当时生气到了什么程度。

还有,听富水说,后来有清扫的兄弟在院子里的地上拾到了那枚簪花,早已变形,且上面还有血渍。

不敢看男人的眼睛,他低着头上前,唤了声:“大当家的。”

“出镖还顺利吗?”男人开口,声音依旧有些哑。

萧逸一怔。

有些意外他竟问的是这个。

“嗯,还挺顺利的。”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他看到男人将叠好的信装进一个信封里,然后,燃起一支红蜡,融后的蜡水滴在信封的封口处,骑缝将信封封住。

“萧逸。”

两厢沉默了好一会儿,男人又骤然出声。

萧逸呼吸一滞。

来了,终于要来了。

平素这个男人很少这样凝重的口气唤他的名字,唤完又不说话的。

他看着男人,做着种种心里准备。

男人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转眸看向他:“我有事要出一趟远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或许要很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天明寨的大小事情你要帮忙处理。”

萧逸眼睫眨了眨,有些难以相信。

他唤他的名字,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没有做声,男人还在继续:“还有,这有一封信是给你的,但是,你现在还不能看,等哪一日,我飞鸽传书给你,让你看,你才可以拆开!”

男人边说,边将桌上的那封信推到他的面前。

萧逸怔了怔,有些懵。

信是他写给他的?现在还不能看?他日接到他的指示才可以?

有什么事是不能现在面对面交代的,非要等到以后才行?

他垂目看着那封信,心中疑惑,封口处的红蜡入眼,鲜艳如血。

见他不做声,男人挑了挑眉:“怎么?做不到?”

萧逸回过神,勾­唇­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他也说不清楚此刻心情的复杂。

所幸男人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执意,看了他一眼,“出去吧。”

萧逸又愣了一下,出去?就这样没了?

已经都做好了接受狂风暴雨的心里准备,结果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压根就没提簪花那件事。

这让他心里更加滋味不明。

拿起那封信,他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心里总觉得有块石头压着,并没有因为男人的不提不问而松动,反而变得更加重荷。

抿了抿­唇­,他回过身,“大当家的。”

男人不知几时已经站了起来,在快速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闻见他唤,抬眸看向他。

“还有事?”

萧逸鼓了鼓勇气,“我让王妃帮我转交给水姑娘的那枚簪花,是因为那时我我内伤严重,然后,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将簪花送出,所以,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

男人看着他,没有做声。

看得他心里很瘆,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更好地解释。

其实,那日,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将偷偷为那个女人而买的簪花亲手送给她,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并没有想太多。

许久,男人才开口:“出去吧,这笔账,日后再跟你算。”

萧逸一震。

日后再跟他算?站了一会儿,他回过神,对他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出门后,他深深地呼吸,心里这才觉得微微能透过一些气来。

他知道,虽然男人说,日后算账,但是,从他的语气和样子来看,他其实怒气并没有了多少。

但是,那句话里的警告他却是听得分明。

以后不能再做这种投机取巧、心存侥幸的事情了,他告诉自己。

低低叹,垂目看向手中的信封,他忽然觉得沉甸甸的。

出远门,不知几时回来,可能很久

是去找那个女人吧?

他出镖的时候,他们两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那个女人再次选择了离开?

虽然曾经误会过那个女人,但是,后来的相处,让他觉得,她决定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就从她不离不弃、不眠不休,给他擦一整夜的手心,将他从生死边缘拽回来就可以看出。

还有,中秋那日,她那般用心地帮大家做了月饼,却被某人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挥臂扫落,她都没有闹情绪。

还有,那个男人为了给另一个女人取药,将她丢下,在她身陷绝境之时,不能出现在她的身边,那样的情况下,她都没有离开。

又到底是什么让她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可她能去哪里?

又不会武功,一个弱女子,江湖险恶,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

秀水镇虽然只是一个镇,却还是比较繁华的。

宝玉轩就坐落在这个繁华小镇的最繁华地段。

庞淼他们一到,陆长风就让人先给她安排住处,让她去休息,自己则是去处理事情。

他处理完事情回来,已是过去半日,他开始带着她熟悉环境,并且将她介绍给轩里的每个人。

到过京师的宝玉轩,见过鸾县的宝玉轩,如今又看到这个秀水镇的宝玉轩,庞淼发现,无论是店面,还是房屋的布局,几乎都是一样的。

最前面是商铺,两侧是会客的雅厅,里面有两间大屋是加工场所,再往里走就是库房,后面有个大院子,院子两边是住人的厢房。

总共有八个人。

一个管事的年轻男人,姓潘,大家都叫他潘公子。

另外有三名站柜台的伙计,一女二男,两个加工的师傅,都是男人,比较年长,一个做饭以及打杂的­妇­人,还有一个专门送货的车夫。

陆长风将她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再度用回了陆灵的名字。

众人见她是跟着陆长风一起来的,且,陆长风又对她极好,所以,都对她特别客气和热情。

晚膳过后,陆长风又带着她在小镇上转了一圈。

她很感激陆长风的收留,也感激他的帮助,更感激他对于她跟郁临旋的事只字未问。

原本陆长风是让她多休息两日的,可她自己要求,第二日,就开始上工了。

做活地点就是两个师傅做活的地点。

陆长风给她安排的活儿便是,变废为宝。

一些零散的珠翠、宝石、玛瑙很多,丢了可惜,不丢又没法卖,陆长风让她将那些做成各种创意的首饰。

她很愿意做这种事情,也很喜欢。

一旦投入,就会忘了许多不开心的事情,能让人变得沉静。

她做的首饰也得到了两个老师傅的肯定,众人更是赞不绝口。

陆长风让潘管事专门辟了一处显眼的柜台,摆放她做的首饰,甚至还将口号打得很响。

“世间仅此一个,送给独一无二的你!”

陆长风给她看这张标语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

果然生意人就是脑子­精­明,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都是一些残料拼起来的东西,可不就是世间仅有的一个,噱头还搞得那么深情,送给独一无二的你。

见她笑,陆长风一脸无辜,“这标语一丁点都没有虚假啊,你做的这首饰本就只有一个,而且,世间的每个人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吗?每个人都是唯一,谁也无法代替。”

庞淼怔了怔。

是啊,每个人都是唯一,谁也无法代替。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1】柜台位置好,标语也打得好,且庞淼的手艺和创意也的确不同凡响,所以,销量很不错。

陆长风很开心,将轩里据说是最贵的一枚千年琥珀项链送给了她。

太过贵重,庞淼不要。

陆长风执意,说是没有什么意思,仅仅作为奖励。

实在拗不过,她只得收下。

陆长风在秀水镇住了十几日,才跟她道别,说别的分号有事情要处理。

其实,她早就催他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他一直没同意,说等她完全习惯和适应了,他再走。

临别前一日,正好是宝玉轩发工钱的日子,庞淼拿到银子很开心,毕竟是自己劳动所得,当然,也甚是感激陆长风。

陆长风说,既然感谢,那就请我去秀水镇上最好的酒楼吃一顿,也当替我践行。

庞淼自是欣然。

本打算请宝玉轩所有人一起的,但是,陆长风没同意。

陆长风说,如果请所有人,那就他请,因为她来这里还没有一个月,工钱也没有领到多少,如果请大家在那种酒楼吃一顿,定然全部花光,还得倒补出来。

虽然知道陆长风不差钱,但是,庞淼却是不愿意花他钱的,说了自己请就自己请。

既然是给陆长风践行,那这次就请他一人好了,跟轩里的其他人,反正来日方长,等下次领了工钱再请大家也不迟。

要了个小包间,庞淼让陆长风点菜,毕竟在这种地方,他比较有经验。

陆长风点了几个特­色­菜,还要了一壶秀水镇特别有名的葡萄酿。

庞淼不善饮酒,本不想喝的,但是陆长风执意。

“我也很少喝酒,今日难得,忽然很想喝了,你就陪我喝两杯吧,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其实都不容易,太多的禁忌,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难两全,再光鲜的人生,背后不为人知的一定是黑夜和孤冷,所以啊,人啊,有的时候,该放空一下自己的时候,就要学会去放空。”

陆长风含笑低叹,将他们两人的杯盏斟满。

庞淼有些怔愣。

这是第一次她见这个温润如玉、笑若春风、明媚阳光的男人发出这样的感慨。

“陆大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她问。

陆长风摇头,似是并不想多说,沉默了片刻之后,只是端起杯盏:“来,我们碰一杯。”

庞淼还是有些犹豫。

因为她实在不太会饮酒。

见她不动,陆长风笑:“放心,跟我一起,保证你安全。”

见他的手举了半天,庞淼只得端起杯盏跟他碰了碰,送到­唇­边小抿了一口。

陆长风倒是仰脖一杯一口饮尽。

空杯盏放下,他又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与此同时,笑道:“看来,你还真不是天明寨的人,我听说,天明寨的人,无论男女,都是拿碗喝酒的,可不像我们这种小杯盏。”

庞淼怔了怔,弯­唇­,没有做声。

她本来就不是天明寨的人。

再努力,她也融不进郁临旋的生活。

“别光坐着,吃菜。”

陆长风夹起一块翡翠鱼片放入她碗里。

“谢谢。”

庞淼执起筷子,夹起,送入口中。

陆长风笑:“今夜到底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啊,怎么搞得我好像一直在反客为主?”

庞淼亦笑,吃掉口中鱼片,放下筷子,端起酒盏:“那我就主动敬陆大哥一杯,感谢陆大哥一直以来的帮助,也祝陆大哥明日一路顺风,我先­干­为敬。”

说完,庞淼闭眼一口气将杯盏里的酒饮尽。

“不急,慢慢喝。”

陆长风想阻止她都未来得及,庞淼已放下空杯盏。

“我就喝这一杯,将我的心意表达到。”

陆长风也不强求,不再给她倒了,端起自己的杯盏,“你满满的心意,我已经感觉到了,谢谢,我也喝完这一杯不喝了。”

不再喝酒的两人边吃菜,边聊天。

虽然都没有醉,但是,庞淼知道,不论是她,还是陆长风,都有些微醺。

因为平时从不聊的一些话题都聊了起来。

譬如,她跟郁临旋的,又譬如,陆长风身世的。

“庞淼,你到底爱郁临旋什么?这么多年,都始终如一,他值得吗?”

庞淼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笑:“我从来没有想过值不值得,只要甘愿,就觉得值得,他哪里我都爱啊,爱他的人,爱他的心,爱他的隐忍,爱他的坚强,爱他的骄傲,还有爱他的专一,爱他的执着,爱他的长情”

“哪怕他的专一、执着和长情,都不是用在你身上,你也爱?”

“是啊,”庞淼点头,­鸡­啄米一般,“也爱。”

然后,又笑:“是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

陆长风也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既然那么爱,为何要随我来秀水?”

“就是因为爱,所以才要离开,太痛了,实在太痛了”庞淼喃喃。

陆长风眸光深凝,扬落在她的脸上,半响,没再做声。

庞淼摆摆手:“算了,不说我了,说说陆大哥,陆大哥有家人吗?我好像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陆大哥提起过呢。”

“本来有,现在没有了。”

庞淼听不懂啊。

“本来有,现在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原本跟我娘相依为命的,但是,如今,我娘也去世了,这世上,我已没有任何亲人了。”

庞淼怔住。

“你娘去世不久吗?”

“嗯。”

庞淼更加震住。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陆长风又忽然提起酒壶给自己的杯盏里斟了一杯酒,仰脖一口喝光,空杯盏“嘭”的一声重重置在桌上,他垂眸:“作为儿子,我都不能亲手将她安葬,你说,我是不是太不孝?”

不能亲手安葬?

“为何?”庞淼疑惑。

他说的是不能,而不是没能,为何不能?以他这样的身家地位,有什么不能?

陆长风低低叹:“因为”顿了顿,之后,才听得他道:“她死于非命”

非命?

庞淼愣了愣,也就是死于意外,可是,她还是不明白,死于意外跟不能亲手安葬的关系在哪里?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他。

他却好像不愿意回答了,一向温润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见他如此,庞淼怕触到了他的痛处,没有再多问。

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她只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没事。”陆长风笑。

******

再次想起这件事,是翌日的清晨,庞淼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做梦一般,头有些疼。

她想起后来,两人一起回来,为防止微醺的她摔倒,陆长风一直拉着她。

但是,都是隔着衣袖握着她的腕。

她想,大抵,翩翩君子,就是形容他这种人吧?

她记得,她后来还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毕竟年纪也不小,他的回答也让她印象深刻。

他说,他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心仪女人。

没有­精­力和时间?做生意就那么忙吗?

如果连终生大事都没有­精­力和时间,那,忙碌的意义又何在?将生意做大的意义又何在?

她不懂。

或许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吧,在意的东西永远都不一样。

起来盥洗后去前面,宝玉轩的人告诉她陆长风已经一早就走了。

庞淼有些意外,这家伙竟然不辞而别。

不对,昨夜已经辞别过了。

看来,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忙呢。

庞淼笑笑,和大家一起用早膳,用完早膳,就投入到了设计和组装首饰的活儿中去了。

她要努力做工,她要让自己每日都很忙。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2】三重镇。

“吁——”郁临旋勒住缰绳,将马儿停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垂目看了看,又抬眸望了望熙熙攘攘的街道。

将地图叠好拢入袖中,他双腿一夹马肚,再次行了起来。

宝玉轩门口,他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门口的一棵树上,他走了进去。

有伙计笑脸迎了过来:“请问公子有什么需要的?”

“我先看看。”郁临旋环顾堂中。

目光从迎宾伙计身上,掠到站柜台的伙计身上,又略略一扫全场正在挑选,或者交易的客人,郁临旋举步走到柜台前。

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浏览,柜台分三层,每一层他都不放过。

见他看得仔细,且不论玉佩,还是发簪,还是项圈,又或许是手镯手链,他全部都看,伙计又疑惑上前。

“我们的首饰都是分类摆放的,公子可以告诉我想买什么,我给公子推荐。”

“我还没想好买什么。”郁临旋没有理会他,继续沿着柜台朝前看。

伙计又笑道:“那请问公子是准备送给什么人呢?如果是朋友,可以送扇坠、剑坠之类的,如果是送给长辈,可以看看那边的玉如意、夜琉璃之类的,如果是送给心上人,就可以”

伙计还在非常耐心地介绍着,却是被郁临旋不耐地打断:“可以让我自己看看再做决定吗?”

伙计怔了怔。

“好吧,那公子慢看。”

郁临旋继续一个一个搜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他只是隐约觉得,如果她真是跟陆长风走了,按照她的个­性­,绝对不会白吃白喝白住的,她擅长制作首饰,最便捷的便是用这个谋生。

其实,他也清楚,就算她用这个谋生,她制作的首饰又没有落她的大名,他仅凭­肉­眼,又如何识得出来。

但是,很奇怪,他就是觉得,若是出自她的手,他应该会有感觉的。

然而,没有,再一次没有。

见他所有柜台都转完了,也没有提出要买什么,伙计又迎了过来。

“请问公子有没有想好?要不还是我给公子推荐几款”

伙计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他脚下一软,整个人朝身侧的柜台倒去,伙计一惊,脸­色­大变。

郁临旋自己也意识过来,连忙伸手想要扶住柜台,却不想手肘揆撞在第一层的几个玉佩上。

在倒地之前,身子倒是稳住了,可是,那几枚玉佩却是被他碰落在了地上。

突兀的脆响。

众人都循声望去,包括郁临旋。

几个玉佩全都碎裂成瓣,无一幸免。

堂内的几个伙计都惊了。

那个一直接待他的伙计,蹙眉问道:“公子,如今”

“算一算多少银两,我赔。”

郁临旋抬手捏了捏自己隐痛的眉心,回道。

几个伙计没有想到他那么爽快,还以为要扯皮纠缠呢,连忙拿了明细出来给他看。

“总共碎了四块玉佩,一块一千三百两,一块九百八十两,一块一千九百,一块六百六十,总共四千八百四十两。”

“嗯。”郁临旋自袖中掏出银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陆老板在吗?”

伙计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提到他们老板,摇摇头,“他已经很久没来过我们三重镇的分号了。”

郁临旋凝着伙计的脸,片刻,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他。

伙计给他找了零,问他:“需要将那些碎玉包起来给公子吗?”

“不用了。”

郁临旋转身出了门。

出门之后,也未立即牵马走,见对面有家客栈,拾步走了进去。

“请问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小二迎了过来。

“打尖,有小包间吗?有就给我一间,没有的话,就给我一间厢房吧。”

“小包间有的,客官请随我来。”

随小二来到一间小包间,小包间里的桌子临窗而摆。

他点了两个菜,小二出去,他便坐在桌边,环抱着佩剑和包袱,倚靠在窗台边闭眼小憩了起来。

必须休息一会儿。

方才在宝玉轩突然发晕,他很清楚,就是连日来不眠不休劳累奔波所致。

人还没有找到,他不能先倒了。

也真是累极,他双目一阖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竟还做起梦来,梦里都是某个女人沉痛的眉眼。

“我的丈夫,我结婚七年的丈夫,心里始终装着另一个女人,他为那个女人不能碰我,他为了那个女人守身如玉,你让我如何冷静?”

“庞淼”

“客官,客官”

有谁的声音在唤,似是来自遥远的天边,又似是就响在耳旁,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帘,便看到小二疑惑的脸。

“客官,你的饭菜上好了。”

郁临旋这才怔怔回过神来,坐直身子,“嗯,多谢。”

并放下手中佩剑和包袱于边上,执起碗筷,吃了起来。

“小的告退,客官有什么吩咐就喊一声。”

郁临旋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便起身走向小包间的另一扇窗,那扇窗正好对着对面的宝玉轩。

因为这里是二楼,所以可以看到宝玉轩的后院。

他临窗站了一会儿,未在后院里看到一个人影,便转身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拿起包袱和佩剑,飞身从窗户而出,跃上屋顶。

踏着轻功,他在屋顶的瓦片上迎风疾行,几个纵跃,便轻盈落在宝玉轩的后院里。

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并无任何人,他便开始一间一间地寻找。

这个时候,是宝玉轩最忙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前面,所以,他每到一处,都是挑这样的时间在后院里找。

没有,没有。

还是没有。

当全部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庞淼,也未发现任何关于庞淼的痕迹,他脚尖一点,再次上了屋顶,然后,自一偏僻处,落下,回到街上。

走到宝玉轩门口,他牵过自己的马,心中难掩失望。

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打开。

上面是潇湘云写给他的,关于宝玉轩分号的信息。

三重镇是他找的第三家分轩。

还有八家。

下一家是

益乐镇。

将纸张叠起拢入袖中,又顺便掏出了那张地图,再次看了看路线,他才收了地图,翻身上马。

路线是他事先规划好的,按照相邻最近的,一家挨着一家来找。

风声过耳,马蹄哒哒,打马疾行中,他微微抿紧了­唇­。

庞淼,你会在益乐镇吗?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大概是每日都很忙碌,又或者每日都在周而复始地重复,庞淼觉得时间过得倒也不算慢。

煎熬的只是夜里。

不仅仅是因为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冬越来越浓,体寒严重的她哪怕在厢房里燃着暖炉,依旧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还因为每个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难以抑制地想起某些人某些事,便更加觉得冬夜的漫长。

出来这些时日,她其实已经自动屏蔽关于他的一切,从未去打听,从未去留意,她甚至大门都没有出几次,每日就白日上工,上工结束,就一人呆在房里。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来得快,才十一月份,竟然就下起了雪。

庞淼早上起来,开门看到,还有些惊讶。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这样骤不及防,只一个夜里的时间,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将四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

仰脸,鹅毛一般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从浩瀚苍穹中静静飘洒,她伸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3】用过早膳,庞淼便开始上工了。

自从她的首饰在秀水镇大受欢迎之后,潘主管便将她每日的工作分为两部分。

上午专门接待要私人订制的客人,了解客人的详细需求,记录下来。

下午才开始按照客人的需求,制作首饰。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私人订制,是必须提前预约,且还得交部分押金的客人。

虽然外面大雪纷飞,此时的接待厅里,却是温暖如春,暖炉已经燃起,炭粒子烧得正旺。

庞淼将墨研好,笔准备好,便坐到金丝楠木的雅桌后面,翻开记录簿,朗声吩咐门口。

“安生,请第一个客人进来吧。”

安生是宝玉轩里的伙计,负责接待等候的客人,端茶倒水,以及跑堂的,也算是潘主管安排给她的助手。

“好!”

不一会儿,安生就带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打开门帘,走了进来。

以示礼貌,庞淼站起身,在看到笑米米的男子时,庞淼一怔,却并未多言,只是伸手朝对方指了指对面的软椅:“请坐。”

男子撩袍坐下,粘稠目光自进门之后,就未离开过她的脸。

庞淼眼帘颤了颤,也拂裙坐了下来。

安生退了出去,很快端了热茶进来,上于两人手边,再次退出。

见男子一直盯着自己,庞淼率先礼貌地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我昨日已经接待过公子,公子昨日订制的是一枚脐环,昨日我已回复公子,我们的交期都是三日时间,不知公子今日又预约前来,是”

庞淼之所以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除了每日本就没有接待多少客人,就那么几人,她都记得住。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男人订制的是————脐环。

脐环她从未见过,宝玉轩里也没有卖的,她只是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有女人戴,就是在肚脐处像穿耳洞一样穿一孔,别上珠环。

她个人不太能接受这种,总觉得有些恶心。

但是客人需求,她只得满足。

只是,昨日这个男人说的话,让她不舒服了好久。

她问对方对于脐环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男人说,没有,完全交给她,让她就按照自己的身材和肤­色­,觉得戴上会好看的标准去做就好了。

什么按照她的身材和肤­色­?

说实在的,若不是因为对方是宝玉轩的客人,她真的想直接赶人的。

就在她还在那里想着昨日的事,男子笑米米开了口:“我今日前来是想订一枚金镯子。”

庞淼收了思绪,点头,“好的。”

然后,伸手执起毛笔,放在砚池里蘸了蘸墨汁,开始在簿子上记录:“请问,对这枚镯子,公子有什么要求?比如,是送给什么人的?大概尺寸多少?关于款式以及图案方面,有没有什么要求?”

男子看着她,笑道:“当然是送给女人的,大概尺寸嘛”

他顿了顿,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了她拿笔的那只手,“就跟姑娘的手腕差不多。”

庞淼吓得不轻,手里的笔“啪”的一声跌落,她触电一般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是被对方抓得很紧。

“公子请放尊重一点!松手!”

庞淼脸­色­都变了,噌地站了起来。

男人却并未放开她,而是也站了起来,两人一人站于桌子这边,一人站于桌子那边。

“姑娘,我就实话跟你讲了吧,我也是做首饰生意的,姑娘的手艺那么好,在这里最多就是做一个师傅而已,太浪费了,每个月都拿那么一点工钱,只要姑娘愿意,我可以娶姑娘,姑娘便是我首饰行的老板娘,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姑娘不会拒绝吧?”

庞淼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无语到了极致。

原来是竞争的同行来挖人的。

只是这挖人的方式也真下血本呢。

还特别变态!

“多谢公子好意,我在宝玉轩里做得挺好,挺知足的。”庞淼冷着脸,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依旧未能如愿。

庞淼便皱了眉:“公子再不松开,我就喊人了。”

事实上,她也当即就喊了,“安生,安生!”

有人打帘而入,带着外面湿冷的空气。

因为对方动作太快,庞淼都还未看清,就只感觉到一股凉气卷入,闪身近前,然后就听到男人闷哼一声,她的腕上一松,男人放开了她,并吃痛后退了好几步。

她和男人都震惊看向来人。

不是安生。

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寒气,也带着杀气。

那身形

如此熟悉!

庞淼呼吸一滞,若不是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她差点就以为是郁临旋了。

“你是谁?多管什么闲事?”那个想挖人的男人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来人亮了亮手里的号码牌。

庞淼怔了一下,原来是今日预约的第二位客人,也就是下一位客人。

前面的那个男人见状,不悦道:“先来后到,依次排队,我还没有谈完,你做什么就进来搞破坏?”

“滚!”来人薄­唇­轻启,森冷逸出一字。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4】只一字,让庞淼心口重重一撞,跌坐在身后的软椅上。

与此同时,也让先前的那个男人吓得话都不敢讲。

因为那一字,是从喉咙深处出来的,就像是淬了冰,而且那眼神,如刀如剑,寒芒尽显。

最重要的,自己的手腕,此刻就像是骨头被捏碎了一般,疼痛得厉害,可见对方武功高强。

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得好。

男人悻悻离开。

屋里便只剩下了两人。

两人都未说话。

庞淼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坐在那里,怔怔看着来人。

来人瞥了她一眼,拾步走到她对面,撩袍坐下。

这时安生急急打帘进来,“陆姑娘,你方才是不是喊我?”

没人理他。

男人和庞淼都未理他。

安生怔了怔,见并没有什么事,而且,两人已面对面坐着,以为接洽交谈已经开始了,便将桌上的方才那个男人的杯盏收了出去。

换了一杯新的热茶再进来上给这第二位客人。

安生惊讶地发现,两人似乎一直未说话呢,他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再次退了出去。

两厢沉默了很久,男人率先开了口。

“萧震的脸。”他指了指自己脸颊。

庞淼眼波动了动,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看来,他知道她已识出是他。

是的,就那一声“滚”,她就识出是他了,他并没有变音。

想过无数次再次与他相见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今日,在这个初雪的天,以这样的方式。

她有些恍惚。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似乎也并不是太长,也就一个多月,两个月都不到,但是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许久,庞淼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王爷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

“我来就问你一个问题。”郁临旋开口,答非所问。

庞淼没有做声,看着他。

郁临旋亦看着她的眼睛,薄­唇­轻启:“是不是我此刻解释,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或者说,我解释了,你可能暂时会相信我的话,但是,内心深处,依旧不确定,依旧会生疑?”

庞淼长睫颤了颤,有些意外他的问题。

思忖了一下他的问题,她抿­唇­沉默。

应该说,无言以对。

因为这个问题太尖锐,也太直白,不,应该说,直直击在了她的心里面。

她悲哀地发现,她是的。

她就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她已经失去了信任的能力。

当然,这里的信任,不仅仅指对他,更是对自己。与其说她不信任他,倒不如说她不相信自己。

见她默不作声,郁临旋笑了,垂眸,笑得有些苍凉。

“看来,心魔不除,你这辈子都会这样!就算你此刻信我,也难保他日不疑。”

郁临旋边说,边抬眸看向她。

庞淼不是听得很明白。

特别是心魔二字,她的心魔,还是他的心魔?

正怔愣之际,郁临旋忽然起身,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就如同方才那个男人一样,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

然后,拉起她便走。

“去哪里?”庞淼莫名。

郁临旋却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将她拉出了门。

庞淼很是被动,她蹙了蹙眉:“我还在做事呢,下面还有预约好的客人等在那里。”

“让他们等着!”郁临旋头也未回,脚步更是不停。

经过大堂时,几个伙计看到,都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

“陆姑娘!”

“陆姑娘,怎么了?”

看郁临旋架势,以为要对她不利,有两个伙计准备上前阻止,庞淼见状,恐发生冲突,连忙示意几人。

“没事,一个故人,我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末了,还不忘吩咐安生:“后面的客人你去帮忙解释一下。”

“好的。”

出了门,外面依旧大雪纷飞,郁临旋拉着她走到门口树上系着的一匹马前,回过身,伸手替她将披风的风帽拉起来戴在头上。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有滋有味得很嘛,看那些人对你的态度,不亚于对老板娘。”

男人是微斜了一丝­唇­角说这话的,但是,眼里却无一丝笑意。

庞淼怔了怔,还未反驳回去,眼前景物蓦地一倒,男人已经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放上了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

见此,庞淼有些急了:“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

总不能他是带她离开,带她回去吧?

她可不想回去!

而且,也不能这样什么都不交代,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样一声不响、不负责任地离开。

无论是陆长风,还是宝玉轩,又或者这个轩里的众人,都是有恩于她的人。

郁临旋没有理她,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就在雪地里行了起来。

庞淼有些生气,为他的态度,也为他一意孤行的做为。

“郁临旋,你能不能尊重我一次?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自尊的人!”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5】“我哪里不尊重你了吗?你一个有夫之­妇­,跟着别的男人离家出走,你又可曾尊重过我这个丈夫?”

男人双臂拢在她的身侧,呼出的气息就喷打在她的耳畔。

明明是滚烫的,她却感觉到了寒意。

白雪纷扬。

地上的积雪也挺厚,马蹄没入其中,虽然郁临旋扬鞭快赶,但是,马儿跑得并不是很快。

庞淼脑中思忖着,如果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去,那么厚的雪,也应该不会受伤。

这般想着便这般做。

只是男人的动作比她还快,她刚朝一侧一滑,男人的手臂已经将她捞了回来,并双臂将她困于胸前,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庞淼挣了挣,挣不掉,有些无力。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我到这么一个小镇上,你都能找到我,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郁临旋紧紧抿了薄­唇­,没有做声。

不,他并不神通广大。

他是找了六家宝玉轩分号,才找到这里,他几乎找遍了半个大齐。

如果不是他听说,秀水镇的宝玉轩里有位手艺一绝的陆姑娘,他也不会第七家找到秀水镇,他也不会在此刻找到她。

按照他的路线规划,第十家才是秀水镇,也就是倒数第二家,他才会找到这里。

一路找寻,他经历了多少煎熬,她不会知道,就像他经历了多少失望一样,她也不会知道。

“郁临旋,你能不能给个准话,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庞淼还在那里聒噪。

“带你去剔除心魔!”男人终于出了声。

庞淼再次怔了怔,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心魔这个词。

原来是说她的心魔。

她的心魔是什么?到哪里去剔除她的心魔?如何剔除她的心魔?

经过长街,经过小巷,又经过一段好长的小路,来到一片林子里。

风雪中,庞淼远远地看到林子深处停着一辆马车。

他们就是朝马车行去。

马车前面的车架上坐着车夫,见他们二人前来,车夫连忙从车架上跳下来,跟郁临旋恭敬颔首行礼:“大当家的。”

庞淼眸光敛了敛,看来,是天明寨的兄弟。

行至马车跟前,郁临旋拉了缰绳将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与此同时,也顺势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并未放在雪地上,而是直接放进了马车。

庞淼以为是要换交通工具,毕竟外面在下雪,所以,将马换成马车?

“还有多远?”她忍不住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扬手示意那个车夫。

车夫颔首领命,咯吱咯吱踩着积雪离开。

庞淼便又懵了,车夫走了?他自己赶车?

就在她心头疑惑之际,却见男人也弯腰打帘而入。

“你不去赶车吗?”庞淼问他。

“不赶了,就在这里。”男人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就在这里?

庞淼一时反应不过来,可是当两人鼻尖几乎就要撞上的瞬间,她呼吸一滞,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你要做什么?”她满眼戒备。

“说了,帮你剔除心魔。”男人修长的手指解开她披风的带子。

庞淼脸­色­一变,没想到所谓的剔除心魔竟然是这个,她伸手推开他,却不料下一瞬又被他铁钳一般的大手捞到自己面前。

并且风衣已解开,大手又开始解她衣领的盘扣。

庞淼真的吓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伸手抓他的腕,不让他乱动。

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只一下,他就将她的手挥开。

庞淼又只得去抓自己的衣领,不给他解,却终是抗衡不过他。

看着男人大力的、野蛮的、却又极其冷静的脸­色­,例行公事一般的脸­色­,庞淼很受伤,也很慌惧,却也火了。

“郁临旋,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挣扎,气喘吁吁,试图从马车里出来,可是他高大的身形就如同一堵墙一般,将她堵得死死的。

外袍的领口被他解开,中衣跟里衣都是那种左右相抄的领子。

他只大手一拉,就将她三层衣物褪到了肩下。

凉意袭上肌肤,庞淼红了眼。

“郁临旋,你放开我!”

她推他,推不开,拉他,拉不动。

她挣扎,她打他,她踢他,她甚至将他脸上萧震的面皮撕了下来。

面对她的反抗,他似乎也失了耐心,大手将她挥舞的两只手一捉,并在一起,只手钳制住,长腿更是将她乱动的两腿一按,不让她乱踢乱踹。

另一只手已然迫不及待地扯下她腰间的罗带。

“郁临旋,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我们有话好好说,别这样,我们好好说”

挣扎无效,反抗无效,庞淼丝毫办法都没有,筋疲力尽的她只得气喘吁吁地求饶。

见她一直在喋喋不休,男人直接低头,以吻封缄。

强势霸道地将她吻倒在马车里,他开始剥着自己的衣衫。

当两人彻底赤诚相对,庞淼终于哭了出来。

她咬他,不顾他痛,大力地咬,逼迫他放开她的­唇­。

“郁临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人凤眸炽烈晦暗,一瞬不瞬凝着她,同样气喘吁吁:“我当然知道!你一直计较的不就是我不碰你吗?”

沙哑的声音响在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就像是另一个人。

庞淼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中大痛。

原来,他说的,这个就是她的心魔。

见男人逼向她,她吓得又颤又抖,哭着摇头,哽咽着摇头:“郁临旋,别,别这样,我不计较,我真的不计较”

见男人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以为男人不信,又连忙改口道:“真的,我计较的不是这个,不是,你起来,起来好不好?那天我是太冲动了,跟池轻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我真的不计较,你放开我,放开我好不好?”

男人稍稍跟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垂目看着她不着片缕的身子,忽然伸手来到她的后腰,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摩挲。

庞淼怔了怔,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

他摩挲的那个地方正是那日在凉亭里撞到石桌的地方。

不过,早已经好了。

就在她以为他是不是准备放开她的时候,落在她后腰上的大手骤然一紧,将她扣向自己的同时,伟岸身躯也强势逼近。

见他打开自己的身子,庞淼失控惊呼:“郁临旋,你是不是疯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不能这样!

此时的她,已然顾不上难过,顾不上屈辱,顾不上其他的所有所有,脑子里充斥的,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行,他会中毒的。

她不能让他中毒!

绝对不能让他中毒!

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慌惧过,她泪流满面,语无伦次。

“郁临旋,我错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你解释我也信你,你不解释我也信你,我打心底信你发自内心地信你,以后也保证不再疑你,好不好?只要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我信你,我一辈子都信你,好不好吗?”

她哭出声来,无助无措地望进他也红得似血的眼里。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压抑怒意红了眼,还是因为欲念熏红了眸眼,又或许是,也哭了?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在那双赤红的眸子里除了看到了火焰,看到了晦暗,还看到了执意,也看到了决绝。

她只知道,那一抹巨痛传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心中天崩地裂的声音。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6】毕竟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毕竟心中也会好奇,她也曾经暗地里羞涩地想过,如果跟他真正的做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如此这般。

大概是心中太过难受,太过慌惧,太过抵触,除了痛,她没有别的任何感觉。

头上马车的车顶一直在晃,天旋地转。

她甚至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眼睛赤红得似乎下一刻要滴出血来,只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突起,以及大汗淋漓。

他也是痛的吧?

虽然意识已经七零八散,但是,她还是清晰地知道,他在最后那一刻的紧急撤离。

心痛悲伤也在那一个瞬间,被放得那么大那么大。

她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一个举措是什么意思。

不让她怀上孩子,是吗?

他明明那么喜欢孩子。

脑子里慢慢被掏空,她躺在那里没有动。

马车里一片狼藉,两人的衣服乱做一团,钱袋、装药的小瓷瓶、帕子都凌乱在车厢里,她还看到了在枫叶谷,她买给他的那枚题词枫叶书签。

又是他在收拾残局。

他给她擦拭,给她穿衣,这不禁让她想起在鸾县,她中了媚毒,他用手给她解毒的那次,他也是如此。

将她都穿好,他才开始穿自己的衣袍。

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有微末的衣风拂过,她发现,饶是到了这般境地,她最担心的,还是他身上的毒。

犹豫了很久,她终是忍不住哑声问出口:“你身上的毒”

男人沉默。

衣袍穿好,他打帘出去。

在帘子重新被放下的那一刻,她听到他同样微嘶的声音透帘而入。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彻底剔除心魔,我别无选择,要不,死,要不,倾覆天下。”

庞淼呼吸一滞。

不,不是这样的。

她的心魔不是这个。

她的心魔是他不爱她,而不是他不上她。

明明还有第三条路,明明只要他爱她,他跟她就算如此,他也不用死,更不用倾覆天下。

只是,他们之间没有第三条路。

那现在怎么办?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她忽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响起,她一震,伸手一把撩开车幔,便看到风雪中,男人打马离去的背影。

庞淼怔忡。

什么情况?

他走了?就这样走了?

不是说专程来剔除她的心魔吗?既然终是将她一人留在这里,又做什么要用那么大的代价来剔除她所谓的心魔?

庞淼好一会儿回不过神,雪幕成帘,雪尘飞扬处,一马一人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她忽然意识到,他是不是回天明寨开启山洞拿解药了?

肯定是,不然不会走得这般匆急。

可是,可是可是那样岂不是会将疫毒放出来?

他方才说,要不,死,要不,倾覆天下,她不想他死,他肯定也不想倾覆天下。

怎么办,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她急得再次哭了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追去天明寨?一个不爱她,连孩子都不愿意给她的男人,她要不要追去?

可是,不追去,她又真的好担心,太担心了。

几乎未做多少犹豫,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天明寨。

她永远也做不到无视他的生死。

何况这件事还是因她而起,虽然最根源的症结是他不爱她,但是,那也是她的问题,她的失败,她的无能,是她没能让他爱上她。

而且,如果不是她的不辞而别,不是她跟陆长风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他也应该不会生气至此、冲动至此!

像他这样成熟的男人,定然是怒到了极致,才会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

所以,是她的错,是她害了他,都是她害了他,如果可以,她宁愿一切的一切,都由她来承受。

浑身酸痛,骨头就算是散了架一般,那里还非常不舒服,火烧火燎地痛,她咬牙忍着,从车厢里下来。

不会赶马车,她直接将拉车的绳子解了,将车厢弃掉,翻身上马。

她得先回宝玉轩打声招呼,不能再做不辞而别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

当她拖着酸痛的身子,回到宝玉轩的时候,陆长风正在大堂里跟潘主事在说着什么。

陆长风一个侧首看到她进来,面­色­一喜,当即就弃了还在说着什么的潘主事,大步迎了过来。

“你去哪里了?我一到就听到他们说,你被一人拉走了,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庞淼看着他,看着他眉目担忧,语含责怪的样子,忽然笔尖一酸,红了眼眶。

陆长风一怔,脸­色­也变了,大手更是握上她的双肩,急切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庞淼垂眸,泪如雨下。

见她不做声,想要抑制住不让自己哭,却又完全控制不住的样子,陆长风急了:“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庞淼摇摇头,吸吸鼻子,抬眸看向他。

“你怎么又来秀水了?”

“我是去另一个镇,路过秀水,便过来看看你。你还没有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呢?你做什么会哭?”

庞淼抿了抿­唇­,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陆大哥,我想去天明寨总寨一趟,正好你回来,我跟你辞个行。”

陆长风黑眸视线落在她有一小块破皮的­唇­上,又眼梢一掠,扫过她颈脖上的朵朵红紫,眼波微敛,薄­唇­轻启道:“做什么这个时候去天明寨?上午将你拉走的那人,是郁临旋?”

庞淼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吸吸鼻子,哑声道:“他出了点事,我必须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

庞淼不语。

陆长风望进她的眼底,也静默了一会儿。

“你去过天明寨总寨吗?”

庞淼摇摇头。

陆长风蹙眉:”那你如何去?”

“没事,大概方位我知道的,而且,有地图,还可以问人,总归是能找到的。”庞淼抬袖揩了揩脸上的泪湿。

陆长风没有做声,沉吟了片刻。

“这样吧,你先回房去收拾一下,我跟小潘商量商量,等会儿派个人赶马车送你去天明寨,不然,江湖险恶,你一个女人,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不放心。”

“没关系,我可以的。”

庞淼自是拒绝,她已经麻烦他,麻烦这帮人够多了,怎么还能再这样大费周折?

但是陆长风执意:“不行,你是我从京师带出来的,我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若不是我还有事,我就亲自送你去天明寨了。”

庞淼眼帘颤了颤,心想,也幸亏他有事,不然他亲自将她送上天明寨,那简直

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见她还在犹豫,陆长风又宽她心道:“安排一个人而已,又不麻烦,而且,此去天明寨,路途遥远,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有个人替你赶车,反而能更快到达。”

好吧,陆长风说得也不无道理。

“那就谢谢陆大哥了。”

“嗯,放心吧,保证帮你安排好,快回房去吧,洗把脸。”陆长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柔体贴的样子,惊才绝艳。

庞淼点头,举步朝后院的方向走。

大概是站了有段时间不动的缘故,酸痛的腰似乎更酸了,她边走,边拿手揉了揉。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陆长风一直目送着她。

只是原本温润的脸­色­逐渐清冷下来,漆黑如墨的深瞳里,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和复杂。直到那抹孱弱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他才怔怔将目光收了回来,垂了垂眸,掩去眸底的那一丝落寞。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7】回到厢房,庞淼就快速收拾了起来,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用的基本都是宝玉轩的,就几套衣服胡乱地塞进包袱。

她根本没有心思收拾,满心满脑都是郁临旋中毒的事。

虽然,她知道,自己着急也无济于事,就像她知道,就算她去了天明寨,也帮不上任何忙一样。

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去担心,至少,她要看着他,她要在他身边。

收拾完,她又在厢房里等了等,没等到陆长风。

她觉得自己真的等不了了,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所以,她直接寻去了前面。

陆长风不在,安生说,他方才好像听到陆老板让潘主事去库房,可能是去盘库存了。

庞淼知道,其实秀水的宝玉轩里每个人都挺忙的,因为分工很明确,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事,又加上生意不错,所以每天都很忙碌。

她想跟陆长风说,如果实在派不出来人,就不用了,她自己去就行。

主要是,她真的不能等了。

所以,她又寻去了库房。

让她意外的是,库房里竟然也没有人。

其实,库房是个很敏感的地方,因为所有贵重的首饰都摆在这里,一般时候,一般人是不能进的,除了潘主事,或者经过了他的同意,才可以。

为了避嫌,庞淼准备赶紧出去,刚转过身,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她吓了一跳。

循声回头望去,便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货架下的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她震惊,不知怎么回事?

可当听到有脚步声和人声从洞里传来,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库房下面还有地下室。

想想也正常,宝玉轩里卖的都不是普通的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库房下面有个隐蔽的地下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听到的是潘主事的声音:“那我就派安生送庞淼吧。”

然后便是上石阶的脚步声。

庞淼怔了怔,为潘主事口中的“庞淼”二字。

陆长风给大家介绍她时,是用的陆灵的名字,这个男人竟然知道她是庞淼。

也没有想太多,她准备趁他上来之前,赶快撤,不然,让他们知道,她发现了密室,终究是不大好。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她又听到潘主事开了腔:“属下还是不懂,主人口中的‘机会终于来了’是什么机会?这件事非同小可,属下觉得还是要”

庞淼呼吸一滞,为潘主事口中的“主人”二字。

这个称呼她并不陌生,曾经二姐就一直说。

而且,潘主事不是应该称陆长风陆老板吧?另外,他还自称属下。

一颗心狂跳起来,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果然,她听到陆长风将潘主事的声音打断:“你自是不懂,因为你不知我们的计划,我们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促成郁临旋跟庞淼的夫妻之实,放心,郁临旋迈出了这一步,我们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庞淼脚下一软,愕然睁大眼睛。

眼前,白茫茫,耳边,嗡鸣声一片。

恍惚间,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不,她摇头,她难以置信。

那不是陆长风,不是帮她助她,给她温暖的陆大哥。

虽然是他的声音,却也不像是他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温润,她只听出了冷。

什么叫他们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促成郁临旋跟她的夫妻之实?

今日的种种,是他们促成的?

他们促成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让郁临旋死,让郁临旋倾覆天下?

她知道,是后者。

因为,要让郁临旋死,他们有过太多的机会,他们也有很多的别的方法,如此处心积虑,只可能是后者。

只是,他们是哪们?是指的哪些人?

是他跟二姐吗?

因为二姐就是一直打着帮她讨回公道的旗号,想要郁临旋碰她。

是了,就是他们。

她想起当日在鸾县,她中媚毒后的翌日,二姐很开心地找到了客栈。

当听她说,郁临旋并没有真的碰她,只是用手帮她解了毒而已的时候,二姐就当即变了脸,还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那他回天明寨做什么?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呢,这两件事的关系点在哪里?

今日她才明白过来,因为她的媚毒解了,郁临旋又紧急回天明寨,所以,二姐以为他们有了夫妻之实,郁临旋中毒,回天明寨是为了打开山洞拿解药。

只是

只是,二姐的坏,她知道,她也早已领教。

陆长风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那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个男人,那样热心真诚的大哥哥,都是假的吗?都是装出来的吗?

不,她不相信。

她不能再听到风就是雨,不能兜头兜恼地听到两句话,就妄下结论,她要搞清楚,她要跟他问清楚。

举步,正准备朝洞口的方向走去,忽然后颈一重,有人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脑脖处,她甚至都未来得及哼一声,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庞淼厢房的门口,潘主事抬手叩了叩门,见里面无人应,他又边敲,边唤了两声。

“陆姑娘,陆姑娘”

依旧没有人答应。

他怔了怔,试着轻轻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厢房里没有人。

人呢?

他微微疑惑,环顾了一圈,发现庞淼的衣服都不见了,便转身出了门。

******

潘主事来到库房的时候,陆长风正好从地下室里出来,关上地面的机关。

“主人,庞淼已经走了。”

陆长风一怔,回头看向他,“走了?”

“嗯,我方才去她的房中准备通知她,未见到她的人,她的包袱不见了,衣服也都带走了,刚刚碰到安生,我问他可曾看到她,安生说,她找过我们两人,然后,就没注意了。想必是等不及了,又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所以,就自己走了。”

陆长风有一瞬的失神,收了目光,垂眸,喃喃低语了一句:“就那么一刻都不能等吗?”

见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潘主事自是心知肚明。

他不是傻子,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前段时间这个男人离开时对他的再三叮嘱和交代,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庞淼的确是很关心和照顾的。

而且,这种关心和照顾跟利用无关。

“主人,属下问句不该问的,庞淼在主人心中,一定是有些分量的,且不一样的存在吧?既然如此,主人为何非要促成她跟郁临旋的夫妻之实?想要让郁临旋碰女人,又不是非要庞淼,可以找别的女人,主人难道就不在乎庞淼脏了吗?”

陆长风沉默,转过身去,将开洞门的机关掩好。

潘主事以为他不愿意说,便也没再做声,却又看到陆长风徐徐转回身来。

“若是别的女人可以,又岂会非要利用庞淼?郁临旋是随便哪个女人都会碰的男人吗?我们如此安排,自然是有必须如此安排的原因。世事本就难两全,一切决定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取舍而已。”

末了,又几不可闻地低低一叹,“她脏了也好,我们又何尝­干­净?”

潘主事一怔,有些愕然。

他还是第一次听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

我们又何尝­干­净?

“那现在,需要派安生去追庞淼吗?外面风雪大,路不好走,她刚离开不久,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让安生去追吧,追上了,就让安生送她。”

“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8】安生驾着马车追赶了好长一段路,都未看到庞淼的身影,没有办法,他只得折回。

陆长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未感到震惊。

“以她那一刻都不想耽搁的急切,你追不上也正常。”

见他挥退安生,潘主事又忍不住问道:“主人,难道就这样放庞淼走了吗?”

“不然呢?”

“庞淼在我们手上,也是郁临旋的一个掣肘,关键时刻,指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当然,主人可能并不想用庞淼的­性­命来威胁郁临旋。”

这一点,潘主事一说完就意识到了。

如果要用,早用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陆长风抬眸瞥了他一眼,沉默了半响。

“放庞淼走,让她去找郁临旋,我自然是有我的用意,人,可以为所爱之人赴死,也可以为所爱之人求生。我让她去找郁临旋,让郁临旋见到她,看着她,他怎么会舍得死?我不过是为了增强他求生的欲望罢了。”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确不想利用庞淼的安危来做威胁。

潘主事其实没怎么听懂,但是,大概意思他明白,总之就是跟计划有关,所以,也没有再多问。

******

庞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快速撩开窗幔。

外面依旧风雪交加,此刻马车行在一条林间小道上。

是谁?是谁击晕了她?此刻又带她到哪里去?

一颗心狂跳,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屏住呼吸,伸手轻轻撩开门帘的一点点缝隙,她偷偷看向前面。

赶车的是个男人,只能看到背影,很高大,头顶冠玉束发,脑后墨发轻垂,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似乎比这漫天白雪更胜。

背影并不熟悉。

是谁?

会是陆长风的人吗?因为她偷听到了他的秘密?

就在她思忖着对策的时候,前面男人蓦地扬臂,一枚什么东西脱手而出,抛向后面,直直从她撩开的门帘的缝隙里,擦着她头顶的发丝飞入,落在车厢里。

她大惊。

回头看向车厢,是一枚令牌。

那令牌她并不陌生,上次跟随天明寨的人一起出镖,她见过的,那些兄弟一人有一枚,代表着天明寨的身份。

所以,这个男人是天明寨的人?

执起那枚令牌,她看了看,不像是假的。

其实想想,也不应该是假的,如果是陆长风的人,如果是想要对她不利的人,早对她不利了。

对方只是击晕了她而已。

想想当时的情况,她贸然去质问陆长风,那才是最危险的事。

所以,对方算是救了她。

只是,此人也太厉害了吧?

她就只撩开那么一点缝隙,且还屏住了呼吸,他没有回头,都知道她在看他。且也没有回头望,就能将令牌抛得那么准,从那一点缝隙里而入,还能确保不砸到她的脸,从她的头顶掠过。

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震惊地发现,她收拾好的包裹竟然也在车上。

这一点让她挺意外。

没想到这个男人心细如此,看来,对她在宝玉轩的情况应该很了解,不然,怎么知道她住哪个厢房?

再次伸手撩开车门的帘子,只不过这一次,是大开,她问向前面赶车的男人。

“请问是你们大当家的让你来的吗?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天明寨吗?”

男人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做声,但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庞淼怔了怔。

看来,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主儿,一切都用行动告诉她,从丢令牌给她就看得出来。

一颗心慢慢安定,她将令牌伸出去从他的肩头递给他。

“那就辛苦你了。”

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将令牌接过去,只手拢入袖中,继续赶车,依旧未语。

庞淼也看清了对方的眉眼容貌,是她没见过的人。

不认识也正常,天明寨那么多兄弟,她其实也就认识上次出镖的那十几人,以及京师天明寨分镖局的其他人,外加萧逸和萧鱼而已。

坐回到马车里,她又开始担心起郁临旋来。

自己不亲自带她走,让别人来带,说明他走得真的很急切。

他走得如此急切,是不想毒发在她的面前,还是急着回天明寨打开山洞食解药?

如果是前者,那又做什么让人来接她去天明寨?

可如果是后者,那又岂不是中了那些歼人的计,涂炭生灵?

一颗心又急又忧又乱,她不知道郁临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发现赶车的男人是个哑巴,是在半路用膳的时候,她看到他买包子都没跟人家开口,而是指了指蒸笼,然后,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四个”。

对此,她还很是意外呢。

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虽不说话,却气质高洁,优雅出尘,这是除郁临旋之外,她发现的第二个不像是天明寨这种草莽组织的人。

居然是哑巴。

可惜了。

******

接到天明寨一带发生瘟疫的消息是在五日之后。

当时陆长风正在厢房里喝着茶,消息是他们的人飞鸽传书传来的。

陆长风很激动,一向沉稳的他,甚至打翻了茶水。

“终于等到这一日,”他起身拍拍潘主事的肩,“我也是时候该出场了。”

潘主事看着他。

虽然知道这个男人一向冷静稳重,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但是,毕竟此事非同一般,开弓再无回头箭,所以,还是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先派人去打探一下?”

陆长风笑:“你能想到的,我还能想不到?我早就派人去了,而且,天明寨总寨里也有我的人,若郁临旋耍什么小心机,我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再说了,瘟疫不像是别的东西,一个人做戏容易,一帮人”

陆长风的话没有说完,笑了两声。

潘主事知道他的意思,一堆人做戏就不可能。

想想也的确,染没染上瘟疫,一探脉搏便能看得出来,也假装不了。

“恭喜主人,主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天生就应该是高居庙堂之人,又岂是郁临旋那种人能比的?当年,他那么优越的条件,占着那么好的先机,都以失败收场,如今,又为了贪生怕死,不惜赔上百姓的­性­命,这种人本就没有坐拥天下的资格。”

陆长风瞥了他一眼。

“不,你低估了郁临旋,他其实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人,当年,他起先是无心皇位,后来在最后一举时,他选择了放弃,并站在了当今帝王的那方,也是权衡之后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又比如这次,你以为他真的是怕死吗?不!”

陆长风摇头。

“如果是我,我也会同他一样选择打开山洞食解药。为何?因为,如果他食了解药,最大的收益,当然是他不会死了,而且,按照约定,最后我也会将毒疫的解药给他,那些百姓就也不用死了。”

“但是,如果他选择了死,除非自己在死前毁掉自己的双手,否则,他死后就有各种可能发生,只要弄到他的手,剩下的只是破密码而已,同样可以打开山洞,放出疫毒,总之一句话,活着,还能走一步看一步,死了,一切都免谈。”

说完,又低低补充了一句。

潘主事辨了辨,他说的是,“再说了,刚跟心爱的人以如此大的代价表明心迹,让对方去了心魔,他又怎会甘愿就这样死掉?”

潘主事怔了一瞬,回神笑道:“那还是主人神机妙算啊,算到了郁临旋的心里。下一步,主人打算怎么做?”

“先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39】白日赶路,夜里投店,终于在第十日来到了连山镇。

其实庞淼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根本不想投店,只想日夜兼程。

但是,毕竟她是坐车之人,困了,可以躺车里睡觉,而辛苦的,是赶车之人,不眠不休肯定不行。

而且,可能是对方气定神闲的沉稳­性­子感染到了她,让她觉得,相信他的安排应该不会有错。

虽然从未来过这么偏僻的镇,但是庞淼早就知道这里。

在那年得知郁临旋就是天明寨大当家萧震的时候,她就翻看过地图,找过这个地方。

连山镇是大齐最西南的一个镇,因群山环绕而得名,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叫紫瞳山,天明寨总寨就在此山上。

曾经也无数次想过,他会带她来吗?这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是在这般的情况下才来到这个地方,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里会变成这样。

一到镇上,赶车的白衣男人就给了她一块白布。

她起先还不知道做什么,在看到他自己也拿出一块系于脸上,遮住口鼻,她才明白他的用意。

只是,她还是疑惑,为何要掩面?

怕谁认出他们?又或许是上天明寨的规矩就是如此?

直到路过镇上的街道时,看到两旁不少奄奄一息,像是得了重病的百姓时,她才意识过来掩面的目的。

与此同时,她也大惊,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重病?这么多的人得重病?而且,需要掩面,所以是会传染的病,所以

是瘟疫!是郁临旋拿解药时放出了疫毒!

她震惊,又难以置信。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扒在窗口往外看,这些百姓都聚在一起,在一块空地上,或坐着,或躺着,有掩着面纱的大夫在其间穿梭忙碌。

她想起郁临旋说的话,关于他母妃留这疫毒的用意。

既然那个女人如此处心积虑,就一定不会是好解的疫,这些大夫最多就是稳定稳定疫情而已,肯定救不了人。

她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真的。

眼前的一切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但是,她更不想看着郁临旋死。

哪样她都不希望看到。

而且,她深深地知道,此时此刻的郁临旋,绝对不会比她好受。

就算食了解药不用死了,他此刻心里也一定在痛苦煎熬。

因为除了负疚,还有一个更大的决定等着他做。

忙碌的身影中,她蓦地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眸光一敛,她想了起来,那人叫樊篱。

对,就是樊篱,是名震大齐的法师,也是当今皇帝的好友,经常出入宫里,他们见过好几次面。

他也来了。

那看来此次疫情京师那边已经知道了。

想想也是,他们在路上走了将近十天,郁临旋应该早就回天明寨了,这个疫情也肯定发生有几日了。

“白衣大哥,麻烦停一下车。”

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对方又不能说话,见他路上住店的时候换了几套衣服都是白­色­的,她就­干­脆一路叫他白衣大哥了,对方也没有反对。

马车停了下来,男人疑惑看向她。

她撩开车幔,跳了下去,“我看到了一个熟人,我去打声招呼。”

其实,打招呼是其次,她是想了解一下这边,以及京师那边的情况。

“樊法师。”

她出现在樊篱面前的时候,樊篱还愣了一下,眸露意外。

想起自己掩着面,且以前交集也不多,她将他眼中的意外看成了怔懵,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庞淼。”

樊篱当即就反应了过来,笑道:“原来是五王妃。”

末了,又眉心一蹙:“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这里现在环境可不好,正闹瘟疫呢。”

“怎么会闹瘟疫?”庞淼佯装不知。

“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从家禽,或者牲畜那里感染过来的,另外,此镇大山极多,山上怪兽也多,也可能从那些野生的兽类身上感染过来的。”

庞淼点点头,心口微微松了松。

至少,现在还没有怀疑到郁临旋头上。

“是皇上派你过来的吗?”

“是啊,可不就是受皇命,皇上对我最好的地方,就是哪里有危险,就将我往哪里派。”

庞淼弯了弯­唇­,很佩服他这样的时候,还能开出玩笑来。

“能者多劳嘛。”

樊篱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天明寨在紫瞳山,离这里不远,王妃是去那里的吧?”

“嗯,是的。现在这里的情况怎么样?有根治瘟疫的药吗?”

樊篱低低一叹,摇头,“现在还完全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类型的瘟疫,所以我们的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也只能尽力了。”

庞淼心中戚然,看着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樊篱目光朝远处一探,看向她的马车那边,她也回头看了看等在马车边上的白衣男人。

怕对方久等,她跟樊篱道别。

“那我走了。”

转身的时候,却是被樊篱喊住:“王妃等等!”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0】

庞淼回头。

樊篱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在端药给一个病人的俏丽身影,笑道:“我已经是一个一岁半孩子的爹了,以后就不要叫我法师了,她,便是孩子的娘,潇湘懿,潇湘阁阁主潇湘云的妹妹。”

庞淼有些震惊。

果然,两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啊,这个男人不仅还俗了,还娶妻生子了。

妻子竟然还是潇湘云的妹妹。

心生羡慕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失落。

人家两年的变化可能就是翻天覆地,只有她七年后的今日同七年前还是一个样子。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庞淼笑着解释,“恭喜你了。”

樊篱笑笑,“没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跟五王爷也赶紧着,若生个女儿,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开个亲家呢。”

庞淼只是笑。

她也只能笑,还能说什么。

“这个药给王妃,”樊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虽不能彻底治疗瘟疫,却也能够与之抗衡一段时间,此镇离天明寨不远,不知天明寨里是什么情况呢,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谢谢。”庞淼伸手接过,攥在手心,“那我就不去跟樊夫人打招呼了,她也忙。”

“嗯。”

庞淼颔了颔首,转身离开。

******

天明寨果然是天明寨啊,一直盘着山上,因为是暴雪初晴,积雪未融,山路极不好走,马车走得特别慢。

庞淼心中急切又紧张,一直撩着窗幔看着前方。

终于好不容易远远地看到了云雾缭绕中的寨子,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白衣大哥,怎么了?”

男人跳下车架,也示意她下来。

她怔了怔,虽心中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办,弯腰下了马车。

男人又示意她站在原地等一下,然后牵着马儿,将马车赶到边上的林子里。

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将马车赶到哪里去,反正最后看不到马车了,他却手里拿着她的包袱回来了。

将包袱递给她,男人看了看远处的寨子大门。

庞淼不解地站在那里,男人忽然将她往腋下一夹,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耳边风声呼呼,庞淼心中更加莫名。

“白衣大哥,为何要这样?”

男人竖起食指,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她便闭了嘴。

她发现男人带着她踏着轻功,并未从天明寨的大门和前院走,而是绕到了后面,然后直接落在了屋顶。

然后又是一顿踏着轻功、不带一丝声响地疾走,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停住的时候,男人似是凝神听了听,然后带着她飞下屋檐,轻盈无声地落在屋后,再带着她从一扇半开的窗飞入。

再落下时,她就发现他们身处一间厢房里。

刚准备开口询问,男人再次提前制止了她。

然后指了指桌边的软椅,示意她坐,并再次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外面,示意她静候。

神秘兮兮的,庞淼看着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见男人气定神闲地撩袍在一处椅子上坐下来,她便只得也按照他的意思坐着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响起:“大当家的。”

庞淼一震,循声望去。

这才发现,声音是来自隔壁。

并不是隔壁厢房,而是此屋是个套房,分内殿和外殿,她所处的位置是内殿,声音来自外殿。

因为内殿的门是开着,且环境特别静,所以,声音就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所以,郁临旋在外面?

正怔愣间,就听到郁临旋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等你很久了。”

只一句话,还不是对她说的话,就让庞淼心尖颤抖得厉害。

才十日未见,十日未见而已,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从来没有哪一刻听到他的声音,像此刻这般,让她觉得他那般真切地活着,让她想要冲出去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见对面的白衣男人看着自己,庞淼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别过脸,再次凝神细听隔壁的动静。

外殿,郁临旋端坐在桌案旁,微凝着双目,瞥着衣袍轻荡,从门口缓缓走入的男人。

“等我做什么?等我给大当家的送瘟疫的解药吗?”

男人­唇­角轻勾,一直走到近前,撩袍不请自坐在郁临旋的对面。

郁临旋也不计较,面­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同样­唇­角轻弯,“等着看到底我母妃托付的人是谁?我母妃都去世那么久了,还如此处心积虑、忠心耿耿地要完成她的遗愿。”

男人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挑了挑眉尖:“托付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给大当家送瘟疫解药的人。”

“哦?”郁临旋亦动了动俊眉,“所以,你今日前来是给我送解药的?”

“当然不是,”对方微笑摇头,“大当家的应该知道,自己要完成什么任务,才能得到解药吧?”

郁临旋眸光敛了敛,黑眸深邃如潭,薄­唇­轻启道:“谋朝篡位么?”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对方笑意盈盈。

“那应该怎么说呢?请陆老板教教我!”

对方面­色­一滞。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1】

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身份,男人还怔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有否认,而是­唇­角一勾,­干­脆将脸上的面皮撕了下来。

的确是陆长风,他也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大当家的不愧是大当家的,眼力如此之好,陆某佩服之至。只是,陆某好奇,大当家的几时知道是我的?”

郁临旋瞥了他一眼,“早就怀疑是你了,只是不敢肯定。”

陆长风微怔,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所以,方才大当家的说那话其实只是在诈我?”

“当然不是,我已肯定是你。”

“哦?”陆长风一愣,“那又是几时肯定的?”

郁临旋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想,要不要跟他多费口舌,最终还是开了口。

“在庞淼离家出走,我得知我跟她食用的那个叫二姐的女人给的解药里被下了毒,然后被人催眠后,会出现幻听幻视的时候。”

陆长风面露意外。

意外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还有内殿里面的庞淼。

二姐给的那个解药被下了毒?她怎么没感觉到?

还有,被人催眠后,会出现幻听幻视,又是个什么意思?

“大当家的又怎么知道跟我有关?”外殿,陆长风问。

“很简单,原本我就怀疑你,然后,庞淼会去参加比赛,也是你请她去的,因为你很清楚,按照一直以来的规矩,皇后娘娘也一定会参加,你就在恰当的时机,催眠了庞淼,当然,还有一点,催眠必须是在催眠者和被催眠者四目直视的情况下,才可以进行的,这就更加说明了是你,在场的,庞淼并无多少熟识之人,跟她四目相对的可能­性­最大的人,依旧是你。”

“大当家的果然心思缜密,只是,这件事其实也怨不得我,既然大当家的都知道,要毒跟催眠相配合,且还知道如何催眠,那想必大当家的应该也很清楚,这种催眠只对有心魔的人有效,说白,如果庞淼自己心里没有委屈,没有计较,没有心魔,就算我给她催眠,她也不会出现幻听,不会歪曲大当家的跟皇后的谈话,更加不会有冲动的举措,她当时有多冲动,就说明她的心魔有多强烈,她幻听到的,都是她心里长期想的东西,跟外人无关。”

内殿里,庞淼早已面容失­色­。

原来

原来

所以

所以所以,是她歪曲了郁临旋跟池轻的谈话,是她出现了幻听,她听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所以,郁临旋跟池轻两人并不是说的她听到的那些话。

她想起当时,她上前就扇了郁临旋一耳光,郁临旋和池轻震惊的表情,她想起当时,池轻一直试图给她解释,她根本不想听的坚决,她想起郁临旋当时生气又无奈的样子

难怪。

难怪那日郁临旋出现在秀水,不停跟她提心魔,甚至,那般不计后果地强要了她,也是为了帮她去除心魔。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她懊悔不已,若不是对面的男人不时提醒她莫要做声,她真的恨不得冲出去质问陆长风,为何要这样对她?

外殿,两个男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不要将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从那个叫二姐的女人找到庞淼,以给庞淼医体寒为借口,却给她下让人生不如死的毒开始,你们对她伤害得还少吗?”

郁临旋眸光转寒,声音也从喉咙深处出来。

陆长风微微抿了­唇­,出乎意料地沉默未响。

“无话可说了吧?你们如此处心积虑,给她下毒,给她下媚药,给她催眠,你跟那个叫二姐的女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她骗得团团转。就算她有心魔,难道不是你们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吗?是你们蓄意的引导,是你们的离间,才让她的心魔越来越强,越来越深。她没有朋友,她真心地将你当成朋友,这就是你对一个真心相对的朋友的回报吗?”

郁临旋的声线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陆长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微哑。

“既然大当家的都知道了是我,且也猜到了我们的用意,做什么还是甘愿入局,要了她?”

郁临旋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为了给她彻底除去心魔。”

“就为了这个,不惜让自己面临,要不死,要不反的绝境?”陆长风又问。

郁临旋良久没有做声,倏地笑了。

“如果我说,我不爱庞淼,所以,就算要了她,我也没有中毒,你们处心积虑那么久的计划,全部落空了,你信吗?”

陆长风闻言,也嗤的笑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大当家的说出来自己也不信吧?你如果不爱她,按照你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甘愿用自己的手替她解媚毒?你如果不爱她,又怎会在皇后等着你拿药救命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折回找她,别跟我说,是因为他们遭遇了突袭,按照你的脚程来算,你明明是在他们遭遇突袭前,就已往回赶。”

末了,陆长风又笑着补充道:“还有,若大当家的没中毒,那些被染上瘟疫的百姓是怎么回事?”

郁临旋没有理他,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所以,用绣花针做武器袭击我们的那些女人是你的人?你们在我离开准备回天明寨给皇后取药的时候,故意袭击他们,且目标直指庞淼,让她出事,就是为了给我警告,让我自责,并且以此来试探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陆长风未做声,也不否认。

他们试探他的可不止这一次,一直都在试探。

从让庞淼戴着池轻的面具出现在丽绣坊开始,他们就在试探,到给庞淼下媚药,再到派人袭击他们,甚至包括此次带庞淼来秀水

很多。

他们就是一直在试探,所以,才非常肯定了这个男人对庞淼的在意和爱,他们才坚定地去完成他们的计划。

“你知不知道,那次突袭,我们天明寨死了三个兄弟?既然你们是受命于我母妃的人,你们这样做,就是残害同门,如果我母妃在世,也定然不想看到这样。”

郁临旋寒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陆长风却不以为然,“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莲太妃在世,也一定会支持我们这么做的,因为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否则,这世上有哪个亲生母亲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下这种毒?”

见郁临旋脸­色­转白,陆长风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感叹。

“想想,莲太妃还真是厉害呢,都想到了有朝一日,大当家的会为了心爱之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其实,大当家的也应该感激她才对,如果没有这个毒,大当家的如何去除庞淼的心魔,如何让她相信,大当家的心里爱的那个人是她?她可能一辈子都会怀疑,毕竟大当家的曾经那么深深地爱过另一个女人,然后,大当家的又一辈子都无法去证明,现在好了,皆大欢喜。”

陆长风边说,边摊摊手,“当然,也得感谢研制出此毒的人,真的是厉害。当时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怀疑呢,这世上哪会有毒这么神奇,还能识别出爱与不爱,与心中爱的人行房,身心合一,才会中毒,如此邪乎,竟然是真的。”

郁临旋瞥着他,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没有做声。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作为医者的角度,其实这并不邪乎。

因为身心合一,就是与爱的人做那事,身与心都得到升华的那一刻,脑中分泌出来的物质,跟单纯的仅仅身体满足时,脑中分泌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此物与体内的毒相互作用,才会促使毒发。

与此同时的内殿,庞淼早已傻在了当场。

耳边一遍一遍充斥着陆长风的那一句话。

“与心中爱的人行房,身心合一,才会中毒,如此邪乎,竟然是真的。”

与心中爱的人行房,才会中毒?

与爱的人,才会中毒!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2】

外殿中,郁临旋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直接转移了话题。

“你觉得以大齐如今的国力,天明寨能与之抗衡吗?我母妃的初衷也应该不是让我带着兄弟们去送死吧?”

“嗯,的确,”陆长风点点头,“大齐的确处于鼎盛时期。”

说完,却又蓦地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可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他们完全防不胜防,而且,瘟疫一发,朝堂上大家都在想解决之策,谁有心思会想到此时有人举事?”

郁临旋却不苟同。

“你可别小觑当今皇帝,当年,那么不利的境地,他都能反败为胜,一般人又岂能做到?何况我天明寨的兄弟们已经务起了正业,早就不打打斗斗了,岂能跟朝廷正规训练的兵士相比?”

陆长风不以为然地笑道:“大当家的尽管放心,我们有两股力量不是,除了大当家天明寨的兄弟,还有我们的人。”

郁临旋眸光微微敛了敛,轻嗤:“就那帮拿绣花针的女人吗?”

“可别小看她们,天明寨不是三次都败在她们手上了吗?”

“你们有多少人?”郁临旋凝着他。

“不少。”陆长风没有正面回答。

郁临旋沉默了一会儿,“我母妃几时开始培养你们的?”

陆长风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很早以前。”

“你是领导者吗?”

“是。”陆长风承认得­干­脆。

郁临旋点点头,忽的语气一转:“可是,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没有选择!”陆长风看着他,一瞬不瞬,“就算你不揭竿而起,你也是千古罪人,因为你,生灵涂炭,你同样是倾覆天下,与其让那么多无辜的百姓陪葬,倒不如救他们于水火,只倾覆一个皇室就可以。”

郁临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大当家的也不要生气,我并不是威胁,我只是完成莲太妃交代的任务,辅助大当家的而已。”

陆长风说完,见郁临旋还不做声,便双手撑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

“好了,我要说的已经说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给大当家的一日考虑时间,如果大当家的考虑好了,就请明日的这个时候,燃放这枚烟火,我看到后,自会前来跟大当家的商议具体的进攻对策。”

说完,自袖中掏出一枚烟花放在桌上。

也不等郁临旋做出回应,径直离位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对了,庞淼呢?此处最易感染瘟疫,并不适合久呆。”

郁临旋鼻子里发生一声轻嗤:“你这是在担心她吗?别忘了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陆长风面­色­微微滞了滞,又笑道:“我不仅担心她,还担心天明寨的兄弟,包括大当家的你。”

郁临旋冷哼:“多谢担心,寨里的兄弟我已经大部分都遣了。”

陆长风努了努嘴,转身往外走,这次却是被郁临旋忽然喊住:“等等!”

陆长风再次回头。

郁临旋起身,将陆长风丢在桌上的那枚人皮面具拿起,举步走过来,“你的东西你拿走!”

陆长风没想到他竟然亲自送到他手上,怔了怔,接过。

******

陆长风离开了好一会儿,庞淼都未能回过神,直到坐于对面的白衣男人将脸上的白布拿下,骤然起身,她才反应过来。

她怔怔看着男人:“白衣大哥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一切的是吗?”

白衣男人优雅地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是啊,在天明寨偷听,总好过在宝玉轩偷听,至少,这里安全。”

庞淼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眸。

“你能说话?”

男人略略歪了歪脑袋,无辜反问:“我说我不能说话了吗?”

庞淼瞬时语塞了。

他虽没有表明过自己是哑巴,但是他们同行十日,他一个字也未说过啊。

不过,他的声音她应该认识的,清润如五月山间的风,她感觉曾经听到过的,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内殿门口,也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是闻声而入的郁临旋。

在看到他们两人时,郁临旋一脸的震惊:“你们怎么在这里?”

庞淼没有回答,眼窝却热了,相隔十日后再次看到他,恍如隔世。

白衣男人气定神闲地开了口:“因为见你忙,又有大事要谈,我们便只能坐在这里等咯。”

郁临旋看看庞淼,又看看白衣男人,蹙眉,大步走到白衣男人面前,一把就攥了他的手臂,然后将他往外拉。

“我不是让你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吗?你怎么将她带到天明寨来了?”郁临旋黑着脸,压低声音道。

“我觉得天明寨就挺安全的。”

郁临旋汗,抿了抿­唇­,眉心更皱紧了几分,“这哪里安全?又是疫毒,又是谋乱的,而且最重要的”

“好了,”白衣男人将他的话打断,“是我自己做主将她带来的,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她亲耳听到这一切。”

见郁临旋微怔,白衣男人又­唇­角一勾,“为了促成这个,你以为我容易?不想比陆长风早太多上山,恐你发现会不同意,也不能比陆长风晚上山,那样就错过了耳听的机会,我只得另派了我的人尾随陆长风,每夜飞鸽给我传递消息,报告他的行迹,我们也走走停停,在路上搞了十日”

郁临旋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除了方才我跟陆长风说的那些,你没有告诉她别的吧?”

“没有,我都做了十日的哑巴。”

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自是知道的,他就是不想被她问太多,­干­脆装作不能说话。

而且,他也想让她自己亲耳听听当事人怎么说的。

郁临旋有些无奈,张嘴,刚准备再说什么,一个抬眸,发现庞淼已经站在他们两人身后。

只得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他松开了手。

白衣男人回头,也看到了庞淼。

眸光微微敛了敛:“好了,我有事要忙,先走了。”

说完,拾步就往外走,一副要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的样子。

“白衣大哥!”庞淼骤然出声。

白衣男人脚步停住,回头。

庞淼看着他,­唇­角弯了弯,“谢谢你,阁主。”

潇湘云一怔,这就知道是他了?他脸上的面皮还没撕呢。

谢谢他什么呢?

谢谢他一路的照顾,还是谢谢他让她听到了真相?

他也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外走,白袍轻荡的同时,头也未回地潇洒扬了扬手,意做不用谢,也意做挥手告别。

看着他白衣翩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庞淼微微垂了眼眸,指尖攥了攥自己的袖襟。

是的,她想起潇湘云的声音了。

那日在天明寨京师分镖局里,她窝在躺椅里,她听到过他的声音。

方才,郁临旋跟他的对话,她也基本听到了。

所以,郁临旋是让潇湘云将她带离开的是吗?

屋里很静,两人都不说话,且都站在那里,庞淼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进耳朵里。

忽然想起什么,她自袖中缓缓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犹豫了半分,拾步走到郁临旋面前,迟疑着伸手递给他。

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略垂了视线,咬了咬­唇­瓣,低声开口。

“在镇上碰到樊篱,他给我的药,可以抵御一段时间疫毒。”

半响,未看到郁临旋伸手接,她徐徐抬眸朝郁临旋看去,发现他正垂着目,一瞬不瞬地凝着自己,她眼帘颤了颤,又将视线垂下。

这次,他的手伸了过来。

却并不是拿她手心的药,而是握住她的腕,无声地将她拉进怀里。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3】贴入温暖的怀抱,鼻尖钻入的是男人熟悉的气息,庞淼只觉得一颗心都颤了。

腿软得有些站不住,她缓缓伸出手,也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住。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话还未出,泪已先行,无声地漫出眼眶。

她哽咽着,不停道歉,除了这句,她根本找不到别的语言,而且,不论说多少遍,她都觉得弥补不了心里的歉疚。

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拥了她一会儿,便双手落在她的两肩上将她缓缓扶起。

见她泪眼朦胧,掩在口鼻上的白布都被濡湿,他伸手将白布扯掉,弃在地上,略带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沾在她脸上的咸湿。

“不用道歉,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我。”他看着她,哑声开口。

“可是,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小肚­鸡­肠,不是我着了他们的道儿,就不会让你冒死做出那事,也不会现在这般被动”

庞淼始终觉得都是她的错。

就算对方的目标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们所找的棋子和突破口还是自己,说明,她让他们有机可乘。

那就是她的问题啊。

“说了跟你没有关系,就算此法不通,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此事必须有个了结。”

了结?庞淼怔了怔。

“王爷打算怎么办?”她侧首看向桌上的陆长风留下的那枚烟火。

其实,陆长风说的没错,这个男人已然别无选择。

“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有我。”

“王爷真的要反吗?”

虽然她自己也早已没了主张,但是,她知道,他定然是比她更加纠结百倍千倍。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身边,陪着他,支持他,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

所以,她说谢谢潇湘云,无论是一路的照顾,还是让她听到这些真相,还是让她能在这个男人最煎熬的时候,呆在他身边,潇湘云都是她的恩人。

郁临旋没有回答,而是再度拉了她的手,“你还从来没有来过天明寨吧,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庞淼乖顺地跟着他,忽然想起手心里的药,“药你还没吃呢。”

末了,又戒备地自言自语道:“樊篱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现在有些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郁临旋依旧没要。

闻言如此,庞淼自是不再坚持,却也不想浪费,将手自他的手心抽出,将药丸装回到瓷瓶里。

“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对现在来说,这样的药同样金贵,不能丢了。”

郁临旋没有做声,就站在边上等着她做完这一切,才再度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出了门。

院子很大,院子里有两个女人正在收衣服,还有一个女人在水池边洗菜,另外比较远的院墙边有两个男人,一个在劈柴,一个在码垛儿。

庞淼想起方才这个男人跟陆长风说的,寨子里的人大部分他已经遣了,所以,应该剩下没多少了吧。

郁临旋拉着她走到院子中央,朗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寨主夫人,庞淼。”

庞淼怔了怔,有些意外他的介绍。

这还是第一次,他说她是寨主夫人,以前都是说五王妃。

大家都放了手中的活儿,笑嘻嘻地,很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夫人好。”

“哇,夫人终于现身了。”

“是啊,夫人总算舍得上天明寨来看看我们了。”

五人,无论男女,都乐呵呵的,丝毫看不出被瘟疫之事所扰的烦忧,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明明他们知道,还身处其中。

既然大部分人都遣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留下来的,应该都是自愿的吧?

这不由地让她想起了上次出镖跟随的那一帮天明寨兄弟,也是这样的乐观。

萧逸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在天明寨,他们都是男男女女围坐一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她此次前来,却是无法看到。

心中戚然,面上她也始终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目光忽然被洗衣服的那个女人手上的一枚镯子吸引了去。

因为女人的袖子是挽起来的,所以,镯子一览无余。

眸光一敛,她瞬间就识了出来。

因为那枚镯子她太熟悉了。

赫然跟郁临旋曾经送给她的,后来被她不小心摔碎了,然后她去修接好了,明明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却怎么也找不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见她望着某处,郁临旋便也循着看了过去。

目光触及到她正凝着的那个东西,郁临旋面­色­微微一滞,拉了她的手:“走,带你去别处看看。”

末了,又吩咐众人,“你们去忙吧。”

在被他强行拉着离开之时,几人也同时转身之际,她震惊地发现,那两个晾晒衣服的女人手腕上也带着同样的手镯。

这是什么情况?

庞淼有些懵,心里面也有些滋味不明。

因为有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也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有什么事一个人闷在心里七想八想,且都将他朝不好的方面想,所以,见男人没有要主动说点什么的意思,她主动停了下来。

“怎么了?”男人问她。

“你送给我的第一枚玉镯,就是碎掉我拿去包了个边接起来的那枚,前段时间不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吗?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拿走了?”

男人怔了怔,垂眸握着她的手,没有做声。

庞淼凝眸看着他,见他也不像是不想说的样子,而更像是在思忖该怎么说。

“王爷”

“庞淼”

两人同时出声。

双方一怔,都停了下来,男人让她,“你先说。”

庞淼略做沉吟,­唇­角一扬道:“那枚镯子是不是跟大家身上的那枚令牌一样,代表着天明寨的身份,所以,所有天明寨的女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枚?我这个天明寨寨主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她是带着几分轻松调侃的语气的。

果然,男人就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微微一笑。

“你要是能这样理解最好,只不过,这个事情,其实是我也不想骗你,那镯子是当年劫的一个坏人的镖,所得的战利品,镯子是一盒,共十枚,当时寨子里八个女人,每人拿了一枚,剩两枚在我那儿,然后然后那日我见在我包袱里,竟然被带回了王府,然后,我也没有多想,就就送了一枚给你。”

庞淼拿眼瞠他。

其实,她知道是这样的,那年那景,她猜也猜到是这样的。

那时,她本就不在他心里,他送她东西,又怎么可能上心?

不过,过去了的事她已经决定了不再去计较。

见他在看着自己,她故意撇撇嘴,哼了一声:“没有多想?送的时候没有多想,偷走的时候,倒是想得多,不过,终究没有想得周到,刚刚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就应该将寨子里她们手上的八枚也偷掉才对?”

男人又被她的样子和话语愉悦到了,低低笑。

“是啊,可不就是这样想的。”

庞淼伸手攥了他胸口的袍子,“说!还有一枚呢?你不是说剩两枚在你那里吗?你没有多想地送了一枚给我,另一枚呢?是不是也没有多想,就送给了别人?”

男人笑,眉眼弯弯,璀亮的眸光从弯弯的凤眸中流转而出,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想什么呢!那一枚早不知道被我搞丢哪里去了。”

庞淼歪头,不让他揉。

他偏要揉。

她躲,笑道:“那王爷记得下次找到了,一定送给我,她们都戴,我也得戴着,这样才会显得我这个寨主夫人平易近人不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4】

在厨房里看到了萧鱼,她正在淘米下锅。

见到她,萧鱼明显有些意外,看看郁临旋,见郁临旋没有做声,也没有多问,就跟她打了声招呼。

郁临旋也没有在厨房里多逗留,又带着她四处转了转,便回了屋。

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回屋便坐在椅子上,掏出一粒什么药丸吃了下去,气­色­才慢慢恢复,庞淼心生疑惑。

“是瘟疫的原因,还是身上的毒刚服解药不久的原因?”

“我没事。”郁临旋没有正面回答。

庞淼虽还是不放心,却也没有办法,她不会医。

“那你休息一下吧。”见他坐的那个椅子是可以将椅背放下来的躺椅,她走过去帮他放倒了一些。

然后,又去矮榻上取了一条虎皮毯子过来盖在他身上。

见她替他掖好毯子起身,作势就要走,他一把攥住她的腕:“你去哪里?”

“我不打扰你休息,我去厨房帮萧鱼做饭。”庞淼指指外面。

“不用,你就在这里陪我。”

男人看着她,一副霸道得让人不容拒绝的语气。

好吧。

庞淼就搬了个矮凳坐在他旁边,“你休息,我不去便是。”

男人高大的身形朝边上挪了挪,然后朝她拍了拍自己身侧,“到这里来。”

庞淼怔了怔,让她也躺过去?

抬眸望了望门口投进来的阳光,这青天白日的

耳根有些热,她自是没有动,“又不是床榻,躺椅那么窄,我就不挤你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躺到榻上去?”男人挑眉问她。

庞淼汗。

“我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躺椅太挤了。”

庞淼忙不迭解释,可是,她发现,似乎解释也还是那个意思。

“过来,冬天挤挤不是暖和吗?”男人执意。

其实屋里并不冷,因为两个暖炉烧着。

庞淼咬­唇­犹豫了片刻,还是红着脸起身,刚站到躺椅前面,就被他顺手一拉,跌倒进他的怀里。

他拥着她,她不敢动。

他将身上的虎皮毯子朝她身上拢了拢,她心跳加快,扑通扑通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

庞淼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抬头看看,就蓦地听到他的声音响在耳畔。

“庞淼,你是希望我反,还是不希望我反?”

庞淼一怔,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记得不久前,她问过他,打算怎么办,他说,让她不要­操­心,一切有他,她又问他,真的反吗?他就没有回答了。

此刻,竟问起她的意见来了。

这个问题,她早已想过千遍万遍。

靠在他的肩头,她幽幽开口:“我也不知道,反正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你反,我陪你当逆贼,你不反,我陪你做罪人。”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你反,我陪你当弑兄篡位的逆贼,你不反,我陪你做涂炭生灵的罪人。

怕他本就纠结煎熬、痛苦不堪,不想再将话说得那么白。

末了,她又抬头问向男人:“我是不是太没有原则了?”

大手将她的头按回怀里,男人低低一叹,没有做声。

好一会儿,才缓声道:“庞淼,这辈子让你吃了太多的苦,对不起”

庞淼眼帘颤了颤,微愣。

怎么这个时候又说这个?

再说了,该道歉的人是她,她也让他现在吃尽苦头不是?

本想回他,但又以为他可能没有说完,所以,就等着他继续,谁知,半响没有听到声音。

她只得自己开了口:“一辈子还长呢,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说这辈子?”

依旧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她抬头,见他竟已经轻阖着双眼睡了过去。

呃。

她怔了怔。

看来,是真的太疲惫了。

心疼地弯了弯­唇­,她再度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也不再说话,不再动,就静静地陪着他睡。

在她看不到的头顶上方,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

本以为自己大白天的,肯定睡不着,可谁知道竟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也不知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她感觉到郁临旋在亲她,亲她的眉心,亲她的鼻尖,亲她的脸颊,亲她的­唇­角。

她舍不得睁开眼睛,任由自己被他的气息包裹,沉溺在他的温柔细吻中。

然后,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她是被人叫醒的。

不是郁临旋,而是萧鱼。

萧鱼就站在躺椅边上,跟她说:“晚膳已经好了,给王妃端来放桌上了,王妃趁热吃吧。”

庞淼揉了揉惺忪的眼,屋里竟已经亮起了烛火,身侧早已不见郁临旋,躺椅上就她一个人。

环顾了一圈,也未看到他的身影。

“王爷呢?”她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他已经下山了,大概准备行动了吧。”

庞淼一震,顿时彻底清醒过来。

转眸看向桌上,原本陆长风留下的信号烟火放在上面,此刻已不见。

看来,他已经做了决定了,准备反了。

一颗心狂跳,她转眸问向萧鱼:“你会参加此次行动吗?”

如果参加,她想跟她一起去。

萧鱼摇摇头,“不会,我的任务就是留下,守山寨,以及保护王妃。”

最重要的是后者,因为那个男人临行前,什么都未交代,就只说了一句:“保护好她。”

庞淼心中早已不是滋味。

见她不做声,一脸的心神不宁,萧鱼转身自橱子里取出一件狐裘,走过来给她。

“王妃也不要太担心,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好好地呆在天明寨里等他们回来,不要成为他们的负担。”

庞淼怔怔回神。

萧鱼的话很直接,也很好懂。

的确,她又不会武功,又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可不就是保证自己不要出事,不要分他的心。

勉力牵了牵­唇­角,她朝萧鱼笑道:“谢谢!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嗯,王妃有事叫我。”

庞淼点点头。

待萧鱼走后,她又兀自失神了好一会儿,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和­唇­瓣,似乎他残留的气息和温度还在。

她在想,如果知道他这么快就下山了,他亲她的时候,她就应该睁开眼睛看看他的。

其实她真的是一丁点胃口都没有,但是,她又想起萧鱼的话。

不要成为他们的负担。

所以,她觉得,必须得好好吃饭,静心等待才行!

拢了狐裘在身上,她走到桌边坐下,强迫自己扒拉了几口饭菜,实在咽不下去,她才作罢。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庞淼循声望过去,便看到几个女人在那里探头探脑,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都请进来吧。”庞淼笑着起身。

几个女人这才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起笑嘻嘻走了进来。

“我们就是怕夫人无聊了,过来陪夫人说说话儿。”

“好啊,我正愁不知­干­什么呢。”庞淼笑,给几人搬凳子。

她们见状,吓住,连忙上前自己搬:“夫人别动,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其中一人还递了个手炉给她,“天寒地冻,这深山之中,更加比山下冷,夫人可别冻着。”

“谢谢。”庞淼接过,双手瞬间暖和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握住了全世界的温暖。

几人落座,有几人还不闲着,手里拿着鞋底在纳,也有手里拿着小块毛皮不知在缝什么的。

她们边说话,边手中不停。

“寨里的伙食夫人可还吃得习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5】

几人很能说,说天明寨曾经发生的趣事,说她们各自的来历,说郁临旋曾经有过的辉煌壮举

庞淼含笑听着,一点也不觉得烦闷无聊。

她看得出来,在这些人心中,郁临旋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给了她们安定的家,富足的生活。

讲完天明寨的,她们好奇地问她京城里面的情况。

她便也挑一些有名的,有趣的,讲给她们听。

一室温暖,一室笑语。

到了就寝的时间,几人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送走了她们,空荡荡的屋里就剩下她一人时,她又禁不住忧心起来。

捂着手炉,她在房间里缓缓踱着步,从外殿到内殿,一处一处看过。

这就是他在天明寨的厢房,是他住过多年的房间。

掀了被褥,她躺进了床榻,枕着松软的高枕,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

几日后的夜里,京师临近的一个偏僻山镇,天明寨众人秘密集结完毕。

陆长风到的时候,便看到万千众人整装待发的样子。

心中最后一丝顾虑终于被打消掉,他也第一次让自己的人现身。

就是那些女人,人数还真不少。

不仅如此,陆长风还站在高台上,给大家做了一次讲话,这里的大家,指的是他的人,以及天明寨的众人。

当然,主要是针对后者。

因为他必须得这些人的心,以后也用得着这些人。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第一次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说他是莲太妃师妹的儿子,他跟他娘都是莲太妃的人,效忠于莲太妃。

他说,他们其实也是隶属于天明寨,只不过是一个旁支。

他说,此次行动也是为了完成莲太妃的遗愿,替莲太妃报仇。

他讲得慷慨激扬、义正言辞,郁临旋站在边上听着。

也就是到这时,他才想起,那时看到二姐的第一眼时,为何会觉得似曾相识?

原来,他小的时候见过,就是五岁那年,他母妃诈死那年。

当时,就是二姐,也就是他母妃的师妹佯装刺杀他父皇,他母妃替他父皇挡下,成功诈死,换得的免死金牌。

虽知道陆长风跟二姐是一伙的,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呣子关系。

讲话完毕,陆长风和郁临旋回营帐商量天亮进攻的具体部署。

之所以选在天亮进攻,而不是深夜突袭,是有原因的。

因为五更时分是上朝时间,郁临旋作为五王爷,可以出席早朝。

他便可以借此机会,在帝王郁墨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其擒住,然后正好朝臣又全部都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朝堂上的事一举搞定。

与此同时,陆长风带领天明寨以及他手下的那些人突袭,攻入皇宫。

里外配合,必能告捷。

或许是筹谋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又或许是自己更深的计划郁临旋丝毫没有察觉,陆长风有些激动。

他真的觉得胜券在握的,以致于一袭华服的郁墨夜掀开营帐的门帘走进来的时候,他第一眼还没认出对方来。

以为是天明寨的人进来禀报什么的,他继续坐在灯下看着面前的地图跟郁临旋说话,下一刻才意识过来不对,猛地抬头,脸­色­巨变。

“皇”

完全难以置信,他错愕地看着来人,又转眸看向郁临旋。

郁临旋面­色­沉静,站起身。

如同当头­棒­喝,陆长风彻底懵了。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他快速从袖中掏出一枚什么东西,一掌击开营帐的门帘,一手甩出,动作快如闪电。

下一瞬便听外面“啪”的一声,似是烟火炸开。

“没有用的,”帝王郁墨夜率先开了口,“朕进来,就表示你们的人已经全部被拿下。”

陆长风脸­色­很难看,紧紧抿着­唇­,没有做声。

他不相信。

他那么多的人,且各个都是高手,他跟郁临旋在营帐里商谈不超过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会被全部拿下?

而且,他不可能一丝动静都听不到。

可是,他等了等,没有一个人杀进来,且外面也安静得很,毫无厮杀的声音。

他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你们不是很喜欢用毒吗?对五王妃用尽各种毒,对五王爷也用毒,所以,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次,只放了一些毒烟,便将你那么多的人搞定了。”

郁墨夜走到帐中的一个椅子上,撩袍坐下,徐徐开口。

陆长风愕然,眸光敛了敛,­唇­瓣更紧地抿起。

难怪没有听到动静。

“你们真卑鄙!”

他咬牙,有些气急败坏,一向温润如玉的面纱被揭下,脸­色­就显得有些狰狞,他转眸,目眦欲裂地看向郁临旋,“你竟然残害同门!”

“卑鄙的人是你,”郁临旋终于开了口,“一步一步算计,一步一步筹谋,用我的生死和天下百姓的生死来威逼我走到今日这一步,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卑鄙?”

“你不识好歹!我为了谁?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完成莲太妃的遗愿!”

陆长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郁临旋嗤然轻笑:“是吗?那为何我的人跟我禀报说,有人恭喜你,恭喜你马上就要君临天下了?”

陆长风面­色­一滞,难以相信。

这句话,就只有一人跟他说过,是他最得力的一个手下说的,而且,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他们的总据点,很私密的情况下说的。

怎么可能会传到郁临旋的耳里?

这个手下绝对不会背叛他的,所以是

他瞳孔一敛,猛地想到什么,与此同时,郁临旋也道出了因由:“还记得那日你去天明寨总寨,离开时我让你将你的那张人皮面具拿走吗?”

见陆长风一副恍悟的表情,郁临旋继续道:“是的,我就是在上面弄了点便于追踪的药,然后派人寻到了你的据点,不巧听到了这句话。”

陆长风身形一晃,郁临旋声音继续:“你不是说自己也是天明寨的人吗?你不是对天明寨、对我都了如指掌吗?你应该很清楚,我养了很多会追踪的鸟畜。”

陆长风垂眸,些些颓然。

终是他大意了。

他是知道他养了这些,也会这些,但是,他压根就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会如此。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是先喊住他,然后他回头,他再起身拿了面皮,然后走过来递给他的,也就是从碰他面皮的那一刻起都在他的注视下进行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会怀疑他将药涂到他的面皮上去?

心中最后一份希望也在这时彻底破灭。

因为他原本在秘密总据点还留了一部分人,就是以防万一。

方才他抛出燃放的那枚信号烟火,不仅是提醒外面他带来的那些人情况有变,也提醒据点的那些人。

他还等着那些人来营救呢。

如今看来,也定然已经被他们掌握。

可是,他依旧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他如此小心谨慎,确认再确认,却还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也难以置信,他­精­心培育的那么多人就这样被人全擒;更加难以置信的,自然是郁临旋会跟朝廷联手一气。

“郁临旋,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妃?百年之后,你还怎么有脸在黄泉路上去见她?”

陆长风摇头,失望摇头。

郁临旋轻哼:“没脸的人是你吧?打着我母妃的幌子,做着自己要当皇帝的春秋大梦,甚至让自己的娘赔上了­性­命,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提到他娘,陆长风眼睛就红了,就像是蕴了血。

他咬牙,声音变得跟目光一样森冷:“别忘了,只有我有瘟疫的解药!”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6】“我大齐泱泱大国,人才济济,­精­通医术者更是比比皆是,你觉得我们会怕一个小小的疫毒?”

这次说话的,是一直坐于边上静观一切的帝王。

陆长风脸­色­白了白。

其实他也不是傻子,他也已经想到,如果他们真在意这疫毒,就不会敢这样对他。

难道他们已经寻到了解药?

不,不可能,他娘说过,此疫毒绝非普通疫毒,就算神医,不懂配置方法,都不可能制出解药。

对,所以,他不能自乱阵脚。

而且,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筹码捏在手上不是。

强行敛了心神,他轻嗤出声:“大齐的确­精­通医术者比比皆是,但是,那就要看这些人研制解药的速度,赶不赶得上瘟疫传播的速度?”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睨着帝王跟郁临旋的神­色­,让他意外的是,竟一丁点都未从他们两人脸上看到担心。

他的心里不禁又再次打起了鼓。

难道他们已经寻到了当年治疫毒的人?

当年让人治疫毒,是莲妃那个女人一人秘密进行的,并未让她娘知晓,还是疫毒制成之后,才告诉她娘的。

这也是莲妃那个女人厉害之处,她虽然很信任她娘,却也经常会留一手。

娘后来也秘密找过研制疫毒的人,都没有找到。

难道现在被他们寻到了?又或者莲妃告诉过郁临旋?

他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他的手上有的是筹码。

“就算你们不在乎黎民百姓的­性­命,你们总应该在乎五王爷的­性­命吧?如果我说,在天明寨后山山洞里,跟疫毒一起装于密封箱里的解药,是假的,你们相信吗?也就是说,五王爷食下的解药根本不是真正的解药,你们可相信?”

陆长风微微笑着,缓缓而语。

终于,他看到郁临旋眸光敛了敛,他也看到帝王面­色­微愣。

­唇­角的弧度越发扩大,他略带得­色­地一字一句道:“不然,你们想啊,此次异动,夺江山、坐皇位的是五王爷,如果我没有最终钳制五王爷,逼五王爷就范的东西,我又怎么可以君临天下?”

见兄弟二人不做声,都看着他,他继续眉眼弯弯道:“当年莲太妃让我娘将疫毒和解药一起放于密封箱,置于山洞时,我娘偷偷将解药换掉了,所以,五王爷食下的解药,不过是让五王爷身上的毒延迟些时日发作而已的东西,真正的解药也在我的手上。”

“啪”的一声,是郁临旋一掌落在桌案上。

他咬牙,恶狠狠道:“没想到你娘跟你一样卑鄙无耻,枉我母妃到死都在信任你们,原来你们早有异心,早就筹谋着今日这一切!”

他的反应,陆长风很受用。

他就是想要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陆长风笑,忽然笑容一敛,冷声道:“卑鄙无耻的不是我们,是你们死去的父皇,是他,都是他将我们呣子二人逼到了这一步。”

郁临旋跟郁墨夜皆是一怔。

“什么意思?”郁墨夜微微眯了眯凤眸,凝向陆长风。

陆长风也不惧,更不打算隐瞒。

“你们觉得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吗?你们以为我没有一点资本,没有一丝原因,就做着想当皇帝的春秋大梦吗?当然不是。”

陆长风摇头,显得有些义愤填膺。

“我跟你们一样,我的血管里同样流着皇室的血,凭什么你们可以有父皇,有母妃,我却只有娘?凭什么你们可以做王爷,做帝王,我却见不得光?”

郁临旋和郁墨夜错愕,互相看了看。

什么情况?

“你的意思是”郁墨夜难以置信地开了口。

却是直接被陆长风打断:“是!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你们父皇的儿子,只不过没有你们那么幸运,能生在皇家。”

兄弟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搞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郁墨夜不可思议地笑:“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长风觉得他的话,以及他带着嘲讽的笑,深深伤害了自己,“当年那个男人骗了我娘,让我娘等他,会给我娘名分,我娘便一直等,一直等都没能等到他。”

郁临旋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我母妃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不知道!你觉得,以你母妃那样不良善的一个女人,若知道我娘得了她男人的宠幸,会放过我娘吗?更别提会信任她了。”

郁临旋竟无言以对。

“所以,当年,莲太妃让我娘假意刺杀皇上的时候,我娘是真的想杀了那个男人的,她也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关键时候,还是罢了手,因为她终是舍不得。”

陆长风叹息摇头,面­色­黯然,他抬眸看向郁临旋。

“别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惨的那人,从小到大,你是被莲太妃逼迫,做你不想做的事,当莲太妃的棋子没错,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至少,你还有光鲜的身份,你是五王爷,又是天明寨寨主,可我呢?什么都没有,背负的却远比你背负的要多得多。”

说到后来,陆长风的声音有些哑,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娘跟我说,我不像你,能接近朝廷,能接近政事,我们想要夺下江山,突破口只能是在你的身上,她让我监视你,了解你的一切,你的优点,你的弱点,你的习惯,你的行踪,你的喜好,你的软肋,统统都要我搞得清清楚楚。”

“你肯定不知道吧?从你十二岁那年,被你母妃下那个只要跟心爱之人同房就会中毒的毒开始,换句话说,就是自我娘将那毒的解药换掉放入山洞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今日,我监视你监视了这么多年。”

郁临旋错愕。

陆长风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越了解你,我就越不平衡,同为兄弟,你过得怎样的生活,我又过得怎样的日子?”

郁临旋语塞,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沉静开口:“既然是兄弟,你又怎么做得出?先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当年,对不起你们呣子的,也是先皇,而不是我们,更不是五王爷,将五王爷逼上绝路,你就是这样对待兄弟的吗?”

陆长风笑,不以为然。

“若是你们也过一过我的生活,你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郁墨夜同样轻嗤。

“谁没有吃过苦?用你方才的那句话再回给你,别总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惨的那人,朕,暂且不说,你不是说,你很了解五王爷吗?你应该很清楚他所遭受的一切,以前是莲太妃,如今是你跟你娘,你们这些人付诸在他身上的,他又何曾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陆长风冷哼:“别试图说服我,我是绝对不会拿出解药的。”

“你的条件是什么?”郁墨夜从座位上起身。

陆长风瞬间戒备起来,看着他。

见郁墨夜并未上前,他才说出自己方才想好的条件。

“给我正名,册封王爷,赐我免死金牌,放了我手下的那些人。”

郁墨夜听完就笑了,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般。

忽的笑容一敛,沉声道:“不可能!”

且不说正名不正名,需要确认他说的话是否是真,单说,赐免死金牌,就不可能。

有莲妃诈死,骗取免死金牌的例子在前,谁还会轻易赐出这东西?

看看他的要求,正名,封王爷,免死,还要手下的那些人。

傻子都看得出来,用心不良、动机不纯。

这分明就是给下次举事做准备。

到时,他有免死金牌在手,还可高枕无忧。

这样的事情,只有先皇做得出,他郁墨夜可是绝对不会同意。

见郁墨夜一副毋庸置疑、丝毫不会松动的语气,陆长风也不妥协:“那就等着替五王爷收尸吧,能跟他一起赴死,也不枉我监视他这么多年。”

郁临旋轻笑,毫无对死亡的惧意。

“你可知,我压根就没有打开山洞?”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7】

陆长风震惊。

当然也不相信。

“休想骗我!”

他可是确认再确认过的,不仅他的人确认过这个男人打开了山洞,放出了疫毒,他自己也还确认过连山镇上的病人,的确是感染了瘟疫不假。

郁临旋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的确打开了山洞,却并没有打开装疫毒和解药的箱子,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不过是食用了一种药,无论是脉搏,还是症状,看起来都像是瘟疫而已。”

“不可能,那些百姓怎么可能会那么听话?更何况还关系生死。”

陆长风依旧不信。

“你可知道,对于朝廷,对于天明寨,对于潇湘阁来说,最不缺的是什么?是人。有朕,有五王爷,有潇湘云阁主,还怕这些人不听话?”

这次出声的是帝王郁墨夜。

陆长风彻底震住。

他睁大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

所以,此次行动,不仅他们兄弟二人联手了,甚至连潇湘阁阁主潇湘云也参与了其中?

所以,那些食药装感染瘟疫的人,不是朝廷派去的人,便是潇湘阁的人?

陆长风垂眸苦笑,摇摇头。

跟郁临旋斗,他们已最多打个平手,又加上郁墨夜和潇湘云,也难怪他会输。

郁墨夜是出了名的心机深沉,谋略过人,而潇湘云叱咤商场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过过手?能立于不败之地,又岂是常人所能及?

“原来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下了这么一盘大棋。”

“不然,你又怎么可能会入局?”郁墨夜睇着他。

郁临旋也接着补充了一句:“是啊,只有做戏做得滴水不漏,才会让人相信,这一点还是跟你和二姐学的,你们的戏不是也演得天衣无缝吗?我跟庞淼才会入你们的局。”

“明明你入局就是为了引我入局!”陆长风嘶声抬头。

看着他微微失控的样子,郁临旋­唇­角略略一翘,并未否认。

的确,他入局就是为了引他入局。

就如同他跟庞淼说的一样,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就算这次他跟庞淼侥幸逃脱,这些人也一定会想别的办法逼他就范。

倒不如来得­干­脆一点。

虽然,这个­干­脆的代价,对他来说,有些惨重。

但是,至少,可以除掉庞淼的心魔,他甘愿。

所以,在拿着自潇湘云那里得到的那关于宝玉轩十一家分轩,天涯海角寻找庞淼之前,他跟潇湘云一起进了宫。

他跟面前的这个帝王,以及潇湘云、池轻,坦白了一切。

自庞淼戴着池轻的面具出现在丽绣坊的那日开始,之后发生的事,他觉得有必要讲的,就都跟几人讲了。

几人一分析,都肯定陆长风有问题。

所以,他才决定引蛇出洞。

他看着陆长风:“我知道,我们天明寨肯定有你的人,所以,总寨的人,我基本都遣了,就留了一些信得过的,以及女人,还有,服药假装瘟疫,我也没有让任何天明寨的人参与,都是皇兄派的人,以及潇湘阁的人,就连庞淼,都不知道这些,她也一直以为我开了山洞,放出了疫毒。今夜集结在此的所有天明寨兄弟,他们就是以为我要反,只有这样,才能骗过你这般谨慎的人。”

果然滴水不漏!

“既然你没有打开装疫毒的箱子,那你身上的毒怎么解的?”

陆长风似是陡然才想起来,猛地开口问道。

如果没有食解药,也没有食山洞里延迟身上的毒发作的药,他娘跟他说过,他最多能坚持七日。

如今都半月过去了,他怎么会还

郁临旋眸光微闪,云淡风轻道:“因为我已经弄到解药了呀。”

“不可能!”

陆长风摇头嘶吼,也不知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反正眸中的慌乱已是明显,“我娘说过,解药只有一份,唯一的一份,你怎么可能弄到解药?你从哪里弄到的?”

“还要朕再说一遍吗?以朝廷、天明寨、潇湘阁的实力,你觉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吗?再说了,事实胜于雄辩,五王爷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这还需要再多言吗?”

郁墨夜拂袖,只手负于身后。

“所以,你手上的,不论是疫毒的解药也好,还是五王爷身上的毒的解药也罢,对我们来说,都是废药一堆,我们已经不需要,换句话说,你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跟我们谈条件的筹码!”

说完,眸光一敛,沉声冷喝:“来人!”

禁卫统领霍谦带着几个禁卫闻声而入。

“将逆贼陆长风带下去!”

“是!”

几人领命上前,陆长风身子一颓,面薄如纸,瘫软在椅座上。

霍安几人钳制着他,半推半搡半拖地带着他往外走。

回过神来的陆长风又猛地大力挣扎起来,并不甘心地道:“我们是亲兄弟,皇上就这样一点都不顾念手足之情吗?皇上就是这样对待亲兄弟的吗?”

见他如此,霍谦征询的目光看向帝王。

帝王扬扬衣袖。

霍谦便带着几人将陆长风强行带出了营帐。

他们前脚刚走出营帐,郁临旋下一瞬就猛地一ρi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凳上,张嘴,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喉中喷溅出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8】“五弟!”郁墨夜蹙眉上前,将他扶住,“你怎样?”

郁临旋面­色­苍白,喘息着抬手揩了一下嘴角的血沫,勉力弯了弯­唇­,虚弱道:“我没事。”

然后,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入口中,咽下之后,闭目慢慢调息。

气­色­才逐渐恢复过来。

郁墨夜看着他,眸­色­凝重,沉默了一会儿,轻叹。

“当初,我就不赞成你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风险太大,跟那种人赌上自己的生死,不值。”

郁临旋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就好像方才吐血之人不是他一样。

“没事,只有这样,才能引他出来,而且,若换做皇兄跟娘娘,处在我这样的情况,我相信,为了娘娘,皇兄也会同我一样,甘愿如此。”

郁墨夜怔了怔,便不再做声了。

目光触及到地上的那一泓鲜血,他又转眸看向郁临旋,“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让陆长风交出解药。”

郁临旋弯­唇­笑笑,点点头,“多谢皇兄。”

郁墨夜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先回宫了,马上要上早朝了。”

“嗯。”郁临旋作势就要起身恭送,却是被郁墨夜的大手顺势按在肩头,没有让他动。

“就我们兄弟两人,无需多礼。”

话落,郁墨夜转身,举步往外走。

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脚步又顿住,回头,“也谢谢五弟这次对我的信任。”

郁临旋一怔,抬眸,郁墨夜已转回身,伸手打帘出了营帐。

留下郁临旋一人坐在那里失神了好一会儿在想他的话。

萧逸打帘而入的时候,就看到郁临旋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盯着桌上的烛火,眼神飘渺,神思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直到他唤了一声:“大当家的”,郁临旋才回过神,转眸看向他。

“那些女的已经全部被禁卫带走了,我们天明寨的兄弟我也已经让他们都各自回分部去了。”萧逸禀报道。

“嗯。”郁临旋起身。

萧逸这时也看到了地上的那一团鲜血,心中一怵,看向郁临旋。

见对方并无异样,他又怀疑是不是方才三人对峙之时,发生过冲突,陆长风留下的?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那我们呢?是回京师分镖局,还是回总寨?”

“你先回总寨吧,我还有点事要办。”郁临旋吩咐道。

萧逸颔首领命:“是!”

转身,正要退出去,又被郁临旋叫住:“等等。”

萧逸回头。

“还记得我曾经留给你的那封信吗?我说到时候会飞鸽传书给你,让你看的时候,你才可以看。”

萧逸点头,“自是记得,一直留着呢。”

“当时之所以说飞鸽传书给你,是因为怕没有机会当面跟你说,今ri你正好在,那我就不用飞鸽传书了,直接告诉你,你回去以后便可以看了。”

萧逸怔了怔,回去以后便可以看?

而且,他还是不明白,既然已经当面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跟他说的,还要让他看信?

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他想,这个男人这样做,就一定有他如此做的道理。

他回道:“是!”

郁临旋忽然举步走过来,张开双臂,轻轻拥了拥他,才道:“去吧。”

萧逸更是懵怔,傻在那里都忘了动。

跟随这个男人多年,虽已是过命的交情,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过?

其实天明寨的兄弟都是粗人,开心之时,大笑相抱是常事,有时取得了胜利,还会欢呼着抱做一团。

但是,这些从来跟这个男人无关,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含笑在旁看的那人。

这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啊。

萧逸很激动,毕竟这对自己来说,是殊荣,是莫大的殊荣。

前段时间,还一直担心着因为送庞淼簪花的事情,他会真的跟他算账呢,没想到不仅没有,还给他这样一个拥抱。

心花怒放都无法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今夜有些反常。

是因为如此大的计划成功了吗?还是因为隐藏的这么大的劲敌终于除掉了?

总之,他是开心激动的吧?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举措来。

“怎么还不走?”

男人忽然出声,将他蓦地拉回神来,他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窘迫地摸摸后脑勺,嘻嘻笑道:“这就走,这就走!”

然后便快速打帘出了营帐。

******

天明寨总寨。

萧鱼接到京师天明寨的飞鸽传书时,大家都在院子里边晒着太阳,边­干­着活儿。

庞淼自是也在其中,这些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再不跟她们一样做点什么,她觉得她肯定会疯的。

她在郁临旋的厢房里看到了几块未加工的狐狸皮,她想给他缝一个大氅。

见有白鸽飞入,众人都停了手中的活,她更是激动地针尖刺到了手指。

白鸽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落在萧鱼的肩头,扑棱着翅膀。

萧鱼将其抓过,取下绑敷在腿上的纸条。

放掉鸽子,迫不及待地将小纸条展开。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49】【歼人已擒,我寨胜,在回来的路上。】

萧鱼一字一句念出。

话音落下,院中的众人就齐声欢呼了起来,又蹦又跳又叫又笑的,而且那些人蹦着蹦着就起哄到了庞淼边上,围着她跳起来。

庞淼也笑着站起身,心里面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下。

虽然并不明白他们都经历了什么,但是,看这字条上的意思,应该是并没有谋反的,然后,歼人已擒,那就是陆长风已被抓住是吗?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在回来的路上。

他们终于要回来了,他终于要回来了!

心情同样是雀跃的,看着众人围着她又跳又笑又叫,庞淼­唇­角的弧度也是难以抑制地放大了开来。

萧鱼却是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屋。

庞淼怔了怔。

看着萧鱼玲珑婀娜的背影,她有些莫名。

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这些人这么开心呢。

******

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四天而已,庞淼觉得似乎比曾经王府的四年还要漫长。

漫长的煎熬之后,终于等来了回总寨的众人。

其实,跟庞淼一样望眼欲穿的人不少,所以,每日都会有人负责专门去山头观望。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我看到他们了,已经到半山腰了,马上就回来了”

负责观望的小林子一路往回狂奔,一路欢呼叫嚷。

寨子里便瞬间­鸡­飞狗跳起来,所有人都出了屋,齐齐聚到了院子里,甚至还迫不及待地迎到了寨门口。

其中,当然包括庞淼。

又是难熬地等待,队伍才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人,很多,都是骑马而来。

马蹄哒哒震天,冬日­干­燥的尘土飞扬,一片扬尘中,有些看不清众人的脸。

庞淼只觉得一颗心也如同那哒哒的马蹄,一声一声,强烈地撞进耳朵里。

最前面那匹高头大马上的身影是她熟悉的,她眸光微敛,仔细辨了辨,发现是萧逸。

这一点让她怔了怔,通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大当家的走在最前面吗?

不过,她又想起那时出镖之时,轮流休息,有时也会让萧逸走在最前面,而且,也有可能郁临旋在最后善后。

身边的人很多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中也是急切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就怔怔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等在那里。

队伍终于行至近前,大家翻身下马,不少人上前拥抱、寒暄,庞淼还在那里搜寻。

目光快速地一个一个搜寻过众人。

队伍太长,后面看不到,她就踮起脚尖、歪头往后探着看。

萧逸其实早就看到她了,翻身下马后,也一直看着她,见她一直在找寻,目光殷切又急迫,他眸­色­一痛,垂眸敛了敛心神,才牵着马举步走向她。

“王妃。”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知是不是风沙灌入的缘故,喉咙竟是哑得厉害。

庞淼闻声收回找在远处的视线,见到是他,眸­色­一亮,问道:“你们大当家的呢?”

“他”萧逸顿了顿,才回道:“他没回。”

庞淼一震,有些难以置信。

难怪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的人影。

强行按捺住心头的失落,却依旧难掩口气的失望,“他怎么没回?”

“他还有点事。”萧逸“咳咳”清清嗓子。

庞淼微微黯然地点点头。

他忙,她是知道的。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

萧逸眸光微闪,将落在她脸上的视线转过去,看向寨门口,回道:“没说。”

庞淼眼帘颤了颤。

没说?

好吧。

轻抿了­唇­瓣垂眸,心里是很失望难过的,静默了片刻,她牵了牵嘴角,朝萧逸笑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快进去吧。”

萧逸回过身,朝着众人朗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五王妃,也是我们的寨主夫人。”

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并纷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夫人好!”

“夫人好!”

庞淼一一微笑回应。

因为这些人的回归,原本冷清的天明寨瞬间就热闹起来,将马系回马圈后,大家在院子里闲聊的闲聊,打趣的打趣,几对夫妻的,自是免不得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

庞淼心头失落,又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干­脆去厨房给萧鱼帮忙。

虽然她并不十分了解萧鱼,但是可以看得出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些男子心­性­,藏掖不住什么东西。

所以,她一反常,她就看了出来。

天明寨里的膳食是几个女的轮流做的,原本今日也轮不到萧鱼,但是,方才大家都出去迎接这些人回归,萧鱼说,你们去吧,我去做饭。

一看,就心情不好,完全藏掖不住。

来到厨房,她进门的时候,正好一人从里面出来,要不是她反应快,连忙刹住脚,两人就差点撞上。

“王妃。”

她抬头,竟然是萧逸。

让她愕住的,不是因为在厨房看到他,而是因为他竟然红着眼,很显然刚刚哭过,甚至脸上的湿痕都还在。

一个大男人哭?

曾经滚下山坡,伤成那样,九死一生,都没有哭的男人,一个她觉得只会流血,不会流泪的男人,哭了?

为什么?

她刚准备开口,萧逸却已急急道了声,自己还有事,先回房了,便逃也似地离开。

庞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疑惑地进了厨房,萧鱼坐在灶膛边失神。

她唤了两声,萧鱼才怔怔看向她。

“萧逸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刚刚我见他,好像哭过?”

既然从厨房里面出去,应该是在萧鱼面前哭的,那萧鱼就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她想。

本等着萧鱼回答,谁知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却发现萧鱼也忽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庞淼就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正准备问萧鱼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忽然眉心一跳,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深处冒出来。

她脸­色­一变,也没有再问萧鱼,而是直接转身,脚步虚浮地快步出了厨房,直直寻萧逸而去。

并不知道萧逸的厢房是哪一间,她问了半路碰到了一个天明寨兄弟,那人指了指,她便急急前往。

厢房的门没有关,她也没有敲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房里面,萧逸站在盥洗架的铜盆前洗脸,正将脸埋入水中,闻见脚步声抬起头,循声看过来。

一脸的水,就像是泪流满面的样子,让庞淼心头剧烈一紧。

“萧逸,你跟我说实话,王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早已什么都顾不上,庞淼直接开门见山。

萧逸明显身子僵了僵,也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背过身去,拉下盥洗架子上晾着的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这才徐徐转身,再度朝她看过来。

“王妃何出此言?”他问她,声音有些哑,他又“咳咳”清了清嗓子。

“直觉,”庞淼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凭我的直觉,所以,请你跟我说实话。”

萧逸眸光微闪,“大当家的真的是有事耽搁了,请王妃不要多想。”

“那你为何哭?萧鱼为何哭?”庞淼灼灼问完,发现自己也想哭了。

“我我是想起了小时候,大当家的收留我的时候的事情,所以”萧逸有些语无伦次,“萧鱼也哭了吗?那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呢。”

“还是不说实话是吧?那好!我自己回京师去找他!”说完,庞淼也不做一丝停顿,转身便往外走。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0】萧逸见状,连忙追过来拉住她,下一瞬又意识过来自己有些冒犯,连忙松了手:“别去”

庞淼便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清丽的眸子里已经有水花在晃。

她就那样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萧逸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也看得于心不忍,如何受得了她这种饱含泪水,却又不让眼泪掉下来的眼神。

“哎!”他一跺脚,“好吧,反正王妃迟早也会知道,我就告诉王妃吧。”

庞淼没有做声,一直凝着他。

萧逸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此次天明寨、朝廷,以及潇湘阁的合作计划,他事先也是不知情的。

反正一切行动听指挥,郁临旋让他带人聚集,他就带人聚集,郁临旋说反,他就反。

甚至当那些曾经拿着绣花针做兵器,截了他们两次镖,杀了他们好几个兄弟的女人们在那个叫陆长风的男人的带领下,加入他们,他们也没有表示异议。

因为天明寨上下,都相信郁临旋。

郁临旋首肯的事情,一定有首肯的理由。

那个时候,他都还以为他们聚集的任务是举事谋反。

直到那些女人突然纷纷倒地,直到朝廷的禁卫从天而降,直到禁卫们将那批女人全部控制住,他和众人才意识过来,这是一个局。

是天明寨跟朝廷做的一个局,换句话说,是郁临旋跟帝王他们兄弟二人联手做的一个局。

那个时候,关于在郁临旋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不清楚。

直到他回京师天明寨分镖局拆开数日前郁临旋留给他的那封信。

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写的每一句话。

【萧逸,现有三件事交代于你,你一定要记住,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

第一,担当起天明寨大当家的责任,带领大家更好地生活,要团结一致,要不忘初心,切不可做违法乱纪的事。

关于任命交接,我另附了一张函,在京师分镖局我厢房的抽屉里,里面还有信物,你示于兄弟们,兄弟们定会承认你。

第二,天明寨总寨的后山,放药品旁边的那个山洞里,有一箱疫毒,一旦放出,将会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所以,作为大当家的,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不要被歼人寻了间隙,更要守住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山洞、放出疫毒。

虽然打开山洞,是必须要有我的掌印,加上密码,但是,以防万一,所以才将此事告知于你,你一定要铭记。

第三,为了惩罚你竟背着我挖空心思送簪花于庞淼,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确保她幸福。

以上三件交代完毕,看完此信当即烧掉,切记。

然后是落款,郁临旋。】

看完信,他就懵了。

让他做大当家的?还将庞淼托付给他?

他是真的彻底懵了,也完全难以置信。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之所以,他能将每一句每一字都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郁临旋出事了,肯定出事了,且一定跟山洞的疫毒有关。

他想起营帐地上的那一泓鲜血,他又想起此次全员出动,与朝廷联手的瓮中捉鳖。

他更加肯定这一切。

按照他的吩咐,他快速烧了那封信,然后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回城郊的营地。

营帐还在,营帐里却早已没有人。

看着地上的那一泓血渍,他忽然觉得,天塌了。

“萧逸,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见他一直失神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等了半天的庞淼终于失了耐心。

萧逸也被她的话语蓦地拉回思绪。

“啊?哦,不是,我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萧逸语无伦次地解释,“大当家的他”

他是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索­性­将郁临旋留给他的信粗略说了一遍。

当然,关于第二条,他更是一句话带过,说,郁临旋让他守好后山的山洞。

第三条他就只说了后半句,说郁临旋让他护她周全。

其实,这些庞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还未说完,她就脸­色­很不好地转身往外走。

“王妃要去哪里?”

萧逸再次追出去。

“去找他!”

庞淼脚下不停,头也未回。

“王妃去哪里找他?”

连他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庞淼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但是,她相信,一定能找到他,就像她在秀水镇的宝玉轩,他都能找到她一样。

其实,这几日,她就猜,他是不是没有食解药?

特别是想起那日,他带她参观完天明寨以后脸­色­苍白,紧急食了一粒什么药的样子。

还有他们躺在躺椅上,他跟她说的话,他说,这辈子,让她吃了太多的苦,对不起。

事后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告别,不,像是诀别。

其实,她心里清楚,他定然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生灵涂炭的人,她更清楚,他也定然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去谋逆造反的人。

她只是自欺欺人的不去朝这边想而已。

他若是这样的人,这些事早年他就做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1】萧逸又怎会让庞淼一人下山?且不说郁临旋已经交代过要他护她周全,就算不交代,他也定然不会不管她。

可是庞淼执意,见萧逸拦着她,终于哭了出来。

萧逸可是最怕看她眼泪了,心一软,“好吧,我随王妃一起去!”

萧逸要去赶马车,庞淼不同意,坚持要骑马。

马车太慢了,一人一匹马就要快很多。

那个男人等不起,她也等不及。

******

潇湘云端着药碗走进厢房的时候,发现床榻上的男人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他低低叹,将手中的瓷碗放在床头柜上,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这个男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原本毒­性­发作,就基本上已经让他无力承受。

又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食强行将毒压制不发的强力药。

这种药,虽叫做药,其实,堪比毒,就好比是饮鸩止渴,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人恢复如常,但是,对身体来说,却是极大的伤害。

所以,如今的他,身子几乎被掏空。

昨日至少醒着的时候,比昏睡的时间多,可今日,已经明显昏睡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了。

他方才还在跟他说话,就出门端了碗药的功夫,回来,他就这样了。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

发现他耳朵听不见了,是在翌日的清晨。

见他难得醒了,潇湘云连忙端了汤药给他。

自昨日后,他就直接将汤药放在厢房里的暖炉上温着了,这样就在手头上,便于端给他喝。

汤药是樊篱跟潇湘懿配的。

他们夫妻二人这段时间,也是一直在给他紧锣密鼓地研制解药中,虽然,到现在还毫无头绪。

将药递给郁临旋的时候,他问他感觉怎么样?

郁临旋没有回答,接过汤药便喝。

他以为他是不愿说话,也没气力说话,所以也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又跟他说,“这个药,樊篱交代,喝完后,药渣也要放在嘴里咀嚼一会儿,”他依旧没有反应,还将药渣残剩在碗里递还给他的时候,他才隐隐觉得不对。

所以,他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果然,他没听到,抬头,见他看着他,扯扯­唇­角,跟他说:“谢谢!”

末了,还抓了他端碗的手,苍白着脸道:“最后请你帮个忙,如果如果我去了,你将我焚掉吧。”

看到他哑声说完后,抬眼看着他,不,是看着他的­唇­,那一刻,潇湘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直直往眼睛上一冲。

他差点没忍住,用了一分内力,才将那抹温热逼回眼眶。

他果然是听不到了。

而且,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才看着他的­唇­,想看他的­唇­型来判断他的回答。

宁愿这样,也不告诉他,自己听不到了。

心中大痛,他点头,用了很简洁的回答,且­唇­瓣动的幅度也比较大,他说:“好!”

他知道,他想将自己焚掉,是为了永绝后患。

如此一来,这世上再无人能打开那山洞了,哪怕造他的手,造他的指纹都无可能。

对于他此时的任何要求,他都只能说:“好!”

因为,他不忍拒绝,也因为,这个男人连提要求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又能提几个要求呢?

******

郁墨夜来到天牢里的时候,陆长风正盘腿坐在牢房的墙边闭目养神,听到狱卒跪地行礼的声音,徐徐睁开眼睛。

郁墨夜扬袖,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在陆长风的注视下,郁墨夜举步走了进去,然后回头示意提着食盒候在牢门外的王德。

王德领命进去,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盘盘端出,放在陆长风的面前。

看着好酒好菜,陆长风弯了弯­唇­,率先开了口:“这是要送我上路了吗?”

通常死囚行刑前,都会被安排一顿饱饭。

郁墨夜亦是嘴角一斜:“怕了吗?”

陆长风轻嗤:“我做什么怕?这么多年,我时刻做着两种心里准备,一种就是,死。”

说完,便提起酒壶仰脖猛灌了几口烈酒,然后,执起竹筷,开始很不以为然地吃了起来。

郁墨夜长身玉立在他的前面,垂目睥睨着他,一直没有做声。

直到陆长风将饭菜一扫而光,一壶酒也喝光了,微微醺然地靠在墙上,他才再度开口。

“没有什么感觉吗?”

陆长风笑,脸颊染上两团沱红,“什么感觉?将死的感觉吗?”

“不舒服的感觉。”郁墨夜凝着他的反应。

“没有啊,”陆长风摊摊手、耸耸肩,“我现在很舒服啊。”

郁墨夜微微眯了眸子,薄­唇­轻启:“你确定?”

陆长风笑着点头,一副不羁的模样,“嗯哼。”

郁墨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你对五王爷了如指掌,那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们郁家皇室的男儿,血液与常人有所不同,我们都对蛇胆过敏。”

陆长风一怔,这个他的确听说过,“所以呢?”

话一出口,他就猛地意识过来,指着酒壶:“所以酒里有蛇胆?”

“是!”郁墨夜点头,“然而,你一壶喝光,却无丝毫不适,还很舒服。”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2】陆长风闻言面­色­就变了,原本沱红的两颊也转为发白。

“不可能!”

他摇头,难以置信,“你骗我的!”

郁墨夜挑眉:“骗你什么?”

“酒里根本没有蛇胆!”微醺的醉意也全部散去,陆长风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郁墨夜睨着他的样子。

见他震惊多于慌乱,不信多于紧张,郁墨夜心中猜想,他应该不是故意杜撰自己是先皇之子来为了脱身的。

只是,酒里放了蛇胆是事实。

“你曾经试过吗?”他问向陆长风,“或者说,你以前对蛇胆过敏吗?”

陆长风抿了­唇­,没有做声。

他还真没试过。

他不知道自己对蛇胆过敏不过敏。

因为他也只是听说过一次,就随耳听说而已,他甚至忘了几时听说的,听谁说的?

他以为只是传闻,是谣传,并不是真的,从未放在心上。

不,现在他依旧不信。

“这都是你们的诡计,你们的­阴­谋,你们想要杀掉我,又不想落人口实,说你们杀害手足,所以,你就用这么个理由来否认我是皇室血脉!”

郁墨夜嗤然轻笑。

“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是皇室血脉,意图谋反,按照大齐律法,依旧可以直接判你死罪?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陆长风一时语塞。

“会不会是你娘骗你的,因为给了你这样一个身份,就可以让你坚定地按照她的计划往下走?”郁墨夜又问。

“不可能!”

他娘的恨意是真的。

他娘对那个男人恨了那么多年。

这些年,收留的女人也都是被男人欺骗,受过男人伤害的女人。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骗,爱与恨,是无法欺骗的。

当然,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欺骗他娘的那个男人不是老皇帝?是他娘一直以为是那个男人而已?

不,不,不,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种猜测。

他不能这样怀疑他娘,他娘那么­精­明,怎么可能会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就跟对方怀上了他?

他不能这样想,绝对不能这样想。

这般一想,他硬起脖子看向郁墨夜,“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吧,只是请你不要侮辱我娘!”

郁墨夜摇头,“看来,你还是不信,要不,朕就当面证明给你看。”

话落,扭头吩咐王德:“命人取条活蛇来,另外,再命人将九王爷请来,还有,宣个太医前来,让他带上脱敏的药!”

“是!”王德领命而去。

陆长风看着郁墨夜,其实心里早已没了底,因为看郁墨夜不像是诈他的,而且,郁墨夜说得也有道理。

的确,想要让他死,跟他是不是皇室血脉并无关系。

只是,他又觉得他娘肯定不会骗他的。

而且,因为这个身份,他隐忍了那么多年,他不甘了那么多年,他筹谋了那么多年,他韬光养晦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那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当面证明就当面证明,他也想要知道结果。

在王德去执行吩咐的这段时间,郁墨夜又跟他聊了起来。

对,是聊。

这一点让他很意外。

郁墨夜说:“你知道吗?朕今日过来,就是想要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皇室血脉?如果是,朕在想,造成你今日这个局面,那也算是有原因的,是先皇造孽在先,而且,朕的兄弟不多,所以,只要你真心悔改,准备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哪怕为你正名,册封你为王爷也没有问题。谁知道竟”

他说的是实情。

他真的是这样考虑的。

因为,老五不能等了,真的不能等了。

而这个男人,自从进天牢之后,他们方法用尽,他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也不拿出解药。

骗也骗过,诈也诈过,吓也吓过,都没用。

没有办法,为了老五,他只得妥协,答应他的部分要求。

他没想到陆长风竟然不是!

不是的话,似乎就要好办许多。

不一会儿,太医最先到,很快,郁临归也来了,王德将蛇也弄来了,一个竹篓子装着,牙已经被拔掉。

郁临归不知何事,一脸懵懂。

郁墨夜随手拔了边上一个守卫腰间的长剑,将活蛇自竹篓中挑出,“唰唰唰”银剑挥舞,三下两下,就将一条活蛇当众解体。

剔出蛇胆,然后又长剑一挥,将蛇胆分成三份。

自己首先用剑尖挑起一份抛于口中,蹙眉咽下,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又用剑尖分别挑起另外两份,一份给郁临归,一份给陆长风。

“吃吧,没关系,就算过敏,太医在,不会有事。”

郁临归也大概了然何事,用两指捻起那一小份蛇胆送入口中,也咽下。

陆长风,看看两人,心里有些发怵,却还是伸手将蛇胆接过,缓缓送入嘴里。

郁墨夜手中长剑优雅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唰”的一声Сhā回守卫腰间的剑鞘里。

“蛇,是活蛇,当场取胆,还有,皇室之人,朕另加了九王爷,免得你怀疑朕事先做手脚。”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3】郁墨夜的话音落下不久,郁临归最先有了不适的反应。

他脚下一软,伸手扶住牢房木柱的同时,张嘴,“噗”的一口鲜血喷溅出来。

郁墨夜也紧随其后,只不过他的动静没有郁临归大,只是俊眉一蹙,歪头啐了一口浓血。

然后脸­色­苍白地示意太医。

太医赶紧上前,呈上药丸,他一粒,郁临归一粒。

两人服下,各自提气调了调息,才缓缓恢复过来。

自始至终,路长风都没有一丝反应。

哦,不,有反应,他错愕地看着这一切,怔怔看着这一切。

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所以,到底是他娘骗了他,还是他娘被人骗了,他不知道,他也无从知道了。

他只知道,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果然这么多年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优越,所有的抱负,都是一个笑话。

他是谁?

他谁也不是!

身子一颓,他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郁墨夜眼波微动,掏出一方帕子揩了揩嘴角,扬手示意众人退下。

郁临归颔首,太医也鞠了一躬,都退出了牢房,离开。

王德亦是退到牢房外面候着。

待牢房里只剩下二人的时候,郁墨夜举步走到陆长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相信你也应该不是故意想冒充皇室血脉,这件事就姑且不跟你计较,只要你交出五王爷的解药,朕答应你放你一条生路。”

见陆长风失神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一般,他眸光敛了敛,也不紧紧相逼。

“给你半日的时间考虑,天黑之前,朕等你的答复。”

说完,最后看了一眼陆长风,见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也不以为意,转身出了牢房。

******

庞淼、萧逸随潇湘云走进厢房的时候,郁临旋还在昏睡。

“他现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就算醒来,也会很快再次睡过去,而且,他已经听不到了。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樊篱跟懿儿正在研制解药,皇上也在想办法让陆长风交出解药。”

潇湘云跟两人介绍着现下的情况。

他觉得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隐瞒,所以,当庞淼跟萧逸急急找上门,问有没有看到郁临旋的时候,他就将他们两人带了进来。

庞淼紧紧抿着­唇­,没有做声,眼泪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外漫。

她快步走到床前,蹲下,握起郁临旋的手,泪流满面。

“王爷王爷”她低声哽咽着,“郁临旋”

饶是这样的动静,也没能让男人醒过来。

蹲着太不方便,庞淼直接跪在了地上,握着他的手,摸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摩挲,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既然听不到了,她希望这种方式能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

萧逸也哭了,仰起头忍了两次愣是没忍住,还是让眼泪掉了下来。

在他心中,郁临旋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就算曾经也会流血受伤,就算曾经流血受伤,这个男人也是独自隐忍、独自疗伤,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

他也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

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凹,颧骨突出,从未有过的消瘦,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纸片人一样,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见他们两人如此,潇湘云轻叹,转身自桌边搬了个矮凳,走过去放在庞淼的后面,“坐吧。”

然后示意萧逸:“我们出去吧。”

萧逸会意,红着眼睛点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厢房。

庞淼并没有坐,依旧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引着男人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脸。

他的掌心依旧­干­燥温暖,指腹跟掌心的薄茧,摩擦在皮肤上微砺的触感依旧,一直哭得寂静无声的她,终于放声哭出来。

边哭,边倾身凑到他的脸前,低头,缓缓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很­干­燥,甚至有些发裂起皮。

一颗心痛到颤抖,她用舌尖轻轻将他的­唇­瓣润湿,一点一点,一圈一圈。

那一刻,她忽然在想,那日在天明寨,他们两人窝在躺椅上,她睡着,他吻别她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一定如她此刻一样痛吧?

她当时竟浑然不知。

******

龙吟宫。

夕阳透过窗棂斜铺进来,将负手站在窗边的男人高大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地上,细细长长。

池轻走过去,伸出双臂自后面将他的腰身轻轻抱住。

“陆长风是不是还不愿意交出来?”

男人怔了怔,低叹了一声,裹了她的手缓缓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视线所及之处,他看到外殿有小太监正在一盏一盏点灯。

男人眸光微敛,竟已到了掌灯时分。

他想起他给陆长风的期限,幽幽开口:“池轻,此次五弟怕是凶多吉少了。”

池轻心口一撞,正欲开口说话,王德躬身进来:“启禀皇上,天牢那边传来消息,陆长风提出要见五王妃。”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4】潇湘阁厢房里。

庞淼让萧逸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然后,她又将两个暖炉搬到床榻边上。

萧逸退了出去,替她带上房门,她才开始将毛巾放在铜盆的热水里浸湿,拧开,给郁临旋擦身子。

其实,她知道他醒过来过,就在她握着他的手摸自己脸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眯开了眼帘,很快又阖了上去。

她知道,他定然是在意自己听不到了,不知如何跟她面对,更不想让她知道。

所以,她也没有拆穿他,就任由了他去。

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点,她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厢房的门忽然被人叩响,她连忙拉了被褥将郁临旋的身子盖上,“请进。”

“潇湘阁主说有人想见王妃。”萧逸的声音。

庞淼怔了怔。

见她?有人?谁?

“知道了,马上来。”

掀开被褥,抬起郁临旋的胳膊,替他的腋下擦了擦,然后,便帮他穿好衣服,盖上被褥,被角仔细掖了掖严实,这才转身打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身后床榻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满目沉痛。

在潇湘阁的客厅里,庞淼见到了那个想见她的人。

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那人见她进来,从座位上起身,唤她:“五王妃。”

她回头看了看,见萧逸就尾随在身后,这才拾步走进去。

******

庞淼出现在天牢的时候,是夜里。

在牢头的带领下,她来到陆长风的牢门前,发现陆长风歪靠在墙壁边似是睡着了,牢头正欲喊他,被庞淼制止了。

庞淼就站在牢门外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早已滋味不明。

曾经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那样温润如玉、绝世公子一般的男人,会现在这样颓败、潦倒、丝毫形象都没有地躺在天牢里面。

似是有所感知一样,陆长风忽然睁开眼睛。

见到她站在那里,明明怔了怔,还揉了一把眼,大概是发现真的是她,“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庞淼”声音又哑又碎。

庞淼看着他,缓缓开口:“听说,你要见我?”

陆长风没有做声,也看着她,似是想要透过她的眼睛,透过她平静的语气,看到她真正的内心,真正的情绪。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很恨我?”他哑声问道。

庞淼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等于默认。

陆长风垂眸弯了弯­唇­。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

他骗了她,利用了她,害了她,害了她爱的男人,难道还奢望她能待他如初不成?

“你想见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这次轮到庞淼问他。

陆长风微微抿了­唇­,摇头,“当然不是。”

又静默了一瞬,才看着她道:“我只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庞淼眼波动了动,反问,“有用吗?一声对不起就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陆长风哑口。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天牢里静得厉害,只有墙头灯座里的烛火嗞嗞的声音。

最终,还是陆长风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本也没有指望你会原谅我,我甚至觉得,你可能都不会来,见都不愿见我,是因为郁临旋的解药而来吗?”

“你会给吗?”庞淼反问。

“不会。”陆长风也回得­干­脆。

庞淼笑:“那不就结了,知道你不会给,所以我并非为解药而来。”

“那是为了什么?”陆长风黯然的眸­色­似是划过一抹光亮。

庞淼未语,只看着他。

他明显在等着她回答。

她却直接将话题岔了过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就走了,郁临旋危在旦夕,我不想离开他太久。”

陆长风眼中的那一抹光亮又瞬间剥落了下去,他笑:“没了,你走吧,谢谢你能前来,以后好好珍重,不要再那么单纯善良,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我也只是轻易相信了你跟你娘而已。”他的还没有说完,就被庞淼嗤声打断。

陆长风面­色­滞了滞,好一会儿无言以对。

见庞淼转身作势就要离开,他似陡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在秀水的宝玉轩,送给你的那条琥珀项链你还在吗?”

庞淼眸光闪了闪,顿住脚步。

那条项链她还真在的,原因是,那日在宝玉轩收拾行李的时候,她还没有听到这个男人跟潘主事在库房的地下室里说的那些话,所以,她将那条项链也一并收进了包袱里。

然后,潇湘云击晕她,将她带离开的时候,又将包袱给她一起拿出来了。

所以,那条琥珀项链就一直在。

“要还给你吗?”她回头问他。

“不用,”陆长风微笑摇头,似是有些受伤,“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既然我已是你的仇人,你已那么恨我,我送给你的东西你留着也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你­干­脆摔了它吧,传说里面的那只蝎子是活的,若是真的,只希望你能放了它,被囚了那么多年,给它自由吧。”

庞淼怔了怔,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5】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5】陆长风一直目送着她,随着她的远去,他甚至还疾步奔到牢门边上来看着她。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怔怔收回视线,身子一颓,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到墙边坐下。

盘起腿,他缓缓环顾了一圈四周,虽然环境恶劣的天牢,对他来说,却是人世间最后能看到的一程风景。

闭目,凝气,正欲提起内力,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陆长风,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夫!”

他呼吸一滞,睁开眼睛。

门口站着去而复返的庞淼。

“你”他很意外,也很莫名,“你怎么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或者说,你准备做什么?”庞淼未答反问,口气灼灼。

陆长风眸光微闪,见她目光跟她的口气一样灼灼,他竟有些不敢直视。

略略撇了眼,心虚道:“没做什么。”

庞淼轻嗤:“别以为我不懂武功就不知道,你是想自杀吗?”

陆长风浑身一震,愕然转眸看向她。

她怎么会知道?

不错,他的确是想自杀。

他是准备自断经脉。

这是他能想到的,稍微不会死得那么难看,稍微有些尊严的死法。

“是不是因为骗人骗久了,隐藏太久了,你已经不会跟人说实话了?”庞淼看着他问。

陆长风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是还在那句问他是不是想要自杀上没有缓过神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动声­色­地将凝起的内力一点一点松掉。

“你让我来天牢,除了说对不起,难道不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吗?”庞淼凝着他,一瞬不瞬。

陆长风心口一撞,连带着眼帘都颤了一下。

她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是!他就是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他都做好了她不来的心里准备。

他也做好了,她过来痛骂他、羞辱他、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里准备。

其实,死在她的手上,最好,他也甘愿。

他还做好了,她哭着跟他求解药的心里准备。

然而,事实上,她让他意外了。

他所有做的心里准备,都没有发生,她不仅来了,还特别冷静,虽然冷静到几乎冷漠。

见他不做声,庞淼又再度开了口:“还有,除了见我最后一面,难道不是为了给我解药?”

庞淼话落,陆长风再次震惊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难道解药不是在那条琥珀项链里面吗?什么留着只是徒增烦恼,什么摔碎了算了,什么里面的那只蝎子是活的,你不是让我不要再那么单纯吗?这是要多单纯,才能相信一只被凝固了千年的蝎子还能活着?”

陆长风被问得彻底语塞。

同时,依旧在那份震惊和意外中没有回过神。

她她几时

“陆长风,皇上都已经答应你了,只要你交出解药,就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为何不告诉他解药在哪里?那样你就可以活下去。”

活?

陆长风垂眸浅笑。

他没有活的理由了呀。

这么多年,他活着的理由,就是为了报复,为了夺取皇位,为了恢复自己正宗皇室的身份。

如今,没有了,他什么都不是,这世上已没有了任何让他活下去的动力,他拿什么活?

见陆长风苦笑,庞淼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静默了片刻,再度开口。

“在秀水镇的时候,你就将装着解药的琥珀项链送给了我,说明,就算你最终夺取了皇位,你也没有想过让五王爷死,不是吗?”

陆长风盘腿坐在那里,没有做声。

庞淼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其实,你娘,也就是二姐在世时,是准备让五王爷毒发身亡的,换句话说,你们原本的计划里,五王爷最终是必须死的,你却违背了你娘的意愿,甚至可以说,你不惜且甘愿违背了你娘的意愿。我说的对吗?”

“你如何知道这些?”陆长风凝目,探究地看着她。

“你先回答我,我说的对吗?”庞淼不松口。

陆长风沉默。

垂眸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般,猛地抬起头,并从地上站起来。

“是,你说的对,我的确是没有想让郁临旋真死,我只是想举事成功后,利用他身上的毒逼他退位而已,最后,还是会将解药给他的。”

庞淼没有做声,陆长风却好似豁出去了一般,话多了起来。

“但是,我不让郁临旋死,并不是因为我仁慈善良,我只是因为你,因为你爱他,我不想你伤心难过而已。”

庞淼眼睫颤了颤,“我我们以前并无交集,这段时间,也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伤害与被伤害的关系,你还会怕我伤心难过?”

带着几分嘲弄讥讽,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谁说我们没有交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监视了郁临旋那么多年,自是从你嫁给他的那天起,我就认识你了,我看着你为了他付出,我看着你为了他命都不要,我看着你为了他伤心难过了七年”

好不容易终于苦尽甘来,看到曙光了,他真的不忍再将她的光扼杀掉。

庞淼震惊。

陆长风却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问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如何知道这些的吧?”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6】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6】“是潘主事说的。”庞淼也不准备隐瞒了。

“他?”

陆长风惊讶。

“是,”庞淼点头,“在接到皇上的通知,说你要见我之前,潘主事找我找到了潇湘阁。”

傍晚时候,她在潇湘阁客厅见的人,就是潘主事。

是他告诉她,解药就在那条琥珀项链里的。

是他告诉她,陆长风并没有想真的要郁临旋死。

他跟她说,在秀水镇的库房下面,有间地下室,那里供奉着的,是陆长风他娘的灵位。

准备举事离开秀水前,陆长风下去地下室跟他娘告别,让他去买纸钱,他送纸钱进去的时候听到的。

当时,陆长风跪在他娘的灵位前,让他娘保佑他此次行动成功。

陆长风还跟他娘致歉,说他将那条装有解药的琥珀项链送给了她,因为他不想真要了郁临旋的­性­命。

一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杀了郁临旋,等于杀了她。

二是因为他从郁临旋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对不起他们娘俩的是老皇帝,说到底跟郁临旋其实无关。

庞淼听到潘主事说这一些的时候,当然是不相信的。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二姐的亏,吃过陆长风的亏,潘主事是陆长风的人,他叫陆长风主人,她很清楚。

潘主事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所言,每一句都是真的,

他说,朝廷现在在到处搜查陆长风的余党,他其实是漏网之鱼,他大可以逍遥事外,远远避开,为何要自己寻上门来?

还有,只要打开琥珀项链,看看里面是不是解药,不是就一目了然他所言是否属实吗?

庞淼想想也是,特别是最后一条。

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救郁临旋更重要了。

所以,她让潘主事不要走,她让萧逸找了潇湘云、樊篱,以及潇湘懿过来,并将潘主事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几人。

她想,就算她蠢笨,这三人的智慧都是人中龙凤,定然不会有差。

所有人当面,她摔碎了那块琥珀。

果然,里面的蝎子是假的,是小叶紫檀木做成蝎子形状,其实是空心的,里面有几粒小药丸。

樊篱跟潇湘懿检查了一下小药丸,的确像是解药。

潘主事当着他们的面,甚至亲自服下了一枚,来证明解药无毒。

但是,安全第一,按照樊篱跟潇湘懿的话说,有些毒也不是一服下去就会发作,有的可能几日,有的可能一月,长的可能两三年。

这一点,她信。

二姐最初给她下的毒,就是每月初一才会发,平素跟正常人无异。

最终,还是潇湘云斩钉截铁做了决定。

给郁临旋服下。

潇湘云说,对于此时的郁临旋来说,再无解药,就是一个死,能不能撑过今夜还不知道,既然横竖是个死,只能赌一把,我们别无选择。

对,他们别无选择,只要有一线生机能救郁临旋的命,他们都不能放过。

所以,他们将药丸给郁临旋服了下去。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7】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7】郁临旋真的醒了过来。

甚至没过多久,还能听到了。

潘主事忽然当着大家的面,撩袍跪了下来。

他求大家能放陆长风一条生路。

大家心知肚明,这才是他此次寻上门的目的。

只是,陆长风的事情那么严重,且不说他有没有差点害死郁临旋,单单谋逆就已是死罪。

放不放陆长风一条生路,又岂是他们几人能说了算的?

这时,帝王让王德去潇湘阁传话,说陆长风想见她。

“他人现在哪里?”

陆长风骤然出声,将她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庞淼一怔,他?哦,旋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潘主事。

“他已经自己去衙门自首了。”

陆长风黯然地垂了垂眉眼,没有做声。

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她。

“你走吧,不是已经知道解药在琥珀项链里了吗?快回去救郁临旋吧。”

边说,边再次坐回到了地上。

“王爷已经没事了。”

陆长风愕然抬眸。

下一瞬,又一副了然过来的样子,“哦,对,小潘已经告诉你们了。”

有些失魂落魄。

庞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陆长风,我会去跟皇上说,是你事先安排潘主事前去潇湘阁,告诉我们解药在琥珀项链里的,也会告诉皇上,当初你送项链给我的时候,也暗示过我解药在里面,只是我没懂,今夜想要见我,也是为了告诉我此事。”

陆长风再次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眼底有许多复杂的情绪纷沓掠过,半响,才艰难开口:“你为何要这样?”

“你说呢?”庞淼反问。

陆长风凝着她,骤然嘶吼:“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更不需要你救我!”

竟然怒了。

自她进天牢到现在,他第一次发火,不,应该说,自认识他到现在,他也是头一次对她发火。

庞淼怔了怔,弯弯­唇­角。

“陆长风,我知道你不需要谁的怜悯,我也没有怜悯你,而且,想救你的人,不是我。”

陆长风愣了一下,苦笑:“小潘吗?”

“是,潘主事是想救你,之所以跑去潇湘阁道出解药在项链里,就是为了救你,但是,你觉得,小潘有这个份量吗?换句话说,一切的因都是你,才导致了今日的果,就算他道出解药,那也是理所应当,我们凭什么要答应他救你?”

“那是谁?”陆长风微微眯了眸子,满目疑惑。

庞淼看着他,缓缓道出:“五王爷。”

陆长风明显一震,脸上再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郁临旋?”

“是!”庞淼点头,“就是你监视了十几年,了解了十几年,不甘了十几年,也被你害得不浅的这个男人。”

陆长风脸­色­白了白,无言以对,有些缓不过神。

庞淼也想起她临进宫前的情形。

王德去潇湘阁通知她的时候,也将帝王用蛇胆试探,发现陆长风并非皇室中人的事告诉了大家。

还包括帝王给了陆长风半日期限,让天黑前给他答复,结果,掌灯的时候,陆长风总算给了答复,却并不是给解药给帝王,而是提出要见她。

郁临旋重毒刚解,身子还未恢复,便让潇湘云陪她一起进宫。

临行前,郁临旋跟她说,“看看吧,如果他要见你,是为了告诉你解药的事,我们便放他一条生路吧,虽然,他可能并不需要。”

她没懂,问郁临旋,为何说他并不需要。

郁临旋说,如果对方是想要生路,大可将解药给帝王,毕竟帝王已经承诺,解药换生路。

而将解药给她,那就可能只是想最后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和遗憾,已然放弃了生念。

“陆长风,你知道吗?我问王爷,为何要救你?他怎么说的吗?”

陆长风怔怔抬眸看向她,­唇­瓣动了动,没有做声。

“他说,陆长风说,在我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了一些他的影子,我又何尝不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陆长风听完便笑了,笑得苦涩而苍凉。

“是啊,我们都有一个想要站在权势顶端的娘,她们穷尽一生,都为了这一件事而活,我们还不能怪她们,哪怕郁临旋的娘在他还是十二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给他下这种毒,哪怕我娘跟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骗我是皇室血脉,我们都得承受着,因为她们都是为了我们好,她们甚至为了我们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陆长风一脸自嘲,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都深爱着一个女人,却爱而不得,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

说完,似是才意识过来不妥,看了看她,又补充道:“只不过,他终究比我幸运,他还有你。”

庞淼眼帘颤了颤,没有做声。

“庞淼,还记得那日在行宫,就是举行首饰制作比赛那日,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你很好,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应该自信,要做你自己。虽然当日,是为了激起你的心魔,但是,其实,那真是我的心里话。”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了解郁临旋多少,就了解这个女人多少。

或许他的世界里只有背叛和恨,那个传说中做帝王的父亲对他娘的背叛,以及他娘这么多年来对那个父亲的恨,所以,当他看到她,如此无私地、不计回报地、不顾生死地对郁临旋好的时候,他震撼了。

他真的深深震撼了。

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锥心的恨,还有倾心的爱。

在他眼里,她好像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就像是一道光,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样纯粹,那样夺目。

他有时甚至在想,自己后来越来越不甘心,越来越急迫地想给自己正名,到底是不是在嫉妒郁临旋,嫉妒郁临旋的身份,嫉妒郁临旋有她?

没想到,到头来

他什么都不是。

“庞淼,你走吧。”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陆长风看向她。

庞淼回想了一下,才缓缓启­唇­。

“五王爷让我跟你说,一个人的出生没有办法选择,但是人生的路,却是可以选择的,生在皇家并不一定是幸事,不在皇家也不一定是不幸,就当自己重生一次吧,曾经为了执念而活,以后就为自己活过。五王爷说,他是这样,他也相信你,可以这样。另外,他还说”

庞淼顿了顿,轻咬了­唇­瓣有些犹豫。

见陆长风等着她说完,她才面­色­稍显不自然地继续。

“他还说,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久了,的确会失去寻找光明的勇气,他也曾经万念俱灰过,他也曾经想过死,但是,只有生活在阳光下,你才会发现,生命有无限可能,比如,他有了我,你也会遇见另一个庞淼。给自己一次机会吧,试试活着,指不定到时你就不想死了,别人让你死,你都不想死,就比如这段时间的他,没人知道,他有多么想活下去。”

毕竟里面提到了自己,说完,庞淼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下。

“这些都是王爷的原话。”

陆长风没有回应,有些失神。

为郁临旋的话,那些直击肺腑的话。

他一直以为,他是这世上,最了解郁临旋的人,甚至超过莲太妃。

没想到,郁临旋才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明明他监视了对方十几年,而对方认识他,不过几月时间。

这是感同身受吗?还是同病相怜,又或者惺惺相惜?

不,如今的郁临旋,早已跟他不是一个世界,又何来这些?

他只是在放他一条生路。

重生

他可以吗?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8】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8】再次跟郁临旋回到五王府,庞淼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就像是做梦一般。

“王爷,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她都不敢相信。

见她眨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看着他,郁临旋笑,“不,我们的一切刚刚开始。”

庞淼汗。

她又不是问这个。

不过,心里却是欢喜的,看来,噩梦是真的过去了。

将躺椅搬在门口的走廊上,让郁临旋先躺着晒太阳休息,她开始收拾房间。

虽然他们不在,也一直有人打扫,但是,她觉得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所以,她先在院子里摘了些红梅Сhā在瓶子里,摆在桌子上和窗台,然后又在橱子里翻出以前串的小风铃,挂在了窗口,风过,一阵清脆的叮咚之声,甚是好听。

最后,她想出门买点熏香,放在香炉里将久不住人的房间熏一熏。

经过门口躺椅的边上时,她发现某人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阳光下惬意地眯着眸子,并没有睡着,似是在想什么想得特别专注,一动不动。

“王爷想什么呢?”

她不由地停了脚步问他。

男人缓缓将目光转向她,一本正经回道:“在想,终于可以要个孩子了。”

庞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没正经。”

嗔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准备出门,却是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庞淼不得不再次回头,见他­唇­角轻勾凝着自己,笑得魅惑,也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她顿时就有些紧张。

“王爷想做什么?”

“想做个孩子。”男人回得也快,更回得大言不惭。

与此同时,手里一用力。

庞淼惊呼一声,就被他拉跌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坐起,双臂将她圈住。

庞淼耳热心跳的同时,也有些无语。

“你身上的毒昨夜才解的。”

哪有猴急成这样的?

男人怔了一下,亲了亲她的脸蛋,有些沮丧,“好吧,今日就放过你,主要是怕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影响到孩子。”

庞淼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若不是难为情,真想问他,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今日做一次,她就一定能怀上孩子?

这是想孩子想疯了吗?

“你就那么想快有个孩子?”

“当然,难道你不想吗?”男人反问她。

庞淼抿了­唇­,没有回答。

她当然想,早就想,一直想。

只是刚开始,他碰都不碰她,后来,他又不能真碰她,再后来,真碰她了

“既然你那么想要,为何那次要在外面?”

男人愣了愣,自是知道她说的是哪次。

大手将她的双手捉住裹在掌心,垂眸道:“那日,别说我不确定身上的毒会不会对孩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就算没有影响,我一个知道自己要死的人,也不能那么不负责任地在临死之前,给你留下一个孩子,以后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办?”

庞淼撇撇嘴。

其实后来,她就猜到了是这个原因,只是此时突然想矫情地拿出来问问他,想要听到他的亲口答案。

如她所愿,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问向男人。

“都喜欢,”男人未做一丝思忖,末了,又接了一句:“所以,男孩女孩我都要,我们可以生很多。”

庞淼眼睛白了白。

生很多?别吓她。

见她似是不情愿的样子,男人还做起了她的思想工作。

“早生孩子,以及多生孩子都对你有好处,按照医理来说,女人生一次孩子,等于重生一次,说不定就将你的体寒给带走了。”

庞淼“切”了一声,“你自己都说,是‘说不定’。”

“一次说不定,两次说不定,多几次就成一定了。”男人歪理歪得理直气壮。

庞淼拿他没办法。

“好了,这些以后再说。”

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就说那么远的事情做什么?

“怎么能以后再说呢?这事情迫在眉睫。”男人不满。

庞淼不懂,“说得那么严重,怎么就迫在眉睫了?”

“你想啊,你都已经二十三,过完年就二十四了,而我二十六了,都属于大龄了,现在是生孩子的最好时候,越往后,你会越吃力。你看,皇上比我就大一岁,六六都已经六岁了,姐姐妹妹也都那么大了,还有樊篱,樊篱应该年纪比我小呢,人家以前还是一法师,如今儿子也都一岁半了。”

庞淼轻哼,重点是后面吧?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比较的?若要比,你怎么不比比你的好朋友潇湘云?人家不是叫你旋弟比你大吗?至少你已经有妻子,人家的妻子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家养着呢?我怎么就没看到人家着急?”

“他是坏的例子,你怎么能那么不思进取呢,跟一个坏的例子比,要比,自然是要跟好的例子比不是吗?”

庞淼汗。

坏的例子。

有这样说自己的朋友吗?

潇湘云若是听到这些,估计会呕得吐血吧?

还有,跟潇湘云比,就是不思进取。

这怎么能扯上不思进取呢?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9】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59】下午的时候,郁临旋说要去一趟京师分镖局。

毕竟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动荡,虽然并未真的兵戈上场,但是,这样大规模的全员紧急聚集,除了当年的那次,再未有过,人心难免惶惶,他得去做一些安排安抚。

庞淼不准备跟他一起,因为她有很多事要办。

要去买熏香,还想将床上的被单被褥换掉,另外,还要回一趟庞府。

一走两个月,她要回去看看父母。

听说她要回庞府,郁临旋还是让她先跟他一起去了分镖局,取了两张上好的虎皮给她,然后还派人赶车送她去的庞府。

庞淼知道,因为她当日离家出走时,留言是让郁临旋告诉她父母,她是去天明寨总寨了,所以,虎皮做礼物,最好不过。

她不得不感叹这个男人的细心。

庞府回来的半路,她就下车了,因为要买熏香,她让送她的那个天明寨兄弟先回去了,天气晴好,她逛逛。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走在热闹喧嚣的街上,庞淼心情特别好。

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逛过街了?

只觉得好像上辈子才做过的事。

她不禁想起郁临旋让她带给陆长风的话,只有生活在阳光下,才会发现,人生有无限可能。

太有道理了。

谁能想到她会跟郁临旋走到今日呢?

蓦地又想起陆长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昨夜后来,她去找了帝王。

帝王是通情达理之人,听说郁临旋也是这个意思,而且,潇湘云在旁也帮她说话,所以,就答应了她。

将陆长风放了,对外宣称已阵法。

“夫人,婴童的小棉鞋看看吗?又软又暖和。”

一个卖小孩子衣物鞋帽的摊位前,摊主跟她推荐,她才惊觉过来,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在驻足看这些东西。

原来,有病的不是郁临旋一人,她也是呢。

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竟然就看这些东西。

她连忙红着脸走开。

忽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脚,毛茸茸的,她一惊,回头,发现竟然是一只小狐。

小狐就像是通人­性­一般,见她回头看它,便举起一双前腿。

庞淼瞳孔一敛,又惊又喜。

“你你”

指着小东西,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发现,这只小狐赫然就是那日在鸾县,那个小女孩卖给她的,可以端盘子的小狐狸。

后来被郁临旋伤了就不见了,想来是回主人那里去了。

怎么会在这里?

她抬头环顾,四处搜寻,并未看到那个小女孩。

便蹲了身,轻轻抚了抚小狐柔软光滑的毛,“你怎么会来了京师?你的主人呢?”

小狐自然是不会回答,只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好像跟她是早就认识的朋友一般,虽然她跟这小狐的交情一日时间都不到。

这一点,也让庞淼心里软得不行。

蹲在那里,又是抚摸,又是逗弄的,搞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

“快回去你主人那里吧,免得她着急找你。”

想着这小东西当日在鸾县,能从客栈找回去,此刻,定然也能找到自己的主人,所以,她也没有放心上,继续往前走。

可是,她发现,小狐一直跟着她,一直跟在她的脚边。

没有办法,她只得停下来,陪着小狐等在那里。

然而,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那个小女孩。

她在想,难道小女孩又将小狐卖给了别人?小狐自己跑出来的?

恐街上人多,小狐的主人不好看到,她还将小狐抱在怀里,挑了个显眼的街头位置站等。

也一直没有人来认领。

最后她只能放弃了。

“好吧,看来我们缘分不浅,我只能将你带回去了。”

蹲身将小狐放在地上,“走,我们回府。”

在街尾的拐角处,一抹高大俊逸的身影走出来,茕茕而立,看着那一人一狐离去的背影,落寞地弯了弯­唇­角。

此人正是陆长风。

是的,当日在鸾县,卖狐的小女孩是他安排的。

当时,他跟他娘的解释是,他安排一只小狐狸,刺激刺激庞淼跟郁临旋的感情,因为当年,郁临旋跟池轻之间,就有一段关于小狐狸的故事。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其实是真的想送一只给她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让她知道,她不比任何人差,她的男人送别的女人小狐,也同样有别的男人送小狐给她。

当然,这是他那时心中的想法。

今日,他再次将这只小狐送出,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留个念想而已。

虽然她都不知道是他送的,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知道就行。

念想本就是他一个人的念想,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念想。

他知道小狐陪在她身边就行。

“庞淼,你一定很幸福很幸福”

低声轻喃,他目送着那两抹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他才苍凉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阳光斜打下来,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细细长长。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0】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0】天明寨分镖局

厢房门口,萧逸踯躅良久,也不知道第几次探头看向里面。

里厢郁临旋坐在桌案前,专注地给每个分号写着信。

信先行吧,接下来,还是他一个一个亲自走一趟最好。

终于将信写完,他放下毛笔,抬手揉向自己酸痛的后颈,这才发现门口探头探脑的萧逸。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某个初一的夜晚,这家伙也是这样在门口观望来观望去。

“是不是我身上又有什么毒,你等着看发作?”

他眼梢一掠,睇向萧逸。

萧逸眼帘一颤,连忙拾步进来,“不是不是,我是有事找大当家的,见大当家的在忙,不敢打扰。”

郁临旋活动着自己的颈脖:“何事?”

萧逸有些犹豫,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好不容易张嘴,却是被门口正好进来的一人打断。

“事情做完没?”

是庞淼,抱着一只小狐狸笑着进来。

回府路过分镖局,她顺便进来看看,如果忙完了,他们可以一起回去。

见萧逸也在,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萧逸,这段时间一直被这事那事所缠,我都忘了问你了,那日我让人送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吧?”

考虑到郁临旋在,还考虑到萧逸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她只说信,没有提簪花。

可是,萧逸的脸­色­还是变得不对。

没有回答她,而是先看了看郁临旋。

郁临旋的身子悠闲地朝身后椅背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俩。

似是也在等着萧逸回答。

萧逸冷汗涔涔,心中叫苦,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总不能说,没有收到,被面前的这个男人毁了。

头皮一硬,他回道:“收到了。”

说完,他又觉得还必须说点什么才行,眼角余光偷瞄了一下郁临旋,他继续道:“谢谢王妃,这件事我不应该麻烦王妃,是萧逸唐突,考虑欠周,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庞淼莫名。

“做什么要说的那么严重?举手之劳,能帮,我就帮了,没帮到我也很抱歉。”

“到底什么事,你们说得打哑谜一般?”

郁临旋终于出声了,挑挑眉,自座位上站起来。

庞淼笑着搪塞,“没什么事,就萧逸曾经让我帮点小忙而已,对了,你忙完了吗?”

郁临旋点点头。

庞淼以为他的意思是自己忙完了,谁知道,他接着道:“原来如此。”

说这四个字的同时,还眸­色­深深、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萧逸。

末了,又似想起什么,问向萧逸,“对了,你不是有事找我,何事?”

萧逸此刻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进来就是准备再对簪花一事解释一下的。

因为这个男人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最后的交代竟然是将庞淼托付给他,这,让他很不安啊。

这到底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他对庞淼的心?

虽然他的确对庞淼存了心思,但是,他决定不会做出对不起这个男人的事。

他过来就是想说明这一点的,可是现在

略一思忖,他回道:“我是想问问大当家的,几时回总寨?是不是我先回去?”

郁临旋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些信:“让他们将信送出去,你先回总寨吧。”

说完,举步走向庞淼,“我们走。”

走到庞淼旁边,又忽然顿住,回头。

“萧逸,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只要知分寸、懂进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你也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

萧逸浑身一震。

还未反应过来,郁临旋已带着庞淼走了出去,他一人站在厢房里怔怔失神了好一会儿。

郁临旋跟庞淼顺着长廊往外走。

庞淼回头看了一眼,见萧逸没在后面,便碰了碰郁临旋的胳膊:“你最后那句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他的事?”

“什么事?”郁临旋眉尖轻挑,“喜欢三里畈水姑娘的事么?”

庞淼一怔,“你果然知道。”

郁临旋“嗯”了一声,“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水姑娘已经嫁人了,所以你才寻不到人家。”

庞淼震惊。

“是吗?”她脚步停住,有些担心萧逸,“那萧逸知道吗?”

“知道。”郁临旋语气无波。

末了,又转眸看向庞淼,一本正经、语重心长道:“所以,此事就此翻过,以后再也不要提,特别是在萧逸面前,听到没?”

庞淼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难怪当日萧逸就跟她说过,自己跟水姑娘不可能。

心中低叹,世间情字最是伤人,有缘无分最是无奈。

就在她沉浸在为萧逸爱而不得叹息之际,郁临旋也碰了碰她的胳膊。

“没想到你那么细心,知道明日要进宫去感谢帝后二人,就去将小狐狸给买了。”

庞淼闻声侧首,见他笑睨着她怀中的小东西。

她汗了汗,又懵了懵。

“什么意思?”

“上次我们进宫,六六管我要小白狐,我答应他了,却一直没给他,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个去买的?”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1】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1】

庞淼终于明白了过来。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没认出这只小狐。

也是,中秋那日,在那般情境下,小狐就出现了一下下,他那时估计满脑满眼都是月饼月饼,哪里还看得到其他?

也不想再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她没说小狐的来历,就只是“切”了一声,回道:“你还真是想得美,六六跟你要的是你那只小白狐,做什么要拿我的去给他?”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做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

“既然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那就送你的那只好了,我的这只我要留着。”庞淼将怀里小狐抱得紧紧的,生怕被抢去了一般。

“我那只小白狐是有用的,你也知道,可以跟踪。再说了,它是一对的,将它送给六六了,那那只公狐怎么办?”

郁临旋苦口婆心,庞淼就是不同意。

“你现在又不需要跟踪谁,若真要跟踪,也可以去宫里拿回来,一对的话,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的这只也是母的,正好跟你那只公的配。”

说完,又学着他的样子,拖长了腔调道:“再说了,你以前不是已将那只小白狐送过给某人吗?那你当时,考虑过那只公狐的感受吗?而且现在是多么好的机会,有那么好的理由,送给六六,还不等于就是送给某人,你应该好好把握才对。”

话就这么出了口,说完,庞淼才意识过来,是不是不该说。

斜睨他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好像还被愉悦到了一般,瞥了她一眼,笑道:“真酸。”

“就是酸!”庞淼轻哼,撇嘴,“反正我的这只不给。”

“好好好,不给不给,明日进宫前再去买一只便是。”

郁临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是不自觉地再次翘起。

看来,她真的是走出来了,以前,她可是从来不跟他开这种玩笑,说这种话。

他跟池轻的过往,在她的心里就像是一个禁地,她只会逃避,只会躲开,只会隐忍,从不提,从不说。

更别说像方才那样酸他了。

******

夜里,郁临旋沐浴,庞淼在床榻前忙碌,她要将被褥床单枕头都换成新的。

正要换床单的时候,刚刚沐浴出来的男人自身后将她轻轻拥住,灼热的气息就紧贴着她的耳珠低醇逸出:“这个等会儿再换。”

庞淼的身子微僵,脖子更是硬得动也不敢动,心跳也因为他骤不及防地亲近,变得不规则起来。

“为什么?”她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因为反正一会儿还要换。”

边魅惑低语,他边顺势吻上她光洁白皙的后颈。

这时庞淼才反应过来。

颈脖处传来的刺激,已经让她有些呼吸不稳,她蹙眉,轻咬了­唇­瓣,微喘着道:“你不是说怕余毒未清,暂时不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大力扳过身来,重重吻住。

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完全陷入他的桎梏中。

含糊不清的话语自两人相交的­唇­瓣逸出:“不想等了,就想要你,反正,做归做,可以今夜不要孩子”

庞淼汗。

本想说,就算不要孩子,他的身子还虚着吧,可是,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更是丝毫反抗的力气都无。

属于他的气息肆无忌惮钻入她的鼻尖,一直侵袭到心底最深处。

一片七荤八素中,她被他吻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虽然他们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对她来说,心情复杂得就如同初夜。

一颗心甜蜜又紧张,期待又害怕。

毕竟,曾经他们都是用手,唯一的一次真正经历,又满满都是不好的记忆,痛的记忆。

看得出来,郁临旋其实也很紧张。

平时拿刀拿剑,闭着眼睛都能灵活取物的手,却在解她领口的盘扣时,解了几次都没解开。

后来,还是她帮他,自己摸索着解开的。

他自己解不开,还甚是不悦地抱怨:“寝衣做什么还有盘扣,以后就穿腰间一根带子的。”

好不容易将盘扣解开了,他低头亲吻她颈脖时,发丝又缠挂在了她的盘扣上。

又是弄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发丝给弄下来。

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郁临旋高涨的情绪。

当两人彻底赤诚相见,他倾身覆下来的时候,庞淼还是慌了。

她难以抑制地想起了秀水镇马车里的那次。

本能的,她就有些想躲。

意识到她的慌惧,郁临旋也不敢激进,只得强忍着边吻她,边哄劝,边安抚。

“别怕,我不会再伤害到你”

他的声音又哑又颤,他亲吻着她的鼻翼­唇­角。

两人的呼吸都粗噶得一塌糊涂。

当庞淼在他热烈又温柔的侵袭中,慢慢放松下来,做好准备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谁的目光。

郁临旋也同时感觉到了,侧首。

庞淼也扭头看过去。

赫然是那只小狐,不知几时也爬到了榻上,一双前腿举着一个软枕在头顶。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2】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2】

庞淼有些无语。

难怪当日那个小女孩卖小狐给她的时候,一再强调这只小狐会端盘子,会上菜,果然太爱这个动作了。

今日在街上见到它时,就是这个将双腿举上头顶的动作,她才识出了的它。

只是,此时此刻

某人肯定觉得太煞风景了。

果然,某人黑了脸,一把扯了被褥过来将她的身子盖住,就像是生怕小狐窥见了她的身子一般。

然后起身。

庞淼以为他要对小狐不利,惊呼:“王爷。”

与此同时,也连忙一手捂着被褥按在胸口,一手撑着身子起来,“它只是个不懂事的牲畜而已。”

某人抿了抿­唇­,显然是强忍了。

但还是伸出大手一把将小狐举起的软枕夺下,并毫不温柔地将它拧起,下榻跻起软靴的同时,只手拉了外袍拢在自己未着片缕的身上。

小狐在他手下挣扎,呜咽。

庞淼蹙眉,看向男人,“你要做什么?”

“让它吹吹冷风!”男人没好气地道。

然后,她就看到他走到窗边,推开窗门,将小东西扔了出去,又快速拉上窗门。

他走回床边的时候,她听到窗门传来“砰砰”的响动,想来是小狐在撞,想进来。

庞淼有些于心不忍。

刚想着,这样撞,小狐会不会受伤啊,外面声音又没了。

大概是见撞也无果,所以放弃了,但是,她还是担心。

“不会有事吧?它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又不熟。”

男人瞥了她一眼,“是你养狐有经验,还是我养狐有经验?”

庞淼语塞。

好吧,当她没问。

“哪里来的?”男人褪下拢在身上的袍子扔在榻边的凳子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褥,进来。

庞淼怔了怔,知道他问的是小狐,她只是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在街上捡的,一只流浪狐,我等了好久,没等到主人,所以,将它带回来了。”

她决定说一半实话,鸾县的不痛快就不提了。

男人歪头看着她,没有做声,躺了下去,片刻之后,淡声道:“明日将它送给六六。”

庞淼一听就急了,“不要!你自己也说了,大不了明日早上进宫前再去买一只。”

男人侧了身,将她的身子也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想起被褥下两人什么都没穿,庞淼顿时就红了脸,而且,两人贴得那么近

他的体温烫得她心惊。

就在耳热心跳之际,男人却一脸的正经。

“庞淼,你忘了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吗?你忘了我们刚刚经历过什么吗?这种来历不明的小狐你也敢往回带,吃一堑长一智,安全第一不是吗?所以,这只小狐我们不能要。”

男人语重心长。

原本庞淼就很听他的话,又加上他句句在理,庞淼听完就深以为然了。

的确。

而且,细细一想,这只小狐曾经出现在鸾县,这次却突然出现在京城,的确让人不得不疑。

“好吧,听你的。”

庞淼鼓鼓腮帮子,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是,她也不能再将郁临旋跟她的安全赌上。

大手捧起她的脸,男人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没关系,你还有我的那对白狐不是,狐狸认气味的,让它跟你呆一呆,或者将带有你气味的东西放它狐圈里一两日,它就跟你熟了。”

庞淼点点头。

又忽然想起一件大事,“那如果小狐有问题,怎么能送给六六呢?要是给他们带来麻烦怎么办?”

“没事,人家的目标是我们,又不是六六,不会有问题。”

“但是,如果”庞淼还是觉得不妥。

却是被男人打断:“明日我会仔细检查一下小狐,放心,再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不是,你难道舍弃它让它再去流浪?”

庞淼就彻底无语了。

可是,她还是没太明白,如果仔细检查后没有问题,为何还是不能留下?

当然,她也没有时间去明白,因为男人已经再度翻身而上,霸道地夺去她的呼吸和思想。

细密的吻暴风骤雨一般落下,男人­唇­角轻勾。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已经认出了这只狐狸就是鸾县中秋那夜,端着月饼出场的那只狐狸。

因为,方才它举着软枕的姿势跟那夜如出一辙。

那夜,他并不知道狐狸是从何而来的,只以为是她买的。

今夜,他却很清楚地知道了答案。

因为人畜有别,不可能一日就熟稔,小狐跟她显然不陌生,说明,小狐的主人应该是拿她的什么东西,带着她气味的东西,专门培训过小狐。

最主要的,这种事情他也做过啊。

挖空心思,只是想将小狐送给对方。

只不过,那时,池轻还是自由身,而现在,庞淼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

所以,他又岂会让那人如愿?

所以,他才会肯定送给六六无碍。

也就是到此时,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当日郁墨夜的心情,大抵跟他此时是一样的吧。

不然,也不会第二日一早,池轻就将小五送还了回来。

“庞淼”他哑声唤身下的女子。

庞淼早已哼哼唧唧,连回复一声都艰难。

“准备好了吗?”他问。

回答他的是庞淼的喘息连连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3】庞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而且,她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郁临旋叫醒的。

“该起了,要进宫了。”

庞淼睁开惺忪的眼,见郁临旋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妥当,一副就等她的模样。

她撑着身子准备起来,发现浑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痛得厉害,不得不又躺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必须今日去吗?”

她根本起不来,连小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嗯,”郁临旋点点头,“原本昨日就应该去的,毕竟此次他们帮了大忙,甚至连我们提出的放了陆长风的要求都满足了我们,这个谢是必须要去的。”

“可是我”

庞淼都不好意思讲出口,只好气鼓鼓地瞪他。

还不是他!

也不知道是初尝男女之事的滋味,深陷其中,还是因为憋了那么多年,一朝得到了释放,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不可收拾,反正,他昨夜要了五次。

直到她累晕过去。

她就搞不懂了,他不是重毒刚解吗?几乎一宿未眠,此时的他还能神清气爽,而她

“都是你害的!”

郁临旋笑,“是是是,我的错,为了表达歉意,本王、本寨主亲自帮你更衣。”

大手掀开被褥,他强行将她抱坐起来,然后,拿了边上的衣袍,准备给她穿上,被庞淼扯了过去,“我自己来。”

郁临旋也不强求,指指外面,“那我去吩咐人给你准备盥洗的热水。”

庞淼没有理他,懒懒地将衣袍往身上套。

其实不是懒,是真的酸痛啊。

那个地方的感觉也特别强烈,有些灼烧,又有些清凉。

清凉?她一怔,想起曾经在鸾县时,他留给她擦那里的药,就是这种感觉,所以,他已经替她擦过药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走出厢房,还不忘返身将她的门拉掩上,她的心里又涌起阵阵甜蜜。

想起夜里他的疯狂,他不知餍足的模样,她还真的难以相信一个人可以变化那么大,怎么想,也怎么觉得跟他平素清冷的样子不搭。

强撑着起来,她得找件竖领的衣服才行,不然她怎么见人?

当她穿戴整齐,盥洗、梳妆完毕,郁临旋让人端了早膳过来。

她其实不怎么想吃,但是郁临旋强迫,没有办法,她就稍稍用了一些。

然后,两人便带着那只小狐出了门。

郁临旋跟她说,一早起来,他就检查了小狐,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安全第一,还是不要自己留了。

而且,还说,将她的一方帕子放在了小五的狐圈里,很快,小五就会跟她熟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直接去的香凝宫。

池轻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雕木雕,三个小家伙在边上跑来跑去玩捉迷藏的游戏。

见三人玩疯的样子,池轻不时蹙眉提醒:“慢点,慢点,注意安全。”

看到他们夫妻前来,青莲连忙上前禀报池轻,池轻回头,见到他们,遂放了手中的刻刀和檀木,笑着起身。

“你们来了。”

“娘娘。”郁临旋微颔了首,庞淼随他一起。

池轻示意青莲搬椅子,郁临旋转眸看向三个玩得忘乎所以的小家伙,喊道:“六六,五叔答应你的小狐今日给你送来了。”

六六闻言,小脸一喜,兴冲冲就跑了过来。

庞淼将怀中小狐放在地上,小狐有些怕生,缩在那里不敢动。

六六伸出小手,轻轻摸它的毛:“别怕,别怕,我是好人。”

小狐竟也不抵触。

庞淼笑:“六六不错哦,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六六得意地抬起小脸,稚声稚气道:“樊叔叔的那只小貂儿刚开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然后,我就是这样每天摸它摸它,它就跟我做朋友了。”

“哦。”庞淼很配合地点点头。

姐妹两个小东西见状,也顾不上游戏了,屁颠屁颠围过来。

青莲将软椅搬了出来,池轻示意两人坐。

郁临旋并未立即坐,而是弯腰将蹲在地上的庞淼扶起来,让庞淼坐好,自己才撩袍在另一张椅上坐下。

池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笑。

特别是看到庞淼坐下去之后,一副累得不行,终于放松的表情,她更是心知肚明。

过来人嘛,又岂会不懂?

心想,这一幕幸亏被自己看到,若是被郁墨夜看到,肯定要揶揄两人一番。

“皇上不在?”落座后,郁临旋抬眸遥遥望了一眼香凝宫的窗户,“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想当面感谢皇上和娘娘的相助。”

“皇上有事回龙吟宫了。”池轻回道。

末了,又似想起什么,略做犹豫,才继续道:“前夜,皇上亲自去天牢放的陆长风。”

郁临旋跟庞淼皆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做声接话,知道她肯定有事要讲。

“他们谈了很久,陆长风也幡然醒悟了,意识到自己的执念是个错误,”说到这里的时候,池轻顿了顿,看了看郁临旋,才接着道:“皇上让他交出疫毒的解药,他给了皇上。”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4】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4】郁临旋眼波微微动了动,并未表现出其他什么反应。

其实,他知道会这样。

他知道郁墨夜会要拿到解药。

否则就不是郁墨夜了,也成不了如今雄霸一方的帝王。

疫毒终究是个祸害,此次侥幸逃过,谁知下次还有没有人别有用心?

做为帝王,郁墨夜自然是要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里面,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另外,退一万步说,虽然郁墨夜已经相信他这个弟弟没有谋反之心,但是,以郁墨夜缜密的心思和防患于未然的­性­子,他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山洞的门,只有他能开,疫毒他可以放出来,他今日没有谋反之心,明日呢?

而且,他们之间本来关系就微妙,曾经他也不是没有谋逆过,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所以,换做他是郁墨夜,他也会这样想,这样担心,这样去防患。

只有疫毒的解药在手,才能真正安心。

这也是前夜庞淼去天牢见陆长风,他没有让庞淼要疫毒解药的原因。

说白,他就是为了避嫌。

因为他知道,郁墨夜一定会要拿到。

以陆长风对庞淼的心思,如果庞淼提出来要,陆长风肯定会给的,但是,他没有让庞淼要。

他甚至跟庞淼说了,如果陆长风将疫毒的解药给了她,让她直接给郁墨夜。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靠的就是制约与平衡。

他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既然他无心江山,也不会放出疫毒,那就让郁墨夜拿着可以制约的解药,又何妨?

而且,他也很清楚,池轻此刻将这个说出来的目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池轻亦是,她明着是告诉他这件事,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他?

提醒他,切莫动任何心思,因为疫毒已不是他的利器,因为解药在郁墨夜手中。

他懂。

正准备接一句什么话,一袭明黄的男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皇兄。”郁临旋起身,并借碰身侧庞淼胳膊提醒她之际,顺势扶了她起来。

“五弟来得正好。”郁墨夜一直走到近前。

郁临旋跟庞淼行礼,被他扬手止了,“给五弟看样东西。”

几人疑惑。

“认识这玉佩吗?”郁墨夜伸手亮出一块玉。

郁临旋眸光一敛,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我母妃的东西,是先皇送给我母妃的。”

忽然又意识过来不对,猛地抬头疑惑问向郁墨夜,“母妃去世时,我明明将它随母妃一起葬了,怎么会在皇兄手上?”

郁墨夜讳莫一笑,“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莲太妃那枚?”

郁临旋伸手接过来,凝眸细细端详,然后,微微摇了摇头,“不是,虽然质地、­色­泽、图案什么都是一模一样,但是,这一枚比我母妃的那一枚要新。”

“这就对了,你知道这块玉从何而来吗?”郁墨夜问。

郁临旋再度疑惑抬眸。

池轻跟庞淼也看向郁墨夜,等着他答案。

“陆长风他娘的,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二姐的。”

郁墨夜话落,三人震惊。

特别是郁临旋,更是难以置信,“皇兄如何得到的?”

郁墨夜扬手示意大家坐,自己也举步走到青莲给他搬过来的软椅边,撩袍坐下。

“从一个叫霓裳的女子手上得到的”

“霓裳?”庞淼一震。

“对,”郁墨夜点头,看向庞淼,“她说她也认识你。”

“嗯,她是二姐身边的人,是二姐的弟子,人不坏,皇上是怎么找到她的?”

自丽绣坊那日,霓裳跟二姐一起离开后,她就没再见过她了,后来,都是二姐一人出现。

“不是我找的她,而是她通过官府找的我。”

庞淼怔了怔,“霓裳找的皇上?”

“嗯,”郁墨夜点头,“就在刚刚,她不知道我们已经将陆长风放了,阵法的消息我们也还未放出去,她是为了救陆长风而来,她拿着这块玉佩,她告诉我玉佩是陆长风他娘的,说是先皇给他娘的,说陆长风是先皇的子嗣,希望我能念在手足之情上,放陆长风一条生路。”

庞淼蹙眉:“所以,也就是说,先皇不仅送了一块玉佩给莲太妃,也送了同样的一块玉佩给二姐?但是,陆长风又不是先皇的子嗣所以,陆长风是二姐不知从哪里抱来的棋子,冒充先皇子嗣,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先皇,夺取皇位?”

“不是。”郁墨夜跟郁临旋异口同声否定。

四人皆一怔。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相视一笑。

“五弟为何觉得不是?”郁墨夜开口问道。

“二姐一定是陆长风的亲娘,否则不会为了保他而自己赴死,”说到这里,郁临旋垂下眼帘,有些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就跟我母妃一样。”

“嗯,”郁墨夜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他们是呣子关系不假。”

“所以,其实是二姐觊觎皇位,她跟先皇可能的确有一段,然后,她便利用这一点,骗儿子陆长风,说他是皇室血脉,一起筹谋夺位?”一直未语的池轻也开了口。

“不是。”郁墨夜再次否认。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5】【完】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65】【完】闻见郁墨夜口气笃定,三人又齐齐看向他。

郁墨夜继续:“前夜,我跟陆长风谈过,他觉得是他娘搞错了人,因为他娘的仇恨是真的,别的东西可以骗人,这世上就两样骗不了人,一个爱,一个便是恨,他说,他深深地感觉到了他娘有多恨先皇,他也就是被这份恨影响了这么多年。”

“所以,是有人假冒了先皇,跟二姐有了陆长风?”这次接话的是郁临旋。

池轻听完就愤愤了:“这叫什么男人呀?骗女人的身,骗女人的心,竟然还打着先皇的旗号,也真是­色­胆包天!”

“不一定,”郁墨夜再次摇头,“刚才见完那个叫霓裳的女人,我就拿着这块玉佩出宫去了一趟迟老尚书府,他不仅在先皇手下为官,年少的时候,还曾在皇祖父手下为过官,是三朝元老,他跟我说,其实,不止先皇有这玉佩,当年,皇祖父同样的玉佩有三枚,赐给了三个儿子,包括先皇。”

三人一震。

郁临旋眸光微微一敛:“也就是还有两个老王爷也有这玉佩?是哪两人?”

“二皇叔和七皇叔。”

郁墨夜话落,郁临旋面露意外。

“七皇叔几年前已经过世,二皇叔他在偏远的封地,早已不问政事,他们两人”

郁临旋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郁墨夜接上:“他们两人都有可能,因为皇祖父时期,他们两人都曾带过兵南征北战,跟陆长风的娘有过一段并不稀奇,只不过可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陆长风的娘是江湖女子,而陆长风他娘应该是看到了莲太妃的那枚玉佩,自己的这枚跟莲太妃的那枚一模一样,所以觉得对方是先皇。”

三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分析靠谱。

池轻又忍不住数落了。

“那这个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负责任的男人!”

郁墨夜轻叹:“这个也只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事情真相到底怎样我还会继续调查。”

“嗯。”郁临旋起身,将玉佩递还给郁墨夜。

他知道他会查,这是一个帝王的谨慎。

庞淼微微抿了­唇­,心里多少是有些难过的,为陆长风难过。

不管事实的真相最终如何,这终究是上辈人的恩怨,陆长风是无辜的。

可是,却要他来背负这一切背负了这么多年,甚至差点轻生。

当然,也为二姐感到可悲。

爱错了人,恨错了人,一生都活在仇恨里,到死都未搞清楚这一切。

这厢,郁墨夜忽然话题一转。

“对了,陆长风的宝玉轩朝廷暂时接管了,五弟有没有兴趣做,如果愿意,宝玉轩就给天明寨好了,前夜,陆长风跟我说,庞淼也很擅长这一块,心灵手巧,很有天赋,不如,就给五弟吧。反正管天明寨那么多分寨也是管,多管十一个分号而已。”

郁临旋跟庞淼夫妻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其实,郁临旋是不想要的。

因为如今的天明寨虽赶不上潇湘云的潇湘阁富可敌国,但是,也还算富盈,且规模也不小。

他只是想带着那些兄弟姐妹过上好日子,并未想要得到更多。

而且吧,宝玉轩原本的主人是陆长风,对陆长风,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特别是,那句“庞淼也很擅长这一块,心灵手巧,很有天赋”,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有种是陆长风故意将宝玉轩送给庞淼的感觉。

所以更不想要。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在这方面,他竟然那般小气。

但是,看得出来,庞淼想要,虽然未出声,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希翼。

又不忍让她失望,所以,他还是收了。

“多谢皇兄。”

******

出宫的时候,是正午,冬阳高挂,天气很暖和。

一上了马车,庞淼就歪在郁临旋身上想补觉。

郁临旋笑笑,将她揽在怀里。

庞淼也不客气,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了过去。

郁临旋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拢拢好。

“谢谢你。”庞淼骤然出声。

郁临旋一怔,垂目,见女人依旧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上她小巧的鼻尖,“你到底是没睡着,还是在说梦话?”

庞淼弯­唇­,绽开一抹如花笑靥,却依旧闭目不睁,回道:“在做梦,梦到了你。”

郁临旋被她调皮的举措逗乐了,笑道:“梦到了我什么,又谢我什么?”

庞淼这才睁开眼睛,也未从他怀里起身,只是双臂缠上他的腰,将他抱住。

“谢谢你为了我收下宝玉轩,谢谢你没有怪我小肚­鸡­肠差点害你丢了­性­命,谢谢你让我的坚持有了结果,谢谢你没有让我变成第二个二姐,谢谢你对我那么好,谢谢你还活着,谢谢”

因为窝在郁临旋的怀里,庞淼有些瓮声瓮气,但是,她显然有些激动,一口气说了好多个谢谢。

最后还不忘总结一句:“总之,就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的一切。”

郁临旋挑挑眉,自是很受用,一时心情大好,就不禁起了歹念。

“光嘴上说谢谢有什么用?要是真心感谢,就应该来点实际的。”

庞淼怔了怔,“怎样才算实际的?”

“这样!”郁临旋忽然倾身压下来。

庞淼汗,刚想张嘴说他,­唇­已被他的吻封住。

然后,她就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话语,夹杂着他的气息,钻入她的口中:“你方才说了几个谢谢,你就要替我生几个孩子。”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3】

番外二:天涯海角为你一骑绝尘【113】到了夜里,庞淼才终于明白他那句“今夜都听我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先沐浴,他后去沐浴,沐浴之前不知从哪里搞出一本书来给她,让她好好看看。

书的封面上什么都没有,空白的,连书名都没有,她还以为是什么书呢?

结果打开一看,她吓住了,竟然竟然都是夫妻之间的房中秘事。

还图文并茂,说明详尽。

她羞得一把将书合上,并捂上了眼。

看来,男人都不可貌相,郁临旋真真是她见过最正经、最冷漠、最不近女­色­的男人了,原来

原来却是个衣冠楚楚的登徒子啊,竟然看这种书。

心里一边嫌弃着,一边狂跳得厉害,那种感觉很奇怪。

沉淀了好一会儿,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男人沐浴的哗啦啦的水声,她又情不自禁地将手拿下来,轻轻翻开书。

那些内容

真的是看得她耳热心跳。

看到后面,就有专门针对夫妻之间不能正常行房的情况下的一些做法了。

男女是分开的。

如果男方不行的情况下,可以怎样怎样

看着上面的说明和配图,庞淼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看得手心汗都出来了。

如果女方不方便的情况下,比如来月事,或者那里不舒服的时候,又可以怎样怎样

庞淼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书给扔了。

面红耳赤地滑下被褥,拉起被褥蒙在头上。

羞死了,羞死了!

男人沐浴完,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书被扔在地上,床榻上的人蒙头大睡的情景。

不对,是蒙头,没有大睡,因为被褥里明显在动。

­唇­角勾了勾,他弯腰将书从地上拾起来。

举步走到榻前,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拉下被褥,就看到女人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都有细汗冒出的模样。

然后,还紧闭着一双眼睛装睡着。

其实,两排颤动的长睫早已将她出卖。

男人笑,脱了鞋子,掀被上去,自后面将她抱住。

庞淼一副睡得正沉却被打扰的样子,不悦地嘟囔:“快睡,困死了”

说到最后,口齿不清得像是又睡了过去。

男人­唇­角笑意更浓,凑到她的颈脖边,轻咬上她的耳珠:“装得还真像。”

庞淼心颤得不行。

见他根本就没有因为自己睡着了就放过自己的意思,她只得睁开眼睛,翻过身,面对着他。

“你为何会看那种书?”她问他。

男人不以为然,抬手,将她因为翻身沾染到脸上的一些碎发撩到耳后,“男人都看的。”

“可是,你还让我看!”庞淼觉得自己的两颊都要涨破了。

“我们是夫妻,看看无妨。”男人依旧一副不觉得有什么的模样。

“可是我不想看!”庞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事,不想看就不看,我们做就成。”

男人说完,已翻身将她压住。

啊!

庞淼惊叫,想起书中种种,吓得不行。

男人低头,封住她的­唇­,将她的呜咽和惊叫尽数堵在喉中

******

翌日起床,庞淼看着身上的片片痕迹,简直不忍直视。

她想,如果不是身上有毒,那个男人一定是这方面需求很大的人。

太能折腾了。

换着法子地来。

用过早膳,两人便一起来了天明寨分镖局。

萧鱼正好出门回天明寨总寨,她跟郁临旋便跟她话别了几句。

之所以说是几句,因为她就道了声“再会”,没有多说,不想有“讨好”之嫌,而郁临旋也只是交代了两句天明寨的事情。

萧鱼应着,目光却一直在她的颈脖处盘旋。

她心虚得很,其实,她今日已经专门挑了件立领的衣服,但是,她知道,那些痕迹还是不能完全掩盖住。

萧鱼走后,她就不免抱怨起郁临旋来,都是因为他,她的脸都丢尽了。

郁临旋一脸无辜,“这不是天下所有夫妻都会做的事吗?”

“可是,不是天下所有的丈夫都将妻子的脖子弄成这样吧?”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

“你­嫩­。”

“”

******

潇湘云在小西的带领下进屋的时候,郁临旋正坐在桌前对账,而庞淼则是倚在窗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昏昏欲睡。

因为躺椅是背对着外边,且特别大,而庞淼又完全缩了下去,从后面看,根本很难发现上面有人。

所以,潇湘云也没发现她,进门见到郁临旋就抱怨起来。

“旋弟,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见到是他,郁临旋欣喜起身,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前几日不是说在边国吗?”

“还说呢,你那般火急火燎地传信给我,让我弄瓷牙,说急用,我还敢耽搁吗?”

见小西退了出去,他又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郁临旋:“那尺寸一看就是女人的牙,老弟,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是给皇后娘娘的。”

郁临旋一口气没接上,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咳”了起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1】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四辆马车前后平稳地行在城郊宽阔的马路上。

辆辆皆是宝珠镶顶,玳瑁流苏挂檐,窗幔门帘轻垂,奢华却又低调。

第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当今帝王郁墨夜和皇后池轻,只不过,两人并未着龙袍凤袍。

郁墨夜一袭月白­色­华服,池轻一袭墨绿云锦小袄和裙装。

两人将一侧的窗幔挂起,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边聊着天。

第二辆车里坐的是樊篱跟潇湘懿。

两人窝在一起、头靠着头、脸贴着脸,同看着一本什么医书,聚­精­会神,不时还讨论两句。

第三辆车里坐的是当今五王爷,也是天明寨大当家的郁临旋以及庞淼。

此刻庞淼靠在郁临旋身上睡得香甜。

唯有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着一人,是当今潇湘阁阁主潇湘云。

潇湘云伸手撩开窗幔,看看外面的景物,略一沉吟,便喊了前面车夫停下来。

然后躬身出了车厢,也未下车,只是脚尖一点,飞身而起,掠过前面三辆马车,在最前面翩然落下,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吁————”

马车被迫全部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撩开门帘来看。

坐在最前面的是帝后二人,见是潇湘云,帝王郁墨夜微微一怔:“阁主,怎么了?”

“请问皇上到底要去哪里?办什么事?”

“咦,不是跟阁主已经说过了吗?去倾州,有一件朝中大事,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忙。”

潇湘云依旧表示怀疑,“什么事需要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动?”

还有一句他没说。

且都是成双成对出动。

朝中大事带着女人做什么?现在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像是游山玩水更为合适。

但是,他没空游山玩水,他很忙,前段时间因为郁临旋的事,潇湘阁里已经有不少事情都押后没处理。

“上次五弟的事情,还不是我们这么多人都出动了,”语罢,帝王又话锋一转,“阁主如果实在太忙,就算了吧,此去可能得几日时间,也不能误了阁主自己的正事不是。”

一句话搞得潇湘云都不知如何回答好了。

静默了片刻,只得作罢。

“那,出发吧。”

潇湘云回去自己的马车。

几辆马车再度行了起来。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池轻有些担忧地问郁墨夜,“到时候知道我们骗他,他会不会生气呀?”

“这是懿姑娘的主意,又不是我出的,”郁墨夜一脸无辜,“再说了,我也没有骗他呀,说的都是实情。”

池轻“扑哧”笑了。

每次撒谎,还能撒得如此理直气壮、君子坦荡荡的,怕是只有这个男人了。

“你怎么没有骗人家?明明是去郁书瞳家,却骗人家说去倾州,明明是去看病重的二皇叔,却骗人家说有一件朝中大事。”

“去倾州必须路过书瞳家,所以我不算骗吧?还有,虽然此次是去探望病重的二皇叔,但是,你也知道的,我还有一个目的。陆长风他娘的那块玉,不是七皇叔,就是二皇叔的,我是想借此机会,一探究竟。这也是朝中大事呀,上次差点江山易主,我难道不应该查清楚?”

池轻无语。

“好吧,说不过你,我只是怕搞得不好。”

“没事,懿姑娘应该有分寸。”

除了帝后,后面两辆马车也在议论这件事。

“要是知道是你这个妹妹出的馊主意,看你大哥骂不骂你?”樊篱收好医书,将潇湘懿揽进怀里,示意她休息一下。

潇湘懿眉眼一弯,顺势滑躺下去,枕在他的腿上,慵懒道:“骂就骂吧,我也是为了他好,都二十七岁的人了,马上就二十八了,还孤身一人,他不急,我都替他急死。再说了,我也不是乱点鸳鸯谱,他对人家郁书瞳本就有些不同。”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人家郁书瞳也不小了,你大哥未娶,人家姑娘未必未嫁啊。”

“所以这不只是顺便借此机会去看看吗?又不是上门提亲,嫁了就只能算了。不过,郁书瞳是郡主,如果出嫁应该皇上知道吧?”

“那不一定,皇上说,这位老王爷鲜少与皇室来往,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从来不通知皇室的,只是皇室有什么事,通知他参加,他才会来,这次他病重也不是他通知皇上的,而是皇上派人查玉佩的事自己得知的。”

“嗯,那就随缘吧。”

另外一辆马车里,庞淼微微失神。

郁临旋侧首看了看她,“想什么呢?是不是还没睡醒?没睡醒,继续。”

“不是,我在想,我们所有人都瞒着潇湘云,然后,我们又都成双成对,就他一人这样好吗?”

郁临旋眉尖一挑。

“好啊,怎么不好?就是要刺激刺激他,不然,他眼里只有他的潇湘阁和他的生意,那么大一把年纪了”

见郁临旋一脸嫌弃的样子,庞淼笑着摇头。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朋友?人家可只比你大一岁而已。而且,人家为了你的事,那真是两肋Сhā刀,你就不能说点他好的?”

“大一天也是大啊,何况大一岁,我这是跟你说呢,跟他说,我还要说得不好听呢,另外,就是因为他为我两肋Сhā刀,所以,为了他的终生幸福,我本来要去巡回各个分寨安抚众人的,我都放一边的了,甘愿跟着他们出来。”

******

雷霜郡,英王府

郁书瞳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透过被钉得死死的格子窗,看着外面几棵光秃秃的树­干­,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行,不能这样坐吃等死。

扭头看看墙角的更漏,马上便是午膳的时辰,眸中灵光一闪,她快速起身,来到房门的后面,站好。

等了一会儿,门口终于传来响动。

她呼吸一滞,连忙凝神看向门板。

钥匙入锁孔的声音,开锁的声音,推门的声音

一只食盒递了进来,正欲放在地上,郁书瞳猛地伸手,一把将提食盒的那只手攥住,大力往房内一拽。

外面的人骤不及防,惊呼一声被直接拉扑进了厢房。

“嘘!”

被拉进来的就是婢女紫苏,郁书瞳“嘭”的关上房门的同时,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郡主”惊魂未定的紫苏看着郁书瞳,不知她意欲何为。

郁书瞳小脸一垮,瞬间就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握了她的手,巴巴相求。

“紫苏,你最好了,能不能帮帮忙,我们换身衣服,你替我在房里禁足,若万一有人来,你就帮我顶一下,我出去一趟好不好?我就办点事,一会会儿就回来,好不好嘛?”

紫苏慌张摇头,“不行,不是奴婢不帮郡主,是如果被英王爷知道,奴婢可承担不起。”

“放心,我爹不会知道的,他现在不是病着吗?不会来关心这个的。好紫苏,紫苏好,就帮我这一次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紫苏有些为难。

毕竟平日都是她伺候郁书瞳,郁书瞳对她不薄。

纠结了好一会儿,终是拗不过,“好吧,那郡主一定要快去快回。”

见她终于答应,郁书瞳瞬间就雀跃了,笑嘻嘻给了紫苏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紫苏,就知道你最好啦。”

主仆二人赶快换衣服。

一切妥当,郁书瞳轻轻拉开厢房的门,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见走廊上没有人,便直起腰身提着食盒出了门,并反手将厢房的门锁了。

“郡主,一定要快点回来。”

里面的紫苏急得有些跳脚。

“知道了。”

郁书瞳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便转身提着食盒快步往外走。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2】因为穿着紫苏的衣服,身形又跟紫苏相仿,勾着头倒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郁书瞳很顺利地出了大门。

一出大门,她就活了。

将食盒随手给了路旁的一个乞丐,她就赶紧去办她的正事。

打听了几个人,便直奔郡东的杜府而去。

白墙黑瓦、朱门铜环、飞檐翘角,初来雷霜郡就置买了这么气派的庭院,看来家底挺殷实。

郁书瞳撇撇嘴,难怪她爹看得上。

扬着小脸,围着高高的院墙转了一圈,看到后院中的一棵四季青的大树茂盛得枝杈都出了墙,她眸光一动。

解了腰间的一根罗带,踮起脚尖抛上枝头,然后她借着罗带的力,爬上墙头。

院子里一袭天蓝­色­华服的男人坐靠在黄梨木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晒着太阳。

在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下人,皆躬着身子,一人在帮他敲腿,一人在给他捶肩。

男人皮肤白希,因为微微眯着眸子,看不大清眉眼,只知道长得还不赖,但是,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吃过苦的公子哥。

这就是她三日后要嫁的夫君杜希南?

郁书瞳蹙眉,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院中主仆三人正在说着话,她连忙凝神静听。

“少爷,老爷不是说少爷今日要去试婚服吗?几时去?”

“本少年都不急,你急什么?”躺椅上的男人瞥了说话的下人一眼,然后又长长一叹,“哎,为什么本少年一点要当新郎官的喜悦都没有?”

捶肩的下人嘻嘻一笑:“那是因为少年还没当,等真当了,嘻嘻,就喜悦了。”

这句话有些荤,大家都懂。

男人又横了他一眼,嗤道:“你以为本少年就这么饥不择食?”

说完,又开始长吁短叹。

“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怎么人家一上门提,他就答应了呢?不应该都是男方上女方家提的吗?哪有像英王府那样,女方派人上门说的?肯定是女儿嫁不出去,见我们初来乍到不久,不了解真实情况,然后,见我们家条件又不错,本少年又一表人才,所以,着急将没人要的女儿塞给我。”

“少爷,人家可是郡主,人家的父亲是大齐唯一封王的英王爷,想必老爷就是因为这个答应的。”

“郡主又怎么了?郡主本少爷不稀罕!一想着她比本少爷还要大三岁,本少爷这头哟,就开始痛了。本少爷是有多找不到女人啊?”

男人一副抓狂的样子。

郁书瞳听得小脸气得发白。

他不稀罕她,她还不稀罕他呢。

下面,下人还在说。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少爷,这是好事,而且,小的听说,郡主脸相看起来特别小,一点不显大,二十二岁的人,他们说看起来最多就十六七的样子,少爷虽然十九岁,但是成熟稳重,所以,两人一定会很配的。”

此下人说完,另一个下人也连忙接着道:“是啊是啊,这点小的也听说了,说郡主天生娃娃脸,特显小,不过,长得挺漂亮的。”

男人似乎有些被说动,沉默了片刻,“天生显小,不会有什么病吧?”

墙头的郁书瞳听得简直七窍生烟,心里怒道:你才有病!

大概是太激动,身子一滑,直直朝院子里跌下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3】好在是ρi股和腰先着地,而不是脸,不过,还是痛得她差点背气。

如此大的动静自是惊起后院里三人的注意了,齐刷刷朝她这边看过来。

腰和背摔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郁书瞳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心里真的想骂人了。

然后,一抬头见某主仆三人全部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当即就没好气地斥道:“看什么看!”

然后,某主人三人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嘿,爬进他家院子,敢情还有理了。

杜少爷顿时就兴致来了,将翘起的二郎腿往下一放,一拍大腿起身,“哟!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树上结的呀?怎么突然跌下一个大姑娘呢?”

边说,边摇摇摆摆朝郁书瞳走过来,还边配合自己的话语,抬头望望天,又看看树。

郁书瞳没有理他,拍着身上的灰,探头探脑在看门在哪儿。

杜少爷已眉眼弯弯行至跟前。

“小模样长得挺招人疼的嘛,只是这幅装扮,是哪家的丫头?”杜少年伸手就想摸郁书瞳的脸。

郁书瞳吓得赶紧后退一步避开,怒道:“放尊重点!”

杜少爷也不怒,依旧嬉皮笑脸,继续逼近:“你偷看本少爷,本少爷都没说让你放尊重点,你自己送上门的,本少爷成全你,怎么就叫不尊重了?”

郁书瞳气结:“谁偷看你了?不要脸!”

“没偷看,你怎么会从墙头掉下来?难道是你的主人放你这个真人风筝,断了线,你掉下来的?”

郁书瞳汗,冷声道:“你想多了。”

说完,举步就准备朝门口的方向走。

却是被杜少爷一把攥了手臂,“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你掉在本少爷的院子里,本少爷不能见死不救啊,至少得让本少爷知道你没有伤到才行呀,不然,传出去,本少爷的英名可就没了。来,让哥哥看看,这里疼吗?”

边说,边掐了一下她的细腰。

郁书瞳吓得赶紧跳开,也顾不上痛了。

“你这个登徒子!”

杜少爷依旧不恼,又猛地一倾身,拍了她的ρi股一把:“这里痛不痛啊?”

郁书瞳觉得自己简直要杀人了。

“你这个流氓、变态!”

骂完,撒腿就往外跑。

杜少爷朝两个下人一使眼­色­,两人会意,双双拦在了前面,堵住了郁书瞳的去路。

郁书瞳小脸铁青,回头瞪向某人:“你到底想要怎样?”

杜少爷闲适地踱着步子,朝郁书瞳走过来。

“闯入哥哥的地盘,至少得让哥哥知道小妹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哪里人吧?”

郁书瞳心里冷哼,还哥哥妹妹,方才也不知道是谁说,一想到比他大三岁,他的头就那个痛的?

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要是传到她爹爹耳里,她遭殃是小事,毕竟爹爹疼她,但是,紫苏就没有好下场了。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今日算我误入,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说完,准备绕开两下人再次走人。

却是再次被杜少爷攥住。

这时,又有个下人跑进来,“少爷,老爷让我来问问您,婚服去试了没有?”

问完,此下人才发现郁书瞳,应该是认识她,一脸震惊:“郡主”

郡主?

几人都傻眼了,包括那位杜少爷。

“你就是我要娶,不对,你就是那个要嫁给本少爷的那个郡主?”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谁要嫁给你了?”郁书瞳愤然将手臂自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然后,在几人目瞪口呆,还未回过神来之际,拖着摔痛的腰背和ρi股,赶紧走人。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回头指着杜少爷,“记住,今日之事谁也不可说出去,我,没有来过!”

说完,还瞪了那个变态­色­鬼一眼,这才赶紧逃窜。

留下院中主仆四人怔在那里好半天。

望着早已不见人的门口,杜少爷不禁感叹:“还真是娃娃脸啊!”

一下人回道:“小的告诉过少爷的。”

另一下人接道:“小的也说过的。”

杜少爷还在怔怔赞叹:“长得也挺好看嘛。”

一下人回道:“这个小的也告诉过少爷的。”

另一人接到:“小的也听到他说的。”

杜少爷回过神,伸手就拍向两下人的头,“说说说,说你个头啊,那怎么没听你们说,她就是真人啊?”

******

四辆马车齐刷刷停在英王府门口,自是很快就惊动了王府里的人。

因为不知来者何人,也不敢贸然前去跟老王爷禀报,应该说不敢贸然去打扰老王爷,毕竟老王爷病重在床。

有人赶紧去寻老王妃。

其余人都在门口观望,看下马车的会是什么人?

马车里的众人纷纷下来。

见到一个一个锦衣华服,男的风姿各绰,各个气质高洁,女的也都清丽可人、风情各异,众人更加好奇了,却也全都意识到,这些人一定来头不小。

潇湘云最后一个从马车里出来,抬眸,英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入眼,他眸光微微一敛。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4】郁墨夜自是看在眼里,微微笑着上前解释。

“路过英王府,听说英王爷染病在床,又想着上次还有陆长风的事未了,便停下看看。”

潇湘云闻言,眸光动了动,又眼梢一掠,瞥了一眼其他几人,面­色­温润如常,没有做声。

其实,他又岂会看不出这些人的用意?

既然已经来了,他便也没有必要揭穿。

“嗯。”

他朝郁墨夜略点了一下头。

这时,英王妃也带着几个下人赶了过来。

曾经帝王、还有樊篱来过英王府,所以英王妃认识。

一见是他们,英王妃震惊又意外,连忙上前作势就要行礼:“参见”

礼未下,语未出,就已被郁墨夜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手臂,并握了握,提醒她不要声张。

英王妃会意,连忙噤了声。

不过,随她一起出来的几个下人还是认出了帝王跟樊篱,这几人都是在府中当值多年的人,见过他们,见帝王跟英王妃如此,所以,也不敢做声。

英王妃将几人迎进客厅,吩咐人上茶,端上瓜果糕点,然后凭退了所有下人,这才跪地行礼。

“不知皇上御驾亲临,怠慢之处,请皇上见谅,英王爷他染疾在床,未能亲自恭迎,也请皇上莫怪。”

“二皇婶不必多礼,朕去倾州有事,路过此处,便想着过来探望探望二皇叔跟二皇婶,二皇叔怎么了?严重吗?有没有看过大夫?”

郁墨夜亲自将老王妃扶起来,并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回身坐回到自己位子上。

“哎,”老王妃低低叹,满面愁容,眼眶迅速泛了红,“心肺上面的病,已经很多年了,只是这次恶化,看过大夫了,药也在吃着,就是一直不见好。”

后面的话她没说,很多大夫都看过了,都一个意思,没有多少时日了。

这一些府里的人都不知道,都只知道病着,并不知如此严重,她都瞒着,连女儿书瞳都不知道。

郁墨夜瞥了一眼潇湘云,又扫了扫其他几人,跟老王妃道:“正好我们随行的阁主、五王爷、樊篱,还有懿姑娘都是会医的,要不,让他们给二皇叔瞧瞧。”

虽然心知再瞧也是一个结果,但是,帝王提出,又岂能不从?

老王妃起身,恭敬道:“自是求之不得,多谢皇上。”

郁墨夜也当即起身:“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看看吧。”

众人也纷纷起来。

老王妃又给众人鞠了鞠身:“那就有劳各位了。”

说完,带头走在前面:“这边请!”

出了客厅的门,郁墨夜左右瞧了瞧,见不少人在搬盆栽布置园子,问道:“书瞳呢?怎么不见她的人?”

闻见郁墨夜问,几人不约而同、心照不宣地都看了潇湘云一眼。

潇湘云当然感觉到了,却仿若没有看见,继续面­色­如常地随着众人缓缓往前走着。

老王妃有些犹豫,但是,见是帝王问,也不敢欺瞒,而且,这件事迟早也会知道,所以,就道了实情。

“英王爷让她在房间里禁足呢。”

禁足?

几人皆是一怔。

又齐齐心灵相通地看了潇湘云一眼。

潇湘云目不斜视,再次仿若不知,却还是几不可察地微微正了正脸­色­。

“为何?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郁墨夜问。

那厮闯祸的能力,他可是清楚得很。

也是这些年被这夫妻二人,特别是老王爷宠的,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掌上明珠一般地宠着,所以难免娇惯任­性­些。

然而,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老王妃轻叹,“是为了三日后的大婚。”

大婚?

这次几人都震惊得停了下来,无一例外,包括潇湘云。

“大婚?书瞳的大婚?”郁墨夜难以置信。

老王妃点头,有些不明白这几人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不明所以,只得解释道:“书瞳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登门提亲的人也是踏破了门槛,可是,她就是各种理由拒绝,变着法子地挑人家毛病,王爷疼她,就任由着她来,可是,如今,王爷这不是病下了嘛,王爷怕自己时日无多了,有生之年,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看着书瞳嫁人,所以,便找人给书瞳说了门亲事,两家定下来三日后完婚,也算是给王府冲冲喜吧。然后,雷霜郡这边的规矩,新娘出嫁前七日是要禁足,不能见生人的,再说了,王爷也怕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所以,­干­脆就将她锁在了厢房里。”

“原来如此。”

郁墨夜口气中已是难掩失望。

众人亦是。

且,大家又都再度齐刷刷看向潇湘云。

这一次,一直仿若不知,仿若没有看见、一直面­色­如常、温润如玉的潇湘云阁主终于对众人的举措做出了反应。

“你们看我作甚?”

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悦了。

只是这份不悦到底是来自他们一直在看他呢,还是来自听到这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做声。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5】最终还是郁墨夜最先回过神,跟着老王妃打圆场道:“这几位都跟书瞳很熟,大婚的消息太突然了,所以我们一时都有些接受不过来。”

边说,边继续拾步随老王妃一起往前走:“不知夫家是什么人?”

“也在我雷霜郡,不过,是外地人,刚落户雷霜郡几月,独子,姓杜,亲家母早年离世,亲家是生意人,所以家境挺殷实。”

听到说生意人,几人又忍不住看向潇湘云,可又立即意识过来某人此时似乎不能惹,连忙又都将视线撤走。

“哦,”郁墨夜点头,“不知杜公子做什么呢?”

“杜公子年纪还小,暂时还在亲家膝下生活,并未做什么。”

“年纪还小?”

“嗯,今年十九岁,比书瞳还小三岁。”

十九岁?

众人再次难以抑制地看向潇湘云。

就连走在前面的郁墨夜,都回头瞥了潇湘云一眼。

潇湘云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其实大家真的没有嫌弃他年纪大的意思。

虽然,他的确有些大,特别是跟人家一比起来。

人家十九,他马上二十八,比人家大了整整九岁。

“想必这位杜公子一定是人才出众,不然,怎能入得了二皇叔的法眼?书瞳可是他的心肝宝贝,一般人他又岂会轻易托付?”

郁墨夜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道。

以他对英王爷的了解,此人对郁书瞳真的是溺爱,不应该会让她嫁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就算对方家境殷实,可比起自己是有封地的王来说,家境那都根本不用看。

更何况此人还比郁书瞳小。

说到这里老王妃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见笑,这都是因为一个梦,王爷说他做了一个梦,有人告诉他,书瞳未来的夫君背上有个玉佩大小的烙印,然后,那日去郡西的丽清池泡温泉,王爷见杜公子背上有这么一个印记,所以,就认定他了。”

几人汗。

郁墨夜眸光敛了敛,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晃而过。

“朕记得二皇叔以前好像不信这些东西。”

老王妃又低低叹,“哎,或许是人老了,特别是病了吧,所以,就什么都信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在走廊拐弯的地方,老夫人指了指对面,靠东的一间厢房,“那间就是书瞳的房间,若不是这不能见人的规矩,本应该也让她出来迎接皇上跟各位的,还请皇上及各位海涵。”

众人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厢房的门落了大铜锁,厢房的窗也自外面订上了结实的木格子。

看来,还真是怕那家伙跑。

“既然是规矩,我们自然是不能破,那,不能见人,说几句话应该可以,大家都是书瞳的朋友,难得来一次,要不,就在门外跟书瞳打声招呼。”郁墨夜建议道。

几人纷纷点头,不能再赞同。

当然,有一人没有点。

帝王如此提出,老王妃自是只得应允,其实,她心里还是担心的,略一计较,她­干­脆提了出来。

“只是,有个不情之请,如果那丫头提出什么任­性­的想法,请皇上不要睬她,两家的婚约都定下了,此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我们不能失信于人家。”

“二皇婶放心,朕明白,大家也都明白。”

老王妃这才放心,领着几人来到郁书瞳厢房的外面。

抬手敲了敲厢房的门。

“瞳儿,是娘,没在睡觉吧?”

没有听到回应。

就在众人以为那厮可能真的是在睡觉的时候,猛地听到“嘭”的一声,窗门自里面被关上。

几人都怔了怔。

这样原本透过格子窗还可以看看里面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老王妃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小丫头片子在闹情绪呢。”

郁墨夜笑:“没事,这厮的任­性­朕早已见识过。”

然后,便朗声对着里面道:“怎么?有朋自远方来,人家是不亦乐乎,你是忙不迭关窗吗?”

说完,他都做好了里面传出惊喜尖叫的准备。

然,让他意外的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点让众人也很意外,包括老王妃。

以为郁书瞳是没有听出郁墨夜的声音,她再度敲了敲门,提醒道:“瞳儿,皇上来了,还有你的好多朋友都来了,因为不能见,你们就隔着门打声招呼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王妃以为郁书瞳应该知分寸。

谁知,里面依旧不做声。

老王妃就有些急了。

郁墨夜轻轻拍了拍老王妃的肩,示意她无碍,笑道:“看来,小丫头气得不轻呢。”

这时潇湘懿撞了撞樊篱的胳膊:“你也说句话,你们不是认识吗?让她知道你也来了。”

然后,又转眸看向潇湘云:“还有大哥,大哥也说句,指不定知道你们来了,书瞳郡主就不气了。”

郁临旋跟庞淼连忙附和:“对对对!”

樊篱听话得很,对着里面当即就喊了一句:“郁姑娘,我是樊篱,我也来看你来了。”

说完,立马转向潇湘云:“该大哥了,大哥说。”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6】大家都朝潇湘云看过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扭捏,至少会清清嗓子什么的时候,他也很自然地朗声开了口:“郁姑娘,我是潇湘云,好久不见。”

众人忽的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中规中矩,又加上他坦然如常的样子,似乎并没什么值得寻味,可是,最后四个字,若非要寻味,也能寻味一番。

当然,大家安静,并不是因为去寻味啦。

而是等厢房里面那人的回应。

没有,依旧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看看潇湘云。

见潇湘云倒也没有因为自己出马,里面的人还是不给面子而有什么难堪,大家又看看郁墨夜。

说实在的,若不是他们来了之后,里面的人将窗门关上,他们都甚至怀疑里面没有人。

老王妃歉意地笑:“不好意思,都是平素将这丫头片子给惯坏了,耍起小­性­子不分人、也不分场合。”

老王妃话落,众人却是猛地听到了响动。

依旧是从窗户传来。

似是窗门被快速打开,然后有什么东西抛出来,然后又快速关上,与此同时,里面的人终于出了声,说了句什么。

因说得极快,且当时,又是关窗的声音,所以,根本没有怎么听清楚。

大家反应了反应,好像是:“都给我走!”

庞淼离窗户最近,她走过去,低头寻了寻,躬身在窗外走廊的檐沟里拾起一枚发簪。

众人都怔了怔。

老王妃更加难为情了,“是瞳儿的发簪,这不知轻重的丫头片子在发火扔东西呢,哎。”

抬手,作势又要敲门,被郁墨夜止住:“算了,她在气头上,我们先去看看二皇叔吧,小孩子脾气,我们越是这样,她越是起劲。”

老王妃当然求之不得。

“让大家见笑了。”

老王妃转身,带头走在前面。

庞淼拿着发簪不知该怎么办,就交给了郁临旋。

郁临旋­唇­角一勾,又上前一步,并肩跟潇湘云走在一起,并用胳膊碰了碰他。

潇湘云看他,他眉眼一弯,将发簪塞到他的手上。

潇湘云不要,郁临旋执意。

两人并肩的那只手就像是练功,一个塞,一个推。

两人无声地纠缠了一会儿,郁临旋见潇湘云执意不要,作势就准备扬手扔了,却是又被潇湘云接了过去。

郁临旋嘴角一翘,就知道会这样。

他停了两步,让潇湘云走在前面,他等着后面的庞淼,夫妻二人一起。

******

厢房里的紫苏附耳贴在门板后面,听到大家终于离开,腿一软,滑坐在地上。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一手心的冷汗。

她抬手抹了一把额,也是满头汗湿。

真是吓死她了,吓死她了。

如果她没有听错,王妃说,当今皇上

她刚刚竟然这样对当今皇上,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们一直在外面不走,她又不是她家郡主,她只能不回应。

可是不回应,她又担心,王妃开门。

如果发现郡主不在,是她,她同样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就只能装。

她见过当今圣上,五六年前来过,对她们家郡主甚是宠爱,所以,她就只能仗着这一点­干­脆放肆一回。

捏着嗓子,尽量学着郡主的声音,让他们都走。

之所以丢个发簪出去,也是为了证明里面的人是郡主。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听到了那个叫潇湘云的男人也来了。

贴身服侍郡主多年,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虽然从未见过人,但是,郡主可是在她面前提过不少回。

郡主的那点小心思根本藏掖不住,想必这些人也应该知道,所以,她就丢个发簪出去,这样会装得更像。

如果那枚发簪到了潇湘云的手上,她也算是为她家郡主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只是,郡主啊郡主,你不是说一会会儿就会回来吗?怎么这么久啊?

也不知道这些人去看过英王爷之后,还不会再来啊。

她双手合十开始作揖。

“快点回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郡主快点回来,快点回来”

******

几人随老王妃进了英王爷的厢房,守在一旁的英王爷的贴身侍从连忙起身。

“王爷情况怎么样?”老王妃问他。

“回王妃,王爷刚刚睡过去。”

“嗯,你下去吧。”

老王妃遣了侍从。

郁墨夜走到床榻边上,年过半百的男人双目轻阖,静静躺在被褥里面。

果然是被病痛折磨,才两年多未见,郁墨夜觉得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其实也不过半百的年纪,并不老,但是,双鬓竟也是花白,而且,瘦得厉害。

一双原本就有些凹陷的眼窝,更加深陷了下去,脸上基本没有什么­肉­,也因为没有­肉­,所以皱纹就生得特别多。

郁墨夜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自小都未尝过父爱,他其实一直对这个男人有种特殊的感情。

默默撇过眼,他回头示意樊篱上前来给男人探脉。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7】樊篱颔首上前。

老王妃轻轻将男人的手臂自被褥里面拿出来。

也不知道是睡得太沉,还是身体真的虚到了极致,这样的动静,男人没有醒。

樊篱轻挽袍袖,指腹搭在男人手腕的脉门上,凝神静探片刻,抬眸,眉目凝重地看了郁墨夜一眼。

没有说什么,而是后退几步,碰了碰潇湘懿,凑到她的耳侧轻声道:“你看看。”

潇湘懿点点头,上前也探了一会儿,轻咬了­唇­瓣,同样未响。

郁墨夜俊眉微拢,示意郁临旋:“五弟,你也看看,人多会诊总归是好的。”

“嗯。”郁临旋领命上前,探了探男人手腕上的脉搏,又探了探颈脖处的动脉。

他也终于明白,樊篱跟潇湘懿为何都不吱声了。

因为真的是病入膏肓啊,所剩时日绝对没有多少了。

就在这时候,男人醒了过来,看到郁临旋,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二皇叔。”郁临旋唤他。

老王妃也连忙上前介绍:“王爷,皇上,五王爷他们来看您了。”

男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撑着身子想要起身,被郁墨夜上前一步止住。

“皇叔,不用,不用多礼。”

男人眼睛浑浊,目光有些迟钝,缓缓看向屋中众人,最后落在郁墨夜身上,苍哑开口:“你们怎么来了?”

“哦,去倾州有点事情,路过雷霜郡,便过来探望探望皇叔和皇婶,还有书瞳。”郁墨夜回道。

男人还是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考虑到他说话方便,郁墨夜就由了他,帮他扶起来,池轻连忙将另一头的两个软枕拿过来,替他靠在背上。

男人这才看到池轻,唤她:“娘娘。”

池轻微微一笑:“皇叔。”

老王妃也就是到这时才知道池轻是皇后,一路过来,她是很清楚,池轻是帝王的女人,但是朝中之事,她从来不过问,也不知。

在她的认知里,帝王的女人不一定就是皇后,所以她也不敢瞎唤。

连忙躬身补了个礼:“娘娘。”

郁墨夜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池轻,池轻会意,赶紧上前扶了老王妃:“皇婶不必多礼。”

末了,又笑道:“第一次来英王府,皇婶可否带我四处看看?”

老王妃怔了怔,其实,心里面大概猜到了,他们可能要谈一些事情,需要她回避。

身为英王妃多年,她又岂是不识大体之人?

“好啊。”当即就爽快应承。

池轻笑嘻嘻挽了她的胳膊,两人便出了门。

“皇上,请坐,五爷,樊公子、潇湘阁主,二位夫人,大家都别站着,都请坐。”

为了以示尊重,老王爷一一都叫出了众人。

几人落座。

郁墨夜就坐在床边。

“听皇婶说,书瞳三日后大婚?”

“嗯,”老王爷点点头,“我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就想着在死之前能看到书瞳嫁个好人家,这样,我也能安心闭眼了。”

郁墨夜轻轻握了老王爷的手:“皇叔不要说这样的话,皇叔还年轻”

“哎,”老王爷虚弱低叹,“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听皇婶说,皇叔之所以让书瞳嫁给那位杜公子,是因为对方的背上有个玉佩形状的印记?因为皇叔做了一个梦,书瞳的良人就是如此?”

老王爷眸光微闪,点点头,没有作声。

“皇叔几时也信这些了?”郁墨夜笑,不动声­色­望进对方的眼底。

“老了,以前不信的东西,就不得不信了。”老王爷再次叹息。

郁墨夜点点头,“其实我挺羡慕书瞳的,有皇叔这么好的一位父亲”

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对了,皇叔,帮我看看这块玉佩,当时,皇祖父除了给了我父皇一枚以外,还有没有给过别人?”

边说,边自袖中掏出陆长风他娘的那枚玉佩,递到老王爷的面前。

老王爷一看,当即就变了脸­色­,一把将玉佩攥入手中,两面看了看,愕然抬眸:“皇上怎么有这块玉佩?”

“皇叔认识?”郁墨夜故意不答反问。

老王爷点头,早已顾不上这些,一改这些年给人的沉稳­性­子,急急问道:“皇上从何处拿到这玉佩的?”

“皇叔觉得呢?”郁墨夜依旧不答反问。

“杜家?”老王爷想都没想就回道。

回完,又惊觉过来自己失言,抿了抿­唇­,没再做声。

郁墨夜到此时,基本上就将所有的事情了然于心,看来,他猜测的没错。

“玉佩是皇叔的吧。”

老王爷点点头。

郁墨夜微微勾了勾­唇­角:“皇叔怎么会想到是在杜家拿的呢?听说那位杜公子才十九岁。”

老王爷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看向郁墨夜。

“皇上都知道些什么?”

“我想听皇叔说。”郁墨夜再次握了老王爷的手,就像是个膝下讨巧的孩子。

老王爷低低叹。

事到如今,他已是有今日没明天的人,随时都可能撒手西去,这一直是他多年的一桩心病,他也不想再隐瞒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8】“当年你们的皇祖父有三块这样的玉佩,一块给了我,一块给了你们七皇叔,一块给了你们父皇,这块是我的。”

老王爷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苍哑的声音缓缓说着,已经瘦得­干­柴一般的手指摩挲着玉面,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之所以给了我们三个人,因为当时,在所有皇子中,你们皇祖父心中继承皇位的人,最中意我们三个。”

缓缓抬起头,虚弱地靠在软枕上,老王爷微微眯了眸子,神思悠远,似是在回忆久远的过去,也似是在缅怀。

黯哑的声音继续。

“我们三人也心里清楚,所以,都非常积极地表现,努力地筹谋,所不同的是,你们七皇叔­性­子比较急,属于明争,而我,­性­子比较内敛,一般都是暗斗。”

屋内几人互相看了看,皆有些些意外,没想到他会这般坦诚地讲出这个。

毕竟这么多年,在所有人眼中,在所有的皇叔中,他表现得最无争。

老王爷扫了大家一眼,几人脸上的表情落入眸中,他弯了弯­唇­。

“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讲出这些陈年旧事了。”

然后,又继续接着道:“那时,我得知你们的父皇秘密在跟一个江湖组织上的女子在交往,那名女子也就是五王爷的母妃莲太妃,我觉得你父皇是想借助江湖组织的力量,所以,想从中破坏一下,便戴着你们父皇的人皮面具,故意去招惹莲太妃最要好的一个师妹,且跟对方有了夫妻之实。”

几人再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虽然从刚刚这个男人看到玉佩时的样子,已然都猜到了他跟二姐的关系,但是,却都没有想到,起源竟是这般的。

“我的本意其实是想破坏你们父皇跟莲太妃的关系,但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甘愿在莲太妃面前隐瞒我跟她的关系,甚至跟我说,愿意等我,等我他日继承大统,再让她见光,再给她名分。”

“我其实也被她的­性­子吸引,人家女子都是外柔内刚,她却正好相反,她外表看起来很刚烈,很凶、很不通人情,但是内心却非常柔软,且甘愿付出。”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王爷原本苍哑的声音更加黯哑了几分,神情萧瑟。

“之所以决定抽身离开,彻底跟她断绝关系,是因为她竟然趁我不备拿走了我的玉佩,就是这枚。”

老王爷微微举了举手中的玉佩。

“她还跟我说,等她有了孩子,她会在孩子的背上烙上这枚玉佩的印记,来纪念我们的爱。我当时吓住了,当然,并不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是因为我的玉佩,她拿走了我的玉佩,那玉佩会暴露我真正的身份。”

“当时,朝堂政局也对我不是很利,我偷偷找过玉佩,没找到,也试着说服她,用别的东西换那枚玉佩,她不肯。然后,你们皇祖父又召我回京,所以,我就彻底跟她断了联系”

“二皇叔其实是爱她的吧?”郁墨夜忽然开口,“因为虽然在自保和她面前,皇叔选择了自保,但是,皇叔却从未动过杀念。在那种情况下,皇叔完全可以杀了她,就可以将这一切掩埋,而虽然抽身而出,毕竟玉佩在她的手上,其实,随时都还是会牵扯出皇叔,不是吗?”

老王爷沉默。

他不是没有动过杀念,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留着她的后果,但是,他下不了手,他的确爱上了她。

静寂了一会儿之后,他再度开口:“她是个好女人,是我不好,是我负了她,哪怕我最终弃了她,她也没有拿出这块玉佩,没有将我推出来。”

郁墨夜眸光微敛,不知该怎么说。

的确没有将他推出来,但是,却是带着巨大的仇恨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扭曲,一直到死。

甚至差点害了他们的儿子。

微微清了清嗓子,他转眸,屋内几人互相看了看。

最终大家心领神会地达成了共识。

二姐谋反之事都不要提。

一个病入膏肓、像他自己说的,可能有今日没明日的人,就不要去打破他心中最后那一点美好吧。

“这么多年,皇叔再没找过她?”郁墨夜问。

“你们父皇登基之后,我想过要找的,但是,因为当初皇位之争时,我是你父皇的威胁,所以他登基后,对我防备和忌惮更甚,我每日如履薄冰,又怎敢去找?也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生活。所以就放弃了。”

“你父皇驾崩后,我也找过她,却没能找到,然后,年纪慢慢大了,这些事就慢慢放下了。”

老王爷低低叹。

“直到前段时间,去泡温泉的时候,看到杜希南的背上那块玉佩的印记,那些陈年旧事又都一股脑地钻了出来,大概是自己要死了吧,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过去的这些事。”

“我在想,她或许真的有了我们的孩子,当时,我是让她吃避子药的,每次她也说吃了,但是,有没有吃,现在想想,也不一定。”

“我打听了一下,杜希南早逝的母亲正好姓风,且也是江湖女子,她也姓风,这些都吻合,所以,我才想将瞳儿嫁给他,做梦托梦什么的,都是我编的。”

郁墨夜眉心微拢,还是不解:“可是,杜希南才十九岁,皇叔跟那位姓风的女子交往应该不是十九年前吧?”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09】“嗯,”老王爷点点头,“其实这个是唯一不符的地方,这个我也想过,但是,不排除他娘为了隐瞒他的身份,将他的年纪说小,他们又是从外地搬来的,很多过去不便查。”

“说小可能,但是不可能说小那么多,毕竟人的面相摆在那里。”

郁墨夜实在是想不通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按照这个男人说的,这件事发生在他父皇还没登基之时。

而他是他父皇登基后出生的,他今年二十七岁,所以陆长风应该至少二十七、二十八的样子。

一个二十七八的人,说成十九岁?

老王爷有些自嘲地弯弯­唇­角。

“我这不是有些病急乱投医嘛,因为看到其他的都吻合,特别是背上的印记,不可能那么凑巧,然后又想着书瞳也是都二十二岁的人,看起来就十六差不多的样子,觉得瞒年龄完全是可能的事,所以就”

话未说完,忽然想起正事:“对了,皇上还没告诉我这枚玉佩哪里来的?”

原本无神的眼中写满急切。

郁墨夜却依旧没有告诉他,而是问出了另一个疑问。

“书瞳原本是公主,是父皇过继给皇叔的,不是皇叔亲生,这个我们知道,但是,皇叔有没有想过,就算杜希南是你的儿子,可,你毕竟跟我父皇是亲兄弟,也就是杜希南跟书瞳是堂兄妹,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表兄妹还可以说亲上加亲,堂兄妹那就是乱­仑­。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

不过,老王爷自己说出来了。

“虽然我是将死之人,可我还没有糊涂,乱­仑­之事,我岂会让他们做?他们不是堂兄妹。”

啊!

众人错愕。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

老王爷沉默,其实是有些犹豫,低垂了眉眼,抿­唇­。

大家都没有做声,等着他继续。

许久,老王爷才抬起头,就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看向众人。

“这件事我说出来,你们一定要保密,尤其是不能让瞳儿知道。”

众人怔住,纷纷点头。

老王爷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口,见无人进来,这才徐徐开口。

“瞳儿并非你们父皇亲生。”

几人再次震惊。

不是说当年先皇跟一个宫女有染,有了书瞳,宫女难产而死,先皇见英王爷没有子嗣,便将书瞳过继给他的吗?

“瞳儿其实是那个宫女跟一个侍卫的孩子,她也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处死的,那个侍卫也被秘密处死了,那时,你们的父皇为了削弱我的势力,除掉我这个威胁,将我封王,让我来此处封地,为了让我安心,也为了做给他人看,故意说,孩子是他的,过继给我。这件事当时很隐秘,没几人知道。当然,宫里有我的人,我是知道的,我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听到这些,几人都愕住。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老王爷还在说:“不然,你们想啊,这就好比和亲一样的道理,往往派公主出去和亲的都是弱国,强国又怎么可能会派自己的女儿去别的国家受苦?当年,你们父皇继承大统,就是胜利方,我的兵权被收回,是弱方,他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给我?可怜了瞳儿”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叹,“打小无父无母,还沦为棋子,所以,这些年,我将所有的父爱都给她,只想让她不是公主,胜似公主。”

“三十岁以前,我就一个心愿,登上皇位,三十岁以后,很多东西就看破了,名利权势已不是我想追逐的东西,我就生出另外两个心愿,一个,看着瞳儿出嫁,另一个,再见到当年的她。”

老王爷边说,边摇摇头,那样子真的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

他幽幽叹息:“如今啊,大概是人要死了,这份心情就变得格外强烈,就特别急切地想要了却,所以,才会主动派人去杜家提亲”

说完,缓缓转过眸子,看向郁墨夜,眸中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急切。

“皇上一直不告诉我玉佩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她已不在人世?”

话落,忽然歪头“咳咳”猛烈地咳了起来。

郁墨夜一惊,连忙起身轻轻拍抚他的背,帮他顺气。

郁墨夜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捂口而咳,锦帕拿开时,帕子上一团殷红的鲜血刺目。

郁墨夜瞳孔一敛,唤他:“皇叔。”

“我没事。”老王爷脸上咳成了猪肝­色­,靠在软枕上,喘息。

郁墨夜犹豫了一下,薄­唇­轻启:“皇叔,她的确不在了,但是,她也的确给皇叔生了一个儿子。”

男人原本是虚弱得微阖着双目的,听闻此言,猛地睁开眼睛,再次一把攥了郁墨夜的手,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

“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里?”

郁墨夜眉心微拢,不知该怎么说?

陆长风现在何方,他也不知。

若现在派人找,也需要时日,不知这个男人能不能等到那时?

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刚准备开口:“他”

只说了一字,就猛地被一人接了过去:“他就在这里!”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0】郁墨夜浑身一震,不对,是所有人一震,包括老王爷。

众人齐刷刷看向接话之人,皆一脸惊错。

说话之人是潇湘懿。

“是谁?”老王爷更是激动得差点从床榻上滚下来。

“他!”

潇湘懿伸手一指,直直指向————潇湘云。

众人再次错愕,潇湘云更是。

潇湘懿走到潇湘云面前,挽住他的胳膊,与此同时,用力握了握他,并朝老王爷眉眼一弯笑道:“就是我尊敬的大哥潇湘云。”

老王爷难以置信地看着潇湘云,又转眸看向郁墨夜,哑声确认:“是吗?”

郁墨夜微抿了­唇­,瞥了潇湘云兄妹一眼,然后,也做了一个决定。

笃定点头:“是!玉佩就是他的,而且,他娘我跟五弟也见过,若皇叔不信,我画画不行,可以让五弟将他娘的画像画给皇叔看。对吧,五弟?”

郁临旋刚从震惊中回过神,听到郁墨夜如此问,忙不迭点头。

原本他还没明白潇湘懿为何会说是潇湘云,还以为是为了撮合他跟郁书瞳,但又觉得潇湘懿看似胆大任­性­,实则聪明睿智,不像是做如此不知轻重之事的人。

但是,当看到帝王如此举措时,他就蓦地明白了过来。

他们是在帮这个男人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呢。

若道出陆长风,还得去找,这个男人的病情能不能撑到找到陆长风,还不一定。

潇湘云正好,年纪相仿,且父母早逝,正好解燃眉之急,了却这个男人的心愿。

与此同时,也可以去寻陆长风,这并不矛盾。

见郁墨夜跟郁临旋都那么肯定地点头,老王爷自是信了。

君无戏言,何况,以他对郁墨夜的了解,也不是会骗他的人。

最重要的,玉佩便是最好的证明。

心潮澎湃。

原来,这个潇湘阁的阁主是自己的儿子,他竟是他跟她的儿子,他们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应该早点就相认的。

老王爷凝着潇湘云,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情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哭了,眼角逸出两滴浑浊的泪。

他朝潇湘云颤抖地伸出手:“孩子,来!”

潇湘云怔愣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见他未动,挽着他胳膊的潇湘懿顺势将他朝前面一推。

潇湘云骤不及防,就扑前两步,来到榻边,老王爷抓起他的手,手在抖,­唇­也在斗,不知想说什么,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忽然想起什么,大声唤:“年良,年良”

不一会儿,有人闻声而入,是方才守在他身边的贴身侍从。

“王爷有何吩咐?”

“年良,快,拿笔墨纸砚来!”

众人愣住。

“皇叔要做什么?”

“写封信给杜老爷,跟他赔礼道歉,并辞去这门婚事,另外”他看看潇湘云,慈祥笑道:“给他们立好婚约。”

几人错愕。

没想到他这般急切。

他自己也连忙给出了解释:“趁我现在还活着,趁我此刻还清醒”

好吧,大家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么大的事,对潇湘云来说

众人看向潇湘云。

老王爷也在拍着潇湘云的手背,“孩子,让你们呣子二人受苦了,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是我欠你们的,你肯定怪我,我知道,你娘也一定恨我吧?”

老王爷有些语无伦次,“对了,你背上有印记吗?让爹看看”

边喘息地说着,边迫不及待地够着去扯潇湘云的衣领。

他其实并不是想要确认潇湘云的身份,对于身份,他并不怀疑,他想确认的,是那个女人的心。

确认那个女人对他到底是爱多,还是恨多。

因为那个女人说,烙上印记是对他们爱的纪念,他想看看她纪念了吗?

他试图将潇湘云的衣领拉开,却是蓦地被潇湘云后退两步避开。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了腔,且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房中一时寂下。

几人全都看向潇湘云,只见他一向温润的脸­色­一片沉冷,他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睇了一记潇湘懿,然后径直转身,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了厢房。

大家半天回不过神。

老王爷更是慌乱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郁墨夜最先反应过来,见老王爷眸­色­沉痛,又是慌乱又是局促,又是自责,又是紧张的样子,连忙出声安慰。

“皇叔不要急,将心比心,换谁心里一下子都会接受不过来,给他时间,让他一个人先静静,没事的。”

老王爷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又喃喃开口:“我是不是不该要看他的背?”

毕竟厢房里还有两个女人在场。

潇湘懿微叹了一声:“英王爷的确也不该看他的背,说白,我大哥背上也不一定有什么印记,当年,那位姓风的女子只是这样跟王爷说,谁知道后来有没有真的如此做。毕竟,王爷都抛弃她了,她又何必伤害自己的儿子,去留什么所谓的爱的纪念,我可能说得不好听,还请王爷见谅。”

老王爷没有做声,低了头。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1】郁墨夜朝郁临旋递了个眼­色­,郁临旋会意,道了句:“我去看看阁主。”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年良也自书房拿来了文房四宝,以及一块木板。

“二叔要不先休息一下,此事不急,慢慢再写。”

见老王爷示意年良将木板放在他面前的被子上,郁墨夜建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毕竟这是人生大事。

而且,潇湘云这样的反应。

其实,潇湘云会如此,他也完全表示理解。

来雷霜郡都是被他们骗来的,然后一直都是大家剃头挑子一头热,潇湘云的态度并不明朗。

然后,刚刚这件事,又是身世,又是婚姻大事的,事先又完全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虽然大家是好心,相信这一点他也懂,但,毕竟他是当事人,却完全被动,多少会有些被设计的感觉,不悦也很正常

何况都是大事,且都是有关原则的大事。

换他,他也可能会如此,甚至可能会比潇湘云更甚。

潇湘云­性­子还是属于比较温润的,方才也只是冷了脸,说了最重的,也就一句“够了”,其余拆穿之类的话并未说一个字。

已是留足了情面,他们就也不能太过。

所以,他才想先让这个男人缓缓再写什么婚约。

但是,老王爷不肯。

“趁我现在还能拿笔,皇上就莫要管我了”

******

郁临旋一路追出去,却并未见到潇湘云。

出了府门,见潇湘云的马车还在,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马车在,就表示人没走。

想来是去哪里透透气,一个人静一静去了。

折了身,他又往回走。

******

其实,郁临旋跟潇湘云是错过了。

因为潇湘云出了老王爷的厢房,并不是直接就出府,而是先去了郁书瞳的厢房外面。

他并不是来见郁书瞳,也不是来跟她话别,而是来将那枚发簪还给她。

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只是将发簪放在窗台上,就沉默地离开了,然后又是走的另一个走廊,所以就跟折返的郁临旋没碰上。

******

郁书瞳捂着腰,护着痛往回走,远远地就看到府门口停着四辆­精­致的马车。

她怔了怔,有客人来?

不悦地瘪瘪嘴,这些人也真是够积极,大婚是三日后呢,这么早就上门来做客了。

想到三日后,她就郁闷得想死。

杜希南说他一点都没有做新郎官的喜悦,她比他还没有好不好?

她真的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可是,她爹将她养那么大,那么爱她疼她,如今病倒了,需要靠这个冲喜,而且,她也不能刺激他爹,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所以,她真的好烦,烦透了。

行至马车旁边,她才发现四辆马车都是宝玉镶顶、珠翠为檐,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来头不小。

正暗暗疑惑猜测会是谁,府门口传来几人的谈笑声。

是出门采买三日后府中所用的下人。

郁书瞳呼吸一滞,可不能被他们发现她,打算藏躲,却发现根本没地方可躲,不对,应该说根本来不及去躲,因为几人已出了门。

她脑子一嗡,因为站在一辆马车的前面,所以,电光火石之间,她打帘猫腰钻进了马车,动作快得惊人。

险险躲掉。

心跳怦怦地蹲在马车车厢里,她微微撩开一侧窗幔的一角,看到几人分道扬镳离去的背影,她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下车,蓦地感觉到车身一晃,应该说是一重,似是有人坐在了车架上。

陌生男人的声音紧随而起:“请问,是直接回京城吗?”

“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鼻音很重,听不出喜怒,似是有一点熟悉。

郁书瞳心口一撞,也来不及多想。

是不用想都知道什么情况。

一个车夫,一个主人,准备驾车走了。

那她

既然是他们家的客人,想必也是认识她的,所以,也绝对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

脑子空白中,她隔着车门的帘子,看到车外一抹高大的身影投在门帘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探进来,作势就要撩开门帘。

那一刻她的心跳都停了,眼角余光看到车厢里坐的凳子很高,凳子下面有个不小的空间,她泥鳅一般窜了进去。

门帘被人自外面掀开的同时,她正好拉下搭在凳子上的席地绒毯,将自己遮住。

好险!

她蜷缩在凳子下面,闭眼,大气不敢出。

忽然,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想起当年在兰鹜,她为了看清池轻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也这样藏过她的马车的凳子下。

一晃,竟然过去了那么多年。

心中怅然,感觉到有人进来,她连忙敛了心神。

感觉到那人坐在了凳子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透过绒毯的缝隙,能看到对方的一小截袍角,是纤尘不染的白­色­。

车身蓦地一个颠簸,她的头差点撞在了凳脚上,好在她及时缩了脖子,才幸免。

看来,马车出发了。

出发?

她这才惊觉过来不对,她这样躲怎么可以?这样岂不是要被带去了京城?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2】

可是,此时出去也不行,那还是逮个正着,且还很难看。

其实,她的颜面是次要,她是真的不能让人发现她不禁足,偷偷跑出来了,因为那样,紫苏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她爹爹宠她,舍不得罚她,但是,罚起别人来,那叫一个从不心慈手软。

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急如焚地思忖着对策。

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变身,如果能变成一只蝴蝶蜻蜓什么的,就能从窗户飞出去了,不能变身,会武功也行啊。

哎,哪怕随身有个什么迷香、迷药之类的也不错啊。

可是,都不会,都没有。

忽的,她眸光一亮,此时是半下午,不一会儿就会傍晚,那这个男人应该会投店吧?

到时,他下了马车,她再偷偷出来?

只能是这样了。

想想今日还真倒霉,在杜府摔得半死,还被杜希南占便宜,现在又摊上这个。

背啊、腰身ρi股都还在痛呢,她小猫一般蜷趴在凳子下面狭小的空间里,欲哭无泪。

只希望这个男人能早点投店,早点投店,早点投店。

******

这厢厢房里,老王爷奋笔疾书。

先是给杜府杜老爷的辞婚书,后是关于潇湘云跟郁书瞳的婚约书。

郁临旋回到厢房。

郁墨夜见他一人回来,眉心微拢,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他。

郁临旋回道:“应该是去哪里冷静冷静去了,马车还在的,问了人,也未见到他出府。”

几人这才稍稍放心。

老王爷自是也听到了,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

因为是趴伏的姿势,又没什么可­干­,又不能动,最主要的,马车一摇一晃,郁书瞳就迷迷糊糊、晕晕乎乎地有了睡意。

但是,她又不敢睡着,怕错过了最好时机,所以,就让自己处在一种半睡的状态。

马车一停,她一个激灵就醒了。

是到客栈了吗?要投店了吗?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她的心情是激动的。

现在就是静等男人下车。

她眯着一只眼睛,独眼龙一般死盯着唯一能看到的那一截白­色­袍角。

动了动了,终于动了,起身了,她能感觉到头顶凳子一轻,然后,白­色­袍角动了动,出了视线。

然后,她能感觉到马车的车身一轻。

应该是下车了。

她得再等等,等对方离开,她再出来。

嗯,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看来,走了,终于走了。

她激动地伸手撩开垂坠在眼前的绒毯,刚准备开心地爬出,猛地感觉到有谁的视线深凝,惊错抬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漆黑的深瞳。

她呼吸一滞。

那人就站在马车外面,只手打着帘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因为是背着光站着,他身形又高大,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所以,她第一眼还没认出是谁,第二眼将人看清的那一刻,她不仅呼吸滞住,连心跳都滞住了。

不,是时间滞住,因为身边的一切都停滞了。

“潇潇湘阁主”

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且还语不成句,结巴得厉害。

竟然是他!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是他!

不,她不是在做梦吧?难道她真的睡着了?

放下绒毯,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哎呦”她痛呼出声。

不是梦。

她又再度将绒毯撩起,便看到对方有些莫名且带着一丝促狭的眼神。

是笑她放下遮挡,掐自己一下,然后再撩开遮挡吗?

见对方一直没出声,她只得再打招呼,眉眼一弯,红着脸问道:“这是阁主的马车吗?好巧啊。”

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不是已经走远了吗?怎么还站在那里?难道方才的脚步声是车夫的?难道他早就知道凳下有人,专门等在那里瓮中捉鳖?

呸呸呸,她才不是鳖。

不是,这样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忽然想起,这个男人对自己一直印象不好呢,自己似乎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是很狼狈的样子。

在兰鹜那时,她将鱼汤撒泼在了他的身上,后来她又不小心用弹弓­射­伤了他的鸟,他说她不诚实,说她满嘴谎话。

就连两年前在京师的驿站,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制造跟他的偶遇,她做了个莲花灯在池子里放,结果自己还落了水。

然后,他问她在做什么,她说看看水面有没有结冰,当时水面上明明还放着莲花灯。

嘤嘤嘤,总之,每次都糗得要命。

这次也是。

等会儿他若问她为何藏他凳子下面?她该怎样回他?

该怎样回他,才显得自己诚实,没有撒谎?

因为不想禁足,所以躲在里面,目的就是为了逃?

不行不行,她不逃,她还得回去的。

因为知道是他的马车,所以故意藏里面给他一个惊喜?

咳咳咳,这什么破理由,这理由她说不出口。

就在她还在那里七想八想,各种天花乱坠之时,某人终于动了金口出了声:“那里面很舒服?所以是,打算一直躺在那里?”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3】郁书瞳这才想起自己还蜷趴在凳子下面呢。

哪里舒服?一点都不舒服。

瘪瘪嘴,她准备爬出来,可是发现根本动不了。

因为是缩成一团的缘故,且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一双脚都僵麻了,腰背原本摔痛,就更加伤了,一动就痛。

见她动了动,没出来,又小猫一般趴了下去,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男人眉心微拢:“真打算一直躺在那里?”

说完,也不想再理她,一副作势就要转身离去的样子,郁书瞳连忙带着哭腔道:“出来不了”

男人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

郁书瞳委屈地撅撅嘴,朝他指指自己的脚,红着脸小声道:“麻了”

男人一脸无语。

静默了片刻,才上前来,倾身,大手伸过来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才准备帮她将一双腿挪出来。

可是刚碰上一动,郁书瞳就叫了起来:“啊,松手”

男人触电一般,连忙将手松开,郁书瞳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哭丧着脸解释道:“我痛,好痛”

男人抿了抿­唇­,大手换了个地方落下,这次是握在她的脚踝处,刚准备挪,又被郁书瞳叫住:“啊,别动,不是,痛,痛痛痛”

男人­干­脆松了手,直起腰身,看着她,一副你到底想要怎样的样子。

郁书瞳嘀咕:“我是说,一动,我的腰跟背就痛,不是说我的腿痛,你换个地方握,我还是痛”

“那你就呆里面好了。”

她还未嘟囔完,就已被男人的声音打断。

与此同时,眼前光线一暗,男人已经放下门帘,转身走了。

郁书瞳怔了怔,好一会儿未缓过来。

就这样走了?

是不是又以为她不诚实撒谎啊?

呜呜呜,她怎么那么背啊?每次都给他这种印象?

两年多都未见面,这好不容易见上了,又被她搞砸了,她懊恼地脚一蹬,都忘了自己缩在凳子下面,结果,脚落在一边的脚板上,因为受力,头就撞上了另一边的脚板。

“啊!”撞得她眼前金花一冒,痛呼出声。

各种痛和委屈齐齐往上一涌,从小在蜜罐里养着,磕着碰着都少,几时像今日这样倒霉,想着想着,她就真的哭了。

一边抬起小手抹眼泪,一边忍着痛试图爬出来。

总不能真的一直呆在里面,这个时候不出来,后面就更不容易出来了。

正好天还没黑,她要回家,呜呜呜。

她以后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

反正,她已经跟别的男人有婚约了,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哼。

枉她这么多年都对他念念不忘,呜呜呜,好痛,腰跟背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就在她一边抹泪,一边蜗牛一般艰难往外挪的时候,眼前光线蓦地一亮,门帘再次被人自外面掀开。

郁书瞳趴在那里,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看到男人并没有走,还站在那里,只手打着帘。

她瘪了嘴,垂眸,也不再跟他说话,自顾自努力地往外挪。

她听到男人似是微微一叹,然后,再次倾身上前:“别动!”

她怔了一下,依言不动,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只见他雪袖一扬,然后便听到“嘭”的一声,就来自自己的头顶,郁书瞳惊叫一声,吓得闭眼抱头。

然后就听到木板碎开的声音,散落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男人虽温润,却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她怔怔将头自臂弯里抬起来,感觉到逼仄的空间不再,她看了看,发现这个男人竟然直接将凳子给拆了。

好意外。

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谢。

“谢谢阁主,阁主去忙自己的吧,我一会儿就下去。”

虽然凳子没有了,她一时半会也动不了啊。

忍着痛,撑着身子坐起来,她开始揉自己僵麻的腿。

男人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然后忽然开口:“做什么在我的车上?”

郁书瞳的手微微一顿,哎呀呀,还以为这个问题可以逃过呢,还是问了。

可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

想着他的问题,做什么在他的车上,她便嘟囔着回了一句:“我事先并不知道是阁主的车。”

可不能让他误会是她故意要接近他才这般做的。

她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静了片刻,男人再度开口:“我问的重点不是‘我的车’,我是问‘为何在’。”

好吧,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

郁书瞳一下一下挫揉着自己的腿,小脑袋瓜快速地转。

然后可怜兮兮地转过头,看向他:“我受伤了,不敢回府,怕我父亲母亲骂我”

说完,委屈地咬了­唇­。

男人眸光动了动:“做什么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摔了。”

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跑去了杜府,从围墙上跌下去了。

说完,还补了一句,“摔得好重,好厉害。”

然后,想起他还有一个问题,哪里受伤了,便指了指自己的背,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指了指自己的ρi股。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4】男人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个动作也可以看做是无力扶额,郁书瞳知道。

再下一刻,男人就倾身上前,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蓦地腾空,郁书瞳一惊:“阁主要做什么?我我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嘴里这样说着,可因为害怕掉下来,一双小手早已将对方白­色­的锦袍攥得死紧。

男人没有理她,径自将她抱下了马车。

此时天­色­已黄昏,晚霞满天,一地的红彩,她发现马车是停在一个院子里的。

男人抱着她往客栈里面走。

果然有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抱着她走路,轻松得就像什么都没抱一样,都不带一丝喘的。

不过,她个子小巧,也的确没多少分量。

只是,她的心跳得那么快是怎么回事?

小鹿乱撞这个词就是形容像她此刻这般的心境吗?

男人­干­净阳刚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钻入她的呼吸,直直侵入她的心底最里面,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被他抱着的感觉真好。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她都要嫁人了。

“那个”她清清嗓子,略带试探地小声开口:“阁主来我家,是来参加我的大婚吗?”

“我跟英王爷并没有什么交情。”男人回了一句,四平八稳的声音。

郁书瞳怔了怔,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可是你跟我有交情呀。”想也未想,她也当即回了一句。

回完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连忙改口问道:“那阁主来英王府做什么?”

“陪皇上来的。”男人道。

“啊!”郁书瞳浑身一震,脸­色­都变了,“皇兄来了?”

完了,他来了,肯定要去厢房看她,那岂不是

这般一想,就跐溜一下,从潇湘云的手臂里滑到地上,得赶快回去才行,可是刚落地,发麻的双腿就一软,差点摔跤,她连忙双手抱住他的腰。

潇湘云垂目看着她。

“你到底想要怎样?”

一向温润的口气终于带了几分不耐。

“我”郁书瞳小脸涨得通红,“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想回家。”

那委屈的小样子就像是迷路失途的孩子。

潇湘云眸光轻动,长睫略略一掀,转眸看向门口,并伸手指了指:“那回呀。”

郁书瞳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向大门口,怔了怔,他的意思是门在那里,想回家也没人拦她,是吗?

“可是我身上痛”她又转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

如果能走,她早走了,还在这里跟他费口舌。

“那就消停一点。”

潇湘云再次将她一挟,直接挟在腋下,然后侧首吩咐迎过来的小二:“一间上好的厢房,另外去最近的医馆请个大夫过来,要女的。”

小二反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们两个,笑脸应下,便让另一个小二带领他们上楼,自己则是出门去寻女大夫。

郁书瞳在他的腋下动弹不得,直接被挟着上了二楼。

她觉得,在如此高大的他面前,自己简直弱小得毫无反抗之力。

当然,她也不想反抗,嘻嘻。

进了一间厢房,潇湘云将她放在矮榻上。

“脚不是麻了吗?自己活动活动晃一晃。”

“哦。”郁书瞳乖顺应道,然后就护着腰背的痛,极小幅度地前后左右晃荡自己的腿。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阁主不是自己会医吗?”

她可是听说,皇后池轻的嗓音就是他医好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潇湘云走到桌案边提了提茶壶,见里面没有水,又放下,“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吗?”

郁书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对,对对,是的,我是马上就要大婚的人了,阁主给我医伤的确不好,还是阁主想得周到,找女大夫好。”

郁书瞳眉眼弯弯,笑容璀璨。

潇湘云瞥了她一眼,提起空茶壶,出门唤小二,让其上热水。

然后,又走回来,撩袍坐在桌案边。

“厢房里禁足的人是谁?”他问她。

郁书瞳呼吸一滞,一双脚就停了晃荡,惊愕慌乱地看向他:“你去过厢房?”

“是我在问你问题。”潇湘云一本正经道。

好吧。

郁书瞳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特像平素她闯了祸,她父亲让她自己坦白的时候。

顿时就没了底气。

她垂眸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指尖,小声道:“是我的婢女紫苏。”

“你想逃婚?”他又问。

“不是,”郁书瞳闻言抬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让紫苏代我一下下,我去办点事。”

“你要办的事,就是藏在我马车的凳子下面?”

这句话让郁书瞳有点受伤,小脸也藏不住不悦。

“我都说了,我事先并不知道马车是阁主的,我只是只是想去见见杜公子,看我三日后要嫁的,到底是怎样的男人。”

“见到了吗?”

“嗯,见到了。”郁书瞳点头。

“怎样?”

“人嘛,长得还可以,身材也不错,挺年轻的。”郁书瞳实事求是回道。

桌边的男人面­色­几不可察地滞了滞,没有做声。

郁书瞳又接着道:“但是,人品有问题。”

说完,还忍不住气恼地骂了一句:“就是一混蛋。”

桌边的男人面­色­稍霁,似随口问道:“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是翻杜府后院的围墙去看的,然后,一不小心,直接从墙头摔到了他家后院里,他当时就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躺在软椅上,身边一堆的下人伺候,推拿的推拿、按摩的按摩、敲腿的敲腿、捶肩的捶肩。”

好吧,她承认她有些夸张,虽然当时只有两个下人,但是,一提那厮她就来气,不夸大一下她都不解气。

“然后,我都摔成那样了,他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过来占我便宜,一会儿要摸我的脸,一会儿又掐我的腰,还拍我的屁”

郁书瞳很激动,说了一半惊觉过来,连忙止住,问向潇湘云:“我为何什么都要告诉你?”

做什么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搞得她就像是个犯人一样。

潇湘云略略挑了挑眉尖,一脸温润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郁书瞳汗。

“是你问的。”

他若不问,她又岂会说?

他一问,她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竹筒倒豆子,啥都往外讲。

潇湘云并不以为然,“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总好过大眼瞪小眼。”

好吧,郁书瞳彻底无语。

不再说话,她又低头玩手指,不时转眸看向门口,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一时间屋里静谧得厉害。

好在小二进来了,送热茶进来。

小二退出去之后,潇湘云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她:“要吗?”

郁书瞳伸出粉­色­的小舌尖舔舔­干­涸的­唇­瓣,没有做声。

看着她的模样,潇湘云眸光敛了敛,又将另一个倒扣的杯子翻过来,倒了一杯。

起身,端给她。

郁书瞳接过,见杯壁也并不热,直接端起来就喝,殊不知刚倒的水,杯壁当然不热,可是水却是烫的。

烫得她一口喷出来。

潇湘云连忙将她手中的杯盏又接了回来,俊眉微蹙:“冒冒失失的,你就不能慢点吗?”

本就烫得嘴­唇­舌头痛,还被他数落,郁书瞳才委屈呢。

“你又没跟我说水烫!”

“你是三岁小孩吗?什么都要别人说?”潇湘云当即回道。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5】好吧,郁书瞳只能自认倒霉。

只怪她自己在家里太娇惯了,总有人提醒她要注意这样,要小心那样。

潇湘云没再将杯盏给她,而是拿回去放在桌案上。

这时,小二带了个中年女大夫前来。

潇湘云掏了一锭银子给女大夫,并指了指矮榻上坐着的郁书瞳:“麻烦帮她看看。”

郁书瞳抬眸看向潇湘云,见他瞥了她一眼后转身出了门,并顺手将房门带掩上,将厢房留给了她跟女大夫两人。

她知道他是为了避嫌。

“小姑娘哪里不舒服?”女大夫询问道。

郁书瞳怔了怔,小姑娘?她哪里小了?她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我摔了一跤,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好痛好痛”

******

英王府

老王爷将辞婚的书函以及婚约书写好,让年良将辞婚书送去给杜府,并叮嘱年良,一定要亲手交到杜老爷手上,且谁也不能声张。

所幸此桩婚事起意也起得仓促,所以,除了两府的人,外人很少人知道。

婚约书就等着潇湘云回来给他。

几人又闲聊了挺长时间,日头都偏西了,也未见潇湘云回来。

郁墨夜觉得不对,让郁临旋再去找找看。

郁临旋出门了一会儿,很快就折了回来,蹙眉跟大家道:“他走了,外面他的马车不见了,车夫也不见了,问我们几人的车夫,他们说,是潇湘云将车夫唤走的。”

老王爷闻言,一口鲜血喷出来。

几人大骇,樊篱、潇湘懿连忙上前查看。

老王爷喘息着,握着郁墨夜的手,说自己怕是不行了,想见郁书瞳。

郁墨夜便连忙让人去将郁书瞳放出来。

谁知道没多久,那人就一脸慌急地回来,说郡主不在,厢房里禁足的是郡主的婢女紫苏,为何会这样,紫苏怎么也不肯讲。

老王爷听完,当场就晕了过去。

郁墨夜觉得事情蹊跷,便留了樊篱跟潇湘懿救治老王爷,他带着郁临旋和庞淼就直接去了郁书瞳的厢房。

紫苏跪在地上,老夫人跟池轻已经在问了。

紫苏就只是哭,什么都不愿讲。

庞淼发现了放在窗台上的那枚发簪。

“咦,这枚发簪不是给了阁主吗?”

郁临旋接过看了看,“看来,潇湘云离开之前,来过这里。”

然后问紫苏:“是不是潇湘云带走了郁书瞳?”

紫苏依旧咬着­唇­不语。

众人虽不大相信,但是却都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

因为,很显然,郁书瞳没有危险,如果有,紫苏不会是这种表现。

威逼利诱,打死都不愿说,紫苏分明在保守秘密,保护郁书瞳。

换句话说,郁书瞳是心甘情愿走的。

只有潇湘云,才会让她心甘情愿。

******

客栈的厢房里,女大夫将郁书瞳的背和腰擦上跌打化瘀解气的药,细细推拿了一番之后,让郁书瞳下地走走看。

郁书瞳试了几步,惊喜地发现,真的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痛,但跟之前比,那就是小小巫。

“谢谢大夫。”

“不客气。”女大夫开门出去。

门口,白衣胜雪的男人回过身来。

郁书瞳怔了怔,没想到潇湘云竟然一直就站在门外边。

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小荡漾,她轻抿了­唇­,连忙背过身子假装在厢房里练习走动。

潇湘云看了她一眼,跟女大夫致谢,然后拾步走进来,白衣轻荡。

“现在怎样?”他径直走到桌边伸手碰了碰方才她的那杯茶盏,然后提壶朝里面添了一些热水,再端起来递给她,“可以了,喝吧。”

郁书瞳怔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伸手将杯盏接过,捧着喝了几口。

的确可以了,不冷不热,是温的。

又埋头将一杯盏水喝光,她再抬头看向他,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一句:“阁主好高啊,我一直要这样才能看到阁主的脸。”

边说,还边夸张地将脑袋仰天而望。

潇湘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语,只是沉默地将她手里的空杯盏接了下去,转身放在桌案上。

郁书瞳忽然想起正事。

“对了,我要回去了,今日谢谢阁主了,再会。”

天还未黑,她得赶快回去,紫苏还在她的厢房里,估计早急死了。

而且,她皇兄来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去厢房看她,指不定此时的英王府已经­鸡­飞狗跳了也不一定。

潇湘云“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郁书瞳笑嘻嘻地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就出了厢房,走着走着,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今生是注定跟这个男人无缘了,因为三日后,她就是别的男人的新娘子了。

出了客栈,她发现她忘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来这里是乘马车来的,虽并未走多久,却也有半下午的车程,她总不能走着回去。

那要走到猴年马月?

再说了,她身上虽然好点了,却依旧还在疼啊。

于是,她不得不又厚脸皮地折了回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6】上楼后,她惊喜地发现,潇湘云厢房的门竟然还没有关。

不知他在里面做什么,直接进去恐太鲁莽,所以,她先在门外探头探脑地朝里看。

谁知道潇湘云不知是正好准备关门还是怎么的,就在门边,突然出声:“怎么了?”

吓了她一大跳。

捂着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她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没有马车回去,想去雇辆马车,身上又没带钱袋,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银子?”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门框,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是,真的是

潇湘云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桌案边,自放在上面的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走回来递给她。

“够吗?”

“够够够!”郁书瞳伸手接过。

可下一刻,小脸又露出尴尬的表情,她小声嘀咕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没有经验,你是潇湘阁的阁主,什么生意都做过,你觉得够不够?”

她看着潇湘云。

天地良心,她这种话是真的非常诚心地在问他,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嫌少的意思。

因为她的确是不知道行情,而她觉得他是做遍天下生意的人,一定知道行情。

可显然,某人误会了,因为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去钱袋里取了一锭回来给她。

算了,误会就误会了,安全第一,多借点总归是好的,有备无患。

“谢谢哈,我会还给你的。”

拿了两锭银子,她再次挥手道别下了楼。

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去哪里雇马车,见方才潇湘云是让客栈里的小二去请的大夫,所以,她也找的小二。

她就等在客栈门口。

等小二找来马车和车夫,天已经擦黑。

看着那车夫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她有些不敢上车了。

天已经快黑了,且是会越走越黑,她一个女孩子,跟这样一个陌生人上路,到底安不安全,她很担心。

而那大汉又是个急­性­子,见她扭捏着半天不上,有些恼了:“你到底走不走啊?”

声如洪钟,都震耳朵,吓得她更加不敢上了。

她指指客栈:“我突然想起有件东西忘拿了,麻烦再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扭头回了客栈,她又上了二楼。

某人的房门依旧没有关。

厢房里已经点了灯,某人负手立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不动。

她怔了怔,咦,那扇窗不是正好对着客栈外面的吗?那她方才在下面门口,他应该能看到吧?

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潇湘云闻声徐徐转过身来。

“又怎么了?”

见他用了一个“又”字,郁书瞳都不好意思了,脸颊有些烧,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这次的要求有些过分。

潇湘云看着她,一副等着她说的样子。

因为她站在门口,他站在窗边,隔得有些远,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桌上的烛火落入他的眼中,两团亮光。

稍稍组织了一下,她怯怯开口:“那个,外面天已经黑了,然后,我是一个女子,且,又不会武功。想必阁主也看到了,我雇的马车那个车夫长得有些吓人”

“我没看到。”潇湘云将她的话打断。

郁书瞳愣了愣。

明明不是站在窗边吗?

好吧,没看到就没看到。

她指了指窗:“那阁主探头看看就知道了。”

“想说什么就直说。”潇湘云似乎并无兴趣看。

郁书瞳微微抿了­唇­,继续道:“就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很凶的样子,我不敢坐他的车万一,他将我拉去卖了怎么办?或者劫财,我又没财,他肯定就会将我杀了,又或者劫­色­,将我那什么了怎么办?还有可能先那什么,然后再杀。”

郁书瞳边说,边自己还打了一个寒颤。

她看到男人再次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是今日他第二次做这个动作。

是又无语了吗?

可她的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啊,她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呀。

“所以呢?”将手自眉心拿下,他问她。

“所以,”她眉眼一弯,红着脸讨巧笑道:“能不能将阁主的马车和车夫借给我用一下?”

如果他的人送她回去肯定是安全的。

“我让车夫去办些事去了,不在客栈。”男人回道。

不在?

“这样啊”郁书瞳一阵失望,幸亏她没辞掉下面的那辆马车。

“好吧。”她有些沮丧地朝他挥了挥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往前走,只走了一步又停住,回头,殷殷巴巴地看着他,小声开口:“那,阁主能送我回去吗?”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出声:“现在急着要回去,下午做什么躲在凳子下面不出来?马车一出发,你就应该让停下来。”

郁书瞳咬­唇­低头,嘟囔道:“那时,我怕被发现,怕连累紫苏”

“怕连累紫苏,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替你。”

一句话说得郁书瞳语塞,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男人低叹,似是有些无奈。

见他虽未同意,却也并未拒绝,郁书瞳觉得其实还是有些希望的,便连忙抬起头,趁热打铁地吹风。

“阁主也不想看到我出事的对吧?阁主跟我皇兄是好朋友,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阁主肯定会对我皇兄觉得愧歉的。”

“而且,请阁主替我想一想,三日后,我就要嫁人了,如果我出个什么事,特别是那方面的事,杜家肯定就不要我了,我就一辈子都别想嫁人了,我的清誉没了是小事,可是英王府怎么办?我爹还病着呢,等着我大婚冲喜,结果冲喜没冲喜成,还让他受刺激,大夫说,他绝对不能受一丁点刺激。”

说完,她又殷殷地看着潇湘云,水眸映着烛火,亮晶晶的,就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潇湘云静默了片刻之后,举步朝她走过来。

呀呀呀,郁书瞳心里顿时就雀跃了,这是答应送她了吗?

潇湘云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她以为他说走,谁知道他自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她,“带着防身。”

防身?

她垂眸一看,是把匕首。

汗。让她带把匕首防身,所以,还是不送她了是吗?

她瘪着小嘴,真的是要哭了。

她又不会武功,就算拿个匕首又有什么用?

伸手将匕首接过来,她默然转身。

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人家还是不愿,她总不能强人所难。

将匕首揣进袖中,她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客栈门口,车夫已经都快等不住了,见她终于出来了就忍不住抱怨:“拿个东西怎么拿那么久?”

郁书瞳怕得厉害,但还是心虚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跟我师傅师兄道了个别,师傅正在传心法和功力给师兄,所以我在旁等了等,耽误了些时间。”

其实,她就是想告诉对方,自己不仅有师傅,有师兄,还有武功。

如此一来,对方多少总会忌惮几分。

车夫瞟了她一眼:“快上车吧。”

“嗯,好,有劳了。”

郁书瞳来到马车边正准备上车,发现没有脚踏的凳子,马车又太高,见凳子被车夫挂在车辕上,她便让车夫帮她取下来。

车夫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会武功吗?这点高度上不去?”

郁书瞳汗,这么快就露陷了?

连忙解释:“平素这点高度自是不在话下,今日我刚刚也输了内力给我师兄,身子正虚,得稍稍打坐调息才能恢复。”

这些都是武侠书上看到的,不知道有没有说错。

车夫不悦地抱怨:“事儿真多。”

侧身将板凳取下来,递给她。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7】车夫只手拿的凳子,且很轻松地给她,所以她也没有刻意去顾及凳子的重量,只觉得蓦地一沉,纵是双手接过,还是压得她双腿一软。

车夫又瞥了她一眼,斜向一边的嘴角,明显带着质疑和嘲讽。

好吧,她本来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嘛。

将凳子放在地上,甚是犹豫地上了马车,心里还是担心害怕的。

看穿她的假把式,车夫会不会更加觉得她好欺负?

放下门幔,车厢里陷入一团漆黑,她更是惧意剧增,紧紧攥着袖中潇湘云给她的那把匕首,­精­神高度紧张,甚至纠结着,要不要­干­脆算了下车?

车夫洪亮的声音透过门幔传来:“去雷霜郡的哪里?”

她还没张口回答,就听到一道清润如风的声音响起:“英王府。”

话落的同时,有人打帘而入。

郁书瞳怔住。

就着帘子打开时,还能视物的夜­色­,她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弯腰进来,然后帘子放下,眼前一黑,车厢狭小的空间里,就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她有些回不过神,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阁阁主这是送我回去吗?”

黑暗中,怯怯懦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也难掩几分激动。

“不然,难道是上来跟你话别?”男人不带情绪的声音响在对面。

郁书瞳瞬间就开心了。

真的是送她。

那方才她去求他,嘴皮子都说破了,他那个态度。

“谢谢阁主”

她话音刚落,车夫骤然赶动马车,她骤不及防,又什么都未扶,身子就猛地朝一边倒去。

她惊呼出声,也做好了撞到哪里的心里准备。

事实上,她也的确撞上了。

身子跌在车厢里,头撞上了马车的车壁,不对,没有冷硬的痛意,在她的头跟车壁之间,有一抹温热适时地格挡住。

黑暗中,惊魂未定的她本能地伸手抓住那抹温热,她才蓦地惊觉过来,那是某人温热­干­燥的大手。

啊!

她触电一般连忙放开。

心如小鹿,所以,方才是他用手护住了她的头?

这里面那么暗,他竟然如此眼疾手快。

“谢谢谢阁主。”

她发现自己呼吸都不稳了。

“坐好。”男人不带什么情绪,却又让人不容拒绝的口气。

“哦。”

乖乖应了一声,只是,她很好奇,他怎么知道她还跪坐在车厢里没有坐好?车厢里面是真的很黑。

“阁主是有夜视眼吗?”边爬起来,她边跟对面的男人确认。

说完,还在黑暗里凭着感觉朝对方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能看出是几吗?”

末了,又换成三个手指,嘻嘻问:“现在呢,又是几?”

幸亏里面暗,所以她没有看到男人无语的表情。

“如果你再不坐好扶好,我可不保证,你再摔下去的时候,我能够正好看到你的头撞向何处,并且我愿意出手。”

郁书瞳怔了怔,撇嘴。

这个男人真是无趣。

她坐坐好,只是马车有扶手吗?没有好吧,她摸了摸,觉得并无什么东西可扶,最后­干­脆攥住车窗的车幔。

可是,也不知道是这出租用的马车窗幔质量太差,还是她太过用力的攥拉,没走多久,就听到“嗞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车幔被她扯了一大截下来。

夜风灌入。

她汗了汗。

“我”她窘迫开口,想要告诉一下男人发生了什么,男人已淡声开口:“你,挺能耐。”

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不是故意的好么。

让她更加郁闷的是,因为是她这边的窗幔,冷风不停灌进来,吹得她直打哆嗦。

有些扛不住,她就瘪着嘴,低声唤他:“阁主,好冷呀”

略带无奈的声音在黑暗中几不可闻地响起。

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他的气息骤然逼近,她呼吸一滞,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子一轻,是对方抱起她将她往边上角落里挪了挪。

“这样好点了吗?”灼热的气息就打在她的脸上,眼睛上。

好好闻好好闻。

她的心跳再一次失了节奏,怔怔地只知道“嗯”。

好闻的气息撤离,男人坐了回去。

郁书瞳缩在角落里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做声,以为她还在冷,男人又窸窸窣窣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感觉到他再次逼近,郁书瞳以为他是脱了衣袍给她穿,却发现不是,他将其挂在了车窗上,当窗幔。

然后手背一热,是男人的大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起来坐好,你这样等会儿腿又得麻。”

郁书瞳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知道乖顺地依言,借着他大手的力道起身,然后坐回到原本窗边的长凳上。

待她坐好,男人将手收回。

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郁书瞳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背按住,希望那抹温度能消散得慢点。

忽然,她想起一个问题:“阁主,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授受不亲?”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8】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马车里又黑,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郁书瞳又有些难过地自顾自嘀咕:“我们这样好像不对。”

毕竟她是要结婚的人了,这样跟一个男人同乘一辆马车,还一直有肢体上的接触,的确不妥。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还非常不害臊地想要接触得更进一步,这就更不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对面缓缓传来:“可以对的,比如,我下车。”

话落,郁书瞳感觉到黑暗中他似是要起身的样子,心中一急:“不行!”

与此同时,一双手慌乱地攥住他的衣袍,什么都顾不上,“别下车,我怕”

急切的声音里蕴了一抹哭腔。

说完,等着男人回应,见他虽没有说话,却也并没有真起来,瞬间提起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下。

一时间不敢再瞎说话。

的确,人家也没有想要送她,更不愿意送她,是她求着人家送的。

她正兀自想着,男人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虽然我的衣袍料子要比这马车的窗幔好,但是,你若一直这样大力地拽着袍角,也难保它不会像窗幔一样被你拽掉一块,到时,那可就真的授受不亲了。”

啊!

郁书瞳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紧紧攥住对方的衣服未放呢,是袍角?对,不仅攥着,她的手还落在他的腿上?

血往脑门上一冲,她触电一般松开,收回手。

羞得无地自容。

好在黑,能掩盖她的窘态。

气氛有些尴尬,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光线似乎也慢慢亮了起来,郁书瞳甚至能看到对面男人矜贵而坐的样子了,她怔了怔,侧首撩开他的披风做成了窗幔。

外面街灯隔三差五,还有店铺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竟已经到了雷霜郡。

这么快。

明明心里还记挂着在厢房里替她的紫苏,可还是希望回府的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跟他单独相处了。

心里忽然好伤感。

将披风放下,她坐回身子,看向对面的男人,有些失落地开口:“我马上就到了,今日谢谢阁主。”

男人看着她,没有做声。

郁书瞳又蓦地想起什么:“对了,等会儿马车在离英王府远一点就停吧,不需要到府门口了,阁主也无需下来,就还是这辆马车折返吧。”

见男人眸光幽幽盯着自己,她又意识过来自己这样说很不礼貌,人家好心送她回来,不说请人家进门喝杯茶,还让他马车都不要下。

遂连忙红着脸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怕别人看到不好”

说完,偷偷睨对方脸上神­色­。

“嗯,”男人温润地点点头,“车夫的银子你付了吗?还是付了一面,回去的一面让我自己付?”

郁书瞳怔了怔,“付了一锭。”

说完,猛地想起银子的事来。

对了,银子还是跟他借的呢。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问话,让她有种他在特意提醒她欠他债的感觉。

一个将生意几乎做满天下的大老板,竟然那么在意两锭银子。

她经常听人说,越是做生意的人越抠,看来是真的。

她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将袖中掏出剩下的那一锭,递给男人,见男人没接,她直接放在他的兜里,并道:“等会儿马车停下,请阁主在马车里稍微等等,我回府去取银子还给阁主。”

男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默不作声。

郁书瞳就当他默认答应了。

在离英王府还有些距离的地方,郁书瞳让车夫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哈,我很快的。”

丢下一句话给男人,她就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然后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往英王府的方向小跑过去。

此时虽然天黑,却也没有到睡觉的时辰,她一进门,就被下人发现了,然后就激动地嚷开了:“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她想阻止都来不及。

趁大家还没闻声赶来,她连忙问下人,“身上有没有银子,给我一锭,一会儿还你?”

她不能让潇湘云跟车夫等太久,也不让府中的人知道,特别是她爹娘,还有她皇兄,也不知道在不在。

“没有呢,”下人摇摇头,恐她不信,还掏出钱袋倒出来给她看,都是些碎银子。

郁书瞳急得不行,脚一跺,准备回房去拿,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她娘急急从走廊那头过来。

在她娘身后,除了跟着两个婢女,还有一双男女,男的风姿阔绰,女的温婉俏丽。

郁书瞳眸光一敛,顿住脚。

“五五哥”

郁临旋她见过的,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她皇兄带她进宫那次见到过的。

后来帝后大典,听说他去了天明寨,没有参加,此次跟她皇兄一起来的?

“瞳儿,瞳儿你去哪里了?急死娘了。”老王妃急急行至跟前。

“把人带了私奔,怎么又将人送回来了?”郁临旋笑着开口。

郁书瞳怔了怔,以为他跟她说,可没听懂,感觉到他的视线不对,并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看着她的身后。

她呼吸一滞,回头,可不就看到某个白衣胜雪的男人,长身玉立在她的身后。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19】郁书瞳顿时凌乱了。

“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不是让他在车上等吗?这是生怕她不还银子还是怎么的?

“来解释误会。”潇湘云面­色­如常地开口。

郁书瞳一怔:“误会?什么误会?”

潇湘云用头指指郁临旋,薄­唇­轻启道:“他的话就是误会。”

郁书瞳反应过来。

郁临旋方才的意思是,他带她私奔了。

可是,如果他不跟着一起来,郁临旋会误会吗?这个因果关系是不是被他颠倒了?

来不及多想,郁临旋已经过她的身边,走向她身后的男人,笑道:“你们一起失踪,又一起出现,就是个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误会。”

说完,还伸手拍拍潇湘云的肩,笑得意味深长。

那眼神分明就是,兄弟别装,我懂。

郁书瞳汗。

看吧看吧,鼓着腮帮子回头瞪潇湘云,很想跟他说,他的出现才是误会的开始好吗?

潇湘云对着老王妃微微颔了颔首,徐徐开口:“郁姑娘想去看看杜公子怎样,就跟她的婢女进行了交换,回来的时候,怕被人看到,藏在了我的马车凳子下面,所以,将她带了一段距离,现在将她安然无恙送回。”

说完,又优雅地朝老王妃鞠了鞠。

此时,郁书瞳的心里是崩溃的。

原来,这才是他说的解释误会。

她都想好了说辞,想好了说辞啊,谁要他跟过来一本正经地实话实说?

大婚前七日不能见生人,她已犯忌讳,结果还是跑去见未来的夫君了,这要是让她爹知道了,呜呜呜紫苏怎么办?

心中气恼,就忍不住问他:“阁主做生意都是这么不懂变通的吗?”

“当然不是,”潇湘云温润一笑,“变通之前,首先是诚信。”

郁书瞳语塞。

她知道,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满口谎话不诚实的人。

让他送她回来就是一个错误,那车夫一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好吧,她认栽。

所幸这个男人没有将她在杜府翻墙头、跌后院的事说出来。

垂了脑袋,她拿眼偷偷去看她娘的脸­色­。

脸­色­还好。

还拉了她的手,一个劲儿道:“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娘,”她撅嘴,摇着她娘的胳膊,小声地撒娇:“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爹?”

老王妃低低叹,“哎,就算想告诉也没法告诉了。”

郁书瞳脸­色­一变:“怎么了?娘为何这样说?”

老王妃还未回答,郁临旋已抢先开了口。

“皇上见英王爷这样久病不医也不是办法,所以,傍晚的时候,就将英王爷带回京城去了,太医院太医医术­精­湛,药也齐全,而且,云阁主的妹妹娘家还有一张千年寒玉床,这些都对英王爷有利,书瞳妹妹不要担心。”

郁书瞳有些意外。

难怪潇湘云说跟她皇兄一起来的,现在又没看到人。

其实,何止是她,潇湘云也甚是意外。

他疑惑看向郁临旋,郁临旋瞥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等会儿再说。

郁书瞳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有些难过,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竟然不在,也有些担心,担心她爹的身体。

“娘为何不跟爹爹一起?”

老王妃轻叹:“我也想啊,但是,你爹去了京城,你又不知所踪,府中连个主人都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办?你放心,年良跟着一起呢,再说了,有皇上在,你还愁没人照顾你爹?”

郁书瞳点点头,这倒是。

终究是小孩儿心­性­,心情很快又好起来。

去京师治病,且她皇兄出马,那她爹的病肯定就会治好的。

这时,郁临旋拉了庞淼给郁书瞳介绍:“你五嫂。”

郁书瞳笑,拉了庞淼的手,唤她:“五嫂,其实我刚刚看到你们两个就在想,你是不是五哥的,果然是。”

庞淼红了脸。

什么叫做她是不是五哥的?

而且,一直都是叫她王妃,夫人的,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她五嫂,这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

英王府,客房

郁临旋关了厢房的门,走到坐在桌案边上的潇湘云旁边,自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什么?”潇湘云抬头看他。

“婚约,二皇叔写的,你拿着也好,撕掉也罢,都随便你,毕竟是给你的,所以,还是交给你处理。”

郁临旋撩袍坐在他边上的另一方,见他不做声,又继续道。

“你放心,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人,没人知道,英王妃都不知道,王府里也就是年良知道,他也跟我二皇叔去京城了,并且,见你生气走了,皇兄也已经下令,让所有人都不要再提这件事。”

潇湘云怔了怔,再度意外。

郁临旋便开始讲他走后所有事情的始末。

“下午听说你走了,二皇叔当场吐血,紧接着又听说书瞳不见了,他就彻底晕了过去。樊篱跟懿姑娘对他进行了救治,都没能让他醒过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0】潇湘云眸光敛了敛。

郁临旋的声音还在继续:“下午你没有探过二皇叔的脉,其实,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随时可能会去,这也是懿姑娘,以及大家说你是他儿子的原因,陆长风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寻得到,也算了却他最后一桩心愿。”

潇湘云微抿了­唇­,依旧没有做声。

他知道老王爷的病不轻,从探脉的樊篱、潇湘懿,还有郁临旋的神­色­可以看出来,但是,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对于此时的二皇叔来说,其实晕过去未免不是好事,他忧思的东西太多,反而对他不好,他晕过去,我们护住他的心脉,可以让他活得更久一点,考虑到这里的治疗条件有限,所以,皇兄决定带他回京城治疗,他也顺便派人去寻陆长风,希望他们父子最后能见上一面吧。”

郁临旋微叹,隔着烛火,看着潇湘云。

“樊篱跟懿姑娘随他们一起先行了,皇兄让我留下来,是因为书瞳还没有寻到,虽然我们怀疑是跟你一起走了,毕竟只是怀疑,必须找到人才行。”

“皇兄说,婚姻毕竟是大事,勉强不得,如今反正二皇叔也昏迷着,婚约之事让大家都暂时不要提了,而且,跟杜府的婚约取消,还可以说是因为二皇叔昏迷,但是,书瞳的夫君突然从杜公子变成你,老王妃这边就不好解释了,总不能让她知道,跟她恩爱了一辈子,哪怕她不能生育也对她不离不弃,不愿娶侧室的二皇叔,原来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女人,并且有了一个儿子,她绝对受不了,也很残忍。二皇叔已经病倒,书瞳又下落不明,不能再让老王妃出事了。”

“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心里压力,没人会逼你娶书瞳。”郁临旋边说,边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那封信笺,“这个你撕了便是。”

说完,他双手撑着桌面起身,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你跟书瞳不太配。”

潇湘云抬起眼睑看向他。

郁临旋扬扬手:“你也看到了,书瞳真的跟我六七年前见到的她没什么变化呢,不仅样貌没怎么变?­性­格也还是那么天真,孩子心­性­,而你又太老成持重,在一起,嗯,一点都不适合。”

说到最后还撇嘴摇头,一脸嫌弃之态。

潇湘云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郁临旋,搞搞清楚,你就比我小一岁而已好不好?说得好像我比你大很多似的。”

“尊敬的阁主大人,该搞搞清楚的人是你吧,我说的是你跟书瞳不配,又没说你跟我不配,跟我大一岁小一岁的有什么关系?”

潇湘云黑脸不语。

郁临旋拍拍他的肩:“好了,庞淼还在等着我呢,你也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跟庞淼就要出发去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分寨,那里出了点事情要处理,你就自己回京师吧,到时候我们京师再聚。”

说完,就转身举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

“你说这些年,你除了生意,生意,还是生意,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事情?”

“怎么没想?至少两肋Сhā刀地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货保护过两次女人。”潇湘云回得也快。

这次轮到郁临旋语塞了。

斜了斜他,郁临旋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就不知道想想自己的女人?”

潇湘云怔了怔,他的女人

郁临旋摇摇头,拉门走了出去。

见他反手将他的厢房的门带上,潇湘云缓缓收回视线,看向面前桌案上的那封信笺。

不,是婚约。

微微失神。

他只有一个人,怎么能同意两份婚约?

他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啊

******

郁书瞳推开老王妃厢房的门,探进一颗小脑袋,当即就被坐在灯下看账簿的老王妃发现了。

“瞳儿,你来得正好,快帮娘看看,这里写的是什么,字太小,娘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好叻。”

郁书瞳欢快地跑过去,趴在老王妃肩上,歪头看账簿上的字,一个一个念出来。

“香香炒货行,西瓜子五百斤。”

念完,她又将老王妃手上的账簿接了下来:“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看这些东西?”

老王妃低低叹:“平素都是你爹在打理,这不是你爹不在吗?你又没有大哥,就只能我来打理了。”

当年先皇将雷霜郡封给英王爷,虽不是什么富余之地,可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和管理,已是产业不少。

“娘,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这么大了,都不能替你跟爹分忧。”

郁书瞳挽着老王妃的胳膊,郁闷地在她边上坐下来。

老王妃笑:“你是女孩子呀,我们也不指望你呀,以后女婿倒是可以指望指望。”

女婿?

“就他?”郁书瞳嘁了一声,心里早已翻起了白眼,“还是算了吧。”

眼前浮现出杜希南的嘴脸,那样的纨绔公子哥,还不及她呢。

忽然想起什么,她眸光一亮:“对了,娘,我有个想法。”

******

翌日,潇湘云其实起得挺早,但是郁临旋跟庞淼还是已经走了。

他来到前面准备跟老王妃辞行,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里面负手站着一少年,似是在等人。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1】

少年一身锦袍,头顶冠玉束发,正在仰头看客厅里挂的几幅字画,一边看,一边哼着小曲,一只脚还一闪一闪的。

一看就知道是哪家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哥。

潇湘云撇过眼,本不想理会,可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了脚。

里厢的少年也正好百无聊赖地转过身来,便看到了门口的他。

少年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挑挑眉尖:“管家?侍卫?”

见潇湘云没有做声,只看着自己,少年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压力。

他之所以猜对方是管家或英王爷的贴身侍卫,是因为对方穿得虽是一身素白锦袍,但是,那料子跟做工,绝对是上乘。

还有,那就是生得一表人才,只是比他逊­色­那么一点点啦。

郁书瞳又没有兄长,所以他才不得不这样猜。

现在看来两者都不是,管家跟侍卫都散发不出来这种压力,或者说,他杜希南绝对不会被管家跟侍卫看看,就心生压力。

当他什么都没说。

他又哼着小曲转过身,继续看墙上挂的那些他其实根本就看不懂的名家画。

潇湘云准备拾步离开,一个转眸便看到走廊的那头,郁书瞳正朝这边小跑着过来。

今日的她穿着鹅黄­色­的云锦小袄,下面是同­色­长裙,系了个紫­色­披风,随着她的跑动,披风鼓起轻曳,他想到展翼的蝶这样的形容。

郁临旋说的没错,时光没有在这个女孩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她依旧如当年在兰鹜初见时那般娇艳灵动。

那年,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如今,依旧像是一个小姑娘。

跑到跟前,郁书瞳似乎才看到他,脚下的步子蓦地一刹,差点就栽到他的身上。

“阁阁主,你也在啊?”

问完,就探头探脑去看客厅里的少年。

潇湘云蹙眉:“那般急切做什么?身上已经都不痛了吗?”

“嗯,不痛了”

郁书瞳摇摇头,回得有些敷衍,目光一直没离开客厅里的少年,并且也未继续跟他说,就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闻见门口动静,也转过身来,见到郁书瞳,眯眼一笑:“郡主。”

“我还准备今日去杜府找你呢,你来得正好。”

潇湘云眸光动了动,举步离开。

可走了几步,又停住,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依旧站在客厅的门口。

里厢两人正准备说什么,杜希南一个抬眸看到他,便忍不住好奇地问向郁书瞳,“那人是谁?你家亲戚?”

郁书瞳回头,见潇湘云竟然还在,似是在等她,她有些意外,便走了出来。

“阁主可是还有事?”

“嗯,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先去忙你的事,完了我再问。”

“免得阁主在这里等,有什么就问吧,我可以先回答阁主。”郁书瞳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没事,你先去会客,我等一下。”

“问吧。”郁书瞳歪头等着。

潇湘云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我就是想问一下,我想要一辆马车,该找王府的谁?”

郁书瞳怔了怔,就这个问题?

“随便找哪个下人都可以呀。”

左顾右盼了几眼,郁书瞳指着不远处一个洒扫的男人,“喏,找他就可以。”

说完作势就要进去。

潇湘云又道:“嗯,那就此别过,保重。”

郁书瞳脚步一滞,回头:“阁主现在就走?”

“嗯。”

郁书瞳怔了怔,有些恍惚,垂眸轻咬了­唇­瓣片刻,抬头,“阁主能稍微等一下吗?等我跟杜希南把事情说完,我很快的,然后我送阁主出门。”

曾经一别四年多,后来一别两年多,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她想送送他。

“可以吗?”她殷殷望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半头的男人。

“可以。”潇湘云未加思索。

因为他本来就说等一下,是她非要问。

见他应允,郁书瞳瞬间又高兴了,璀然一笑,转身再次进了客厅。

潇湘云便天经地义、坦坦荡荡地等在了门口。

里厢,杜希南问郁书瞳。

“他是谁?”

郁书瞳没回答他,径直说事。

“杜公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我爹爹病重,已经被皇兄带去京城看病去了,这样的情况下,相信你也能够理解,我肯定没有心情大婚,而且,家里事多,我娘年纪又大了,根本处理不过来,我想明日去瓜州,听说那里有个培训堂,专门教人账目的处理以及生意的技巧,我要去参加培训,我娘也已经同意了,这样一去至少得一个月,所以,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们的婚期暂延,等我爹好了再说,我要他亲眼看着我这个女儿出嫁。”

杜希南怔住。

暂延?

不是已经辞婚了吗?

他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她,是不是因为昨日他那样对她,所以英王府要辞婚?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辞婚的事?

都是她爹的意思?

见她这样说,看来并未在意昨日的不愉快。

所以,他本要问出口的问题也咽了下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2】

“可以吗?”郁书瞳一口气说完,问杜希南。

杜希南点头,吊儿郎当道:“当然可以啊,本少爷本就还没有做好当新郎官的心理准备,如此正好。”

“嗯,那就一言为定,谢杜公子体谅!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杜公子是坐下喝杯茶,还是回府,请自便!”

说完,郁书瞳就准备出门,被杜希南一把攥了手腕。

“这就是你们英王府的待客之道?”

郁书瞳朝杜希南眉眼一弯,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比起杜府,杜公子难道不觉得英王府的待客之道强多了?”

杜希南也不生气,挑眉,嬉皮笑脸道:“是吗?那要看针对什么样的客人,如果是正大光明从大门进的客人,杜府绝对不会怠慢,可若是翻墙入室、梁上君子什么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潇湘云还等在门外呢,郁书瞳也不想跟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纠缠,没有理他,径直越过他的身边往外走。

却是再次被他拦在了前面。

郁书瞳蹙眉,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可恶,也不知道她爹爹怎么就看上了?

一个在她家的地盘上都能如此放肆的男人,可见品行恶劣到了何种程度!

抬眸见潇湘云正看着他们两个,面无表情,她眸光一动,跟杜希南指指他:“方才你不是问他是谁吗?”

杜希南回头看看潇湘云。

郁书瞳一字一句接着道:“他是一个可以让你正大光明从大门进,也可以让你被抛墙而出的人,你要不要试试看?”

杜希南眼波微微一闪,再次回头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目光沉沉碾过来,杜希南竟是心神为之一颤。

趁此之际,郁书瞳已越过他的身边径直出了门。

“我们走。”

留下杜希南一人站在客厅里面好一会儿回过神。

抛墙而出?是说将他从围墙上丢出去吗?

看谁敢!

他杜大少岂是随便任人欺负的主儿?

只是,郁书瞳还是没有告诉他那人是谁?

难道是老王爷的弟弟?郁书瞳的叔叔?可是似乎年纪又轻了点。

若是郁书瞳的好友,又似乎年纪大了点。

侍卫,一定是老王爷的贴身侍卫!不然怎么说他会将他抛墙而出。

长得如此玉树临风、气质卓然的,做个侍卫,有些可惜了,杜希南摇头啧啧惋惜。

不过,今日也算没白来,他­唇­角一勾,心情恢复大好。

这厢,郁书瞳带着潇湘云顺着长廊往前走。

“方才不好意思,拿阁主当挡箭牌,吓唬吓唬了杜希南,也谢谢阁主的配合。”

潇湘云怔了怔,“我配合了吗?”

“配合了呀,阁主那眼神直接将他碾压得服服帖帖,一点脾气都没有。”郁书瞳小脸写满崇拜,笑的时候,右侧的一颗小虎牙露出点尖尖,衬得整张小脸特别明艳。

潇湘云垂了垂眸,没有做声。

“阁主是回京师吗?”

“嗯。”潇湘云抬眼,“不知王妃在何处,我得跟她辞行?”

“不用了,我娘还没起来呢,昨夜看账簿处理一些杂事搞到半夜才睡下。”

潇湘云又“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郁书瞳让一个下人去准备马车,她跟潇湘云就站在府门口等。

一下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郁书瞳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指尖,心里头的难过一点一点泛出来。

原本还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相遇得这么骤不及防。

而且,这两日的经历,特别是昨日,太难忘,她从来没有跟他如此亲密接触过。

越靠近,越肖想。

越靠近,越深陷。

离开了也好。

她抬起头,小脸恢复笑意:“阁主,多保重。”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此时出口,她却感觉到了眼角的潮热。

恐他看到,她只得将脸仰得高高的,欲盖弥彰地嘻嘻笑道:“阁主真的好高好高哦,站在一起看阁主,脖子都仰得酸。”

潇湘云看着她,眸­色­转深,薄­唇­轻启道:“你也保重。”

郁书瞳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欠你的东西差点忘了还给你。”

边说,边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潇湘云垂眸,眸光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跟她的人一样小巧,皮肤细­嫩­白皙,白得有些透明,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的细细血管。

郁书瞳以为他不会要,谁知他竟伸手将银子接了过去,拢入袖中。

“还有这个。”郁书瞳又从袖中掏出昨夜他给她的那一把匕首,也递还给他。

这次他反而出乎意料地没有接。

“你留着防身吧。”

郁书瞳长睫颤了颤,其实,她想说,王府匕首小刀什么的很多,他的还给她。

但是,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因为她很清楚,她正求之不得。

就算今生无缘,也总算有个他送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她嘻嘻笑着。

潇湘云点头。

这时,下人赶了马车过来,停在王府门口。

“我走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3】

郁书瞳一直在那句“我走了”里没回过神。

甚至都忘了给一丝回应,就怔怔地看着男人白衣翩跹,下了王府的台阶,然后,躬身上了马车,然后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紫苏出来唤她:“郡主,去瓜州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她才恍惚找回自己的神识。

马车早已淹没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却依旧不想将目光收回。

“就准备些换洗的衣服跟银两吧,对,还要带上笔墨纸砚,我是去学习的,其余的就不要带了。”

“带上奴婢吧。”紫苏巴巴看着她。

郁书瞳转眸,看到紫苏的样子,抬手捏她的脸。

笑道:“你家郡主是准备过去头悬梁、锥刺股,学习大本领的,不是去享受的,再说了,那里也不许带人伺候。”

说完,还轻轻拍拍她的脸:“你就乖乖地在府里等我回来吧。”

然后转身,走在前面入了府门。

紫苏捂着被捏疼的脸颊,嘀咕道:奴婢乖乖的肯定没问题呀,只是郡主你,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突然身边没人伺候,真的能自理吗?

她表示怀疑。

不,不是怀疑,是肯定。

肯定不能自理。

******

郁书瞳背着包袱出现在瓜州气派高雅的培训堂前时,是翌日的下午。

是王府的车夫送她来的,送完,她就让其回去了。

培训堂的大门前,已经聚集了好多人,都是等着报名的。

但是,她发现,都是男的,就她一个女的。

所以,她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奇怪地打量着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个子小,被一堆人挡着视线,看不到大门前贴的告示,她正使劲往里面挤的时候,肩膀忽的被人拍了拍。

她回头一看。

赫然是那个无耻混蛋——杜希南。

同样,肩头背着个包袱。

她惊讶:“你怎么来了?”

杜希南眉梢一挑,撇撇嘴角:“你能来,本少爷怎么就不能来了?你爹就你一个女儿,我爹也就本少爷一个儿子呢,你要打理家业,本少爷还不是要接我爹的衣钵。”

郁书瞳想起来了,杜老爷是做生意的。

看了他一眼,不想再睬他,郁书瞳继续朝里面挤,想要看告示上写了什么。

见她瘦小的身子挤进去,又被人群挤出来,挤进去,又出来,杜希南啧啧摇头。

看来,这女人不仅面相长不大,脑子也长不大吧。

伸手攥了手臂将她拉回来:“郁书瞳,你能不能动动这里?”

边说,边指了指脑袋,“想知道告示上写了什么,你问我不就好了。”

他人高,站在人群后,稍稍踮踮脚,便能看到告示。

郁书瞳却不领情,瞪了他一眼。

“谁要问你!还有,我警告你呀,”边说边用手指指了他的鼻子:“在这里,不许叫我郁书瞳,以后就叫舒瞳!”

杜希南并没有因为她的颐指气使而生气,反而乐了。

将她指着他鼻子的手推开,嬉皮笑脸凑到近前:“不错,书瞳,这亲热劲儿,本少爷喜欢。”

郁书瞳嫌弃地后退一步:“你想多了,舒是我的姓,舒服的舒,不是书瞳的书。”

说完,又刻意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姓国姓郁,更不想让人知道我是郡主,到时候都来巴结我,影响我学习。”

杜希南:“”

我看想多的人是你吧。

郁书瞳又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听到没?给我记住了!”

然后,不再理他,继续往前挤。

杜希南不屑地“嘁”了一声,以为本少爷是被威胁大的,还怕你这小不点不成?

这时,前面蓦地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大家不要挤,依次排好队,按顺序报名,Сhā队的、不遵守纪律的,一律不收。”

一句话落下,原本哄闹的现场瞬间寂静,众人纷纷自觉排队。

杜希南那死东西就排在她的后面,她一直绷着神经,生怕他趁机掐她腰啊,摸她ρi股。

为了防止万一,她还故意将包袱从肩头放下来,背手拿在后面,以包袱挡着自己的ρi股。

后面杜希南嘲讽轻嗤。

好不容易轮到了郁书瞳。

她笑嘻嘻地上前,跟正坐在桌前登记的一名中年男子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舒瞳,舒服的舒”

话还未说完,男子皱眉抬头,“女的?”

郁书瞳止了笑,也止了话,睁大眸子疑惑地看着男子。

是啊,她就是女的,她全身上下哪哪儿都写着她是女的呀,这个还要确认?

下一刻又听到男子说:“我们不收女的,只收男的。”

啊!

郁书瞳一震,感觉犹如遭受晴天霹雳。

“只收男的?”她犹不相信。

“是啊,”男子侧首指了指大门前面的告示栏,“一个月以前就贴出了告示,上面写得很清楚。”

郁书瞳感觉到就像是满腔的热情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那滋味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4】怔怔站在那里失神了片刻,她犹不死心:“不是,我不是听说你们这里也招女的吗?好像,好像有个叫什么玉什么对,叫玉婉容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科科第一,后来还在你们这里当女先生呢。”

她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假,反正总不会是空­茓­来风。

登记的男子笑了笑:“的确有这么回事,可是这是两年前的事儿了,这两年已经只招男,不招女的了,姑娘的消息太落后了,是两年前听说的吧?”

这句略带嘲弄的话语落下,引起排队众人的哄笑。

郁书瞳郁闷极了。

身后杜希南也跟着起哄,只不过他的内容比较惊世骇俗,与众不同。

“哎,还以为能借学习之名,认识和勾搭几个名门之女,却原来是个和尚堂,这样的培训堂不上也罢。”

说完,轻挑地拍拍郁书瞳的肩:“走吧。”

郁书瞳愤怒地白了他一眼,她想上没机会,他有机会,当儿戏,这样的男人,她都不想让人家知道他们认识。

这时后面的人不耐烦了,“你们能不能让一下,别影响别人报名。”

郁书瞳沮丧地退到一边。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急急前来,拿了份公告给登记的那名男子:“刚刚接到上面的指示,今年本季开始,招收条件恢复男女不限。”

若不是离得近,郁书瞳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当即激动确认:“女的也要了吗?”

“嗯。”两名男子都点点头。

“太好了!”郁书瞳雀跃,简直要喜极而泣。

“既然要恢复怎么也不早点提出来?都要报名了才说,只限男子的告示都贴出去一个多月了。”登记的那名男子忍不住抱怨。

来通知的那名男子附和:“是啊,我也不知道,说是接的上面的指示。”

“那这样的话,也没几个女的呀,大家都不知道呢。”登记的男子抬起头,朝排队的人群看了看,然后指指桌前的郁书瞳,“好像就她一个。”

“要不,让大家今日回去后散播一下,明日再适当招些女员?”来通知的那名男子提议。

登记的男子点点头,“这个方法不错,你去跟玉堂主说一声。”

郁书瞳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也懒得听两人在说什么,笑嘻嘻回头,见杜希南还在,小脸一冷。

“你不是不上也罢吗?怎么还不走?”

杜希南得意轻哼:“既然男女不限了,有红袖添香、佳人在侧,本少爷做什么要走?”

这时,前面男人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报名继续,你叫什么名字?”

郁书瞳赶紧回头,“舒瞳,舒服的舒,瞳仁的瞳”

******

一直到随着报名的众人一起被领着进了培训堂,参观了一圈,再到被人带着来到后面住宿区,郁书瞳还觉得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她真的成了培训堂的学员之一。

带她的人指着一间厢房告诉她:“这一个月你就住这间,明日还会招些女的进来,到时五人一间。”

“好,谢谢!”

进屋找了一个最靠里,也最舒服的床位,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出了门。

培训堂挺大,转了一圈她什么都没记住,再熟悉一遍环境。

脚步轻快,一蹦一跳地走着,她就像个新奇的孩子,心情一直处在亢奋中。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爹,娘,我一定要跟那个玉什么蓉一样,科科第一,学好大本领,回去帮你们分忧,你们就等着吧,啦啦啦啦啦。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有雄心壮志是好的,但是,没有婢女伺候却是悲哀的。

在王府,就连床铺每夜都是紫苏铺好的,在这里,什么都得她自己动手。

好在,饭不用做,有食堂,拿着发的碗去打就行,热水也有烧好供应的,也是去打。

但是,衣服得自己洗呀。

从小到大,她从未洗过衣服,根本不知道怎么洗,热水又有分量限制,只够盥洗用,衣服就得用冷水洗。

她是洗得嘴都瘪了。

而更让她欲哭无泪的是后面。

也不知道是她的手一直保护得太好,从未这样大冷天的浸泡在冷水里那么长时间,还是因为皂角使用不当,反正,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发现,她一双原本娇­嫩­的手,都脱皮了。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她洗过的衣服晾­干­后,污渍还是污渍,就跟没洗过一样一样的。

好在第二日的下午就有四个女的分到了她这一屋。

她心里盘算着,到时,她静观她们怎样洗,学着重洗一遍就好了。

听说一下子招了不少女员,因为这两年都只招男子,好不容易恢复男女不限,那些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全都一股脑地往这里涌。

见四名分到她屋的女子进来,郁书瞳笑嘻嘻迎过去,主动跟她们打招呼:“你们好,我叫舒瞳,舒服的舒,瞳”

还没介绍完,就见其中一名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径直经过她的身边往里走。

走到她的那个床铺,往下一坐,吩咐另一名女子。

“将我的东西拿过来,我就这个床铺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5】

郁书瞳傻眼了,这是要占她的那个床铺吗?

床铺上,被子枕头什么都铺好的,难道看不出来有人睡吗?

其余的四张床,可都是用布盖着,被子也都是捆好的。

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即就开了口:“那是我的床。”

女子闻言,挑起秀眉朝她瞥过来,讥诮一笑:“你的床?这培训堂是你家开的呀?明明是培训堂的床。”

“可是,是我先占的,我昨日就来了。”

“昨日就来了好了不起呀?这上面写了你名字吗?反正这张床我要定了。”女子依旧丝毫不让步。

另一个女子将包袱递给她,她便开始旁若无人地整理,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郁书瞳气结。

本也不是会隐忍的主儿,何况她是有理的一方,作势就要冲上前去将她的包袱接下来,却是被递包袱的那个女子一把拉住。

“不就一张床,至于这么小气吗?你可知道她是谁?”

郁书瞳的袖襟都差点被扯掉了,心中更是气得不行。

“对呀,就一张床而已,做什么还要跟我争?不管是谁,先来后到这个道理也应该讲吧?”

她已经看出来了,新来的四人,三人是认识的,另一人很安静地、很不惹事地站在门口。

而占她床位的这个女子肯定来头不小,不然气焰也不会这么嚣张,另外两个女子也不会那么惧她,对她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赵姑娘是瓜州州府的千金,她舅公还在朝中为官,深得皇上信任。”拉住她的那个女子继续道。

这在常人听来,的确非常矜贵。

但是,郁书瞳听完就乐了。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是瓜州州府,还是赵姑娘的舅公,不都是我皇兄的臣子,受我皇兄的俸禄。”

几人听完脸­色­一变。

“你皇兄?你是公主?”

睨着几人小脸都吓白的样子,郁书瞳莞尔一笑:“不,是郡主。”

“郡主?”

三人互相看了看。

赵姑娘略一沉吟,杏目微微一眯,忽的冷笑道:“你骗人!明明你方才说自己姓舒,不论是公主,还是郡主,不是应该都姓郁吗?你是不是欺负大家都是待在阁中的女子,没有见识,以为骗我们,我们就不知?”

郁书瞳这才意识过来,这件事有点头疼。

连报名的时候,登记表她都是说自己姓舒,而且,家庭住址也是随便报的一个。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是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大家知道,所以才故意”

“分明就是个骗子!郡主怎么可能来上这种培训堂?”

“对,骗子!”

“女骗子!”

郁书瞳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一直娴静地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子走了过来,轻轻拉了她的衣角。

“算了,就一张床而已,睡哪一张都是睡,就退一步吧,这种事情闹开了,人家只会看笑话,再说了,这才刚进培训堂,若是被先生们,或者主事的知道了,指不定就不让上了。”

女子说话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柔柔静静的,听的人很舒服。

郁书瞳想了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好不容易进来了,若被赶出去就太不值当了。

关键是,她登记的也没有说自己叫郁书瞳,是郡主,闹到上面去,不仅无人信她,还可能落个虚报的罪名。

就算拉杜希南作证,也还是虚报。

好吧,本姑娘这次就姑且忍了!

她咬牙,愤然扭头,找了个最外面的床,开始动静极大地铺起来。

她才不要跟那个恶心的女人离太近!

赵姑娘一脸得意,朝两个女子挑挑眉:“李想,温素,你们还傻愣着­干­嘛?挑床啊!”

两人立马笑脸上前。

“我就这张了,跟娉婷姐挨着。”

“那我就这张,跟娉婷姐面对面。”

谄媚的样子,差点让郁书瞳将中午吃的东西吐出来。

原来那个女子叫赵娉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几时她非得跟她皇兄说道说道,哼。

如此一来,那个柔柔静静的女子就只能跟她一样,睡在靠门口的位置。

铺床的间隙,女子扭头跟她说:“我叫金如意。”

郁书瞳还未回应,就听到两声嗤笑。

然后就有嘀咕声传来:“金如意,第一次听到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怎么不叫玉如意?”

“是啊,玉如意还可以跟培训堂的堂主同姓,成为家门。”

“她倒是想啊,投错了胎。”

虽然是小声嘀咕,可房间就那么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金如意红了脸。

郁书瞳真是听不下去了,将手里的一个软枕,朝床上大力一扔,怒道:“我看你们来错了地方,你们应该进三岁孩童进的学堂,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礼貌尊重,你们都没有!”

见郁书瞳话说得难听,还砸枕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对方三人也恼了。

叫李想的女子出得头,“我们说我们的,关你屁事,又没有说你,你这个骗子搀和个什么劲?”

郁书瞳刚刚压抑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一下窜起:“你再说一句我是骗子试试?”

“怎么了,想打架不成?我就说,骗子骗子骗子!”

郁书瞳几时受过这种气,只觉得血往脑子里一冲,直接就冲了过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6】

宽敞的长屋里面,明明不少人,却静谧得厉害。

墙边上,五个年轻女子低头排排站。

四个女子衣衫凌乱、蓬头垢面、鼻青脸肿,尤其站在第一个的个子最小,年纪看起来也最小的那个最为严重。

身上上好的蜀锦都被撕坏了几块,头上的发髻更是歪到了耳朵边上,嘴角还挂了彩。

是的,最严重的这个就是她郁书瞳。

低头斜眼,她不服气地看向站在最后面那个穿戴整齐、毫发无损、身上连一丝褶皱和灰尘都没有的赵娉婷。

方才在寝房,她冲上去打的是出言不逊的李想,然后,见李想挨打,温素当即就出手帮李想,两人打她一个。

她本来个子就小,从小到大从未跟人打过架,根本不是她们两人的对手。

金如意见她吃亏,就上前来拉架,想将她们劝开,结果,她们两人连金如意一起打。

自始至终,这个叫赵娉婷的女人就站在那里事不关己地看着她们扭打成一团。

最后,动静自是惊动了管事的。

然后,她们五人就被“请”到了这间长屋里来。

这间屋子应该是培训堂的先生们以及管事的人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着数张长桌,桌子上摆着书籍、笔墨纸砚等物品。

此时好几人坐在桌边处理公务,有男有女,当然,此刻的视线都是落在她们这边。

站在她们前面脸­色­铁青、正在训斥她们的中年男人,是培训堂的副堂主,姓田。

人很凶。

寝房管事的将她们带过来,大概说明情况,他就劈头盖脸地将她们大骂一顿,然后才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

不对,不是问她们,而是问赵娉婷。

用这个男人的话讲,赵娉婷不是参与者,是目击者,说辞公正。

公正个头!完全偏帮着李想跟温素。

她出言反驳,结果赵娉婷还说她是骗子,并将她冒充郡主的事也讲出来,又换来田副堂主对她的一顿骂。

她差点又忍不住了。

这个什么田副堂主非常明显地是知道赵娉婷的身份,站在赵娉婷那边的。

真的,要不是真的很想很想留在这里学些本领,怕到时又说她虚报,反而更多一条罪名,她真的恨不得就

田副堂主还在训斥。

“你说你们,一个一个像个什么样子?哪里像个女子?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第一天进来竟然就大打出手,既然这样你们还来我们培训堂做什么呢?”

“你们也知道,我们培训堂主要培训的是什么,就是关于做生意方面的,做生意方面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那一刻,郁书瞳想到了潇湘云,当即就鬼使神差地回道:“诚信!”

潇湘云那日的确是这样跟她说的。

她问他,难道他做生意就不懂变通吗?他回她,变通之前,首先是诚信。

然而,此刻,她回完,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

田副堂主脸­色­更加不好看,怒视着她:“没问你!我只是训斥。”

好吧,郁书瞳连忙又低了头。

你训斥就训斥嘛,­干­嘛一直用问句。

边上李想、温素一脸嘲讽,赵娉婷也是忍不住微微讥诮地翘了翘­唇­角。

田副堂主的声音继续。

“俗话说,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做生意最重要的,当然是和气了,你说你们连最起码的这点都没有,你们如何能学好本领?”

见几人都低着脑袋不说话,田副堂主估计嘴巴也说­干­了,鼻子里哼了哼。

“原本是应该将你赶出培训堂的,但是,念你们是初犯,这次就放过你们,但是,你们这种恶劣行为必须惩治,才能以示警戒,这样,你!”

田副堂主指指李想,“你去将厨房十个水缸的水都给我提满。”

说完,又回头吩咐带她们来的那个生活主管,“你让打杂的几人今日都休息。”

末了,又指向温素:“你负责将整个培训堂外面的地方都打扫一遍。”

温素“啊”了一声,委屈道:“培训堂那么大。”

“再多一句废话,就扫两遍!”

温素吓得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田副堂主接着指向金如意:“你去劈柴,将食堂今日明日两天用的柴禾全部都给我劈出来码好!”

金如意温顺颔首:“是!”

可郁书瞳听着就不舒服,这明显金如意的处罚重,一个女孩子,连斧头都拿不动,还如何劈柴?

再说了,为什么李想温素都是一天的,金如意要劈两天的柴禾?

“这不公平!”她抬头,口气灼灼道,刚准备说明一二三,却是被田副堂主打断:“不接受就滚!”

郁书瞳一时被噎住,金如意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朝她摇摇头。

郁书瞳觉得自己简直忍出了血,恨不得咬人。

强行抑制住,小背脊挺得笔直地等着她的处罚。

金如意都如此了,想必她的更轻不到哪里去。

田副堂主指着她正欲开口,却是蓦地被一道声音打断:“田堂主,正好书籍轩要找人整理,要不,就罚她去?”

众人循声望去,郁书瞳亦是。

出声的是坐在桌前公务的其中一个男人。

郁书瞳记得,昨日下午参观的时候碰到过,有跟大家介绍,此人是培训堂的一位先生,姓何,专教生意的谈判方面。

田副堂主眸子微微一眯,书籍轩那么大,书籍又多又杂,一直说要整理,一直搁浅,就是因为任务比较艰巨。

对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不点来说,这个惩罚还真有些重。

不过,谁让这个女人顶撞他,挑战他的威严,反正,不是他提出来的,是何先生提出来的。

“也好!”他当即应允。

******

跟着何先生的后面,郁书瞳来到书籍轩,然后,就傻眼了。

昨日参观的时候,只在外面看看,并没有觉得什么,今日进到里面,她才发现,好大,很多书架,书架上面都是书。

“请问,我要如何整理?”她茫然地问向何先生。

何先生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是培训堂众多先生中为数不多的年轻先生之一,清清瘦瘦的,皮肤白皙,明眸皓齿,书生气很浓。

他示意郁书瞳:“等一下。”

进去里厢的一间小屋拿了本册子出来,递给她:“这是明细目录,你就按照这个上面的,将每个书架的书依次整理放好,找不到书的,或者破损的,你就标注一下,到时一起提出来。”

郁书瞳汗。

“这么多都要整理?”

那是要猴年马月啊?

男人点点头,“也不是每个书架上的都乱,而且,整理起来对你也有帮助,或许有你需要的书呢。”

见郁书瞳小脸郁闷绝望的样子,他又道:“反正你先整理着吧,整理多少是多少,到时再看情况。”

郁书瞳愕然看向他。

整理多少是多少?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比起方才田副堂主的语气,这个男人明显客气了不少,所以,她竟有种,让她来整理书籍,并不是罚她的错觉。

“好,谢何先生!”

她朝对方恭敬地鞠了一躬,才伸手将册子接过来。

“你的手怎么了?”

对方突然问她。

她一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手上一块一块的脱皮入眼,她笑着“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扭捏解释道:“说出来怪难为情的,在家里从未洗过衣服,到这里来洗洗衣服手在水里面泡得久了点,就成这个样子了,不过没事,不痛不痒的,就是有点难看。”

郁书瞳红着脸,笑嘻嘻。

何先生看了她一眼,略略点了点头,“开始整理吧。”

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郁书瞳翻开册子,从第一个书架开始整理。

没多久,何先生又回来,她以为对方是过来检查监督的,谁知道他给了两瓶药给她。

“药膏的,是擦手上脱皮的,粉末的,是擦嘴角破皮的。”

说完,又指指她都要歪到耳朵下面来的发髻,“书籍可以慢慢整理,你可以先整理一下自己。”

郁书瞳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惨不忍睹的形象,顿时窘得不行,将两个瓷瓶攥在手中,头都要低到胸口了。

“是,多谢先生。”

“记得擦药。”提醒了她一句,男人再次出了门。

一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郁书瞳才将头抬起来,垂眸看向手中的瓷瓶,眉眼就忍不住弯了。

看来,这里也是有好人的嘛。

本就是小孩子心­性­,不高兴快,高兴也快,原本心里满满的都是坏情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拧开瓶盖,她开始擦药。

******

晚膳的时候,她回了寝房,其余四人也在。

金如意已经将她的饭打好了。

某三人不理她,一副看到仇人的样子,她自是也不睬人家,五人明显分成两派。

第二天一早,生活主管带着两人过来发堂服,众人都惊喜不已。

“哇,从未听说过还有堂服。”

“是啊,我也没有听说过。”

生活主管睨着众人开心不已的样子,打着官腔道:“别说你们没有听说过,自开堂到现在,我就在这里,我都没有听说过,由此可见,你们这一季条件有多好,好好努力学本事吧。据说上面之所以有此安排,一是为了统一着装,统一管理,二就是为了让你们专心学业,不要浪费时间在洗衣这些琐事上,所以才让多个成衣铺一起一日制出这么多堂服,这是第一批,有大中小三个尺寸,你们每人先挑一套,第二批成衣铺的明天交,到时再发一套给你们,你们就可以轮着换了,上面都有编号,每个人挑好后都记住自己的号码,这样负责洗衣的婆婆们洗完后,你们按照编号领回自己的衣服。”

郁书瞳听完,简直简直开心坏了。

若紫苏在,她一定会抱起紫苏转几圈,可

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她还是抱起金如意欢呼了起来。

“终于可以不用洗衣服啦”

发衣服的两人边发边嘀咕。

“看来总部是准备大力发展培训堂了,听说这次拨了大量的银子过来。”

“可不是,往年都招男员,今年突招女员,所以一下子多进了不少人,如此一来,各种用品都要相应地跟着添加,这些都是钱,还有这次堂服,一人两套,也要一大笔银子,而且,还要请洗衣婆婆,也是开销,听说饭堂的膳食也要改善。”

“这样一说,我就不懂了,学员们的入学费用并没有增加,这样够吗?培训堂要亏本吧?”

“培训堂怎么会亏本?这不都是上面拨下来的银子吗?那么一大笔呢。”

“那倒是。”

郁书瞳听在耳里,愣了愣,培训堂还有总部?从未听说过。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7】终于要开始上课了,郁书瞳跟金如意的惩罚都没有完成,被批准先上课,未完的课后再接着做。

第一堂课是珠算。

郁书瞳跟金如意到的时候,很多人已经都坐好了,很大的堂屋,一满屋的人。

见到这么多人,两人都惊呆了,只知道这次招了不少人,没想到这么多。

至少有一百多人的样子。

两人站在门口,想看看哪里还有空位子,便瞧见杜希南坐在那里朝她招手。

桌子是那种长形条桌,一桌坐三人,因为是矮桌,所以地上放的是厚厚的坐垫,不是椅凳。

席地而坐。

其实郁书瞳是不想跟杜希南坐一桌的,但是,其余的地方似乎也没有两个挨着的空位子,便拉着金如意的手,去了他那边。

她本准备让金如意挨着杜希南坐中间的,因为实在不想跟这厮多费口舌,金如意沉默少言,杜希南跟不熟,应该会好点。

谁知,见她们两人过来,杜希南ρi股一挪,坐到中间。

那意思就是让郁书瞳跟金如意分别坐在他两旁。

郁书瞳瞪着他。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白希手指敲了敲一侧的桌子,示意郁书瞳坐,讳莫如深一笑道:“等会儿跟你说原因。”

郁书瞳见大家都坐着,就她跟金如意站在那里。

且两人昨天的战斗成果还没有完全尽消,两人一人还肿着脸,一人嘴角还挂着彩,实在影响视瞻,便只得坐了下去,并让金如意坐到另一边。

见她坐下来,杜希南­唇­角一勾,歪头附在她耳边道:“这样坐,原因有两个,一个自然是两边都是美人儿,本少爷坐在中间,做为男人,心里是又爽又有成就感。”

郁书瞳闻言,愤怒的目光当即就瞪了过去,他又赶紧道:“别急,最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

他以手掩在­唇­边,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本少爷喜欢她。”

边说,边用眼神指了指另一边的金如意。

郁书瞳震惊。

杜希南继续道:“你想啊,如果本少爷坐边上,她跟本少爷不熟,肯定让你坐中间,这样本少爷就不能挨着她了,只有我坐中间,才能保证挨着她,所以,你就委屈一下啦,当然,你也不要太吃醋哦,我们还没有大婚,本少爷是自由的,而且”

嬉皮笑脸了一下,才继续道:“而且,本少爷这样,也挨着你不是,所以,不要嫉妒。”

郁书瞳“嘁”了一声,“你想多了。”

她吃醋嫉妒?

她巴不得好吗?

末了,又见他自袖中掏出两个小瓷瓶,左右手各朝她和金如意面前的桌上一放。

金如意一怔,疑惑看向杜希南。

杜希南挑挑眉,一副施舍之态:“看你们那个惨样,跌倒化瘀的药,本少爷正好有两瓶,你们就一人一瓶吧。”

郁书瞳刚准备说她不要,杜希南又歪头凑了过来,捏着嗓子道:“拿着,你不拿,她怎么可能会拿?”

好吧。

郁书瞳无奈,只得收起药瓶:“谢了。”

与此同时,用眼神示意金如意,让她也收下。

教珠算的是一位姓诸葛的老先生,他腋下夹着一个算盘走进来,原本热闹喧嚣的堂屋立即就安静了下来。

老先生在最前面的桌案前,面对着众人坐下,将腋下的算盘放在桌上,抬眼环视了一圈众人。

“人不少嘛,看来如今的年轻人都很求上进,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复姓诸葛,负责教你们的珠算。”

说完,举了举算盘。

“在座的也没有孩童,而且,现在大部分孩童也都从小学习珠算,所以,想必你们对这个东西应该都不陌生,教之前,我简单地来了解一下你们大概的水平,珠算口诀都听说过吧?”

“听说过。”众人齐刷刷响亮的声音。

郁书瞳吓了一跳。

心跳怦怦,耳根有些发烧,她她能说,她没有听说过吗?

“好,”老先生满意点头,然后随手点了一人,“你说说看,满五加的,三下五去几?”

“二。”

“嗯,不错,来,你回答一个,进十加的,七去三进几?”

“一。”

“很好,来,你说一下,破五进十加的,八上三去五进几?”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郁书瞳看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老先生点的是她。

顿时脑子里一嗡。

她不知道。

脑子不嗡她也不知道。

包括老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全场鸦雀无声。

她窘迫地看看身侧的杜希南。

人家根本没理她,伸着个食指在摸自己鼻子。

众目睽睽,她想让人告诉她答案也不可能,只得低了头,红着脸道:“我不知道”

全场传来一阵哄笑声。

老先生咳了一声,哄笑声停了下来。

老先生又道:“可能问得比较难了,那我就问个简单的,三下五去几?”

郁书瞳又难堪又紧张,哪里发现这个是刚刚第一个问过的,只得继续低着脑袋摇头。

众人又笑了。

郁书瞳抬眸,便看到前面不远处赵娉婷、李想、温素三人回头讥诮的眉眼。

其实不止她们三人,入目的眉眼都是。

那一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其实,曾经,她爹爹也找过人教她珠算,但是,她不肯学,极度不肯学,她爹爹就任由了她。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先生摇摇头,“看来,你们大家水平非常参差不齐,差得太差,你们在座的,还有谁没有听说过口诀的,请举手。”

郁书瞳偷偷抬眼看了看,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羞愧地垂下眼,却发现身侧的杜希南将手举了起来。

“先生,我不仅没有听说过口诀,长这么大,我还是今日第一次看到算盘。”

一语落下,全场再次笑开了,比方才笑郁书瞳更甚。

连郁书瞳都感到无语。

虽知道他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哥,却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比她还要

老先生的脸沉了几分。

杜希南全然不在意,甚至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姿态,又道:“先生,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不会,所以才来参加培训堂的培训吗?如果都会了,又做什么要浪费大好光­阴­坐在这里?”

于是乎,老先生的脸彻底就黑了,“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算盘置在桌上。

“你无知你还有理了?你!还有你!你们两个今日之内必须将口诀给我背下来,明日课上我要检查,背不下来就给我走人!”

******

离培训堂不远的镇上,蓬莱客栈。

潇湘云一袭白衣,负手站在窗边,一只鸟儿从窗外飞进来,扑棱着翅膀,落在他的肩头。

伸手将鸟儿抓起,拿下鸟儿羽毛下的纸条。

将鸟儿放在窗台上,他展开字条。

白纸黑字入眼。

【一切都按照阁主吩咐的做了,只是她底子似乎有些差,可能在培训堂的这一个月会有些吃力,另外,我能不能先跟阁主讨要一个‘不怪’承诺,万一后面有个闪失没将她照顾好,阁主一定不能怪我,不然,我还真有些提心吊胆,因为她太能事儿了,昨日的事阁主也知道,为人出头,结果几人打架,今日,一个男员又为她出头,两人将诸葛老先生气得不行。】

潇湘云眸光微动,将字条缓缓收起来。

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他想起当年,郁临旋让他帮忙在兰鹜照顾池轻,他们也是这样飞鸽传书,他也是两肋Сhā刀,生怕有一丝差池。

他几时变成了第二个郁临旋?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8】再次想起课上出丑这件事,郁书瞳已在书籍轩里整理书卷了,边整理书卷,边瞅一眼挂在书架上的珠算口诀表,有气无力地、生无可恋地记着。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加二:二上二,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

她一点概念都没有,完全记不住,读了几遍都不知道自己读的是什么。

有些沮丧地将手中的书往书架上一摞,身子颓废地靠向书架,嘴撅得老高,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她怎么就那么笨呢?

一百多个人,除了一个不务正业的杜希南,就她一人不会。

杜希南那种游手好闲的人,她自是不能跟他比,所以,她是这季学员里面最差的那一个吧?

还说要成为玉婉容那种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人家可是科科第一,她怕是要成为科科倒数第一了。

一双手不停捏着自己的两颊,就像平常捏紫苏的脸一样。

“郁书瞳,你是来学本领的,还是来丢丑的?”

“你怎么那么笨呢?你丢不丢脸?”

“你长点脑子、长点记­性­好不好?说好的头悬梁、锥刺股呢?就一个口诀就将你打败了?你还有脸在这里捏自己的脸,你有脸吗?没脸!”

“没脸那我现在捏的是谁的脸?”

松开手,她站起身子,深深地呼吸。

不行,她必须得努力!

她就不信,就算她笨,笨鸟先飞,多付出努力总可以有收获。

打起­精­神,她又继续边整理书卷,边看着口诀读起来。

“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

“喂!”蓦地有人声响起。

郁书瞳一怔,歪过头越过挡住视线的书架,循声望去。

大门被推开些许,一个冠玉束发的脑袋探进来。

是杜希南。

见到是他,郁书瞳没理,又继续回去整理她的书卷。

杜希南也毫不在意,­干­脆推开门,笑米米环顾四周:“咦,就你一人?本少爷的如意呢?”

郁书瞳汗。

将人家的姓去掉了不说,还成他的了,人家金如意还不知道乐不乐意呢?

瞥了他一眼,郁书瞳没好气道:“你找错地方了,她在厨房院子里劈柴,哪里还有空到我这里来?你不是喜欢人家吗?快去,快去帮人家劈柴去,这可是个表现的大好机会。”

杜希南嬉皮笑脸走过来,“虽然本少爷很喜欢她,但是,就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本少爷现在有比劈柴更重要的事。”

“何事?”

杜希南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朝她扬了扬:“背珠算口诀啊!”

郁书瞳无语。

“我看你是不想帮人家劈柴才是真,当然了,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想帮人家劈也劈不了,可能还不如金如意呢。”

“你懂个屁啊!本少爷是个不仅在乎曾经拥有,还在乎天长地久的人,今日那老东西不是让我们必须背出珠算口诀吗?说如果明日还背不出,就让我们滚蛋,一旦本少爷滚蛋了,还怎么跟如意天长地久?”

听到这里,郁书瞳小脸又黯淡了。

是啊,一旦她滚蛋了,还怎么学习一番大本领,还怎么帮她爹娘分忧?

“那你现在背得怎么样了?”郁书瞳问他。

虽然两人的最终目的不同,她是为了爹娘,他是为了女­色­,但是,当前,难关却是一样的。

“不怎样。”

杜希南双臂环胸吊儿郎当朝一侧的书架上一靠。

郁书瞳皱眉,“不怎样你还有时间到处瞎跑?”

杜希南挑挑眉,“这不是到你这里来找自信吗?一想到反正也不是本少爷一人背不出,还有个垫背的,本少爷就觉得心情特别美好,就算明日被赶出去,回家本少爷还能跟老爹说,人家郡主也被赶了呢,这样也不会太丢脸,更不会挨骂。”

郁书瞳气结,手里的一本书直接就朝他砸了过去:“不会挨骂是吧?那就挨打!”

见书卷直直迎面而来,杜希南脸­色­一变,连忙朝边上一个闪身,险险避了过去。

“你还真砸呀,要砸也是砸别的地方,你竟然砸本少爷的脸,本少爷的这张脸可是魅惑众生,若被你伤了,你看如意怪不怪你?”

郁书瞳冷嗤:“就你不要脸地自我感觉良好,人家金如意看不看得上你还未知呢。”

“本少爷看她对咱挺有感觉的,对了,帮本少爷打听一下,她今年多大了,可千万别再搞个看起来不大,实际上比本少爷大的老姐姐出来”

“滚!”

郁书瞳气得不行,随手又拿起一本书,扬臂作势就要砸过去。

杜希南嬉皮笑脸地抬臂抱头:“好好好,本少爷滚,本少爷去背口诀去了,此刻本少爷滚,明日看你滚,本少爷只是滚出这个门口,明ri你是滚出培训堂,哈哈”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留下郁书瞳一人肺都气炸了。

谁说明日她滚?

就那么吃定她不行?

哼!

她就不信了,不就一个珠算口诀吗?她一定能背下来。

一定!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29】杜希南边跑边笑着回头朝书籍轩里面望,想看看某人气急败坏的小表情,没看前面的路,差点就撞到一人身上。

还是那人“咳”了一声,他才连忙扭头止步。

对方也顿住脚步,两人才没撞上。

“何先生。”杜希南当即就认出了对方,前日参观时,此人自我介绍过。

而且,他听说,郁书瞳被罚来书籍轩整理,就是此人的提议。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何方凝目看着杜希南。

“我”杜希南挠挠头,“我叫杜希南,来这里”

他顿了顿,忽然眉眼一弯,“来这里嘲笑一个人。”

说完,也不等何方反应,就朝他挥挥手,跑开了。

留下何方站在那里怔了怔,嘲笑一个人?郁书瞳么。

举步走向书籍轩,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女子自言自语的声音传来。

“三上三,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耶,加三的能背啦,哈哈,对,就是这样,郁书瞳,你可以的,让那个看扁你的杜混蛋明日见识见识,看到底是谁滚。嗯,继续,继续,四上四,四下五去一”

何方­唇­角一勾,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厢房后,他展开一张已经裁好的空白字条铺好,泼墨挥毫,写道:

【已帮阁主打听好,男员叫杜西南,年纪很轻,是个鬼灵­精­,好像对付郁姑娘很有办法,郁姑娘此刻正刻苦背口诀。】

******

郁书瞳整夜都睡得不好,梦里全部都是珠算口诀表,早上起来,就顶着一双红肿的双眼,黑眼圈更是严重得吓人。

金如意就吓住了,“舒瞳你怎么了?夜里没睡吗?”

“睡了,”郁书瞳呵欠连天,委屈道:“只是梦里还在背珠算口诀呢,感觉背了一宿。”

金如意“噗嗤”掩嘴笑,那么一点东西,有那么艰难吗?

“那现在能背下来吗?”

“应该差不多吧。”郁书瞳游魂一般倒水盥洗。

第二堂课才是珠算。

第一堂是健体。

健体课是户外上的。

晨曦初露,空气正好,大家都来到外面,三五成群,四五一堆的闲聊,等着健体先生的到来。

郁书瞳还在让金如意抽查她的口诀,金如意随便报一个,就跟昨天老先生那这样的,她答。

杜希南就在两人边上晃荡,一副对她嗤之以鼻的样子。

忽然,众人嘈杂的声音骤停,全场静谧一片,郁书瞳跟金如意一怔,以为是教健体的先生来了。

双双转眸看过去,却发现不是健体先生,而是有一女子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同他们一样,也穿着堂服,个子小小的,五官生得特别好看,眉如黛、眸如星、­唇­似樱,肌肤胜雪,两颊微粉,稍带笑意,有梨涡浅浅。

年纪应该不大,最多十六七的样子,可能还没有,应该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小。

不少人眼睛都看直了。

譬如身边的杜希南。

不仅看直了,还轻挑地将手肘搭在了郁书瞳的肩上,“看看,看看,看看人家才像是正宗的十几岁的样子,脸上­嫩­得都掐得出水来。”

郁书瞳愤怒地抬手将他撞开,并上前一步离他远点,不理他。

心里却也不禁猜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是他们一起的学员吗?

这两日好像没有看到过。

临时Сhā进来的?

正疑惑着,女孩子已经行至众人跟前,站定,拍拍手:“来,大家集合了,男女分开,按照高矮顺序依次站好!”

大家全都傻眼了,郁书瞳亦是。

所以,所以她是

见大家都傻在那里不动,女孩嫣然一笑,又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我知道你们在吃惊什么?对,你们看到的没错,我,就是教你们健体的女先生,我叫玉婉容。”

全场传来一片唏嘘和哗然。

原来她就是玉婉容。

郁书瞳眼睛也亮了,心里面竟然比那些男人还激动兴奋。

原来玉婉容就是她。

但是,弱弱小小的她,竟然是健体先生,这一点着实太意外了。

“我之所以向培训堂申请,带你们健体课,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一个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跟是男是女无关,跟年纪大小无关,跟身高个子无关,息息相关的,只有一点,那边是决心。只要你们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

她的话音落下,有人“啪啪啪”拊起了掌,紧接着,大家都纷纷拊掌。

一时间,掌声雷动。

身后传来杜希南的声音:“有这样的美人儿当健体先生,本少爷健体这科一定能拿第一。”

郁书瞳在前面翻白眼。

不过,心里面对玉婉容的崇拜更是强了许多。

玉婉容说的对,只要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

玉婉容让大家先排好队,然后带着大家先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别看玉婉容人小,个子小,动起来,身形轻盈,灵动敏捷,就像是破晓的朝阳一般,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郁书瞳不由地感叹,科科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0】

简单地活动完毕,玉婉容再次拍手:“好了,现在我们来做一项缚手深蹲跳的运动,简单地来说,就是将手缚于身后,然后立定双脚齐跳。”

边说,玉婉容边将自己的双手背于身后,然后蹲下朝前轻盈一跃,“就像我这样。”

看着她跳的距离,郁书瞳再一次被深深折服。

那距离是比她本人身高还要远呢。

玉婉容示意大家:“来,男子女子都分成两队,女子两队先来,以比赛的形式。”

比赛?

众人怔住。

郁书瞳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一开始就比赛?

看到大家疑惑的样子,玉婉容笑:“为何这样呢?我来说明一下缘由。首先,之所以将双手缚于身后,是因为挥动手臂可以给人助力,被缚之后,完全靠的就是双跳的弹跳能力。另外,我还要锻炼每个人的动手能力,动手能力从哪里看呢?就是帮队友解开被缚的绳子以及帮队友绑缚绳子,你们一个接一个,上一个人跳完回来,该队的下一个人就得解开她手上的绳索,然后由此人再后面的人将绳索替她绑上,其实,看的也是人与人之间的合作能力。”

说完,弯腰自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在她们面前的地上划了一条线,然后,又起身走到几十步开外,在地上划了另一条线。

“每个人从那根线跳到这根线,再回头跳回去,就是一个来回,然后下一个人接上,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齐刷刷震天的声音。

比昨日珠算课,回答老先生“听过说”不知响亮多少倍。

郁书瞳觉得耳朵都被震聋了,心道:果然美人上课就是不一样。

简单地分好队以后,玉婉容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截绳索,给两队最前面一人。

比赛开始。

这种比赛郁书瞳觉得没什么压力,不像珠算什么的,要脑子,这个就是蹦蹦跳跳,谁都会。

很快轮到她了,她给前面跳完回来的那人解了绳子,金如意站她身后,给她双手缚上,她就开始卖力跳。

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绳子活结打得太松,跳到一半的时候绳子松了。

她其实感觉到了,但是,她还是继续往前。

没想到却是被另一队的赵娉婷发现了,当即叫到:“舒瞳作弊!她的手根本就没有绑住!”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朝郁书瞳看过来。

郁书瞳只得停下,准备靠自己反手给自己重新绑好。

谁知赵娉婷却是不放过她。

“现在绑有什么用?作弊就是作弊,被发现了就假惺惺地自己绑,如果没有发现,你还不是瞒天过海地跳完了。”

众人也议论纷纷。

玉婉容走上前来,问郁书瞳:“怎么回事?”

“绳子自己松了,我没有作弊。”

玉婉容还未出声,赵娉婷已将话接了过去:“先生,别信这个女人的,她就是一骗子,满口谎话,她那日还说自己是郡主呢,大话也真敢说,郡主,郡主是随便谁都能装的吗?我堂堂大齐郡主,会连三下五去二都不知道?”

一席话引来满场哄笑。

郁书瞳气结,胸口起伏,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的嘴。

在寝房几人间说说就算了,竟然将这件事拿到这么多人面前来说。

“我说了我不是骗子!”她低吼。

赵娉婷嗤然:“怎么,说说实话,还恼羞成怒了?”

郁书瞳张嘴,正欲再跟你理论,忽然听到一道清润如风的男声响起:“yu姑娘。”

那么熟悉!

郁书瞳心神一震,愕然回头。

所有人也都齐刷刷循声望去。

就在不远处,四人缓缓走来。

其中三人大家认识,入堂那日参观时见过、介绍过。

一人就是本培训堂的玉堂主,一人是田副堂主,还有一年轻男人,是专教生意谈判方面的先生,姓何。

除此之外,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白衣翩跹的男人是

男人剑眉星目,皓月薄­唇­,头顶盘着一个公子髻,并未用冠玉,而是同白衣一样的白­色­发带所束,发带同脑后轻垂的墨发迎风轻扬,让人觉得就像是从九天下来的谪仙,不沾一点凡气。

全场静寂,再一次出现了方才玉婉容出现时的那种情景,皆呆住。

所不同的是,方才眼睛看直的大部分是男子,而此次,目不转睛的,大部分是女子。

与此同时,大家也都在猜测着此人的身份。

连堂堂玉堂主都是恭敬地陪同,可见来头惊人。

郁书瞳也傻了,怔怔看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脑中一片空白,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踏着金­色­的阳光走来。

直到有人迎上前去:“阁主。”

是玉婉容。

她才回过神。

原来,方才他的那声“yu姑娘”唤的不是她。

垂眸弯­唇­,却没有看到男人只是对着近前的玉婉容温润客气地点了点头,脚步未停,径直从玉婉容身边走过。

“郁姑娘,又见面了。”

低醇如五月山风一般的声音就响在面前,郁书瞳惊错抬眸,便看到男人熟悉的俊颜。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1】呼吸和心跳都在那一刻停住,郁书瞳彻底僵在了当场。

眼睫颤了又颤,还不敢相信他是在跟她说话,怔怔转眸,恍惚地看了看左右,又看看前面不远处正看着她这边的玉婉容,最后复又扬起小脸,看向立在自己面前,跟她相距最多两步的男人。

“阁阁主。”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发现沙哑得厉害。

“还习惯吗?”男人问她。

她恍惚摇头,下一瞬又意识过来不对,连忙点头,“习惯。”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人。

特别是赵娉婷、李想、温素、金如意,还有杜希南,都看得一瞬不瞬。

这时,随行的其余三人也朝这边走过来,玉婉容跟三人打招呼:“田叔叔,何大哥,爹。”

三人都做出相应的回应后,一直走到潇湘云的身后。

田副堂主最先开了口,语言之中难掩小心翼翼:“阁主怎会认识舒瞳?”

他可是严惩过这个女人。

不对,罚她去整理书籍轩,是何方的主意。

转眸看了看何方,发现对方面上似并无忧­色­,这时潇湘云也开了口,“她是英王爷的千金,当朝郡主。”

声音不徐不疾,不重不轻,却足以让在场的全部听清。

所有人震惊。

有人大骇,有人意外。

赵娉婷脚下一软,差点摔跤,小脸更是血­色­全无。

惊惧的又何止她一人,李想和温素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部慌乱地看向赵娉婷。

而此时的赵娉婷又哪里顾得上理她们,心里早已纷乱一片。

其实方才这个男人喊“郁姑娘”时,她就诧异了。

她以为他喊的是玉婉容,可是,他却是走到了舒瞳面前,然后还跟她说“郁姑娘,又见面了”,她已觉不妙。

没想到竟然

杜希南也在震惊之列,只不过他跟众人震惊的东西不同,他震惊的是潇湘云的身份。

当日在英王府,他还以为他是英王爷的侍卫,没想到竟然是阁主。

什么阁的阁主?

能让培训堂的堂主都毕恭毕敬之人,并不多。

潇湘阁么。

这厢,堂主副堂主,还有玉婉容都在郁书瞳是郡主这件事上半天未回过神,当然,特别是田副堂主。

郁书瞳非常难得地先做出了回应,她对着堂主副堂主两人深深一鞠。

“对不起,我是不想因为身份影响了学习,所以才隐瞒的,并不是存心虚报,恳请你们原谅!”

两人都看看潇湘云,玉堂主笑道:“没事,可以理解。”

“好了,他们还在上课,我们就不打扰了。”潇湘云转眸看向玉堂主。

“嗯,阁主这边请!”

几人转身离开。

看着四人的背影,特别是四人中最打眼的那个背影,郁书瞳觉得就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刚才真的是潇湘云吗?

背于身后的双手狠狠互掐了一下。

哎哟,好痛。

玉婉容再次拍手:“好了,我们的比赛继续。”

不想让人说闲话,郁书瞳连忙退回到金如意前面,让她重新给她的双手缚好,然后再跳

下课的时候,金如意轻轻拉了她的衣袖,有些小心翼翼,“没想到你是郡主。”

郁书瞳笑着将她的手握住:“就算是郡主,也是你的好朋友呀,我从未问过你的身份,你就也忘了我的身份,我只是你的舒瞳,你是我的如意。”

金如意甜甜笑了,点头,“嗯。”

第二堂课是珠算。

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着潇湘云,想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是跟那几人在一起?想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所以课上讲了些什么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只记得,她将珠算口诀一个不错地背了下来,杜希南那厮竟然也背出来了。

另外她还记得下午上了两堂礼仪课,就是生意场上的待人接物方面的礼节。

她也是浑浑噩噩的,没有怎么听进去。

却再也没看到潇湘云,她想,他大概是已经走了。

下午的两堂课上完,她见时间还早,就去了书籍轩。

就算是郡主,在这里,也只是学员,该她做的,她一定会完成。

一边整理书卷,一边回想着上午潇湘云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的情景。

就是这般想想,她都依旧心情悸动无比。

郁姑娘,又见面了。

就这么一句,就摄走了她所有心魂。

双手捂脸,滚烫灼烧,啊啊啊,她已是有婚约的人,这样想另一个男人,真的好吗?

有沉稳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她一惊,连忙放开捂脸的手,认真整理书卷,她以为是何方,因为何方经常时不时来突击检查她一下,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她也装得特别专注,目不斜视,一门心思整理书卷,就仿若根本不知有人进来。

感觉到那人一直走到近前,停住脚步,站在那里。

她想假装一个不经意地抬眸发现来人,刚眼梢一掠,她就心跳一撞,震住。

哪里是何方?

赫然是她想了一日、刚刚还在想的男人,潇湘云。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2】“你还没走?”本就不是会藏掖心情的人,难以抑制,就难免激动出声。

问完,她就惊觉过来不对,连忙红着脸改口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背着窗户的光而站,看不大清脸上的表情,似是弯了弯­唇­角,“我到底是应该来,还是应该走?”

郁书瞳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两个相反的问题,窘迫得厉害,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问阁主怎么会来书籍轩?”

难道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所以

她不敢多想。

男人也当即给了她明确的答案,“来找两本书。”

说完,扬袖指指她手上的册子,问:“是明细目录吗?”

“嗯,是的。”郁书瞳点点头。

“给我看看,我找找看放在哪里?”男人又举步走近了两步,一直走到她跟前。

郁书瞳顿时就发现自己的心跳失了节奏,她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他。

大概是因为慌乱,他伸手,还没接过,她就先松了手,“啪”的一声,册子掉在了地上。

她一惊,连忙躬身去捡,谁知道,对方也弯腰拾捡,两人的头就这样“咚”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郁书瞳“哎哟”痛呼。

对方似是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连忙后退一步。

“你没事吧?”问她。

郁书瞳抬手揉脑门,本想说没事,可蓦地意识到,自己的行动似乎永远本能地快一步,既然没事,又哎哟,又揉头,是做什么?

所以,她只得红着脸如实嘀咕道:“你的额头太硬了,好痛”

她娇憨的样子将潇湘云逗乐了,他非常难得的笑了笑,“把手拿下来,让我看看。”

郁书瞳非常听话地依言照办。

白希光洁的额头上一团粉红,也不知道是被撞红的,还是被她揉红的,潇湘云眸光敛了敛,“的确撞得不轻。”

话落,抬手,作势就要揉上她的额头,动作自然得未加一分思索,就像是出自于本能。

略带薄茧的指腹刚碰上她的额头,郁书瞳就心尖一抖,赶紧后退一步避开。

因为慌乱,不过大脑的话再一次就这么直直脱了口:“不要这样,我是有婚约的人。”

潇湘云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只停留了一瞬,便弯腰自地上将那一本册子拾捡了起来。

郁书瞳皱眉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心中懊恼得不行,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她是有婚约的人,说得好像他对她有什么企图一样。

他怎么可能有企图!

他能帮她揉揉痛,她可是求之不得呢,结果

哎!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收回来,总不能跟他说,自己说错了,再请他帮忙揉吧。

呜呜呜,好后悔。

男人翻开册子,眉目轻垂,专注地看着,已经开始在找他要的书。

郁书瞳绞着自己的手指,心乱如麻地想着,该如何解释方才那句话。

“那个阁主,你的额头痛吗?”鼓足勇气,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男人抬起眼帘,看向她。

“如果痛我帮阁主揉揉。”说完,头飞一般地低下。

再让他帮她揉,她说不出口,那她帮他揉总可以吧?

没听到男人的回应,一时间静谧得厉害。

她红着脸偷偷抬眼,男人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起来:“所以,有婚约的人不能被男人揉头,可以揉男人的头?”

郁书瞳汗。

就知道他会这样问。

略显委屈地撇撇嘴,小声嘟囔道:“阁主听不出来我这是在为自己方才说错话在补救吗?”

男人看着她,禁不住又笑了笑。

“我太高,你够不着。”

说完,再度垂眸看向手中的册子,并翻过一页。

郁书瞳有些无语。

他的确很高,她也说过好几次他高,但是,这不是理由啊,他可以蹲下来,她也可以踮起脚。

分明就是不想让她揉嘛,找个什么破借口。

哼,不让揉拉倒!

她揉自己的。

大概是她低着头揉得极快,略显夸张的动作惊动了他,他再度抬眼朝她看过来。

“很痛?”

郁书瞳抬眸看向他,咬­唇­点点头。

他是男人,他的骨头硬,且他会武功,且他是老骨头,她的­嫩­呀,自然痛,而且,她本身也特别怕痛。

男人“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放在书架上,再度上前一步至她面前。

“可以看看吗?有婚约的人。”

郁书瞳汗。

­唇­咬得更紧了,红霞也是从两颊爬到了耳根,她没有做声。

她方才说了,自己在补救,那就是说可以呀。

见她作势要低头,男人修长的手指适时地挑住了她的下巴,没让她低下去。

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按上她的额头,“这里痛?”

郁书瞳心跳得厉害,“嗯。”

男人沿着那个点周边按了按,然后就帮她轻揉了起来。

因为下巴是被他另一只手稳着的,所以,她不得不一直保持着微微扬着脸的姿势,他又近在咫尺,如此一来,想不看他都不行。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3】她看到他的皮肤很好,看到他的睫毛黑长,看到他的薄­唇­

感受着他­干­净清爽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额头,那一刻,她竟生出一种踮起脚尖,照着那两片薄­唇­亲上去的冲动。

呀呀呀,她在想什么呀?

害羞地双手蓦地捂脸。

男人原本还在揉她的额头,被她突如其来的捂脸动作搞得一怔。

“怎么了?”

郁书瞳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捂什么脸嘛,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想了不该想的,而且还是羞羞的事情吗?

她这算不算是不守­妇­道啊?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没没什么我想跟阁主说,不用揉了,阁主的手指很神奇,揉揉,我就不痛了。”

她笑嘻嘻说道,一张小脸红得像关公。

男人便收了手,走回到书架前,再次拿起那本册子翻开。

看了片刻,头也未抬,似是不经意问道:“夜里睡得不好吗?”

郁书瞳怔了怔,疑惑摇头,“没有呀,阁主为何这样问?”

“看你那一圈大黑眼,还以为你几日几夜未眠呢。”男人依旧没有抬眼看她,口气清淡,修长的手指还将手里的册子翻过一页,似是随口那么一聊。

郁书瞳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笑道:“就昨夜,昨夜做了整夜的梦,背了一宿的珠算口诀。”

“那东西有那么难吗?”男人只是抬起眼梢斜了她一眼,又垂眸看册子。

“难,对我来说,太难了。”

“那是因为你死记硬背,这样当然难。”

郁书瞳水眸一亮,“你有不难的方法?”

“理解就好了,无论记什么东西,先要理解它,只要理解了,根本不用背,你就记住了。”

“真的吗?”

“你可以试试看。”

“好。”郁书瞳开心地点头。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阁主怎么会来培训堂?”

“培训堂是潇湘阁下面的,我顺道来看看这一季的招员情况。”

男人说得云淡风轻,郁书瞳却听得甚是震惊。

培训堂竟然是潇湘阁下面的?

难怪连玉堂主、田副堂主都对这个男人毕恭毕敬。

想想也是,潇湘阁掌管天下生意,培训堂是专门教人做生意的地方,她怎么事先没想到?

所以,她们说的总部拨巨额银两,就是潇湘阁吗?

果然财大气粗啊!

“阁主好有钱!”她不由地感叹。

男人的视线终于离开手中的册子朝她看过来,薄­唇­动了动,似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讲,却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又收回了目光。

郁书瞳怔了怔,没懂。

“阁主会在这里呆多久?”

“会呆上几天,因为等一个人。”男人回道。

“哦。”郁书瞳点头,心里瞬间雀跃开了。

会呆几天呢,太好了啊,这样她是不是可以几天都能看到他了?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咚咚咚”细碎的敲门声。

两人皆是一怔。

“舒瞳,晚膳时间到了。”

是金如意的声音。

郁书瞳连忙朗声回道:“好的,马上来。”

然后问面前的男人:“阁主找到那两本书没?”

“还没,你先去吧。”

郁书瞳点点头,“那我走了。”

刚准备拾步就跑,又蓦地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这几日若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可以问我。”

郁书瞳脚步一滞,惊喜回头,“可以吗?”

“嗯。”男人点头。

太好了。

郁书瞳心道,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见他了。

“那我在哪里可以找到阁主?”

“清风堂,这几日我住那里。”

“好,那我走了。”郁书瞳开心地挥挥手,扭头跑开。

门口,金如意正在探头探脑,见她跑出来,问她:“你在和谁说话?”

郁书瞳回头,发现她跟潇湘云站的地方,被一排排的书架所挡,门口看不到,眯眼一笑道:“没谁。”

末了,挽起她的胳膊就跑,“快走,等会儿没饭了。”

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

膳堂打饭是排队的,她跟金如意站在人群中,慢慢往前挪着。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呼。

她抬眸望去,便看到潇湘云、玉堂主、田副堂主,还有何方四人从膳堂的大门走进来。

边走,四人边说着什么,潇湘云并未看排队的这边。

但是,这边的人可是一个一个都挪不动视线。

前面有几个女的更是目不转睛,两眼冒光。

“快看快看,上午的那个男人。”

“人家是潇湘阁阁主。”

“好厉害,早就听闻此人,却没想到如此年轻俊美,啊啊啊,你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男人?”

“快将嘴角的口水擦一擦。”

“还说别人,你自己呢,还不是哈喇子流一地。”

“听说他还没有娶亲呢。”

“肯定要求高吧,他这样的男人,世间女子都会削尖了脑袋、上赶着想嫁的,他肯定要挑一个举世无双的。”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4】听到这里郁书瞳小脸就黯淡了,的确,这样天下无匹的男人,自然是要跳一个举世无双的,不管怎样,他都不是她的良人。

且不说她有婚约在身,就算没有,她也不是能跟他携手并肩的人。

就像赵娉婷说的,哪有郡主连三下五去二都不知道的?

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她回头问向金如意:“如意,在大家的眼里,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金如意将凝落在潇湘云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微微一笑:“怎会这样想?”

“你看,我什么都不会,别说珠算口诀了,连洗衣都不会。”

“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你会替朋友出头啊,你会伸张正义,你会尊重他人,像赵娉婷那种,看似什么都会,实则,连做人都不会。”

金如意非常难得地一口气说了一堆。

郁书瞳听完又眯眼笑了。

“我这么好?”

金如意浅笑点头,“嗯,非常好。”

“哎呀,如意,我爱死你了!”

本来就是个得很容易开心的人,郁书瞳简直喜难自禁,抬手捏了捏金如意的脸,还将她抱住。

瞬间引来排队的众人侧目。

潇湘云一行四人正准备走进一间独辟的雅阁,闻声也纷纷回头看过来。

郁书瞳笑得灿烂,一个抬眸,骤不及防地迎上潇湘云轻凝过来的目光,她呼吸一滞,这才惊觉过来自己有些过。

连忙放开金如意,转过身去继续排队,却还是忍不住­唇­角弯弯。

前面排到打菜窗口的几人在惊呼。

“呀,竟然有燕窝炖­鸡­,我没有看错吧?”

“真的呢,竟然吃这么好的菜,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

“燕窝吃过,­鸡­也吃过,燕窝炖­鸡­我还是第一次吃呢。”

郁书瞳听着还不相信,一直到打菜的婆婆将燕窝炖­鸡­盛到她碗里,她才确定这是真的。

“如意,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菜了。”

见她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金如意笑,没有说什么。

郁书瞳却又忍不住嘀咕:“看来,这世上不是我娘一个人会烧这道菜嘛。”

她喜欢吃­鸡­,也喜欢吃燕窝,然后,她娘专门去医馆咨询了大夫,问这两样能不能一起烧,大夫说可以,她娘就回来放一起烧给她吃。

原来很多人会呀。

打好饭,她跟金如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夹起一片燕窝放入口,她特特别沉醉地眯起眼睛。

“哇,就是这个味道。”

金如意笑着看了她一眼,“什么味道?”

“娘的味道,家的味道。”

郁书瞳边咀嚼,边回味,没想到培训堂竟然这么好,人生也是如此美好。

然而,再美好,也总有些不和谐的东西时不时来打扰你,比如现在。

杜希南将饭菜往桌上一放,大摇大摆坐在了她对面。

她本是要赶走他的,又想起他的目标是身侧的金如意,姑且在他喜欢的人面前,给他留几分情面,所以没做声。

“你为何要骗我?”杜希南兜头兜脑一句话问过来。

郁书瞳有些懵,“什么?”

“明明是潇湘阁阁主,你却跟我说是王府侍卫。”

郁书瞳汗。

“搞搞清楚杜公子,我几时跟你说过是王府侍卫?我只是说,可以让你从大门进,从墙头出而已吧?”

“那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怎么就一个意思了?”

见两人要吵起来,金如意将他们两人的话打断:“好了,再不赶快吃,燕窝炖­鸡­就要凉了。”

郁书瞳便不再理杜希南,埋头吃起来,但是,杜希南却一副不想放过她的样子。

“你跟他什么关系?”

郁书瞳一顿,抬起头。

“什么什么关系?”

“他怎么会出现在英王府?你又怎么会认识他?”

最重要的,堂堂一阁主,会那么配合她做戏?那日,他可是清清楚楚感觉到了对方不善的眼神。

还有,早上,众目睽睽,对方过来跟她打招呼,或许只是巧合,可他就是有一种对方是冲赵娉婷的挑衅,为维护她而来的错觉。

“我们老早就认识,都认识六七年了,我们只是朋友。”

郁书瞳解释着,解释完了又觉得自己多余,“我­干­吗要跟你说这些?”

“啪”的一声,杜希南将竹筷置在饭菜上,蓦地起身,“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有婚约的人!”

话语沉沉落下,杜希南端着饭菜扬长而去。

留下郁书瞳好一会儿没缓过神。

发什么火?

自认识杜希南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提醒她是有婚约的人,她做什么了吗?

再说了,他不是喜欢金如意吗?当着自己喜欢的人的面,这样说,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舒瞳,你有婚约呀?从未听你说过呢。”

金如意用手肘碰碰她,笑道。

郁书瞳长长一叹,“哎,不提也罢,提起婚约,我就觉得人生是如此无趣。”

“怎么了?对方不好吗?你不愿意?还是心中有别的人了?”

郁书瞳摇摇头,垂首吃饭。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5】其实,郁书瞳原本打算晚膳后借故问个什么问题去清风堂找潇湘云的,但是,被杜希南这样一搞,哪里还有心情。

早早地盥洗完毕,就钻进了被褥,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于是乎,早上起来又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第二天一天都没有看到潇湘云。

第三天亦是。

其实,她的心里是期待的,很期待能看到他。

上课的时候希望能遇见,去书籍库整理书籍的时候希望能遇见,去膳房吃饭的时候也希望能遇见。

然而,没有,都没有看到他。

若不是他跟她说过,他要等一个人,需要在培训堂停留几日,她都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想去清风堂找他,却又有诸多顾忌。

可是不去找他,她又觉得度日如年。

更重要的,他说会呆上几日,几日到底是多少日,她不知道,所以,对她来说,每过一日,就等于浪费掉一日,他在培训堂的时间就少一日,他们原本就不多的见面机会,就更加少了。

呜呜呜,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

清风堂

何方走至亮着烛火的厢房门口,抬手叩门,就只敲了两下,第三下还未落下,门就自里面被人拉开。

何方怔了怔,这开门的速度就好像对方正好站在门里面等着一般。

“你怎么来了?”门开处,是潇湘云微微诧异的脸。

何方­唇­角一勾,“阁主似乎有些失望。”

潇湘云瞥了他一眼,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什么?”

却又没有等他回答,转身让他进了屋。

“担心阁主无聊,所以特地前来陪阁主下下棋,或者聊聊天。”何方随在他后面。

潇湘云撩袍在桌边坐下,示意何方也坐。

“你倒是有心了。”

何方笑:“是啊,有心所以我才会主动找上来。”

潇湘云何其聪明一人,自是当即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生意场上,阁主胆识过人、叱咤风云、无人能及,情场之上,阁主似乎就过于保守了些。”

潇湘云敛目,没有做声。

何方在他对面坐下来,“终究人家是女孩子,阁主一大男人,总不能让人家主动吧?”

潇湘云抬眸,瞥了他一眼,伸手将桌案上的棋盘朝面前一拉,“下棋吧。”

何方挑挑眉,便没再多说。

******

翌日的第一堂课,是何方的生意谈判技巧。

因为生意谈判技巧,算是比较高深一些的科目,所以,前几日没有排,前几日排的都是些基础入门的课。

所以,这也是何方给这一季学员上的第一堂课。

何方刚准备给大家开讲,门口忽然进来几个不速之客。

玉堂主、田副堂主、潇湘云、玉婉容、诸葛老先生,还有三位教别的科目的先生,一起八人,浩浩荡荡进了课堂。

在他们后面,几个杂工搬了八个软椅进来,摆在课堂的墙边。

何方莫名。

不仅他,所有的学员皆莫名,包括原本无­精­打采的郁书瞳。

突然看到潇湘云,她心头一撞,感觉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激灵一般蓦地就­精­神过来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6】

搬凳子的杂工退出去之后,几人落座。

玉堂主开了口:“一直听闻何先生的课授得很­精­彩,又逢阁主提议,我们便带几位先生一起过来旁听一下,取取经。”

何方有些无语地看向潇湘云。

阁主啊阁主,我让您主动,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这分明就是拿我开刀嘛。

何方表示很有压力。

他还从未给先生堂主授过课呢。

最主要的,在潇湘云这样一个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经验老道的人面前授谈判技巧,完全就是在班门弄斧呀。

潇湘云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面­色­温润如常,眸­色­也平静淡然,一副公事公办,哦,不,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好吧,何方心里大写的一个“服”字。

能将真实情绪和私心藏匿得如此滴水不漏,如此心安理得,如此理所当然,他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也难怪驰骋生意场这么多年没有对手。

这样的境界,还让他在他面前上谈判技巧?

何方汗哒哒,见全场已静谧,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只得硬着头皮开始。

“所谓谈判技巧,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投机取巧,而是,需要动用一个人的观察能力,思考能力,语言能力,行动能力,在双方互惠互利的基础上,最终达到自己方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何方朗声说完,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瞥潇湘云,见对方面­色­沉静,似是听得专注。

虽然知道他是在装,但是,心里终是得了几分安定。

他继续。

“这样说,大家肯定不是很能明白,我就打个比方吧,其实谈判者,就好像是医者,医者需要通过望闻问切,来了解对方病情,找到病因,从而对症下药,我们生意谈判者亦如此。”

“所谓‘望’,顾名思义,就是‘看’、‘观察’,要细细观察对方的神­色­,‘闻’就是听,一个有分寸的人,一个懂得尊重他人的人,一定是一个好的聆听者,而不是光顾着自己说,‘问’,自然就是跟对方提问,了解对方真正的需求和想法、心思和顾虑,‘切’,医术里面指探脉,这里当然不是,是指行动举措,自己的行动,以及对方的行动。”

“只有通过这样一系列的了解,再加上语言的表达能力,才能在生意谈判的时候,成为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亦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其实再总结一下,就是生意谈判技巧最重要的两点,一,了解,深入理解对方,彻底了解对方;二,会说话,也就是方才说的语言表达能力。当然,取得谈判最终胜利,决定的因素有很多,我现在说的,只是比较大的两点,其他众多因素,后面的课堂会慢慢再讲,今日主要讲第一点。”

何方侃侃而谈,从容自信。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带学员,要讲的东西早已熟烂于心。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人在,那股无形的压力就一直存在。

眼角余光时不时不动声­色­地瞟一眼某人。

见白衣胜雪的某人一直气度高洁地坐在那里,沉静地听着,他忽然在想,此时某人的心情是不是跟他一样呢?

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虽然一直专注在做一件事情,其实眼睛余光和心思都在另一人身上呢?

某人既然那么难得地处心积虑、兴师动众地主动了一回,他是不是应该从旁协助协助某人呢?

心念一动,他开口道:“第一点方才我也说了那么多,也用望闻问切说明了,那我现在来考考大家这方面的能力,你们谁能有这个胆识主动站出来,可以挑选我们八位旁听的贵宾中任何一位,作为对手对象,通过望闻问切来猜出此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问题抛下,全场一片倒抽气声。

这还真是需要胆识!

毕竟八大家都是举足轻重之人,怎敢轻易冒犯去猜度?

而且,这几人,除了年纪尚轻的玉婉容,其余,都是老江湖一枚,心中所想又岂是能轻易猜度出来的?

一不小心,不仅会当众出丑,还会­干­得罪人。

抽气声之后,全场一片静谧。

忽然,还真有人举了手。

众人震惊。

何方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举手之人:“好,你来!”

是赵娉婷。

人如其名,只见其嫣然一笑,从座位上娉婷起身。

前方何方再度开口:“首先,要表扬一下这位学员的勇气和自信,既然是来学本领的,就不应该担心出错,要珍惜每一个锻炼的机会,就算错,也是成长,希望大家都能跟她学习,主动,主动,再主动。”

天地良心,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真的只是就事论事就说出来了,根本无心特指。

然而,眼角余光,他却看到了某人似是凌厉地睇了他一眼。

好吧,如果非要对号入座,那也算歪打正着。

赵娉婷得到了表扬,自是更加自信了不少,微微扬了几分漂亮的下颚。

何方问她:“不知你选的哪位来宾作为你的对手对象?”

所有人都看着赵娉婷。

赵娉婷美眸一转,盈盈看向墙边旁听众人中那一抹最打眼、最出尘、最矜贵的伟岸身影,朱­唇­轻启道:“云阁主,不知可否?”

全场再次震惊。

这胆识简直包天了!

其实大家大部分都以为她会选择玉婉容。

毕竟玉婉容年纪最小,心事也比较简单,而且,都是女人,应该会比较了解对方。

就算不是玉婉容,大家觉得,也只可能在四个先生上面做选择,堂主副堂主,谁敢轻易得罪?

潇湘阁阁主大家更是压根就没有往他身上想。

谁知,竟然……

众人纷纷对赵娉婷心里竖起了大拇指,与此同时,也被挑起了十二分的兴致。

这样的课堂,有意思!

说实在的,就连何方都没有想到。

不过,也好。

他且静观其变。

郁书瞳的心里有些滋味不明,轻抿了­唇­,随着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对着赵娉婷温润一笑,清越如风的声音自薄­唇­逸出:“自是可以。”

赵娉婷落落颔首:“谢阁主。”

然后抬起美目,凝视着潇湘云俊美如俦的脸,细细观察起来。

潇湘云亦看着她,目光浅淡,面沉如水。

饶是这般不带丝毫情绪的淡然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还是让赵娉婷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真是个让人一眼便能心动的男人!

这也是她之所以如此大胆,如此勇敢的原因,说到底,不过是博取他目光片刻的停驻。

就像此刻一样。

这样优秀的男人,生意场上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何况形形­色­­色­的女人?

只有与众不同,只有足够的胆识,只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引起这样的男人的注意吧?

像郁书瞳那样的蠢笨女人,都能得到他的一句“又见面了”,她比郁书瞳强得何止千倍万倍?

唯一差的,不过就是郡主身份。

但是,身为潇湘阁阁主,他又岂会在意一个郡主身份?

就算是公主,怕是也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是不是郡主,根本不成问题。

只要能入他的眼。

偌大的堂屋,一百多号人,声息全无。

所有人都看着这默然对视的两人,期待着接下来的事情,虽然,一人眼波流转,一人秋水淡淡。

郁书瞳却觉得这画面很刺眼,心里堵堵的,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她­干­脆略略撇开视线。

赵娉婷红­唇­轻启,又缓缓开口:“方才先生说,要望闻问切,娉婷现在只是‘望’,阁主能开尊口说点什么吗?这样娉婷才能‘闻’不是?”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郁书瞳都不敢相信这是赵娉婷。

大概是平素见惯了她清高孤傲的样子,或者嚣张跋扈的样子,从未见过她如此柔情似水、声音娇糯的一面。

听得她一个女人骨头都一阵阵发酥,也不知道男人什么反应?

而且,还自称娉婷,恶心死了。

她跟潇湘云六七年的交情,都从未这样暧昧地自称过呢,他们两人才认识几天?

又忍不住抬眼朝潇湘云看过去,想必他也是受用的吧?因为她看到他笑了。

甚至还开了口,低醇好听的嗓音如他的一样,温润如玉。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呢?说姑娘很勇敢,很自信,很聪明,很优秀,很与众不同?”

两朵红霞瞬间就爬上了赵娉婷的脸,她垂眸颔首,娇羞一笑。

“娉婷不是这个意思,阁主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早已因为男人的话乐开了花。

他所说的,的确是她心中所想。

看来,她的这个方法凑效了。

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也成功地让他看到了她想要表现给他看的东西。

见男人不再说话,她嫣然一笑:“要不,就进行下一步,望闻问切的‘问’吧,娉婷来问阁主问题,请阁主只需如实回答即可。”

潇湘云没有做声。

没有做声就等于默认。

“那娉婷就开始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阁主海涵。”

赵娉婷又是落落一鞠,这才徐徐开口:“请问阁主,如何看待门当户对和身份悬殊?”

一句话落下,原本静谧的课堂一片低低的哗然。

这问题……够意外,也够劲爆。

当然,最够的,还是这个女人的胆量。

赵娉婷将众人的反应纳入眼底,­唇­角微微翘着。

她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什么叫胆量?什么叫与众不同?

敢于问所有人不敢问的,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于问得直白辛辣,就是胆量,就是与众不同。

虽然,她自己知道,她是有些赌的­性­质在里面,根本是豁出去了。

但是,她甘愿。

这毕竟也是她心中想要知道答案的。

她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如她所猜一样,根本不在乎什么郡主不郡主的?

哗然之后,全场再次静了下来。

潇湘云却似是被她的问题愉悦到了,非常难得地轻笑了一声。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7】

“姑娘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呢?在我看来,所谓的门当户对,指的是心意相通,而所谓的身份悬殊,指的是做人的不同,这个答案满意吗?”

赵娉婷眼帘一颤。

满意,满意,自然是满意。

强自抑制住心头的喜悦,她微微笑,没有做声。

她怎么会不满意?

果然如她所想,郡主的身份在这样的男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还有,他一直在问,她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她希望他说些什么?他的答案她满意吗?

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意她的想法,在意她的感受!

心中如同小鹿在撞,狂喜排山倒海一般将她席卷。

正在她心潮起伏地想着,接下来该问他什么问题的时候,男人忽的再度出了声。

“方才何先生已经讲了许多,我再补充几点。”

所有人一怔,包括赵娉婷。

她的望闻问切还没有完呢,这话题怎么就转了?

还是说并未转话题,他其实是接着她说的?

心中疑惑,她等着男人说完。

男人自座位上起身,举步,脚步稳健、衣袂翩跹,走至堂前,长身玉立。

何方便连忙让到了边上。

“何先生讲的没错,的确,生意谈判最重要的,就是了解对方,以及语言的运用能力。我现在要补充的,一点是谈判的必须条件,以及谈判的最大忌讳。”

四下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

赵娉婷更是。

当然,还有郁书瞳。

他目光一扫全场,不徐不疾开口:“谈判的必须条件,自然是对方愿意跟你谈,所谓谈判谈判,肯定必须跟你谈,才能称之为谈判,一厢情愿何来谈判?”

“方才何先生说的望闻问切,很形象,也很有道理,但是,一定是建立在我说的这个必须条件上的,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让你望闻问切的,而且,‘望’有‘望’的技巧,‘闻’有‘闻’的方法,‘问’有‘问’的学问,‘切’更要有‘切’的分寸。”

“就拿方才这位姑娘跟我这一段互动来讲,首先,这场谈判并非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的,虽然,她问,可以吗?我同意了,但是,我是被动接受,这就注定了这不会是一次成功的谈判。”

赵娉婷脸­色­“唰”地就变了,水眸露出意外又震惊的表情。

什么情况?

其实,大家也有点懵。

郁书瞳对这骤然急转的情况也有些缓不过神来。

男人站于堂前,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理会,声音继续。

“其次,她的‘望’,非常没有技巧,不仅没有技巧,还毫无分寸,如果谈判的时候,你们这样盯着人家看,就算你美目流转,就算你顾盼生辉,若是同­性­,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若是异­性­,定会觉得你是在使美人计、试图勾引。”

场下传来不少嗤笑的声音。

赵娉婷一张小脸更是血­色­全无。

郁书瞳眸光却亮了。

原来,这个男人前面的一切配合,不过是为了此刻的打脸。

只不过,见惯了他温润的模样,就算平素寡淡,却也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如此不留情面,这真的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再说‘闻’,她让我说些什么,我记得我就问了她一句话还是两句话,她就说进行下一步‘问’,她问问题,我回答。方才何先生已经说过,一个好的谈判者,一定是一个好的聆听者,而不是光顾着自己说,显然,她是后者,不擅听,更喜欢说。”

赵娉婷浑身都颤抖了,堂服衣袖下的两只手紧紧攥住,才勉强没让自己的双腿发软。

她怔怔看着男人,连原本朱红的­唇­瓣都失了血­色­。

男人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淡定自若地继续。

“最后便是关于‘问’,这里的问,自然是问跟当次谈判有关的问题,而不是想当然地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最最不能问的,就是一些私密的,关于个人隐私的问题,而她,方才两个错误都犯了。”

“‘切’没有进行下去,我就直接掐断了,因为前面的望闻问三项,已经很失败了,根本也到不了最后一项。”

除了男人不轻不重、不紧不慢的低醇嗓音,全场安静得再无其他一丝声响,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因为句句一针见血,却也句句­精­辟在理。

赵娉婷就像是被大石碾过,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打击。

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就是一个笑话。

­唇­瓣哆嗦,她强忍着屈辱,看着男人,眼里水花在晃。

可男人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说出来的话,依旧如刀如剑,刮­肉­剔骨。

“方才说的是必要条件,最后说谈判的最大忌讳。最大的忌讳是,自己没摸清对方底细,反而彻底将自己暴露,让对方了解得个透透彻彻。”

“你们应该记得,我一直在问她问题,你希望我说些什么?你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其实,我说的,就是她希望我说的,比如,她勇敢、她优秀、她与众不同。我说的答案,就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比如,我不在意门当户对和身份悬殊。我为何会投其所好?是因为,通过她跟我的互动,我反过来将她了解了个清楚明白。”

赵娉婷终是再也站立不住,一ρi股跌坐在位子上。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8】

全场再次唏嘘声一片,落在赵娉婷身上的目光就都不由地复杂起来。

当然,看向潇湘云的目光就都更加崇拜了,女子就不说了,一双双眸子都是桃花纷飞,就连男子亦是,深深被这样的男人折服到。

玉堂主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

只见玉婉容的视线也一直追随着潇湘云不放。

这厢,赵娉婷­唇­瓣几乎咬出血来,两只娇­嫩­的手掌心更是早已被自己长长的指甲嵌伤。

比起当众将她作为反面例子来授课,一条一条将她否认得一无是处,她更加受不了的是,当众将她的心思和目的揭穿。

如他所说,将她了解了个清楚明白。

骄傲如她,这么多年,只有世家子弟、名门公子追求她的份儿,几时她这般处心积虑地为一个男人过?

无视她这份心也就罢了,还残忍地将其剖出来让大家知道,这是她觉得最难堪,最没有自尊的事情。

如果换做别人,她定然会反驳,会矢口否认。

但是,这个男人太可怕。

就那么轻轻一瞥,明明目光浅淡,却似是有穿透力一般,将人彻底看穿。

她不敢,怕死不承认的后果,会更加自取其辱。

所以,她索­性­一个字也不言。

有时候,比起强势,还不如示弱,委屈地示弱。

她低下脑袋,一副难堪得无地自容的姿态。

潇湘云侧首看向一旁的何方:“我就补充这么多,让何先生继续授课吧。”

说完,又白衣轻荡,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撩袍坐下。

何方上前。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这个男人对赵娉婷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在替某个女人出头。

只是,阁主呀,您这般霸气护花,某花不知道呀。

眼梢掠了一记郁书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推一把。

“你们知道吗?千金也难请到我们阁主授课,今日你们福气不浅,能得阁主真传,这可是自培训堂建堂以来,历届学员从未有过的福利,你们高兴吗?”

何方的话语落下,便响起齐刷刷的声音震耳欲聋:“高兴!”

“嗯,”何方点头,“其实,不止你们高兴,何某也很高兴,因为阁主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生意上的巨头伙伴,很少有人能见到他真人,今日,难得出现在我们培训堂,我们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课,接下来还可以上,但是,阁主,却不是每日都在,所以,何某斗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大家,大家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想要问的,关于阁主的,都赶快向阁主咨询。其实,人,是需要榜样的,了解一个榜样,也有利于人生的成长。”

说完,何方征询的目光看向玉堂主和田副堂主。

两位堂主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潇湘云,见当事人并未拒绝,也未表现不悦,只得点头。

何方再度开口:“好,那就开始吧,这样,让你们举手,你们肯定难为情,我就点将,点到谁,谁问。”

说完,扬手随随一指,指向其中一人:“你,第一个。”

是个男员,很激动,站起来都有些语无伦次:“我想问,我就是问问,想问阁主,还这么年轻,是怎样成为叱咤风云的一届阁主的?”

潇湘云微微笑:“年轻吗?在座的,还有人嫌我老呢。”

全场震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会吧?如此风华正茂,怎么可能会有人嫌他老?还是在座的?是谁?

郁书瞳也有些意外。

在座的,他还认识其他人吗?

虽然她的确觉得他有些老,但是,那只是心里这样想过,而且,也不是真的觉得他老,就那日在书籍轩两人额头撞了一下,她觉得他是老骨头而已。

可她并没有说出来呀,应该不会说的是她吧?

再说了,就算她说他老,他也不会在意的吧?

那般在意的,肯定是别人,想到这里,她猛地想到一个人。

玉婉容。

玉婉容年纪那么小,嫌他老也正常。

心里酸酸的,她转眸朝玉婉容看过去,只见她正一瞬不瞬地凝着潇湘云,毫不掩饰眼里的爱意。

看来,就是玉婉容。

有些难过,她刚收回眼,却蓦地撞上一道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一震,是潇湘云。

他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连忙将视线弹开,心跳突突中,不禁嘀咕:看她作甚?

再抬眼,男人早已看向别处。

就在大家纷纷揣度猜测之际,潇湘云再度出了声:“方才说笑的,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环境造就人,如果你处在我的环境,今日你也是一届阁主。”

一番回答,幽默风趣,又谦逊在理,还不忘给人鼓励。

果然是将语言的能力运用到极致的人。

提问之人听到如此回答,更加激动不已:“谢阁主。”

何方示意那人坐下,又随随指了一人:“你。”

“请问阁主,平时除了做生意,还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

“独坐。”

何方有接着点下一人。

“请问阁主,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是将潇湘阁发展得更大吗?”

“不是,”潇湘云摇头,声音不徐不疾,“是希望时间能够停住。”

众人再次一怔。

这句话回得有些耐人寻味,是希望时间停留在曾经的某个时刻呢,还是希望停留在此时此刻?

郁书瞳也在想他这句话的含义。

提问还在一个一个继续。

“如何先生所言,阁主向来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次怎会来培训堂?”

“为了……等人。”

简单四字落下,众人再次感觉到了几分耐人寻味。

等人?等什么人?

“请问阁主这几日在培训堂都做些什么?”

“还是在等人。”潇湘云声若清风,似是蕴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叹息。

听到这一句,郁书瞳没来由地心尖一抖。

第一个等人她知道,她曾问过他,他说会住上几日,因为要等一个人。

可这第二个等人,她怎么有种是在说她的错觉?

他让她有不懂的,不理解的,可以去问他,还告诉了她住处,然而,她因为有所顾虑,所以没去。

是说这个吗?

她抬眸看向潇湘云,对方并未看她,她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提问还在继续。

“坊间传闻阁主还未娶亲,冒昧地问一句,这是真的吗?”

“是。”

“阁主为何还未娶亲,是因为要求太高,还是因为心中有人、除却巫山不是云?”

此问题落下,全场瞬间四寂。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向潇湘云,包括郁书瞳。

呀呀呀,这位提问的大哥,真想奖励他一下,问出了她积压在心中良久的问题,下次打饭碰到此人,她就将自己的­鸡­腿让给他。

潇湘云垂眸沉默了片刻,众人以为他可能不会回答,谁知他却抬眼微微笑了。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我只能回答,一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来,的确除却巫山不是云。”

全场震惊。

虽然第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有怎么听,因为大家想不到,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还能有什么身不由己,但是,第二句大家都听懂了。

也就是说,他的确心里有人。

玉婉容看向潇湘云,微微抿了­唇­。

连赵娉婷都没想到会这样,也没想到这个稳重如山的男人会众目睽睽,如实道出自己的私密。

所以,她隐隐有种感觉,此人就在这间堂屋里面,就在这么多人当中。

到底是谁?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39】

好奇之人,自是不止赵娉婷一人。

在场的所有女子芳心碎了一地的同时,都在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这样的男人除却巫山不是云?

郁书瞳更是觉得一颗心掉进了无底深渊。

其实,她早就想到会是如此,毕竟,他这么耀眼,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在单身?

只是,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是谁?是哪个女子有这般幸运和福气?

终于,接下来得到提问资格的人就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好奇的问题。

“斗胆问一句,阁主能跟我们说说对方是个怎样的女子吗?”

潇湘云温润一笑,扬手指了指提问之人:“你白白浪费了这个提问机会,因为你问的问题,等于没问。既然我都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在我眼里,她自然是最好的,哪怕世间所有人都觉得她蠢笨,我也觉得她无可替代,就是这么一个女子。”

哇。

那些芳心碎了一地的女人,听闻这话,少女心爆棚的同时,更是羡慕嫉妒恨。

郁书瞳垂眸弯­唇­。

看来,爱真的是这个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她还一直以为这个男人那般持重,那般中规中矩,那般不近女­色­,可谁能想到有一日,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动人的情话。

真的很动人!

没有刻意,不是承诺,就那么一句,足以打动天下所有女人的芳心。

特别是最后一句,哪怕世间所有人都觉得她蠢笨,我也觉得她无可替代。

太感人!

她不是当事人,都听得眼角潮热,如果当事人……

她抬眸看向玉婉容。

玉婉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不多了,提问继续。”何方又扬袖点了一人。

当提问之人声音响起,郁书瞳一震,转眸望去。

赫然是杜希南。

“请问阁主如何看待生意场上的规矩,譬如,有一笔非常好的生意,有两方已经在谈,且可能已签下合约,阁主也想做这笔生意,请问,阁主会Сhā足进去吗?若Сhā足,算不算坏了规矩?”

众人都怔了怔。

这个问题问得专业,也是目前为止,第一个关于生意取经方面的提问,前面众人的问题都是关于潇湘云这个人。

可是,何方却是眉心一跳,听出了一语双关的意味。

规矩?

Сhā足?

果然人小鬼大,­精­明得很,这是在提醒潇湘云,还是在警告潇湘云?

凝眸,他朝潇湘云看过去。

他相信,不管是以潇湘云的睿智和心细如尘,还是以他的做贼心虚,他一定能听出其中的深意。

潇湘云微微笑,面­色­温润如初,眸­色­却明显深了几许。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世间任何事都应该遵守游戏规则,不可轻易坏了规矩。但是,有前提,就好比,君臣之道,臣必须忠,但不可愚忠一样的道理,尊重规矩的前提是,值得尊重。”

道理说得有些饶,众人听得有些懵。

潇湘云徐徐继续:“这么说吧,如果在谈的两方的确签下合约,我自是不会Сhā足一丝一毫,就算还没有签合约,但是只要两方你情我愿,均有要谈的意思,我同样不会Сhā足。可,如果只是一方的一厢情愿,不仅没有合约,甚至刻意隐瞒欺骗,那,我争取一下又何妨?这,不叫Сhā足,因为一切规矩都是建立在诚信之上。”

清润如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杜希南一时语塞。

潇湘云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依旧在说。

“所以,诚实很重要,隐瞒欺骗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到时,如何收场?而且,往往撒一个谎,要撒很多谎来圆这个谎,到时候就像是滚雪球一般,只会得不偿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一段话听得懵,第二段话听懂了,可是,这第三段话,怎么听得又有些糊涂呢?

怎么扯到了谎言欺骗上?

只有杜希南脸­色­白一块,青一块,无言以对。

不对,还有一人,脸­色­也不好看。

那就是郁书瞳。

怎么听,她怎么觉得潇湘云是在说她,因为曾经几次,他都说她不诚实,满口谎话。

此刻杜希南问的明明是,他会不会去抢别人的生意,他做什么扯那么远,扯什么诚信谎言?

分明就是含沙­射­影,在说她!

心里愤愤不爽,何方又正好遥手一指,指向她:“下一个提问者,你来!”

她就几乎没怎么过大脑,起身便问:“请问阁主,是不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人一怔,潇湘云也微微愣了愣。

郁书瞳继续:“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事实吗?阁主就那么自信,不会误会了别人?”

她其实还想说,无论是六七年前在兰鹜,还是两年前在京师的驿站,她对他撒谎,无非就是想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将自己暗恋他的小心思掩藏。

当然,她不会说。

潇湘云眸光敛了敛,眼底掠过一丝莫名。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就连何方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仅因为她的一连三个反问,更因为她灼灼的口气。

片刻的沉默之后,潇湘云薄­唇­轻启:“所以,你是在为方才那位学员鸣不平?””

这次轮到郁书瞳一怔。

她为杜希南鸣不平?

迎上潇湘云的目光,她心头一颤,第一次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寒意。

心里本就因为他方才说玉婉容的那些情话发着酸,又加上他含沙­射­影说她撒谎,委屈得要命,再者又从未受过他这样的眼神,她鼻尖一酸,倔强回道:“是!不可以吗?”

众人骇然。

潇湘云眼波微动,轻抿了薄­唇­。

何方头痛扶额。

他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这算不算是帮了倒忙?

某人可千万不要怪他才好。

潇湘云沉默地凝了郁书瞳片刻,将视线收回。

见他如此,郁书瞳以为他不想跟她多言,心中更加不悦,继续道:“难道阁主有自己的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就不能为自己的未婚夫说上几句?”

未婚夫?

全场震惊,包括玉婉容、包括赵娉婷,包括李想、温素,还包括当事人杜希南自己。

连何方都错愕不已,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杜希南是这个女人的未婚夫?

难怪,杜希南这个小子对这个女人这般上心呢,难怪方才问什么规矩、合约、Сhā足……

原来,竟是……未婚夫。

不对,这个女人有未婚夫了,那,他们阁主算什么?

他们阁主怎么办?

众人唏嘘声一片。

杜希南身边的两人笑着低声打趣他。

“原来你是郡主的未婚夫呀。”

“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杜希南没做声,心中滋味不明。

这厢,郁书瞳小脸绷得死紧。

她知道自己豁出去了,反正潇湘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有婚约的人,且未婚夫就是杜希南,讲便讲了,她无所谓。

直到身侧的金如意轻轻拉了她的衣袖:“原来跟你有婚约的人是他呀,”她才回过神来,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这样会不会坏了杜希南跟金如意的好事啊?

就在她想着等会儿得跟金如意解释一下的时候,潇湘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我怎么了你未婚夫吗?你要替他说几句?”

语气并不重,却带着几分凉意。

郁书瞳微微鼓了嘴,“你答非所问,含沙­射­影!”

众人大惊。

潇湘云轻嗤:“我含沙­射­影?你问问你未婚夫,到底是谁在含沙­射­影?郁书瞳,如果我是你,搞不清东南西北,我一定选择闭嘴。”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0】

全场再次传来一阵阵倒抽气声。

虽然大家知道郁书瞳是郡主了,但是都还是习惯叫她舒瞳,此刻被潇湘云连名带姓叫出来,还着实有些陌生。

郁书瞳更加委屈了,他从未这样叫过她,人多时,都叫郁姑娘,或者郡主,单独的时候,基本都是用‘你’。

现在硬邦邦三个字不说,还说什么要她闭嘴。

她瘪瘪嘴,瞪着潇湘云:“凶什么凶嘛?”

潇湘云简直要被气成内伤,可瞧着她又气又恼又委屈的小模样,特别是那句“凶什么凶嘛”,他又甚觉无奈。

抬手扶额。

何方见状,连忙开口道:“每人只能提一个问题哈,不能坏了规矩,另外,下课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抓紧时间下一位。”

话落,扬手一点,又点了他人。

郁书瞳只得气鼓鼓坐下。

一直想着潇湘云的态度和他说的话,后面的人提了什么问题,潇湘云做了怎样的回答,她一丝都未听进去。

不多时,一堂课结束。

众人起立,恭送八位旁听者以及何方先走。

待几人出了门,大家才纷纷收拾自己的东西下课。

郁书瞳凝着小脸,闷闷不乐地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装进布包里,旁边的金如意看了看她,也放慢动作,默默地陪着她。

有几个平素比较活跃的男员在开杜希南的玩笑,杜希南拿起布包,笑着砸了砸几人。

转眸见郁书瞳跟金如意还坐在那里,便将布包朝背上一甩,来到两人的面前。

凝着郁书瞳,­唇­瓣动了动,本想说点什么,见郁书瞳眉眼不抬,看也未看他,便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赵娉婷、李想、温素一行三人一起背着布包离开,经过她们身边时,赵娉婷瞥了郁书瞳一眼,­唇­角冷冷一勾。

******

这厢,一行九人出门走了段距离,潇湘云便与几人分道扬镳回清风堂。

睨着他白衣飘飘的背影,何方略一沉吟,便跟其他几人打了声招呼,拾步追了上去。

“阁主,方才课堂上……请阁主见谅!”

他觉得必须道个歉。

虽然这个男人依旧一副温润如玉,没事人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他定然气得不轻。

毕竟对这样的男人来说,能主动走出这一步,能主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么多话,真的不是一般的艰难,已经是非常非常难为他了。

谁知道,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最重要的,他觉得吧,经过郁书瞳那么一闹,聪明点的、有点眼力价的,应该会看出他们堂堂阁主大人动心思的就是郁书瞳。

因为他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方才在课堂上,郁书瞳跟这个男人之间的不快,就俨然是情人之间的吃味。

无论是郁书瞳,还是这个男人,都在吃味。

所不同的,郁书瞳吃自己的,这个男人吃杜希南的。

想起郁书瞳,他恨不得要将膝盖交给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潇湘云回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没事。”

然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何方紧步跟着,解释道:“我其实是好心,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最终变成了这样。”

潇湘云没做声,何方又继续道:“我看方才郡主不时在看玉姑娘,定然以为阁主说的人是玉姑娘,她也真是好笑,阁主已经将话说得那么明显了,‘哪怕世间所有人都觉得她蠢笨,我也觉得她无可替代’这句话最明显了,郡主就算不怀疑是自己,也不应该去怀疑一个科科都拿第一的人呀。”

潇湘云蓦地脚步一顿,回头。

“很好笑?”

何方呼吸一滞,这才惊觉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摇摇头,“阁主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她这是自信,不可以吗?”对方已将他的话打断,“我就喜欢她不知天高地厚、单纯自信、积极阳光、简单快乐,而不是满腔负情绪、颓废消极、妄自菲薄,不行吗?”

何方汗哒哒。

他已无语。

这明明是单蠢自信,怎么就成了单纯自信了?

好吧,你是阁主,你最大,你说行就行,你说怎样就怎样!

看来,他还低估了这个男人,护起花来简直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嘛。

膝盖不应该交给郁书瞳,应该交给这个男人才对。

******

因为离用午膳的时间还早,又没有课,郁书瞳就直接去了书籍轩。

大概是见她心情不好,金如意也没有回寝房,而是跟着她一起。

金如意如此这般不离不弃,让郁书瞳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将布包取下放在一个书架上,她边整理书籍,边跟金如意解释。

“如意,我跟杜希南的婚约是我爹跟他爹定的,我们两个当事人事先都不知情,甚至认都不认识,杜希南喜欢的人是你,你放心,我后面会想个办法将婚约退掉的,我爹很疼我的,而且,你看杜希南那个样子,定然也是他爹的心头­肉­,只要我跟杜希南都执意,他们一定会遂我们的愿的。”

金如意笑了,也取下布包,过去帮她一起整理。

“舒瞳,你好傻,就你会觉得杜希南喜欢的是我,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是嘴硬、死要面子吗?”

“什么意思?”郁书瞳没懂。

金如意笑着摇头,“你呀,这方面还真是愚钝呢,杜希南喜欢的人是你,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挡箭牌,一个幌子。”

啊!

郁书瞳震住,“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早就发现了,那日珠算课,诸葛先生问你,八上三去五进几?他伸着食指摸鼻子,就是告诉你是一呀,你却愣是没反应,我在边上看着急死,你以为他当真不会珠算口诀吗?不会怎么能提醒你是一?他说自己连算盘都没见过,是因为见你一人委屈窘迫,他甘愿陪你一起而已。”

金如意说完,郁书瞳震惊又意外。

回头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可是……杜希南不是最不待见她的吗?

又嫌弃她年纪大,又嫌弃她装­嫩­,还嫌弃她笨,总之,各种嫌弃,怎么会……

而且,她也不喜欢他呀。

双方互不喜欢,后面的事情才好办,退婚什么的,才不会有阻碍,如果有一方喜欢,那就有些麻烦了。

算了,不想了,烦人的事情都凑在一起了。

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不想潇湘云,不想玉婉容,不想杜希南,专心致志整理书卷。

然而,她做不到啊。

没坚持一会会儿,就完全管不住自己。

“舒瞳,快到午膳的时间了,我先去寝房拿我们的碗。”金如意看着墙角的更漏道。

“嗯,你先去吧。”郁书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待回过神来,也不知道金如意几时走的,走了多久,蓦地想起要吃饭了,她才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卷,准备出门。

看到书架上的布包,她拾起挎于肩上,发现金如意的布包也没拿。

因为金如意人比她高许多,将布包放在了上一层书架上,她伸手够了够没够着,只得踩在书架一侧的木阶上去拿。

书架太老,木阶可能已经腐烂,她刚踏在上面,就听到“嘎巴”一声脆响,然后她的脚下一空,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下跌去。

“啊!”

她惊呼,本能地伸手抓住书架,结果,只听到“哗啦啦”“哐当当”响声大作,不仅身子没有稳住,书架还被她拉翻。

她随着书架,随着一堆的书一起重重砸在地上。

确切地说,是书架,以及一堆的书压在她的身上,重重砸向地上。

眼前金光一冒,额头上、胸口上、腹部、腿上,多处巨痛传来,她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1】

潇湘云赶到堂医室的时候,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一片嘈杂喧嚣。

其间,某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哭声最为打耳,还伴有堂医,以及何方好言抚慰的声音。

“呜呜呜,我肯定残废了,我的腿不能动了,身子也不能动了……”

“不会的,你的腿只是被书架压麻了,过一会儿就会好。”

“别骗我了,我知道的,呜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那么痛,头痛、胸口痛、肚子痛、腿痛、脏腑也在痛,我肯定是要死了,呜呜呜……”

“没有那么严重的,虽然肋骨是断了一根,但是,接起来,好生休养,便会没事的。”

“呜呜呜,你说得轻巧,肋骨都断了,我……嘤嘤嘤……”

“郡主,真的没事的,让堂医赶快帮你接起来。”

“对,郡主暂且忍耐一下,我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接好。”

“啊啊啊,痛,痛,别碰我,呜呜呜,好痛,我不要接!”

“不让接怎么能好呢?先忍一下,就一下下,何先生,拿块帕子让她咬着。”

何方正在犹豫是掏出自己的帕子,还是从郁书瞳的袖中掏她的帕子,一方洁白的锦帕蓦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震,回头。

是潇湘云。

来得还真快,何方心道。

他刚让一个学员去清风堂通知他,这才多大一会儿。

何方伸手,准备将帕子接过来,却又见潇湘云手一缩,收了回去,然后,越过他,径直走到矮榻前。

郁书瞳发髻凌乱、满脸灰尘、额头上一个大包,正哭得伤心,泪水顺着脸颊长放,混合着脸上的灰尘,俨然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小花猫。

“怎么回事?”

潇湘云蹙眉,在问郁书瞳,也在问何方。

见到潇湘云来了,郁书瞳哭得更伤心了,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他,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鼻子里和喉咙里还发出“呜呜呜”的抽泣声,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何方连忙解释。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进去书籍轩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压在倒掉的书架下面了,想来是不小心将书架弄翻了所致。”

“她是如何到堂医室来的?”

潇湘云看着郁书瞳,薄­唇­轻启,问。

何方知道他是在问他,回道:“我将书架扶起来,见她伤得不轻,就赶紧抱到这里来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潇湘云忽然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眉心一跳,才猛地惊觉过来,这个男人问这个问题的意思。

是说他不该抱么。

可是,阁主啊,救人要紧,当时我可没想那么多,抱了人就跑。

难道要先去找你,然后等你来抱?

不对,似乎还有第三种方法。

他应该找堂医去书籍轩的。

还是不对,他直接抱着郁书瞳来堂医室,只需要走一面路程,而过来喊堂医去书籍轩,是要走来回两面路程。

所以,还是他抱着郁书瞳来这里,最有效,最节约时间呀。

所幸只凌厉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潇湘云又转眸过去看着郁书瞳。

“哪些地方伤了?”

潇湘云又问向堂医。

堂医无奈地摇摇头,“目前就知道额头伤了,肋骨断了一根,膝盖有些撞伤,其余不知道,她一直喊痛,不让检查,也不让接骨,很不配合……”

堂医并不知道两人微妙的关系,唯恐被说自己失职,所以正打算投诉一番郁书瞳,却不想话未说完,就被潇湘云打断。

“不配合、不让检查是对的,你们堂医室没有女医吗?”

堂医一震,没想到他是这般反应。

有些傻眼,都忘了回答问题。

何方对于某人毫无底线的言语已经见怪不怪,便帮堂医回答了:“没有女医。”

潇湘云一向温润的俊脸便冷了几分:“拨了那么多银两下来,难道养个女医也养不起?”

见他口气不善,堂医跟何方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做声。

想了想,何方提议道:“要不,我出去请个女大夫?”

“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两人再次怔了怔,又互相看了看。

何方想起潇湘云自己也会医。

但是,堂医想不通啊,就算阁主会医,不也是同他一样,是个男人吗?

正站在那里发懵,何方攥了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出了门。

房门自外面被何方带上以后,堂医室里就只剩下了潇湘云和郁书瞳两人。

郁书瞳还在哭,只是哭声小了,在低低地啜泣。

潇湘云垂目看着她,“你很能耐。”

郁书瞳心里对他的气还没消呢,突然又被他说上这么一句,愤然瞪向他,咬牙道:“让阁主看笑话了。”

潇湘云无奈摇摇头,倾身,“让我看看你的伤,先帮你将肋骨接上。”

“不要!”郁书瞳赌气拒绝,“男女授受不亲,在我眼中,阁主跟方才那位堂医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还是找个女大夫过来给我看吧。”

潇湘云也不恼,不徐不疾道:“我也想啊,只是,你等不起呀,你难道不知道肋骨断在里面,会戳到你的五脏六腑,一耽搁,到时骨头好接,戳出来的大洞却永远也补不了了,而且还有可能造成内出血,那就不是痛痛的问题了。”

郁书瞳小脸一白。

这么严重。

“可是……可是……”

“你总归不想死的吧?”潇湘云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

郁书瞳便不做声了。

她当然不想死啊,呜呜呜……

潇湘云解开她的堂服,将她的中衣和内衣小心翼翼地往上推高。

郁书瞳一颗心狂跳起来,全身的神经绷紧,眼见着自己的小腹暴露在空气中,她耳热得厉害,­干­脆闭起眼。

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睁开:“等等。”

潇湘云一怔。

“我们这样,如果玉婉容姑娘知道了怎么办?你反正是阁主,她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可是这里的学员,她是先生,她爹是这里的堂主,她要是对我不利怎么办?不让我继续在这里学了怎么办?”

“你想多了。”

回了她四个字,潇湘云又继续手中的动作,怕碰到她断掉的肋骨,他非常谨慎非常慢。

郁书瞳撅嘴,她说了那么一堆,就换来他一句“你想多了”?

心里很是不爽,她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

潇湘云也不坚持:“那好,我去让堂医进来给你接。”

郁书瞳一听就急了,连忙松了手,并且再度红着脸闭起眼。

潇湘云瞥了她一眼,几不可察地挑挑眉,继续。

一直将上衣推到了胸口,只是遮住了身前关键的部位,露出胸口以下白皙光洁的肌肤。

“培训堂的膳食不好吗?”

郁书瞳耳热心跳,身神紧绷,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又睁开眼。

现在的重点不是接骨吗?做什么扯到膳食上面去?

也未等她回答,潇湘云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轻轻按上断掉的那根肋骨。

因为她很瘦,根根肋骨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一下子就找准了。

“啊,痛,痛!”刚一碰上,郁书瞳就大叫起来。

吓得潇湘云连忙松了手。

他还没用一丝力气呢。

“忍一下,很快。”

“不行,真的好痛,忍不了……”郁书瞳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潇湘云轻叹,掏出方才的那方白锦帕递给她,“咬住它。”

“不咬,咬还不是痛,又不能消痛。”郁书瞳一把别过脸。

潇湘云无奈,“那你想怎样?再不接后果很严重。”

“我可以咬你吗?”郁书瞳指指他的肩。

其实她是随口说说试他的,没想到潇湘云应得很爽快,“可以。”

与此同时,并倾身将肩送到了她的面前,如此一来,两人的脸就隔得很近。

一时间呼吸可闻。

郁书瞳还未反应过来,潇湘云忽然脸一偏,吻上她的­唇­。

郁书瞳只感觉脑子里一轰,肋骨处一痛,然后,然后……她就傻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2】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

忘了动,忘了反应,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那里。

直到潇湘云放开她的­唇­,直起腰身,她还傻在那里没有回过神。

潇湘云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咳”了两声。

郁书瞳的神识这才慢慢回笼,有些恍惚,有些做梦的感觉。

方才,方才他是吻了她吗?

抬手抚上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怔怔看向潇湘云,两颊烧得火热的同时,她惊讶地发现潇湘云竟然也红了耳朵。

“你……”

“方才是为了帮你接骨,多有冒犯,请不要放在心上。”潇湘云眸光乱飘,看向别处。

郁书瞳这才知道自己的肋骨已经接好了。

但是,他说的叫什么话?

那可是她的初吻,何况对方是他,让她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大夫给病人接骨,都是要亲吻病人吗?”她问。

潇湘云竟一时无言以对。

尴尬地静谧了好一会儿之后,潇湘云再度解释。

“你太怕痛了,一般人不会像你这样,让你咬帕子你又不愿意,实在没有什么办法能分散你的注意力,所以才如此。”

郁书瞳看着他,又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潇湘云眸光一敛:“是不是痛?”

郁书瞳咬­唇­点头。

“哪里痛?”潇湘云皱眉急急问道,与此同时,又垂眸去看接好的肋骨,以为她是那里痛。

谁知郁书瞳哭着回道:“心痛。”

潇湘云一怔。

郁书瞳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泪,伤心道:“我的初吻就这样没了,还不是给的我夫君,占我便宜的人还叫我不要放在心上。另外,你在我心中高大了这么多年的形象也轰然崩塌掉了,原以为你是不近女­色­的人,谁知道你也不能免俗,你这样对得起你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那片云吗?呜呜呜,这两点都让我的心好痛。”

潇湘云汗。

“我先将你缠好绷带,不然刚接好又错位了就麻烦了。”

边说边拿了边上堂医放的绷带,一圈圈绕着身子将肋骨骨折的地方缠起来。

因为她是半躺着的,所以每圈一圈他就得将她的身子抱起来,以便让绷带从她背下通过。

又一次抱起来的时候,郁书瞳忽然伸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并且张嘴一口咬住他的­唇­。

这次轮到潇湘云浑身一僵,愕然睁大眼睛。

郁书瞳衔住他的下­唇­,报复一般地重重咬下去,潇湘云瞳孔一敛。

感觉到舌尖有一丝腥甜,郁书瞳才气喘吁吁地放开他的­唇­,哭得通红的眸子泄愤一般地瞪着他。

“被占了便宜还要我不要放在心上,我太吃亏了,我也要占回来,而且,还要让你受点惩罚,看你顶着张被咬破皮的嘴如何去跟你的玉婉容交代,哼!”

话落,刚准备松开他的脖子,潇湘云一手抱着她,一手蓦地扣住她的后脑,对着那张小嘴就再度吻了上去。

郁书瞳心口一撞,傻眼了。

什……什么情况?

第一反应以为他也是跟她一样报复。

因为她咬破了他的­唇­,他现在要来咬她的,她让他无法对玉婉容交代,他就让她不能给杜希南交代,所以,她吓得慌乱躲避。

小嘴哼哧着:“唔唔,不要咬我,不要……”

可是她的腰肢在他的手上,后脑也在他的手上,如何能逃得掉?

而且,预期的疼痛也并没有传来,袭上­唇­瓣的只有酥麻。

她呼吸颤抖地发现,他没有咬她,而是轻轻吮上她的­唇­。

方才接骨时的那一吻,事出突然,又蜻蜓点水一般短暂,她又整个人惊懵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这一次,她的感觉却强烈得无以名状。

属于他的气息,­干­净好闻、又摄人心魂的气息肆无忌惮地钻入她的鼻尖,绞着她自己的,随着她的吸纳,直直侵进她的心里面。

她颤得厉害,心在颤,身在颤,­唇­也在颤。

她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就僵硬在他的手下,睁着大大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承受着他温柔地吮着她的­唇­,她的齿根……

因为太近,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阖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的两排剪影。

她在想,她要不要也闭起眼睛呢?

其实不用想,她已经情不自禁地就阖上了眼,因为太陶醉。

原来,这就是亲嘴儿的感觉。

原来,和喜欢的人亲嘴儿是这样的感觉。

啊啊啊,好眩晕,好喜欢。

她快要闭气了,快要死了,但是,还是很贪恋。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她真的要窒息了,潇湘云才缓缓放开了她。

她睁开迷离的眸子,发现潇湘云在看着她,薄薄的­唇­边上还有水光。

她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两只耳朵再度红了。

因为他的皮肤比较白希,又加上穿着胜雪的白衣,所以,两只耳朵红得就特别显眼。

他也是第一次吗?她在心里痴痴地想。

肯定不是,他都那么大一把岁数了,而且,还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面对的诱惑也不会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绝对不是第一次。

再说了,他不是还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云吗?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就像是兜头泼下一盆凉水,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既然有心中的云,做什么又吻她?

心中的怒火噌然朝上一冒,她顺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他毫无防备,脸被她的小手扇得一偏。

打完之后,她才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她竟然打了他?

吃惊之余,心里也害怕得厉害。

却还是强自镇定,倔强道:“刚刚那一次你说是因为我怕痛,要给我接骨,分散我的注意力,那么这一次你又该如何解释?”

“谁让你招惹我!”

潇湘云将脸转回来。

郁书瞳发现,现在不止耳朵红了,不对,耳朵上的红已经退掉了不少,现在是一侧脸颊红了。

看来,她甩出的力度还真不小。

心里后悔得厉害,不是,应该说心疼得厉害。

好想问他疼不疼,但是,她硬是忍住了,因为还有原则­性­的问题没有搞清楚。

“我几时招惹你了?”

“一直。”破皮的薄­唇­吐出两字,潇湘云面­色­有些微滞,原本清润的嗓音也有些闷闷的。

郁书瞳怔了怔,一直?

这大帽子扣得

充其量就是刚刚咬了他,怎么能说一直呢?

而且,刚刚咬他,也是因为他欺负她在先。

“明明是你招惹我才对!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你又是有除去巫山不是云的人,你做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这样让我怎么面对玉姑娘?”

“关她什么事?”

“怎么不关她事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情话连篇,难道都是信口开河?你几时变成了这样?几时变成了这个样子?变成了这般不负责任的男人?一边跟玉姑娘信誓旦旦,一边跟别的女人做那么逾越的事,你……”

潇湘云无语。

好吧,他败了,彻底败给这样一个女人了。

忍无可忍,简直不能再忍。

他盯着她,咬牙,恶狠狠道:“郁书瞳,你觉得,以玉婉容的资质,这世上会有人觉得她蠢笨吗?怕是只有你这种猪才会这样以为吧?”

说完,还不忘重重补一句:“猪!”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3】郁书瞳汗。

印象中这个男人一直是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她还从未见过他用这样一个侮辱­性­的字眼骂人。

竟然骂的还是她。

竟然骂她是猪!

她哪里像猪了?

“你才是猪,你会跟一只猪亲嘴儿吗?你是公猪!”心中气结,她愤愤回道。

与此同时,心里又不禁思忖起他的话来。

的确,她怎么会认为是玉婉容呢?

一个科科都第一的人,一个只会让世人称赞的人,怎么可能被认为蠢笨呢?

所以,另有其人。

是谁?

她满目疑惑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沉默地将她放在矮榻上,继续去将缠好的绷带打结,一副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想再说的样子。

郁书瞳瘪嘴小声嘀咕:“就算不是玉婉容,反正还不是有那么一个人……””

潇湘云摇摇头,低叹:“看来,说你是猪,还说高了你。”

末了,忽然双手捧起她的脸,长指将她的两颊一顿乱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应该叫你蠢猪!”

郁书瞳吃痛皱眉,闻见蠢猪二字,更是不悦,刚准备发作,忽的呼吸一滞。

蠢猪?蠢……猪?

关键不是猪,而是蠢字。

就算世间所有人都认为她蠢笨……

所以……难道……莫非……那个人是她?

啊啊啊啊啊,这怎么可能?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一颗心激动到不行,怎么办?好想问他,好想跟他确认。

可是,她又怕不是,只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已,那就尴尬了,毕竟这种事情不像别的事情。

而且,就算确认了,她怎么回应?她可是有婚约的人。

呀呀呀,好烦呢。

是她吗是她吗?还是好想知道。

似乎真的是她呢。

他说,她一直招惹他不是,而且,他还亲她,而且,不让别的男的给她接骨,自己亲自来,而且,说她不配合男堂医做得好……

哎呀,这样一想,好多而且。

幸福来得太快,让她一下子都有些接受不了。不会是在做梦吧?是梦吗?

当即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因为太过激动用力过猛,痛得她瞳孔一敛,叫出声来,“啊!”

潇湘云正将绷带打好结,多余的剪掉,闻见她痛呼,抬眸看向她。

她难为情地眯眼一笑道:“我在惩罚我自己呢,刚刚不是将你的­唇­咬破了吗?我也准备将自己的咬破。”

潇湘云似是怔了一瞬,然后微微扬了扬嘴角,最后一本正经问道:“需要帮忙吗?”

郁书瞳没听懂,“什么?”

潇湘云没有回答,将她的里衣跟中衣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末了,又去卷起她的裤管,检查她的腿。

她一人在那里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需要帮忙吗’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帮她咬吗?

天啊,怎么会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

不过,她好喜欢。

双手捂上发烫的脸,她忽然觉得这一根肋骨断得好啊,断得妙。

想着想着,她禁不住“嘻嘻”笑出声来。

潇湘云又疑惑抬眸。

她红着脸继续“嘻嘻。”

“哭也是你,笑也是你。”潇湘云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她依旧看着他傻笑。

潇湘云蹙眉:“受什么刺激了?”

“不告诉你!”

谁让你不告诉我,那个就算世间所有人都觉得蠢笨,你也觉得无可替代的那个人是我,哼,所以,我也不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哟喂。

忽然想起正事,“对了,我的伤可以正常上课吧?”

卷高了裤管,露出撞得肿得老高的膝盖,潇湘云蹙了蹙眉:“当然,只要你不怕痛。”

郁书瞳垮了小脸。

痛,她自然是怕的,但是,只有一月的时间,课也是耽误不得。

这可怎么办?

“大概几日能好呢?”

潇湘云拿起边上放的药膏,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指尖掠起一坨,轻轻涂抹在她受伤的膝盖上,淡声道:“你这样的资质,课不上也罢。”

郁书瞳汗。

“我……我哪样的资质了?你不要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了。”

潇湘云轻嗤:“你还需要门缝里看?就这样看,都是扁的。”

“你!”郁书瞳气结。

若不是有他的那句动人的情话在前面,她肯定跟他急。

看他说过她是无可替代的份上,她就不跟他一般见识。鼻子里哼了哼,“信不信我也考个科科第一给你看看?”

“不信。”某人毫不留情地将她的信心打击得一­干­二净。

“若真考了呢?”

“我跟你姓。”某人继续嗤之以鼻。

“好!一言为定!”

她就不信了,当初以为珠算口诀背不会,最后不是也攻克下来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忽然,她又觉得不对,“哎呀,不行,跟我姓,你占便宜了,我可是国姓,你巴不得呢。”

潇湘云汗。

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谁稀罕!”

“换个惩罚。”

“你说。”

郁书瞳想了想,眸光一亮,“这样,如果我真考了科科第一,我就叫你公猪。”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4】

潇湘云也不恼,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以为怪,只瞥了她一眼:“只要你不怕别人说你是母猪,你就叫。”

母猪?

郁书瞳晕死。

不过歪头一想,也是。

“那…”她抿­唇­略做思忖,“这样,如果一月后,我科科第一,你就告诉我,你心中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那片云到底是谁,行吗?”

这样就省了亲口跟他确认的尴尬,又能得到确定的答案,主要,她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否则,总觉得真的是她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哈哈,机智如她,竟能想到这么好的条件。

潇湘云怔了一瞬,回道:“好。”

将她膝盖上的药擦好,放下裤管,他又替她擦额头上的药。

这样的举措让两人的脸又离得很近。

郁书瞳一直看着他。

怎么办?她又好想咬他的­唇­,怎么办?

好在她自制力强,愣是给忍住了。

“你这里怎么办?”

她指指他破皮的­唇­瓣。

“能怎么办?又不能将它变没。”潇湘云似是并不以为然。

可郁书瞳还是觉得难为情,小声道:“那他们看到了,会不会知道我们……”

潇湘云瞥了她一眼,“你咬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些?既然敢咬,就要承担咬的后果。”

郁书瞳鼓鼓嘴,不说话。

蓦地想起什么,水眸一亮,“这样,如果他们问,你就说上火了。”

“你见过进门前好好的,出门时就上火成这样的吗?”

“那怎么办?”郁书瞳有些急了。

毕竟她暂时还是有婚约的人,虽然她已经决定了,一月后就会让她爹娘去跟杜府退婚。

但是,正是因为要退婚,所以这段时间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呀。

不然,她就是过错方,对方如果不退,或者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他们英王府就只能吃亏。

而且,她也不能让她爹娘蒙羞不是。

“要不,你掩上面纱吧,遮住口鼻,对,这个方法好,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的嘴了。”

她为自己想到这么好的办法有些小激动。

潇湘云却无语到了极致。

“你是撞伤摔伤,你当自己是天花水痘呢,还是瘟疫传染病?让我掩个面纱,你不觉得这无异于此地无银吗?”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办才行呀?”

潇湘云不做声,专心致志地给她的额头擦药。

郁书瞳看着他,觉得他那么聪明,那么无所不能,肯定是有办法的,便轻轻拉了他的衣袖。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咬你,你说现在怎么办?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一边巴巴求他,一边拉着他的衣袖轻晃。

潇湘云垂眸瞥了一眼她攥在他袖襟上的小手,­唇­角一点弧光浅浅,开口道:“是我的嘴­唇­破了,又不是你的嘴­唇­破了,你做什么急成那样?”

“他们又不是傻子,一看肯定就会怀疑是我咬的。”

潇湘云轻嗤:“这个时候你倒不傻了?”

“怎么办嘛?”她摇晃着他的衣袖,撅嘴可怜兮兮地撒娇。

潇湘云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尖,“其实很简单。”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5】“怎样?”郁书瞳顿时就激动了。

“用午膳了吗?”潇湘云问。

郁书瞳摇摇头,她就是正准备去用午膳,拿布包,所以才摔伤的。

潇湘云回头对着堂医室的门朗声道:“何方,去弄两份午膳过来!”

片刻之后,何方的声音透门而入:“好的。”

郁书瞳疑惑地看着潇湘云。

潇湘云转回头,又问她:“还有其他哪里痛或者不舒服?”

“不是,你说的简单的办法是什么?”郁书瞳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

“就是吃饭呀。”

郁书瞳汗。

“吃饭?”

“对呀,吃饭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

终于轮到郁书瞳无语了。

她碰到过吃饭咬到自己的舌头,和嘴里面的,还从未听说过,吃饭能咬破自己的­唇­的。

她忽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不过,见他一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也决定不管了。

反正就像他说的,嘴破的人是他,又不是她!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郁书瞳摇摇头,然后又撅了撅嘴,嘀咕道:“就是痛,额头痛,肋骨的地方痛,膝盖也痛。”

潇湘云眼波动了动。

“你是怎么摔的?”执起那方不染纤尘的白锦帕,他将她小脸上的灰尘和泪痕揩去。

郁书瞳便简单地将经过讲了一遍。

潇湘云眸光微敛,没有做声。

何方在外面敲门:“阁主,午膳准备好了,还有,金姑娘来看郡主。”

郁墨夜眉目一喜,跟潇湘云介绍道:“是如意来了,我的好朋友。”

她想起,金如意说先去寝房拿碗打饭,让她随后去,她这么久没出现,金如意怕是早就急死了。

刚准备说让人进来,谁知,潇湘云已先她一步开了口。

“午膳放在门口,你和堂医都去忙自己的去吧,郡主伤得严重,此时不便见人,金姑娘也请先回,下午的课帮郡主告个假。”

郁书瞳不意他会如此,蹙眉:“你做什么这样?如意会担心我的,而且,你这样,会让何方他们误会。”

潇湘云很无辜地挑挑眉:“不是你说,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破皮的­唇­吗?这个时候让他们进来,岂不是看得一清二楚?而此时支开所有人,我们用过午膳之后,再见他们,他们才会觉得是吃饭的时候自己咬的。”

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郁书瞳撇撇嘴,也未再多言。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她也愿意听他的。

门口的脚步声离去,潇湘云才起身,开了厢房的门,将放在门口矮凳上装饭菜的食盒提了进来。

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两层两个托盘,托盘里饭菜齐全,还有汤,筷勺都有。

他端出一个托盘,放到她面前:“趁热吃吧。”

然后又端了另一个,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陪她一起。

郁书瞳早就饿了,见菜­色­不错,荤素都有,有鱼有­肉­,还有­鸡­腿,便连忙执起竹筷吃了起来。

潇湘云吃得很斯文,应该说很优雅,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筷子,挑起饭菜,不徐不疾地吃着。

郁书瞳想了想,将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到了他盘中,“感谢你的,谢谢你给我接骨。”

潇湘云笑笑,又将­鸡­腿夹还给她:“不用,我不喜吃­鸡­腿。”

“是真的不喜欢,还是跟我客气?”郁书瞳眨着大眼睛问他。

“不喜。”

“好吧,那为了不浪费,你的这个,我也替你吃掉吧。”

似乎就等他这句话一样,郁书瞳毫不客气地将筷子伸到他盘中,将他的那只­鸡­腿也给夹到了自己盘子里。

潇湘云看着她,弯了弯­唇­,没有说什么。

­鸡­腿用筷子吃很不方便,郁书瞳­干­脆拿在手上吃,边吃边说,一副特别满足的样子。

“我很喜欢吃­鸡­­肉­,特别是­鸡­腿,王府每次吃­鸡­,两只­鸡­腿都是我吃了。”

“我也喜欢吃燕窝,对了,那日膳堂里竟然也做了燕窝炖­鸡­,好惊喜,我还以为只有我娘会做呢。”

“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笑嘻嘻问完,又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蓦地想起什么,继续道:“对了,阁主喜欢吃什么呢?告诉我,下次遇到了,我也让给阁主吃。”

潇湘云垂目拨弄着盘中的鱼块,用筷尖将鱼刺一根根挑出来,“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一个抬眸,见郁书瞳在吃麻婆豆腐,眉心微拢:“那个不要吃,辛辣对你的伤不好。”

说完,将她托盘端过去,将里面的麻婆豆腐全部拨到了自己的盘中。

郁书瞳其实很想说,不吃就放着,没必要给他,毕竟那是她吃过的、吃残剩下的。

“多吃点鱼。”

弄完麻婆豆腐,他又将自己盘中的鱼块夹到她的盘中。

托盘再度还到面前时,郁书瞳发现,那些鱼块上的刺都已经被挑出来了。

一时间心绪大动,她抬眸看着他,怔怔开口:“潇湘云。”

突然的直呼其名,让潇湘云怔了怔。

黑曜一般的眸子疑惑地凝向她,“怎么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6】“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我是那片云?”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是,她终是忍住了,反正一月后,她也能让他说。

眯眼一笑:“没事,就是叫叫你,所有人都叫你阁主,我都几乎要忘了你的名字了,你的名字那么好听,就应该叫叫,而且,我才发现,你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云呢。”

潇湘云汗。

“快吃吧,要凉了。”

“嗯。”郁书瞳乖顺地点头,开心地吃他挑好的鱼块。

“青菜也要吃一点,不能光吃荤的。”潇湘云又道。

郁书瞳便夹起两片小白菜送入口中,边咀嚼,边笑道:“你真像我爹,平时在府里吃饭,我爹也是让我吃这个,吃那个,不让我吃这个,吃那个的。”

说完,见潇湘云微微黑了脸,她才惊觉过来自己失言。

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年纪大,我的意思是,你跟我爹一样会关心人。”

“知道,”潇湘云轻绷了声线开口,“我本来也没比你大几岁。”

“是啊是啊。”郁书瞳笑嘻嘻点头。

的确没大几岁,就六岁而已么。

可为何她总有一种他大她一轮的感觉?

吃完饭,他又倒了杯热水她喝,然后,便让她躺下休息。

“阁主下午有事吗?”盖着薄被,露出一个小脑袋,郁书瞳问他。

“没事,怎么了?”潇湘云在收拾食盒。

“那如果我睡着了,你会走吗?”

郁书瞳生怕他走了,她想要他陪着她。

潇湘云看着她,没有做声,郁书瞳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小声道:“别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堂医室里……”

那怯怯又殷殷的样子就像是个黏人磨人的孩子。

潇湘云眸光动了动,“睡吧,我在。”

只简单四字就让郁书瞳瞬间安心,她眉眼弯弯点头,“嗯。”

******

一觉醒过来,已是不知时辰,但是,某人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的在。

就坐在边上,在看书。

郁书瞳没有动,就看着他,看着他背脊笔直,优雅得体的坐姿,看着他白壁纤长的大手拿着书卷,看着他眉眼低垂专注的神情,不禁有些痴了。

直到他似有所感,抬起眼帘,“醒了?”

“嗯,”郁书瞳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现在什么时候?”

放下书卷,潇湘云起身将她扶起来,拿了枕头塞在她的背后让她靠着,“半下午吧。”

“下午是算术课,你能教我吗?”坐好后,她轻轻扯了潇湘云的衣袖。

她的目标可是科科第一呀,这样连课都不上,如何第一,如何让他兑现承诺,亲口说出心中的那片云?

潇湘云看向她,并未直接拒绝。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并不知道你们上些什么?”

“布袋里有书的。”

潇湘云将她书袋里的算术书拿出来,她伸手接过,翻了翻,然后给潇湘云看,“今日应该讲这里。”

潇湘云垂目看了看。

体积,讲一个东西的体积。

将书拿过,再次撩袍在矮榻边坐了下来,潇湘云便徐徐开口讲了起来。

“体积就是……”

潇湘云原本准备照着书上写的念,可觉得太正统也不大好懂,特别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来讲,更是难以搞清楚,便改成了自己的话,“简单来说,就是指一个东西整体的大小。”

转眸,见桌上正好有个装药的四方盒子,他起身拿了过来,放在被褥上。

“比如这个盒子,体积就是整个盒子的大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整个的意思包括四周,包括高矮,“不是指哪一个面,而是整个立体。”

郁书瞳点点头。

潇湘云又翻翻书的前面看了看,“你们已经学过面积,所以,这个应该不难理解,体积就是在面积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说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四方盒子的顶部。

“先来检查一下你前一堂课的掌握程度,这个面的面积怎么算?”

郁书瞳自信一笑,这个她知道啊。

当即也伸出纤纤素指,划拉了一下相交的两边,“这条边的长度,乘以,这条边的长度。”

“嗯,”潇湘云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还行,那其实,这个盒子的体积就是这个面的面积,乘以这个高度,也可以叫做边。”

边说,他边指了指与那两条边相交的第三条边。

“这么简单?”郁书瞳难以置信。

“对,其实本来就很简单,所以,不要将它想复杂了,面积的算法你们已经学过,是长乘宽,那么,体积的算法就是长乘宽,再乘高。”

郁书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房间里的一个长方形橱子,“所以,那个橱子的体积是那条边乘那条边,再乘那条边。”

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嗯。”潇湘云点头,起身走到桌边,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郁书瞳脑袋微微一偏,咬­唇­冥思了片刻,蹙眉,“那,人的体积怎么算呢?应该不是这种算法吧?特别是女人,腰肢的部位会细小许多不说,这里还会大很多出来不是。”

边说,边继续比划,双手指向的,是自己的胸。

潇湘云正好啜了一口茶,当即就喷了出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7】

见他如此,郁书瞳怔了怔,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举措,连忙将手放下,瞬时红了脸。

潇湘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眼梢一掠,睇了她一眼:“人,的确不可以这样算,但是,你,应该可以。”

“为什么?”

“因为忽略不计。”

郁书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无语至极。

竟然嫌她的小。

有些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又没有见过,做什么这般肯定?

潇湘云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没有做声。

“我还算不错的好吗?”虽然羞得不行,可她就是不服气他不屑的样子,所以,也不管了,没脸没皮地豁出去了。

潇湘云再度清了清嗓子,背过身去,低头拿手掸衣袖上溅到的茶水,就像压根没在听她说什么。

郁书瞳汗。

如此无视,这是不以为然吗?

虽然气结,却也没有办法,又不可能亮出来让他见识,只能让他鄙夷。

好一会儿,潇湘云才转过身来,问她:“要继续吗?”

郁书瞳见他面­色­如常,就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悦地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当然。”

好在接下来,他专心授,她用心学,很快就将这件事翻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何方来了。

目光深意地在潇湘云破皮的­唇­上盘旋了两圈,说找潇湘云有事。

潇湘云便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没多久,潇湘云回来了,跟她说,有点事要处理,让她先休息,处理完了,他便过来。

郁书瞳虽然心里不是很乐意,但是,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自然是乖顺点头。

公务要紧,她也已经基本无碍了。

潇湘云走后,她打算睡一会儿的,杜希南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杜希南一脸嫌弃,“来看看你的糗样儿,整理个书卷也能摔断肋骨,本少爷真真只服你一人。”

郁书瞳气结。

她都摔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来说风凉话,心里对金如意说的“他其实是喜欢她”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

“杜希南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好歹我暂时也是你的未婚妻。”

暂时?

杜希南眼波动了动。

片刻之后,嗤然一笑:“说到未婚妻,我此刻前来就是有件事想跟你说明。”

郁书瞳看着他。

杜希南却卖起了关子,“你先告诉我,你还有哪些地方受伤了,让我乐呵乐呵,我就告诉你。”

郁书瞳汗。

乐呵乐呵?

她哪里受伤了,他乐呵乐呵?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除了肋骨,我就额头和膝盖稍微撞了一下而已。”她反­唇­相讥道。

杜希南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好吧,的确有些失望,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会让你比本少爷更加失望,本少爷心情就顿时好了。”

郁书瞳疑惑,“到底何事?”

杜希南看着她,眸­色­有些深,是郁书瞳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垂眸沉默了片刻,再抬眼,就又恢复了寻常的那副玩世不恭、纨绔的模样。

“虽然,本少爷知道,你巴不得嫁给本少爷,甚至不惜当着全体学友的面公开我们的关系,但是,你也知道的,你不是本少爷喜欢的那种,人笨得出奇不说,还比本少爷老三岁,这点本少爷真的不能忍……”

郁书瞳无语。

她几时巴不得嫁给他了?

不能忍的人是她好吗?

“所以呢?”她咬牙,告诉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

“所以,本少爷怕你越陷越深,决定跟你说清楚,我们两家的婚约早就解了。”

郁书瞳震惊。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们之间没有婚约了。”杜希南一字一顿。

郁书瞳怔了怔,犹不相信,“几时解的?”

她怎么不知道?

“就是本少爷去英王府的头一日,虽然是英王爷提出来的,但是,也正合本少爷的意,本少爷其实早就想退,却又碍于你是郡主……”

“等等,你的意思是,退婚是我爹爹提出来的?”

郁书瞳太意外了。

“是啊,但是,本少爷不是说了吗,英王爷是正遂我愿。”

对于杜希南死要面子的话,她也不以为意。

反正早已经习惯这个男人的一张损嘴,而且,此刻,她还在她跟他婚约已解的巨大惊喜中有些缓不过神。

她想了想,杜希南去英王府的头一日,也就是她皇兄到王府、并带她爹去京师看病的那一日。

所以,是她皇兄说服了她爹吗?

当然,此时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是自由身了啊啊啊啊。

幸福来得太快,她再一次感觉都了眩晕。

看来,今日这肋骨摔得真好啊,开心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来。

“杜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做过的最让我感激的事,就是此刻,谢谢你!”

她由衷地看着杜希南。

杜希南垂眸弯了弯­唇­,抬眼嗤之以鼻,“所以,以后再也不要说是本少爷的未婚妻了,影响本少爷的女人缘。而且,也不要再对本少爷抱什么幻想,听到没?”

“听到了,我保证,绝对!”郁书瞳开心地扬手,做了个起誓的姿势。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8】杜希南指了指她:“那你可要记住自己今日的话。”

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

“你的伤真的没事吧?本少爷可不想别人误会,以为是本少爷不要你了,你才会魂不守舍地从书架上摔下来受伤的,也不想别人说本少爷落井下石,你都伤得半死不活了,本少爷还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你打击你。”

郁书瞳真心无语。

论脸皮厚以及自我感觉良好,此男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

“放心,我真的没事,肋骨已经接好了,额头上跟膝盖上是小伤,额头上你看得到,能有什么事?”

杜希南瞥了她一眼,这才扬长而去。

他走后,郁书瞳一个人坐在那里又消化了一番他说的解除婚约这件事。

终于肯定这是真的,她就有些躺不住了。

这么激动的消息,她好想告诉潇湘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

按捺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按捺住,她撑着身子下床。

她其实就是肋骨断了有些严重,如今已经接好,然后,就是额头跟膝盖有些痛,并不是不能走路。

原本她是挺怕痛的,但是此刻心中太雀跃了,根本顾不上。

稍稍活动了一下发疼的膝盖和躺麻的腰身之后,她便护着痛,护着肋骨,缓慢地往外走。

她决定去清风堂找潇湘云,给他一个惊喜。

去清风堂要经过她们的寝房,她想起中午的时候被潇湘云赶走的金如意。

恐金如意担心,她顺路先回了寝房想跟她说一声。

另外,她也想将自己跟杜希南解除婚约的事告诉她,他们两人指不定有戏,哈哈。

只是,寝房里,金如意不在。

赵娉婷、李想、温素三人在,不知说着什么,特别起劲,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见她进来,就立马不说了,但是朝她投过来的目光特别奇怪。

她也懒得理几人,转身出了门。

清风堂在培训堂的最里面,她早就打听得清楚了。

抬手轻轻扶着肋骨的受伤位置,忍着膝盖上的痛意,她顺着四季常青的林间小道缓缓往清风堂而去。

此时天已经黄昏,晚霞透过树木缝隙投在小石子的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彩,漂亮极了。

她在想,等会儿见到潇湘云得先找个什么由头,总不能一见面就说这事,突然从旁边的花树后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她一怔,停住脚步。

细细听去,一男一女,一人声音熟悉,一人声音陌生,陌生的声音显得比较苍老。

她心中疑惑,迈近了两步,凝神听去,终于听清了两人争吵的内容。

她伸手扶住边上花树的树­干­,一张小脸一点一点失去血­色­。

******

潇湘云回到堂医室的时候,是晚膳过后。

天已经擦黑,远远地看着堂医室里亮着烛火,潇湘云有些意外,因为他已经支走了堂医跟何方。

难道是那个女人自己起来点的灯?

这也是他事情还没处理完,就先赶回堂医室来的原因。

他怕没人给她掌灯,也想问问她夜里想吃点什么,他让人去准备。

推门进去,却发现堂医室里静谧一片,矮榻上是空的,郁书瞳不在,唯有烛火摇曳。

他怔了怔,转眸瞥见她的布包还在,心想人应该没有走远。

难道是去解手了?

略一犹豫,转身出了门。

堂医室边上就有一处茅厕,他站在外面等了等。

一丝动静都没有听到,他又唤了两声:“郡主”。

亦无人应。

他再度回了堂医室,环视屋内,心中疑惑,不知人去哪里了。

难道回寝房了?

刚准备再次出门,蓦地瞥见桌案上,他下午喝水的杯盏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他眸光一敛,上前。

【阁主,见到字条后请到书籍轩来一趟,我在那里等阁主,有件事想对阁主说。】

潇湘云轻皱了剑眉,这家伙在书籍轩里伤成这样,这才多长时间,又往那里跑。

而且搞得神秘兮兮的,有什么事这里不能讲?

将字条拢入袖中,他转身出了门。

书籍轩的门没有关,墙壁上的烛火也亮着,潇湘云径直走了进去。

因为书架众多,且书籍也多,视线很受阻,堆码的书籍缝隙间,他隐约能看到一小截女子黑发垂至腰间的背影。

眼波动了动,他脚下不停,白袍轻荡,稳步走过去。

女子似乎也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小跑着迎过来。

两人在一个书架的拐角处相遇。

女子笑着出声:“舒瞳,你来了……”

话未说完,笑容却是一滞。

睨见对方,潇湘云也是愕然怔住,意外。

不是郁书瞳!

赫然是金如意!

“你……”

“阁主……”

震惊之余的两人同时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潇湘云眉心微拢,抬眸探目四看,“郡主呢?”

“不知道,”金如意轻抿了­唇­瓣,温顺地摇摇头,“她留了张字条给我,让我来这里,我便来了,并未看到她。”

潇湘云呼吸一滞。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49】字条?

给他留字条,给金如意也留了字条?

“字条给我看看。”

感觉到他的声线有些绷,金如意疑惑地将手中字条递给他。

潇湘云伸手接过,快速展开。

【如意,见到字条后来一趟书籍轩好吗?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潇湘云眸光微敛。

虽然口气不同,但是跟留给他的内容几乎一致。

有什么东西朝脑子里一撞,他感觉到呼吸骤紧。

难道……

眉心一跳,他抬眸看向金如意,“今日傍晚到现在,你们见过面吗?”

金如意有些莫名地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潇湘云没有回答,将手中字条递还给她,便迫不及待转身,大步往外走。

金如意一愣,看着他白衣蹁跹的背影,连忙拾步追了上去:“阁主。”

潇湘云脚步停住。

金如意眸­色­一喜,以为潇湘云是因为她的追唤所以停了下来,盈盈举步上前,“阁主,我正好有话要……”

话未说完,她面上一滞。

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她看到门口一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约她来此的郁书瞳。

金如意转眸看向潇湘云,发现潇湘云的目光早凝在郁书瞳身上。

垂眸弯了弯­唇­,心中略一沉吟,她准备含笑迎上去:“舒瞳。”

伸手准备扶对方,却是被郁书瞳微微一后退避过。

金如意怔了怔。

潇湘云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黑眸幽深,凝着郁书瞳。

郁书瞳就在他们二人前面站定。

小脑袋微微低着,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是在低头考虑该怎么说,也像是不想他们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在整理自己的心情。

片刻之后,才缓缓将头抬起来,与此同时,嘴角也慢慢牵出一抹如花笑靥。

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红得厉害,像是大哭过,且哭得时间不短。

金如意眉心微拢,转眸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却并未看她,面上也未有任何表情,目光自始至终,都一瞬不瞬凝落在郁书瞳的脸上。

郁书瞳徐徐开口。

“将二位约过来,我是想当面跟二位道个歉,对不起!”

说完,郁书瞳对着两人鞠下身子。

因为牵扯到肋骨,郁书瞳躬得很慢很艰难,但是,还是很痛,太痛了,低头的瞬间,眼泪一下没忍住吧嗒滚落。

潇湘云皱眉上前,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强行止了她的动作。

“才下午接的骨,做什么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一旦错位,有什么后果?”

郁书瞳含泪笑笑,拂掉他的手,再次后退一步,“把话说完我就走。”

潇湘云轻抿了薄­唇­,落空的手缓缓攥住。

金如意看着她,没有做声。

郁书瞳继续:“跟二位道歉,是因为我并不知道你们是未婚妻和未婚夫的关系,我差点就破坏了你们,对不起。”

金如意浑身一震,愕然。

她惊错地看着郁书瞳,难以置信。

末了,又再度转眸看向潇湘云,潇湘云却并未有任何震惊和意外,一丝都没有,眸­色­却极深极深。

“你……怎么知道的?”

金如意略带试探地开口。

郁书瞳垂眸轻嗤,并没有正面回答。

“想想,这世间的事,真的很好笑,我跟杜希南婚约早就解除了,我却一直以为自己有婚约,还一直挂在口上,殊不知,真正有婚约的人,才不会像我这样,只会彼此心照不宣,对外人守口如瓶。”

金如意面­色­微微一滞。

潇湘云紧声开口:“这件事……”

似是试图解释,却是被郁书瞳打断:“什么都别跟我说,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厉声说完,语气缓了几分,继续道:“此番我只是想真心地跟你们道个歉,并且有几个问题,想当面问一下如意,不对,意如,金意如,或许不姓金,这些也不重要。”

想想自己曾经为了她金如意这个名字被李想温素她们嘲笑,还跟她们二人大打出手,她就觉得讽刺。

金如意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你怎么知道这些?”

郁书瞳笑:“幸亏知道,不然错得更离谱。”

“你想问什么?”金如意的声音有些哑,或者说,有些心虚。

郁书瞳本就不是藏掖得住的人,更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话中有话,语带深意不是她作风,似是而非地憋到现在已是不易,­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既然你跟赵娉婷、李想、温素她们一样,认为我又蠢又笨,又傻又白痴,年纪不轻、心智却幼稚得很,连阁主的一个小指头都配不上,你做什么要虚伪地跟我说,我很好?所以,你说的,我会替朋友出头,我会伸张正义,我会尊重他人,你都是违心地说的对吗?”

金如意面薄如纸,彻底失了血­色­。

眼底掠过慌乱,她有些无措地看着郁书瞳:“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听……”

“是!”见她支吾半响,郁书瞳直接将话接了过来,“我很不巧地听到了你跟你父亲的对话。”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0】不,不应该叫对话,应该是争吵。

黄昏时,她去清风堂的路上,经过林间小道时,听到的争吵声,便是他们父女二人。

若不是亲耳所闻,若不是很熟悉金如意的声音,她简直不敢相信是她。

平素金如意给她的感觉就是那种很乖的,很温顺的,很听话的,很斯文的,不多事的,很通情达理、很义气、很够朋友的女子。

然而,她却见识到了另一个她,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她。

俨然就是第二个赵娉婷,甚至更甚。

前面他们父女二人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她听到的时候,她父亲正在数落她,说她没用,潇湘云就在眼前,她都不能抓住。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知道她的名字叫意如,因为她父亲是这样叫她的。

她很生气,让她父亲不要管,她说,潇湘云不是一般的男人,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她有自己的方式。

她父亲说,她的方式难道就是乖乖地将潇湘云拱手送人、让别的女人捷足先登,然后,她还不知所谓地跟那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做朋友?

她知道她父亲说的那个女人是她。

她永远都记得当时金如意发出的一声冷笑。

到现在,还依旧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划过她的心头。

金如意说,就凭那个女人,她那么蠢那么笨,那么傻那么白痴,年纪一把,脑子不长,心智幼稚得可笑,这样的女人,连潇湘云的一个小指头都配不上,又何足为惧?

说实在的,当时,听到这一段话时,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金如意是不是不是说的自己?她是不是说的别人?

因为,因为,她跟她那么要好,她一直以来都对她那么好,她们是那么那么好的好朋友。

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金如意从未将她当过朋友。

原来,金如意从来都瞧不起她。

而知道她跟潇湘云有婚约,也是金如意自己说的。

金如意的父亲说,听说那个女人是个郡主,人家身份可是摆在那里,不可掉以轻心。

金如意说,郡主有什么了不起,培训堂里也没有人将那个女人当回事,何况,她是跟潇湘云有婚约的人,换句话说,她是潇湘云的未婚妻,潇湘云是她的未婚夫,这层身份可是十个郡主都比不上的。

她父亲说,别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婚约都定了快十年了,潇湘云年纪那么大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当初的约定也是十年后成婚,但是,这十年间,潇湘云可是从未提过这件事,甚至从未去看过她。

金如意说,那是因为他们基本没有见过面,如今见面了,她有信心俘获他的心。

她说,潇湘云不是一般的男人,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所向披靡,形形­色­­色­的女人都见过,定然不会喜欢那种又傻又笨,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一定会喜欢文静有内涵的,需要慢慢品的女人。

她还说,潇湘云对她肯定是好的,因为她被罚去膳房劈柴,就劈了一日,第二日潇湘云来了培训堂,主事的就放过她,没让她劈了,肯定是潇湘云的意思。

当时听到金如意说这些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傻。

她还一直担心金如意连斧头都拿不起,劈柴太辛苦,还想过偷偷跟她换,让金如意去整理书卷,她去帮金如意砍半日柴。

若不是何方时不时去书籍轩突击检查,怕被他发现,她真的就换了。

却原来,根本无需她­操­心,早有人怜香惜玉,暗手­操­作了一切。

还有,也就是今日,她才知道,潇湘云一直说在等人,原来等的就是金如意她父亲。

因为她听到金如意的父亲说,也不知道潇湘云此次约他前来所为何事?

金如意说,或许就是为了他们婚约的事吧。

“我跟我爹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你怎么可以偷听人家讲话呢?”

金如意骤然出声,将郁书瞳的思绪蓦地拉了回来。

见金如意原本煞白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青,郁书瞳嗤了嗤。

“我说了,不巧听到,并非偷听,再说了,你们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怕别人偷听。”

金如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没有接话。

郁书瞳红着眼睛看着她,没再多说,她想,她心知肚明。

缓缓转身,她拾步准备往外走,却是被紧步跟上的潇湘云一把攥了手腕。

“这件事……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郁书瞳再次将他的话打断,见潇湘云轻拢了眉心,似是有些无奈,她又开口道:“我就问阁主两个问题。”

潇湘云黑眸如墨,看着她。

“第一个问题,阁主是不是有婚约在身的人?第二个问题,阁主的未婚妻是不是她?”

潇湘云薄­唇­动了动,无言以对。

郁书瞳便将手腕自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她不想跟他多说,也不想多问,更不想对他有任何指责。

毕竟他又没对她表达过什么,更没承诺过什么。

可就是因为他的不表达,他的不承诺,又加上他是有婚约在身、甚至未婚妻就在侧的人,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其实就是跟所有人一样,觉得她蠢笨,觉得她傻,便故意来撩拨她、玩她,而又不需要承担责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1】

转身,她再度往外走,心里越想越委屈,瘪瘪小嘴,想忍住,愣是没抑制住,泪如雨下。

潇湘云看着她背脊挺得笔直,依旧难掩一双瘦削双肩薄颤的背影,大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郁书瞳低着头,不看他,欲从他的左边过去,他便也朝左边迈出一步,她打算从她的右边过去,他又身形一动,拦在了右边。

郁书瞳本就又气又委屈,见他现在还不让她走,更是又恼火又急,怎么也过不去,一跺脚,却不想又牵扯到了膝盖上的伤,痛得她小脸一白。

最终,毫无办法的她伤心无奈地哭出声来。

“你做什么?”她瞪着他哽咽。

“你听我说……”连潇湘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简单四字的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郁书瞳连声拒绝:“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听不要听……”

不仅连连重复着,一双手还死死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潇湘云有些无奈,低声诱哄她:“别使­性­子。”

“我就不听不想听,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要听你们说!”

郁书瞳继续捂着耳朵,边哭边说,一副难过到快要崩溃的样子。

潇湘云眉心深蹙,上前一步,郁书瞳便吓得后退了两步。

见她如此,潇湘云只得停住脚。

“那……我送你回寝房。”

细胳膊细腿的,身子本就羸弱,何况还伤着,需要静躺,这样闹着对身子恢复很不利。

“不要你送,我自己能走。”郁书瞳自是不让。

潇湘云执意:“你刚接骨不久,不能一直走动。”

说完,作势上前就准备将她打横抱起,郁书瞳吓得连忙避开。

人也火了,边哭,边发脾气:“说了不要你送,就不要你送,你若是再强迫我,我就……我就……我就将肋骨重新敲断!”

说完,还气鼓鼓地抡着小拳头,一副随时都要捶上自己肋骨的姿势。

潇湘云虽然知道她只是气不过吓唬他,不会真的捶上去,但是,他还是不敢赌,不敢冒险。

毕竟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做得出。

所以,他只得作罢。

郁书瞳一瘸一拐,缓慢地走了出去。

待她出了门,潇湘云才拾步跟在后面。

终是不放心,她不让他送,他就远远地跟着。

“阁主……”金如意追了两步。

潇湘云回头,瞥了她一眼,只一眼,便收了目光,脚步未停,继续跟了上去。

金如意心口一颤,被他眼中的寒芒吓住,彻底僵在了原地。

******

郁书瞳回到寝房,赵娉婷、李想跟温素三人正在盥洗。

见她哭着回来,三人互相看了看,皆一脸嘲意。

郁书瞳不理会她们,也不憋着自己,只当三人是空气,一边放声哭着,一边铺被子,然后,也不盥洗,就直接躺进被褥睡了。

“看来,娉婷姐的消息是真的,阁主真的有未婚妻,不然某人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当然,也不看看娉婷姐是谁,她得到的小道消息几次有假过。”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小姐,竟然那么有福气!”

“不管是哪家的小姐,只要不是那个徒有一个郡主身份的傻瓜,我的心里多少还能有些平衡。”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已压低了音量,但是,躺在被褥里的郁书瞳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傍晚她回寝房的时候,三人原本在说话,她进来后三人就不说了,还目光奇怪,当时就是在说这件事吧?

她伸手拉上被褥,将脸蒙住。

******

金如意几时回来的,她不知道,反正早上起床的时候,金如意在的,正在洗漱。

见她起来,还笑着跟她打招呼:“舒瞳。”

郁书瞳没睬她。

她做不到假惺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一旦伪善的面纱被揭下,她无法做到什么事都没发生。

赵娉婷疑惑地看着她们两人。

李想跟温素从膳堂里回来,还未进门就激动地喊赵娉婷:“娉婷姐快去膳堂用早膳,平日都是清粥馒头,今日太阳从西边起来了,竟然是大骨汤,快去!”

大骨汤?

赵娉婷跟金如意都怔了怔。

郁书瞳埋首在铜盆里洗脸,洗完脸,简单地梳妆了一下,便拿着碗出了门。

打了一碗大骨汤和两个包子,郁书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正低头吃着,杜希南端着早膳坐到了她对面。

“我家如意呢?”杜希南问。

郁书瞳抬起头。

杜希南眸光一敛,被她红肿的双眼吓到:“你怎么了?”

郁书瞳没理他,继续喝汤。

杜希南凝着她,忽然低头朝她面前一倾道:“难道是听到跟本少爷解除了婚约,难过得哭了一宿?”

郁书瞳横了他一眼,没做声。

杜希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自我感觉良好地劝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虽然你不是本少爷的菜,但是,你吧,自身条件也还行,有几分姿­色­,人虽然笨点,但也单纯,放心,能找到一个比本少爷只差一点点的男人的。”

“你真的喜欢金如意?”郁书瞳骤然开口。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2】杜希南一怔,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却也只是愣了一瞬,他便扬眉点头:“是啊,怎么?你有意见?”

末了,又自顾自道:“你有意见也没用,谁也阻止不了本少爷追求心中所爱的决心。”

郁书瞳低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杜希南。

“你还是趁早放下吧,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

虽然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其实想想他也就是一张嘴讨嫌,人并不坏,而且,在告诉她婚约已退这件事上,她还是感激他的。

最重要的,她已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泥足深陷后才知道的人,个中痛苦,她已尝够,她不想他也步她后尘。

杜希南很意外,一双桃花眸眸­色­转深,凝进她的眼底,“谁的未婚妻?”

郁书瞳没做声。

她觉得告诉他金如意已是名花有主的人就可以了,其他的,没有必要说。

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那一双男女那般的守口如瓶,她不能在这里大嘴巴。

“潇湘云的?”

杜希南何其聪明一人,见郁书瞳这般反应,心里面当即就有了答案。

郁书瞳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震惊之余,不知该如何回应。

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杜希南也没有再追问,但是一向纨绔轻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郁书瞳以为他是因为金如意有婚约的事心情郁结,觉得自己有些残忍,生生掐断了人家心中的希望,但是,让她就这样任由他一头栽下去而坐视不管她又做不到。

虽然自己心里已是难过到了极点,她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不是说,自己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吗?所以,你要相信,一定会有个更好的人在等着你。”

杜希南眸­色­更加深郁,凝目看着她双眼红肿、小脸委屈伤心,一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饶是如此,却还在试图安慰他,他忽然手腕翻转,反手将她的小手裹住。

“最后那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第一次,他跟她用“我”,平素都是自称本少爷。

郁书瞳怔了怔,没想到他如此。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背的大手带了几分力度,她才如梦初醒,连忙将手自他的掌心抽出。

“快吃吧,马上要上课了。”

******

第一堂课是生意心里课。

郁书瞳跟金如意平素都是同进同出,坐在一起,今日她先到,也不想再跟其同桌,便重新找了个位子。

她一坐下,杜希南就坐了过来。

“既然都是失意之人,同病相怜,我们就先彼此慰藉慰藉吧。”

她也没心情赶他,就任由了他去。

人陆陆续续地到,金如意也来了,看到他们两人坐一起,怔了怔,并未说什么,一人沉默地走到他们后面的位子坐下来。

郁书瞳也不睬她,就好像从不认识。

生意心里是第一次上,听说是由田副堂主给他们上课。

然,走进来的人却是让全场震惊了,赫然是潇湘阁阁主潇湘云。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3】郁书瞳也怔了怔,没想到是他。

男人白衣翩翩,脚步稳健,从门口走入的同时,凤目微微一扬,扫向全场,目光在郁书瞳这边三人身上微顿,只一瞬,又收了回去,走上前台。

原本闹哄哄的课堂瞬间静谧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除了郁书瞳。

她微微低敛着眉眼,看着自己面前桌上的笔砚。

潇湘云眼梢轻掠,再次扫过众人,缓缓开口:“田副堂主临时有事,让我给他暂代一堂课。”

大家自是都很开心。

就像曾经何方说的,能见到这个男人,已是非常不易,何况是听他亲自授课,那种激动,简直无异于得他真传。

也未做太多停顿和开场白,潇湘云交代了一句因由便直接开讲。

“所谓生意心理,就是站在客人的立场,真正进入客人的内心世界,感同身受,了解对方的需求,真正达到与客人的共鸣,换句话说,就是将心比心,从而得到生意上的收效。”

全场众人都认认真真听着这些比较理论化的言语。

包括郁书瞳。

只不过她的思绪有点飘。

感同身受,将心比心,呵呵。

“人有很多心里,通常情况下,人­性­都具有普遍­性­,充分利用好这些大众都有的心里,可以收到生意上的最好成效。”

潇湘云不徐不疾侃侃而谈,眼角余光始终落在一处。

“比如,我现在就问大家一个问题,有人卖苹果,十文钱五斤,另一人也卖苹果,五斤十文钱,你们愿意买前面一人的,还是买后面一人的?”

问题抛下,有人哗然,有人低低议论。

潇湘云扬手一指,随随点了一人:“你会买谁的?”

那人起身,挠挠脑袋:“难道是我听错了?这两人的价格是一样的吧,都是两文一斤。”

不少人点头。

的确,都是一样的价格呀。

如果苹果没有好坏,也是一样的,那么买谁的都一样。

然而,也有人有不同的意见,纷纷举手。

潇湘云指了一人。

那人起身回道:“我会买五斤十文钱的那个,也就是后面那人的。”

“为何?”潇湘云问。

“因为虽然价格是一样的,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后面那人的便宜,第一人的,十文钱才能买五斤,而他的,五斤才只要十文钱。”

那些举手的人都点头赞同。

潇湘云弯了弯­唇­,示意两人都坐下。

“对,这就是大众的心里,你们觉得是一样的人,并非是因为理智,而是因为我说的这个例子数目好计算,两种表达方式,都能一目了然两文一斤。如果是不好计算的,这个方法就特别凑效。”

“比如,苹果163文钱19斤,跟,苹果19斤163文钱,绝大部分人会选择后者,因为人的脑子并不能在第一时间计算出每斤多少钱,而第一反应,肯定会觉得19斤才163文钱便宜。”

“所以,我们做生意在吆喝的时候,在跟客人介绍的时候,在挂标语的时候,都要考虑到这一点,一定要将数量放前面,价格放后面,实验证明,这会大大提升物品的卖出率。”

大家各自想想,都觉得这话太有道理,皆难掩崇拜之情,就像是取得了真经一般。

纷纷执笔做笔记,将潇湘云的话当至理名言记下来。

就连心神有些不同步的郁书瞳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

平素从未注意到这些,被他一说,还真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原来阁主教给我们的生意经就是欺骗呀。”

众人大骇。

郁书瞳也呼吸一滞,侧首看向身侧男人。

是的,出声之人就是坐在她身边的杜希南。

所有视线都凝在杜希南身上,潇湘云也是眼梢轻抬,朝他看过来,面­色­并未有多大变化。

杜希南挑挑眉,“难道不是吗?我记得在何先生的课上,阁主跟我们说,一切规矩都是建立在诚信之上,诚实很重要,欺骗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可是,今日阁主又教我们去利用这些文字游戏欺骗客人,请问诚信何在,诚实在哪里?阁主这不是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吗?还是说,阁主就喜欢对人对己两套标准,要求别人诚信、诚实,自己可以招摇撞骗?”

全场惊错,为杜希南不怕死的言辞。

这分明是挑衅啊。

可这也分明是太岁头上动土啊。

郁书瞳亦是微微蹙了蹙眉,心里为杜希南捏了一把汗。

潇湘云面­色­波澜不惊,眸­色­却转深了几分,扬落在杜希南身上,薄­唇­轻启。

“首先,这不是欺骗。十文钱五斤苹果,跟五斤苹果十文钱,都是十文钱,又不是五斤苹果十二文钱,换句话说,从客人钱袋里掏出来的钱是一样的,并未多收一毫一厘,何来欺骗?”

“所以,在阁主的眼中,有金钱上的损失才叫欺骗,而欺骗感情就不算欺骗?”

他的话音刚落,还未说完,杜希南的声音就紧接着其后响了起来。

全场再次一片抽气声。

郁书瞳汗哒哒。

杜希南的声音还在继续:“欺骗客人误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实则空欢喜一场,难道不是欺骗感情?”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4】杜希南口气灼灼,斜睨着潇湘云,几分纨绔,几分讥诮嘲讽。

全场静谧,鸦雀无声。

潇湘云何等睿智聪明之人,怎会不知道他一语双关、为了什么而挑衅。

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

“我再次强调一遍,这不是欺骗,这只是换一种表达方式而已,‘感情’一词何其珍贵奢侈,岂能这般轻易定义?只是买个苹果而已,或者说,只是买个物品而已,如果这就被认为是感情,那么这位学员对感情的定义也未免太过浅薄了些,或者说,这位学员的感情太泛滥了些,毕竟人一生中要买那么多东西呢,可能每日都在买,难道每日都在动感情?”

杜希南脸­色­转白。

众人不得不感叹,果然姜还是老得辣啊。

还以为潇湘雨会被问住,毕竟按照杜希南所说,确实此次与上次授课有自相矛盾之嫌,没想到他竟是随随一句就轻易反驳了过来。

而且,还是如此气定神闲。

杜希南袍袖下的拳头攥了又攥。

他怎会听不出这个男人除了反驳他的话,还在暗讽他对待感情的态度。

张嘴,正准备问对方,那在他眼里,什么才算感情,却是被边上的郁书瞳轻轻拉了衣袖。

侧首,对上郁书瞳微微摇头央求的眼神,他抿了抿­唇­,只得作罢。

一场暗战就这样结束,潇湘云瞥了两人一眼,继续上课。

“方才告诉大家的是,我们做生意在吆喝的时候,在跟客人介绍的时候,在挂标语的时候,要注意的客人心理。现在,我跟大家讲的是,在客人还没有任何意向,我们初步询问客人的时候,如何利用客人的心理,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引导客人去达成生意。”

潇湘云语速平缓,清醇如风,面­色­温润,似乎丝毫没有受方才那件事的影响。

众人也很快收回神来,专注听讲。

潇湘云声音继续:“为了让大家明白我上面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跟刚才一样,举个简单的例子。”

眼尾微微一扬,扫过全场。

“比如,你是做早膳生意的,我这里说的早膳生意不是指单一的包子铺,或者粥铺之类的,而是指品种比较多的,有选择的早点铺,换句话说,就是,既有馒头包子,也有油条稀粥的铺子,一个客人进来,通常情况下,你们会如何招呼?”

说完,潇湘云又扬手随随点了一人:“你说说看,如果是你,你如何招呼进来的客人?”

那人想了想,道:“我应该会先将他迎到空闲的座位,说客官请坐之类的。”

“嗯,”潇湘云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那人又想了想,“然后,会问,客官需要来点什么?”

“嗯。”潇湘云再次点头,扬袖示意那人坐下。

末了,又点了另一人,“如果是你,将客人迎入坐下后,会如何招呼?”

此人也给出了相同的回答:“我也会问他想要吃点什么?”

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

潇湘云­唇­角微微一勾,直接问道:“在座的,跟这个答案一样的人,请举手。”

众人纷纷举起手来。

通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都是这样问的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竟然只有两人没有举手。

郁书瞳和杜希南。

潇湘云自是也看到了,眼波微微一动,缓声开口:“二位有不同意见?”

郁书瞳怔了怔,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去想他的问题。

之所以没有举手,是不想对他的互动做出反应。

如今被问到头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刚准备胡诌一个,边上的杜希南已先她一步开了口:“她其实没有不同意见,只是不方便举手,因为举手会牵扯到肋骨上的伤,痛得厉害。”

郁书瞳汗。

这个男人倒是会替她找理由。

众人唏嘘。

又是这个杜希南,又是想搞事的节奏?

潇湘云眸­色­微深,扬袖示意大家将手放下来,瞥了郁书瞳一眼后,又眼梢一掠,睇向身侧的杜希南,薄­唇­轻启。

“那你呢?难道也没有不同意见,只是为了在郁书瞳面前故意表现,自己有多体贴地给她作伴?”

众人震住,没想到潇湘云如此直白。

郁书瞳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杜希南敛了几分眸光,广袖下的拳头再次攥了又攥。

这个男人果然厉害。

的确,他就是见郁书瞳没有举手,所以没有举手。

但是,他的这些心思被这个男人直接道出来,反而让他不好承认。

这个男人就是吃定了他这个心理。

略做思忖,他­唇­角一勾。

“当然不是,不过,我也没有不同意见。我之所以没有举手,是觉得,这个答案一定不是最佳答案。阁主何其­精­明一人,说句大不敬的话,阁主­精­明如狐,深谙生意之道,能看透世人心里,说好听一点,万人万事皆在阁主一手掌握之中,说难听一点,阁主轻轻松松就能将人骗得团团转,阁主怎么可能会问一个全员举手一致答对的问题,如此一来,阁主不是没什么好传授的吗?”

众人再次惊错,包括郁书瞳。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5】众人都冷汗涔涔。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难听了,不是有些,是太难听了。

也得亏潇湘云为人温润,换做常人,方才的挑衅,早已没有好下场。

可是,也不能将对方的好脾气当做自己变本加厉的资本,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收敛吧。

众人都大气不敢出,全场雅雀无声。

不知这一次这个翩翩如玉的男人会不会生气,能不能化解?

郁书瞳也是紧张地小手攥紧了身前的衣襟。

却听得潇湘云轻笑了一声,“首先,值得肯定的是,这位学员的逻辑是对的,的确,大家的答案肯定不是最佳答案,我之所以授,一定不是常人都会的东西,而是非正常情况下的东西,如果教的都是大家会的,你们来培训堂坐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对吧?”

一席话不温不火,徐徐逸出。

末了,又继续道:“另外,原本我不想说的,但是,为人师者,除了解惑,最重要的,是授道,所谓授道,乃授之以做人的道理,所以,我不得不很严肃地跟这位学员提出来,你为人太过偏激,方才妄自定义‘感情’一词,如今又信口开河‘欺骗’二字。何为欺骗?”

潇湘云扬目看向杜希南。

“如果你觉得做生意就是欺骗,用简单有效的方法引导大家上课,消化接受知识就是骗得你们团团转,那么,你的思想也未免太过狭隘了。”

虽然说出来的话字字珠玑,字字灼灼,但潇湘云薄­唇­一直微微扬着,并未有一丝愠怒。

声音不停。

“­精­明不是我的错,懂生意之道也不是我的错,会看世人心里更不是我的错,换句话说,这些是我的优点,再说明白点,你们花银子来培训堂,难道不是为了学­精­明之术,学生意之道,学世人心里吗?你们坐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杜希南终究年轻,被潇湘云一顿话搞得语塞。

鼻子里不服气地哼了哼,没想到什么有力的反驳之语,也不敢轻易出声。

面对潇湘云这样的男人,一不小心就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

潇湘云也没在这个问题上面多做纠缠,就说了这些话语之后,见杜希南没了声音,便继续上课。

“言归正传,回到方才的话题上,的确,大部分人肯定会主动询问客人的需求,想要吃点什么?其实,还有更好的,引导客人的方法。譬如……”

潇湘云顿了顿,所有人都凝神静听。

包括郁书瞳,甚至包括杜希南。

眼尾目光轻轻掠过听得专注的郁书瞳,潇湘云接着道:“譬如,你问:请问客官,是要小笼,还是来油条?”

说完,当即指了一人,“如果你是客人,我这样问,你会点什么?”

被问得突然,此人愣了一瞬,便按照自己的喜好回道:“油条吧。”

“嗯,很好。”

潇湘云点头,示意他坐。

缓步走下前台,清越的声音流泻。

“看到没,这位学员就选择了小笼跟油条中的油条,而不是我没有提到的、其实铺中也有的馒头啊,稀粥之类的,这就是引导,占主动权的引导。”

“或许你们还不是很能体会,说直白一点,就是你在客人还没有决定,还很茫然,或者很犹豫之前,你首先将选择摆在客人面前,往往这个时候,客人的第一反应就会跟着你提供的选择走,而忘了实际上还有第三种第四种选择。这样说,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也有少数人没怎么听懂。

潇湘云又举了个例子。

“又譬如,你是路边卖茶水点心的,有客人进来坐下,你如果问他,需要点什么吗,他或许会回答你,不用,我只是歇歇脚,可,如果你一上前就问,请问是来些点心还是来碗茶,他很大的可能就会随着你的引导,在你提供的选项中做出选择,比如,来碗茶。现在,懂了吗?”

众人再次点头,包括刚刚懵懂的那些人。

且甚是赞同。

一联想实际情况,还真的是如此呢。

潇湘云继续道:“所以,这里就有些诀窍,比如,你们可以将比较贵的,放在选项里,也可以是比较特­色­的,还可以是你库存多的,需要消耗掉的等等都可以,这个就看你的具体实际情况。”

大家又纷纷认真做下笔记。

忽然,有道熟悉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

“阁主方才说,做为师者,授道解惑是职责,那么做为弟子,自是要不懂就问,有惑就提。对于阁主的言论,我有两处不明,第一,将贵的、特­色­的、库存多的放在选项里引导客人消费,这样真的好吗?其实,这些可能并不是客人真正需要的,花钱买了自己并不真正需要的东西,与其说是被引导,倒不如说是被误导,阁主觉得做为商家,这种行为道义吗?”

说完,也未等对方回应,继续道:“第二,我觉得这个方法只适合那些左右逢源、摇摆不定、喜欢脚踏两只船的­性­子的人,如果一心一意,立场坚定,又岂会被人一句话就给引导?一早就很确定自己是要吃馒头的人,就算问是来小笼,还是油条,也只会很肯定地回答对方,都不要,我只要馒头。比如阁主,我想应该就属于后者,对吧,都能除去巫山不是云,可见是个多么专一的男人,又岂会被人轻易左右?阁主说呢?”

众人汗啊汗。

是的,说话之人就是杜希南。

都道事不过三,这个杜希南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潇湘云对着­干­。

关键是,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真是锲而不舍、勇气可嘉。

到底意图何在啊?

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还是对他们的阁主有意见啊?

郁书瞳也是有些无语。

她虽然蠢笨,但是,杜希南话里话外的含沙­射­影,她还是多少听了些出来。

桌下她轻轻踢了踢杜希南的鞋子,希望他不要再这样。

但是,杜希南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理都没有理她,只扬着脸,看着长身玉立在前面第一排和第二排过道间的潇湘云,等着他的答案。

也不是他一人等着答案。

是全场众人都等着潇湘云的反应。

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好脾气的男人到底能不计较到什么程度?

当然,更想知道的是,他又会如何­精­彩地、轻松地将这份刁难化解掉?

今日这堂课,真真是­精­彩,课讲得­精­彩,这两个男人间的­唇­枪舌战也­精­彩。

全场静寂。

潇湘云面­色­始终波澜不惊,他轻瞥着杜希南,凤目黑曜琉璃一般,虽同样看不到一丝微澜,却深邃似潭。

薄­唇­轻启,正欲说话,却有一道女声蓦地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杜希南,你一直这样钻牛角尖,影响大家正常上课,你的这种行为难道就道义吗?再说了,阁主只是教我们怎样更好地做生意,将生意做大,你一直帽子乱扣,你这样又道义吗?我们之所以坐在这里,本就是为了学习如何做生意,如何能将生意做得不亏本,如何将生意做得赚钱,阁主教我们良方有问题吗?我们又不是来学做大善人的,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自己的言论妥不妥当?当然,你可能不是为了学做生意来的培训堂,而是为了个人私情、为了某个女人才来的这里。但,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坐在这里,起码的公德心应该有,阁主能亲自授课,何其不易,别再影响我们大家听讲好吗?”

女子声音不大,却是一口气说完。

众人震住了。

因为太意外。

就连郁书瞳都没有想到。

果然,情爱的力量是伟大的。

平素那么文静内敛的女人,虽然,她知道是装出来的。

但是,没想到,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如此巧舌如簧、咄咄逼人,就为了维护潇湘云。

是的,出声之人就是金如意。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6】众人唏嘘。

果然人不可貌相呢,那么斯文柔弱的一个女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勇气跟胆量,让他们在座的男人都汗颜。

潇湘云面­色­无波。

杜希南蓦地侧身回头,一脸受伤地看向坐于身后满面正气,一身凛然的金如意。

委屈道:“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知道我是为了个人私情、为了女人,你做什么还要这般伤我的心、一点自尊都不给我留?”

那怨念的小眼神简直了。

众人莫名。

包括金如意。

只不过,众人莫名的是,上次不是说这个男人跟郡主郁书瞳有婚约在身吗?所以,当听到为了个人私情、为了女人,自然想到的是为了郁书瞳。

可此刻又对金如意撒娇放电是几个意思?

而让金如意莫名的是,难道这个男人还不知道她跟郁书瞳闹僵的事,还将她当做好朋友,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藏匿隐忍太久,是时候出手争取自己的东西,她便如此做了,其他的一切她已然顾不上。

嗤然轻笑,她继续道:“自尊不是靠别人留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为了表现自己找存在,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影响大家上课,你倒是有勇气得很,为何连跟自己喜欢的女人表白你都不敢?”

杜希南也不生气,低低一叹,甚是苦恼的模样。

“哎,我并不是不敢,而是有苦衷,不想给对方造成困扰,毕竟对方是有婚约的人。”

众人再次怔住。

他自己不是也是有婚约的人吗?

而且,他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啊。

难道说,他喜欢的女人不是他的未婚妻?

而他喜欢的女人又是别人的未婚妻?

不会吧?

这也太乱了吧?

金如意也懵了懵,没怎么听懂?

只有郁书瞳听懂了,她伸手再次轻轻拉了拦杜希南的袖襟,让他适可而止。

杜希南没有理会她。

她又睨向另一个当事人潇湘云。

潇湘云面­色­沉静、薄­唇­轻抿,一副也不打算开口,也不准备阻止的样子。

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中,杜希南再度开口:“好,既然今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金姑娘也鼓励我表白,那我就豁出去了。”

原本他只是侧身扭着头的,突然站起来,直接转过身,面对着金如意,一字一顿道:“如意,我喜欢你!”

全场震惊。

连金如意本人都惊错地睁大眼睛。

郁书瞳蹙眉,心中低叹。

哎,终究没有拦住这个男人。

虽然爱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她都已经跟他说了金如意有婚约,且他自己也已经猜出来是潇湘云,他做什么还要这样冲动表白?

面对潇湘云这样强大的对手,金如意的心思又根本不在他身上,这样孤注一掷的后果,只有一个。

只会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最后的一点自尊都会输掉。

再度抬眼看向潇湘云,发现他淡若秋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静观着这一切。

杜希南的声音还在继续,对着金如意。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一直对阁主出言不逊的原因吧?”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7】金如意还未从那份惊错中回过神,又听到杜希南的声音接着道:“是的,我嫉妒他,嫉妒跟你有婚约的男人,为何不是我,而是他?”

一句话如同平底惊雷,在众人的耳畔炸响。

众人震住。

一个一个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们的阁主,跟金如意有婚约?

金如意是他们阁主的未婚妻?

这……这……

连赵娉婷、李想、温素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绝对不会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金如意算是个什么东西?

郁书瞳虽然蠢笨,至少有个郡主身份摆在那里。

金如意虽不知身份,看那样子也绝对矜贵不到哪里去,怎么配得上潇湘云这样的男人?

所有人都看向潇湘云,几乎都是震惊之后求证的眼神。

包括终于回过神来的金如意,亦是转眸看向他。

与大家所不同的是,她不是求证,她是在看潇湘云的反应,看潇湘云的表情。

心跳突突,一下比一下快,有很多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最为强烈的,当然是激动。

她应该感激杜希南的,将她不能亲自公开的秘密给捅了出来。

她早就想昭告天下了,苦于潇湘云不说,她也不敢惹他反感。

现在好了,目的达到了,还跟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不,应该说,不仅目的达到了,她还是被动的受害者。

强自抑制住满腔喜悦,她轻咬着­唇­瓣,有些委屈担忧地看着潇湘云。

潇湘云略略垂眸,优雅的掸了掸袍袖袖襟上的虚尘,压根没看她。

她的心中一瞬间又是各种念头闪过。

他不高兴?

几乎未做思忖,她当即就做出反应,愤然转眸,看向杜希南,冷笑道:“杜公子请自重,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跟另一个女人说这种话,杜公子觉得妥当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因为她突然想起昨日在书籍轩,郁书瞳说过,她跟杜希南的婚约早就解除了。

她这般一说,岂不是给杜希南提供了澄清的机会?

果然,杜希南的声音紧随而起:“你说的未婚妻是郡主吗?我跟她的婚约早八百年前就解除了,如今,我是自由身,她也是自由身。”

众人再次震惊。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

有惊叹的。

高不可攀的潇湘阁阁主竟然有未婚妻,堂堂大齐郡主竟然被解婚,这消息真是一个一个都劲爆得很。

有猜测的。

猜测杜希南跟郁书瞳为何会解除婚约?

毕竟解除婚约对女方来说,影响是不好的,名声会受到损失。

堂堂郡主到底是差劲到什么程度,才会让男方解除婚约?不仅解除,还当面向另一个女人如此表达爱慕之情?

有怀疑的。

怀疑潇湘云跟金如意是否真的是未婚夫妻?毕竟只是杜希南在说,两个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承认。

特别是潇湘云,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看着议论纷纷、目光复杂的众人,郁书瞳默然低下脑袋,心中早已不是滋味。

金如意心中计较了一番,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准备说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潇湘云骤然开口,说在了她的前头。

其声朗朗。

“想必我今日若什么都不说,你们必定会好奇很久,也会各种乱想瞎猜,好,那我就告诉你们,不错,我的确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边说,边拾步往前走,白袍轻荡,衣袂翩跹。

全场瞬时寂下。

金如意眸光一亮,心中狂喜,脑中想到“终于”这个词。

他终于被逼得不得不站出来了。

他终于开口了。

终于……

太不容易了,她差点喜极而泣。

当然,她不能得意忘形,轻攥了袖襟,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静内敛。

郁书瞳头垂得更低了,在众人看不到的方向,苦涩地弯了弯­唇­。

潇湘云一直走到杜希南的边上,停住脚步。

金如意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就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鼓了鼓勇气,她抬眸,几分娇羞,几分紧张,几分激动,几分期待地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男人。

男人眼梢轻掠,瞥向与他比肩的杜希南。

­唇­角略略一勾:“眼光不错,是可塑之才。”

杜希南一愣。

众人也怔了怔,转瞬就纷纷明白了过来。

眼光不错,是说杜希南看上金如意么。

于是,大家落在郁书瞳身上的目光就变得更加或同情、或鄙夷起来。

想必,解除婚约,是因为看上了金如意吧?

看来,也没什么悬念了,杜希南说的真的是实情,这个男人的未婚妻就是金如意。

就在众人这般想着之际,男人清润如山风一般的声音又徐徐响起。

“之所以一直未曾公开,是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同时,也出于对我未婚妻的保护,可是今日种种,已是严重伤害到了她,我已无心上课,这堂课就上到这里,大家都请离开,我未婚妻郁书瞳留下!”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8】如果说方才杜希南说金如意跟潇湘云有婚约的事,如同平地惊雷,将全场众人震懵,那么,此刻潇湘云的话,那就完全可以用霹雳二字来形容。

所有人都错愕得目瞪口呆。

未婚妻郁书瞳?

郁?书?瞳?

这个男人说他的未婚妻是郁书瞳?是跟杜希南解除婚约的郡主郁书瞳?

不是金如意?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金如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面薄如纸。

杜希南一脸莫名,同样面­色­难看。

当事人郁书瞳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不,应该说,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完全傻了。

见大家一个一个都没回过神的样子,没有起身没有动,潇湘云眉心微拢,再次朗声道:“郁书瞳留下,其余人请先行离开!”

众人这才纷纷从怔懵的状态恢复过来,带着满腹的疑惑和震惊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为地离开教室。

赵娉婷、李想、温素三人更是一步三回头地一直去望站在那里未动的四人。

见金如意跟杜希南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潇湘云微微勾了勾­唇­角,眸­色­却并不友善。

“二位想留下?那要不,我们离开,给二位腾地方?”

此话虽用的问句,且问得委婉,但是,明耳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

意思就是,金如意跟杜希南不走,他就跟郁书瞳走。

我们?他跟郁书瞳是“我们”?

呵~

金如意苍白着脸弯­唇­:“阁主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潇湘云面­色­平静,声音淡然:“我并不欠你解释,你若想知道,可以问你父亲。”

金如意眼帘颤了颤,小脸由白转青,浓墨重彩。

都快十年的婚约,未婚妻本应该是她,突然之间变成了郁书瞳,他说,并不欠她解释?

那要怎样才欠她解释?

本想质问,可听到他说,可以问她父亲,她终是忍了下来。

轻轻咬了­唇­瓣,她眼眶泛红地看看郁书瞳,又看看潇湘云。

见两人,特别是后者,根本没有再跟她多说的意思,她只得强抑着伤心难过,暂且离开。

金如意脚步虚浮地走出教室之后,杜希南依旧没有动。

潇湘云没有再催他。

只不过,也不做声,就等着。

杜希南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侧首瞅了瞅一脸惊讶懵懂、还未缓过神的郁书瞳,杜希南剑眉微蹙,­唇­瓣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无声离开。

于是,偌大的教室便只剩下了潇湘云跟郁书瞳两人。

郁书瞳还傻在那里,小脸并未见多少血­色­。

潇湘云举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撩袍角跟她面对面坐下来。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桌案。

“你难道不想问我要一个解释吗?”潇湘云率先开了口。

郁书瞳长睫闪了闪,怔怔回神。

这话有些耳熟。

是方才金如意说过的吗?

不,金如意就是想要一个解释,这个男人没给。

缓缓凝起眸光,她看向坐于自己面前的男人,望进他漆黑如墨,也深邃如海的眼底。

“阁主觉得这样玩我有意思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59】说完,郁书瞳作势就要起身,却是被潇湘云伸手按住了肩。

他人高臂长,她又得护着肋骨处的痛,被他大手一按,她根本无法站起来。

鼓着腮帮子,她恨恨瞪向他。

“把手拿开!”

潇湘云自是不拿。

她就用手去拂,试图将其挪开。

没用,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像是铁钳一般。

郁书瞳气结更甚,直接挥动手臂,扭着身子想要挣脱。

潇湘云有些无奈,生怕她会牵扯到了刚接不久的肋骨,“你别乱动,听我先将话说完!”

“我不听我不听!”

这个­精­明如狐、巧舌如簧的男人,能掌握人的心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将死的说成活的,她才不要听呢,她不要上他的当。

“我很快,就几句话。”

“我也不要听,不听不听!”

郁书瞳摇头,喋喋说着,忽的­唇­上一重,男人蓦地倾身吻住了她。

郁书瞳脑中一嗡,瞬时不动了,也瞬时安静了,睁着大大的眸子,长睫颤抖,忘了任何反应。

潇湘云啄了一口,便缓缓放开了她,目光粘稠,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见她­唇­瓣一动,又要说话,他先她一步开腔:“再不听我说话,我就再亲你。”

语气并不硬,很温和,可是威胁霸道尽显。

郁书瞳还未发出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小脸上的表情也由错愕愤怒,变成了委屈,特别委屈。

她看着他。

潇湘云­唇­角略略翘了翘,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

可是他的表情落在她的眼里,让她以为他是因为歼计得逞,所以如此。

她再次赌气道:“我就不听,你再亲我,我就喊人,喊非礼!”

说完,作势就要起身,潇湘云却比她起身更快。

“你喊呀。”三字落下,一双大手直接捧住她的脸,再度倾身低头将她吻住。

郁书瞳汗。

以为她不敢是吗?

吃力地张嘴,准备喊,对方眉眼一弯,舌尖就顺势钻入了她的口中。

“唔……”

郁书瞳哪里还喊得出半个字。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上当,她羞恼地拿手推他。

他却硬是纠缠了一番,才微微喘息地将她放开。

“还听不听我说?”他问,声音暗哑,然后微微扬了眼梢,瞥扫了一眼教室,“门一关,窗一关,又有现成的桌案在,难保我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郁书瞳同样气喘吁吁。

口中他的如兰气息还在,­唇­瓣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而且,舌尖纠缠留下的酥麻也真实地绞着她的神经。

她在想他的话。

方才第一次,只是啄了一下,这一次,他就深入地惩罚了她,如果再不听,可能会真如他所言,变本加厉,做出更严重的事情来。

瘪瘪嘴,小眼神越发委屈,她不说话。

潇湘云瞥着她,双手松开她的脸,自袖中掏出一封信笺,展开,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甩了衣摆再次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修长的食指轻轻敲了敲信笺,“英王爷的字你应该认识吧?看看这是什么?”

郁书瞳怔了怔。

她爹的字?

垂目望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0】首先入眼的是信头的“婚约”二字,她心口一撞。

伸手一把将其抓起来,拿在面前,凝眸往下看。

字字入眼。

越看呼吸越紧,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她爹竟然……竟然将她许配给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难以置信抬头,震惊看向潇湘云。

末了,又再度垂目去确认,反复确认婚约上男方的名字。

是潇湘云没错。

再认真确认信笺上的字迹。

也的确是她爹的没错。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怔怔看着潇湘云,犹不相信,另一只没有拿信笺的手按向自己受伤的肋骨。

潇湘云意识到她的举措,眸光一敛,刚想阻止,却已然太迟。

“唉哟,好痛。”郁书瞳已痛呼出声。

痛得皱巴在一起的小脸还未舒展开,她又紧接着自言自语嘀咕道:“看来,不是梦……”

潇湘云:“……”

“这到底怎么回事?”郁书瞳依旧觉得有些恍惚,感觉到整个人在飘,好不真实的感觉。

“就那日,我跟你皇兄去英王府的那日,英王爷给我的,也就是你躲在我马车坐凳下的那一日。”

潇湘云避重就轻,简单回了句。

至于个中因由,他自是不能讲。

不论是他们让他假冒了陆长风的身份,还是郁书瞳真正的身世,都是绝对不能提一字的。

可郁书瞳也不是那么一句就能糊弄过去的。

“我爹为何突然这么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她原本还是有婚约的人。

潇湘云正想着如何解释,郁书瞳自己就给出了答案:“是不是我皇兄的意思?”

只有她皇兄有这么大的权利,而且能让她爹那么固执的人改变主意的,也只可能是她皇兄。

潇湘云自是当即点头:“嗯,是他的意思。”

这个锅就让郁墨夜来背吧。

想当年,他为了池轻,也背了不少锅,背的最黑的锅,还做起了人家的丈夫呢。

难得风水轮流转一回。

可是,闻见他的回答后,郁书瞳小脸上的神­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虽然她知道她皇兄是为了她好,但是感情这种事情,怎好勉强呢?

不能为了成全她,就利用自己君王的权利,逼迫他人就范。

潇湘云定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瞒着她,这么久都不承认。

那日,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跟杜希南有婚约,他都没有告诉她自己才是她未婚夫的事。

还有后来,他们两人独处,她一直强调自己是有婚约的人,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告诉她,却都对她只字不提。

甚至,她将他跟金如意约到书籍轩,当面对峙,那样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说。

今日,若不是杜希南闹事,将他跟金如意的事捅出来,想必,他也不会将实情说出来吧?

瘪瘪嘴,垂目,将手中婚书动作极大地折叠起来。

边愤愤而叠,边不悦地瓮声道:“就知道是他,不好意思,让阁主勉为其难,甚至还毁掉了阁主与金姑娘将近十年的婚约,我只能说声抱歉了,阁主放心,我会让我皇兄收回成命的。”

说完,还补了一句,“我会尽快。”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1】话落,作势就要起身,被潇湘云伸手握住了腕。

另一手有些头痛地扶额,他低低一叹,“你能不能不要听到风就是雨?”

郁书瞳怔了怔。

竟然说她听到风就是雨?

敢情是她的错了?

轻咬了­唇­,她没有做声,心中却更加委屈。

挣了挣,没能将手腕抽出来,她便也不再浪费力气,就倔强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看他,低着头盯着课桌的桌面。

“上面有花吗?”潇湘云问她。

虽是问句,却并不强硬,甚至还透着几分无奈。

“你管我!我喜欢看哪里就看哪里!”郁书瞳气鼓鼓道。

“那你也不要这样盯着一眨不眨的,眼睛不疼吗?”

“疼也是疼我,不关你事!”郁书瞳才不吃他这一套。

潇湘云笑着摇摇头,趁她不备,将她攥在手中的婚约抽了回来。

郁书瞳一惊,连忙伸手去抢,却被潇湘云轻松避开,拢进袖中,“这是英王爷给我的。”

抢不过他,身上又有伤,郁书瞳有些无力。

“随便你吧,反正等我让我皇兄收回成命,解除婚约,你那就是废纸一张。”

“君无戏言,为何要收回成命?”

郁书瞳鼓鼓腮帮子,“第一,我已经说了,不想勉为其难,第二,我不想成为阁主跟金姑娘之间的Сhā足者,第三,我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第四,我们之间不合适,第五……第五……第五……”

郁书瞳有些激动,第五了半天,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第五怎样?”

睨着她气恼娇憨的模样,潇湘云也不恼,心情反而被她愉悦到了。

郁书瞳气鼓鼓道:“第五我不喜欢你!”

潇湘云低低笑。

“你笑什么?”郁书瞳气结更甚。

潇湘云­唇­角弧度不减,“笑你傻。”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郁书瞳才不示弱。

潇湘云依旧不生气,笑道:“这句话估计要到下一代才能实现。”

郁书瞳没听懂,冷着小脸道:“什么意思?”

潇湘云挑挑眉,“意思就是,我潇家能被人说‘全家都傻’估计要到你成了我家的人后,生出一窝随你的儿女,才能实现。”

郁书瞳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又羞又恼:“你————”

这是便宜占了,还要说她傻是吗?

“我就是傻,怎么了?所以我才说了上面的第四点,我们不合适,你那么聪明,我那么傻,我配不上你。”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就连她曾经以为对她最好的朋友金如意不是也这样说的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难过起来,鼻尖一酸,眼眶都红了。

恐潇湘云看到,连忙低了脑袋。

潇湘云微微一声轻叹,举步走出座位,饶过两人之间的桌子,直接走到她的边上,双手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自己。

“看着我。”

潇湘云薄­唇­轻启,几分怜惜,几分无奈。

郁书瞳倔强地低首不抬。

心道,你让我看,我就看,偏不看。

可刚心中说完,下颌一热,潇湘云的大手直接将她的脸挑了起来,“你只负责保持初心,我负责聪明。”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2】郁书瞳怔住。

反应了一下他的话。

这句话虽然依旧在说她傻,但是……

他的意思是,他们两人是一个整体吗?因为他也要负责替她聪明。

而且,他也没有说她傻,而是让她保持初心。

所以……

心湖里的涟漪一层层激荡起来,她长睫轻颤,看着他。

恐又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鼓了鼓了勇气,决定主动问个清楚明白。

“你……喜欢我吗?”

问完,还是觉得难为情得不行,可偏生想低头、想别脸都不行,男人修长的手指就挑在她的下巴上,让她逃无可逃。

小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同样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看到潇湘云若有似无地挑了挑眉。

“不然呢?不然你以为近两年只招男员的培训堂做什么突然招女员?你难道以为我真的那么有闲心和时间,跑到这种地方来授课?还有,我是个生意人,并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你觉得,就你们交的那点学费,能有堂服穿,还带专人洗,有燕窝吃,还顿顿有­鸡­腿?”

郁书瞳有些傻眼。

心里的涟漪更是变成了惊涛。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因为我?”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本就又大又圆的一双眸子更是瞪成了铜铃。

“不然难道是因为我心烧、钱多?”男人不答反问。

郁书瞳汗。

心里面甜滋滋的,就像是吃了蜜一般。

这一切竟然是因为她。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呢。

天啦,哇哈哈,竟然是因为她,她有种被幸福一下子砸晕的感觉,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了。

哦,不对,她想起正事。

她还有好几个问题没有搞明白呢,不能对方几句甜言蜜语,她就晕头转向被迷惑。

要保持清醒!

伸手将落于她下巴上的大手挥开,她撅噘嘴,凝着小脸问道:“既然我爹早就将婚约给了你,你为何不跟我说?”

若说了,又岂会有后面那么些纠复?

至少她不会当众说自己是杜希南的未婚妻。

“方才的课堂上,我已经说了,因为要处理一些事情,也出于对你的保护。”潇湘云答道。

郁书瞳歪头想了想,他似乎的确说过。

“处理什么事情?退掉跟金如意的婚约吗?”

潇湘云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郁书瞳却是秀眉蹙得老高,“那我岂不就是成了Сhā足者,活活拆散了你们?”

说完,又很郁闷地嘟囔道:“而且这样,岂不是也让你成了辜负盟约的男人?”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不想成为横刀夺爱之人,更不想他成为背信弃义之人。

潇湘云摇摇头,“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至于我,那些虚名和眼光我从未放心上。”

末了,又接着道:“这些年,包括这次,我已是第三次跟金如意的父亲提解除婚约的事,只不过,前两次书信未果,所以,这一次直接约了他见面。”

第三次?这些年?

郁书瞳怔了怔。

所以他的意思是,在她爹爹将婚书给他之前,他跟金如意之间就有问题是么。

她怎么记得金如意的父亲说,让金如意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虽然当初的约定是十年后成婚,但是,这十年间,潇湘云可是从未提起这件事,也从未看过她?

“既然如此,当初做什么要定婚约?”

看得出来,金如意可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人的。

潇湘云略略垂了垂眉眼,淡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是我父亲跟金如意的父亲定的。”

只一句,依旧没有多说。

郁书瞳没做声,其实她想也是这样的。

将近十年的婚约,当年潇湘云十七岁的样子,金如意大概八岁九岁吧,最多十岁。

那么小,除了父母之命,不可能是自己私定的终身。

那么小就立婚约,这门亲事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的吧。

“那现在都解决了吗?”她问。

既然这些年已是第三次,想必不好退吧?

且不说金如意那么喜欢潇湘云,金如意的父亲一看也不是善茬儿,又岂会轻易答应?

潇湘云眸光微闪,“嗯”了一声,“解决了。”

其实,还没有彻底解决。

如果彻底解决了,他直接就跟她说明一切了,又何须故意派田副堂主出门办事,他以帮他代课之名,行前来看看她还好不好之实?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今日挑明的,他是想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之后,才公之于世的。

但是,今日杜希南将他跟金如意的关系故意挑了出来。

其实,杜希南的心思他懂。

如何方所说,杜希南看似纨绔不羁,实则是个鬼灵­精­,的确。

杜希南故意将他跟金如意有婚约一事说出来,他的用意,除了替面前的这个女人打抱不平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私心。

那便是想彻底断了他跟面前这个女人之间的纠缠。

因为杜希南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他是有婚约,有未婚妻的人。

不论是婚书的约束,还是舆论的压力,还是郁书瞳更会对他退避三舍,总之,他跟郁书瞳之间会变得更加艰难。

所以,他才不得不将自己跟郁书瞳的关系公布出来。

英王爷将郁书瞳许给了他,这一点是杜希南万万没有想到的,不然,他不会用这损人不利已的一招,搬石头砸自己脚。

“真的解决了吗?怎么金如意自己不知道?”

郁书瞳表示怀疑。

潇湘云收回思绪,淡然道:“她不知道正常,我又没跟她谈,我方才不是也跟她说,不欠她解释,让她去问她父亲吗?”

“哦。”郁书瞳点点头。

的确是说过这话。

所以,现在,她跟杜希南的婚约解除了,他跟金如意的婚约也解除了,她,是他,潇湘云的未婚妻?

啊啊啊,惊喜来得太突然,怎么办,怎么那么像做梦呢?

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能让我先去一个人静一静吗?”

她必须一个人沉淀沉淀,否则真有些受不住这巨大的刺激。

潇湘云看着她,­唇­角微翘,点点头,“嗯,去吧,正好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郁书瞳抑制住扑通扑通欣喜狂乱的心跳,红着脸快步往外走。

“书瞳。”

潇湘云突然在身后唤。

郁书瞳脚步一滞,心跳也跟着滞了一瞬。

印象中,他要不唤她郡主,要不唤她郁姑娘,偶尔也直呼其名,却是第一次在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情况下,那般亲热地唤她书瞳,虽然,有可能唤的是“舒瞳”,却依旧让她心尖颤抖。

她回头。

潇湘云长身玉立在方才的地方没有动,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拢在他的身上,将他胜雪的白衣,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黄。

“晚膳后,我在清风堂等你。”

郁书瞳愣了愣。

呀!呀呀!这是在主动约她吗?

原本就绯红的脸,更是一下子红了个通透,她轻咬着­唇­瓣,羞喜地低了头,不好意思地从鼻子里弱弱地发出了一声“嗯”,便扭头快步离开。

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教室里的男人也是微微吁出一口气,一副紧张之后,终于放松下来的样子。

感觉到两耳根烧得厉害,他抬手摸了摸。

灼热入手,他有些无力扶额。

然后,忍不住蹙眉低咒了自己一句。

出息!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3】金如意随她父亲走进书籍轩的时候,潇湘云正站在一个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卷在翻看。

白衣素静,纤尘不染,身姿又伟岸挺拔,侧颜又如同刀刻雕琢一般,骨节分明的大手优雅地端着书,专注的表情……

就那么长身玉立在一排排书架间,就像是一道风景,让人看上一眼便移不开目。

金如意便是如此,站在门口,怔怔看着,还是她父亲碰了她一下,才回过神。

轻咬了­唇­,迈着小步,随着她的父亲后面往里走。

闻见脚步声,潇湘云抬起头。

见是他们二人,便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客气疏离地微微一笑:“金叔叔,金姑娘。”

金如意心情复杂地对他颔了颔首。

收回目光的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四下探了探。

郁书瞳并不在。

不过,倒掉的书架已经都重新摆好、整理好了。

“不知阁主又约金某所为何事?”金如意的父亲金超凡直接开门见山,脸­色­并不好看。

潇湘云­唇­角弧度不减,温润如玉道:“自然还是跟金叔叔商量解除婚约一事。”

“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金超凡的脸­色­越发铁青。

潇湘云却也不恼,笑道:“金叔叔不是说自己考虑考虑吗?我以为半日的时间,够了。”

金超凡轻哼了一声,“这半日我压根就没有考虑,不过,我倒是听说,这半日阁主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

潇湘云眸光敛了敛,他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他公布郁书瞳是他未婚妻的事。

他没做声,金超凡继续:“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真不敢相信,不仅不敢相信阁主的未婚妻几时变成了别人,更不敢相信阁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阁主不仅没有考虑过一丝一毫意如的感受,也未将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这些姑且不说,单说诚信二字,我都实在没有想到阁主会背信弃义,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说另一个女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金如意黯然低下头。

潇湘云不以为意,­唇­角轻勾道:“金叔叔,昨夜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我有自己喜欢的人。当年这份婚约是如何定下来的,金叔叔心知肚明,为了不耽误金姑娘,此前我也曾两度修书给金叔叔,提出解除婚约,可是,金叔叔都置之不理,此次,我才将金叔叔……”

“昨夜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没有收到阁主解除婚约的信笺!一封也没有!”金超凡将他的话打断。

潇湘云嗤然而笑。

“是吗?这些年,跟你们这几位元老联络,我都是用的一对一的信鸽,为何别的信金叔叔都收到了,独独这两封金叔叔没有收到?包括这次让金叔叔来培训堂,金叔叔不是也收到了吗?”

金超凡脸­色­微微一白,却还是矢口否认,“我说没收到就没收到,这种事情还骗人不成!”

他是的确没有收到。

说完,蓦地意识过来什么,扭头看向金如意。

见金如意果然面­色­不对,他眉心一皱。

这些年,他鲜少参与潇湘阁的事,若有什么事,潇湘云都是用信鸽传信给他。

他的这个女儿说看到潇湘云的亲笔字也是一种满足,所以,每次信都是由她收,然后再给他的。

所以,她将这两封解除婚约的信悄悄收匿了?

父女二人的反应潇湘云尽收眼底,到底怎么回事,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金叔叔坚决说没收到,我也不想跟金叔叔争,这种事情查一查就知道了。不过,金叔叔说没收到就没收到,我也没有怪金叔叔,只希望金叔叔今日能成全小侄。”

几句话说得有张有弛,有理有兵,几分退让,几分强势,几分谦逊,几分灼灼。

拿捏有度。

金超凡依旧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说退就退?我家意如守着这份婚约将近十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阁主不能过河拆桥……”

“金叔叔这话说得未免严重了,到底是我现在过河拆桥,还是当年有人乘人之危,我方才也说了,金叔叔应该比我更清楚。”

潇湘云不温不火、不徐不疾将他的话接了过来。

金超凡面­色­一滞。

潇湘云又忽然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些都是过去了的事,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金姑娘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潇湘云边说,边举步朝父女二人走过去。

走到金如意的身侧时,脚步停住。

两人几乎并肩而站,相隔最多一拳的距离。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青檀的香气,甘咧好闻。

金如意顿时就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清晰地撞进耳朵里。

潇湘云随随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帮我放回去,谢谢。”

末了,又继续跟金超凡说话。

“金叔叔若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拒绝。”

这厢金如意怔了怔,将书卷接过。

随郁书瞳来过这里几次,知道这里的每本书上都标明了在哪个书架、在第几层、在第几本的位置。

她垂目看了看。

【横三竖四,三层十九】

也就是横着数,排第三,竖着数,排第四的那个书架,第三层的,第十九本书。

她寻了寻,很快便依着那上面标明的位置找到了书架。

在第三层。

她够了够,差一点点,便踏了边上一节木阶,将那本书卷放在了第十八本书和第二十本书之间。

放好之后,她走回来,见潇湘云竟然在看着她。

一颗心又瞬间如同小鹿在撞。

她在想,他其实也不是眼里没她的。

如果没有,不会这样目光追随着她看。

如果没有,像他这样的男人,是绝对宁可将书拿在手上,等会儿自己放,也不会交给她让她去还。

如果没有,那时她被罚劈柴,也不会还未完成,就被取消了。

这般想着,她又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

本想让自己走得更加婀娜娉婷,谁知道一紧张竟然同手同脚起来。

晕死。

赶紧调整过来。

抬眼见潇湘云似是笑了一下,她窘迫得无地自容。

不过,心里还是欢喜的。

不管那微微一笑,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可爱,还是别的意思,至少,他笑了。

走回到原本的位置,也就是男人的身侧站定,红着脸。

只知道她父亲在跟潇湘云说着什么,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听说了什么。

直到潇湘云清越如风的声音响起。

“金叔叔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那我也只能实事求是,将话说白了。”

然后扬手一指,遥遥指向方才金如意还书的那个书架。

“金姑娘的身高,将书放在书架的第三层还差一点点,需要踩在书架边上的木阶上才可以。那么,我想问一下,昨日,金姑娘随随一放,为何会将自己的布包放在书架第三层的位置?别跟我书架不同,此书籍轩里所有的书架高度都是一样的。”

金如意身子一晃,小脸煞白。

金超凡莫名,“什么?”

“阁主什么意思?”金如意也强自镇定,装作同她父亲一样,听不懂潇湘云说的话。

心里悔到了极致,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让她帮忙放书竟然是这个目的。

她应该想到的,怪只怪他往她身边一站,她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是随手而放,难道不是应该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吗?除非就是特意为之。如果还听不懂,我就再说得直白一点,害人的时候动动脑子,别以为天衣无缝,这世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潇湘云一直温润的嗓音骤然转冷。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4】金如意花容失­色­。

金超凡虽不知具体何事,但也意识到不妙,白了脸看向金如意。

潇湘云的声音继续。

“郁书瞳的身份你们也清楚,而且,你们看看她的­性­子,就应该知道这些年她是在怎样的宠爱下成长的,英王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嘴里怕摔了,当今圣上对她也是溺宠至极,金姑娘害她断了一根肋骨,可否想过后果?怕是一整个金家都承担不起吧?”

金超凡这才明白事情始末,难以置信看着金如意。

他是听说郁书瞳在这里摔伤了,却并不知道始作俑者是他的女儿。

难怪潇湘云会约他们父女二人来这个书籍轩见面。

金如意面薄如纸,却还想狡辩。

“我不是故意的,阁主不能因为我将布包放在第三层就说我是有意陷害,这只是一个意外,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错,她就是故意的。

谁让那个女人Сhā足她跟这个男人的感情!

昨日课堂,潇湘云带着一帮人来旁听,她起先还以为是为了她,后来,她发现不是。

他是来表白的,话里话外,一语双关、暗戳戳地表白。

甚至连“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的话都说上了。

她本就怀疑对方是郁书瞳,在看到他跟杜希南一番­唇­枪舌战的暗斗之后,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还有,因为郁书瞳帮杜希南说话之后,他对郁书瞳的发火,以及,郁书瞳说了句“凶什么凶嘛”之后,他的无奈,以及火气顿消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是这种表现。

会因为吃醋发火,也会因为对方撒娇而原谅。

只有郁书瞳那个傻子眼瞎看不见这些。

她就搞不懂了,一个那么傻,那么蠢,那么一无是处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他这么优秀的男人的青睐?

她不服气!

她不甘心!

所以,在书籍轩里看到郁书瞳放布包的书架边上的一个台阶快断裂的时候,她心念一动。

她将自己的布包放在了第三层。

第三层她自己还稍微差一点点,布包有带子,她甩上去的。

她比郁书瞳高,郁书瞳要想拿,必须踩踏书架边的木阶,第一个木阶正好是坏的。

然后,到了午膳时间,她借故去寝房拿两人的碗,忘了拿布包,她知道郁书瞳一定会帮她拿的,因为郁书瞳自己的就在下面,拿的时候会看到她的。

那么一切就水到渠成,完全像个意外,不会引人怀疑。

的确也水到渠成了,那个女人断了一根肋骨。

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完全不在场,却也没能逃过他的眼。

甚至还用一本书诱她上当。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

好在这只是他的主观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金超凡也是一只老狐狸,见金如意如此说,自是连忙帮腔。

“意如说得也没错,阁主仅凭这个就说意如有意陷害,的确太过草率。”

“嗯,”潇湘云点点头,也不急,“金叔叔也知道,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懂的最多的是经商,查案、审讯我都不擅长,不过不要紧,郁书瞳的皇兄手下有的是查案部门和探案奇才,刑部、大理寺、督察台都是查国案的地方,想必会还金姑娘一个清白。”

金如意呼吸一滞,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贝齿咬了咬下­唇­,她气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金超凡当然也听不过去。

“阁主是在威胁吗?”

“没有,实事求是,”潇湘云云淡风轻,“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金姑娘说只是一个意外,自己并非有意,想必也不惧调查。”

金如意云袖下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金超凡脸­色­也极其难看。

“一直以为阁主有情有义,竟没想到阁主是这般一个人,我一日不同意解除婚约,意如就还是阁主的未婚妻一日,且不说未婚妻,单说,面对一个倾心喜欢自己的姑娘,一般的男人也做不出如此残忍之事吧?”

潇湘云微微一笑。

“比起我此刻的言语举措,我反倒觉得,金姑娘对郁书瞳的所作所为更残忍得多,因为,当面说清,就算难听,至少坦荡,远不及被至亲至信的朋友背后捅刀的伤害来得大。”

金如意再次滞了脸­色­。

金超凡也一时无言以对。

潇湘云的声音还在继续:“另外,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害人,就不对。”

“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阁主分明是偏心,分明是在帮郁书瞳出头!”

金如意终于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吼完眼眶都红了,眸子里有水花在晃。

潇湘云轻笑。

“得纠正一下金姑娘的话,何为偏心?通常是伯仲之间,手心手背之间,不分上下之间,偏向一方,是为偏心,金姑娘跟郁书瞳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所以,就算我向着郁书瞳,也不叫偏心。”

金如意脚下一软,就像是迎头直直受了一­棒­。

这个男人的意思是,她跟郁书瞳根本没有可比­性­是么。

就算我向着郁书瞳,也不叫偏心。

那叫什么?

叫宠?叫爱?

叫理所当然,叫天经地义?

也就是到今日她才知道,这个看似温润的男人,残忍起来,比谁都狠。

看他说的话,虽自始至终,未带一丝怒意,没有一句骂语,却远胜刀剑。

字字诛心也不过如此啊。

金如意都听出了话中深意,金超凡又岂会听不出?

他不悦道:“知女莫若父,既然意如说她不是故意,我自是相信她,我们当然也不惧查,只不过,阁主有没有想过,此事闹大,闹去朝廷,难看的,可不仅仅是我们金家,阁主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吧?”

说到这里,金超凡鼻子里哼了哼,冷笑道:“若是被当今圣上知道,阁主原本有婚约在身,却还去招惹郡主,阁主也难逃其咎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相信,就算天家,也不会不讲理。”

金超凡以为自己如此说,一向擅长权衡利弊的潇湘云定然会计较一番后作出让步。

正暗暗为自己找到有力的说辞而自喜,谁知,潇湘云竟是眉眼一弯,完全不以为意。

“有件事我忘了跟金叔叔说,将郁书瞳许配给我,起先并非英王爷的意思,而是当今圣上的钦赐,所以,金叔叔是想告诉圣上,他做了一个多么愚蠢错误的决定是吗?”

皇上大人,这锅你就再背一次吧。

反正背一次也是背,背两次也是背,谁让你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呢?

而且,让他冒充英王爷的儿子,原本就是他们几人的主意。

所以,这锅郁墨夜背得也不算太冤。

果然,听到是帝王亲自赐婚,金超凡当即就变了脸­色­。

“阁主为何不跟皇上说明?有婚约在身,再接受赐婚,难道不是欺君吗?”金超凡有些义愤填膺。

“当时我没接受啊,”潇湘云一脸无辜,“我甚至还离开了,但是,皇上执意啊,不仅将英王爷的亲笔婚约留给我,还传口谕给我,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跟他说,他会替我解决。”

郁墨夜,看在我为了你的女人,连清誉都毁了,被你伤的脚踝到现在天­阴­下雨都在痛的份上,锅,你就多背一口。

金超凡终于无话可说了。

潇湘云继续添油加柴。

“这也是我为何一直没有公开自己跟郁书瞳关系的原因,我是替所有人考虑,包括郁书瞳,金姑娘,金叔叔这边,以及皇上那边,我是想让所有人都好做,不想让任何人难堪,这种事情闹大了,的确对谁都不好,不过,皇上终究是皇上,是权势滔天、可以指鹿为马的皇上,而我,也毕竟是个男人,可金姑娘不同,只是一个女孩子,方才我也说了,以后的路还很长,金叔叔说呢?”

金超凡没有做声。

心里却是气得不行。

而且是那种有气无处撒的那种。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当年你父亲与我定下婚约之时,是你其他几位叔叔当面见证的,我一人私自做主,无法跟他们几位交代,所以,这件事,还是容我跟你的几位叔叔商量一下,再回复阁主。”

潇湘云浅笑。

这是要联合几位元老一起阻止他吗?

“金姑娘姓金,是金叔叔的女儿。”

他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显。

自己的女儿的事,要其他人商量作甚?

金超凡却不松口:“虽然意如是我的女儿,但是,当年你们的婚约立下之时,牵扯的都是潇湘阁的利益,这一点,阁主方才自己也说了,所以,还是让我知会一下他们之后,再回复阁主吧。”

潇湘云略做沉吟。

“好,我会亲自联系其他几位叔叔,定个时间,所有人碰个面,将这件事情做个了断。”

反正迟早也要让那几位知道。

要解决,就彻彻底底解决。

“嗯。”声音是从金超凡鼻子里发出来的,看得出他极为不悦。

金如意更是一副极力隐忍,眼见着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了断?

他竟然决绝无情地用这个词!

潇湘云也不以为意,优雅抱拳,对着金超凡恭敬一鞠。

“多谢金叔叔此次跑这一趟。”

金超凡瞥了他一眼,连回应寒暄一句的心情和耐心都没有,愤然转身,唤了金如意:“我们走!”

然后,径直大步走在前面。

金如意红着眼睛最后看了看潇湘云,轻咬着­唇­瓣跟了上去。

“金姑娘。”潇湘云骤然出声。

金如意脚步一滞,心跳扑通,回头。

泛红的眸子瞬间燃起几分殷殷和希冀。

潇湘云举步,走至她面前,长身玉立,忽的倾身,凑到她的耳边。

金如意心尖一颤,忘了呼吸。

然后,就听到男人低低的嗓音钻入耳中,如同魔音一般,带着几分蛊惑,带着几分威慑。

“有句话想提醒一下金姑娘,就算金姑娘跟郁书瞳已做不了友,但也千万不要成为敌,否则,我可是更残忍的事都做得出来。”

金如意脸­色­一白。

潇湘云直起腰身。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5】

清风堂

潇湘云坐于灯下,泼墨挥毫。

【旋弟,我在瓜州的培训堂,我今日当众公布了跟郁书瞳婚约的事……】

不行,这样写,郁临旋那厮肯定会笑话他。

当初,立婚约的时候,他可是骄矜地离开过。

他现在这样激动,无异于自己打脸。

可是,他今日有些兴奋,这份心情,很想与人分享,特别是郁临旋。

因为那厮一直嫌弃他老,笑他找不到女人。

嗯,重写。

拿下灯罩,将写好的宣纸就着烛火点着,扔在边上香炉里,一阵火光之后,宣纸化为灰烬。

他罩好灯罩,再次提笔。

略作思忖,笔尖落下。

【旋弟,我在瓜州的培训堂,郁书瞳也在这里……】

似乎还是不行。

再次将宣纸燃起扔进香炉里时,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向来写信,不论是友人间的,还是生意合作间的,都是信手拈来,几时变得连简单的两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深思熟虑之后,第三次落笔。

【旋弟,分寨的事情处理完了吗?我在瓜州的培训堂,你来吗?】

嗯,这封最为满意。

只是,半句也未提跟郁书瞳的事。

不过,也没关系,他无事从不会给郁临旋写信,既然写这封信,那厮就一定会来。

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将字条晾晾­干­,他轻轻卷起,然后走到院子里的鸽笼里捉了只白鸽,将字条绑缚在鸽子的腿上。

放飞鸽子,鸽子消失在夜幕中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

叫那厮来培训堂­干­嘛?

事情还未彻底搞定呢,而且,那厮过来又帮不上忙,只会在他面前跟庞淼卿卿我我恶心他。

算了,无视,看看光景,郁书瞳要来了吧。

他朝清风堂的院门口探了探目光,并未见到人,他又转身回了屋。

无所事事,他便将床榻上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再次叠了叠,床单上的褶皱细细抚平。

直起腰身,环视屋内。

屋里由培训堂专门的婆婆收拾,收拾得很­干­净,毕竟是暂居之地,东西也不多,很清爽。

他又走到香炉边,看了看里面还有多少香料。

香气袅袅,他深嗅,对香气不是很满意。

在边上放香料的盒子里翻了翻,见里面有几种香料,他每一种都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最终选了一种最为淡雅的。

将香炉里原本的香料灭掉,刚准备燃上新的,他又改了主意。

这种极淡香气的,虽然他喜欢,但是,对郁书瞳来说,是不是应该选另外一种糖果味香气的?

虽然与他的气质不符,但是,甜甜的,她应该会喜欢。

香料重新燃上,不一会儿,屋中便充斥着一股糖果的味道。

再次看了看门口。

还是不见人影。

难得他开口约一次,他这里都做好了准备,她不会忘了吧?

应该不会。

他自己假设,自己否定。

继续等。

那份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奇怪的心情,几分焦灼,几分期待,几分激动,几分兴奋……

总之,很复杂的心情,很强烈的心情,很陌生、从未有过的心情。

终于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那一瞬间,他竟然手足无措起来,是出门相迎,还是在屋里等?

在屋里等,就­干­站着吗?还是坐在桌旁看书?

好像看书比较自然。

闻见脚步声已经快到了厢房门口,他连忙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身形快如闪电,落于桌案边。

刚拿起书卷,摆好姿势,对方就进了未关的厢房门。

“阁主,热水来了。”

略显苍老的声音。

潇湘云一怔,抬眸。

是送热水的婆婆。

潇湘云失笑,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无语。

“谢婆婆,就放在屏风后面吧。”

送水的­妇­人走了之后,他起身,又走到厢房门口,看了看院门,见郁书瞳还没来,他在想他要不要先沐浴,免得等会儿热水凉了,还得让人重新准备。

只是,如果他正沐浴,她来了怎么办?

那样会很尴尬。

而且,她还可能以为他对她有不良企图。

算了,等吧。

他忽然在想,是不是每个男人第一次约女孩子见面都是像他这样?

想想他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般?

门口终于再一次传来了脚步声。

他连忙快步回到桌案边,再度坐下,因为走得过急,一侧的广袖不小心拂过桌案上的砚台,意识过来的他赶紧抬臂想要避过,却不想袖子已沾染上砚池里的黑墨,被他骤然扬臂的动作,一滴黑墨甩飞,落于他的额上。

汗,也真是无语了,他连忙用指腹去擦。

黑墨岂是用指腹就能擦掉的?

于是乎,郁书瞳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他抬手捂着额头的样子。

郁书瞳怔了怔,疑惑。

“阁主不舒服吗?发热?还是头痛?”

潇湘云看着她,只手捂着额头一直没有松开,另一手朝她招了招:“过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6】郁书瞳犹豫了一下,两颊染了红霞,缓步走过去。

心跳踉跄。

沉淀了半日,依旧恍恍惚惚做梦一般。

走到他的桌边站定,她感觉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潇湘云­唇­角勾着一丝笑纹,视线一直凝落在她的脸上。

今夜的她,没有穿平日里的堂服,而是穿着一套粉­色­衣裙,小脸薄薄施了粉黛,看得出,­精­心装扮过一番。

这样的穿着,这样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更加娇俏灵动。

潇湘云很满意。

当然,他满意的,并不仅仅是她的妆容,毕竟她不施粉黛也很美,略施粉黛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满意的,是她的举措,­精­心装扮来见他的这个举措。

说明,在这之前,她的心情跟他一样。

指不定为穿哪一件衣服犹豫了许久,为妆化浓一点还是淡一点纠结了半天。

“明日岂不是要自己洗衣服了?”他笑道。

郁书瞳怔了怔,不意他开口第一句说的是这个。

其实今夜换衣裙的时候,她也苦恼了一下这个问题。

每日的堂服是有专门的洗衣婆婆负责清洗,自己的衣服自然就没有这个待遇。

不过,长这么大,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赴他的约,她怎么的也不能还穿着那个千篇一律的堂服在他面前晃。

“洗就洗。”她嘀咕。

“坐吧,你的伤还未好。”潇湘云拉了她的腕,让她在自己边上坐下来。

然后,递给她一方帕子。

郁书瞳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见锦帕很新,且叠得方整,她的第一反应是,他是将帕子送给她。

唉哟,这一见面就送礼物的,让她还真有些措手不及呢。

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怎么办?

心中欢喜,她羞答答地伸手将帕子接过来,“谢谢。”

刚准备拢入袖中,却见他终于将那只捂着额头的手放了开来,“帮我将额头上的黑墨擦一下。”

末了,也说了句“谢谢。”

郁书瞳:“……”

所以,他递帕子给她,只是让她帮忙擦额头,并非送给她?

郁书瞳汗哒哒,窘迫得无地自容。

好在潇湘云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这上面,指了指她身后,“如果­干­的擦不掉,屏风后面有热水,可以将帕子蘸湿。”

郁书瞳连忙起身,走去屏风,在潇湘云看不到的方向,面部表情狠狠地将自己嫌弃了一番。

当然,在她看不到的方向,潇湘云也是禁不住­唇­角轻弯。

“怎么会将墨弄到额头上来?”郁书瞳边轻轻擦着,边疑惑问道。

“为了让你帮我擦。”男人轻飘飘回道。

郁书瞳的手微微一顿。

为了让她帮他擦?

所以,他是故意的?

“鬼信!”她嗔道。

虽然知道他这种男人才不会这么无聊,但是听完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甜言蜜语从不属于他,所以偶尔冒出一句,会让她心里悸动半天。

“好了,擦­干­净了。”

将帕子拿下,郁书瞳又看了看他的脸。

要说,这个男人真的长得好看,特别是在烛火下看他,更是丰神如玉、俊美如俦。

男人朝她扬了扬衣袖,“袍袖也弄了墨,我换件袍子。”

说完起身,边将身上的袍子脱掉,边走向衣橱。

取了件­干­净的袍子,又走到门口将厢房的门关上,再度走了回来。

将袍子递给她:“你帮我穿。”

郁书瞳汗。

自己举手之劳的事情,还让她帮忙?

再说,在王府,向来都是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紫苏伺候她穿衣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伺候过别人更衣。

“我……不会。”郁书瞳没有接。

男人挑挑眉,“那我将你的外衣脱了,再帮你穿上,给你示范一次?”

郁书瞳:“……”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这么简单的事,天天要做的,还用得着示范?她说不会,只是说没伺候过人。

见男人没有作罢的意思,她伸手将衣袍接过,站起身,走出座位,来到男人跟前。

男人慵懒地张开双臂。

她将衣袍抖开,套在男人身上。

“阁主很喜欢白­色­呢。”

印象中,这个男人好像一直都是一袭白衣。

“嗯,白­色­­干­净。”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小就过早地做起了生意,商场名利场就像是一个大染缸,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事都遇到过,所以,他觉得­干­净尤其珍贵。

他喜欢­干­净的颜­色­,­干­净的事物,­干­净的人。

比如眼前正踮着脚尖将衣服往他身上套的女人,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阁主那么高,能不能低一点?”

郁书瞳撅嘴,好不容易将衣袍套上,她踮起脚尖都无法打理他的衣领。

“能。”

潇湘云非常配合地微微倾下身。

如此一来,等于他就凑到了她的面前,不对,应该说双方都凑到了对方的面前。

一时间呼吸可闻。

郁书瞳顷刻绷紧了神经,双手整理着他的领口,眸光左右乱飘,就是不敢朝上。

偏生男人的视线又一直凝在她的脸上,让她更是觉得好不自在。

“这种香你喜欢吗?”

男人忽然开口,带着幽兰一般馥郁的气息就打在她的眼帘上,钻入她的鼻尖,她双手轻颤。

香?什么香?

“糖果味的。”男人又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香炉里面燃的香料,她进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还奇怪呢,一个大男人燃这种味道的香。

“喜欢。”心神荡漾,她点点头。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笑纹,好像他做了一个多么伟大英明的决定。

在郁书瞳拦腰准备替他系腰间锦带的时候,他顺势抱住了她。

郁书瞳一惊,落在她后腰上的大手骤一用力,就将她扣向自己怀中。

大概是考虑她受伤的肋骨,他的力度拿捏得很好,既强势霸道地将她裹入怀抱里,又体贴分寸地没让自己撞到她的肋骨。

郁书瞳浑身顿时就僵了,一颗心“咚咚咚”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睁着大大的眸子,仰着小脸看着他。

因为他背对着烛火,又被他拢在怀里,郁书瞳觉得几乎所有的光线都被他挡了。

果然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他们在一起,他越发显得伟岸,她越发显得娇小。

“书瞳……”男人忽然开口。

与此同时,她也蓦地冒了一句:“阁主是不是有种自己抱着一个孩童的感觉?”

虽然逆着光,但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她的话音落下之后,男人一向温润的脸­色­“唰”地就黑了。

她才惊觉过来这句话不妥。

其实,她只是自嘲,自嘲自己矮,他脸都沉了,肯定是觉得她说他老。

殊不知男人在意的是,明明很正常的男女关系,她竟然说是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孩。

“所以,你觉得我到底是心里变态呢,还是有恋童症,大夜里的,抱着一个孩童玩?”男人有些咬牙切齿。

郁书瞳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男人凝着自己,面­色­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头皮一硬,主动展开双臂将他抱住,脑袋在他胸口处讨巧地蹭了蹭。

嬉皮笑脸道歉:“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我口无遮拦,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原谅撒。”

男人这才面­色­转霁,却还是撇撇嘴,嫌弃道:“又大人小人的,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童言无忌呢?”

郁书瞳:“……”

大人小人是这样理解的吗?

是她读书少,理解错误,还是他欺负她读书少,故意曲解?“大人不计小人过”几时变成了“大人不要计较小孩的过错”了?

“你的名字以后­干­脆改一改,书瞳不要叫了,改成孩童,”男人边调侃边松开她,“来来来,孩童,我的腰带你还没有系好呢?”

郁书瞳汗。

甚是委屈地撅撅嘴,她低头给他系锦带,“你一个大男人的,至于那么小气吗?”

潇湘云略略挑了挑眉尖。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这是严重伤自尊的问题。

郁书瞳睨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一时也起了玩心,腰带只系了一半,她就忽然撒手不管了。

鼻子里哼哼,“我还是个孩童,不会系腰带。”

潇湘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应,也不生气,反像是被愉悦到了一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我教你。”

边说,边动手动脚,准备解她腰间的罗带。

吓得她赶紧躲开。

他也没打算放过她,继续逼近。

她只得求饶:“我是病人,我是伤者,我的肋骨痛,再惹得我又躲又跑,肋骨肯定会错位的……”

这句话最有效。

男人果然就不撩她了。

大手三下两下将自己的腰带系好,走到桌案边坐下,扬手示意她也过去。

“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

“不用吧……”她犹豫。

反正已经接好了不是吗?

“你就不怕真的错位了?现在发现错位还来得及纠正,一旦时间久了,骨头都长好了,那就麻烦了,需要重新将接头处敲断再接,那种痛啊,你可想而知……”

男人的话还未说完,郁书瞳已经乖乖坐了过去。

男人­唇­角翘了翘,真是个傻孩童,一吓一个准。

为了方便检查,潇湘云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朝边上收了收,抱起她,让她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将烛火移到近前,他轻轻撩起她上身的衣衫。

郁书瞳呼吸骤紧,双手紧张地抓在两侧的桌边上,大气不敢出。

好在肋骨的地方绕着周身缠了绷带。

潇湘云并没有解开绷带,直接用手在上面轻探,很专注,凝神摒息感知。

郁书瞳一直看着他的脸。

她最喜欢看他很认真很专注做一件事情时的样子,格外迷人。

“这里痛吗?”非常轻,非常小心翼翼地按了一处,他问她。

她摇摇头。

“这里呢?”指尖移动,又换了一处。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7】郁书瞳微微蹙了蹙眉,“稍稍有点幽幽痛。”

男人“嗯”了一声,指尖继续往上。

“这里呢?这里不痛吧?”

“不痛。”郁书瞳摇头。

不知是摇头的幅度太大,还是因为身子一直僵着,神经又一直绷着,所以,蓦一机械地摇头,就带着身子也跟着晃,反正,她忽然坐溜了,从桌边滑下。

男人的大手原本是落在她的肋骨处,她猛地滑站在地上,大手自然就骤不及防地落在肋骨的上方。

而肋骨的上方,正是胸。

如同被一团火焰击中,她傻了,男人也傻了。

她忘了反应,男人也忘了收手。

两人就傻愣愣地站着,直到她反应过来“啊”地惊呼,他才惊觉,连忙慌乱地将手抽了出来。

“对不起。”他稍显窘迫地背过身去。

郁书瞳双手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呀,羞死了羞死了。

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在屋子里蔓延。

最终还是男人先转过身来,面­色­已恢复如常,他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那个,你的肋骨没有错位,好生养着,很快会没事的。”

郁书瞳都不敢看他,红着脸点头,背着他的视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男人提起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扬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

将空杯盏放下,他才微微有些喘息地跟她解释:“水有些凉了,就不倒给你喝了。”

郁书瞳怔了怔,这个男人一向雍容优雅,不温不火,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喝个水急切成这样。

“没事,我不渴。”她道。

男人撩袍在她的边上坐了下来,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了笑,“我收回在堂医室里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郁书瞳莫名,在堂医室里,他说了那么多话,兜头兜脑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谁知道指的是哪一句话。

男人垂目弯了弯­唇­,似是有一丝犹豫,再抬眸看向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黑眸映着烛火,炯亮如星。

“我说的‘算你的体积时,你的某个地方忽略不计’那句。”

郁书瞳汗。

彻底无语。

男人还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的确不能忽略。”

“你还说!”郁书瞳羞恼,简直要暴走了。

不过,在心里,她又忍不住哼哼,那日她就说,她的还算不错的好吗?他不信。终于眼见为实了吧?

不对,终于手摸为实了吧?

呸呸呸,这叫什么话?什么手摸为实,晕死。

男人低低笑。

双手扳过她的肩头,让她面朝着自己,一双黑曜般的凤目意味深长。

“所以,书瞳,你说,一个孩童能有你那样吗?”

郁书瞳:“……”

哎呀,怎么一直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呀?

被他说得小脸都红破了,耳根都几乎要滴出血来,奈何双肩又被他扶着,她想羞躲都不行。

最后­干­脆将脸朝前一倾,埋首在他的胸口,瓮声瓮气赧道:“我又没说自己是孩童,是你一直在说。”

因为脸贴在他的胸口,虽然隔着几层衣衫,但是,她说话­唇­瓣和下巴一蹭一蹭的,那感觉,很……

潇湘云喉结动了动。

双手捧起她的脸。

她被迫抬起头,长睫轻颤地看着他。

看着他同样凝着她,黑眸幽暗,里面似是有暗火在闪,看着他低头,看着他慢慢逼近……

“书瞳,闭眼……”

男人暗哑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她依言颤抖着双睫将眼睛阖上。

灼热的气息越来越近,与她的教缠,两­唇­相碰,眼见着就要贴上,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等等!”

潇湘云一怔。

她连忙自他怀里起身,也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潇湘云疑惑,眉心微拢道:“水凉。”

“我不喝,只是漱一下口,我想起晚膳的汤里放了葱花,我喝了两碗汤呢。”

话落,便端着杯盏啜了一口,不吞,然后鼓着腮帮子,边在口中“咕噜咕噜”漱着,边快步走到门口,拉门,吐了出去。

潇湘云:“……”

无力扶额,他还能说什么?

让自己冷静了片刻,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道:“你这个女人,若再在关键时刻,搞这种幺蛾子煞风景,看我不收拾你!”

哟,郁书瞳吓住了。

关了门,看着他,小眼神无辜得很。

她是怕有味道嘛,若有味道,那得多尴尬,多难为情啊,还会被他嫌弃。

抬起手掌摊开掩在口前方,她哈了哈气,然后自己嗅了嗅。

嗯,没有,口气很清新。

潇湘云觉得自己彻底被这个女人打败了。

见女人像是真怕被他收拾一般,就站在门后不近前,潇湘云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骤然起身,从座位上走出,大步走向她。

“我现在要亲你了,你还有什么小九九,赶快一并都搬出来。”

将她抵在门板后面,大手捧上她的脸。

“呃,我手里的杯子没放,杯子里还有水……”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8】潇湘云眉头一皱,这个傻女人事儿还真多,再也不想听她啰嗦,直接低头吻上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唔……”

郁书瞳骤不及防,浑身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宛如蝶翼的长睫颤个不停。

潇湘云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两人相交的­唇­瓣逸出:“闭眼。”

哦,郁书瞳眼睫又抖了抖,缓缓阖上眼睛。

吮了她的­唇­瓣片刻,潇湘云用舌尖轻轻挑开她的­唇­齿,钻入她的口中,卷起她的舌,交缠辗转。

郁书瞳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好在有男人­干­净如五月清风般的气息钻入她的口中,她就像是淹溺于海底终于抓到了浮木一般,贪恋地汲着他的呼吸。

第一次得到她的回应,虽然笨拙,但是潇湘云依旧难掩激动,更加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僵硬的身子一寸一寸软,郁书瞳哼哼唧唧,完全站立不住。

虽然前面是他的胸膛,后面是门板,她还是担心自己会滑到地上去,本能地伸手就想勾住潇湘云的颈脖,而全然忘了手中还有杯子。

因为她迅急的动作,“哗啦”一声,杯盏里还剩的半杯水尽数泼向潇湘云的头。

潇湘云毫无防备,自然就承个结结实实。

啊!

郁书瞳大惊。

潇湘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杯凉水浇清醒,放开了她的­唇­,一侧鬓角打湿的头发在滴滴答答淌着水滴。

他粗噶着呼吸盯着她,眸子里有暗火明明灭灭,脸­色­不大好看。

郁书瞳喘息着,连忙解释。

“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我也跟你说了,我手里的杯子还没放……且杯子里有水……”

见水滴顺着他一侧的脸颊在往下淌,话还未说完,她就连忙躬身从他的腋下钻出,快步来到桌边,将手中的杯盏放掉,又执起他方才的那块帕子,再次回到他的胸膛和门板之间,替他擦拭着鬓上和脸上的水。

当男人白壁如玉的脸上原本的水痕变成一团团黑迹时,她才惊觉过来,自己似乎又做坏事了。

帕子方才是擦过黑墨的,此刻遇了水,稀释后的黑渍就留在了他的脸上。

原本是想趁对方还不知道,赶快擦掉的,但是,看到他一侧的脸如同花猫一样,他一向­干­净清爽,几时见过他这般样子?又想着自己竟然又做出这种糊涂事,终是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男人一直在盯着她,又何其敏锐一人,见她发笑,当即就明白了过来,抬手摸向自己的脸,然后看看指尖。

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郁书瞳连忙笑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帕子上面有墨,我现在就替你擦­干­净……”

边说,边踮起脚尖,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脸。

因为他实在太高大,又站得笔直不动,而且她还是用自己的袖布,所以,就算她踮起脚尖,她还是特别吃力。

见她如此,男人攥了她的腕,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不用擦了,我们一起脏。”

边说,边捉了她另一只手腕,然后倾身,将自己的脸蹭向她的脸。

意识过来他的举措,郁书瞳笑着仰头往后躲,却忘了后面是门板。

眼见着后脑勺就要撞上门板,男人的大手风一般扣在她的后脑上,将其护住,动作快得惊人。

郁书瞳自然是感觉到了,心神俱动。

可男人手托后脑的动作,也让她彻底避无可避,男人再次蹭过来,她就只有承受的份儿。

两人脸蹭着脸厮磨了一会儿,见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黑污,男人才满意地作罢。

“现在你心里平衡了吧?”

郁书瞳撅撅嘴,哼哼道,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几时会这样去闹她?这是第一次。

男人垂着眉目,盯着她原本就被他吻得有些发肿的­唇­瓣,此刻又撅着,说不出的诱人。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强自抑制住再次吻上去的冲动。

方才的一吻,已让他有些不能自持,心底和身体深处的渴望强烈得无以名状。

得亏那一杯水泼下来。

他不能在他这边的麻烦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就做出侵犯她的事。

拉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回到桌边坐下。

将她的手裹在掌心,他垂目。

“明日我就离开了。”

啊!

郁书瞳一震,就仿佛此刻有一杯水泼在她头上一般。

刚刚还在梦境中,一下子就回到了现实。

想想也是,他不可能在这里陪她一月,他是潇湘阁阁主,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她看着他,没有做声。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那份失落和不舍,他看在眼里。

“有件比较紧急的事需要我去处理。”他解释。

他跟金如意的事得赶快了断。

几个元老都是老顽固,特别是其中有两人,极其不是省油的灯,他得先亲自登门做好功课。

这些自然是不能与她说。

“哦。”郁书瞳黯然地点点头。

“要不,你不要上课了,反正日后,我也不会让你去­操­劳这些,生意上的事,我一人即可。”

郁书瞳还未从他明日就要离开的消息中缓过神,又突然听到他说,让她不要上课了,怔了好一会儿。

“不上课跟你一起去吗?”她愣愣着问。

潇湘云抿了­唇­,默了一瞬,“先回王府。”

处理这件事不能将她带在身边,让她知道,她又会想一出是一出。

“不行,既然是来学本领,哪能半途而废?”

让她一个人先回王府,她才不要!

而且,就算日后不­操­心生意,她也想多学点东西。

也就是此次来了培训堂,她才知道,自己曾经的二十二年都是虚度。

再说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生意界的王,她多了解一些生意方面的,就会跟他更近一些,更有话题不是吗?

所以,她又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会努力学好,争取做第二个玉姑娘。”

潇湘云低低叹,略带薄茧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做你自己就好,我并不希望你成为别人。”

郁书瞳“嘻嘻”笑,心中幸福满溢,觉得此刻的他好温柔。

这句话不是情话,却胜似情话。

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你执意,我也不勉强,我将事情处理完了,就会回来,很快的,大概就几日时间。”

“嗯。”

“这几日,若有什么事,你就去找何方,他会帮你解决。”

“嗯。”

“你的肋骨没好,只能上课堂里的课,健体课不可以上。”

“嗯。”

“跟金如意保持距离,你跟她做不了朋友。”

郁书瞳怔了怔,没想到他说这个。

撇撇嘴,嗔道:“还不是因为你。”

“不,”潇湘云摇摇头,“就算没有我,你们也做不了真正的朋友,你们不是一类人。”

郁书瞳愣住,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

也的确,她们的确不是一类人。

“嗯,知道了。”她再点头。

“跟赵娉婷那几人也要保持距离。”潇湘云又道。

她再“嗯。”

“还有杜希南,既然你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你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必须离他远点。”

必须?郁书瞳汗。

还真是又啰嗦,又霸道强势呢,不过,她是骆驼投胎的吗?竟然觉得挺受用的呢,嘻嘻。

重重点头,“嗯。”

点完,又蓦地意识过来一个问题,叫道:“那这样岂不是让我孤零零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跟它说。”潇湘云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簿子放到她面前。

郁书瞳莫名,又听到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将每日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包括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上了些什么课,你做了些什么,统统都写在这个簿子上,我回来要检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69】

翌日一早,潇湘云就走了。

郁书瞳其实一整夜都没有睡好,本来从清风堂回寝房就回得晚,然后,躺在榻上又想这想那,心里对潇湘云又不舍,一直到快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早膳也没吃多少,就去了课堂。

她觉得人真的很奇怪,她喜欢潇湘云也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可这么多年没有他的日子,她都过来了,这次怎么他刚走,她就觉得自己魂也丢了似的。

杜希南来得也很早,又径直坐在了她边上。

一坐下来就问她:“你跟潇湘云到底什么关系?”

郁书瞳怔了怔。

连阁主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想起潇湘云的嘱咐,要她离这个男人远点,可是人家已经坐过来了,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想了想,她决定这堂课就算了,下堂课她先找个同桌坐好,看他还往哪里坐。

只是,这次要不要如实写在潇湘云让她记录的那个簿子上呢?

见她不做声,杜希南用手肘碰碰她的胳膊,“喂,本少爷问你话呢。”

郁书瞳连忙朝边上挪了挪身子,跟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什么关系阁主不是已经说了吗?”她刻意摆出一张淡漠脸。

“你当真是他的未婚妻?”杜希南依旧不信。

郁书瞳“嗯”了一声。

末了,想起什么,又一本正经补充道:“所以,我是有未婚夫的人,我们以后要保持距离,免得惹人闲话,而且,我未婚夫也会不高兴。”

杜希南看着她,一向纨绔不羁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阴­鸷。

第一次见他如此,郁书瞳心里有些瘆。

见他忽而又笑了,鼻子里哼了哼,“难怪那么急迫地要跟我家解除婚约呢,原来是有更高的枝可攀啊。”

郁书瞳气结。

竟然说她攀高枝!

虽然潇湘云的确算是高高在上的人,但是,她好歹也是一个郡主吧,怎么就攀高枝了?

本想回他,可毕竟理亏。

当初要跟杜家接亲的也是她爹,退婚的还是她爹,是她英王府对不起杜家,所以,她只得让杜希南说,强自忍气吞声了去。

好在杜希南就说了那么一句就没再说了,应该说,没再跟她说话了,似是在生闷气。

一直到下课离开的时候,才忽然丢了一句话给她。

“好在本少爷也没打算跟你再续前缘,这样也好,免得你再对本少爷心存什么幻想,如此一来,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也不会影响本少爷的桃花,本少爷也不妨碍你去找大叔,想想你们还真配,老姐姐配大叔叔,再没谁了,天上的月老应该也会感激你们两个。”

说完,还­干­笑了两声,拂袖扬长而去。

留下郁书瞳坐在那里气得小脸白一块青一块。

老姐姐配大叔叔?

姐姐就姐姐,竟然说她是老姐姐!

她虽然比他大三岁,但是,面相一点都看不出好吗?

还有,竟然叫潇湘云叫大叔叔。

姐姐跟叔叔是两辈人好吗?

潇湘云虽然年纪的确有点大,但是,并不显老好不好?有那么俊的大叔叔吗?

那叫成熟,什么眼光嘛?

算了,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当然是理解不了,她不跟他一般见识。

只是,他的话真的很恶毒。

什么叫再没谁了,什么叫月老会感激他们两个?

是笑话他们两个终于解决老大难的问题了么。

她方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应该回他一句的。

譬如,“弟弟所言极是。”

不对,她是潇湘云的未婚妻,应该按潇湘云的辈分回,他叫潇湘云叫大叔叔,她就应该回他,“小侄儿所言极是。”

那就解气了哈哈。

可惜啊可惜。

出课堂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金如意也出门。

见到她,金如意停了下来,沉默地往后退了退,让她先出。

她也懒得理会,眉尖一挑,径直走了出去,心里冷哼,又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弱者姿态给谁看?

想起以前紫苏常跟她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还真不假。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有种感觉,她断的肋骨就是被这个女人所害。

当时她没有想太多,事后她仔细想了想,金如意是比她高,但是也高不了太多,要想将布包放在第三层,金如意必须踮起脚尖或者跳起来。

她的布包就放在第二层,通常不是应该跟她放在一起就可以了吗?有必要将自己的布包那么吃力地放到第三层去?

这些话那日在书籍轩她想当面问金如意的,但是,她想还是忍住了。

除了没有任何证据,那日,她以为金如意是潇湘云的未婚妻,她不想影响他们的感情,也不想让潇湘云觉得,她是因为嫉妒含血喷人。

这种人,从此陌路,离她远点就好了。

******

郁书瞳觉得,潇湘云不在,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她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好不容易过去了一日,她觉得就像是过了好久好久一般。

翌日,玉堂主来了课堂,让每个人都写一封家书,通知各自的家长前来培训堂有事相商。

其实,具体的事就是培训堂准备带大家出去在真正的生意场上实习历练几日,让家长过来的目的,就是让家长当面在外出各项保证书上签个字,以免学员惹出是非或者有什么闪失之后,来找培训堂的麻烦。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目的。

隐藏的目的,其实是宣传。

说白,一般人谁会学做生意,且出得起那个学费?能来培训堂学习的人,肯定都是有家底的人,那么,各自的家长更加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让他们前来,培训堂自是名声更加远播。

郁书瞳是写给她娘的,因为她爹不在,去了京城看病,就只能让她娘前来。

所有人的家书都是由培训堂找的信鸽轩送出去的,信鸽轩也是潇湘阁旗下的,养了成千上万只鸽子,专门给人送信的,收取一定费用。

信鸽送信快,而且培训堂是有地域­性­的,所有学员不是瓜州本地的,就是附近州郡的,都不远。

两日后,也是规定的家长前来聚集的日子。

一大早,大家就被通知全员搬凳子到大门口排队等候,迎接家长们。

玉堂主也亲自带领培训堂的所有主事和授课先生一起。

慢慢的,家长们一个一个陆陆续续地来。

每个家长进来前,都要先登记,确认身份。

郁书瞳发现,果然,一个两个都是来头不小呢,非商即官。

她探头探脑地一直朝外看,不知道她娘什么时候来,多日不见,她可想她了。

赵娉婷的父亲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是瓜州州府。

玉堂主一行那叫一个恭敬。

赵娉婷上前撒娇喊爹的时候,鼻孔都朝天了,那个得意劲儿简直不忍直视。

然,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点都不假。

没多久,就来了个大人物,瞬间将那个什么赵州府的风头碾压了下去。

来人一身官服,气宇轩昂,确定了身份之后,玉堂主一行人就只差跪了。

并带领大家一起行礼,山呼:“恭迎御史大人!”

御史?竟然是御史!

众人都很吃惊,他们当中竟然有人的家长是御史!

虽都不是官场中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御史台的人比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位高权重。

是谁?

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郁书瞳也很好奇。

正猜想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迎了上去,“表哥,怎么是你来了?”

竟然是金如意。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0】

不止郁书瞳,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赵娉婷几人,也都朝金如意投去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金如意不同于赵娉婷。

赵娉婷一向嚣张,有个做州府的爹,还有个在宫里为官的舅公,就恨不得世人都知道。

而金如意平素就是个爱装会装的人,所以,就算她的家长是只听命于圣上的御史,她也表现得很分寸得体。

只不过在挽着御史的胳膊经过郁书瞳的时候,眼梢一掠,朝郁书瞳投了一瞥眼神。

这一眼让郁书瞳很不舒服。

心思简单,她没太懂其意,只愣了一瞬,也不想放在心上,继续满心期待等她娘。

杜希南的爹也来了。

父子两人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杜老爷还看了看她。

她连忙含笑点了点头,以示敬意。

杜希南却是别着脸,一副看她一眼都不屑的模样。

她撇撇嘴,小肚­鸡­肠!

说她是老姐姐,说潇湘云是大叔叔,该生气的人是她好吗?

懒得跟他计较,她又专心致志看门口。

各家的家长一个一个来,始终不见她娘,她便不免担忧起来。

毕竟英王府离瓜州并不远,最多一日的路程。

而且她娘那般疼爱她,收到她的家书,一定会放下手上所有事情赶来的,可这……

就在她惴惴不安之际,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紫苏!

她眸光一喜,连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她娘终于来了。

紫苏被门口确认身份的人拦住,似是不让进来。

“田副堂主,她是我的家人。”郁书瞳上前赶紧解释。

见到她,紫苏喜极而泣:“郡主!”

郁书瞳朝紫苏后面看了看,又左右找了找,“我娘呢?”

紫苏摇摇头。

“王妃没来,因为放心不下英王爷,王妃前几日便去京城了,收到郡主的家书,奴婢…奴婢没有办法,通知王妃也来不及,所以,只好奴婢自己来了……”

“哦……”

郁书瞳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她娘没来参加此次集会,而是她太想念她娘了,最主要的是想见上一面。

边上田副堂主拿了一支笔递给紫苏,让她登记。

紫苏咬着­唇­,有些难为情,没接。

郁书瞳连忙将笔接过来,“紫苏不会写字,我来替她写。”

闻言,田副堂主伸手一把按在了登记簿上,蹙眉问道:“连字都不会写?她是你什么人?”

小丫头又耿直,如实回道:“我的贴身婢女啊。”

因为在她的意识里,紫苏虽是下人,却如同姐妹,她早就将其当做自己的家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是,她的话音落下,田副堂主笑了。

身后也传来众人低低的笑声。

田副堂主又将她手里的笔收了回去,“我们要求的是家长,只有家长才有这个权利签字,一个婢女下人来凑什么热闹?”

田副堂主的一句话又惹来一阵压抑的哄笑,并伴有低低的议论声。

郁书瞳小脸就有些不好看了。

“我爹娘不在,我又没有其他家长,紫苏虽是婢女,却如同我的姐姐一般,做什么就不能代表了?”

田副堂主笑:“不是刚刚学过礼仪课吗?尊卑有序,下人始终是下人,那么快就忘了吗?”

田副堂主其实早就对郁书瞳有意见了,前段时间碍于潇湘云在,他也不敢造次。

那日郁书瞳跟温素、李想几人打架,他就罚郁书瞳去整理了个书籍轩,没有罚赵娉婷,起先玉堂主也知道的,并未说什么。

后来他又莫名被玉堂主批了一顿,说,他没有了解清楚事情始末、处理不公什么的。

他知道,定然是潇湘云的缘故,可没办法,谁让潇湘云是他们最大的头儿,他只得忍气吞声。

如今潇湘云不在,他是难得有机会。

而且,他也是秉公办事,按照规矩来的。

本就是要求家长前来的,一个婢女怎么能代替家长?

何况连字都不会写,又如何代表家长签字?

所以,他不放行,合情合理,就算日后潇湘云回来,也无话可说。

郁书瞳见田副堂主态度很坚决,也无计可施,转眸求助地看向玉堂主一行人,几人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她又回头看看,见大家都看着她,各人眉眼,各种心思。

同情有之、淡漠有之、看笑话更有之。

她心里憋屈又窝火,想她怎么说也是一个郡主,竟然,竟然……

蓦地想起潇湘云走的时候跟她说过,让她有什么事找何方,对,何方!

可是何方在哪里?

玉堂主一行人中并未见何方。

听说有几个先生在布置接待厅,想来何方应该在那里。

正准备让紫苏等一下,她去找何方,一朗朗的男声骤然响了起来。

“听说这位姑娘是郡主殿下。”

郁书瞳一怔,同所有人的视线一起循着声音看过去。

正是那位一身官袍的御史大人。

此刻正端坐在软椅上,边上坐着金如意。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1】郁书瞳眸光敛了敛。

众人亦将目光齐齐落在该人身上。

就在大家等着他的下文的时候,对方又不说了。

就只那么一句?!

到底是官场上行走的人,一句话深意得很,细细一想,可以有多种意思,就看听的人如何理解。

可以是好心提醒。

提醒田副堂主,以及培训堂的一众先生主事,郁书瞳是郡主呢,这样不放行,好吗?

也可以是单纯询问。

因为他用了“听说”二字,听说郁书瞳是郡主,所以出口确认一下。

还可以是故意挑事。

毕竟他本应该不识郁书瞳,能知道郁书瞳是郡主,定然是金如意说的,那自然就应该清楚,郁书瞳是郡主在这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突然提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且明显大家都不将她的这个身份放在眼里,从田副堂主,以及一众先生主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除了挑事看笑话,还能是什么?

果然,田副堂主马上就毕恭毕敬地接话了。

“回御史大人话,的确是郡主,只不过,既然来培训堂,就都是一个目的,奔学习来的,在这里,都是学员,所谓国有国法,堂有堂规,身为一个授道解惑者,为人师表,我更不能徇私。”

一席话冠冕堂皇,在情在理,也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郁书瞳弯了弯­唇­,不想理会,只拍了拍紫苏的手。

“稍等我一下。”

人群中已有其他几位家长小声议论开了。

“什么郡主,不过是叫着好听而已,听说,这么多年皇室都鲜少跟英王府来往。”

“嗯,我也听说了,而且吧,封王还是先帝的时候封的,当今圣上可能根本就没当回事。”

“是啊,当年好像先帝也是有目的的,说好听点,是封王封地,说难听点,不过是将一块土地、一个名号将其打发而已。”

因为大家都很密集,且几人的小声真的不算小,所以,郁书瞳自是将这些话语听在耳里。

心里其实是气的,很气的。

以她的脾­性­,换做寻常,她早就跟这些人理论了。

虽然他们是很少跟皇室来往,那是因为她爹爹避嫌。

这些人都是什么逻辑?不来往并不是就表示跟皇室关系不好!

而且,她虽不知道当年先帝是出于什么居心,但是,她很清楚,她皇兄对他们是极好的。

不然,怎会带她爹去京城医治?

还不然,怎会让她爹将杜家的婚约退掉,让她爹将她许给潇湘云?

还不是见她对潇湘云一片痴心,成全她这个妹妹。

若不是此时她已处于劣势,且一个帮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她就真的要发飙了。

算了,让紫苏进来要紧。

僵在这里,大家就会一直看她笑话,话题就一直在她的身上。

虽然,她其实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何方能帮紫苏进来,毕竟何方也只是一个授课先生,而且,田副堂主的做法,也的确合情合理。

但是,她总归要试一试,不然,就她一人的家长没来,可能出去历练的机会就没了。

转身,举步就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书瞳。”

郁书瞳脚步一滞,回头。

众人也都循声望过去,只见门口立着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绛紫­色­华袍,冠玉束发,俊朗如玉,女的一身水湖蓝衣裙,同­色­披风,温婉可人。

好一对璧人!

金御史脸­色­微微一变。

郁书瞳眸光大亮,欣喜地拔腿就跑过去,全然忘了自己的肋骨还未尽好,直接扑进男人的怀里,又是蹦又是跳,激动不已。

“五哥来得太好了,我正需要五哥呢,五哥是神仙吗?能算到我正缺家长吗?哈哈,五哥,你真是我的亲五哥呀,哈哈。”

见她雀跃得像个孩子似的,郁临旋笑着摇摇头,宠溺地拍拍她的肩:“见到五哥就这么开心?”

“开心,非常开心!”

郁书瞳一双手吊在郁临旋的脖子上,又笑着捣蒜一般点头。

郁临旋清清嗓子,“咳咳,你的热情五哥感受到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注意矜持,矜持,小心嫁不出去。”

其实,是他不大习惯。

除了庞淼,他还没跟哪个女人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亲昵过呢,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妹妹。

可就是因为妹妹,所以,他更加不习惯。

他也不是郁书瞳一个妹妹,还有郁书窈,郁书琴。

而且,郁书窈、郁书琴同他一起在宫里长大,很熟,也都未跟他这般亲过。

而这个妹妹,说白,总共就没见过几面,接触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前段时间去英王府,他跟庞淼在那里住了一晚。

没想到她竟然对他这般不生分和依赖,这让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那种身为哥哥的保护欲就油然而生。

生在帝王家,一直以来,骨­肉­亲情淡薄,第一次,他心底的感觉那般强烈。

边上庞淼亦含笑看着他们兄妹二人。

除了庞淼,其实是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个。

紫苏行礼:“五王爷,五王妃。”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2】众人震住。

五王爷?

田副堂主以及玉堂主一众先生主事,也都深感意外。

郁书瞳也不理会众人的眼光,开心地牵着郁临旋的手,跟田副堂主介绍:“这位是我五哥,这位是我五嫂,他们总可以代表我的家长了吧?”

田副堂主还未回过神,所以一时没做声。

郁临旋以为对方是在怀疑他的身份,便自袖中掏出了代表五王爷身份的腰牌,放在田副堂主面前的桌上。

田副堂主连忙起身,“不知王爷前来,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郁临旋却并不想跟他多做寒暄客套,收起腰牌,问道:“需要本王做什么?”

“请王爷先登个记。”

田副堂主将笔双手呈上。

郁临旋优雅接过,躬身在登记簿上填了起来。

身份一处,他顿了顿笔尖,最终写的是天明寨寨主,与郁书瞳的关系一栏,他龙飞凤舞填上五哥,同行人数,三人。

玉堂主一行人也亲自过来迎接。

玉堂主正准备如同方才迎接御史一样,让全场众人一起,便被看出苗头的郁临旋当即出声止了,“诸位无需客气。”

郁书瞳一手拉着郁临旋,一手拉着庞淼,唤上紫苏:“走,我们进去。”

田副堂主再也没有理由拦紫苏,一行四人进了门,玉堂主也连忙吩咐人去安排座位。

众人的目光便一路追随着他们。

当然,应该是说追随着郁临旋。

特别是那些喜欢犯花痴的女人,那直勾勾的眼神,就如同那日看到潇湘云时一样,一个个都傻了。

庞淼自然很快就感觉到了,撇撇嘴,微微仰了仰后,透过中间的郁书瞳跟某个吸光体怨念道:“一堆莺莺燕燕在虎视眈眈着你呢。”

某人反应也特快,同样退后仰了仰,头一偏,凑近她几分,笑道:“说明你有眼光,捷足先登。”

庞淼:“……”

郁书瞳:“……”

紫苏:“……”

后两主仆互相看了看,这是在打情骂俏么?

另一厢温素跟李想亦是看得眼睛都一眨不眨,还是赵娉婷不悦地用胳膊撞了撞两人,两人才回过神。

“看你们那点出息,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没见过男人啊?至于吗?”赵娉婷冷嘲道。

“人家的确长得俊嘛,还是个王爷。”李想非常难得地反驳了一句。

温素也附和。

“是啊,跟阁主一样俊美,且两人属于两种型,各有千秋,阁主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五王爷就显得比较凌厉一些,冷漠俊雅吧,赵姐姐不喜欢吗?”

赵娉婷没做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亦如此,如此绝世少年郎,她岂会不喜欢?

她只是心里清楚,喜欢也没有用,她这种身份的人,嫁人只可能做正室,她绝对不会嫁给人家做妾室。

这五王爷已是有王妃之人,她又何必去无谓地浪费自己的感情。

像是潇湘云嘛,就不同了,充其量只是有婚约而已。

只是,她心里更不爽的是,为何郁书瞳那个傻子身边都是这么优秀的男人?

看到众人的反应,金如意秀眉微拢,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压低声音唤了唤:“表哥……”

虽然她心里也很不快,但是,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上前去打个招呼?

毕竟在朝为官,应该认识吧?

而这时,边上几个方才议论英王爷的家长又小声嘀咕起来。

只不过,方才虽小声,却足以让不少人听到,而现在,是真的在窃窃嘀咕,只有近前的人才能隐约听到。

“皇室里的人怕是只有五王爷才会跟英王府走得近吧?”

“我也觉得,都是不受皇室待见的人,同病相怜,自然就走得近些。”

“是啊,而且他们应该臭味相投吧,传闻当年英王爷也想坐帝位的,所以,先帝登基后才将其封地封王,而五王爷不是也举事谋逆过吗?成王败寇,两人怕是有不少共同语言吧?”

“嗯,英王爷这么多年在自己的封地,不问朝政,不与皇室往来,五王爷亦是,一心打理天明寨,几乎也不再进宫,两人都不得志,互相来往照拂也正常。”

“可不是。”

与几人坐得近,金如意自是将几人的私语听在耳里,她又看向她表哥。

金御史脸­色­不大好看,也瞥了瞥她,­唇­角冷冷一勾,不屑道:“若不是我身着官袍,今日我还真不想跟他打招呼。”

话落,还是不大情愿地起身,抱拳对着郁临旋的方向微微一鞠。

朗声道:“五王爷,五王妃。”

郁书瞳几人离他们这边有些距离,不过,金御史的声音比较大,全场几乎都能听到,他们自是也不例外。

见到是他,郁书瞳脸­色­微微滞了滞。

郁临旋瞥了她一眼,才挑起眼皮扬目看向对方。

其实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这个男人了,因为他的一身官服真的实在是太打眼。

这些年不问政事,虽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但是,从官服就可以看出,此人是御史台的人。

落落起身,他也对着对方优雅回了一礼:“御史大人。”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3】

两个男人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之后,双双落座。

因为还有家长没有到,所以众人还在等。

“五哥,你怎么会跟五嫂来这里?”郁书瞳这才得空问正事。

“潇湘云呢?怎么不见他的人?”郁临旋不答反问。

郁书瞳怔了怔,“你来找他的?”

“不是,”郁临旋摇头,“是他想见我了。”

郁书瞳:“……”

紫苏:“……”

两个大男人,他想见他了?

庞淼笑着摇摇头。

相对她们主仆二人,只有她比较了解这个男人跟潇湘云的相处模式,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见怪不怪。

“他人呢?”郁临旋扬目扫了扫全场。

“他不在,已经离开几日了,说是有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郁临旋难以置信看向郁书瞳。

“他写信让我前来,他自己走了?”

敢情逗他玩?

“不是的,他说他处理完事情很快就会回来。”郁书瞳连忙替潇湘云解释。

郁临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他让我前来的目的,是因为这几日他不在,正好我过来照顾你?”

郁书瞳汗。

“他可能觉得五哥前来也要时间,他办完事回来,五哥差不多到。”

“别替他说话了,他那点小九九,你五哥我还不知道?”

那厮可是百年难遇没事主动给他写一封信,突然给他写那么一封­肉­麻兮兮的信。

我在瓜州的培训堂,你来吗?

定然别有用心。

“你跟他……相处得还好吧?”想了想,郁临旋还是问得委婉。

如果不是因为放心不下郁书瞳,故意让他前来帮忙照顾,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种,跟这个女人的关系有了重大突破。

让他前来围观。

另一种,跟这个女人的关系陷入了僵局。

让他前来解围。

看郁书瞳的表现,应该是前者吧。

果然,他这么一问,郁书瞳瞬间就红了小脸。

低头咬着­唇­瓣,绞着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眸子,羞答答地开口:“我爹将我跟他定了婚约,五哥也知道的吧?”

既然是她皇兄那日做的决定,那日,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也在的。

郁临旋怔了又怔,与庞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问她:“潇湘云告诉你的?”

果然知道。

郁书瞳红着脸点头。

郁临旋无语了片刻,然后撇撇嘴,特别嫌弃地感叹:“果然是猪鼻子Сhā葱。”

“什么?”郁书瞳没懂。

郁临旋笑,“装象啊。”

“不是,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五哥何出此言?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趁他不在,赶快过过嘴瘾,骂骂他是猪。”

郁临旋笑着打马虎眼,他自是不会告诉她。

当日,某人对这门婚事那叫一个不情愿啊,甚至还愤然离去了,哦,这一转眼,就自己巴巴追到培训堂,还主动承认这门婚约?

那老男人现在是不在他面前,若在,看他不膈应死他!

“五哥怎么能这样骂他呢?他跟我有婚约,我就是他的未婚妻,五哥骂他是猪,岂不是就是骂我是母猪?再说了,我是五哥的妹妹,妹妹是只猪,那哥哥也应该是猪吧?五哥是连带着自己一起骂了呢,所以,还是不要背后骂人了。”

郁临旋:“……”

庞淼:“……”

这丫头,到底是不懂玩笑太过较真,还是见不得别人说潇湘云坏话呀?

夫妻二人无语相视一笑。

这时,前方玉堂主朗声开了口:“所有家长都到齐了,请大家随玉某一起移步去接待厅。”

说完,吩咐了几个主事走在后面,他自己走在了前头领路。

众人纷纷起身。

郁书瞳又一手挽着郁临旋的胳膊,一手挽着庞淼,特别开心地晃荡啊晃荡往前走。

还不时回头喊紫苏:“快跟上,别走丢了哈。”

接待厅里,布置一新,瓜果糕点摆了很多。

何方果然在。

见到她左右各挽着一男一女,何方怔了怔,探究的眼神凝落在郁临旋脸上。

郁临旋何其敏锐一人,自是感觉到了他不太友善的目光。

也不以为意,­唇­角勾了勾。

想必是误会了郁书瞳跟他的关系。

所以,是郁书瞳的爱慕者?

他心里还幸灾乐祸了一番。

潇湘云那种不温不火的­性­子,出现情敌是好事,那种人就得受受刺激,狠狠地刺激。

众人落座。

玉堂主清清嗓子,再度开口:“今日请各位家长前来,主要是我们培训堂准备带各位学员外出实际历练几日,毕竟光学不练,只会纸上谈兵,只有实际­操­作,与课堂上学到的相辅相成,才能真正成长。但是,一旦外出,就会面临很多很现实的问题,存在着很多隐患,所以,请各位家长前来,针对这些问题做一下说明,希望得到各位家长的理解和支持。”

说完,便示意身侧的玉婉容将早已准备好的注意事项和保证书分发下去。

郁临旋拿到手上后,郁书瞳跟庞淼都侧首凑在一起凝目看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4】上面一条一条的都是外出历练时必须遵守的规矩,以及注意事项。

比如要服从安排,要遵守纪律,不准什么,不准什么。

看到一堆的不准这不准那,郁书瞳头都麻了。

最后,清楚地写着,如不遵守纪律,造成的任何财产和人身上的安全问题,培训堂概不负责。

末尾是家长签字。

看完这些,家长们很快分成两拨。

一拨无意见同意的,一拨自然就是拒签的。

拒签的家长纷纷提出自己的异议。

“这个字一签下去,岂不是就等于后果自负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培训堂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啊,毕竟是你们培训堂组织的活动,虽然学员有义务服从上面的这些,但是,培训堂也还是有义务去保证学员的安全吧?”

“就是就是,培训堂的这种做法分明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怎么可以让我们家长赶过来签个字,就将所有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呢?”

“对,这个字我们不能随便签。”

几个家长义愤填膺。

玉堂主正欲开口解释,已有人先他一步出了声。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依规矩,不成方圆,培训堂此举并无不妥,这就好比我们大齐律法一样,上面清楚地列着,哪些事不可为,哪些事是犯法的,若为了,会是什么后果,那后果还不是自负,难道百姓还要去找立法部门或者当今圣上,拒绝接受律法?说立法部门跟当今圣上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当然不能,对不对?这是一个道理。诸位如此想,不就都通透了吗?”

出声之人是金如意的表哥,御史大人。

果然是位居高位、见多识广、知书达理的人,架子端得也好啊,说得也在理,一席话落下,全场静寂。

那些有异议的家长一时哑了口,没有异议的简直不能更赞同。

培训堂的人自然感激不已。

玉堂主抱拳颔首,就差将膝盖献上了。

“御史大人所言极是,多谢大人的理解和支持。”

金御史勾­唇­扬袖:“本人不过就事论事、说了句公道话而已。”

说完,还特别有范儿地将手一伸,“笔呢?”

田副堂主连忙上前,将蘸好墨汁的毛笔双手呈上。

他伸手接过,也没有用桌案,直接用只手托着保证书,另一只手拿笔,在家长签名处,唰唰唰几笔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大名。

末了,将笔跟那张保证书一起递给田副堂主。

那些原本就没有意见的家长见状,自然是纷纷跟着签。

而那些有意见的就显得有些为难,心里上,他们还是不想签的。

但是,御史都发话了……

就在这些人犹豫着到底是签呢,还是不签之际,忽然又有一人出了声。

“这份保证书的确有不妥之处,确认地说,是培训堂这种做法,稍欠妥当。”

所有人一震。

包括金御史,玉堂主,甚至包括郁书瞳。

全都循声看过来。

是五王爷郁临旋。

郁临旋面沉如水,扬了扬手中的保证书,“的确,这份保证书的确将各种隐患都罗列得很详尽,让每位学员去注意,以及限制学员的行为,那些明文规定不可为,这些都是很好的,值得提倡的,所谓防患于未然,就是如此。但是……”

话锋已转,他顿了顿,“最后就欠妥了,不遵守纪律导致的一切人身或者财产安全方面的问题,培训堂概不负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这句话的确是推卸责任,学员是在培训堂培训,是参加培训堂组织的历练,是在培训堂先生的带领和教导下进行,培训堂就有监督、管理、确保学员人身和财产安全的责任。”

“再说得白一点,这份保证书淡化了,甚至可以说,直接抹掉了培训堂这一方应该重视的责任,如此一来,培训堂的先生们以及主事们,就会从主观上对这些松懈,因为他们没有压力呀,这张纸已经将他们的责任撇净。”

一席话说得那些有意见的家长就像是遇到了知音,纷纷点头。

特别是有人替他们出头,而且此人还是个王爷,他们心里自是欢喜。

否则御史在前,他们还真不得不签呢。

当然,有欢喜的,自然就有不悦的。

那些原本就同意签字的就不说了。

毕竟他们其实也没有太多主见,听郁临旋一说,又觉得似乎不无道理,就­干­脆都静观事态发展了。

不悦的,主要是培训堂方面的某些人,以及最先发声的某御史大人。

某御史大人甚至当即怼了回来,只不过,人家官场上混的,早已练就一身修为,笑得那叫一个温和谦逊、彬彬有礼。

虽然说出来的话有些咄咄逼人。

他笑问:“那照王爷这么说,当今圣上将大齐律法一颁布,就将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众人一片抽气声。

郁临旋也不以为意,同样笑若春风,“此话本王可没说,似乎是从御史大人嘴里说出来的。”

“但是,王爷不就那个理儿吗?”某御史反问。

问完,也不等郁临旋回答,又继续道:“制定纪律的人,还得承担违反纪律的人的责任,所以,有人犯法,刑部、大理寺、我们御史台,甚至皇上,都有责任,都应一并处罚,王爷不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场静寂。

看来,这两人是对上了。

是有一场好戏看了吗?

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种心情。

除了几个当事人,譬如郁书瞳、庞淼、金如意。

郁临旋却很云淡风轻,他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说。

这一举措可以理解为对方不可理喻,可以理解为不想跟对方多说,总之,金御史被他摇得有些受伤。

“王爷无话可说了吗?”

郁临旋嗤了一声:“御史大人如此会举一反三,如此会联系,如此会曲解,本王还真有些无话可说。原本本王的意思,只是想说,只有培训堂跟学员自身双方都承担起责任,都责任明确,才能真正保证安全,但是,金御史非得扯到国家律法和皇兄头上去,本王还能说什么?”

金御史脸­色­微微一白。

“我说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制定纪律的人不可能还要为触犯纪律的人承担,我也仅仅是这个意思,王法王法,难道有人触犯王法,王也要跟着一起连坐吗?”

“王当然不需要一起连坐,但是,王要治理,不然,要那么多官做什么,要那么多衙门做什么,不是光执法、抓犯法者吧,还要治理管理吧?”

说到这里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御史大人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因为御史大人自己也是执法者。”

某御史一时被说得词穷。

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王爷提到了治理管理,那王爷有没有想过,治理管理需要的是被管理者的理解、支持和配合,如果每个人都对着­干­、反着来,那还谈何管理?那样只会什么事都推行不下去。就比如今日,那所有人都不签字,外出历练是不是就得放弃,就搞不成了?”

玉堂主、田副堂主闻言,头点得那叫一个深以为然。

郁临旋抬手扶额,再度无力摇头。

“不知御史大人被选进御史台是不是因为大人的跳跃和联想思维?不签字而已,怎么就等同于对着­干­、反着来呢?不签字,只是觉得此法不妥,需要去改善,去解决,而并不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我们非要反其道行之。”

全场雅雀无声。

皆因这两人的辩论太­精­彩。

原本就对郁临旋芳心大动的那些女人们,更是一个一个满眼桃花纷飞,沉醉痴迷。

这般男人,不仅有貌,有身份,还有胆,有识,有口才。

某御史脸上有些挂不住。

倒不是因为他没能收获女人们崇拜的目光,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竟然质疑他为何会被选进御史台!

抑制住胸腔内噌噌往上冒的心火,他­唇­角一勾道:“金某忘了王爷已多年不参与政事,不应该跟王爷谈什么治理管理方面的东西,见谅!”

众人一怔。

唏嘘声四起。

这句话貌似谦卑,实则凌厉如刀,嘲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大家,特别是各个家长们,都是明白人,自然都听懂了。

意思就是郁临旋不管事自然不懂如何管事。

众人都看向郁临旋。

郁书瞳气得牙齿发痒。

庞淼轻轻握了郁临旋的手。

郁临旋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手背,告诉她没事,然后,清浅一笑,问向金御史:“不知御史台多少人?”

众人愣住。

金御史亦是怔愣疑惑,不意也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突然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略一思忖,答道:“三十二人。”

“嗯,”郁临旋点点头,然后,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天明寨的人数将近是你们御史台人数的千倍。”

末了,还不忘面无表情地补问一句:“大人是御史台台主吗?”

金御史一张脸“唰”的一下顿时就失了血­色­。

众人反应了一会儿,也很快都纷纷明白过来了,这个男人杀人不见血的回复。

金御史嘲讽他不管事,他当即就告诉对方,自己虽然不管朝政,但是,管理着天明寨呢。

一个御史台只有三十二人,就算金御史是台主,也就最多管这里多人,何况还不是台主。

而他天明寨是御史台的人数的千倍,他管着多少人?

高,实在是高啊。

那些个花痴女一个个恨不得上前为如此厉害的男人摇旗呐喊了。

两句简单的话语就彻底将金御史搞得半个字都说不出。

金如意在边上亦是小脸难看。

伸手轻轻拉了拉金御史的衣襟,让他算了,但是,金御史心中之气实在难平。

他堂堂御史,只听命于御史台台主和当今帝王二人,几时受过这种侮辱?

怒极反笑,他再度回了过去:“是金某失言,请王爷见谅,其实想想,王爷今日会拒签也不奇怪,王爷一向不走寻常路,当年可是连王法都无视,准备改朝换代的人,今日不想遵守这小小堂规也正常得很。”

众人大骇。

郁临旋亦是滞了脸­色­。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5】全场再次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在场的,有些学员是不知道当年郁临旋起事那件事的,所以,骤然听到这个,都震惊不已。

而不少学员是听说过的,家长们以及培训堂的主事们更是几乎全部都知道。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御史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情。

毕竟是陈年旧事,毕竟这件事还那么敏感。

庞淼眉心微蹙,担忧地看向郁临旋。

她知道,在这个男人的心里,这件事是他自己也过不去的一道坎,就像是他人生的败笔,一直跟着他,平素她从不提,也无人提。

今日竟这般……

郁书瞳气得小身子发抖,恨不得上前去撕了那个什么狗屁御史的嘴。

郁临旋微微垂目,静默了少顷。

然后抬眼,朝金御史看过去,薄­唇­轻动,正欲开口,却是被另一道骤然而起的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声音来自门口,随声而入的,还有一抹高大俊逸的身影。

众人一怔。

郁临旋、郁书瞳、庞淼都呼吸一滞。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身影。

还有一人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睁大眼睛。

那便是金御史。

几人几乎就要同时出声。

皇兄?

皇上?

只不过还未惊呼出口,来人已经朝他们的方向略一扬袖,示意他们止住。

其他人自是不知,包括培训堂的玉堂主、田副堂主等人也都不识来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龙章凤姿、俊美如神砥的男人?

男人一袭月白­色­锦袍,玉树临风,头顶白玉束发,脑后墨发轻垂,眉目可谓倾城,浑身散发出矜贵高洁的气质。

只那么站在那里,就有种与生俱来的摄人气势。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男人­唇­角一弯,对着门口前方站着的玉堂主几人抱拳略略一鞠:“我是代表我表妹的家长前来的,对不起,来晚了。”

玉堂主几人疑惑,所有学员的家长都已经到齐了呀,怎么又多出一个?

而其他人心里也活动开了,这么俊美、这么好看、这么气质绝佳的男人是哪个女学员的表哥?

郁书瞳不解,不知她皇兄唱的是哪一出,眨着大眼睛看向郁临旋。

郁临旋微微笑,侧首,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皇兄不想暴露身份,免得麻烦。”

“哦。”郁书瞳恍悟。

前方玉堂主也开了口询问:“不知公子的表妹是谁?”

“她!”

郁墨夜随随一指郁书瞳的方向,也未等众人反应,便举步朝那厢走过去。

大家都未看清他指的是谁,只得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

只见他路过一张空椅子,随手拿起,继续往前走,长袍轻荡,脚步翩跹。

最后在郁书瞳几人的边上停住脚步,椅子一摆,撩袍与他们坐在一起。

见他们几人相视而笑,众人震住。

郁书瞳?

竟然是郁书瞳的表哥?

众人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特别是那些个女学员,一个两个更是心情复杂得很。

没想到郁书瞳这个女人竟然有那么多优秀的哥哥表哥,早知道就应该平素跟她搞好关系。

只是不知道是哪边的表哥,是英王爷这边的,还是英王妃那边的?

如果是英王爷这边的,郡主的表哥,那岂不是世子爷?

就算是英王妃那边的,也一定身份不低,毕竟人家的穿着,以及行尊带贵的气质摆在那里。

前面五王爷是有王妃的人,这个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妻室?

见赵娉婷也痴痴地看着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李想跟温素都暧昧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赵娉婷这才回过神,收了视线。

这厢金如意心中不爽得很。

怎么又是郁书瞳的人?

不过,好在她表哥已占了上风。

侧首看向身侧的男人,却发现对方一脸凝重紧张,她疑惑,“表哥怎么了?”

金御史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全场数一人最开心,那便是郁书瞳。

哈哈,有哥哥就是好啊,一个接一个地来。

挪了挪凳子,朝郁墨夜边上凑了凑,她笑嘻嘻地趴到郁墨夜的肩上,跟他咬耳朵:“皇兄怎么来了?”

郁墨夜侧首看了看她,一脸宠溺地笑,也歪头凑到她的耳边。

“去找一个朋友给你爹拿一味药,路过瓜州,听你娘说,你在这里学习,便顺道看看你。”

郁书瞳简直开心得难以自抑,一脸璀璨,再附耳。

“皇兄来得好啊,有人欺负五哥,皇兄可要帮五哥报仇。”

边说,边用眼神示意是哪个。

郁墨夜笑,并未循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毫不犹豫道:“好。”

大家都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旁若无人地亲密互动,那些个女的一个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这里的火,有恨不得此刻自己能是郁书瞳的嫉妒之火,也有对郁书瞳毫不顾忌的行为窝的火。

都是有婚约的人,怎么可以跟表哥这样亲昵?

虽然是自己的表哥,可也毕竟是表哥,而不是哥哥,或者堂哥,表兄妹结成夫妻的例子比比皆是。

真是不知羞!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郁墨夜再度出了声:“请大家继续!方才说到哪里,说些什么,继续哈。”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6】众人这才纷纷将视线转向金御史和郁临旋。

两人却都没有做声。

有些冷场,气氛尴尬。

前方玉堂主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各位家长,如果没有什么异议,就烦请在各自的上面签个字吧,我知道,大家的时间也宝贵,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已实属不易,我们培训堂感激不尽。”

他觉得方才郁临旋跟御史的一番­唇­枪舌战,虽然前面御史落了下风,但是,最终,应该是御史反败为胜的。

虽然他提的是敏感的旧事,稍嫌有些那什么,但是,至少让郁临旋哑了口。

这般一来,那些反对的家长应该会签了吧?

毕竟御史的身份摆在那里,且立场态度又如此明显,连一个王爷都被他说得无话可说不是。

不少人开始动笔签,那些拒签的家长都瞅瞅郁临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娉婷亦是看了看郁临旋,又看了看郁书瞳身边气质高洁的男人,心中快速一计较,便盈盈站了起来。

“玉堂主,我也觉得方才五王爷的话有道理,这份保证书我们可以签,但是最后那条培训堂概不负责的话语应该去掉,另外,培训堂也应该有一份保证书给各位带队出去历练的主事和先生们签,明确所有人的职责和责任,如五王爷所说,只有双方都责任明确,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一席话娓娓道下,不徐不疾,落落大方。

说完,还眼波流转,看了郁临旋这边一眼。

庞淼看到,狠狠掐了一下郁临旋的手掌,脑袋微微一偏,凑到郁临旋耳旁,压低了声音。

“瞧,都不用你动口了,已有人为你前赴后继。”

郁临旋瞥了赵娉婷一眼,也略略偏头,凑到庞淼近前,以手掩在­唇­前,眉眼一弯。

“这次你就吃错味儿了,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庞淼怔了怔。

郁临旋用眼神示意她,对方的目标是身侧的帝王。

庞淼将信将疑,没有做声。

忽的意识过来什么,又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嗔道:“谁吃味儿了?”

郁临旋笑,“难不成是我?”

说完便坐直了腰身。

庞淼红了脸,奈何人多,现场又比较安静,她也不好多做纠缠。

前方,玉堂主听到赵娉婷如此讲,脸­色­又变得有些不好看。

赵娉婷的父亲瓜州州府就坐在赵娉婷的身侧,方才赵娉婷发言的时候,他已不动声­色­阻止过,没能阻止下来。

如今看到玉堂主的反应,他的眉心皱得更是紧了几分。

不悦地瞪了赵娉婷一眼,示意她坐下,不要多事。

赵娉婷轻轻抿了­唇­,依旧没有理会,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其实,她明白她父亲的意思。

她如此一番支持郁临旋的言论,等于就是跟那位御史作对。

在大齐,御史权势极大,每年各地官员的考察都是由御史所为,所以,说白一点,御史直接决定着官员头上的顶戴花翎。

但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除了她打心里觉得郁临旋所言的确有道理之外,这还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表现自己的机会,或者说,站队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她想表明自己的立场,站在郁临旋那一边。

只不过,她的目标不是郁临旋,而是最后姗姗来迟的那个男人。

因为她看到,刚刚那个男人来到郁临旋他们近前的时候,跟郁临旋是相视一笑的。

那是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相视而笑。

由此看来,他们两人定然很熟。

所以,她站郁临旋这边,就等于站在了那个男人一边,她帮郁临旋,就等于帮那个男人。

而且,她也成功露脸,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自然也包括那个男人。

她方才看到,那个男人就在看她。

这厢郁墨夜碰碰郁临旋,浅笑盈盈,薄­唇­轻动,用内力将声音送到郁临旋的耳中。

“人家姑娘不顾自己亲爹的利益,一心为五弟说话,难道五弟不附和几句以慰美人心?”

郁临旋亦笑。

同样用内力将声音送进郁墨夜耳中。

“这种事情还是由比较擅长的皇兄来吧,皇兄都不用开口,只需对着人家微微一笑,人家定然抛头颅洒热血都甘愿。”

“人家明明帮的是五弟,一口一个五王爷。”

“可人家芳心大动的是皇兄啊,皇兄明察秋毫,别说没看出来。”

“的确没看出来。”某帝王一脸正经。

“那皇兄不妨试试,试试对着人家笑一笑,看看人家的反应。”

“试试?”某帝王挑眉。

“试试。”某王爷诚恳点头。

“试试就试试,”某帝王凤目一扬,看向赵娉婷,忽的想起什么,“不行啊,如果将人家撩上,对方纠缠不休,那就麻烦了,五弟也知道,池轻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还是五弟来吧。”

某王爷笑,做出一副怯怕的表情,眼神指了指身侧庞淼。

“我家就坐在边上呢,皇兄这是指着火坑,让我往里跳啊。”

就在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用内力无声交流的时候,郁书瞳忽然冒出一句。

“没想到两个哥哥比我还幼稚。”

兄弟二人:“……”

双双疑惑看向她。

“你听得到?”

“听不到。”郁书瞳摇头。

“听不到你说我们幼稚?”

郁书瞳眉眼一弯,得意道:“我学过­唇­语,不仅我学过,紫苏也学过。”

曾经就为了偷偷出去玩,在她爹娘面前撒谎时,主仆二人能串上口供、天衣无缝,她学了好久的­唇­语,紫苏也一起。

兄弟二人汗。

所幸紫苏坐在后面,他们背朝她。

不再逗趣,两人正襟危坐,前方赵娉婷似是说完了。

玉堂主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看向田副堂主,几个主事都互相看了看,无一人说话。

玉堂主只得再次转眸看向金御史,微微一笑道:“御史大人觉得这件事要如何解决才好?”

金御史面­色­微微一滞。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是再次请这个男人帮培训堂说话呢。

金御史抿着­唇­,指头攥着袍袖的袖襟,眼角余光偷偷扫向某帝王,有些无措。

他今日前来,是被他姑父所求,他姑父见他正好在附近州郡有事,便请他代表家长前来。

他姑父说,金如意在学堂受了潇湘阁阁主潇湘云的委屈,人家是欺负他家没人,让他过来露个脸给他们瞧瞧,瞧瞧他们家御史台都有人。

对方一再央求,他才承了下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潇湘云没碰到,却碰到了帝王。

其实,他也没有说什么对他不利,或者不敬的话,相反,他还是句句从维护他的立场出发的,就算他听到也无妨。

只不过,他顾忌的是,跟郁临旋的争执,会不会让他恼怒。

虽然郁临旋多年鲜少与皇室来往,且曾经做过谋逆之事,但是,一个谋逆之人,不仅没有处以死罪,还能活得这般潇洒,说明帝王还是非常重视手足情义的。

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手心湿滑一片。

身侧的金如意对他的表现很是不能理解。

明明在方才与郁临旋的较量中,他占了上风不是吗?做什么现在又不吭声了?

更可气的是,她看向郁书瞳的时候,郁书瞳竟然朝她脸一扬,胳膊一抱,眉尖挑挑,一副看你们还能说什么的挑衅之姿。

好,她豁出去了。

既然赵娉婷能说,她便也能言。

何况她的立场还是帮培训堂说话,且,又不是无理取闹。

她表哥方才说的,句句在理,她只需按照那个意思说便行。

蓦地起身,朗声开口。

“我表哥的意思方才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玉堂主做什么还要问?国有国法,堂有堂规,堂主是一堂之主,是管理者,制定堂规,我们是弟子,我们在这里学习,遵守堂规,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无需商量。”

一席话都不带一字磕碜的,边上的金御史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金御史悄悄拉了拉金如意的衣襟,金如意反倒越说越起劲。

“如我表哥方才所说,这就好比所有大齐子民都要遵守大齐律法是一样的道理,必须遵守,没有二话。我想,就算当今圣上在场,也必定是赞同我表哥观点的吧?”

金御史冷汗浃背。

金如意终于说完。

全场静寂。

玉堂主几人再次面露喜悦,刚准备趁热打铁,附和几句,蓦地听到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我觉得吧,若当今圣上在场,或许会先问御史大人一句,穿官袍、办私事,御史台的台规里允是不允?”

所有人一震。

金御史更是脸­色­大白。

金如意也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向说话之人。

赫然是郁书瞳的表哥,最后进来的那个男人。

只见他面­色­极淡,轻垂着眉目,边说,边悠闲地拂着月­色­锦袍袍袖上的褶皱,似是就随口那么一说的无心之言。

但是,大家却听出了分量。

毕竟,这屋子里,敢出言直逼御史的,除了方才的五王爷郁临旋,这个男人是第二人。

而且,方才郁临旋还比较委婉,此人,却是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所有人又都将目光齐齐转向金御史。

金御史没有做声,低着脑袋。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的慌乱和无措。

着官袍、办私事,是明文禁止的,他……也是为了让大家,特别是潇湘云知道他的身份,才穿着官服来的,没想到……

现在怎么办?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时候,是应该跪地承认错误、求其开恩,但是,他又不敢贸然。

这个男人进门之时,示意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如果他此时一跪,等于告诉了所有人他是帝王,那会不会坏了他的事,惹他更加恼怒?

所以,他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知道,这样一丝反应都没有也肯定不行。

怎么办?

就在他极度煎熬、濒临崩溃之际,前方传来声音。

“阁主。”

“阁主回来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7】众人闻声,目光从金御史身上移开,看向前面。

郁书瞳更是,听到阁主二字的刹那,心口就蓦地一撞,愕然看向前面,难以置信。

是真的。

的确是潇湘云回来了,正从门口走进来。

依旧是一袭胜雪的白衣,略显风尘仆仆。

郁书瞳心跳咚咚,手无意识地来到了胸口,抓住了自己身前的衣襟,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几日不见想得要死的男人。

蓦地意识过来什么,侧首看向左右。

见她的两个好哥哥正看着她呢,她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将手放下来,极力让自己面­色­如常。

耳边传来两人轻笑的声音。

这厢,玉堂主一行人看到潇湘云,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迎过去,“阁主。”

玉婉容搬来凳子给他。

“谢谢。”他伸手接过。

却只是拿在手上,并未摆在他们一众主事的位置一起,而是拧着凳子,凤目一扬,扫向全场。

看到郁书瞳的时候,脚步一迈朝前走,可下一瞬又蓦地看到郁书瞳左右的某帝王和某王爷,他又脚步一滞。

似是犹豫了一瞬,这才举步继续朝前走。

众人莫名,特别是玉堂主一行人。

“阁主要去哪里?”

培训堂的主事和先生都是坐前面的。

潇湘云脚步不停,“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我今日只是做为家长的身份参加。”

家长?

众人一怔,见到他径直走到郁书瞳面前。

朝郁书瞳的表哥以及五王爷、五王妃点了点头,便将凳子堂而皇之地Сhā在郁书瞳跟五王爷之间的位置,一撩袍角坐了下去。

学员们想起,潇湘云亲口说过,郁书瞳是他的未婚妻,所以,对他此举也觉正常。

家长们并不知道,几时潇湘阁阁主成了大齐郡主的家长了?

不过,无论是学员,还是家长,他们共同在意的是,不是说一位家长前来就行吗?郁书瞳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特别是某些人,心里那是各种不平衡啊。

比如赵娉婷,比如金如意,比如李想温素,还比如不少对这三个男人动了芳心的女人。

其实郁书瞳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盛况。

所以说,这世间的事真真是有趣得很,前一刻还连紫苏都放不进来呢,如今她家的人就坐了一排。

有这么多依靠站在她身后,她自然是欢喜的,但是,人这么多,的确是有点夸张。

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特别是潇湘云坐了过来,她更是脸红心跳,­干­脆低着脑袋。

前方玉堂主快速在心里思忖了一番。

这样一直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不仅没完没了,最后可能还不好收场。

最重要的,一直站在培训堂这边替他们说话的金御史自己也陷入了理亏的境地,被人提出是着官袍、办私事,想必,接下来也不好再替他们做主。

另外,他们的阁主回来了,一回来就坐到了郁书瞳那厢。

郁临旋是郁书瞳的哥哥,若再针对郁临旋跟金御史的观点争执,潇湘云肯定会站在郁临旋那边。

所以,还是趁现在正好话题被打断了,换个话题吧。

对,这般想着便这般做。

当即清了清喉咙,朗声道:“方才各位说得都不无道理,那,要不,现在大家都说说,如何能做到更好地保证大家的安全?关于此次出门实际历练,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出来。”

话题一转,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少人就开始议论纷纷,提意见。

金御史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眼前的危机是过去了,可是,最终还是要面对的。

怎么办?

金如意不知缘由,见他方才不做声,如今又出汗,蹙眉:“表哥不舒服?”

金御史哪有心思理她,摇摇头,心中做着各种盘算。

这厢,郁临旋勾起­唇­角,侧首瞥了瞥紧挨着自己身边的男人,低声道:“你几时成了书瞳的家长,我怎么不知道啊?”

潇湘云微微抿了­唇­,就知道过来会被他们揶揄。

回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家长,做什么事事要让你知道?”

对他的回呛,郁临旋也不以为意,笑道:“我还以为我是你家长呢,毕竟我是书瞳的家长。”

潇湘云滞了一瞬,轻嗤:“别忘了尊卑有序,旋弟。”

“没忘,”郁临旋接得也快,悠然道,“我时刻记着书瞳叫我五哥呢。”

潇湘云:“”

边上郁书瞳实在听不下去了,“五哥,你这么幼稚,当初五嫂怎么看上你的?”

郁临旋:“”

庞淼笑。

潇湘云挑挑眉尖。

郁临旋一脸受伤:“书瞳,你这样就不对了,要幼稚也是我跟他都幼稚啊,怎么就单单说我啊?”

“因为皇兄本不是这样的人,方才跟五哥一起,也幼稚得很,阁主也是,在我面前,是非常成熟稳重的,跟五哥一块儿,才这样,所以,说明是五哥幼稚。”

郁书瞳一本正经解释道。

郁临旋:“”

庞淼笑得更开心了。

潇湘云轻咳了一声,不无得意地坐直腰身。

郁墨夜笑着睨了郁临旋一眼,满眼幸灾乐祸。

郁临旋撇嘴摇头,一副大家都不可理喻的模样,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跟郁书瞳道:“书瞳,你方才不是问你五嫂当初怎么看上我的?”

郁书瞳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斜了潇湘云一眼,才接着道:“你五嫂就是看上了我的幼稚,不像有的人成熟稳重,结果一熟一重,就到了现在,都熟透了还没有人要。”

郁书瞳反应了一下,意识过来他是在说潇湘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潇湘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郁墨夜出了声:“好了,不要再寻阁主开心了,阁主面皮子薄,若是再像在英王府那日,不理大家愤然离去怎么办?郁书瞳可是会怪我们的。”

潇湘云:“”

郁书瞳莫名。

郁临旋跟庞淼“噗”忍俊不禁。

果然某些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不气人也胀死人。

郁临旋笑道:“皇兄,既然人家面皮子薄,就给人家留点面子嘛,人家毕竟还是个未成家的老少年,不比我们这些成了亲的人,还是要照顾一下人家的心情的。”

潇湘云无语。

郁书瞳亦无语。

郁墨夜眉眼一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对,是要留点情面,以后不开的那壶,我就不提了,专挑开的壶提,一定会照顾你们这些不是没成亲,就是没当爹的人的心情。”

这次轮到郁临旋跟庞淼哑了口。

不是没成亲,就是没当爹!

够狠,一网打尽啊!

一时间四人都没声音了。

世界清静了,郁墨夜挑挑眉尖,看向前面讨论的众人。

潇湘云亦是弯了弯­唇­角,好笑地瞥了一眼郁临旋。

郁临旋本想再恶心一番这个老男人,但是考虑到庞淼在身侧,怕她关于孩子有压力,便冷了对方一眼,没做声。

前面的讨论热火朝天。

不少有钱的家长提出来愿意捐银子给培训堂,让培训堂进货让学员拿出去卖。

说这样比学员去商家打工安全得多,至少不用去商家应征。

赵娉婷的父亲,也就是瓜州州府更是一拍桌案,“这方法不错,到时候让学员们就集中在一处卖,反正衙门有每日巡街的侍卫,我跟他们交代一下,多派些人守在周边负责安全。”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8】瓜州州府一允诺,不少人纷纷说好,此法太好!

赵娉婷又是骄傲得鼻孔都要朝天了。

但是,很快又有不少做生意的家长提出了异议。

其一,既然是历练,就得经历和磨炼,这样什么都替他们准备好,还不如不去历练,因为他们得不到一点成长。

其二,学员们这样盲目去卖,既没店铺,又没品牌,还都聚在一起,一定不好卖不说,还会打消学员们的积极­性­,更学不到一点生意技巧。

其三,一堆衙门侍卫守在那里,老百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谁还敢上前去买。

总之,此法不好。

那些说好的就不乐意了,嚷嚷着,你们别光说不好,有本事直接给建设­性­的意见,就说怎么搞。

两方就这样吵了起来。

会客厅里顿时一片喧嚣。

“静一下,大家静一下!”玉堂主大声阻止,都无济于事。

众人依旧七嘴八舌、嘈杂一片。

潇湘云蹙眉,蓦地起身,正欲开口说话,有人比他更快。

是郁墨夜。

只不过,郁墨夜不是动口,而是动手,扬袖一挥,一道掌风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直直击向众人中间桌案上一盘瓜果。

盘子立即就像是长了脚一般“嗖”的一声腾空而起,然后又“嘭”的一声重重砸在桌上。

全场安静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那已四分五裂的盘子。

更让大家错愕的是,盘子虽然四分五裂,瓷片却都还在一堆,并未有一点飞溅,盘子里的瓜果亦是,就落在桌上,也没有四处飞出滚落。

好厉害的武功!

众人纷纷扭头,四下搜寻出手之人。

见潇湘云站在那里,以为是潇湘云。

却不想是潇湘云边上坐着的男人率先出了声:“既然是历练就好好地历练,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孩童,办什么过家家?”

依旧是如同方才说金御史时一样轻飘飘的语气,但是,大家却是全都感觉到了那股摄人的气势。

全场寂。

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

此人好嚣张,方才直逼金御史,如今又说他们帮学员们铺好路是小孩子过家家。

特别是觉得瓜州州府主意特别好的那些家长,更是不悦。

“这位公子说得轻巧,历练就好好地历练,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就是,想来这位公子应该是还没当爹的人吧?自然是不能理解做父母的一番苦心。”

郁墨夜笑:“不好意思,我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不对,是四个孩子,妻子腹中刚刚怀有一个。”

郁临旋几人一怔。

池轻又怀上了?

难怪没跟着一起呢。

见郁临旋略略失神了模样,庞淼轻咬了­唇­瓣垂下眉眼,看向自己的指尖。

心里是有些失落的。

她知道郁临旋很想很想有个孩子,他们这段时间其实也很努力,不知道为何她就是不见怀上?

郁临旋说他们两人的身子都没问题,她还背着郁临旋偷偷去看过大夫,大夫也说没问题。

是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吗?

手背忽的一热,她怔怔抬眸,对上郁临旋含笑的眉眼。

“我们不急,还有人在后面垫底呢。”

边说,边用眼神指了指边上的潇湘云。

庞淼又被他逗乐了。

这厢众人对郁墨夜竟已是四个孩子的爹甚感意外。

特别是那些个怀揣着桃花美梦的女人们啊,芳心就如同当日听到潇湘云有婚约时一样,碎了一地。

赵娉婷更是如同当头­棒­喝,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所以……她方才的努力,又落空了吗?

为何她以前就没有碰到过这样优秀的男人?

为何这些优秀的男人一个一个都被别的女人抢了先?

她失落,又不甘。

几个家长还在表示着对郁墨夜的不满。

主要是郁墨夜说的话太难听了。

“既然是已经当爹的人了,就更不应该信口开河,说我们是让他们过家家,那公子倒是说一个不过家家,又没有任何危险的历练看看!”

“就是就是,我们有钱的愿意出钱,有力的愿意出力,州府大人还愿意出面让人保护安全,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公子却将其说成过家家。公子除了一张嘴会伤人,能出什么呢?”

几个家长义愤填膺。

金如意本就对这个男人说她表哥着官袍办私事耿耿于怀,又加上郁书瞳风头出尽,她心里不爽得厉害,特别是潇湘云回来就直接坐过去说是家长,她更是怀恨在心,所以,听到家长这样质问,一时一抑制不住接道:“能出什么?能出风头,出丑,出洋相?”

一句讥诮的调侃,引来不少人的哄笑。

金御史低喝:“意如!”

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

金如意被他的样子吓住,虽心中莫名,却也不敢再做声。

其实,方才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不是她的作风,她本不是沉不住的人,一般时候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刚才,她实在是气不过才失控了。

郁墨夜面若秋水,并未见一丝愠意。

边上的郁书瞳却完全忍不住了,竟然,竟然敢这样说他的皇兄!

她受点委屈不打紧,她皇兄可是堂堂帝王,几时受过这种气?

竟然说他出风头,出丑,出洋相!

“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起身。

由于动作太大,还差点摔跤,幸亏潇湘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站定,目光灼灼瞪向金如意。

“金如意,搞搞清楚,今日想出风头的人到底是谁?是你吧?若不是想出风头,你让你表哥来参加就来参加,做什么还要穿着一身官袍?你是恨不得全大齐的人都知道,你有个御史表哥一样!最终出丑、出洋相的人也是你吧?穿官袍、办私事,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你不知道,你的御史表哥肯定知道,你问问他!”

郁书瞳一口气说完,中间都不带喘的。

金如意面薄如纸,气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气极反笑,她已顾不上再装什么温婉娴静,更顾不上边上的御史表哥在拉她。

她浑身薄颤,咬牙嘶声道:“明明想出风头的是你,你看看,我们在坐的,哪一个不是一个家长出席,只有你,一,二,三,四五,你一下子来了五个家长,你是恨不得将你家里人都叫来吧,大家谁不知道你是一个空有郡主头衔的郡主啊,你叫再多的人来都是一样!大家又没有说错,我也没有说错啊,既然出不了银子,出不了力,出不了主意,这样没有一丝礼貌地说人家是扮家家,这种人不是出丑出洋相是什么?有本事就不要光说啊,出个两全其美的,让我们闭嘴的办法给大家看看啊……”

“够了!”

“啪!”

一声沉怒的低吼、一声清脆的耳光同时打断了金如意未完的话。

众人一惊。

低吼来自于潇湘云。

而耳光……

众人看向手臂还扬在半空中的金御史。

金如意更是抬手捂着发疼的脸,难以置信看向突然扇了她一记耳光的表哥,“你……”

未等金御史出声,郁墨夜已先开了口。

“就在瓜州隔壁的栗州,有一处大行宫,是当年先帝所建,正处在繁华地段,可以给培训堂此次历练用。行宫免费开放,百姓们一定会踊跃前来,所以,做为经商的场所,再合适不过,不用担心没有客人。潇湘云再让潇湘阁旗下的几个名号比较响的商铺以展销的形式入驻进去,提前将宣传做好,培训堂的学员分组给每家商铺,帮忙销售,历练学习。为何要如此?因为老字号百姓们信赖,而且老字号之所以长久不衰,自是有他们的经营之道,可以真的学到东西。至于安全,派侍卫四周把守,你们方才说,百姓们不会买,那么,就派隐卫吧,在你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保护大家的安全,可以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79】

郁墨夜一席话说完,除了少数人没大听懂,一脸怔懵外,大部分人都变了脸­色­。

因为他说了两个很特别的词。

一个行宫,一个隐卫。

众所周知,行宫是帝王除了皇宫以外的宫殿,主人是帝王啊。

他是什么人,怎么有权利说辟出来就辟出来?而且还是面对老百姓免费开放,做为经商的场所?

另外,还有隐卫。

历朝历代,也只有帝王有隐卫。

他能让隐卫保护大家的安全,说明他能随意调遣隐卫。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他,是当今帝王。

一种,他,是个疯子,脑子不正常。

因为,除了帝王自己,寻常人谁敢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除非是个脑子不正常、说大话的疯子。

可,显然他不是第二种。

这世上还没有这么龙章凤姿、气质高洁、气场摄人、思路清晰的疯子。

那么,就只剩下第一种可能。

他……是皇上?!

“你是谁?”犹不相信,有胆大的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其实,大家的脸上已经纷纷出现了惧意。

郁墨夜眸光微微一敛,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郁、墨、夜。”

啊!

众人大骇。

果然是当今帝王。

有人起身的声音,有凳子被带翻倒地的声音,有人“扑通”跪地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人傻在那里忘了反应的。

玉堂主早已吓得不轻,撩袍跪地,大声道:“参见皇上!”

众人纷纷随着一起。

那些傻在当场的人,闻见这般,如梦方醒,也一个一个赶紧起身跪地。

这里面包括赵娉婷,也包括金如意。

金如意跪地行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一个抬头看到她表哥不知何时早已经伏跪于地,身子在抖,她这才意识过来事情的严重。

如果此人是皇帝,她表哥着官袍、办私事,岂不是当面抓了个现行?

最重要的,还有她自己,她方才说什么来着?她说这个男人出风头、出丑、出洋相……

天,她都做了什么?

她有种感觉,今日死定了。

她怎么会想到堂堂当今帝王会来为郁书瞳当家长?

不是说英王府跟皇室鲜少来往吗?

不是说郁书瞳只是空有郡主头衔而已吗?

说实在的,若不是她表哥都跪下了,且那副表现,她都不会相信这一切,可是,她表哥是认识帝王的,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难怪这个男人一来,她表哥就像变了一个人,霜打的茄子一般再也不做声,方才她顶撞郁书瞳的时候,甚至还扇了她一耳光。

原来,他是皇帝。

她表哥怎么不早告诉她?

早点告诉她,她就不会那么莽撞了。

心里是有些怨的,怨她表哥,怨她表哥没有跟她早说,也怨她父亲,做什么让她表哥来。

现在好了,真如郁书瞳那个蠢女人所说的了,他们为了出风头,丑丢尽了,洋相出尽了。

而此刻,赵娉婷却是完全另一番心境。

她是激动的、欣喜的,一颗心大起大落的。

方才听说他是四个孩子的爹,她的心,就如同堕入了冰窖里面,那份失落和不甘只有她自己知道。

没想到,人生真是处处是转折啊,他竟是当今皇上。

关于这个男人,无论是戏文里,还是传闻里,她都是听说过不少的。

历来帝王都是后宫三千,美女如云,他的六宫无非,后宫里仅仅皇后一个女人。

这样不滥情的男人,这样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就算他是四个孩子的父皇又何妨,她还是能接受的。

她庆幸。

庆幸自己方才战对了队,站在了五王爷那边,也庆幸方才大家都说她父亲的主意好,反驳他时,她只字未言。

只是这样的男人,一般的女人肯定是入不了他的眼吧?

她要怎样做才能引起他的兴致呢?

后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真幸福,好想知道是怎样绝世惊才的女子?

不过,也不一定,或许就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女子,毕竟这世上好男人被糟蹋的例子比比皆是,眼前的郁书瞳跟潇湘云就是。

偌大的接待厅里黑压压跪倒一片,几乎人人自危,特别是方才还厉声质问过帝王的几个家长,更是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出。

郁墨夜负手立在原地没动,目光略略一扫全场,“起来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纷纷从地上站起。

当然,还有些人没动,依旧跪在那里。

这里面包括金御史,金如意,以及几个家长。

郁墨夜扬目看着他们,也未再出声让他们起来。

全场静得厉害。

最终,还是帝王先开的口。

只不过,并不是对跪着的几人说的,而是侧首看向潇湘云:“朕将行宫和隐卫都拿出来了,阁主难道连带朕参观一下培训堂都不会?”

所有人怔住,很是意外,意外他忽然如此。

潇湘云亦是愣了一下,却只是一瞬,当即眼波微敛,优雅地朝他做了个手势:“皇上请!”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0】

见两人拾步准备出门,玉堂主跟田副堂主两人互相看了看,也连忙笑脸迎了过来,“我们来给皇上带路吧。”

下句话没说出来,潇湘云对培训堂没他们熟,毕竟来得少。

然,却是被帝王扬袖止了,“不用,就让我们几个书瞳的家长走走就可以。”

书瞳的家长?

两堂主看了看郁书瞳,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得对着他恭敬一鞠,退下作罢。

郁临旋跟庞淼闻言,自是跟了上去。

郁书瞳也打算一起,却是被紫苏拉了袖襟:“郡主,皇上说郡主的几个家长,又不包括郡主。”

郁书瞳汗。

不过,想着他们是参观培训堂,她其实也没有兴致参观。

最重要的,所有学员都没走呢,她也不好一人离开,便没跟一起。

看着一行四人扬长出了门,她又转眸看向场中还跪在那里的几人。

她不知道她皇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何止她不知道,所有人,站着的、跪着的,全都莫名。

原则上,不是应该先处理这些事吗?参观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参观,做什么那么急?

是故意的吧?

故意晾他们?故意让他们跪?

毕竟如今这种情况,帝王不发话,他们是没法起来了。

这是要让他们跪到什么时候?

金如意已经有些跪不住了,平素几时这样跪过,一点都不习惯,膝盖痛死了。

她在想,如果方才帝王让大家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起来了,会怎样?

玉堂主看看众人,甚是头疼,觉得所有人都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想了想,侧首低声吩咐田副堂主:“去看看能不能做做郁书瞳的工作,让她从中转圜一下?”

田副堂主极不情愿地领命。

每次什么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事情就让他去做,哎,谁让他是个副的呢。

硬着头皮来到郁书瞳面前,刚准备开口让郁书瞳随他到僻静处,谁知郁书瞳压根就没看他,且忽然径直从他身边经过,“皇兄,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众人一怔。

门口的确出现了方才离开的四人,帝王走在前面,一起又入了接待厅。

“朕走了一段才想起,还有人跪在这里,猜想着大家肯定也不会自行离开,所以,便先回来处理了再去参观,免得你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等,耽误你们的时间。”

边说,边缓缓踱着步子来到跪着的几人面前。

几人连忙低了头。

不对,金御史的头是压根就没有抬起来过。

在几人的前方站定,帝王长身玉立。

“朕一向实事求是,秉公办事,虽然手握生杀大权,但是,从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从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边说,边垂目看向跪于最前面一身醒目官袍的男人,“金御史,抬起头。”

声音并不重,金御史却是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慌乱抬头看了帝王一眼,便连忙告饶:“请皇上恕罪,微臣知错了,微臣是因为在附近……”

“朕让你抬头,没让你辩解!”

帝王不徐不疾打断他的话,不怒自威。

金御史当即噤了声。

刚准备垂下脑袋,又听得帝王道:“抬头。”

心口一颤,他只得再次将头抬起来。

帝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你身为御史台御史,应该对我大齐律法了解得十分透彻,你且说说看,你身后几人犯的是何罪?”

众人一震。

金御史自己也愣了愣,还以为是说他的事,没想到问他这个。

抿了抿­唇­,他毕恭毕敬回道:“回皇上,他们言语冒失,冲撞了皇上,是乃犯上之罪。”

跪着的几人大气不敢出。

“嗯。”帝王点头,又问,“那,犯上之罪,通常作何处置?”

金御史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犹豫了一下,艰难吐出两字:“杀头。”

啊!

众人大惊。

跪着的几人更是脸­色­煞白。

一时间哀求声四起。

“皇上饶命,草民不是故意的,草民有眼不识泰山……”

“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金如意脑中空白,连求饶都顾不上了,失魂落魄跌坐在自己腿上,脸上­唇­上一丝血­色­都无。

帝王淡然看着几人,任几人痛哭流涕求饶了片刻,扬袖,提高了几分音量:“朕方才说了,朕不会乱杀无辜。”

几人噤声,殷殷巴巴地看着帝王。

帝王继续:“犯上,的确乃杀头之罪,但是,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朕先前并未亮明自己的身份,你们不知道我是皇上,出言不逊,姑且可以理解为礼貌和教养的问题,朕可以网开一面。”

闻言,几人眸光大亮,激动不已。

不知者不罪,所以他们不是犯上对吗?

金如意亦是欣喜若狂。

帝王再次朝几人衣袖一扬:“起来吧。”

“谢皇上!”

“谢皇上!”

几人感激涕零,伏地谢恩。

围观的众人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传闻当今帝王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果然不假。

不对,根本不叫传闻,这些年,大齐在这个年轻帝王的治理下,日新月异,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每个人都有切身体会。

今日终于一睹龙颜风姿,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恩完毕,众人从地上爬起,帝王忽然转眸睇向同样从地上起身的金如意,疑惑开口:“你做什么?”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1】

金如意呼吸一滞,“我……”

慌惧回头看看身后几人。

都起来了呀。

他不是让他们都起来吗?如今又为何这般问她?

不明帝王的意思,她也不敢贸然回答。

帝王再度出了声:“谁准许你也起来了?”

金如意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脸­色­再一次煞白如纸。

什么意思?

她又慌又惧又不解地看着他。

帝王略略低了眉眼,目光瞥向她的腿,不做声。

金如意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轻咬着­唇­瓣,只得再次跪了下去。

帝王的声音响起:“方才他们几人是不知者不罪,你不是……”

“民女也不知道是皇上啊……”帝王的话还未说完,金如意已经急急接了过来,声音里明显带着一抹哭腔。

帝王弯了弯­唇­,“不错,你的确也不知道朕是皇上,所以,朕没跟他们计较,就也没打算跟你计较。”

金如意一怔,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颗心大起大落,刚心存一分侥幸,却又闻帝王蓦地话锋一转:“但是,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边说,边扬手一指,直直指向的,是郁书瞳。

金如意眼帘颤了颤。

犹豫了一下,点头,“知道。”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她又不能否认。

“她是什么身份?”帝王问,语气沉冷。

金如意怯怯道:“郡主。”

帝王便再度笑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面无表情时气势如山,微微一笑时若春风拂面的男人,不知他到底要如何?

金如意更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觉得自己都要被这个男人搞疯了。

“你也知道她是郡主?你以为‘犯上’指的就是冒犯皇上?朕是上,王爷难道就不是上,郡主就不是上?错!五王爷是朕的弟弟,郡主是朕的妹妹,在你们面前,他们都是上,冲撞他们同样是犯上!”

字字灼灼,字字如刀,掷地有声,气势如虹。

他扬臂,指了方才起来的几人,“他们对话、质疑、冲撞的对象,是朕,所以他们不知者不罪,你不是,你且自己好好回想一下,方才朕并未同你说一句话,你争吵的对象、嘲讽的对象是书瞳郡主。既知她是郡主,还如此嚣张跋扈,口无遮拦,如何叫‘不知者不罪’?”

金如意身子一晃,再次跌坐在自己腿上。

彻底哑了口。

众人也纷纷唏嘘。

回想一下,还真是如此,金如意的确是冲撞的郁书瞳。

大家在感叹这个男人心细如尘、却也的确英明公平的同时,也得出了一个认知。

谁说五王爷多年经营天明寨,鲜少回朝就无权无势?

谁说郁书瞳只是一个有郡主头衔、名存实亡的郡主?

这位天子明明很爱、很护他们,他此刻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大家这一点。

他是上,郁临旋是上,郁书瞳也是上!

谁又能说,帝王现在对金如意做的这一切,没有一丝为自己的弟弟王爷、妹妹郡主讨回公道的意味?

特别是对于郁书瞳!

他如此一来,还有谁敢不将这个郡主放在眼里?

田副堂主抬手抹了一把脑门的冷汗。

幸亏今日五王爷来了,如果五王爷没来,他一直不放那个叫什么紫苏的婢女进来,等这位天子前来,天,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赵娉婷同样心里打起了鼓。

她实在没想到郁书瞳这般得这位帝王哥哥的宠。

郁书瞳应该不会跟他告状,说寝房里面自己对她的欺负吧?

想想,其实,她也没有欺负她,当日打架的是李想跟温素,充其量,她只是不跟她说话而已,应该算不上什么大错吧。

不对,她还是错了。

早知如此,她应该跟她搞好关系才对啊。

各人眉眼,各种心思。

李想跟温素心中也是后悔不迭,被赵娉婷一直当枪使,跟郁书瞳作对,现在好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惹祸上身?

杜希南看着这一幕,微微弯起了­唇­角,几许欣慰,几许失落。

郁临旋微微垂目,­唇­角一抹笑纹浅浅。

郁书瞳本就还是小孩子心­性­,情绪往往比一般人强烈,高兴,是非常的高兴,难过,是极度的难过,此刻的动容,自然就是动容得不行。

长睫一颤一颤,就想哭了。

见那么多人在,怕被人看笑话,她只得强行眨巴眨巴,将眼泪眨回去。

这厢金如意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一般,跌坐在自己腿上,红着眼睛看着那个龙章凤姿,掌握着生杀大权,一句话可以让人生,一句话也可以让人死的男人,心里一片绝望。

犯上,乃杀头之罪。

她冲撞了郁书瞳。

郁书瞳也是上。

所以,她……要被杀头吗?

不,想到这里,她骤然惊醒。

她不想死,不想被杀头,她还那么年轻,她都还没有嫁人,她不能死!

“皇上饶命,民女知道错了,是民女不好,不该冲撞了郡主,请皇上开恩,饶了民女的命,民女一定会谨记此次教训,请皇上饶命……”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2】金如意边磕头,边泪流满面地求饶。

忽然想起什么,转眸泪眼婆娑地看向潇湘云,希望这个男人能替她说句话。

谁知潇湘云并未看她这边,微微垂着眉眼,不知看着脚前的何处。

金如意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的求饶声更是听得人觉得好不可怜,然,帝王却是有些头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

“朕还要参观培训堂,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转眸吩咐玉堂主。

“先将他们二人关起来吧,再行处置!毕竟他们犯的不是小罪,而且金御史的问题更严重,也算是给朕敲了警钟,御史台何其重要的部门,甚至凌驾于刑部和大理寺之上,关乎民生,关乎国运,是时候对其机制,对其人员仔仔细细考核一番了。”

玉堂主领命,连忙让何方几位年轻的先生将两人带去专门用来思过的密室关押。

金如意还在求饶,金御史却早已一脸颓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待两人带走,一场闹剧才总算结束。

帝王让大家也散了。

“既然关于历练已经有了定夺,诸位家长就请放心地回吧,学员们该上课上课,朕跟五王爷继续随阁主四处瞧瞧。”

说完,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帝王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郁临旋跟庞淼紧随其后。

潇湘云看了郁书瞳一眼,走在最末。

一行四人再度出了门,众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直到想起要行礼恭送,早已不见了几人的踪影。

玉堂主笑着抱拳招呼各位家长:“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前来培训堂,关于历练之事就按照皇上说的做,各位也可以放宽心,大家的时间宝贵,玉某就不耽误各位了。”

说完,便带领培训堂一众主事和先生站门口列队欢送。

待家长们走后,玉堂主也让学员们回了课堂。

原本上午没有安排课的,但是方才帝王说,该上课上课,帝王在,总得做做样子。

因为要上课,郁书瞳不好带着紫苏,便让紫苏先等在课堂外花园的亭子里。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心情上课,两个哥哥在,潇湘云在,她也好想跟他们一起。

可是没有办法,恐被她皇兄骂,只得上完后再去找他们。

因为跟紫苏问了一些她娘的情况,所以进课堂比较晚,见杜希南边上还有个空位子,她没有多想就走了过去。

谁知刚朝那里一站,还未坐下,杜希南就忽然将一本书“啪”的一下放在位子上。

郁书瞳怔了怔,通常给别人占位子都是这种举措。

所以,他是不想让她坐边上是吗?

撇撇嘴,冷哼。

她还不想跟他同桌呢。

转眸再去寻别的空位。

“舒瞳,这里。”有人朝她招手。

赫然是赵娉婷,笑着指了指自己边上的空位子,示意她坐过去。

郁书瞳甚是意外。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平素可是话都不同她讲的人,现在笑得那叫一个璀璨。

而且,这是专门给她留的位子么。

因何缘由她自是心里大概有数,正想着要不要坐过去,杜希南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又突然将书拿了回去,瞥了她一眼道:“坐。”

郁书瞳怔了怔。

这男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还那么命令的口气,拽得跟个什么似的。

不过,比起跟赵娉婷坐,她自然是宁愿跟杜希南坐。

杜希南虽然嘴巴讨厌,却至少不会来­阴­的。

一拂衣摆,她坐了下去。

******

这厢,郁墨夜、潇湘云、郁临旋、庞淼四人沿着小石子路缓缓往前走着。

行至一开阔处,潇湘云见前后无人,便停了下来,对着郁墨夜略略一抱拳:“多谢皇上。”

郁墨夜扬了扬袖,示意他不用客气,“现在这样处置可以吧?”

潇湘云点点头,又道了句:“谢谢。”

他是真心感激这个男人。

他潇湘云这辈子佩服的人很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

做为一个帝王,能如此重情重义,还心细如尘,这世上怕是再也寻不到第二人。

方才第一次,这个男人突然撇下那一众跪地的人,说想要参观培训堂,让他带着,他当时就觉得肯定事出有因。

果然,他们四人出了门,这个男人便问他,需不需要他帮忙?比如,在处置金御史兄妹的问题上,需要他怎么做?

男人说,金御史是官,自然是依法处置,但是金如意的处置可重可轻。

说实在的,他有些意外。

不仅意外这个男人竟然征求的他的意见,也意外他如此举措。

毕竟他今日才刚到,应该对培训堂这边的事一无所知,但是,他的举措就好像知道些什么一样。

男人直接开门见山,说他就是因为他不知情,所以才找借口先出来问一问,而且,他隐约觉得,这其间必定有事。

因为,能做到御史的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进御史台很不容易,需要层层筛选,各方面考核。

所以,一旦进去,他们都很小心谨慎,唯恐丢了这份有权有势、有脸有光的差事。

所以他想,会穿着官袍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必定是有更深的原因。

而且,看金如意的表现,明显情绪失控,几乎有些娟狂,想必跟书瞳之间有什么过节。

这些是男人的原话。

既然这个男人如此坦诚,他觉得自己也无需再隐瞒。

再说了,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契机。

这次他去见了两个最顽固的元老,两人态度都很模糊,他担心,到时金超凡吹一吹风,这两人可能还是会站到金家那边,解除婚约依旧有难度。

如今金如意兄妹二人犯在这个男人手上,生死就是这个男人的一句话。

金超凡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人跟这个男人求情,他,便是最好的人选。

­性­命攸关,他若能保金如意跟金御史不死,金超凡定然会同意解除婚约。

所以,他就将自己十年前跟金家定了婚约之事和盘托了出来,以及他想要解除婚约,却面临困难,都如实道出。

男人听完,说,知道了,然后便让大家折回接待厅。

再然后,就出现了刚才处置几人的一幕。

男人跟金如意兄妹二人说得很严重,却又并未立即定罪,而是让人先行关押,就是给金超凡时间。

他现在等便是。

“我们这样仗势欺人真的好吗?”郁临旋笑道。

郁墨夜挑挑眉,“我们有欺人吗?”

“没有,”郁临旋回得也快,“完全没有。”

引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郁临旋看着潇湘云,又忍不住调侃。

“你小子藏得也深,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竟不知道你有婚约在身。”

潇湘云弯了弯­唇­,有些无奈,也有些自嘲,“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郁墨夜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对方不是你心中的人,若是,你定然觉得是件恨不得全世人都知道的事。”

“嗯,”郁临旋深以为然地点头,“皇兄说得对。”

潇湘云没有做声。

见他沉默,郁临旋伸手拍拍他的肩。

“现在不用担心了,在女儿侄子的­性­命与一纸一厢情愿的婚约之间,谁都会选择前者,不然,女儿的命都没了,要婚约做什么,拿谁嫁给你?”

潇湘云点点头。

郁墨夜也道:“是的,解除跟金家的婚约应该问题不大。”

末了,忽然又低低一叹,话锋一转,面­色­稍显凝重道:“但是,现在却出现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3】三人一震。

皆疑惑看向他。

潇湘云眉心微拢:“更大的问题?”

“嗯,”郁墨夜点点头,“你们怎么都没问我,为何会来此处?”

“皇兄不是跟书瞳说,是来找朋友拿一味药,正好路过这里?”

说的时候,郁临旋就坐在边上,也听到了,所以才没再问。

“难道不是?”

“拿药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来寻阁主。”

潇湘云一愣,“寻我?”

“不错,寻你,”郁墨夜点头,“只不过,不是我寻你,我是帮二皇叔寻你。”

“英王爷?”

“二皇叔醒了吗?”郁临旋也有些意外。

“醒了,不过情况还是不好……”

“所以,二皇叔想要见潇湘云这个儿子?”郁临旋接道。

“不是,他是想要收回给阁主的婚书。”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三人全部震住。

潇湘云更是如遭雷劈,脸­色­都变了,“收回婚书?为何?”

“因为,他真正的儿子寻到了,”郁墨夜转身,面朝向他,“他已经知道你并非他的儿子。”

三人再次震惊。

“陆长风?”郁临旋跟庞淼对视了一眼。

郁墨夜点头。

“你们也知道,当日推阁主出来,骗二叔说是他的儿子,目的是为了稳定二叔的情绪,从而稳定他的病情,也见他时日无多,算是了却他最后一个心愿。回宫后,我便派人去寻陆长风。”

“在哪里寻到他的?”一直沉默未响的庞淼忽然出了声。

郁临旋当即就侧首瞥了她一眼,眼神极其不善。

郁墨夜瞧见,弯了弯­唇­,回道:“在边国的一个繁华镇上,他好像又卖起了玉器之类的首饰。”

“其实,我也没有打算那么早告诉二叔的,虽然当日二叔说将书瞳嫁给阁主时,阁主愤然离开,似是很不情愿这门婚事,但是,我想,最先说阁主是二叔儿子的人是懿姑娘,既然懿姑娘如此提出来,应该是有她的理由,毕竟她是个阁主的妹妹,且是个十分通透之人,所以,我想,待跟你们大家商量了以后,再将陆长风的事告诉二叔。”

“但是,没想到,我跟池轻说这件事的时候,二叔正好昏迷醒来,全部听到了,没办法,我才不得不跟他道了实情。”

潇湘云一句话都没有讲。

郁临旋却是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起来。

“二叔这个人也真是固执,做什么非要将书瞳嫁给自己的儿子?也不管双方愿意不愿意?前面杜家的那个是,后面又是潇湘云,如今又准备陆长风,陆长风跟书瞳认识都不认识。”

郁墨夜也有些无奈。

“没办法,太医说,他不能受刺激,要让他保持情绪稳定,让尽量迁就。”

郁临旋皱眉,见潇湘云略略低着眉眼,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他上前一拳敲在他的心口上。

潇湘云抬眸看向他。

郁临旋却没理他,又问向郁墨夜:“陆长风已经回京城了吗?父子相认了?”

“还没有,来瓜州出发前,按照二叔的意思,我已经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给他了,二叔没让我在信中提他,就让我说,是我找他有非常紧要的事,让他回京城一趟。估摸着送信之人的脚程,以及他从边国回京师的脚程,还得几日吧。”

郁临旋有些头疼。

“那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金家的婚约能搞定了,结果又这么档事情出来?”

说完,见潇湘云面无表情,他又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了解这个男人,一向温润,如果温润不见了,只剩僵尸一般面无表情,那么,不是生气了,就是难过了。

“潇湘云。”郁墨夜骤然出声。

一本正经凝重的口气让三人一怔。

而且,前面一直用的是阁主,突然直呼其名。

三人都看向他。

“你是真的喜欢书瞳吗?”郁墨夜问。

潇湘云眼帘颤了颤。

郁临旋跟庞淼又转眸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抿­唇­,低垂了眉眼。

见他如此,郁临旋“哎”了一声,“皇兄你问得这么直白,这厮是个闷,喜欢猪鼻子Сhā葱,肯定不会直接回答你……”

话还未说完,潇湘云已抬起眸子,出了声:“是。”

说完,怕他们没听懂,还补充了一句,“我喜欢她。”

语气不重,声音也不大,却很笃定。

郁临旋便笑了,并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就冲你这份勇敢认爱的表现,做为书瞳的五哥,一定会帮你这个妹夫。”

妹夫?

潇湘云:“……”

正无语中,郁墨夜也点头,“嗯”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四哥也认你这个妹夫。”

潇湘云再次无言以对。

郁墨夜又接着道:“既然你真的喜欢书瞳,而书瞳也倾心了你这么多年,你们两情相悦,那,为今倒是有个法子,让二叔同意你跟书瞳。”

“什么法子?”方才一直不做声的潇湘云这次倒接得快。

郁临旋跟庞淼自是也好奇得很。

郁墨夜­唇­角略略一翘道:“要了书瞳,将生米煮成熟饭。”

三人一震。

下一瞬,庞淼红了脸,潇湘云亦是红了耳根。

只有郁临旋笑,且赞同得不得了,“对,这方法甚好,甚好!”

潇湘云有些窘迫,面­色­不自然道:“这什么法子嘛。”

连声音都微微变了,他又“咳咳”清了清喉咙。

庞淼也忍不住笑着摇头,“你们呀,就没看到过这样的哥哥,哪有亲哥哥怂恿别的男人在堂都没拜的情况下先要了自己的妹妹?”

“这不是没办法吗?何况他们两人彼此喜欢,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水到渠成的事,”郁临旋说完,用手肘碰了碰潇湘云,飞了一个眼道:“这个方法真的不错,先下手为强,赶紧着,趁这两日赶快给办了,陆长风回来,你就没戏了。”

庞淼汗。

郁墨夜见潇湘云不做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潇湘云连忙否认。

见郁墨夜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又强调道:“真的没有。”

郁墨夜眉心微微一拢,“你确定自己真的喜欢她吗?”

潇湘云汗。

敢情没碰她就是不喜欢她?

“我说云兄,不对,妹夫,你要向皇兄学习,你看他大婚的时候,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郁临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郁墨夜轻“咳”一声打断,“书瞳来了。”

几人朝路的前方看过去。

郁书瞳正笑嘻嘻朝这边小跑过来。

郁墨夜又压低了声音道:“记住,无论是阁主,还是陆长风,是二叔儿子这件事,都绝对不能让书瞳知道,以免她会因此怀疑自己的身世。”

“嗯。”

三人默契回应。

“皇兄,五哥,五嫂,你们怎么半天才参观到这里?”

郁书瞳边跑,边气喘吁吁问,小脸跑得通红。

郁临旋朝潇湘云挑事儿,“没叫你呢。”

潇湘云凉凉瞥了他一眼,启­唇­道:“自己人,自然不需要这些虚礼。”

说完,便举步朝郁书瞳迎过去,蹙眉责怪道:“身上的伤还未好,做什么跑那么急?好好走路。”

啊?哦。

郁书瞳连忙听话地刹住脚步,改成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这厢三人还在某人的那句“自己人,自然不需要这些虚礼”中面面相觑。

所以,跟潇湘云相比,他们这三个哥哥嫂嫂是外人?

郁临旋摇头感叹,这老男人不要起脸来真可怕。

“所以,皇兄,我们不用担心,皇兄说的那法子肯定奏效。”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4】这厢郁书瞳已行至潇湘云面前,红着脸睨了他一眼。

“肋骨还痛吗?”潇湘云问她。

郁书瞳笑着摇摇头。

两人一起走向等在那里的三人。

“皇兄,我爹的病大概还要多长时间可以治好啊?”郁书瞳上前就挽了郁墨夜的胳膊。

郁墨夜眸光微闪,弯起­唇­角,并未正面回答:“怎么?想他了?”

“嗯,”郁书瞳点点头,有些黯然地垂下眉眼:“很想他,还有娘,不知道我培训堂一月学完,回王府能不能见到他们?”

郁墨夜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就算没有回王府,你也可以去皇宫啊。”

郁书瞳脑袋一偏,小脸当即就灿烂了:“说得也是。”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不是参观吗?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几人互相看了看,郁临旋笑:“等你呀。”

“是吗?”郁书瞳当真也信,笑嘻嘻道:“那现在我们走吧。”

大家正准备继续往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舒瞳。”

郁书瞳一怔,停下脚步,回头。

其余几人也纷纷停了下来,循声望过去。

是赵娉婷。

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浅笑盈盈、袅袅婷婷走过来。

“舒瞳,你方才走得太急,布包落在课堂里了,我恐别人拾去,就帮你拿过来了。”

说完,已行至跟前,明眸善睐,瞥了一眼郁墨夜,连忙拂了裙裾,落落跪于地上:“娉婷见过皇上。”

郁书瞳有些无语。

布包是她特意放在课堂的桌肚里面的哟喂,因为回寝房放掉有些距离,来回需要时间,她想直接来找她皇兄他们,所以这般做的。

谁要这个女人这般好心地多此一举将她送过来?

当然,就算再傻,赵娉婷的这点小心思她还是知道的,送包给她不过是寻个理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她的哥哥们身上吧?

刚准备上前拿包,她皇兄出声了:“我们认识?”

郁书瞳一怔,回头看向她皇兄,对方是问赵娉婷的,面­色­清淡,口气也清淡。

赵娉婷也愣了愣,之后心中一喜。

她听戏文中说,通常男子跟女子搭讪的方法就喜欢用这种。

譬如,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姑娘,我们认识吗?

姑娘很眼熟,我们见过吗?

等等之类的,就是想告诉对方,他们似曾相识,其实,不过是对对方有好感的一种搭讪方式。

璀然一笑,她娇羞抬头,“娉婷哪有那福气?”

“所以我们不认识?”郁墨夜又问。

“嗯。”赵娉婷柔柔点头。

正心如捣鼓、心如小鹿、心花怒放之际,忽闻郁墨夜骤然转凉的声音传来:“既然我们不认识,你为何自称娉婷?”

赵娉婷呼吸一滞。

男人凉凉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些基本的礼仪培训堂没有教吗?就算没有教,少时读圣贤书的时候,书上应该也有教吧,像你这种身份,见朕,要自称民女。”

赵娉婷前一刻还红霞满天的小脸瞬间就成了白纸。

那种从云端骤然跌入尘泥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忘了该如何做出回应。

看着这一幕,郁书瞳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因为她想笑哟喂。

这个女人自称娉婷也不是第一次。

她记得那日潇湘云第一次给大家上课,这个自然熟的女人,也是这样不将自己当外人的。

当日已是吃了瘪,今日又有如此勇气,她也真真是服了。

就在气氛有些冷滞的时候,郁墨夜略一扬袖,淡声道:“起来吧。”

看也未看赵娉婷,就转眸跟边上的潇湘云说话去了。

赵娉婷自讨没趣,轻咬了­唇­瓣,低头起身。

郁书瞳上前接了她手中的布包,道了声“谢谢”,再无二话,便转了身。

一行五人扬长而去,留下赵娉婷一人站在那里,指尖紧紧攥住水袖的袖襟,小脸血­色­全无。

郁临旋回头看了看,笑道:“皇兄这样伤人家姑娘的芳心真的好吗?”

“五弟若想怜香惜玉,尽管去,我们不介意。”

郁临旋睨了庞淼一眼,“皇兄不能坑完妹妹坑弟弟啊!”

郁书瞳莫名。

庞淼笑。

潇湘云默默地接过郁书瞳手中的布包,替她拿着。

郁书瞳瞬时红了脸。

参观完培训堂,郁墨夜就提出了告辞。

因为他要去邻近的州郡找一位朋友拿药,说大概明后天回来,到时金如意的父亲应该已经前来找潇湘云,他再正好处理此事。

说完,还拍了拍潇湘云的肩,语重心长道:“所以,阁主只有两日时间,阁主懂的,如果阁主愿意将纸给我,那便没阁主什么事了,如果不愿意,阁主会跟我回京城亲自说明的,对吧?”

郁书瞳一头雾水。

“皇兄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不仅没懂为何要等金如意的父亲来找潇湘云,再处理金如意他们,也没懂什么叫只有两日时间,更没懂什么纸、什么愿意不愿意、什么亲自说明?

郁墨夜笑,“因为我是跟阁主说的,你自是听不懂,是朝廷跟潇湘阁的大事,跟你无关。”

“哦。”郁书瞳鼓鼓嘴,便也不再问。

只是,潇湘云回京城岂不是又要离开她了?

郁墨夜走后,差不多到了午膳时间,潇湘云便带着三人去膳堂用餐。

当然,是膳堂的一间雅阁内,且,他们的菜是厨师另外烧的。

很丰盛,满满的一桌。

气氛很融洽。

吃到一半的时候,郁临旋突然想起问正事,“对了,你写信约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说完便笑米米凑到潇湘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是想让我看看,你这个老男人终于有人要了,还是想跟我讨那方面的经验,好将生米煮成熟饭?”

潇湘云没有做声,沉默地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自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什么?”郁临旋疑惑,伸手接过。

“自己看。”

郁临旋打开对折的纸张。

白纸黑字入眼。

如何较快地怀上孩子?

然后就是按照月事列出女­性­的安全期和宜受孕期。

郁临旋:“……”

转眸看向潇湘云,目光很不善。

潇湘云挑挑眉尖:“约你前来,就是送这张纸给你。”

郁临旋汗啊汗,拿眼剜他。

“你觉得做为一个医者,这么基本的东西我不知道?”

这老男人分明就是拿这揶揄他,掩盖自己因为闷sao约他前来的事实。

“哦,对,你是医者,我竟给忘了。”潇湘云一脸无辜,“那……”

伸手指了指他手中的纸,“既然无用,那就撕了吧。”

心中对郁临旋的反应却有些忍不住笑。

他当然知道这些基本常识这个男人知道的,他就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外出这几日,他估摸着这个男人应该到了。

想着自己肯定会被取笑一番,便准备了这张纸。

关键时候扳回一局。

果然派上了用场。

郁临旋斜眼睨着他。

潇湘云眉眼弯弯:“快吃,菜都凉了。”

边说,还边招呼庞淼和郁书瞳,“吃菜,多吃点,不用客气。”

郁临旋也眯眼一笑,凑到他的耳边,咬牙切齿道:“我亲爱的妹夫,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能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请看!”

说完,未等潇湘云反应,“啪”的一声将那张字条往郁书瞳面前的桌上一拍。

“书瞳,看看阁主私下里都研究些什么东西。”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5】

潇湘云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玩笑,郁临旋还真给郁书瞳看。

连忙伸手想要将纸条拿回来,却已然太迟,郁书瞳已经将纸张拿起来在看。

而且小丫头耿直,一边看,还一边念出来。

“如何较快地怀上孩子?这就要求夫妻二人同房的时机……”

读到这里,郁书瞳才惊觉不对,面­色­一红,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震惊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潇湘云。

这个男人竟然……竟然研究这些……这些……

若不是她现在当场,她真的不敢相信呢。

哎呀,羞死人了!

刚准备将纸条丢掉,潇湘云已经先她一步将纸条从她手里夺过,大手一揉,拢进袖中。

想解释,却又恐越描越黑,索­性­什么都不说。

瞧着潇湘云一向温润不惊的一张脸少有的窘迫,甚至耳朵都有些发红的样子,郁临旋笑:“快吃,菜都凉了。”

末了,又学着方才他的样子招呼庞淼跟郁书瞳:“吃菜,多吃点,不用客气。”

郁书瞳红着脸埋头吃饭。

这次轮到潇湘云拿眼剜郁临旋了。

庞淼垂眸弯了弯­唇­。

同时心里也有些滋味不明。

虽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玩笑,但是,由此可以看出,在他们眼中,她跟郁临旋没有孩子,就如同在郁临旋的眼中,潇湘云年纪一大把还没有女人是一样的,都是要被调侃的。

她感觉到了压力。

“庞淼,听说瓜州有个特别有名的温泉旅馆,我们下午去泡温泉吧。”郁临旋突然跟庞淼建议道。

庞淼怔了怔,有些意外。

她昨日刚来月事,郁临旋知道的呀,怎么今日还说要带她去泡温泉?

大概是见她不做声,郁临旋又介绍道:“据说那家旅馆很大,里面都是一间一间小温泉池分开的,就像包间一样,很私密……”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想泡温泉。”庞淼以为他误会她不做声,是因为害羞,遂小声解释。

“哦,对,”郁临旋似是才想起来一般,点点头,“那算了,那吃完饭,我早点带你去客栈休息吧。反正书瞳下午有课,阁主也有事要处理,我们就自行安排。”

郁书瞳有些不舍,放下筷子,“五哥五嫂也要走了吗?”

“不是,我们只是去客栈,我们会等皇兄回来,到时一起回京城。”郁临旋夹了块排骨放进庞淼碗里,回道。

“哦。”郁书瞳点点头,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畅快。

等她皇兄回来了,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走了,包括潇湘云。

午膳后,郁临旋跟庞淼就告辞了,郁书瞳去上课,潇湘云回了清风堂。

下课用晚膳的时候,郁书瞳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清风堂。

毕竟跟潇湘云那么几日没见,今日见着了又一直没有机会独处。

最重要的,她皇兄说他只有两日的时间在培训堂,两日后便要随他一起回京城了。

只是,上次去清风堂是他约的她,今日他又没有约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是不是在忙。

而且,长这么大,她也没有跟男子交往的经验。

她不知道,做为女孩子,这样主动,到底好不好?

纠结来纠结去,最终她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了,反正她是未婚妻的身份,也不怕人闲话。

回寝房打了热水赶快盥洗了一番,又简单梳了梳妆,她就往清风堂而去。

在半道的时候,正好碰着潇湘云,她走得急,差点撞在他身上。

“你呀,走路也不看路。”潇湘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她才没有撞上,也没有摔跤。

“阁……阁主这是有事去吗?”

“嗯。”

潇湘云只应了一声,并没多说。

好吧。

郁书瞳有些失落。

“那阁主去忙吧。”

刚准备走,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拉住手腕,“也不问问何事?”

郁书瞳怔了怔,嘟囔道:“阁主忙的都是生意上的大事,我问了也不懂。”

潇湘云扬了扬眉,不以为然,“你又没问。”

郁书瞳:“……”

好吧。

“那请问阁主做什么去?”

潇湘云垂目看着她,薄­唇­轻启,逸出四字:“会未婚妻。”

会未婚……

郁书瞳眼帘一颤,未婚妻不是她吗?见她?

很是意外他这样的回答,也很为这样的回答心动。

真是会故弄玄虚。

也不回应,她略略歪了脑袋,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想带你去疗伤。”

“疗伤?”郁书瞳再次意外了。

“嗯,你的肋骨虽然已经接好,且也无大碍,但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尽好不容易,需要借助一些外部疗养,会好得快。”

郁书瞳点点头,“去哪里疗,怎么疗?”

“泡温泉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准备现在就带你去。”

泡温泉?

郁书瞳愣了一下,“是去午膳的时候,五哥说的那家吗?”

“嗯,离培训堂不远,我已让人备好马车等在门口,走吧。”

说完,攥了郁书瞳的手,牵着便走。

郁书瞳觉得有些突然,完全没有心里准备,边被动地往前走,边道:“我已经沐浴过了。”

潇湘云汗。

“郡主殿下,这跟沐浴过了有什么关系,泡温泉是泡温泉,沐浴是沐浴,你听说过沐浴能疗伤吗?”

郁书瞳撇撇嘴,没做声。

泡温泉能治疗断骨之伤,她也没有听说过好不好。

不过,他是医者,他说了算。

此时天­色­已黄昏,被潇湘云牵着手走在一片红彩晚霞中,郁书瞳一颗心跳得格外快。

培训堂的大门口,一辆马车早已候在那里。

两人来到马车边,潇湘云刚准备扶郁书瞳上去,突然传来一人的叫唤,“郡主。”

两人一怔,回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这边小跑过来。

紫苏!

郁书瞳惊讶:“紫苏,你怎么还在?”

上午上完课,她便让她回府了呀,因为那时候走,回到王府天还可以是亮着的,再晚点走,天就黑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出现在这里?

紫苏快步走了过来,“奴婢想着,王爷王妃、郡主都不在,奴婢回去也无事可­干­,还不如留在郡主身边,培训堂不让带下人,奴婢就在培训堂的外面找个落脚的地方,所以,奴婢在回去的半道上又折了回来。”

郁书瞳:“……”

这傻丫头怎么比她还傻呢?

在外面找个落脚的地方,也不叫陪在她身边呀,充其量,只是离她近一点而已。

侧首看看潇湘云。

紫苏也朝潇湘云颔首行礼:“阁主。”

潇湘云微微抿了薄­唇­,亦点点头算是回应,并未做任何声。

郁书瞳有些发愁。

天已经擦黑,这个时候让紫苏再回去,恐不安全,只能留下来住一宿,明日再让其回府。

可是这般来的话,她跟潇湘云的独处时间就……

轻轻咬了­唇­瓣,她小声问向潇湘云:“伤还疗吗?”

原本是想问,温泉还泡吗?紫苏在旁,她有些难为情。

潇湘云转身,伸手撩开马车的门幔:“上去吧。”

郁书瞳愣了愣,所以,还是继续是吗?

正想着要不要问一下,是让她一人上去,还是让紫苏一起上去,腰身蓦地一重,潇湘云已经挟起她,只手将她抱到了车厢里面。

她还未坐稳,便看到紫苏紧随其后,也爬了上来。

只不过,并未进马车车厢里面来,而是挨着车夫,坐在了外面的车架上。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6】郁书瞳汗了汗。

这丫头倒不客气,又没人让她一起,她就自己爬上来了,好在,还算懂分寸规矩,就坐在了外面。

郁书瞳偷偷睨了睨潇湘云脸­色­,天本就擦黑,车厢里面光线更暗,看不大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不过,感觉似乎还好。

一撩衣摆在她对面坐下来后,潇湘云便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被紫苏突然破坏了气氛,还是因为顾及紫苏就坐在门幔外,她不说话,潇湘云也不说话。

车厢里静得厉害,只有滚滚的车轮声和马蹄哒哒。

最终,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对了,阁主,皇兄让阁主通知那些老字号去行宫展销,阁主通知了吗?”

“自是通知了,不然,明日哪来得及入驻?”

郁书瞳辩了辩,他的声音好像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倒是真的打心底佩服他的办事效率。

“阁主几时通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下午上课的时候。”

“哦。”郁书瞳觉得自己又进入那种没话找话说的状态了。

安静了片刻,又禁不住问道:“阁主明日会去吗?”

“你希望我去吗?”男人忽然反问。

郁书瞳眼帘颤了颤,实事求是:“自是希望。”

“那便去。”男人接得也快。

见他如此,郁书瞳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她发现这个男人总是喜欢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让人心动不已的情话出来。

从最初的“哪怕世间所有人都觉得她蠢笨,我也觉得她无可替代”,到后来的“你负责保持初心,我负责聪明”。

再后面“做你自己便好,我不希望你成为别人”。

还有白日他刚回来,当着全堂先生学员家长的面,说自己是以她家长的身份。

还有刚刚,他说,他有事要去忙,事情是见未婚妻。

以及此刻,那便去。

一时间心绪大动,她低低唤了声“阁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扶了他的腿,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刚准备依偎过去,马车竟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透帘而入:“阁主,到了。”

郁书瞳无语。

这么快就到了?

而且,她正准备有所亲密的举措,刚依偎过去,头都还未靠到对方肩上,突然就到了,她好尴尬的说。

所幸天已经黑了,车厢里更是暗得什么都看不到,不然,真的难为情呢。

正两颊滚烫地坐起身子,等着男人打帘先出去,忽的后脑一重,是男人的大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扣在了上面,更准确无误的,是男人紧接着压过来的­唇­。

这一吻来得突然,郁书瞳完全毫无防备。

不仅突然,还凶猛急促。

狠狠地吮了她的­唇­、她的舌,需索一顿,又很快将她放开。

这时,外面再次响起车夫的声音:“阁主,到了。”

潇湘云打帘弯腰而出,下去之后又转身将她抱了出来。

她落地后还有些晕乎乎的,喘息难平。

所幸紫苏习惯­性­地就搀了她的胳膊,否则以她发软的腿脚,怕是有些站立不住。

入眼灯火璀璨、金碧辉煌。

果然如同她五哥所说,是个很大的温泉旅馆。

门面极大,建筑也很宏伟,外面装修更豪华气派,一看就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

“走吧。”潇湘云带头走在前面。

郁书瞳跟紫苏紧跟其后。

进了大厅以后,潇湘云让她们等一下,他去柜台前交押金开池子。

郁书瞳发现客人还真不少,来来往往的,络绎不绝。

没多时,潇湘云就过来了,拿了个号码牌带着她们往里走。

一路灯火通明。

果然很大,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

号码牌是连带着钥匙的,潇湘云将门锁打开。

进了厢房的门之后,郁书瞳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竟不是一间房,而是三间,纵向的三间,就跟皇宫里的外殿、中殿、内殿一样的,三道门。

最外面的一间是休息的地方,有躺椅、有矮榻、有桌椅、有茶壶杯盏,甚至还有个小书架,上面摆着十来本书。

中间的一间特别小,只有一个壁橱什么都没有,就像只是一个玄关过道一样,可又是独立成间的,还有门。

郁书瞳疑惑:“这间是做什么的?”

潇湘云不答反问:“以前没泡过温泉?”

郁书瞳摇摇头。

潇湘云看了她一眼,­唇­角一丝笑纹,依旧没有回答她,就带着她们主仆二人进了最里间。

最里面的一间最大,就是温泉池。

装修也甚是雅致,温泉池中间甚至还有座小假山,除了门这边,三方都立有屏风。

屏风上面,或山水画,或仕女图,或花鸟图,都很漂亮。

最厉害的,莫过于温泉池的顶部,也就是房顶上,一面巨大的铜镜,大小跟温泉池大小无异。

池水与镜面交相辉映,显得温泉池特别大,四处都是水的感觉,而且,又热气腾腾、白雾缭绕,仿若仙境。

“哇……”郁书瞳忍不住惊叹。

见她小孩子一般新奇得很,潇湘云笑:“你进宫两次,都没去过你皇兄的上善宫?”

“没,没人带我去,我也不知道啊,”郁书瞳摇头,“那个宫也是温泉池吗?”

“嗯,上善宫的温泉池至少有这个六七个那么大吧,曾经沧海难为水,若你见过那个,估计就不会今日这个表情了。”

郁书瞳怔了怔,为他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让她不由地想起他曾经说的“除去巫山不是云”,心里面满满当当的,她禁不住弯起了­唇­角。

潇湘云还在跟她交代:“等会儿,你可以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在屏风上面,有什么需要就喊,我跟紫苏在最外面一间等你。”

郁书瞳惊讶:“你不泡吗?”

潇湘云一震,比她还惊讶。

惊讶之后,握拳放在­唇­边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瞥了紫苏一眼,低头凑过来刚准备跟她说话,她就猛然惊觉过来自己的话不对。

其实并无不对,而是容易让人误会。

让人误会,她是在邀请他一起。

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两颊一热,连忙先他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就我一人泡?既然来了,阁主不另外也开一间泡泡吗?”

潇湘云笑。

“我又不需要疗伤。”

好吧。

郁书瞳无视。

“好了,你快开始吧,节约时间,我们出去了。”

说完,便唤了紫苏,带头往外走。

“郡主,要不奴婢就留着这里伺候你吧。”紫苏未动。

郁书瞳还未应允,潇湘云已经说在了前面:“你家郡主是泡温泉,是疗伤,不是沐浴,不是洗澡,要人伺候什么?”

紫苏便噤了声,看看自家郡主。

郁书瞳也示意她出去。

她便只得跟着潇湘云一起出了最里面的门,来到外间。

里厢,郁书瞳关了最里间的门,拴上门栓,便开始宽衣。

一件一件褪下,搭在屏风的顶上。

外间,潇湘云在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来到桌案边撩袍坐下,闲闲翻阅着。

看了一两页,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了,听说瓜州的翡翠糕也是一绝,跟此温泉旅馆齐名,长时间泡温泉,人最易虚脱,也最易饿,紫苏,你唤上车夫,让他用马车送你去东郊的朱记糕点铺,买些翡翠糕回来,等你们回来,你家郡主也差不多起来,正好吃。”

边说,边自袖中掏出钱袋,取了一锭整银伸手递给她,“车夫就在大厅休息区休息。”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7】紫苏怔了怔,如果她的方向感没错,此温泉旅馆应该在瓜州的西郊。

这个时候让她去东郊的朱记糕点铺买翡翠糕,那得多久才能回来?

不过,对方是主子,还是她家郡主喜欢的人,而且买翡翠糕也是给她家郡主吃,紫苏自是不会也不敢拒绝,颔首应允:“是!”

接过银两拢入袖中,她便出了门。

反正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这个男人可以看书打发时间,她无事可­干­,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也尴尬,倒不如出去跑跑腿。

再说了,她又不用担心这个男人对她家郡主图谋不轨。

若真图谋不轨,她家郡主怕是巴不得呢,嘻嘻。

紫苏来到大厅,看到大厅的一隅有专门卖小吃糕点的,柜台里就摆着翡翠糕。

她愣了一瞬,为何潇湘云不让她就在这里买?

难道是因为这样的地方卖得贵?

这个想法也只是冒了一下,就被她彻底否定了,也不看看人家是谁,堂堂天下第一阁潇湘阁阁主,平生最不差的,怕就是银子了。

就让她去买一些翡翠糕就给了她一锭整银,一锭整银可是能买几箩筐翡翠糕的。

所以,是因为担心这里的翡翠糕不新鲜吧?

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是自己做的,也是从别的地方进货的,可能会放得时间比较长。

毕竟是潇湘阁阁主,对这些生意上的东西,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朱记、东郊,店铺名称,以及位置都说得那么清楚,就说明了这一点。

不再多想,她拾步朝大厅的休息处走去。

******

紫苏走后,潇湘云便放了手中书卷,坐在那里。

坐了片刻,又起身,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

踱步之余,不时看向里厢紧闭的门。

最后又走向书架重新找了一本书,拿到桌案边坐下,纤长的手指翻了翻内页,似是还是看不进去。

将书放下,他再度起身。

门口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他一怔,转身伸手开了门。

看装扮是此处的服务伙计。

见到潇湘云,小伙计微笑恭敬一鞠:“小的是来添灯油的,让公子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嗯,放桌上吧。”

小伙计怔了怔,放桌上?

“小的现在就去添上。”

“不用了,先放桌上,里面已经有人在泡了。”

小伙计“啊”了一声,有些惊讶。

“公子方才在大厅柜台处定房间的时候,掌柜的没有跟公子说,这间房池边的灯台里灯油不多了,让公子稍微等一下,等灯油送来添上再下水?”

“说了。”

小伙计:“……”

说了还那么迫不及待,这么一会儿功夫都等不得?

“那里面的灯油恐坚持不了多久呢。”

“没事,放这里,我一会儿自己进去添。”

好吧。

小伙计颔首,端着托盘进来,将托盘里­精­致漂亮的小油壶放在桌案上。

“那就有劳公子了!”对着潇湘云再度鞠了个躬,伙计就准备退出去。

“等等。”

伙计回身,“请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你们这里有崭新的男女成衣卖吗?”

“回公子,有的,里衣、中衣、外衣,都有的,兜衣、亵裤、鞋袜也都有,不知公子需要什么?要不,公子随小的去成衣间自己挑,这般还可以先试衣。”

潇湘云又抬眸瞥了一眼里厢的门,回伙计道:“不用了,我不能走开,以防里面的人叫我我不在,你替我拿来便是,女的,从里到外都要一套,男的,外袍中袍不要,嗯,男的,就要一套里衣。”

潇湘云边说,边掏出钱袋,又掏出一锭整银,递给对方,“尽早送过来。”

“好的,”伙计将银两接过,“那公子就必须将大概尺寸告诉我,恐拿的不合身。”

潇湘云先说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肩宽、袖长、腰围。

伙计认真记了一遍。

他又说了一下郁书瞳的身高、肩宽、袖长和腰围。

说完,伙计笑着提醒道:“不好意思,公子,女子成衣还要看胸围的。”

潇湘云眼波动了动,略一垂目,回道:“二尺四左右。”

“嗯,”伙计点头:“好的,公子对颜­色­跟款式有没有什么要求?”

“男的,最好白­色­,女的,粉­色­,或者浅黄­色­都可以,款式不限,但有一点,必须都是要料子上乘的。”

“好!公子请稍等。”

伙计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伙计就将一叠衣服送了过来。

潇湘云看了看,还不错,就收下了,找零的银子也没要,直接打赏给了伙计。

伙计开心离开。

潇湘云关了门,端着一叠衣服来到中间的那间小房间,打开壁橱,将衣服都放了进去。

然后又站在内间的门外,踯躅了片刻,才抬手敲门。

“水温还合适吗?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眩晕吗?”

“没有,感觉挺好的,挺舒服的。”女子带着几分湿润、几分惬意的声音透门传出来。

“那就好。”

静站了片刻,他又转身回了外间。

撩袍再次坐于桌案边,一会儿拿起书翻翻,一会儿又提起那壶灯油左看右看,一会儿看看墙角的一个更漏,一会儿又看看里间紧闭的房门。

方才进去里间的时候,他也看了看灯台里的灯油,的确所剩无几了。

这灯油的质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竟坚持了那么久。

双手撑在桌面上起身,他正准备将两本书还到书架上去,蓦地听到里间传来一声惊叫:“啊,紫苏,紫苏!”

终于油尽了。

­唇­角略略一翘,潇湘云快步来到里间门口,大声问道:“怎么了?书瞳,发生了什么事?”

“灯……灯忽然灭了,好黑……”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潇湘云眼帘闪了闪。

“别怕,我就在门口。”

“紫苏,快让紫苏进来……”此刻已不是哭腔,而是明显哭了。

竟将她吓哭了。

潇湘云眉心微拢,伸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动。

“你是不是将门栓了?”

“嗯,栓……栓了,我起来开……呜呜呜,不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就别动,以防磕着碰着伤着!”

潇湘云后退了两步,手腕翻转,凝力于掌心,骤然劈出一掌,凌厉掌风直直击向门扉。

“嘭”的一声,门被击开,潇湘云大步进去。

“别怕,我来了。”

因为门开,中间厢房的灯光投了一些进来。

终于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郁书瞳稍稍安定,却还是未从骤然的惊吓中回过神。

潇湘云又返身去了中间厢房,端了灯盏再进来。

室内一下子亮堂,郁书瞳这才惊觉自己什么都没穿,且还不是在水里,而是在池边,因为方才她是准备起来去开门的。

如此一来,没有一丝衣物的遮挡,也没有水的遮挡,她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里,也暴露在潇湘云的视线中。

“啊”她惊呼一声,“扑通”跳进水里。

因为跳得太急,水花太大,溅得满脸满头都是,她也顾不上,慌乱不堪地将身子往水里一沉,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

“紫苏,紫苏呢?我让紫苏进来,你……你怎么进来了?”

“紫苏去给你买翡翠糕去了,不在。”

潇湘云却似乎并不以为意,而且,他的关注点也不在她身上,看都未看她,而是端着灯盏,在检查池边的灯座。

“难怪突然灭了,灯油都烧­干­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8】灯油烧­干­了?

郁书瞳汗。

禁不住抱怨道:“这么大、这么有名气的一家温泉旅馆,灯油快没有了也不知道加,竟然让灯油烧­干­了,什么破温泉旅馆嘛。”

在郁书瞳看不到的方向,男人弯了弯­唇­。

转过身时,已是一本正经:“你稍等一下,我去取灯油来。”

说完,倾身将手里的灯盏放在池边上,便举步出了门。

趁这个间隙,郁书瞳赶紧从水里面站起来,“哗啦哗啦”双腿涉着水快步往放衣服的屏风这边趟。

上了池边,伸手自屏风顶上取下衣服。

她郁闷地发现,衣服竟都是湿的。

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就闻男人的脚步声再次折了回来,她吓得将自己的衣服扔在池边,再次跳下水。

刚以水将自己的身子掩好,男人就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小壶。

郁书瞳疑惑。

“你怎么那么快?”

简直是神速啊。

“灯油就在外间。”潇湘云将灯罩和灯头拿下,提壶给灯座肚里添油。

郁书瞳怔了怔。

灯油就在————外间?

敢情是要他们自己加的?

这什么大温泉旅馆的做法,她还真是无法理解。

油添好后,潇湘云又取了火折子将灯点起来,因为这盏灯是有好几根灯芯,且挂的位置相当好,所以特别亮。

亮得让郁书瞳觉得,就算有水的遮掩,都有些无处遁形一般。

“那个……我的衣服都湿了,怎么办?”

就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郁书瞳瘪瘪嘴,一双沾染水雾的眸子既委屈,又无助地看着潇湘云。

潇湘云侧首看看凌乱在池边的衣袍,走过去,躬身,伸手捏了捏衣料。

“还真是湿的。”

直起腰身,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他低低一叹,“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让你在第二间房里就将衣服脱掉,放在壁橱里,再进来这间。我是怕你冷,所以,就让你在这间脱了,将衣服放在屏风上,忽略了这间房不大,水汽雾气太重,屋顶铜镜蒙上雾气又变成水滴落下来,衣袍长时间暴露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湿才怪。”

郁书瞳:“……”

其实,她刚刚也反应过来了,衣服是因为这种原因湿的。

只是,她傻,她才后知后觉,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考虑不周,没想到这茬儿呢?

呜呜呜,说好的,她只负责保持初心,他负责聪明呢?

而且,方才进来的时候,她问过他第二间房子是做什么的,如果他告诉她了,是更衣、放衣的地方,她也不会如此了。

关键时候就坑人。

“那……现在怎么办?”郁书瞳郁闷死了。

又没有带其他衣服来,湿衣服又不能穿,且不说湿衣服穿在身上出去会冷、会生病,单说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她也没法走出去见人。

“能怎么办,只有出去买一套新的了。”

哦,对,可以出去买。

只是,这大晚上的,成衣店还开着门吗?

“紫苏不在,那能不能……麻烦阁主出去帮我买……”

她咬着­唇­,略带试探地小声开口。

她知道,让一个像他这样的大男人,出去买女人的兜衣亵裤,实在是有点……

但是,没有办法,至少现在时辰还早,成衣店开着的可能­性­还比较大,若等紫苏回来,那可能就真的买不到了。

“不然,难道你自己出去?”男人挑了挑眉,反问。

郁书瞳微怔,反应了一下他的话,所以,他是答应了?

刚准备说谢谢,蓦地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的大手在解自己锦袍腰间的锦带。

边解边往外走。

出去买东西做什么要解腰带?

郁书瞳正不解,男人又返了回来,身上的外袍、中衣已经脱掉,只着一套里衣,且鞋袜都脱了。

所以,他刚刚出去是将外袍跟鞋袜放到中间那间房去?

郁书瞳就更加疑惑了。

“阁主这是要……”

话还未问完,就见他从池边跨下水中。

啊!

“你……你要做什么?”

“让我去给你买衣服,我总要大概知道一下你的尺寸,买得太大,或者买得太小你都没法穿吧?”

男人举步朝她走过来。

郁书瞳无语。

虽然太大太小的确没法穿,但是,她现在什么都没穿,孤男寡女的,要如何看她的尺寸?

郁书瞳本能地就往后退了退。

男人自是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放心,就是怕你害羞,所以,是我下水来,而不是让你上去,你在水里面我又看不到什么,我穿着衣袍,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言语间,男人已行至跟前。

郁书瞳吓得往水下又缩了缩,不过,转念想了想他的话,又好像是那么回事。

为了让她宽心,他甚至都穿着里衣下来了,里衣湿掉,所以,等会儿,他出门去给她买衣服就只能穿中衣跟外袍了。

“你准备……怎么量?”

潇湘云本来就高,又是站在水里面,她原本就矮,且又缩蹲在水里,所以,她得将头扬得老高,才能看到他的脸。

潇湘云朝她做了一个手势。

“没有尺子,只能用手,我的大拇指跟中指撑开,将近一尺,而且,也不需要细量,就只要知道大概尺寸就可以,不要买得大得太离谱、小得太离谱就行。”

郁书瞳一颗心还是慌惧得厉害。

男人伸手已量上了她的肩。

因为她的头发落在肩头,他还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撸起,顺到一边。

略带薄茧的指尖从她光洁的肩头走过,那感觉……陌生又奇怪。

强烈得无以名状。

郁书瞳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觉得跟着一起僵掉。

因为她太矮,男人倾着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呼打在她的发顶。

“你单肩都不够我拇指跟中指的距离,所以就量整个肩宽吧。”

她不敢动,就任由他的指尖走过她的肩、她的后颈。

量完肩宽,量臂长。

大手将她的一只胳膊从水里面捞起来,他一本正经地从她的手腕开始,一直量到她的肩。

郁书瞳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身子薄颤着,她略带求饶地开口:“等会儿胸围就算了吧,其他尺寸都有,就算没有胸围的尺寸,我想肯定也不会不能穿,好不好?”

如果他用指尖这样量她的胸围,虽然说是在水下,看不到,但是,接触却是真实的,她受不了。

她肯定受不了。

“好,那就不量。”

男人答应得倒也爽快,一副他也不想占她便宜的样子。

郁书瞳微微松了一口气。

手臂一量完,郁书瞳就连忙拿进水中。

“现在来量一下腰围。”

男人也蹲下身子,长指在水下摸索着探上她的腰。

不同于别的地方,腰部是一个人很敏感的地方,所以,他的指尖刚一落下,郁书瞳就颤了一下。

当两指丈量着走过,郁书瞳更是觉得浑身酥麻、腿脚发软,似乎所有的感知都聚在了腰上和他的指尖上。

知道自己快蹲不住了,她连忙伸手,在水下攥住了他的衣袍。

当男人的指尖来到她肚脐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一ρi股跌坐下去。

她个子小,跌坐下去,池水一下子没过她的头顶。

男人脸­色­一变,双臂快速将她捞起。

因为两人原本都是深蹲的姿势,加上又要站起又要捞人的动作太快太急,两人都差点摔跤,两人都本能地抱住对方。

终于稳住,可是,郁书瞳的身子却是一大截都暴露在了空气里。

她大叫,扑在男人怀里不敢松开。

因为只有这样,男人才看不到她前面上下不该看的地方。

“没事吧?有没有呛到水?嗯?”男人抱着她,低头在她的耳边问。

她紧紧贴在男人怀里,摇头,方才被水淹溺那一瞬间的惊惧还未散去,她在男人的怀中抖着。

其实,她已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呛水。

见她如此,男人一边抱着她,一边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慰:“没事了,没事了。”

两人抱了一会儿,郁书瞳才慢慢缓过来。

“来,站直,站直让我看看你大概身高到我哪里就可以了,我就可以出去给你买衣服。”

男人双臂抱在她的腋下,试图将她抱直。

而她想再蹲回水下去也不行,因为他这样的姿势,等于手臂一直在钳制着她。

没办法,她就只能抱着他不撒手。

可是,她不知道,如此举措,虽遮住了身前的春光,却点燃了更强的暗火。

潇湘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何况本就带着心思目的。

她如此不着片缕地贴着他,他又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里衣一湿,就形同虚设、跟没穿衣服一样。

她的体温,她的柔软,她的紧张,她的颤抖……一股脑地侵袭着他的神经。

他如何受得了?

“书瞳……”

声音一出口,已是哑到不行。

偏生这个女人还埋首在他的胸口,口鼻呼出来的气息尽数透衫传上他的肌肤。

他觉得自己已经装不下去了。

“书瞳,将头抬起来……”

他亲吻着她的耳珠,轻轻蹭她。

郁书瞳缩起了脖子,更是将身子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的怀中。

“书瞳,抬头看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还在诱哄着她,呼吸明显已经变得有些粗噶。

大概是听到有话要说,郁书瞳终于一点一点在他的胸口将头抬起来,但是,身子还是靠在他的身上没有动。

“什么事?”

她仰脸看着他。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是一怔。

声音竟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亦哑得厉害。

潇湘云伸手将她沾在额前的一缕湿发捋到耳后,大拇指就停留在她的眼角,来回轻轻摩挲。

“书瞳,你也看到了,我本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得想要量一下你的尺寸,为此我还故意穿了衣袍,且也让你蹲在水下,就是怕万一情不自禁……可是,我终究还是情不自禁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89】

郁书瞳长睫颤了又颤。

情不自禁……

所以……所以,他的意思是……

“你愿意吗?”男人哑着喉咙问她。

他的意思是,要跟她做那男女之事对么。

这个时候跟她做那男女之事?

太……太突然了。

郁书瞳心跳咚咚,耳边嗡鸣,脑中有些空白。

她愿意吗?

她不知道。

好像早了点,他们又没有成婚,她也丝毫没有做好准备,无论是心里的,还是身体的,都没有。

嗷了一声,将脸复又埋进他的胸口,她羞得无地自容,也激动得不知如何面对?

“书瞳,我们既有婚约在身,你就是我的妻,成亲是迟早的事,要走出这一步也是迟早的事,等你培训堂结束,我就去跟英王爷商量,我们成亲。”

“我们都不小了,我已耽误了你太久,不想再耽误了,也耽误不起了,你知道吗?年纪大了,对生孩子都有影响,你看你五哥跟你五嫂,就是因为蹉跎了太久,将年龄蹉跎大了,现在想要孩子一直要不来。今日午膳的时候,他给你看的那张纸,说是我私底下研究的那个,其实,是我给他的,你说,我一个连亲都没成的人,私下研究那做什么,我是看他一直求子不得,所以在医书上看到,便抄下来给他,今日之所以没有为自己辩解,是因为你五嫂在旁边,怕她心里有压力。”

旋弟,如你所说,我能做初一,你便能做十五。

我也一样,你能做十五,我便能做初一,这锅得你背回去。

果然,这话奏效了,郁书瞳再次在他怀里抬起头。

“大了就不能生孩子了吗?那为何我皇兄跟我皇嫂都要生第四个孩子了?我皇兄比我五哥年纪大呢,皇嫂也应该比五嫂大,就算不大,也应该差不多。”

潇湘云有些头疼。

“我不是说年纪大不能生孩子,是说,影响生孩子。”

“哦。”郁书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忽然想起什么,“那我娘一直没有生,是不是因为嫁给我爹的时候两人年纪大了?哎呀,还真有可能呢,几时问问他们成亲的时候,双方是多大。”

潇湘云:“…”

怎么说着说着话题给带偏了呢?

他并不是要说生孩子啊。

“书瞳,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大手捧起她的脸,不让她再埋脸躲起来。

“什么?”

潇湘云汗。

敢情他说了半天,她压根没听懂什么意思?

垂目看着她,他微微抿了­唇­,静默了片刻,再启­唇­,便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要你。”

郁书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猛地朝脑门上一冲。

她羞得“哎呀”一声准备将脸躲起来,却没能如愿,因为脸被潇湘云捧着,一张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她羞嗔道:“你怎么说得这么直接呀?”

“愿意不愿意?”他再度问她。

其实,若不是担心她的­性­子,可能会大叫,或者大闹,他哪要一遍一遍征求她的意见?

情难自禁,他真的想直接要了去。

“我不知道,你放开我的脸,我想一下。”

潇湘云再次无语。

这种事情还要专门想一下?

却还是松开了她的脸。

她将发烧滚烫的脸再度埋向他的胸口,捂了一会儿之后,羞答答抬起来,“我们还没成亲呢,这样好吗?”

“我方才不是说了,成亲只是迟早的事。”

“可是你跟金如意曾经不是也有十年的婚约吗?还不是解除了。我们的婚约才多久,你要是要了我之后就抛弃我了怎么办?”

郁书瞳撅着嘴瓮声瓮气道。

潇湘云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看着她,不做声了,只抿着薄­唇­。

“生气了?”郁书瞳自是感觉到了。

潇湘云依旧不语。

郁书瞳抱着他晃了晃,讨巧地将脸蹭向他的胸口,低声嘀咕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还不是怕失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潇湘云直接抬起她的下巴,对着那张小嘴堵上去。

他发现,跟这个女人就不能讲道理。

否则,按照刚刚的趋势,他觉得他们今夜什么都做不成,而且还要七扯八扯没完没了。

径直挑开她的­唇­齿,侵入她的口中,舌尖缠上她的,狠狠需索。

直到吻到两人都有些窒息,潇湘云才缓缓放开她,­唇­瓣却依旧不舍离开地摩擦着她的­唇­。

喘息的声音自两人相贴的­唇­瓣含糊不清地逸出:“是就在水里,还是去池边上,或者去外间的矮榻上?”

问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问她不仅问不出结果,还一定会惹来一堆问题。

果然,她张嘴,刚准备说话,他­干­脆又一口吻住,不给她机会。

一边吻,一边抱着她往池边走。

却并没有上岸,而是就在温泉池里,让她背靠着池壁。

将她堵在池壁和自己之间,他的吻就开始往下……

郁书瞳被吻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终于撒了紧紧抱住对方不放的手。

无力地靠在池壁上,承受着男人带给她的所有刺激。

潇湘云一边吻着她,一边扯掉了自己早已湿透的里衣,直接就弃在温泉池里。

郁书瞳从未这般见过男子的身子,害羞得闭起眼睛,不敢看。

一颗心跳得狂野,似是要将胸腔跳破。

她忽然慌惧起来。

“阁……阁主……我怕……”

她看着他,一双水眸映着池水,潋滟迷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0】

潇湘云抬头,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鼻翼­唇­角,“别怕。”

他知道她怕什么,心里怕,身体也怕吧。

而且,她有多怕痛,他也是见识过的。

“我会轻轻的……”他哑声呢喃。

不想再跟她多说,直接伸臂一捞,将她抱起。

不然,继续说下去,再好的良辰美景,这个女人都有那个能耐将它煞掉。

******

思过室里,烛火如豆。

金如意和金御史都颓废地靠墙瘫坐在地上,一脸的万念俱灰。

自关进来到现在,两人都未挪动过,也未说过话,连送进来的晚餐都没有碰。

不知过了多久,金如意空洞的眸子缓缓转动,“表哥,我们这次是不是必死无疑?”

金御史半天没有回应,好一会儿才怔怔转眸看向她,黯然开口:“不知道……感觉,活的机会很小,特别是我,听皇上话里的意思,要整顿御史台,那就很可能会杀一儆百……”

金如意绝望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她的感觉跟他一样。

活的可能­性­很小。

撇开她今日冲撞郁书瞳不说,她还曾经故意陷害,让郁书瞳断了一根肋骨。

就这一点,那个宠妹至极的帝王就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其实,被关进来之时,她还对潇湘云心存着幻想。

她想,那个男人说不定会救她,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虽不是夫妻,却有着婚约将近十年。

最重要的,他现在想要解除婚约,而她爹这边不同意。

如果他救了她,就等于金家欠了他大人情,他完全可以以此为条件逼她爹就范。

今日看得出他应该跟帝王的关系不错,他出面说个情,帝王或许会给他这个面子。

只是,她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希望。

潇湘云不会救她。

不仅不会救她,还有可能会火上浇油置她于死地。

因为如果她死了,她是婚约的女方,没有了女方,婚约自然是无效的。

这远比说情救她,利用人情跟她爹谈条件来解除婚约要简单得多,也省事得多。

更无一丝后患。

那现在怎么办?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她正大好韶华,她还那么年轻,她不想那么早早地就将命给丢了,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都是郁书瞳那个女人!

如果不是她,潇湘云也不会那么坚决悔婚,她就还是他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她,今日她也不会那么激动失控,以致于落个犯上的罪名。

都是郁书瞳!

一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她胸口起伏,下­唇­都要几乎咬出血来。

不行!

横竖是个死,她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绝对不能!

大不了玉石俱焚!

眸光一敛,一抹­阴­笑及寒芒从眼底划过,她垂首,缓缓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拧开瓶盖,她盯着瓷瓶内良久,­唇­瓣紧紧抿着,似是在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

金御史见状,不知她意欲何为,“是什么?”

金如意眼帘颤了颤,扬脖将瓷瓶里的东西一把倒入口中,紧紧闭上­唇­。

金御史疑惑,“你食了什么?”

他刚刚似乎并未看到瓷瓶里有什么东西倒进她口中,难道是无­色­无味、­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金如意没有回答他,闭­唇­不张,似是确保口中的东西入了腹,才开口:“表哥,取一滴中指的指尖血给我。”

边说,边拔了头上发簪,挪到金御史的跟前,将发簪递给他。

金御史更加不明白。

当然,他知道她是让他用发簪的尖尖戳破自己的中指,他不明白的是,她要作甚。

见他不动,金如意才出声道明原委。

“我方才食的是孪生蛊的公蛊,需要一滴男人的中指血将它们催动。”

“蛊?”金御史震惊,“什么是孪生蛊?”

他并未听说过这些。

“顾名思义嘛,孪生蛊就是一胞双生的两蛊,只不过,两蛊是公母,公蛊可以控制母蛊。换句话说,若将母蛊让一人食下,另一人食下公蛊,食下公蛊之人再食下一滴男人的中指血就可以催动双蛊,她做什么,食母蛊之人就会做什么。”

闻所未闻,金御史惊错更甚。

“你……让谁食了母蛊?”

金如意­唇­角冷冷一勾,红­唇­吐出三字:“郁书瞳。”

没撕破脸之前,郁书瞳可是将她当做最好的朋友,两人吃饭、上课形影不离,放个­肉­眼几乎看不到的蛊虫对方碗里,让其食下,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

当然,她不是随便就会放蛊害人的人,此蛊非常珍稀,得来不易,她也舍不得。

她是在得知潇湘云跟郁书瞳的关系,确切的说,是发现潇湘云喜欢的是郁书瞳的时候,她下的蛊。

早知道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前几日潇湘云不在,她就应该利用此蛊,让那个女人去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郁书瞳?”金御史还未从这份震惊中缓过神。

“对,就是那个女人!”金如意双眸微微一眯,寒芒一闪。

见金御史未动,她直接抓起他的手,用发簪戳了一下他的中指。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1】蜇痛让金御史回过神,一滴殷红的血珠自指尖上冒出来,他蹙眉:“就算你做什么,她跟着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又救不了我们。”

金如意直接低头,伸出舌尖吮过那滴血。

“是救不了我们,但,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恶狠狠说完,她坐直身子,微微闭目,等着血将蛊催动。

须臾之后,睁开眼。

金御史发现她的眼里已经染了一抹赤红。

接着,就见她低头,轻轻挽起自己左手的袍袖,拿起方才戳他指尖的那枚发簪,蓦地划上自己的手腕。

金御史脸­色­一变,想伸手阻拦,却已然太迟。

锋利的发簪尖尖已将手腕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有殷红的血冒出来。

“你做什么?”

金御史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发簪。

金如意面白如纸,也因为疼痛,五官都皱着,额上冒出细密的汗。

“我划破自己的手腕,她就也会划自己的手腕……”金如意喘息着,嘴角一丝冷笑瘆人。

金御史皱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报复她,你能讨到什么好?只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金如意骤然嘶吼,将他的话打断。

吼完,整个人又颓了下来,“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就这样死了,任他们快活逍遥,我不甘心。这个蛊只能用三次,这是第一次,我也当试一下。”

明日再想办法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如她一样?

如果果真有效,后面,她死,她就一定要拉她垫背。

金御史摇头叹息,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自己是官袍,他便撕了金如意的裙角的布料,给她的手腕包扎。

金如意任由他包着,想起什么,斜了斜­唇­角。

“虽然我做什么,她做什么,但她又娇贵又弱小,指不定伤得比我重,或者直接血流不止死掉都有可能。”

******

恐抱到外间去太凉,潇湘云就将郁书瞳放在了池边上,并扯过她原本凌乱在边上的衣袍垫在下面。

他倾身覆了下来。

她抖得厉害,一双蒙着水雾的眸子紧张地看着他,那样子,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

“书瞳,别怕,相信我……”

为了舒缓她的紧张,他也没有立即奔主题,细密的吻继续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她喘息着,抱住他的头,小脸绯红。

他同样呼吸粗噶得厉害,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细细缱绻。

感觉到她的颤抖和情动,他才准备进一步,谁知这个时候,她猛地放开他的头,抬手拔了自己发髻上的簪花,飞快地划向自己的手腕。

潇湘云根本没想到她会如此,完全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攥住她拿簪花的手腕。

但,还是迟了一点。

簪花的尖尖处已经将手腕划了一条口子,白希的手腕上一条殷红的血痕立现。

虽不深,却比较长。

潇湘云吓住了,连忙自她身上起来。

“不愿意你就告诉我,做什么要用这般极端的做法?”

将她手里的簪花接下来扔在地上,他抓起她受伤的手腕,又是气,又是心疼,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郁书瞳怔怔回过神,“我……”

看着自己腕上的伤,她痛得呲牙,但是,脑子里却有些空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冲动了?

其实,她虽然怕,虽然紧张,虽然的确有很多顾虑,虽然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她也并没有到这种誓死不从的地步呀。

然,事实就摆在面前,她就是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自己的抗拒。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见男人脸­色­黑沉得厉害,她瘪瘪嘴,也是委屈得很。

因为他们两人皆什么都没穿,垫在下面她的衣服又都是湿的,潇湘云抬手抽了自己头上束发的发带,给她腕上的伤口包扎。

见他紧紧抿着薄­唇­,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既不看她,也不发一言,郁书瞳觉得还是必须说点什么。

“那个我我其实”

“在这里等一下,不要让伤口碰到水!”男人将她的话打断。

然后起身,迈着大长腿,拾步出了里间的门。

郁书瞳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

垂眸看着自己腕上包扎好的发带,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男人再度走了进来。

此时的他,已穿戴整齐,手里还拿着一叠崭新的衣物和鞋袜。

郁书瞳愣了愣,不知这些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绝对不可能出去买的,因为没有这么快。

难道这温泉旅馆里也卖成衣?又或者中间那间厢房的壁橱里本就有?

为了缓解气氛,她张嘴刚准备问一下,男人已先她一步出了声:“我在外间等你。”

与此同时,将衣物鞋袜放在她的腿上,然后径直转身,离开。

留下郁书瞳一人赤身坐在那里失神了好半天。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2】

一走到外面,潇湘云就提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扬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干­净。

空杯盏置在桌上,他喘息着,身体深处的那团火似乎还是没能浇灭下来,烧得他难受至极。

又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再一口气饮尽,他撩袍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

他知道那丫头会这样那样事多,这也是他不敢强要她的原因。

可他还是万万没想到,她会用这样伤害自己的方式拒绝。

她不是怕痛吗?

划破自己的手腕就不痛了?

******

里间,郁书瞳站在池边上,一件一件将衣服穿上。

穿着穿着又不禁疑惑起来,如果是壁橱里面本来就有备用的衣服,不可能她穿上那么合身吧?

这分明是跟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甚至连胸围的地方都很合身。

可是,如果是出去买的,就算没出去,就在这个温泉旅馆里面买的,这速度也是出奇的快啊。

怕某个已经不悦的人久等,她也顾不上多想,就以极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

当她穿戴整齐出来,发现潇湘云一人静坐在外间的桌边,面­色­已恢复平素的温润。

却也仅仅是温润。

见她出来,他起身,“夜已经深了,我们回吧,明日还要去行宫参加历练。”

“嗯。”郁书瞳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潇湘云伸手开了门,走在前面。

郁书瞳低着脑袋走在后面。

忽然想起紫苏还没回来,她又连忙紧步追上,“那个……紫苏怎么办?”

男人没有回答,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

就在郁书瞳有些难过地想着,这个男人是不是生气得都不想理她、不想跟她说话的时候,男人又忽然开了口:“这里有客房,让她住这里。”

她本还想问,那如何告诉紫苏,又恐他半天不响,索­性­作罢。

来到大厅,男人径直走向柜台,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退了钥匙、号码牌,对方退还他押金,他没收,另外还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我们随行的一人去买翡翠糕去了,等会儿肯定会回来寻我们,麻烦你帮我告诉她,我们先回了,另外,请帮我将这锭银子给她,让她今夜在你们这里住一宿,明日回府去。她叫紫苏。”

拿了小费,对方自是欣然答应。

一切办妥,潇湘云看了她一眼:“我们走吧。”

然后,又带头走在了前面出了门。

外面温度有些低,跟里面差别特别大,一阵夜风吹过来,郁书瞳打了一个抖。

潇湘云回头,见她落在后面,又转身往回走了几步,牵了她的手。

“冷吗?”

手背被他大掌的温度包裹,郁书瞳眼帘颤了颤。

还以为他不理她了呢。

一时间心绪大动,她摇摇头,下一刻,又点点头,委委屈屈地小声道:“冷。”

潇湘云看了看她,松开她的手,展臂揽了她的肩,将她拥住。

温泉旅馆外面亮如白昼,有许多待出租的马车,潇湘云就近找了辆。

将她抱上车,自己随后上来,便吩咐车夫:“去培训堂。”

车轮滚滚,马蹄哒哒,如同来时一样,再度两厢无话。

所幸路近,一会会儿就到了。

马车停在培训堂的门口。

从门口到她的寝房还有些距离,他脱了自己的外袍拢在她身上,依旧拥着她往前走,虽然依然无话。

路上好几次她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恐将事情越搞越糟,终是作罢。

不过,虽气氛很尴尬,她还是特别贪恋被他拥着、护着、暖着的感觉,夜­色­中,她甚至闭起了眼睛,就任由着他揽着她的肩,裹着她往前走。

好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可是,平素蛮远的一条路今夜一晃就走到了。

一直送到寝房门口,看着她进去,潇湘云才转身离开。

******

躺在榻上一直想着夜里发生的事,郁书瞳心里很不是滋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直到了天快亮了,才困得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寝房里都没人了。

她吓得赶紧起来,简单地盥洗了一下,连早膳都顾不上,就直奔课堂。

看来,昨日她皇兄的态度,以及她的态度将赵娉婷得罪了,不然,以她都能将她特意放到桌肚里的布包给她送过来的“好心”程度,她应该会喊她的。

可是没有。

李想跟温素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她不让她们喊。

罢了,她也不想跟她们这种人成为朋友。

而且,同寝房也不会太久,一月已经过了多日,所剩没有多少时日了。

课堂里面,众人就如同平素上课一样,坐在桌旁。

她到的时候,田副堂主正在点名。

见她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破天荒地也未说她什么。

她却还是道了一声歉,低头进了课堂。

见杜希南边上有个位子,她走过去,坐下。

杜希南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目光收回的时候不经意触及到她的颈脖,一朵一朵暧昧的红云入眼,他眸光一敛。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3】杜希南特别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冷声道:“既然无心学业,就­干­脆回家做当今圣上的郡主妹妹、潇湘阁的阁主夫人去。”

郁书瞳汗。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酸呢?

再说了,她何去何从关他什么事?

“无心学业的人是你吧?我几时无心学业了?”

杜希南看也不看她,轻嗤:“今日迟到的是我,还是你?”

郁书瞳被问得语塞。

也懒得理他,反正他的态度,她已经习惯。

点完名,集合完毕就出发。

郁书瞳以为是要步行前去的,毕竟人那么多,不止她,大家都是这样以为的。

谁知还未走到门口,老远就看到培训堂的大门外一排一排停了很多大型马车,就是一车能坐十几人的那种。

田副堂主拊掌:“恐大家走路辛苦,也为了节约时间,潇湘阁特意拨了银两下来给大家雇马车,大家都排好队,依次上车,每车十二人。”

众人自是唏嘘又欢喜。

“潇湘阁果然财大气粗啊。”

“应该说,是潇湘阁主财大气粗。”

“可不是,我都怀疑我们这样吃、住、穿,如今又这般待遇,我们交的那点学费真的够吗?”

“肯定不够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排队,人群中的郁书瞳微微失神,想起曾经跟潇湘云的对话。

他说,我是个生意人,并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你觉得,就你们交的那点学费,能有堂服穿,还带专人洗,有燕窝吃,还顿顿有­鸡­腿?

她问他: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因为我?

他回她:不然,难道是因为我心烧、钱多?

所以,这次也是因为她么。

对了,他不是说也会去参加历练的吗?怎么那么多主事和先生都在,连何方都在,就独独没见到他?

是昨夜生她气了,所以,今日不去了吗?

带着疑惑和失落上了马车,马车刚走了几步,却又忽然被车夫“吁”的一声紧急拉停住。

车厢里的十几人一下子东倒西歪。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了?”

“不知道,我的头差点就撞在车壁上了。”

“兴许要等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十几辆车子同时出发吧。”

就在众人纷纷疑惑地猜测着,车幔蓦地被人自外面掀开,男人俊美如俦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赫然是潇湘云。

众人一怔,连忙打招呼,几个女学员更是激动不已。

“阁主。”

“阁主……”

郁书瞳也有些意外,心跳瞬间踉跄,见所有人都打了招呼,也准备象征­性­地喊一声,对方已朝她伸出手。

“出来一下。”

出去?

郁书瞳长睫颤了颤,疑惑地看着他,这个时候让她出去做什么?

潇湘云并未多说,只伸手等在那里。

郁书瞳两颊滚烫,抿­唇­左右看了看,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便连忙起身,将手递给他,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稍等一下。”潇湘云吩咐了一句车夫,便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路边上的一棵大树后。

郁书瞳不知他意欲何为。

“让我看看你的伤。”潇湘云撩起她的衣袖。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昨夜给她包扎的发带,郁书瞳心绪大动,所以,将她叫下来,是为了这个?

其实,她伤得并不重,昨夜划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只是划破了皮而已。

“伤没事……”

“还是要上点药,以防感染。”潇湘云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均匀地洒在她的伤口上。

其实,是真的没事,药粉这样洒在上面都不觉得蜇人。

上完药,他又重新在袖子里取了块崭新的绷带给她包扎好,“我还要等个人处理点事,你先去行宫,我完事了便去。”

早上的时候,收到金超凡的飞鸽传书,说想见他,已经出发在路上,不多时便到。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在走。

现在就等金超凡过来让他去跟帝王求情。

这些,他自是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个女人。

******

思过室,金如意靠坐在墙角,耷拉着眼睛,面容惨淡地看着自己昨夜划伤的手腕。

“哐当”门下方的小窗被人打开,两只装着稀粥的瓷碗自小窗送进来。

眸子空洞地转,兄妹二人都颓然看过去。

是送早膳的。

本不想理会,金如意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快步上前。

透过小窗看到外面送饭之人的衣角,大概猜到身份,应该是膳房打杂的­妇­人。

见对方伸手进来准备收走昨夜晚膳的碗,她倾身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婆婆,请问皇上还在吗?”

外面送饭的­妇­人吓一跳。

本不想理会,却又见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放,抽也抽不出。

想想也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便回答了她。

“皇上昨日就离开了,听说是有急事处理,一两日便回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4】金如意眸光敛了敛,一两日便回来?回来处死他们吗?

“学员们呢?去行宫历练去了吗?”

“去了,刚走不久。”

“是所有人都去了吗?”

其实,她问的是学员,确切地说,想问的是郁书瞳有没有去,因为,她想知道她有没有跟她一样受伤?

但是­妇­人以为她说的所有人,包括学员和培训堂的主事,以及先生们。

“学员好像是都去了,玉堂主外出有事了,田副堂主带领所有主事和先生们也都去了,哦,对了,就阁主没去,刚刚我在堂医室碰到阁主,堂医问阁主是不是也一起去行宫,阁主好像说他要等一个什么人……”

“堂医室?”金如意瞳孔一缩,将­妇­人的话打断。

“嗯,兴许是哪里伤了吧,我看到他拿了金疮药和绷带。”

金疮药和绷带?

金如意­唇­角缓缓勾起,松了­妇­人的手。

“知道了,谢谢婆婆。”

小窗重又关上,脚步声离开。

金如意端起两碗粥,一碗递给金御史,眸底­阴­笑尽凝。

“表哥,听到没,孪生蛊真的有效,那个女人也受伤了呢。”

潇湘云去堂医室拿金疮药跟绷带,肯定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

十几辆大马车浩浩荡荡到达行宫的时候,已是半上午。

果然天家的就是天家的,虽只是一个行宫,占地一大片不说,建得那也叫一个气势磅礴、宏伟壮丽,装修也极尽奢华考究,学员们一个两个惊叹得直呼开眼了,开眼了。

郁书瞳是进过皇宫的人,行宫再好,也还是不能跟皇宫比,所以,自是不似他们这般没见过世面大呼小叫。

不少百姓慕名而来,暂时都被拦在了外面,人山人海,听说,是因为他们还没到,商家们暂时都没有开张。

恐造成拥堵或sao动,田副堂主让他们从侧门进的。

入了行宫,众人再次惊艳了。

亭台楼阁、水榭小湖、花树绿木样样俱全,且错落有致。

行宫的宫道也是又长又宽,且广袤开阔。

商家们已经按照潇湘云的意思在宫道的两旁临时搭起了棚、铺上了货,招牌布幡挂起,彩架灯笼高悬,一直绵延到宫道的尽头,看也看不到。

田副堂主拊掌让众人再次集合,开始分配。

一个商家可以安排四名学员历练,一个培训主事、或者先生,负责看管八名学员,也就是负责看管两家商家历练的学员。

大概应了那句俗话,不是冤家不聚头,郁书瞳竟被分到了跟杜希南、赵娉婷一组。

另外还有一位男员,叫贝念。

负责带领和看管他们的先生是玉婉容。

这个郁书瞳倒是挺满意。

接着便是抽签决定去哪家商家,签由各自领队的先生抽。

玉婉容抽了个八和十九,八给了他们组。

他们四人找到编号八的那家商家,发现竟然是家卖女人的兜衣,百年老字号,江南雪。

看着杜希南跟贝念两人脸都绿了,郁书瞳心里好笑。

当然,主要是杜希南,谁让他一向那么嚣张,终于吃了回瘪,她心里自是乐得紧。

赵娉婷建议:“要不,你们两个跟哪个组的换一换,肯定也有女学员抽到要卖男人用的东西。”

郁书瞳附和:“是啊是啊,这建议不错,既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也帮了别人。”

能让杜希南不跟她一组,她自是巴不得。

这个男人喜欢一张嘴搁她身上,还超级损,指不定还影响她卖东西历练呢。

贝念也觉得此法可行,可是杜希南眉尖一挑:“换什么换?如果都挑自己擅长的,那还叫什么历练?历练就是要挑战自己。”

说完,还搭了贝念的肩,一脸坏笑道:“能抽到这个,是我们哥俩的福气,你想啊,上这里来买兜衣的,肯定都是女的,我们就可以大饱眼福了,而且,还是卖的这么私密的东西,嘿嘿,你懂的,想想都觉得特别特别有意思呢。”

贝念和赵娉婷无语。

郁书瞳直接翻起了白眼。

老板是个女的,姓白,约莫三十几岁的­妇­人。

毕竟是生意做得很大、招牌做得很响的人,一脸浅笑,非常亲和。

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江南雪这个招牌,以及她家兜衣的优点和与众不同之处,便给他们四人分了一下工。

她跟赵娉婷负责门口招呼客人,贝念负责算账收银,因为货还没有完全铺满,杜希南正好个高,先负责将兜衣一件一件挂起来。

******

思过室里,金如意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既然郁书瞳能去行宫参加历练,肯定是伤得很轻。

不然,她那般娇贵怕痛的一个人,可能早就矫情得这样那样了,而且,潇湘云也定然会让她在家养伤,不让她去。

想想她伤了,却只能蹲在这间密室里无人问津,而那个女人那么一点点轻伤,那个曾经是她未婚夫的男人,不,婚约还未解除,他还是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还亲自去堂医室给那个女人拿药,她简直……

简直要疯了。

郁书瞳!

第一次,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恨一个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5】紧紧抿着­唇­,她胸口起伏。

手心传来刺痛,她垂眸,摊开掌心。

原来是不经意攥起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了手心的­肉­里。

抬起头,看向对面靠在墙上、阖着双目,似是睡过去的男人。

她挪着身子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侧首看着他。

男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下巴有些发暗,是冒出的青茬。

大概是有所感,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她不知几时坐在了他的身侧,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微微一怔。

“怎么了?”

“表哥,你甘心吗?”沉默了好一会儿,金如意幽幽开口。

男人眉心微拢,疑惑看着她。

他自是不甘心,他比她还要不甘心。

至少,她是为了她自己,才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而他,压根可以不蹚这趟浑水,他原本做着人人敬仰、人人艳羡的御史做得好好的,就为了这个女人她爹一个请求,他就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也葬送了自己。

他如何会甘心?

但是,事到如今,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又能如何呢?

而且,他也不想在她面前再说什么不甘心的话,她显然已经有些崩溃癫狂了,他不想再火上浇油刺激她。

见他不做声,金如意又道:“表哥这么年轻,长得一表人才,又有令人羡慕的仕途,本可以前途无量,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既未成亲,又未有后,正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这样死了,表哥真的甘心?”

男人心里本就因为受她连累很不爽,又听闻她说这些话,顿时就冷了脸:“我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是郁书瞳,都是郁书瞳那个女人,她抢了我的未婚夫,还想要我的­性­命,所以,才让表哥受到了连累。”

金如意又一副激动不已、义愤填膺的模样。

男人垂眸,不做声。

金如意一把抓了他的手臂,眼中染上一抹血­色­。

“表哥,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这些年为了仕途,你连个女人都没有找,而我,为了潇湘云,也从未正眼瞧过别的男人,我们就这样死了,如何能甘心?”

男人侧首看向她。

她忽然伸手顺势捧了他的脸。

男人一惊:“你要做什么?”

“反正都要死了,在死之前,我们彼此成全一下对方又何妨?表哥应该也不讨厌我吧?我愿意将自己的身子给表哥,也算是报答此次表哥受我连累的恩情。”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

“我当然知道!”金如意嘶吼。

见男人一副见鬼的表情,她很受伤。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表哥以为我说出这样的话,很容易吗?”

“那就不要说。”男人无奈。

“我不知道表哥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一个女人都主动迈出这一步,表哥可是男人,难道表哥甘愿在这世上走一遭,连女人的滋味都没试过?何况自古表哥与表妹结为夫妻的比比皆是,我们不过是死之前……”

“意如,我姓金!”男人猛地将她的话打断,“虽然你叫我表哥,但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过继给你姑母的,我其实是你堂哥啊,是你叔叔的儿子,我们这样是乱­仑­。”

“姓金又如何?堂哥又如何?命都没有了,还在乎什么乱­仑­!”金如意激动得比他的声音还大。

男人无语,抬手捏眉心。

忽然想起什么,他放手抬头,“你的根本目的不是这个吧?你是想郁书瞳……”

“是!”金如意也不否认,“既然孪生蛊有用,且又只有三次机会,我就得好好的利用。”

昨夜已经用过一次,最后一次留着死的时候拉那个女人垫背。

那么,这第二次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我就是想要让她也身败名裂,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她在行宫,那么多人在,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见证,多好。最重要的,她最要给的男人,潇湘云,还不在身边,方才送饭的婆婆不是说了吗?潇湘云没去,在培训堂等什么人呢。如此一来,那个女人就会将自己给别的男人,表哥想想,对于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来说,跟别的男人做这种事,无异于要了她的命吧?而且,对潇湘云来说,也同样是拿刀剜了他的心,今生也一定会痛不欲生,不得好过。”

说着,金如意就像是看到了她所说的结果一般,得意地笑着。

男人皱眉,“意如,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表哥难道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吗?”金如意不以为然,依旧激动得不能自已,“凭什么我们两人死,他们两人逍遥快活?只有让他们虽然活着,却生不如死,我才能死得瞑目,所以,表哥,答应我好不好?”

边说,边再次攥了金御史的手臂,将头靠进他的怀里。

“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表哥又不吃亏,表哥就成全我这个妹妹好不好?表哥……好不好吗?好不好吗?就算我这个妹妹临死之前,最后一次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金如意边说,边晃着男人的胳膊,且用脸不停地蹭着对方的胸膛。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6】的确如金如意所说,金御史这些年专心自己的仕途,无心男女之事,一个连女人的小手都未拉过的男人,如何经得起她这样撩拨?

喉头滚动了一下,金御史强自让自己冷静,也试图说服金如意。

“意如,你有没有想过,昨夜的那一次可能对方并没有察觉什么,但是,如果你今日玩得这么大,对方肯定会发现事情蹊跷,就一定会查,到时可能就会查到你的身上,你这分明是引火上身。”

“人都要死了,还在乎引火上身吗?”金如意反问。

垂眸苦笑,她继续道:“何况他们不一定能查到我头上,孪生蛊很难被发现的,脉搏都看不出来,而且,我被关在这里,谁会想到是我所为?”

金御史没有做声,沉默了片刻,低低一叹。

“我觉得我们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这件事不是小事,对郁书瞳来说,不是小事,对你我来说,也不是小事,一旦败露,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金如意闻言“嗤”的一声笑出来。

“不会到现在表哥还幻想着自己能活吧?表哥自己也说了,皇上要重整御史台,可能会杀一儆百,以示惩戒。我在书上也看到,自古整顿吏治,被当做典型,当做杀­鸡­儆猴的牺牲品,抓出来杀头的人每朝每代都不少,表哥在官场摸爬,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道道,又何必再心存侥幸、自欺欺人呢?我这边也是,潇湘云本是我的未婚夫,如今却当了负心汉,更是巴不得我死,所以,我们两人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又何惧多一条罪名?”

金御史闻言哑了口。

金如意自他怀里抬起头。

又挪了挪了身子,面对着他,双手再度捧起他的脸,闭眼凑上前去,轻轻吻上他­干­涸有些脱皮的­唇­。

金御史如遭雷劈,浑身一僵。

金如意伸出舌尖,一点一点描绘在他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将他的­唇­滋润。

边缱绻,边问他:“表哥,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金御史未经风月,也未让女人近过身,属于女子香甜馥郁的气息肆无忌惮地钻入鼻尖,绞进呼吸里,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颤了。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就像是有片轻鸿刷过心弦,又像是小猫抓过心头,很奇怪的感觉,也很难耐的感觉。

“表哥……”

金如意的手滑进他官袍的袍襟。

金御史抽了一口凉气,伸手将她乱动的手按住。

见他如此,金如意缓缓放开他的­唇­,睁着迷离,带着水雾的眸子疑惑又委屈地看着他,一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表哥……还是不答应吗……”

金御史低下眉眼,心中做着最后一丝挣扎。

直到金如意仰脸咬上他冒出青茬儿的下巴,他听到自己心中有什么轰然瓦解的声音。

微微喘息间,他哑声问她:“那蛊不是需要我的一滴中指血催动吗?”

金如意一喜:“表哥同意了?”

金御史没有做声。

金如意连忙拔了头上的发簪,准备取血。

她当然记得必须要用男子的中指血催动蛊,她是要确保这个男人同意了,她才会食血去催。

不然,催动了他若不同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宝贵的第二次机会?

******

百姓们一被放入,行宫的宫道上片刻便成了人的海洋。

有人自然就有生意,有生意他们这些历练的学员自然就开心。

何况,白老板也不知道是真有事呢,还是故意将机会留给他们发挥,没多时就说要回商铺拿货,将这里交给他们了。

赵娉婷一向爱面子,喜摆谱,虽然被分配到门口招呼客人,但是,明显放不下架子,不仅不好意思吆喝,有时有人询问,还问一句答一句要理不理。

郁书瞳则与她完全不同,扯着嗓子叫得不亦乐乎。

赵娉婷对她如此不懂矜持的模样还有些嗤之以鼻。

郁书瞳也不以为意,专心做自己的事。

努力想着课上学的内容,尽可能地用到此次历练中来。

“大家进来看一看,瞧一瞧,百年老字号江南雪兜衣,面料上乘、做工­精­良、手感舒服,一件只要二百文钱,两件更便宜,只要三百文钱,快来瞧一瞧咯……”

某人说过,数量永远要放在前面,价格放在后面,对吧?

只可惜某人不在,不然,可以让他看看,她有多么的学以致用。

有客人进来,她也是记着某人讲过的,要直接引导客人,而不是问对方需要什么样的兜衣。

“这位姑娘皮肤如此白希细­嫩­,那件粉­色­的,和旁边那件蓝­色­的,就特别适合姑娘,很衬皮肤……”

“姑娘个子娇小,却玲珑有致,这一款薄型的,还有这一款紧身的,姑娘穿着肯定都很好……”

在她的卖力学以致用下,很快卖出了几件。

然,有人对她的叫卖看不顺眼了。

就是那个讨厌的杜希南。

他对她叫卖的内容提出了质疑。

“‘面料上乘’我懂,‘做工­精­良’我也懂,可是,‘手感舒服’是几个意思?难道不应该是说穿在身上舒服?手感?谁的手感,谁去摸?男人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7】说完,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不歇一口气地继续。

“还有,什么叫皮肤白希细­嫩­,粉­色­和蓝­色­的最合适,很衬皮肤?兜衣不是都穿在里面吗?有谁外穿的吗?既然穿在里面,衬不衬皮肤又有什么关系?除非是穿给男人看。”

赵娉婷跟贝念一脑门的冷汗。

郁书瞳亦是无语至极。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不知所谓地找茬儿,她已见怪不怪。

当即回了他一句:“心若正,听什么话都是正的,心若龌龊,听什么话都会想到不堪。”

“我龌龊?”杜希南冷笑:“别说你没做那不堪之事!”

一句话落下,赵娉婷、贝念都震惊看向郁书瞳。

郁书瞳就彻底不能忍了。

平素调侃、捉弄也就罢了,至少只是一副没有正形的纨绔模样,可今日,­阴­阳怪气不说,还明显沉着一张脸,就好像她的确如他所说一样。

她气结不已:“杜希南,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做了什么不堪之事?你倒是给我说出来!”

杜希南鼻子里哼了哼,“我怕说出来,你没有脸,算了,反正你心知肚明。”

郁书瞳还从未被人如此说过,岂会说算了就算了?

“不行,今ri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她直接逼到了杜希南的面前。

这次轮到杜希南不理她了,自顾自将兜衣挂在棚子里悬挂的绳上。

见他如此,郁书瞳更加火大。

哦,有本事信口开河,没本事把话说清楚。

对了,她忘了一件事。

“你是不是因为金如意被关起来了,你就迁怒到我身上?”

她都忘了这个男人喜欢金如意这件事了。

难怪呢,难怪昨日后来,到现在,他都不正常。

“杜希南,你要搞搞清楚,关你心上人的,不是我,是我皇兄,你有本事去找皇兄替你的心上人求情,在这里找我的不痛快算什么男人!”

赵娉婷和贝念再次一脸震惊。

杜希南转眸,目光沉沉朝她碾压过来。

从得知跟他解除婚约,是为了跟潇湘云立婚约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窝着一团火。

昨日她的皇帝哥哥、王爷哥哥来,看得出也是很赞成她跟潇湘云的,且,很明显,潇湘云跟他们是早就相识的朋友。

这一点让他心里更加不爽,他不仅觉得对这个女人,他再无机会,也生生生出一种他们仗势欺人,他又无力抗争的挫败感。

然后今晨她又迟到,顶着颈脖上的那么多暧昧红云迟到,就让他不得不去想,昨夜她做什么去了。

当然,也不难想出,她做了什么。

心里的那团火便越烧越盛。

此刻还跟他提金如意!、

说他是因为金如意被关,故意迁怒于她!

强行抑制的那团火便“噌”的一下直冲脑门。

“你是傻子吗?”他朝她嘶吼。

只有傻子才会觉得他喜欢的人是金如意!

郁书瞳被骤然的一声吓得一颤。

他还不解气,伸手朝她一指,直直指向她的颈脖:“你觉得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脖子上有那些东西正常吗?”

郁书瞳一怔,抬手抚向自己的颈脖,她脖子上有什么吗?

早上起得晚,生怕迟到,赶得要命,就简单地盥洗了一下,连镜子也未照,脖子上

赵娉婷跟贝念闻言,目光齐齐聚过来。

当那一朵朵或浅或深的红紫入眼,两人都眸光一敛,愕然看向郁书瞳,且先后红了脸。

见两人的反应古怪,郁书瞳蓦地想起昨夜在温泉旅馆,潇湘云对她做的事情,心口一撞,本能地就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颈。

一张脸瞬间烧透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能钻进去。

这时又有几个客人进来,她也顾不上招呼,就双手抱着自己的颈,红着脸红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她如此窘迫、仓惶无助的样子,杜希南心里懊悔得很。

其实,生气归生气,他也绝对没有想过要在赵娉婷和贝念面前说出这些,让她颜面无存。

如果他不提,有衣领和发丝的遮挡,那些红痕不是特别容易发现的。

但是,她步步紧逼,结果就……

是他失控了。

想起隔壁的商家是卖丝巾的,他连忙快步出去。

也顾不上细选,就买了一条跟她身上衣裙一样鹅黄­色­的丝巾回来。

郁书瞳正双手抱着脖子仓惶出门离开,被他迎面堵住。

见到是他,郁书瞳没有理会,准备从他身侧左边过去,他又朝左一堵,她意欲从右边出去,他又朝右一挡。

郁书瞳皱眉,眼眶红红的,刚准备发火,他先出了声:“别走,我有办法。”

然后,拿出丝巾围在她的颈脖上。

郁书瞳眼帘闪了闪,有些意外。

他捞起她瀑布一般的长发,从丝巾里面弄到外面,然后动作稍显笨拙地替她系了起来。

第一次脸对脸离得那么近。

杜希南喉头微动。

郁书瞳看着他。

看着看着,原本还有些气鼓鼓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怔怔了,再看着看着,怔怔中又染了几分迷离。

她忽然伸手拉低他的头,吻上他。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8】啊!

杜希南如同瞬间被一团火焰击中,浑身一颤,傻了。

身子忘了动,手也忘了动,就连脑中思想也在那一刻凝滞。

不仅他,赵娉婷和贝念也惊错了,震惊地看着他们两个。

当然,惊讶看向他们的,还有正在棚里挑选兜衣的几个客人。

这……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然竟然毫不知羞地做如此伤风化的事。

杜希南是曾和朋友一起喝过花酒的人,让人家姑娘玩香香的游戏也玩过,按理说,算是懂风月的人。

但是,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让他彻底如同毛头小子忘了反应。

就睁着眸子站在那里,任由郁书瞳亲了一口,又亲第二口。

心跳却是从未有过的突突。

直到郁书瞳放开他的头,一边亲着他,一边摸索着解自己的领子的时候,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了她的手。

老天,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他微喘着看了看左右。

一众惊错的目光啊。

偏生郁书瞳就像是全然不在意这些人一般,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去,还踮起脚尖朝他面前凑,想要继续吻他。

他蹙眉避开,“你不要这样,我为我方才的话,以及我的行为向你道歉,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愤怒,我是男人,你是女孩子,吃亏的终究是你!”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倔,还这么冲。

方才是他不对,他的确做得有些过分,让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丢了脸。

但是,她也没有必要用这般极端的方式来回应他。

她是因为他说她颈脖上有吻痕,且他让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她­干­脆来这一招,破罐子破摔,既然你觉得我不矜持,既然你们大家都认为我不矜持,我便不矜持给你们看,是这样么?

至于吗?

见她还在倔强地挣扎,且因不能如愿还红了眼,他有些慌了。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烈。

“郁书瞳,你不要这样,我已经说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是我多管闲事了,虽然你还未出阁,但是,你已经跟阁主有婚约,你就是阁主的未婚妻,所以,就算你们二人情到浓时,有些亲密的举措,留下些印记也实属正常,是我小题大做、口无遮拦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家也不会在意的,更不会因此对你有何看法。”

杜希南边说,边转眸看了看围观的几人。

他想将大家再引导回来,那么这个女人就不会再执着于此吧。

谁知这个女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挣扎的力气还越使越大,他都几乎有些敌不住。

不仅如此,她甚至因为亲不到他,直接整个人撞到他的怀里,用脑袋蹭他的胸口。

杜希南喉结动了动,觉得自己要疯了。

要被这个疯女人逼疯了。

见围观的几人更加目瞪口呆,他皱眉。

恐事情再发展下去无法收拾,他想起里面还有个内间,就­干­脆裹了怀里的女人,连拥带拖将其带进了里面,并顺手拉上了帘子。

一把松了她的手,负气道:“好了,你要泄愤尽管泄,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本以为歉也道了,错也认了,还避开了众人,她会就此作罢。

虽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他都是巴不得她那样对他。

但是,他很清楚,她这般跟情爱无关,他要的不是这样的赌气。

准备转身出去,谁知道,竟再次被她缠上。

展臂抱了他的头,仰脸就欲亲他。

他歪脸避开,有些无语,也有些担心,担心再这样折腾下去,怕自己失控,因为身子已经很难受了。

“够了,郁书瞳,如果你是用这种方式报复我,那么,你成功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话还未说完,郁书瞳已经吻上他的­唇­。

他心尖一抖,女人甜美的清香钻入鼻尖,他眼睛一闭,刚准备回吻回去,身后的帘子陡然被人掀开,一股寒气直直灌入。

下一瞬,他就感觉到衣领处一重,紧接着,脚下一空,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一股外力裹起,重重跌砸在地上。

一股钝痛从身下传来,他皱眉抬头,便看到白衣胜雪、一身寒气的男人手臂裹着郁书瞳,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睥睨着他,眸中冷­色­昭然。

“你在做什么?”薄­唇­轻启,森冷的声音几乎咬牙而出。

杜希南眼睫颤了颤,虽然跟这个男人­唇­枪舌战、明争暗斗过几次,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他的神情、他的声音如此凛人。

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杀气腾腾。

“阁主,我……”

他刚想解释,那厢郁书瞳又缠上了潇湘云。

因为潇湘云太高,她吻不到他的­唇­,她就亲他的颈脖。

杜希南惊呆了,未完的话也忘了说。

潇湘云似是也被郁书瞳的举措惊住,垂眸看着怀里不安分的女人,脸­色­更加黑沉,再次扬目,凌厉瞥向杜希南,声音就像是淬了冰:“你对她做了什么?”

杜希南怔了怔,反应了一下他的话,脸­色­一变。

他该不是以为他对郁书瞳用了药,或者耍了什么手段吧?

刚准备解释,门口传来脚步声,赵娉婷跟贝念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潇湘云冷瞥了他一眼,抱着怀中的女人,脚尖一点,从大棚的窗口飞出。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099】裹着怀中女子翩然落在地上,潇湘云唤她:“书瞳……”

郁书瞳完全站立不住,双手勾着他的颈脖,拱在他的怀里,还在哼哼唧唧亲他的脖子,并惦着脚尖咬他的喉结。

潇湘云眸­色­一暗。

看来她真的被人用药了,已经没了神识。

伸手摸了她的腕,却又未探出有一丝药力的作用。

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挑眼看了看前后左右,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她这个完全控制不住的样子,若就这样带着她自人群中离开,势必会引得众人侧目。

皱了皱眉,他只得再次裹了她,飞上商家的棚顶。

身轻如燕,快速掠过一家一家棚顶。

最后在行宫深处一宫殿外落下,见大门紧闭,窗门半开,便直接撞开窗门飞入。

是一厢房,里面桌椅凳榻齐全。

潇湘云落入房中,身体里的火早已被怀中女子一刻不停的亲吻撩得肆意,却还是双手扳过她的肩,试图将她扳开。

“书瞳,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郁书瞳蛮横地拉低脑袋,吻上他的­唇­。

潇湘云眉心微拢,看来这个时候跟她说什么都无用。

见她吊在他身上亲吻很吃力,大手搂过她的腰,带着她旋身一转,于边上的矮榻坐下,她坐于他身上。

终于得了个便利的姿势,郁书瞳就完全放开了手脚,抱着潇湘云的头,吻得凶猛又急切。

不仅如此,手还迫不及待地去扯他的衣领。

而且,小丫头力气还大得很。

潇湘云从未见过这样的郁书瞳。

起先,他还能被动地受着,不多时,就低吼一声,反客为主,直接将她吻倒在矮榻上。

两人都从未有过的无所顾忌,场面便一发不可收。

衣袍抛起,在空中跌宕,委顿于地,潇湘云覆身过去,却被郁书瞳翻身而上,坐到了身上。

这样蛮横霸道、彻底豁出去的郁书瞳让潇湘云既心疼又头疼。

“书瞳,这样会伤了你。”

再次裹了她一滚,重又将其压在身下。

她再急,也不能伤了她……

******

思过室里,场面也是如火如荼。

当最后两人抱在一起抖做一团,金如意泪流满面。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叫潇湘云,年少有为、风姿卓越,是全大齐除了帝王以外,最有钱的男人。

慢慢长大,她一直想亲眼见见那个男人,但是,听她爹说,身为潇湘阁阁主,他很忙,天南地北地跑,连潇湘阁里的人想见上他一面都难。

于是,她便让她爹请人画了一副那个男人的画像。

看着画像中白衣飘飘的男人,她芳心大动,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不沾一丝凡气,就如同从九重天下来的谪仙。

她为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而窃喜,也为能成为他的未婚妻而骄傲。

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她用功学习女红礼仪。

她就是盼着有一日,与他携手并肩,能配得上他,能入他的眼,能进他的心。

她等着十年婚约期满,做他的女人。

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第一次,她珍视多年的第一次,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给了不是他的另一个男人。

拾起地上的衣服,她一件一件套在身上,忽然觉得心里面空了一块。

金御史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息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

郁书瞳是哭晕过去的。

眼泪来得很突然,让潇湘云意外,又措手不及。

意外的是,前面没哭,是最后的时候哭的,换句话说,痛的时候没哭,最后攀上顶峰却哭了。

而且哭得如同山洪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怎么哄慰都不行,依旧理都不理他,一个劲地哭,直到哭晕过去。

将衣袍替她一件一件穿好,穿好后再穿自己的。

坐于榻边,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双目轻阖,脸蛋红扑扑,发丝被汗水濡湿,­唇­瓣被吻得有些发肿的样子,他竟又生了想要她的冲动。

强自抑制住,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

恰逢郁书瞳缓缓睁开眼睛,她眸子红红地看着眼前的俊脸,眼神迷茫又懵懂,好一会儿才转为清明,陡然坐起。

若不是潇湘云眼快身快,连忙直起腰,她铁定撞在他身上。

“我……”

她看向自己的身上,又看向他,惶恐茫然,不知该说什么。

记忆一幕幕钻入脑中,她清楚地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她所不能理解的是,怎么会发生这些?

“我……”

“我”了几次,她双手掩面,不敢露脸,也不敢看他,什么都说不出。

啊啊啊,她竟然强吻了杜希南,又强吻他,甚至……

她想起跟潇湘云那什么时,她的豪放、她的嚣张、她的主动,简直了!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瞧着她娇憨可爱的样子,潇湘云弯了弯­唇­,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捂在脸上的两手拿下来。

郁书瞳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她羞怯地看着他。

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将手自他掌心抽出。

“阁主离我远点,我可能……可能被鬼附身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0】

潇湘云愣了一下。

被鬼附身?

失笑:“什么鬼?­色­鬼吗?”

郁书瞳:“……”

本就难为情得很,如今又被他这样调侃,她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一声,低头嗔道:“人家跟阁主说正经的嘛。我肯定是被鬼附身了……”

只有被鬼附身了,才能解释这一切。

不然,她是绝对做不出这些事的啊,而且,当时,就好像自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潇湘云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被汗濡湿的碎发朝边上顺了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郁书瞳怔怔抬起头,“现在感觉鬼应该不在了,挺正常的。”

潇湘云:“……”

抬手无力扶额,“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身体感觉怎样?还好吗?”

郁书瞳这才反应过来,窘了窘,想起他问的身体,意识过来一件大事。

她跟他,已做了那男女之事。

竟已做了男女之事。

竟就这样做了男女之事!

想起两人疯狂的画面,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当然,是不敢相信那个女人是她。

动了动身子,当即就感觉到了酸痛,还有下面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她抬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痛……好痛的……”

潇湘云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第一次是有些,以后就会好了。”

听到说第一次,郁书瞳蓦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低头就看身下,并忍着疼痛左右挪动着身子,瞧矮榻。

“看什么?”

“我看书上写,第一次的时候,一般都会放一块帕子下面,然后,然后……女的不是还要流血吗?”

潇湘云无语了片刻,指了指榻边的案几上,“我已经替你揩了。”

郁书瞳循着看过去,案几上一块帕子皱巴一团,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有血。

郁书瞳一副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的样子。

羞涩看了潇湘云一眼,主动靠进他的怀里,弯着­唇­角道:“幸亏阁主来了,幸亏是阁主,幸亏是你。”

边说,边双手抱了他的腰。

如果他没来,她不知道她跟杜希南会发生什么。

若真跟杜希南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天,她都不敢想。

潇湘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心里面被她一连三个幸亏塞得满满当当,他勾­唇­,“必须是我。”

“你不是要在培训堂等人吗?人已经等到了吗?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你不是说幸亏我来了?”

其实,何止她庆幸,他也庆幸,庆幸他来了。

本是要等金超凡的,但是,他终是放心不下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丫头迷糊单纯,做生意的地方又鱼龙混杂,他担心,她又闯出什么祸事,也担心,别人对她不利。

而且,金超凡此次前来是有求于他,他为何要专程留在培训堂等他?

金超凡到了,他不在,金超凡自是会等他。

所以,他就赶过来了。

幸亏赶来了,若再晚一步,若再晚一步……

手臂不由地收紧,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埋首在她的发顶,深深地呼吸。

好一会儿才将头抬起。

“书瞳……”

“嗯?”

“这次随我一起去京城吧,我去见英王爷,求他答应让我们成亲。”

郁书瞳一怔,有些意外。

在他怀里仰起小脸看向他。

他便顺势低头啄了她的­唇­。

郁书瞳又羞得赶紧将脑袋埋入他的怀中,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她做梦都想跟他成亲嫁给他呢。

“可是,你不是等皇兄来就去吗?培训堂的培训又没有结束,我还得上课。”她用手拨弄着他胸口衣袍上的暗纹。

也就是到今日,她才发现,他的白袍并非光白,而是有暗纹的呢。

非常­精­致的暗纹,似是木兰,也是白­色­,所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这样的布料得多贵啊。

就在她在那开小差之际,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课别上了,那些课我都会,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给你上。”

郁书瞳长睫颤了颤,这句话又让她很是动容。

一辈子的时间给她上,听听就好幸福哦,嘻嘻嘻。

“一月也没多少时日了,等培训完再去见我爹也不迟呀。”

“不行,等不及了。”

等不及?郁书瞳一怔,“什么等不及?”

潇湘云眸光微闪,笑道:“等不及将你娶进门。”

郁书瞳“切”,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阁主,我真的是被鬼附身了,不是杜希南,他什么都没对我做。”

她记得方才在商铺的内间,这个男人将杜希南打翻在地,并质问他对她做了什么,应该是怀疑她变成这般是杜希南搞得鬼。

杜希南肯定没有。

她记得很清楚,一直是她想要强吻杜希南,杜希南是抗拒的。

若是杜希南对她下药,又岂会如此?

潇湘云“嗯”了一声。

这也是他觉得蹊跷的地方,若是被下药,或者用香,脉搏是能探出来的,她的脉搏却未有任何迹象,完全正常人一个。

然,什么鬼附身,他自然也是不信的。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1】

潇湘云带着郁书瞳回到兜衣店的时候,杜希南、赵娉婷、贝念都看着他们两人,目光复杂探究。

当然,杜希南还带着几分戒备,戒备地看着潇湘云。

同时,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落寞。

郁书瞳被潇湘云牵着手,站在边上,微低着脑袋,两颊滚烫,不敢面对三人,特别是杜希南。

她竟然强吻他,她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杜希南,对于刚刚发生在书瞳身上的事,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潇湘云骤然开口。

几人一震,包括郁书瞳。

她方才不是跟他说过了,跟杜希南没有关系,他也“嗯”了,现在做什么要跑来质问人家?

她刚要开口替杜希南说话,手背蓦地一重,是男人裹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似是在给她什么暗示。

她怔了怔,便没有做声。

杜希南解释:“不论阁主信是不信,郡主身上的药都不是我下的。我不会做这么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若真要下,曾经有无数个机会,也不会等至今日,何况今日时间地点都不对,在行宫这样的地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

“最好如此!”潇湘云看着他,声音沉沉,“这件事本阁主会彻查,若不是你所为,最好,若是你所为,那就是如你自己所说,是找死!不,应该说,无论是谁所为,本阁主都会让他……死!”

最后一个字咬牙而出的时候,凌厉森冷的目光分别瞥了赵娉婷、贝念一眼。

两人皆身心一颤。

潇湘云又侧首唤了郁书瞳,“我们走。”

出了门,郁书瞳就禁不住问他:“都说了不是杜希南,你做什么又找他的麻烦?”

潇湘云弯了弯­唇­,“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你是被人陷害了而已,免得你见到他们难为情。可是呢,专门跑去说,显得刻意,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于是就将杜希南当枪使一使。”

原来如此。

郁书瞳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心里为杜希南默哀了一瞬。

又被她强吻,又被这个男人打,还被这个男人当枪使,杜公子受委屈了。

她决定,跟以前他对她的那些恶毒的言辞一笔勾销了。

“有阁主真好。”

她嘻嘻笑着,仰脸看向潇湘云,小脸璀璨,明媚如阳,活脱脱一个幸福的小媳­妇­。

潇湘云垂目看着她,心里也分外满足。

就像是缺失了许久的东西,骤然完整那种感觉。

只是,到底是谁要害她?

如杜希南所说,今日的时间地点都不对,在行宫这样的地方,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可以排除对方是为了一己之欲、想要轻薄她的可能。

因为那样,对自己太过不利,无异于自己找死。

如此,就只有两种动机最有可能了。

一种:陷害杜希南。

就如同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一样,就以为是杜希南做了什么手脚。

另外一种,陷害书瞳。

就是故意挑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丑,身败名裂。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后一种。

因为分组是临时分的,也就是说杜希南跟书瞳是临时被分到了一组。

换句话说,若两人没被分到一组,给书瞳做手脚,也并不能陷害到杜希南。

所以,是后者。

是谁呢?

是谁那般恨书瞳?

忽然想起一个人,他瞳孔一敛。

金如意!

以金如意的心胸和狠毒,完全做得出来这种事,而且说白,就算平素其他有些人对书瞳有些意见,这个时候也绝对不敢害书瞳。

毕竟郁墨夜在,郁临旋在,他也在。

只有金如意穷途末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才有可能下此毒手。

可是,如果是金如意,他又还有两点想不通。

一点,金如意不是被关起来了吗?又是如何陷害书瞳的?

陷害书瞳的这个人,肯定知道他没跟着一起来行宫。

因为如果他跟书瞳一起,他自然会护书瞳周全,就算书瞳控制不住自己,他是书瞳的未婚夫,两人真有什么,书瞳也不会遭人非议,身败名裂。

金如意被关着,怎会知道他没来行宫?

就算他是在等她爹,她关在思过室里也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另一点,为何书瞳的脉搏什么都探不出?

说实在的,若不是了解书瞳是个怎样的人,又不信鬼神之说,一个脉搏完全正常的人突然如此,真的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这个人故意装疯卖傻,又或者是真的被鬼附身。

上了马车,潇湘云还在想这件事。

郁书瞳靠在他身上,手指把玩着他发髻上垂坠至肩下的发带。

“阁主,你说,我被鬼附身了同你做那种事,那到底是我同你做了,还是鬼同你做了?其实,是不是鬼借了我的身体同你做了?啊?那样我岂不是亏了?”

郁书瞳哭丧着脸。

潇湘云:“”

伸臂一裹,将她搂入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珠,灼热吐息:“既然如此纠结,不如再来一次,这次,明明白白的,你同我做。”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2】

郁书瞳汗。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

羞得不行,她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潇湘云笑,用自己的下巴去拱她,将她的脸拱开,声音已蕴上一抹暗哑:“书瞳,你不想吗?”

单纯如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眨着大眼睛,疑惑问他:“想什么?”

问完,她又忽然明白了,脸“唰”的一红,“不想……”

他们两人不是刚刚才那什么嘛?

“可是我想……”潇湘云蹭亲着她的脸。

郁书瞳:“……”

她都怀疑,这还是她认识的潇湘云吗?

她打量着他。

潇湘云便直接亲了她的眼睫,迫使她不得不将眼睛闭上。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欲念这东西,不打开则已,一旦打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温热的­唇­瓣覆在她的眼窝上,轻声道。

奇异酥麻的感觉自眼睛处散开,郁书瞳心跳颤颤,绷紧了神经,嘟嘟囔囔回道:“听是听说过,但是,这不是针对一般人的吗?在我心里,阁主一直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

潇湘云弯­唇­。

郁书瞳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笑什么笑?

“本来就是嘛,若不是自制力强,不近女­色­,阁主这般好的皮相,这般高的身份,这般大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女人?”

潇湘云­唇­角笑纹更甚。

这话听着挺受用的,除了那句“这般大的年纪”。

“谁说我不近女­色­?只不过是在我眼中,其他女人都只是女,唯有你,才是女­色­罢了。”

哎呀呀,这情话说得……郁书瞳又要心神荡漾了。

小手攥紧了他的衣袍,“阁主,你当真以前没有哄过女孩子吗?为何那般会说话?”

时不时冒出一句情话来,甜得都要将她溺毙。

“没有,这辈子哄过的女孩子,只你一人,当然,他日,会多一人。”潇湘云依旧用­唇­瓣轻轻摩挲在她的眼上。

多一人?

郁书瞳眼皮一颤,“谁?”

“我们的女儿。”

郁书瞳:“……”

好吧,再一次被他骤不及防的情话打败。

“身子能受得住吗?”­唇­瓣顺着眼睛往下,吻上她的鼻尖,再吻到­唇­角,他哑声问她。

大手已探进她的衣襟,­唇­瓣也作势要亲到她的­唇­上,她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受不住,到现在还痛着呢。”

见他动作一顿,看向她,她又委屈兮兮地补道:“人家是真的好痛嘛……”

看着她如此模样,潇湘云又狠不下心强要,微微一叹:“好吧,暂且放过你,夜里再说。”

郁书瞳汗了汗。

暂且?夜里再说?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口,郁书瞳疑惑。

“我等会儿有事要忙,也不能陪你,你回去培训堂也是一人,就不要回去了,反正身上痛,就在这家客栈好好休息,我忙完事就过来。”

郁书瞳没想到如此,眨眨眼:“我又不要你陪,你忙你的事,我在寝房休息就好。”

“虽说我是阁主,你是郡主,可以随意所为,但是,毕竟是在学堂里,你想啊,你历练中途跑回寝房睡觉,影响肯定是不好的,对吧?”

郁书瞳想想也是,点点头,便乖顺地下了马车,随他进了客栈。

将郁书瞳带进厢房,仔细地交代了一番,潇湘云这才离开。

他其实并不是在意什么影响,他只是因为要一会儿要跟金超凡见面,处理跟金如意婚约的事,不想将她带在身旁。

毕竟,在她看来,是以为这些他早已处理好了的,他也曾经跟她说过,自己处理好了。

如果知道婚约都未解除,他就跟她如此,怕她会多想。

而且,金氏父女都不是省油的灯,恐又闹出什么纠复对她不利。

所以,还是将她留在这家客栈里,比较安全。

客栈是他自己人开的,也绝对信得过。

******

思过室里,金如意一直心神不宁。

这样被关着,几乎与世隔绝,完全没有外面的消息,她也不知道郁书瞳什么情况了。

可以肯定的是,郁书瞳绝对会跟她一样,与男人做了那事。

只是,对方是谁,郁书瞳什么反应,潇湘云知道了吗?潇湘云又作何反应?她统统不知道。

此时此刻,外面会不会已经闹翻了天?

那个跟郁书瞳苟且的男人有没有被潇湘云杀掉?

郁书瞳有没有寻死觅活?

潇湘云有没有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里畅快得很,抬眸,见金御史颓败地靠在墙角,阖着双目,她倾身推了推对方。

“表哥,表哥不要一直睡,跟我说说话嘛。”

一个人在战斗,多少心里都有些没底,她也渴望倾诉,渴望安慰,渴望被人护在身后。

金御史缓缓挑起眼皮,空洞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他其实并没有睡,这样的时候,还睡得着,那他的心该有多大?

他只是找不到其他的事可­干­。

满心绝望,­干­脆闭着眼。

金如意忽然想起一件事。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3】“对了,表哥,还需要取点你的中指血。”

金御史皱眉,“你又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金如意弯了弯­唇­角,“此蛊只有三次有效,我已用两次,最后一次自然是得关键时刻用,我只是想将表哥的中指血取了备好,以防要用的时候,还要临时取,现在我们是关在一起,难保不会被分开,关键时刻,或许我根本连取血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说完,她便自袖中将那个原本装蛊的空瓷瓶拿出来,又拔了头上发簪,递给金御史。

金御史犹豫了片刻,终是将瓷瓶和发簪接了过来。

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后悔自己优柔寡断、又经不起诱惑。

原本说不定还有几分侥幸可活,可自己受不住撩拨,跟金如意行那苟且之事,就真的彻底断了自己后路。

他已没有回头路。

******

让潇湘云意外的是,他回到培训堂,金超凡竟然还没有到。

从金家过来路途并不远,而且一早不是就说在路上了吗?这个时辰竟然都未到,潇湘云也着实没有想到。

又在清风堂里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人,他便去了书籍轩。

书籍轩里不仅有很多关于生意方面的藏书,也有不少医书。

他想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郁书瞳今日那种状况的记载。

就算怀疑是金如意所为,没有证据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当然,并不是怕金如意,而是怕金如意再对郁书瞳不利。

毕竟,对方用的什么方法,怎么做到的,会有什么后果,他全都一无所知。

关乎郁书瞳的安危,他一切都得谨慎。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乎,将书籍轩里的医书抱了一大摞去清风堂。

他边看边等金超凡。

一直到半下午,金超凡还没有来,反倒是帝王郁墨夜办完事回来了。

听闻金超凡还未到,郁墨夜也甚是意外。

“不会跟我们玩什么花招吧?”

潇湘云也有这方面的担心,“金超凡心思深沉,为人狡诈,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只是,他女儿和侄子的­性­命都在我们手上,他能玩出什么花招?”

“或许是已经猜到我们的用意了,知道我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要了两人­性­命,所以,去寻找别的帮助去了?”

潇湘云也不知道。

目前,只能等。

然,郁墨夜说不能等了,他们已经没时间等了。

“我就是接到陆长风已经到了慈州的消息,才匆忙赶过来的,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回京城,特别是阁主你,必须赶在我二皇叔见到陆长风之前,先跟他谈阁主和书瞳的事。如此一来,最迟必须今夜出发,才有可能先到。”

说完,郁墨夜又想起什么,“对了,说到这里,书瞳你搞定了没有?”

郁墨夜笑米米。

潇湘云有些难为情。

点点头,顺便将今日郁书瞳遇到的反常也大概跟他讲了一遍。

郁墨夜听完同样甚是震惊:“竟有这等事!”

“我正在查找医书,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嗯,我不懂医,等老五来了,问问老五可听说过这方面?曾经庞淼也被人下过毒,还被人催眠过,老五又会医,应该这方面了解得比较多一点。”

说到这里,郁墨夜便有了主意。

“这样,我们今日就回京城,将那金如意兄妹二人一起押解回京,反正是御史台的人,带回京城处置也合情合理,风声依旧再放出去,也等于给金超凡再施施压,他会想办法找阁主的,这样也不耽误我们的行程,还有一点,当初给庞淼下毒催眠的人,就是陆长风,指不定他能知道书瞳是怎么回事。再说了,我既已回培训堂,就算不急着回京师,也不能一直拖着他们兄妹二人不处置,那我们的用意就真的太明显了,现在将他们押解回京,既合情合理,也算给我们自己缓了一步。”

潇湘云轻叹:“也只能这样了。”

******

当四个隐卫出现在思过室里的时候,正值黄昏时分。

看着黑衣黑裤黑纱掩面的四人开了锁进来,金如意还吓住了,不知对方是何人。

她表哥却低呼出声:“隐卫……”

毕竟是御史台的人,没亲眼见过隐卫,却也听说过关于隐卫装扮的描述,意识到几人身份,他脸­色­都变了。

通常隐卫是不会轻易现身的,只有在保护帝王安全时,或者替帝王杀人时。

此刻来思过室,意欲何为?

金如意听说黑衣人是隐卫,心里也是一慌。

历朝历代,只有帝王有隐卫!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你们要做什么?”看着四人气势汹汹进来,金如意戒备地往墙角缩了缩。

无一人理她,四人径直上前,将她跟她表哥脚上都锁上镣铐。

然后就钳制着他们两人,将他们带出了思过室。

“你们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金如意吓坏了,看看她表哥。

金御史同样面薄如纸。

金如意心里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帝王这是要杀了他们两个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4】客栈里,郁书瞳幽幽醒转,侧首看了看窗外天­色­。

晚霞透过窗棂而入,将厢房的地上染了大片红彩。

她竟一觉睡了这么久。

撑着身子起来,浑身还是酸痛得紧,只不过那个地方灼痛感没那么强烈了。

她是按照潇湘云的交代,在热水里泡了泡,沐浴后才睡的,看来这法子有效。

掀被下床,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执起木梳准备梳妆,视线便被铜镜中自己颈脖上的痕迹攫了过去。

天!

都是红云。

原本就已经被杜希南取笑了,潇湘云竟又变本加厉,这……这让她还如何见人嘛?

微微拉了衣领,她朝下看。

红紫亦是密密层层。

她被自己看到的吓住了,眼前又浮现出潇湘云跟她疯狂缠绵、如火如荼的画面。

哎呀呀,羞得她双手捂了脸,不敢看自己的身前,亦不敢看铜镜中的自己。

她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有些稀里糊涂,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

毕竟,是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看他让她用热水洗洗可以缓解灼痛,觉得他似乎很有经验一样,可是,想起他跟她那什么时,也好像痛得不轻的模样,又似乎并无这方面经历。

而且,他说,欲念这东西,不打开则已,一打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对了,他说夜里还要……

她身上已经被他搞成这样了,再来,真不能出门见人了。

杜希南的那条丝巾也不知道搞哪里去了,不行,她得回培训堂换件立领的上衣才行。

简单梳妆了一下,她将长发尽数披散下来,这样也能勉强起一些遮挡的作用。

然后,便出了门。

******

金如意兄妹二人在四个隐卫的带领下出了思过室往外走。

一路惴惴不安。

来到­操­练场的时候,正逢田副堂主带着一众师生历练回来,大家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金如意怔了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看他们的样子,历练应该很快乐吧,今日是第一日,一共要历练三日,只可惜,她已没这个机会。

她突然很羡慕他们,此时,她要是也在他们其间,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该多好啊。

都是郁书瞳,都是郁书瞳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她……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眸光蓦地一敛,抬头迫不及待地在人群中搜寻。

对,郁书瞳,郁书瞳呢?郁书瞳应该不在吧?

经历了那种丑事,想必也没法继续历练。

找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那个讨厌的身影。

是躲在哪里肝肠寸断去了吗?

­唇­角扬了扬,她的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些平衡。

潇湘云也不在,想必是去处理这件事去了,陪着郁书瞳一起痛不欲生?还是在调查此事?又或者在找另一个男人的麻烦?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男人,就这样被郁书瞳给害了?

不是杜希南,因为杜希南就在人群中,她看到了。

她还真真是同情那个倒了八辈子霉的男人呢。

众人看到他们兄妹二人戴着脚镣,被四个黑衣人钳制着往前走,纷纷驻足观望。

他们也朝人群越走越近。

金如意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皇上来了。”

紧接着,大家的目光便纷纷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远处。

她也侧首,循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两个男人。

一个一袭月白­色­锦袍,一个一身白衣飘飘,正走在远处清风堂出来的路上,边走边说着话,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两人都在笑,甚是愉悦的模样。

金如意呼吸一滞。

月白锦袍的是当今帝王,白衣胜雪的,是潇湘云。

让她滞住呼吸、脸­色­发白的,倒不是因为看到了帝王,既然有隐卫出现,帝王回来了,她已知道。

她是没想到会看到潇湘云,最重要的,那笑容满面的,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难道不应该是痛苦的?或者震怒的吗?不管是痛苦,还是震怒,都绝对不应该是此刻看到的这般模样。

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群中又传来窃窃的私语:“你们听说了没,郁书瞳今日好像被谁人下药了,还是下的那种药。”

“什么药?”

“媚药。”

“啊!真的假的?那后来呢?”

“听说幸亏阁主及时赶到,将人带走了,反正他们是未婚妻未婚夫的关系,后面会发生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金如意如遭雷劈,脚下一软,若不是有隐卫的钳制,她肯定跌倒在地上。

满耳充斥的,都是那句“幸亏阁主及时赶到”。

潇湘云竟然也去了,他竟然也去了行宫!

那么,那么……

难怪一向除了并无任何温度的温润之外,难得有情绪的一个人,会笑容满面。

那笑意就像是得了全天下一般。

难怪帝王一来便让隐卫将他们提出来处置。

潇湘云都跟郁书瞳都有了夫妻之实,自是更加容不得她这个还未解除婚约的未婚妻的存在。

所以,要迫不及待将他们兄妹二人杀头吗?

眸光一敛,她骤然对着人群大声开口:“诸位!”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5】众人一怔,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远处正朝这边行来的郁墨夜和潇湘云亦是闻声扬目。

隐卫不知她意欲何为,推了推她。

脚下不得不被逼得往前走,但是,她却是以极快的语速说了一段话。

“知道我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吗?是因为我才是阁主真正的未婚妻,我跟他不仅有十年的婚约,至今都未解除,我还已经委身于他,可我们的感情被郁书瞳Сhā足,她是郡主,她的哥哥是圣上,他们仗势欺人,容不得我这个原配未婚妻,欲置我于死地,我才会落得如此。”

一席话一口气急急说完,中间没做一些停顿。

众人惊错。

而让大家更加惊错的是,她紧接着的话和举措。

“十年承诺,一夕背叛,我也不想活,就用我的死,去成全那个负心汉和Сhā足女吧。”

突然一把挣脱掉两个隐卫的钳制,飞速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扬脖将瓷瓶里面的什么东西倒入口中。

动作快得惊人。

郁墨夜跟潇湘云皆眸光一敛,刚准备飞身而起,这厢反应过来的隐卫,已经夺下了她的小瓷瓶。

可让大家、特别是隐卫没有想到的,她还有一招在后面。

就在隐卫夺下小瓷瓶,注意力都在瓷瓶上的时候,她猛地抬手拔掉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心窝。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且又都是一桩未尽,一桩又起。

大家还在她的那一席如平地惊雷般的话里没回过神,她就喝了瓷瓶里的什么东西。

大家又还在猜想瓷瓶里到底是何物,是不是毒药,她到底有没有喝进腹中的时候,她又忽然拔了发簪刺向自己。

一茬一茬,大家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所以,当她悲怆说完,用发簪刺向心窝的时候,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

包括隐卫,全都措手不及,忘了反应。

眼见着那枚尖锐无比的发簪尾部即将要刺入胸膛,一场惨剧无可避免的时候,忽然一道白­色­身影飞快如闪电,掠过众人视线,落在金如意的面前,在最后一刻,一把握住了她的腕。

众人一震。

金如意同样震住。

俊脸入眼,赫然是潇湘云。

她还没有来得及挣脱,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潇湘云脸上的表情,另一只手腕亦是一重。

如此一来,她的一双手就都被潇湘云擒住。

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低头一口吻上金如意。

前后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速度之快,似慌乱中急急而为,又似是情绪喷发、难以自禁。

啊!

全场错愕。

包括金如意。

她忘了动,忘了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唇­上一痛,被人咬破,她都丝毫未曾意识。

当然,忘了动的,又何止她一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不过,大家很快都得出一个共同的认知,金如意说的应该属实。

他们的阁主是金如意的未婚夫,两人还有过夫妻之实,被郁书瞳Сhā足,虽鸠占鹊巢,却因身份是郡主,后来居上……

不然,在看到金如意自杀,他们的阁主不会出现得那么快,那么及时,又那么慌乱。

不仅阻止了她自杀,还当众一吻。

这一吻意义非凡,或许是情急之下的对金如意的安抚,或许是在大家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又或许……他们也不清楚。

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帝王郁墨夜的注意力,都在金如意和潇湘云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人群后那一抹瘦小的身影。

那一抹身影脚下一软,手中发簪“当啷”落地,都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的,就是郁书瞳。

她刚进培训堂便遇到这一幕。

金如意大声申诉的所有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金如意刚烈的举措,以及潇湘云的慌乱制止,都落入她的眼里。

还有此刻的这个吻。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耳边嗡嗡作响。

等手中发簪掉落在地上发出来的清脆声响,让她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何时从袖中掏出的发簪,她竟都未觉。

为了遮住颈脖上的痕迹,她是披散头发的,所以发簪是放在袖子里的。

已顾不上去多想,只当是自己刺激下浑噩所为,她弯腰拾了发簪,缓缓转身。

她受不住,受不住这当头一击,也受不住等会儿大家发现她在,朝她投过来的眼神。

所以,她走,她回客栈。

耳边却一直充斥着金如意凄厉的声音。

“我才是阁主真正的未婚妻。”

“我跟他不仅有十年的婚约,至今都未解除,我还已经委身与他。”

“我们的感情被郁书瞳Сhā足,她是郡主,仗势欺人,我才会落得如此。”

“就用我的死,去成全那个负心汉和Сhā足女吧。”

眼前晃动的是,潇湘云身形如电上前及时握住金如意的手,阻止了她的自杀,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将她双手都擒住,不让其再有机会做傻事,还有,不顾众目睽睽,慌乱得以吻哄慰的情景。

原来,他们的婚约还没有解除。

原来,她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原来,她是Сhā足女……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6】这厢,金如意还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惊喜如梦的吻上,刚准备闭上眼,潇湘云却骤然一把推开了她。

她毫无防备,踉跄后退两步,又因脚镣的羁绊,她想稳住没能如愿,跌倒在地。

什么情况?

还未从前一波刺激中彻底缓过神来的众人,又被这骤然转变的一幕惊懵住。

金如意亦是错愕抬头,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冷冷睥睨着她,面若寒霜,抬袖狠狠地揩了一下自己的­唇­。

并未有其他什么举措,只简单的一个揩­唇­的动作,却无形之中让人感觉到了那股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凛杀气。

金如意心身一颤。

围观的众人也都有些被他慑住,甚是惊诧。

潇湘云却并未多说,转眸,急急对着不远处的郁墨夜微微一鞠。

“我担心书瞳有危险,必须先去客栈确认一下,个中详尽回头再跟皇上细说,请皇上先让人将这兄妹二人带下去,我很快便回。”

郁墨夜眸­色­深深,未多问,“嗯”了一声。

潇湘云脚尖一点,飞身而去。

众人看看帝王,看看金如意,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莫名。

狼狈坐于地上的金如意有些浑噩。

她怔怔抬手,抚向方才被男人亲过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当指尖触碰到一处,一抹刺痛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唇­瓣破了皮。

那个男人竟然咬破了她的­唇­。

瞳孔骤然一敛,她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惊觉过来一件事。

孪生蛊,公蛊控制母蛊,身中公蛊的人,食一滴男人中指血,催动蛊,可控制身中雌蛊之人,让其做出自己一样的行为。

但,公蛊只有三次控制雌蛊的机会,以身中公蛊之人见血为一次。

换句话说,她有三次机会控制郁书瞳,催动蛊虫后,若她身上见血,便算一次机会用掉。

第一次,她的手腕被划破出血。

第二次,是她的处子血。

这最后一次,她的计划是,自杀,拖上郁书瞳一起陪葬。

反正是要死,她一定要够本,不然,她太不甘心。

特别是在得知,她的第二次催蛊,不仅没能让郁书瞳受到该有的报复,反而成全了她跟潇湘云的夫妻之实,她彻底崩溃。

她受不了,受不了自己牺牲了一个女人的第一次,跟自己的堂哥乱­仑­,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却未能报复到仇敌一分一毫,甚至还帮了仇敌。

心里的那个恨啊,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要报复,一定要报复,一定不能让他们好过。

她不能活,就要郁书瞳也一起死,她还要毁掉她的名声,让她死后也备受唾弃,她要让潇湘云永失所爱,还要终生背负骂名。

所以,她趁大家都在,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当然,她添加了一句。

她已委身与潇湘云。

反正已是必死之人,她已豁出去,诬陷他又何妨?帝王在又何妨?

这是最好的时机。

第一,大家都在,正好便于传播。

她就是要让世人都知,潇湘云是负心汉,郁书瞳是Сhā足女,她是那个受害者。

第二,还是因为大家都在,帝王跟潇湘云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因为无论是制止她,还是杀了她,又或者狡辩,都会显得他们理亏。

第三,郁书瞳不在。

她催蛊自杀,郁书瞳也会自杀。若郁书瞳在现场,那她被她用蛊控制的真相就可能暴露。

原本死都死了,暴露就暴露又有何妨,但是,如此一来,郁书瞳的名声可能会扭转,而她也不再会是被一对坏人逼死的受害者了,这是其一。

其二,潇湘云跟帝王都在,肯定会第一时间救郁书瞳。

郁书瞳不在现场,就可以死得不为人知,彻底死翘翘。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动机竟被潇湘云识破,并轻松化解掉。

而最悲哀的是,她这个傻子竟然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她死,关键时刻出手相救,甚至以吻证明。

她真的是被自己对他的爱冲昏了头脑。

或许是一直那么奢望,那么奢望,以致于他给了一点点不是阳光的阳光,她就欣喜若狂、没了思考。

明明他阻止她自杀,是因为她若自杀,郁书瞳就会自杀,他救的是郁书瞳。

明明他钳制住她双手,是不给她一丝一毫的再自杀的机会,害到郁书瞳。

明明他吻她,一是怕她咬舌自尽,二是因为要咬破她的­唇­,让她见血,毁掉她的这最后一次控制郁书瞳的机会。

太坏了。

这个男人太坏了。

她想,那个男人肯定知道,他咬她的这个部位,她一定不会反抗,甚至会被他摄住心魂。

她好傻好傻。

现在该怎么办?

孪生蛊的三次机会都已用完,她再也不能对那个女人做什么了。

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她?

为何同样身为女人,郁书瞳能得到老天如此眷顾,所有好的人和事都落在她的头上,而她,却要遭受这一切不幸和不公?

为何老天会如此不公平?

她坐在那里,满心绝望,前方传来帝王的声音:“先将两人带回思过室,其余人散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7】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车厢里,金超凡满面愁容,抬手捏着自己发疼的眉心。

低低一叹,将手拿下的瞬间,一股风吹过,掀起马车的窗幔,窗外,一抹低着脑袋缓缓走过的身影映入视线。

他眸光一敛,连忙伸手撩了门幔,让车夫停车。

马车停下,他下了马车,唤那抹脚步似乎有些虚浮的身影,“郡主请留步。”

郁书瞳正失神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有听到。

他又唤了两声,郁书瞳才闻声停了下来,疑惑回头。

当看清对方,郁书瞳眼帘颤了颤。

金如意的父亲!

那日在去清风堂的路上,也就是偷听到他们父女谈话的那日,她见过他。

“在下乃金如意的父亲,能跟郡主说几句话吗?”

虽用了“在下”,但却并未有什么对一个郡主行礼的动作,躬身、鞠头都没有。

金如意失神了一瞬,淡声回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的确,他们有什么好谈的呢?

不用想也知道,他无非就是要告诉她,潇湘云跟金如意有婚约,且婚约并未解除,金如意已成为潇湘云的女人等等之类的。

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金超凡喊住:“还未谈,郡主怎么知道就没什么好谈的呢?”

郁书瞳扯了扯­唇­。

“因为我不感兴趣。”

此时的她的确不感兴趣,已经没有心情感兴趣。

说完,再度作势要走,金超凡的声音又自身后传来:“郡主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感兴趣吗?”

郁书瞳脚步一滞,却也只是停留了一步,继续拾步往前走,不想理他。

她的身世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就是想告诉她,她并非她爹的亲身女儿吗?而是先帝跟一宫女所生。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从小到大,她爹也没有瞒她。

“郡主不想谈,是不敢谈吧,是怕自己真正的身世并非尊贵吧?说白,一直以来,阁主向着你,皇上护着你,不就是因为你这个郡主身份吗?如果,你既非英王爷的女儿,也非先帝的女儿,看你这个Сhā足他人感情的女人,如何赢得了金如意?”

郁书瞳心头一撞,顿住脚。

什么叫既非英王爷的女儿,也非先帝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她回头。

金超凡勾­唇­笑了笑,没有做声,转身,准备返回车厢。

郁书瞳拾步走了过去,“你把话说清楚!”

金超凡便停了脚,两人站在马车的车窗边。

所以,两人都没看到提着轻功,急急从马车另一侧掠过的潇湘云。

“郡主不是不感兴趣吗?”金超凡笑。

郁书瞳冷着小脸。

有事说事,最讨厌这种卖关子、吊人胃口的人。

“不说拉倒!”郁书瞳轻哼,“就算你说,也未必是真,我又作何要听?”

此人跟金如意一样,都是坏透的那种人,难保不胡诌骗她,她不能上他当。

金超凡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行,那我就暂且一说,你就姑且一听,信不信由你。”

郁书瞳没有做声,眼波敛了敛,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你所知道的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当年先帝跟一个宫女有染,有了你,宫女难产而死,先帝见英王爷没有子嗣,便将你过继给他了,对吗?”

郁书瞳抿了­唇­,没有否认。

她知道的的确是如此。

所有人都这样说的,她爹,她娘,她皇兄,都是这样说的。

难道不是?

金超凡再度出声:“真正的事实是,你的确是一个宫女所生,只不过,并非宫女跟先帝的孩子,而是跟一个侍卫的孩子,你娘也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处死的,那个侍卫也被秘密处死了,那时,先帝为了削弱英王爷的势力,将英王爷封王,让其前往封地,为了让英王爷安心,也为了做给其他人看,故意说,你是他的,过继给英王爷。”

郁书瞳震惊。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

他说,她亲娘是宫女,她亲爹是侍卫?她亲娘跟亲爹都被活活处死了?

“扑哧”她笑了,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声笑,是为了掩饰心中巨大的冲击和凌乱。

“就知道你会编,只是没想到你会编得这么离谱?你应该去给那些说书的编话本。”

她轻笑揶揄,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故作轻松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几分颤抖。

金超凡对她嘲弄的话语也不在意。

“方才我也说了,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至于,你信与不信,随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真正的身世低贱得很,别以为摊上了英王爷这个养父,自己就真的有多了不起。你若觉得我是在诋毁你,你大可以回去问问英王爷,你的身世,他知道,你问问他,看我有无在编?”

那日被潇湘云提出退婚,他回去就托人帮忙调查这个抢走他家意如幸福的女人。

今日之所以来培训堂晚了,就是因为有人送这个消息过来,他去跟人家碰面去了。

虽然查到这些费了不少劲儿,但是,还是被查到了不是。

而且,人家拍着胸脯保证,消息可靠得很。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8】

郁书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金超凡分开的,也全然不记得后面金超凡说了些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等她神识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闹市的街口。

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她只觉得茫然。

似乎所有的喧嚣都离她很远,噪杂声很缥缈,她整个人也飘忽忽的,脚下就像是踩在了棉絮上,深一脚浅一脚,还感觉不到轻重。

她要去哪里?

回客栈等潇湘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还是回培训堂受众人的眼光?

不,她都不想去。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她的心里好乱好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她爹了,想她娘了,想紫苏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委屈难过地哭了出来。

她要去京城,她要去见她爹娘。

她想他们。

******

潇湘云进了客栈,连掌柜的跟他打招呼都未理,大步流星,径直上了二楼。

甚至敲门都顾不上,直接一把推开厢房的门,却发现房中没人,郁书瞳不在。

他怔了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

至少不是血淋淋的场景。

他特别担心的是,她会伤了她自己。

金如意拿着发簪刺向自己心窝的时候,他是及时阻止住了她,因为他握住了金如意的腕。

同样的动作她的时候,却没人握她的腕。

虽然说,会因为金如意这厢自杀未遂,她这边也会同样及时收手,可是,就怕刺的时候力度太大太猛,一时没收住那就铁定会伤了自己。

床榻上的被褥也未叠,而是半掀半铺拢的状态,说明她应该是睡了一觉起来的,会去哪里了呢?

如果回培训堂,他一路过来应该碰到。

难道是去街上逛逛去了?

他转身下楼,寻了掌柜问。

掌柜说她黄昏时分出的门,因为受他所托,让对她多关照,所以,掌柜的有上前询问,对方说,只是回培训堂取件袍子,拿了便回来。

还是回了培训堂?

难道是他们路上错过了?

毕竟他一直提着轻功,走得急,也未顾得上看路上行人,再加上街上人也多,错过也很正常。

略微宽了心,他又折身回培训堂。

刚出客栈不久,就碰上郁墨夜派来寻他的隐卫。

说是,金超凡到了,人已在培训堂。

******

晚膳过后,便是晚课时间。

因为晚课是自主学习的,也就是是没有先生的,所以,一直以来,晚课都是大家闲聊、打闹、八卦的好时间。

今日自是更加热闹。

不仅仅是因为历练了一日,有许多见闻或趣事,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阁主与金如意,以及郁书瞳三人间的爱恨情仇,那简直是比茶楼里的那些个话本更加­精­彩。

自古以来,Сhā足者都是遭人唾弃的,而受害者、弱者都是会受到同情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基本上大家的态度都是一边倒。

“我挺佩服金如意的,平素那般文静柔弱的一人,也真是豁出去了,那般敢说敢言,当时皇上就在不远处呢,她也不管不顾,就说人家仗势欺人。”

“哎,这还不都是被逼的,若不是被郁书瞳逼到这种程度,她会自杀?”

“是啊,一个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会在意皇上在?”

“十年的婚约,加上一个女人的清白,就这样被人给Сhā足了,换我我也受不了。”

“我也是。”

“这种女子­性­子刚烈,为爱都能付出生命,也实属难得,只可惜对手太强劲,是皇家的人,平民百姓怎么可能是皇家的对手呢?”

“是啊,这就是世道,没办法。没想到我们阁主竟是这种男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很超然,很自律,无所不能,且无所畏惧的男人。”

“这件事可能不是阁主的问题,你们想,郁书瞳虽然长得很甜美可爱,但是,在能力这一块,跟阁主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这些年阁主一个女人都没有,说明他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男人,不然,他的机会还不多吗?所以,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的是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女人吧?就算不旗鼓相当,那也不能跟郁书瞳这般,差得如此之多对吧?所以,我觉得吧,肯定是郁书瞳喜欢阁主,然后,搬出郡主身份啊,王爷哥哥啊,帝王皇兄啊之类的,阁主也很无奈。”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不然,他方才不会这般对金如意,那样慌乱地阻止她自杀,还当着众人的面霸道强吻,说明,他的心里,喜欢的还是金如意,可迫于皇上在,所以,吻完又推开了金如意。”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所以,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以为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男人,没想到他竟然也对皇室低头。”

“哎,这有什么办法?谁让Сhā足的是郁书瞳呢,人家姓郁,人家是郡主。”

“这个女人真是好命啊,脑子没有,倒是福气好得很。”

“傻人有傻福呗。”

“那也不能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吧?”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骤然“啪”的一声大响,吓了大家一跳。

课堂里瞬时寂下,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是杜希南。

那一声大响,是他一掌拍在桌面上愤然而起的声音。

“够了,你们不知道事情真相,就在这里妄自猜想,妄自议论,皇上还在我们培训堂呢,就不怕传到他的耳中吗?到时候治你们个‘犯上’的罪。”

杜希南声音沉沉落下,一时间课堂里静得厉害。

可是,也只是片刻,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我们又没说皇上什么,我们只是就事论事,你在那里瞎起个什么劲儿?”

“就是就是,什么叫不知道事情真相,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不是真相吗?”

“一副奴才样儿,郁书瞳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是给了你金银上的好处,还是给了你……嘿嘿……”

男学员坏笑的话还未说完,杜希南提了凳子就砸了过去。

男学员脸­色­一变,紧急躲避,还是被砸了肩,龇牙咧嘴,顿时也是火得不行,将面前的桌案一推,也举了凳子跟他打起来。

众人大惊。

本还有几人上前劝架,却发现两人根本劝不住,还越战越勇,失了理智一般。

恐被他们打到,众人纷纷避让,一时间课堂里乱做一团。

两人挥着凳子痴缠打斗,嘴里也不消停。

只不过现场实在太乱,乒乒乓乓的,还有众人的惊呼声,所以,只知道两人在嚷嚷,嚷嚷些什么根本听不清。

直到帝王、潇湘云、玉堂主一行好几个人忽然从门口进来,现场瞬时静下,而杜希南背对着门口,一时没发现,还在嚷,众人才终于听清他在嚷什么。

“郁书瞳没有Сhā足,她跟阁主有婚约的!”

满室皆静,只有他一人声音,响亮又突兀。

杜希南这才意识过来,回头,便看到前方一众目光。

帝王、潇湘云、玉堂主、田副堂主、何方、玉婉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全都立在前方。

玉堂主眉心微拢,最先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自是没人回答,一个一个都坐回到自己位子上,杜希南也放下凳子,坐了下来。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潇湘云忽然想起什么,侧首凑到何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去义云客栈看看书瞳回去没有,顺便告诉她,我事情还未忙完,忙完就会过去。”

从客栈回来的路上依旧未碰到她,去了她的寝房也未见人,但是,听金超凡说,他在来时的路上遇到过她。

所以,想来应该是又跟他错过了。

但是,他依旧有些不放心。

而且,他说自己忙完事就去客栈找她,现在天­色­已黑,恐她担心,他还是让何方去送个口信给她,顺便确认一下她回没回,在不在。

目送着何方出了门,潇湘云收回视线,扬目,看向场下。

目光在杜希南脸­色­略一盘旋,扫向众人。

朗声开口:“原本只是我的私事,并不应该拿到这里跟大家讲,但是,金如意傍晚的时候一闹,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既然,她想跟大家讲,想得到大家的同情和支持,那么,我便如她所愿,就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件事情做个了断。”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哇哇哇,又有­精­彩好戏看。

而且,大家也着实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潇湘云侧首朝门口吩咐道:“将金如意带过来!”

等待的间隙,玉堂主让人搬了软椅过来给帝王,帝王搬到一旁的边上,撩袍坐了下来,沉默地当一个旁观者。

是潇湘云提出来,要在众人面前了断金如意这件事的,他当然也是赞同。

他跟潇湘云的意思一样,虽然是私事,但是金如意如此一搞,直接将书瞳推到了Сhā足者的位置上。

他们要做的,是给书瞳讨回公道。

就如潇湘云说的,他自己的名声,无所谓,坏书瞳的,不可以。

原本,他说他来主导这件事,毕竟他是帝王,但是,潇湘云说,这是他的事,他要自己来。

这样也好,他避避嫌也好,他是帝王,还是郁书瞳的哥哥,他来主导,难保不会又被人说成是仗势欺人。

而潇湘云是最最关键的当事人,他亲手解决,也是最好。

所以,他就坐边上旁观即可。

不多时,两个隐卫就将金如意带了过来。

进门看到金超凡,金如意眸现惊喜,“爹……”

众人这才知道那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原来是金如意的父亲。

金超凡没做声,抿着­唇­,脸­色­极为不好看。

金如意看了他一会儿,又转眸一一看向其他人,看到帝王和潇湘云时,明显带着心虚和怯意。

“开始之前,我首先声明一点,”潇湘云朗声开口,“我此番了断的,是我、郁书瞳、金如意之间的纠葛,并非重新审判金如意前日所犯下的罪责,她前日所犯下的‘犯上’之罪,始终存在。”

金如意脸­色­白了白。

众人唏嘘,这个男人的意思是,金如意始终是戴罪之身,那岂不是不管怎样,处置都逃不掉?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09】潇湘云的声音继续:“我的确是有婚约,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先前我已经跟你们讲过。”

边说,边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抖开,举着面向场下,徐徐走在过道间,将那页纸从大家眼前缓缓移过。

“这是英王爷,也就是郁书瞳郡主的父亲写的婚约,与我有婚约之人,我的未婚妻,是郁书瞳!”

潇湘云声音沉沉,一字一句落下。

全场声息全无。

金如意骤然冷笑:“就算你跟郁书瞳有婚约,也不能改变她横刀夺爱的事实,难道我们就没有婚约吗?我们的婚约都要十年了,而且还没有解除……”

“住口!”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金超凡厉声打断。

金如意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吓了一跳,有些莫名,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女儿难道说错了吗?”

他为何让她住口?

他不是应该站在她这边,替她讨回公道吗?他可是她的爹。

大家都看着金超凡,潇湘云也不辩驳、不做声,同样看着金超凡。

金超凡抿了抿­唇­,开口:“你的确说错了,你跟阁主是有过婚约没错,但是,那只是曾经,婚约阁主同我早就解除了。”

金如意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眼。

婚约早就解除了?

“不可能!”金如意摇头,完全不信,“解除了我怎么不知道?”

金超凡低低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定婚约的时候,是为父跟阁主的父亲,解除婚约,自然只需为父同意即可,恐你一时难以接受,便没告诉你。”

“我不信,前段时间爹爹还为了婚约前来,突然现在又说早就解除了,打死我都不信。”

金超凡脸很黑,已没了耐心,沉声道:“我是你父亲,我说解除了,自然就是解除了,我难道还会帮着外人不成?你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了!”

“是不是他们逼爹爹这样说的?是不是他们逼你的?”金如意还不死心。

金超凡眸光微闪,怒道:“你爹我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吗?没有任何人逼我!”

虽然,他还真是被他们逼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明着逼,没有说任何相威胁、或者提条件的话,他们只是将他的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做的种种事,跟他讲了一遍。

他一直以为金如意冲撞了几句郁书瞳,就说她“犯上”,就被关起来要治罪,是他们耍的手段,目的就是逼他解除婚约而已。

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毕竟郁书瞳虽然是郡主,在培训堂,却也只是学员,金如意亦是学员,学员跟学员之间发生一些矛盾很正常,如此就说“犯上”,未免牵强。

所以,他觉得,他有婚约在手,以解除婚约为条件,虽救不了他侄子,但是,救他女儿肯定是可以的。

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平衡,不甘心。

他们仗着位高权重,就这般使手段,逼他就范!

所以,在路上遇到郁书瞳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打击打击她了,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一时解了气,过了个嘴瘾而已,其余并无任何好处。

好在先帝已不在,也未有什么明文禁令,不能说这件事情,而且英王爷自己也知道。

最主要的,他只是告诉当事人郁书瞳,并未告诉任何其他人,所以,还好,还好。

反正他有婚约在手,他也可以保证再也不提身世一事,金如意肯定没事的。

可是,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金如意竟然……竟然自己作死。

不仅是自己作死,而且是将全家人的­性­命往死里送啊。

当他们告诉他,金如意给郁书瞳下蛊,不惜自残,不惜跟他侄子乱­仑­、不惜自杀,也要害郁书瞳的时候,他简直以为他们在编故事。

他完全不信。

他们说,他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让他放心,说他们会当着大家的面提供证据的。

他就心慌了。

这样的时候,他只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因为对方是帝王,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是可以指鹿为马的帝王。

他不能赌。

他也没有资格赌。

对方想要他的命简单得很。

所以,不论他女儿有没有做那骇人的混账事,他先承认婚约已解除总归是不会错的。

毕竟这是他们想要的。

金如意身子一颓,跌坐在自己腿上。

原本婚约就是她最后一点理直气壮的东西了,结果,结果……她爹竟然将这最后的一点东西也毁了。

这厢,潇湘云跟帝王对视了一眼,将手里的婚约收起,叠好,拢入袖中,再度开口。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金如意说曾委身于我,我就只想问问,几时委身的?在何地委身的?委身过几次?”

金如意早已面薄如纸。

她­唇­瓣动了动,潇湘云却先她一步出了声:“你想好再说,别说错了,毕竟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所以,待会儿会有人带你去验身的,瓜州正好有一个曾经在宫里任职做过多年验身嬷嬷的老­妇­人,皇上已让人将她请过来了,此人不仅能看出是否完璧,还能看出破身大概多久。”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0】

金如意已说不出一个字。

身子薄颤着,低下脑袋,不做声。

“怎么不说话?”潇湘云缓步行至她的跟前,垂目睥睨着她,“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没事,依旧要验身。”

说完,便侧首吩咐门外候着的人:“将她带到隔壁,让马嬷嬷给她检查一下。”

金如意吓得本能地往后跪挪了两步,一张小脸就像是被大石碾过。

跟她一样,脸­色­煞白的,还有金超凡。

他知道,这样一检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件最混账、最丢人的事要公之于众了吗?

虽然他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却也越来越相信那是真的。

那一刻,他很希望很希望他们能顾及一丝他的颜面,但是,他知道,那是奢望。

方才将金如意从思过室押过来的两个隐卫再度进来,钳制起她,连拖带拽,弄了出去。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竟然动真格的?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金如意被带出去检查的间隙,课堂里就静着。

非常静,一丝声响都没有,落针可闻。

直到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金如意在两黑衣隐卫的钳制下,再次回到课堂。

此时的她,比刚才带出去时更加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脚下发软的缘故,几乎没法走,都是两隐卫拖着的。

随着他们后面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头发已经全白、年纪看起来也很大,­精­气神儿却不错的老妪。

老妪先行至帝王面前,拂裙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帝王自软椅上起身,上前对她略略一扶:“嬷嬷免礼。”

“谢皇上。”

待帝王回身落座,老妪站定,潇湘云便开了口:“请问嬷嬷,金如意的验身结果如何?”

毕竟在宫里呆过多年,老妪很有礼数,她对着潇湘云颔首一鞠,回道:“这位姑娘已非完璧,从破损程度来看,应该并未经历多少人事,大概仅仅一次,且还是新迹,由此可以推断,破壁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五个时辰,大概今日晌午的样子……”

老妪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一直静谧的课堂瞬间就炸开了锅。

大家震惊、唏嘘、哗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已非完璧”其实大家并不意外,毕竟傍晚时分,这个女人自己说了,自己已委身于他们的阁主。

“仅仅一次”他们也不意外,他们意外的是,竟然,竟然是今日做的那事儿!

今日这个女人不是还被关在思过室里吗?

潇湘云扫了一眼闹哄哄的众人,眼梢一掠,瞥向金如意,凉声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日晌午,我去思过室里要了你的清白?”

他一开口,全场当即寂下。

所有人都看向金如意。

这也是他们疑惑的问题。

金如意咬着­唇­,不语。

潇湘云的声音继续:“我竟不知,我何时成了神仙,会那分身之术,今日晌午的时候,我在行宫呢,所以,是我用分身之术,分出了另一个我,回了培训堂,去思过室要了你,是这样吗?”

“我证明阁主当时在行宫。”潇湘云的话落,一道清润的女声当即响起。

是赵娉婷。

见大家都循声看过来,包括潇湘云,也包括帝王,她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我可以证明,贝念也可以证明,还有杜希南。”

见她如此说,贝念和杜希南也都紧接着做出了回应。

“是的,阁主就在行宫,我们都可以作证。”

三人说完,大家又再度将目光齐齐聚到了金如意身上,都极度好奇她的回答。

金如意的下­唇­已被自己咬出血来,殷红刺目。

似是浑然不觉得痛,她依旧紧咬着不放,默不作声。

潇湘云­唇­角冷冷勾了勾,森寒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你这种女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想我潇湘云,阅人无数,­阴­毒的、­奸­诈的,见过不少,但是,你,还是让我开了眼。”

说完,只手拂袖负于身后,“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们就说下一件事。”

场下的众人有些急了。

这件事还没说清楚呢,怎么就说下一件事了?

虽然,很清楚是金如意撒了谎,他们的阁主并未碰过她,但是,她今日在思过室里,到底是谁跟她有了鱼水之欢?

当然,好奇归好奇,急归急,他们又不可能提出来。

只得任由了潇湘云继续。

反正每一桩都是好戏。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左手臂应该有伤,且是被发簪划伤。”潇湘云斜眼睇向金如意。

金如意浑身一颤,本能地将手臂护在身前。

潇湘云示意边上黑衣隐卫:“去看看。”

两隐卫领命,上前,一人攥住她的左手臂,一人掀起袖襟。

一截被碎衣料包扎的手腕进入众人视线。

果然有伤。

大家的好奇心再次被吊起。

这伤是自杀所致?不对,肯定是有故事。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潇湘云自袖中掏出一本书,修长的手指快速翻开,翻到某一页,停住,只手执住。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1】

垂目看着那一页上的内容,潇湘云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念道:“孪生蛊,一母同胞的双蛊,一蛊公,一蛊母,身中公蛊者,可以­操­控身中母蛊者,此处的­操­控并非是­操­控对方的意识,想让对方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在催动蛊虫的情况下,自己做什么,对方会如法炮制,也做出同样的行为,且脉搏完全看不出。催蛊,只需服下男子的一滴中指血,一蛊可以催动三次,以身中公蛊者见血为结束。”

念完,潇湘云徐徐抬起眼,只手将书卷合上,扬了扬。

“此医书是我在培训堂的书籍轩里找到的,我为何会去找医书翻看,因为昨日到今日,在郡主郁书瞳的身上,发生了两件非常奇怪的事。”

“一件是昨夜,她无缘无故拔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危险的举措。另外一件便是今日晌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似是些些犹豫,又似是在整理情绪。

然后才继续:“晌午的时候,她在行宫历练,忽然整个人失了理智,症状就像是被人下了媚药一般,所幸我及时赶到,不然就酿成大祸。”

这一点大家知道的,已经在历练回来的路上就传开了。

只是……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潇湘云继续。

“为何说‘像是’被人下了媚药?因为不是。中了媚药,脉搏是可以探出来的,可她的脉搏完全正常,甚是蹊跷,所以,我回到培训堂便去了书籍轩,将所有的医书都拿到清风堂,希望能从中找到答案。”

“起初,我看到这孪生蛊的记载时,并未引起注意,因为我觉得就算是有人要害郁书瞳,也不会用这种办法,如果按照此蛊来,郁书瞳的手臂划伤,那么就应该是对方先划伤自己的手臂,郁书瞳如同中媚药一般,与我……”

说到这里,像是喉咙里有些不舒服,他轻掩嘴角“咳”了一声,才继续。

“与我行那夫妻之实,那么,对方就应该也跟人做了那男女之事。”

课堂三周的墙壁上点了多盏烛火,虽是夜里,却也是亮堂得很。

大家发现,他们的阁主虽面­色­如常,但是,耳朵却是非常难得地红了。

帝王自是也看到了,­唇­角扬了扬。

潇湘云还在说。

“这种陷害,岂不是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当然,他没有说,其实在行宫看到郁书瞳那样,他就第一个怀疑是金如意。

而且,第一眼看到此蛊记载并未引以为意的原因,除了他刚刚说的这个将自己搭进去了,还有一个就是,金如意关在思过室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行那男女之事的对象。

“直到傍晚,金如意跟你们大家控诉的时候,她忽然拿出一个瓷瓶拧开,将什么东西倒入口中,衣袖起落,我看到她的左手腕上,跟郁书瞳一样缠着绷带,我又联想到她说的,她已委身于我,说明她肯定已非完璧,两者一结合,这才想起医书上的这段记载。”

“我猛地意识到,瓷瓶里装的是男子中指的指尖血,她在催动蛊,所以,见她拔了发簪,妄图自杀,我便飞身前去制止,恐她咬舌自尽,又加上此蛊是以身中公蛊者见血为结束,便吻上她,咬破她的­唇­,让其见血,此蛊失效。”

原来竟是如此。

场下再一次炸开了锅。

太劲爆了!

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金如意这个女人是疯了吗?竟然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报复方式!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竟然不惜赔上自己的清白,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企图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难怪晌午的时候,郁书瞳被人下药,他们的阁主救场,而金如意也同样是晌午,失的完璧之身。

难怪傍晚的时候,金如意用发簪自杀前,先喝了瓷瓶里的什么。

起先他们以为是毒,既然是毒,又何必还要用发簪再刺?直接等毒发不就完了。可若不是毒,都准备用发簪自尽了,又喝什么其他劳什子?

原来是催动孪生蛊的男人指尖血。

难怪傍晚时,他们的阁主吻完这个女人,就将她推翻在地,跟帝王说,要去看看郁书瞳,恐其有危险,便飞身离开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对上了。

只是,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他们都差点被她蒙蔽了,还觉得她是受害者,将真正的受害者误会成了破坏别人感情、仗势欺人的Сhā足者。

甚至那谁还跟杜希南打了一架。

到头来,真相竟然是这般。

不对,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们没明白。

金如意从昨日起,就被关在了思过室里,从未放出来过,她跟谁做的那男女之事?

有专人把守,外面的男子进去也不可能,何况里面一起还关了一个金御史。

此人是金如意的同伙吧?

这同伙当真是厉害呢,是有三头六臂吗?

就在众人纷纷猜想之际,潇湘云就像是了然大家的疑惑一般,再度开了口:“你们是不是很好奇,那个男人是谁?”

众人纷纷点头。

潇湘云眸光一敛,侧首吩咐隐卫:“将人带上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2】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看向门口,除了金如意。

她就像是被夺走了灵魂,抽走了所有生气一般,跪坐在那里,面如死灰。

金超凡拢眉看向门口,脸上亦是没有一丝血­色­。

随着黑衣黑裤的隐卫进入,首先映入大家视线的是那一身特别打眼的官袍,然后才是官袍的主人。

赫然是金御史!

全场震惊。

众人难以置信。

跟金如意行男女之事的人,是金御史?

难以置信之余,又纷纷恍悟。

想想也是,跟金如意关在一起的,只有他这个男人啊,不是他,又能是谁?

这个女人竟然连自己的表哥也不放过!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尤其是这种事,如果女方不同意可能还可以强行为之,但,如果男方不同意,这种事做不了吧?

他们真的没想到,金御史会同意做出这种事。

金如意是为爱疯狂了,已经失了理智,可这个男人没有啊,而且,还亏他是读圣贤书、有功名仕途的人,怎么也……

好在是表兄妹啊!

只是,前面两人的重罪还摆在那里,如今又谋害郡主,毫无疑问,是死罪难逃了,只怕是还会株连九族吧?

“金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待金御史被带进来,跪在金如意的身边,潇湘云率先开了口,“需要我找个人给金公子探探脉,确认一下今日有没有跟人有过云雨之欢吗?免得被人以为我们仗势欺人,冤枉了你去。”

金御史一听,原本就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当即往地上一伏,对着帝王的方向猛磕头:“微臣错了,是微臣经不起诱惑,一时糊涂。微臣并不知道金如意是用来陷害郡主的,微臣真的不知情,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的,也定然会阻止她的,请皇上明鉴,求皇上开恩!”

众人一片唏嘘。

原来是被金如意勾引的。

这个女人为达目的,真是不择手段啊。

金如意一脸空洞、双目溃散,也不想解释。

罢了,事到如今,她已必死无疑,就算拖上这个男人,也不能开脱自己,给自己带来分毫好处。

就随便他说吧。

众人纷纷猜测着,帝王会不会饶了金御史这桩苟且之罪,毕竟昨日帝王亲口说过,不知者不罪,这个男人是受了金如意的诱惑,犯了一个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而已。

一直沉默不语、只旁观的帝王也终于开了口:“你说,金如意的动机,你不知情?”

他扬目轻睇着金御史。

“是!”金御史低着头,不敢看他,嘴上虽笃定,心里却虚得很。

倒不是怕金如意供出他,一个必死之人,拖他一起并不能带来任何转机,终究他是被她连累,她不至于吧?

他怕的是,被帝王识破。

在朝为官,他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厉害,洞察人心,那是天下第一。

帝王“嗯”了一声,似是信了。

就在他心口微微松了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又忽然听到对方开了口:“那,你自己姓金,你知情吗?”

金御史浑身一震,如遭雷劈。

众人却很莫名。

不解帝王问这句话什么意思?这世上哪有自己的姓,自己不知的?作何要这样问他?

见金御史没有回答,帝王悠闲地掸了掸袖襟上的虚尘,再度出了声:“金如意姓金,你是她表哥,你也姓金,莫非,你爹是入赘的,你随的母姓?”

金御史脸­色­煞白。

众人这才恍悟。

对哦,一直都没注意这一点,表兄妹怎么可能都姓金?

除非金御史的娘姓金,嫁给了同姓金的男人,可是,同姓不婚,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入赘,随母姓。

金超凡脸­色­苍白,脚下发软。

金御史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种时候,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乱说,若面对的,是其他常人,他大可以撒谎承认了他爹入赘,但是,对方是帝王,撒谎便是欺君。

而且,以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突然有此一问,肯定不是对他为何姓金感兴趣,而是绝对知道了什么。

这厢,金超凡心中快速做了一番计较,便对着帝王抱拳一鞠。

“启禀皇上,并非入赘,他其实是金如意叔叔的儿子,也就是草民哥哥的儿子,因金如意姑母,也就是草民的姐姐,膝下无子,便过继过去了,因过继过去时,已有十几岁了,他不愿改姓,草民的姐姐便依了他没改,故而才会也姓金。”

金超凡一席话有些拗,众人还在理他说的复杂关系,帝王已挑挑眉,开了口:“哦?如此说来,他们两人并非表亲,而是堂亲!”

堂亲?

众人呼吸一滞,哎呀,还真是,金如意叔叔的儿子,跟金如意可不就是堂兄妹!

堂兄妹竟然,竟然……

天啊,那岂不是乱­仑­?!

帝王不徐不疾的声音还在继续:“朕,现在就想问一点,就算你对金如意勾引的真正目的不知情,难道,对自己跟金如意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也不知情?不是说过继之时,已是十几岁的大人了吗?都有自己的主见不想改姓,这点基本的认知却没有?”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3】

金御史彻底瘫软坐在地上,一脸死灰。

与此同时,潇湘云倾身,一把攥了他的手臂,抬起他的手,看向他的中指。

金如意当时取血时,用的是发簪,不像是银针,发簪戳破的伤口很大很明显。

潇湘云­唇­角一斜,冷嗤道:“你都让金如意取你的中指血了,你会对她的动机不知情?”

说完,重重甩下他的手臂。

场下第三次炸开了锅。

天啊!

这兄妹二人也是太可怕了吧?

为了陷害郁书瞳,连乱­仑­也不顾了!

简直,简直前无古人,后面怕是也没有来者了吧,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帝王双手撑在腿上,缓缓站了起来,“曾身为御史,应该很清楚,谋害郡主是什么罪吧?”

金御史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眸子空洞地转,他怔怔看向长身玉立的帝王。

直到帝王再度出腔:“告诉大家,谋害皇家子嗣是什么罪?”他才回过神来。

艰难开口,一字一字僵硬道:“诛、九、族。”

众人大骇。

其实,就算不懂大齐律法,也都能想到,谋害皇室中人,会是这般的大罪,只不过,被如此确定地说出来,大家还是惊到。

诛九族呢,那可不是小事,那是多少无辜的人跟着一起赔上­性­命。

金超凡更是身子一晃。

那一刻,他就差点冲动地脱口而出,郁书瞳又不是皇家子嗣。

只不过,他忍住了。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帝王可能还会因此动怒,他会死得更惨。

所以,一番快速思忖,他“扑通”跪下,求情。

这个时候,除了求情,别无它法。

“皇上,是草民教女无方,草民知道错了,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帝王转眸看向金超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非同一般,试想,若阁主不知道孪生蛊,那么此刻,郡主已经死了,这般恶劣的事情,朕,如何开恩?”

金超凡面如白纸。

全场众人亦是大气不敢出。

帝王眼梢微微一掠,度了个眼­色­给潇湘云,潇湘云撩袍跪下,“皇上。”

众人一怔。

帝王亦是一本正经朝他看过来,疑惑开口:“阁主这是?”

潇湘云抱拳一揖:“皇上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因为受伤害的是书瞳,她是皇上宠爱的妹妹,也是我潇湘云这辈子最疼爱的女人,金如意兄妹二人对她做出这等事情,在我看来,是万死都难逃其咎。”

大家反应了反应他的话,莫非他是求给金如意兄妹二人一个惨烈的、不得好死的死法。

帝王没有接声,他又忽的话锋一转。

“但是,做错事的只是他们二人,罪魁祸首是他们,罪该万死的是他们,我知道,大齐律法已明文规定,谋害皇家子嗣者,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法不外乎人情,我只是想请皇上法外开恩,饶过其他无辜的人。”

众人意外。

金超凡亦是完全没想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潇湘云,心里的那份激动,只差没流鼻涕眼泪。

帝王略略偏了偏头:“阁主是让朕不要灭他们九族?”

潇湘云颔首:“是!虽然以私心来说,别说灭他们九族,灭他们十八族,我觉得都是应该,但是,毕竟其他人是无辜的。”

帝王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忖。

末了,“嗯”了一声,“想想其他人,也委实是有些无辜,既然阁主亲自替他们求情,朕也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嗜血杀戮之人,朕就看在书瞳此次能够有惊无险,也都是阁主功劳的份上,免去他们诛九族的罪,但是,金如意兄妹二人,必须杀无赦!”

最后三字落下,在场的所有人心口都为之一颤。

“谢皇上!”潇湘云伏地叩拜。

边上的金超凡更是激动地以头叩地:“多谢皇上开恩,多谢皇上开恩!”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想过金如意还能活,唯一奢望的,是能保住金家。

终于……

他险些泪流满面。

帝王瞥了金超凡一眼,又看向早已被掏去灵魂、空洞跪坐在地上的金如意兄妹二人:“本打算就地正法,可这里是培训堂,是学习的净土,恐被你们的血玷污了去!”

说完,侧首吩咐隐卫:“将他二人即刻带去瓜州官府的刑场,就地处置!”

众人大骇。

果然是帝王风范啊,还真是说到做到,雷厉风行。

隐卫领命,将坐在地上的兄妹二人拖了出去。

自始至终,两人都未再多说一言。

一场闹剧结束,帝王最先离开,潇湘云跟在后面。

玉堂主几人抹了一把冷汗,让大家也散了。

其实,何止他们几人抹冷汗,不少学员也是汗流浃背。

特别是那些平素亏待过郁书瞳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心虚紧张。

跟杜希南打架的那名男学员,更是大汗淋漓,湿了一身衣衫,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赵娉婷素手捂着心口,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还好她识时务,关键时候没有站错队。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4】外面,潇湘云回头看看身后无人跟随,便紧步跟上帝王,与其并肩同行。

“多谢皇上。”

帝王侧首看了他一眼,“谢我什么?”

潇湘云弯了弯­唇­:“皇上难道不是因为想让我潇湘阁阁主的位子好坐,所以不诛他们九族的吗?”

帝王亦笑了笑。

“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你不是说过,金超凡是你潇湘阁创阁时期的几个元老之一吗?有一定的影响力。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是,皇上本就没打算诛人九族。”潇湘云接道。

这一点,他心里是清楚的。

如帝王自己所说,他不是一个嗜血残暴之人,自然是不会让一堆无辜的人跟着一起陪葬。

帝王“嗯”了一声,“其实,对于金超凡来说,活着未必比死了容易。”

潇湘云点点头,“这倒是,光女儿跟侄子乱­仑­一事,就足够他背负一生。”

帝王瞥了他一眼,补充道:“另外,也难保他大哥跟他姐姐不找他麻烦,一个是他侄子的亲生父母,一个是他侄子的养父母。”

“所以,皇上现在,是让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是吗?”潇湘云笑。

帝王挑挑眉,也不否认。

“对,顺便给你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你看,他保准一会儿就会将婚约还给你,如今你予他,是救命之恩,不对,应该说是救族之恩,日后保证不会再为难你,也不会撺掇其他元老搞甚幺蛾子。”

“所以我方才才说谢谢皇上啊。”

两人边说边并肩往前走着。

“你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启程回京,再耽搁不得了。”

“嗯,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等会儿路过书瞳的客栈时,将她带上就行。”

说到这里,潇湘云疑惑嘀咕:“怎么让何方去传个口信,传到现在还没回?难道是何方传完径直回去睡了?他不至于呀。”

有些放心不下,准备跟帝王说,自己先去客栈看看,身后蓦地传来人声。

“听说,我们不在,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我们生生给错过了。”

其声郎郎,带着一丝笑意,熟悉得很。

郁临旋!

潇湘云跟帝王闻声回头。

夜­色­中一男一女,正朝他们这边走来,可不就是郁临旋和庞淼。

这两厮回来得倒是及时。

“你们去哪里了?再晚一步,我们可就不在培训堂,在回京的路上了。”潇湘云回道。

言语间,郁临旋夫妻二人已行至跟前。

两人对着帝王微微颔了颔首,郁临旋唤了声:“皇兄。”

然后,便眉眼弯弯看向潇湘云:“我们还不是给你和书瞳腾空间,助你早点将生米煮成熟饭,怎么样,饭熟了没有?”

潇湘云:“”

帝王笑着帮他出了声:“饭已在他碗里。”

“是吗?”郁临旋意料之中,却又有些意料之外,“不错嘛,这速度,不愧是天下第一阁阁主。”

为何说意外?

因为潇湘云这个人他了解,虽然做生意脑子转得飞快,但是,毕竟未涉情事,而且又是一个极度闷sao,装得一本正经的人。

让他用这种带着心机手段的方式,甚至可以说是“用强”的方式去迈出这一步,可能有些难,特别是在他跟郁墨夜都知情的情况下,怕是更拉不下那张脸。

而为何又说意料之中呢?

是因为他发现,他真的对他的这个妹妹上了心,婚书都要被收回去了,形势严峻,如果在不要脸,和不要郁书瞳两者之间选一个,他想,这个男人定然还是会选不要脸。

果然。

正准备打趣一番,何方风风火火前来。

“阁主,郡主她不在客栈,我问客栈的人,说郡主自黄昏的时候出了门,就一直没有回去,我在那里等了一段时间,依旧没等到她,我就回来了。”

一直没有回去?

潇湘云跟帝王皆是一震。

“从培训堂到客栈并不远,几个来回都应该够了,怎么还没有回去?”

潇湘云觉得一颗心,没来由地就狂跳起来。

帝王也微微凝了眉心,“也没有什么小路,就经过一条街,那家伙玩心重,难道是在街上贪玩去了?”

“不会,”潇湘云笃定摇头,“因为我离开的时候,跟她交代过,让她没事不要乱跑,我办完事就会回客栈找她,她很乖的,天都这么黑了,她不可能还在外面,肯定会在客栈等我的。除非……”

“除非什么?”三人同时问。

潇湘云没做声,脸­色­已变得很不好看,他不敢说,也不敢想,除非,除非出了什么事。

拔腿,准备离开,迎面差点撞上一人。

是金超凡。

“阁主,我是特意前来将东西还给阁主的。”

说完,便自袖中掏出一张叠好的信笺,递给潇湘云。

潇湘云伸手接过,也顾不上打开看,就直接拢进袍袖里,继续拾步往前走。

走了一步,又猛地想起什么,脚下一滞,回头,一把攥了金超凡的手臂。

“你是几时碰到郡主的?在哪里碰到她的?”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5】金超凡被他吓了一跳。

见他脸­色­难看,口气促急,心想该不是郁书瞳出了什么事吧?

这个节骨眼上,若出了什么事,那金家的九族就诛定了。

如实相告:“就是在离培训堂门口不远的地方,我们是相反的方向,我来培训堂,她应该是从培训堂离开,低着脑袋往前走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然,将人家拦住,告诉人家身世的那一段,他瞒了下来。

至少,此时他不敢说。

“不好,”帝王蹙眉出声,“那厮可能正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他想了想时间点,傍晚的时候,潇湘云离开没多久,金超凡来。

潇湘云离开没多久,其实也就是,金如意兄妹二人带下去没多久,围观的学员散去没多久。

这般一算,书瞳过来,应该正好看到众人围观、金如意说那些疯话、然后自杀,潇湘云去阻止,甚至还吻了人家。

天,他那个妹妹他清楚,以她的那点智商和单纯心­性­,不误会才怪。

与此同时,潇湘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就白了,“她……她当时就在现场?”

声音有些哑,他在问郁墨夜。

其实,心里已经肯定,他只是心慌得很。

如果她就在现场,那她岂不是知道,他跟金如意的婚约还没有解除?

最郁闷的是,金如意还胡言乱语了那么多,又是说自己失身给他,又是说她半路Сhā足。

最后还闹自杀,将一个被未婚夫抛弃,被Сhā足者横刀夺爱,绝望自杀的女人演得淋漓尽致。

她那般单纯,一定会相信。

而且,他还飞上去救金如意,并吻了金如意。

这换谁都会误会。

“不知她会去哪里?”潇湘云再次问向郁墨夜。

声音更加哑得厉害,声线明显在抖,看得出很慌,慌得不知所措的那种。

这可是他们从未看到过的潇湘云,就连郁临旋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大概是驰骋商界多年,见过太多的人和事,所以,练就了这个男人一副沉稳、温润、不紧不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子。

几时见过他慌得一直去问别人?

“别急,我们分头找找看。”郁临旋伸手拍了拍潇湘云的肩。

郁墨夜也赞成:“我负责东边,你负责西边,五弟跟庞淼找南边,何方去北边看看,一个时辰后,无论找没找到,都必须回到此处集合。”

“好。”

“好。”

郁临旋、庞淼,何方都积极应道。

只有潇湘云还在那里嘀嘀咕咕问郁墨夜:“她不会想不开吧?天那么黑了,她又不会武功,若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郁墨夜心中低低叹。

果然,再强、再厉害的男人,一旦心里有了女人,就都有了软肋,就都会变成普通男人。

不再是无所不能,不再是波澜不惊,会急、会慌、会乱、会不知所措、会无助茫然……

这种心情他懂。

“放心,书瞳是小孩子心­性­,往往这样的人,小事也会当做天大的事,但是,再天大的事也不会走极端,你见过几个孩童自杀的?”

郁墨夜语气笃定的两句话,让潇湘云的面­色­些微松了松。

“赶快找吧!”

******

一个时辰后,几人再次碰面。

皆没有寻到。

潇湘云没再跟方才一样,不停地问问题,而是一声都不再吭了,但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处在崩溃的边缘。

郁墨夜出言安慰:“其实,没有寻到,也未必不是好事,就像人们常说的,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可以说明她没出什么意外。我个人觉得,她可能是离开瓜州,回家了,从小到大,我二叔和二婶都让她生活在蜜罐里,家对她来说,就是避风的港湾,受伤了,她应该首先想到的,是回家,你们觉得呢?”

“皇兄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是。”郁临旋同样觉得郁书瞳是回英王府了。

潇湘云闻言,转身便走。

被郁墨夜一把拉住:“做什么去?”

“去英王府。”

郁墨夜皱眉,“这件事情让老五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跟我回京,再不赶紧着,陆长风就真的先到了。”

“可是书瞳现在下落不明!”潇湘云嘶声。

“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你放心,我会将隐卫留下,继续寻找,老五跟庞淼也即刻动身去英王府,若书瞳在,跟她解释清楚,将她一起带回宫。”

潇湘云不做声,但看得出,并不乐意郁墨夜的安排。

郁墨夜只得继续出言相劝:“跟你一样,我也很担心书瞳,别忘了,她是我的妹妹,只是,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们越不能乱,我们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你想,你去英王府,如果书瞳好好地在王府,你们冰释前嫌,再去京城,我二叔那边,已一纸婚书将书瞳许给了陆长风,他又固执,且又是个病人,就算书瞳心里有你,难保不会为了我二叔答应嫁给陆长风,到时,一切就都晚了,你难道忘了,一个金如意的婚约已经搞了那么多纠复出来,你不怕再来一次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6】

夜­色­下,一辆马车疾行在荒郊小道上。

车厢里,郁书瞳抱膝而坐,倚着车壁,哭一会儿,歇一会儿,想起什么,又“嘤嘤嘤”地哭起来。

前面老车夫皱眉,回头瞥了一眼门帘:“我说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哭了,一路哭过来,你还有眼泪吗?”

郁书瞳本就伤心难过,听到这话,心里更加不爽,吸吸鼻子,不悦道:“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赶你的车,我付我的银子,其余的,你管我!”

说完,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老车夫“嗤”了一声,“谁高兴管你?我是怕,这大半夜的,我赶着车,你在这里一直哭,人家听到还以为我怎么你了,若遇到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我就倒霉了。”

郁书瞳撇撇嘴,你都老成这样了,谁会以为你将我怎么了?

不过,腹议归腹议,她不会那么没有礼貌的。

挑选马车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她就是看到这个车夫老头年纪最大,才用的他的车。

不会武功,只能挑一个给自己造成不了威胁的人。

掏出手帕,她吸着鼻子抹泪。

本想止了,可是,眼泪就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一般,扑簌扑簌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哭累的她终于在马车的颠簸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还做起了梦,梦里头,潇湘云跟金如意在大婚。

入目都是大红,红衣红绸,红花红灯笼,红毯红彩架,像血在弥漫,刺痛着她的眼睛。

忽然,车身猛地一个颠簸,她的头重重撞上车壁,巨痛传来,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原来是个梦。

她还在马车上。

只是马车怎么不走了?

她惺惺松松揉了揉撞痛的后脑,又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哎,麻烦了,木轮轴可能年数太久被虫蛀了,忽然就断了。”老车夫的声音透幔进来。

轮轴断了?

郁书瞳晕了晕。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是没法走了。”

郁书瞳:“……”

伸手撩开窗幔,她就着夜­色­前后看了看。

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人寻个帮助都不可能。

她想了想,打开车帘,问向正躬身检查轮轴的车夫:“你会骑马吧?你骑马带我出去,到了镇上,我再重新挑辆马车。”

老车夫直起腰身:“骑马自是会骑,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怎么能同乘一骑呢?”

郁书瞳心里翻了翻白眼。

这老头明显比她爹爹年纪还大,都好做她的爷爷了好吗?还男女授受不亲呢。

“没关系,我不在意。”她主动提出来。

“可是我在意,我曾答应我家老婆子,除了她,这辈子不会骑马带任何别的女人。”

郁书瞳:“……”

好吧,她不知道自己该为世上还有这么专情的丈夫感到崇敬呢,还是该为这世上竟有如此认死理的人感到无奈。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只能姑娘在这里等我,我骑马去买根轴回来。”

虽然郁书瞳很不乐意,但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快去快回。”

老车夫让她下来,“我得将车厢移到路边,以防挡人家的道儿。”

“这哪里有人走嘛,根本就看不到一个人。”

说归说着,郁书瞳还是下了车厢。

老车夫解了马的缰绳,两人一起艰难地将车厢移到了路边,老车夫便准备打马离开。

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了一声。

“又怎么了?”

“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袋了。”

郁书瞳简直服了。

这丢三落四的,早知道就不该选他。

也是见他一把年纪,且老实巴交的样子,车子又陈旧得很,租车的都没一个人用他,她才挑的他。

“轴要多少银子?”郁书瞳自袖中掏出钱袋。

她也没带多少银子在身边,此去京城,要些时间,她得省着点。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呢。”老头挠挠头。

郁书瞳抖着钱袋在里面找了找,最后掏出一锭整银递给他:“快去吧,多余的回来再找给我便是。”

这是她最后一锭整银,其余都是点碎银子,以防银子少了让他白跑一趟,安全第一,还是宁愿让他多带点,反正多了会找零。

老头甚是感激地接了过去,“轴本是应该我自己出钱买的,到时看多少银子,就跟姑娘租车的钱相抵吧……”

“快去吧。”

老头爬上马,拉了缰绳调头。

郁书瞳不解:“回头去买吗?”

“嗯,至少来时经过,我知道回去那里有多远,前面我并不知道多久才有集市,安全起见,还是回头去买吧。”

“嗯,快去快回。”

马蹄哒哒,老头打马离开。

留下郁书瞳一人站在那里有些茫然,直到一阵夜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想起害怕。

这荒郊野外的,不会有猛兽吧?

又冷又怕,她爬进车厢。

将发簪握在手上,满神戒备地等着。

只希望老头子能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啊。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7】然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等了好久好久,都未见人回来。

她忽然有些担心那老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那厮的确年纪有些大,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反应都没那么灵光,又是夜里,路又不好走,骑在马上一颠簸,不会颠出什么毛病了吧?

又惴惴不安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她心中一喜,连忙掀了门幔下车,走到路中央,凝目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夜­色­中看得不真切,不过,的确是朝这边而来。

待渐行渐近,她才发现,不是老头子。

因为,不是马儿,而是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

她连忙朝路边上让了让。

只是,脑子里同时也在做着快速思忖,实在太难得碰到有人经过了,一晚上了就此一人,要不要跟人家搭搭顺风车?

可如果搭人家车走了,老车夫回来,见她不在,会不会担心,然后四处寻她?

而且,她还等着他找零的银子呢。

所以,还是算了吧。

她又朝边上让了让,看着马车从面前经过。

就在她准备再爬回车厢的时候,马车忽然在前方停了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她疑惑回头,看到年轻车夫从一侧跳了下来,朝她这边走。

她眼帘一颤,当即紧张起来。

做什么?

此人过来做什么?

攥紧了手中的发簪,她在夜­色­下戒备地看着来人。

见来人越走越近,她强自镇定,大声喝止对方:“站住!”

来人闻言一震,便真的站住了。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问问,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郁书瞳长睫闪了闪,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她的确是遇到麻烦了,但是,素不相识,会这么好心?

“你家公子认识我吗?”她依旧戒备得很。

“应该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我遇没遇到麻烦,关他什么事?”

她故意态度冷硬,其实,就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

听这个车夫的意思,车里坐的是他家公子,那么,对方至少两个人,且是两个男人,若真对她不利,她根本毫无办法。

“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另一道清润如风的男声忽的从前方传来。

郁书瞳一震,循声望去,年轻车夫也回过头。

一身形颀长、白衣飘飘的男人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正缓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因为夜­色­昏暗,她第一眼还以为是潇湘云,心尖一抖,下一瞬就意识过来不是。

做什么也穿一袭白?

心里嘀咕了一下,她凝目看向对方的脸。

夜­色­下虽看不真切,但是,隐约能看到五官轮廓,亦是生得极好,且眼睛很亮。

本想回他一句,的确是你自作多情了,可又恐惹怒对方,引来报复,索­性­,什么都不说。

白衣男人瞥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车厢,以及边上的两个轮子,再度开口:“轴断了?”

郁书瞳抿­唇­,坚决不回答。

睨见她的样子,白衣男人似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又问:“车夫去买轴去了?”

这次,郁书瞳还是决定回他,笃定点头:“对,去了有段时间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其实,她是想告诉对方,别想对她不利,她的人马上就到。

这次男人真真切切笑了一声。

“那你就等着吧,怕是等到天亮,也等不到人回来。”

说完,翩然转身,吩咐年轻车夫:“怀安,我们走!”

“等等!”郁书瞳从车厢边上滑下来,“什么叫等到天亮,也等不到人回来?”

两人没理她,继续朝前方的马车走去。

郁书瞳对着他们的背影,又急急追问道:“你们是不是路上碰到他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衣男人闻言停了脚步。

回头:“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郁书瞳怔了怔,她最讨厌这种说话不说清楚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衣男人用眼尾瞥了瞥路边断掉的那根轴,缓缓开口:“如果我没有说错,那根轴应该是可以组装拆卸的,如果你还听不懂,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那根轴其实是没有问题的,想用的时候,就组装好,想让它断,就将它拆开。”

郁书瞳反应了一会儿他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车夫将它拆开,故意说是轴断了?”

问完,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她快步走到断轴边上,蹲下去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果然是有机关的。

将机关倒腾了一下,她就将轴重新接了起来。

将轴扔掉,她站起身,心里窝火得很,“那老头子做什么要骗我?”

白衣男子笑笑,转身回到马车旁,弯腰上了车。

这厢,郁书瞳猛地醒悟过来,敢情那老头子是骗她的银子啊!

见前方车夫也上了车架,她呼吸一滞,“哎呀”。

连忙撒腿就追了上去:“等等,等等,请等一下!”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8】

好在车夫还算通人情,并没有立即扬鞭赶着车离开。

气喘吁吁上前,她伸手一把拉了对方手里的缰绳,生怕对方弃她而去,“能……能不能……麻烦帮忙带我一下?”

年轻车夫看着她,带着丝丝兴味的笑意。

好吧,她承认,她的态度转变有点大。

但是,她也有她的难处不是吗?

“这得问我们家公子。”车夫指了指身后。

郁书瞳又连忙隔着厚重的门帘对着车厢里面道:“这位公子,你也看到了,我真真好倒霉的,银两被骗了不说,还被人扔在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根本走不出去,若公子不带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肯定不是被猛兽吃了,就是会被坏人给害了,公子既然方才会停下来告知我骗子的骗局,就说明公子是个心地善良、大慈大悲的好人,公子定然不忍心……”

“上来吧。”她还在那里搜肠刮肚,滔滔不绝,对方已三个字将她的话打断。

她一怔,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没诈吧?

看马车的豪华程度,以及他的穿着气质,应该非富即贵。

这种人应该不至于吧?

而且,她被那老头子骗了是事实,错过了这村,可是再没那店了。

就在她在那里天人交战犹豫之际,男子的声音再度透帘而出:“我在赶路呢。”

好吧。

郁书瞳头皮一硬,伸手撩开帘幔,爬了进去。

里面很黑,凭着一团­阴­影能感觉到他坐的大概位置,她朝着­阴­影嘻嘻一笑:“谢谢公子。”

然后也没太往里去,就在门口帘幔里侧的位置坐下来。

男人也未说什么,见她坐好,便吩咐前面的车夫:“怀安,走吧。”

“是!”

“啪”的一声马鞭抽得极响,马车走了起来。

除了潇湘云,郁书瞳还从未跟哪个男人同乘一车,所幸够黑啊够黑,谁也看不到谁,省了尴尬。

但是,黑暗中两人都不说话,还是有点那啥。

郁书瞳“咳咳”清了清嗓子,找了点话。

“公子怎么知道那轴是好的,是骗人的?”

“因为我见过的,你不是第一人,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等你离开,明日他会折回来,将车厢取回去。”

郁书瞳震惊地听着这些,实在没有办法将那个老头子跟骗子联系起来。

“没想到他年纪那么一大把了,竟然会这么坏。”

“就是因为年纪老,才容易取得人的信任,让人放松警惕。”男人清越的声音自车厢深处传来。

郁书瞳点点头,“这倒是。”

她可不就是看他年纪老,放心,所以,才租的他的车。

没想到正恰恰中了人家的圈套。

哎。

“幸亏遇到公子了,不然我可能真的要等到明日天亮,然后徒步走出去了,对了,还没问公子的尊姓大名呢,承蒙公子相帮,他日若有机会……”

“陆长风。”

又是三个字将她的话打断。

陆长风?

这名字不错呢,挺符合他气质的。

既然人家如此坦诚,她也不能一点诚意都没,当即也自我介绍道:“我叫舒瞳。”

依旧省了那个国姓。

只不过,比起进培训堂那日隐去姓氏,今日她的心里有些滋味不明。

这姓本就不属于她。

男人“嗯”了一声,“我先休息一下,舒姑娘请便。”

“好的好的,陆公子快休息,快休息!”

休息了最好,免得她还要没话找话说。

车厢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夜也很静,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和马蹄哒哒。

果然豪华马车就是不一样,门帘厚重,几乎密不透风,坐垫又软和,车壁上应该也都沾了一层毡,反正不是木头,摸着就能感觉出来,靠在上面很舒服。

她也不知道自己几时竟也睡了过去。

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且,他们已经到了闹市。

男人正只手撩着窗幔,看着外面的情景。

晨曦斜铺进来,暖黄­色­的光晕拢在男人脸上,她眯了眯眼,终于将男人看清楚。

昨夜看的五官轮廓果然没差,的确很俊美的一人呢。

男人并没有转眸看她,却忽然朗声开了口:“怀安,就在此处停下。”

是对外面车夫说的。

然后,才侧首看向她。

她连忙眉眼一弯,朝他晃晃爪子:“陆公子,早。”

“那里有出租马车的,舒姑娘可以去租一辆,他们是有组织,有名号的,不会出现姑娘昨日那种情况。”

男人边说,边朝窗外指了指。

郁书瞳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撩着窗外往外看,是看什么了。

原来是帮她看马车。

“哦。”郁书瞳坐直身子。

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

“多谢陆公子。”郁书瞳打开帘幔下了车,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钱袋里的那点碎银子够不够进京的盘缠哟喂。

忽的转过身,又一把拉开帘幔,“请问公子是去哪里?”

陆长风瞥了她一眼,“京城。”

郁书瞳眸光一亮:“哇,这么巧,我也是呢!”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19】陆长风复又看向她,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带了几分探究。

郁书瞳眼角余光瞟见左侧前方有卖糖人的,朝陆长风嘻嘻一笑:“公子等我一下。”

然后便跑去糖人摊位前,“给我两个糖人,不对,三个。”

买完回来,先递一个给车夫,车夫回头瞥了一眼自家公子,见对方并未说什么,他才接了过去。

郁书瞳又笑嘻嘻递给陆长风。

陆长风没有接,“我不吃这个。”

“很好吃的,特别甜,小时候每次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让紫苏去帮我买个糖人,吃完心情就好了。”

郁书瞳坚持要给他。

陆长风有些无奈,“我没有心情不好。”

他实在不喜这种孩童吃的东西。

“可是,我心情不好啊。”说着,小脸就黯淡下去了,将手里的糖人送入口中吮了一口。

拿出来后,舌尖舔了舔嘴­唇­,嘟囔道:“一直被人骗,如今,连进京的盘缠都没有了。”

说完,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陆长风:“既然陆公子顺路,就带我一程呗。”

陆长风眉心微拢,并未答应。

毕竟此去京城还需至少三日时间,他委实不喜欢跟人同乘一车,何况对方还是个陌生女子。

昨夜虽出手相救,是因为见其一个女孩子被弃于荒郊野外,恐有什么危险。

没想到,竟找了个麻烦给自己。

“怀安,拿一锭银子给舒姑娘。”陆长风吩咐前面的车夫。

郁书瞳怔了怔,这是要给盘缠给她?

怎么搞得像是她在乞讨,他在施舍打发一般?

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心里多少有点不畅快,但她还是保持笑意:“谢谢陆公子,不用了,就算陆公子给我银两,以小女子这种从未出过门,没什么见识,不懂江湖险恶的脑子,指不定还未出这个镇又得被人骗光,我还是跟公子一车比较好。”

她说的是实情,最安全的,就是跟他一起了。

说完,径直爬上了车。

陆长风皱眉,正欲开口说话,郁书瞳快速将手里原本就是给他的那枚糖人,朝他嘴边一递。

“方才你还说自己没有心情不好,现在是不是被我将心情搞坏了?那就吃个糖人吧,心情很快就会好了。”

陆长风:“……”

还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静默了一瞬,吩咐前面的车夫:“怀安,走吧。”

终于如愿,郁书瞳自是心中窃喜,可对方依旧没有接她的糖人。

她又举了一会儿,手有些酸,正准备收回来,对方忽然伸手接了。

却也只是接过,拿在手里,没有吃,问她:“你去京城做什么?”

在陆长风看来,面前的这个女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出远门,且还是租车,实在少见。

“我……”郁书瞳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真实的身份呢?

终究有些顾虑,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找我爹娘,我爹在京师看病。”

“嗯。”便没再多问。

郁书瞳问他:“陆公子呢?是京师人吗?”

“不是,去京师办事。”

“哦。”

******

日夜赶路,也未投店,就是经过城镇闹市的时候,会停下来用膳,并买些­干­粮。中途,陆长风亲自驾车了两次,换车夫休息。

就这样,在第三日半下午的时候,到了京城。

经过三日的相处,陆长风跟郁书瞳也没最初那么生疏了。

郁书瞳发现,他人挺好的,很有风度,且很有兄长的样子,便改口唤他陆大哥,对方也未表现出什么异议。

在离皇宫不远的闹市,陆长风让怀安停车,放下郁书瞳。

“舒姑娘,就此别过吧,我还要去办事。”

皇宫近在眼前,郁书瞳自是很爽快地答应:“好的好的,多谢陆大哥,希望下次有缘再见。”

“嗯,保重。”

马车缓缓驶走,郁书瞳目送了一会儿,暗自庆幸,自己真是遇到了好人,不然,她身上这点碎银子,还真不够来这里的。

不仅蹭车,一路上吃喝也都是人家的,他日若真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人家。

京师真是热闹,一片繁华景象。

郁书瞳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直奔皇宫而去。

跟守宫门的侍卫报了身份,侍卫让她先等着,他进去通禀。

正好樊篱夫­妇­从宫里出来,樊篱一眼就认出了等在宫门口无聊踢着脚尖的她。

“郡主?”

郁书瞳抬头,也当即认出了樊篱,惊喜道:“法师。”

樊篱嘴角抽抽,已多时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突然听,竟浑身不舒服。

郁书瞳喊完樊篱后,才看到他身边的潇湘懿,她自是也认识,且也知道是潇湘云的妹妹,当年她皇兄登基大典时见过。

心里有些滋味不明,她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潇姑娘。”

潇湘懿亦略略颔首,眸带探究:“郡主怎么在这里?”

不是听说跟她大哥在瓜州培训堂吗?

“我来看看我爹。”

“哦。”

樊篱转身跟守门的侍卫说了两句什么,侍卫便恭敬地朝郁书瞳行礼:“郡主,请!”

不用等通禀的人回来,郁书瞳自是开心。

“谢谢两位,那我先走了。”朝两人挥挥手,她就一溜烟进了宫。

被潇湘懿探究地盯着看,她有些心虚,也有些不舒服。

皇宫她来过两次,一点都没变,所以,凭着记忆,她直奔池轻的香凝宫。

她皇兄不在,只能找她皇嫂。

宫道又长又广袤开阔,她忽然发现远处的一抹身影特别熟悉,很像是刚跟她分道扬镳不久的陆长风。

此时正随在一个领路的侍卫后面缓缓走着。

她很是意外,拾步追了上去。

还真是他!

“陆大哥!”

陆长风脚步顿住,回头。

见到她,陆长风同样一脸意外,“舒姑娘。”

“原来陆大哥是进宫办事啊。”郁书瞳走过去,两人一起往前走。

“嗯,”陆长风点头,“舒姑娘如何也在宫里?不是说寻爹娘吗?”

郁书瞳本想说,她爹娘就在宫里啊,后一想,这不是暴露自己身份了吗?

如今的她,已不是郡主。

垂眸弯了弯­唇­,她回道:“我进宫看看我姐姐,陆大哥呢,进宫做什么?”

“面圣。”

郁书瞳一怔,见她皇兄?

“皇……上在吗?”她离开的时候,她皇兄还在瓜州呢。

“不知道,是他约我前来的。”

“哦。”郁书瞳点点头。

没想到她皇兄竟然跟这个人认识。

“不知舒姑娘的姐姐是……”

“皇后娘娘。”

陆长风再次惊讶,侧首看向她。

她连忙讪讪笑道:“不是亲姐姐。”

陆长风并未表现出信与不信,就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香凝宫里,池轻正在院子里陪三个小家伙玩,见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震惊了好一会儿。

第一句便是:“你……你们怎么会一起?你们两个认识?”

两人皆有些疑惑,互相看了看,不知为何她的反应那么大。

郁书瞳上前挽了池轻的胳膊,笑道:“是啊,我是坐陆大哥的车一起来的,一路多亏他照顾。”

与郁书瞳的随­性­不同,陆长风恭敬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不用多礼。”池轻还有些在这两人的关系中回不过神。

郁墨夜亲自赶去瓜州,就是为了帮潇湘云,千防万防,就为了防止陆长风先到。

如今,陆长风不仅先到了,竟然还带着郁书瞳一起同行来的。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0】池轻让青莲给二人看座。

“你们两个是几时认识的?”

她还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这次是陆长风回的,“回娘娘,是在来时的路上,偶遇舒姑娘,她正遇到了点麻烦,我替她解决了,然后就一起同行了,却不知娘娘竟是舒姑娘的姐姐。”

舒姑娘?池轻怔了怔。

不应该是郁姑娘吗?

还有,姐姐?难道不是嫂嫂?

正疑惑间,手臂微微一重,是郁书瞳挽着她的胳膊,顺势握了握她,笑得稍显尴尬,“姐姐,听说你又怀小宝宝了?”

郁书瞳其实有些后悔,早知道跟陆长风这么快就会遇到,还是一起进宫,她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在倒搞得有些上下不是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此时再让她如实相告,她已说不出口。

毕竟,他是她的恩人,他还那般坦诚相对,若让他知道,她却竟然骗他,连个真实姓名都没告诉他,他会怎么想?

算了,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就这样吧。

反正她也的确不是什么真郡主。

池轻何其聪明一人,稍稍一反应,就明白了个中大概。

原来陆长风还并不知道书瞳是郡主、是英王爷的女儿。

这样也好。

遂当即顺着郁书瞳的话接道,“是啊,刚怀上不久,害喜得厉害,所以没怎么出门。”

那厢陆长风其实也并不关心这些,再度开了口:“不知皇上召我前来所为何事?方才听宫人说,皇上不在宫里。”

郁书瞳见他们要谈正事,而自己也不感兴趣,最主要的,想见爹娘的心太切,便先出了声:“我就不打扰你们谈事情了,姐姐,能不能让姑姑随我一起?”

青莲长期在她皇兄和皇嫂身边伺候,定然知道她爹娘现在何处。

池轻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嗯。”

遂吩咐了青莲,“陪书瞳去吧。”

青莲正端着茶水出来准备上茶,领命道:“是!”

六六屁颠屁颠跑了上去,“姑姑,让七七来吧。”

边说,边扬着一双小手臂想要接青莲手里的托盘。

茶水烫,青莲自是不敢轻易给他,有些为难地看向池轻。

池轻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给他吧,他是见难得有客人来,想让七七表现表现。”

青莲便躬身将托盘给了六六,“小心不要烫到自己。”

“姑姑,六六已经是大人了。”小家伙一本正经道,然后,开心地接过托盘,稚声朝屋里大唤道:“七七,七七快出来。”

陆长风跟郁书瞳还以为七七是什么人?

谁知竟是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跑出来,赫然是一只狐狸。

陆长风眸光一敛。

小狐狸跑到六六脚边,亲昵地蹭着他的鞋子。

“来来来,该七七表现的时候到了,将这杯茶上给那位叔叔。”因为双手端着托盘不得空,六六边说,边用小脑袋指指陆长风。

小狐狸就像是听得懂人话一般,还真的就立了起来,举起了一双前脚。

六六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它的两只爪子上,“去吧。”

小狐狸便听话地顶着托盘朝陆长风走过来。

郁书瞳已经在边上惊叹不已:“哇,好厉害的狐狸。”

“是啊,我的七七可了不起了,”六六一张小脸满是得意之­色­,就好像郁书瞳夸的不是狐狸,而是他一样,“它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我叫六六,所以,我就叫它七七了。”

郁书瞳笑着朝小家伙竖了竖大拇指。

小家伙便越发开心得意,还朝她回了个鬼脸。

这厢,陆长风薄­唇­微微抿着,一双黑眸轻眯,一瞬不瞬盯着那只朝自己而来的狐狸。

心里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庞淼,原来,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你都送给了别人。

伸手将小狐顶着的托盘接下来,他勉力笑了笑,也象征­性­地夸了一句:“的确是只了不起的狐狸。”

小狐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围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就像方才蹭六六的鞋子一样,蹭着他的鞋面。

“看来,七七很喜欢这位叔叔呢,”六六脆声道,然后朝小狐狸招手,“七七,回来!”

小狐狸这才不情不愿离开。

陆长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将托盘放在边上,端起托盘里的杯盏,垂眸小啜了一口茶水。

“姐姐,陆大哥,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郁书瞳拉着青莲出了门。

池轻这才在软椅上坐下来,跟陆长风说起了正事。

“皇上的确找你有要紧事,但是具体是什么,本宫也不知情,皇上并未与本宫说,皇上只是说,如果他还未回来,陆公子先到了,让转告陆公子,请陆公子等他,他很快便会回来。”

其实,她怎会不知道是何事,只是,她不敢讲,恐自己收拾不了局面,郁墨夜也没让她讲。

都是郁墨夜在处理,便等他回来再说。

只是,郁墨夜跟潇湘云这两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她心里都急死了,她真怕她一人应付不来。

完了,郁书瞳去太医院见英王爷,应该不会跟他提起陆长风的事吧?

若知道陆长风已经到了,就在她的香凝宫,那就真的麻烦了。

这般一想,连忙下起了逐客令。

“陆公子连日赶路也辛苦了,要不这样,本宫先让人将陆公子带去驿站歇息,皇上一回来,本宫便让人去通知陆公子,可好?”

边说,边先起了身。

既然帝王不在,陆长风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遂放下杯盏,也起了身,对着池轻恭敬一鞠:“那就麻烦娘娘了。”

池轻笑:“陆公子客气。”

侧首刚准备朝门口喊人,便看到门口有搀扶着的两人刚好走进来。

一人拢着一件皮毛大氅,步伐蹒跚,一人身着太医院的太医服。

池轻呼吸一滞。

那身披大氅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英王爷哟喂。

她脑子一嗡,完了,刚解决完郁书瞳跟陆长风,现在这父子二人又直面上了。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发生什么。

郁书瞳前脚刚走,她后脚想支走陆长风竟都未来得及,看来,郁书瞳跟英王爷在路上错过了,郁书瞳肯定还没有到太医院。

她现在唯一能庆幸的是,至少此时此刻,郁书瞳不在。

不然,他们三人……绝对会是她控制不了的局面。

想想头都痛,郁墨夜啊郁墨夜,你快点回啊啊啊!

她­唇­角一扬,笑着朝英王爷迎过去:“二叔身子不好,怎么下床来了?”

英王爷没开口,搀扶的太医先出了声:“王爷非要来寻皇上和娘娘。”

池轻眸光微闪,搀扶了英王爷的另一只手臂,笑道:“二叔若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声,我们过去太医院便是,二叔身子不好,怎能这样走动?”

边说,边朝陆长风递眼神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陆长风有些莫名。

不过,见她如此,觉得定然是有她的道理,便对着他们的方向微微鞠了鞠,然后拾步往门口走。

英王爷瞥了他一眼,以为是客人,并未以为意。

池轻搬了软椅过来:“二叔,请坐。”

在太医的搀扶下,英王爷缓缓坐了下来,微微喘息,这才艰难开口:“我就是……来问一下……陆长风还未到吗?皇上……皇上到底……有没有……有没有联系上人家?”

陆长风脚步一滞。

池轻心头一撞,惊错转眸,果然便看到陆长风已回了头。

“请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1】

完了。

池轻耳边一响,抬手捂额,闭眼。

彻底完了。

英王爷自是也听到了,摇摇晃晃抬眸看过去。

陆长风又再次出声确认:“请问王爷可是在说陆长风?”

虽然未见过此人,但是,方才池轻叫他二叔,太医叫他王爷,由此他推断,此人应该是当年被封地封王的老王爷英王。

英王爷眯了眯苍老的眸,吃力开口:“你……是陆……长风?”

陆长风颔首:“正是!”

英王爷身子一晃,差点从软椅上滑下来,所幸边上太医一直扶着他没松开。

但是,他还是显然很激动,胸口急速起伏,声音也很响,就像是拉风箱一般。

人也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张着嘴,大口喘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身子在抖,腿在抖,手也在抖。

似是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池轻吓住了:“二叔。”

太医也吓得不轻,连忙伸手上下抚他胸口,帮他顺气,“王爷别激动,放松,放松……”

陆长风也被这一幕惊住。

同时心中也更加莫名和疑惑。

他跟此长居封地、不问政事的老王爷素不相识,以前就连见都从未见过,为何此人会知道他?

最重要的,为何听到他是陆长风,激动成这样?就像是他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刺激一般。

在太医的揉抚下,英王爷的症状并未减轻,反而更加抽搐得厉害。

太医也急了:“不行,要赶快送王爷回太医院躺到寒玉床上去。”

池轻连忙朝门口大声喊道:“来人!”

两个守门的禁卫闻声而入。

池轻吩咐两人:“快,快将屋里的竹床搬出来,抬英王爷回太医院。”

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英王爷放到竹床上。

英王爷虽然在发病,视线却一直在望着陆长风。

临被抬走之前,还试图朝他伸出手,苍白着一张脸,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却还是朝他艰难道:“去……太医院……一起……”

陆长风怔了怔。

待人被抬出了门,陆长风才回过神来。

心中疑惑不已,他对着池轻略略一躬,便拾步跟了出去。

“陆公子……”

池轻想唤住他,腹部却蓦地传来一阵不适,她连忙噤了声,喘息地坐到软椅上,轻抚小腹,让自己平复。

估计就是刚才一急这个,一急那个,动了胎气。

太医和青莲都说她现在能怀上,已属非常不易,一定要好好养胎,不然,随时都有滑掉的危险。

她只得谨慎再谨慎。

只是,陆长风跟英王那边可怎么办啊?

郁墨夜,你怎么还不回来?

原本在榕树下玩耍的三个小家伙,见原本喧嚣的院子突然静了下来,都探着小脑袋往院子里瞧,以为没有人了。

见她躺靠在软椅上喘息,六六小脸一变,连忙跑了过来:“娘亲怎么了?”

姐妹两个小家伙见状,也迈着小腿吭哧吭哧跑过来,“娘亲,娘亲”地叫。

池轻笑着摸摸三人的头,“娘亲没事。”

******

这厢,郁书瞳跟青莲来到太医院,她爹娘都不在。

一个太医告诉她:“英王爷在太医的陪同下出去散步去了,英王妃应该是去了御花园,因为每日的这个时辰,王妃都会去御花园摘些新鲜的花枝过来,Сhā在瓶中,放在英王爷的床头。”

太想他们两个了,郁书瞳一刻也等不住。

虽不知她爹会去哪里散步,但是御花园在哪里,她却是知道的。

她先去找她娘。

“姑姑回去吧,皇嫂有孕在身,少不了姑姑在旁伺候,御花园我知道怎么走,就在前面一点点,对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遣了青莲,她直奔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里,她娘真的在,花掩身姿,正折了一枝花枝放在鼻下轻嗅。

郁书瞳就站在远处看着她,没有立刻近前。

此时快到黄昏的光景,落日犹在,却已变红阳,赤红的霞光洒满整个御花园,也将她娘身上镀上一层红彩。

一片烟霞间,她娘一脸平和宁静,又伸手折了一枝。

习惯­性­地放在鼻子下嗅嗅,­唇­角微扬。

郁书瞳感觉到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了哽,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

同样扬起嘴角,她小跑过去:“娘,娘,娘……”

­妇­人闻声欣喜转身,她直接扑了对方一个满怀。

“娘,想死女儿啦!”

不论金如意她爹说的是真是假,此时此刻,她只是面前这个女人的女儿,是她爹英王爷的女儿。

她又何必去执着她的亲生父母是谁,父亲是先皇也好,是侍卫也罢,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不错,亲生父母对她有生育之恩,可是,真正养她的、爱她的、教她做人的,是英王爷夫妻二人。

这些年一直在奉献、在付出、在给与她一切的两个人,在知道她身世的情况下,都未曾在乎过她的身世,她一个从小到大一直享受这一切的人,又去在乎什么呢?

何况她爹如今重病在身,她不想让他们徒增烦恼。

金如意她爹告诉她这一切,肯定就没安好心,她才不要让坏人得逞,哼。

******

郁墨夜、潇湘云、郁临旋和庞淼四人风尘仆仆出现在香凝宫的时候,池轻正坐在院子里,青莲在旁边给她探脉。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2】

见到此情景,郁墨夜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一连问了三个“怎么了”,口气不是一般的惶遽和慌乱。

看到他终于回来了,池轻差点喜极而泣。

边上青莲已经在回郁墨夜:“回皇上,娘娘只是动了些胎气,如今已经没事……”

青莲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池轻急急打断:“快,快呀,快去太医院,陆长风已经来了,且被二叔叫去太医院了……”

几人都脸­色­一变,特别是潇湘云,原本就白壁的脸,更是“唰”的一下白到透明。

郁墨夜皱眉:“这么快。”

他们在路上可是一刻也未耽搁,马不停蹄。

原本还准备让郁临旋跟庞淼去英王府的,结果出门碰到培训堂的一位先生,那人说傍晚的时候,在集市上看到了郁书瞳,在租马车,似乎跟车夫说是去京城。

所以,他们便四人一起回了。

“书瞳有没有到?”

有人的声音破碎嘶哑得厉害,池轻一时都没听出是谁,循声看了看,才发现是潇湘云。

“她也到了,且还是跟陆长风一起来的,此时也在太医院,你们快去!”

潇湘云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

不知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放心郁书瞳终于平安找到了,担心……担心自己比陆长风后到,失去机会。

郁墨夜躬身拍了拍池轻的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莫要担心,我们几个现在就去太医院。”

“嗯。”池轻点点头。

郁墨夜直起腰身,唤了几人:“我们走!”

四人急匆匆出了门,郁临旋看看庞淼:“要不,你就在这里陪皇后娘娘,不用去了。”

庞淼怔了怔,不知道他是体恤她连日赶路辛苦,还是因为陆长风在太医院。

不论哪一种,她点点头,“嗯,好。”

庞淼停了下来,三个男人继续往前走。

庞淼正准备转身回香凝宫,却见郁临旋又突然折了回来,握了她的腕,“算了,你还是一起去吧,毕竟跟陆长风相识一场,难得见上一面。”

庞淼:“……”

也就是这时,她彻底肯定了,他方才让她留下来陪池轻,就是因为第二点。

因为陆长风在太医院。

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男人啊。

******

他们四人来到太医院的时候,英王爷正坐在寒玉床上,喝太医端过来的汤药。

陆长风站在旁边。

意外的是,英王妃不在,郁书瞳也不在。

或许是叫两人去回避了,毕竟认陆长风这个儿子,对这两个女人来说,特别是对英王妃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见他们进来,陆长风连忙跟郁墨夜行礼,然后,便朝潇湘云、郁临旋,还有庞淼颔了颔首,以示招呼。

三人同样以礼回他。

陆长风抬眸起来的瞬间,目光在庞淼脸­色­略略盘旋了一圈,这才转眸再度看向英王爷。

庞淼怔了怔。

感觉到边上有谁的目光深凝,她侧首,便见是郁临旋在看她,目光不善。

庞淼汗了汗。

她做什么了吗?

她没做什么吧?

而且,陆长风也没做什么越格的事啊,只不过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就如他自己所说,毕竟相识一场,多看一眼、打个招呼什么的也实属正常吧?

早知道,就应该还是留在香凝宫陪池轻了。

这厢,郁墨夜跟潇湘云对视一眼,行至寒玉床边:“二叔,今日感觉可好一点?”

还未完全搞清楚状况,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跟陆长风说什么,说到哪里了,怎么说的,统统都不知道,陆长风的脸­色­也丝毫看不出来什么,所以,他先只是略带试探地寒暄,静观其变。

英王爷将瓷碗里的汤药喝完,空碗递给太医,用袖襟揩了揩嘴角,这才苍哑着唤了声:“皇上。”

然后转眸朝郁临旋、庞淼、潇湘云看过来,视线在潇湘云脸上稍顿。

虚弱道:“你们都来了……也好……”

说完,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希望阁主能够体谅……莫要怪我不信守承诺,出尔反尔……其实,当日……当日,是你们骗……骗我在先。”

潇湘云脸­色­一白。

郁墨夜亦是俊眉轻蹙。

听这话的意思……情况不妙啊!

“二叔,你看你身子不好,太医们也一再嘱咐不要多说话,不要多说话,要不,等二叔好点,我们大家再过来,一起将事情解决掉。”

郁墨夜试图先要缓兵之计。

但是,固执如英王爷,又岂会答应?

“不,不行……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等不到好了……指不定哪天脚一蹬就去了……现在还能说,就……就让我说……”

“二叔怎能这样想?太医都说了,二叔的病一日好似一日,怎么就等不到好了?可别再说这种话。”

英王爷没理会他,转眸看向陆长风,并朝他颤抖地伸出手。

“长……长风……方才我说的……你答不答应?”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3】

几人呼吸一滞。

什么叫“他说的,陆长风答不答应?”

难道是跟郁书瞳的婚事?

难道他们父子已经相认了?

可陆长风也未免太过平静了吧?

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先帝的儿子,是皇子,一直带着这份执念长大,后来又觉得自己的母亲是被一个冒充先帝的男人骗了。

如今终于搞清了自己的身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不可能这般平静。

郁墨夜、潇湘云、郁临旋三人互相看了看。

潇湘云正欲上前,陆长风已出了声。

“郁叔叔的好意,长风明白,长风感激不尽,但是,这件事……长风恐怕不能答应,还请郁叔叔理解。”

众人又愣了愣,再度互相看了一眼。

潇湘云迈出去的步子便顿在了原地。

陆长风的话信息量不少。

首先,他叫英王爷叫郁叔叔,而非父亲,其次,英王爷提出的事情,他不答应。

所以,他们并没有父子相认?

换句话说,英王爷并未告诉陆长风自己是他生身父亲的真相?

还有,对于英王爷提出的,将郁书瞳嫁给陆长风,陆长风拒绝?

是这样吗?

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那厢英王爷似是对陆长风的拒绝有些不悦,原本就因为虚弱极度不好看的脸­色­,越发沉了几分。

“为何……为何不能答应?你……你不是还……还未成家吗?自古……自古婚姻大事都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我……我不是你亲爹,但是……但是我跟你亲爹是好兄弟,而且……而且当年你亲爹去世之前,将寻你之事……托付给我,我……我也当着他的面立誓,一定寻到你,并将你当亲儿子看待,我……我便是你的父亲……”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英王爷似是有些激动,一口气接不上来,喘息得厉害。

边上太医连忙上前帮他顺气:“王爷歇歇,王爷歇歇再说,歇歇再说。”

郁墨夜也上前,大手轻轻抚上英王爷的背心,“二叔莫急,莫急,慢慢说。”

与此同时,眼梢一掠,度了个眼神给郁临旋和潇湘云,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日,他找这个男人谈了一次心,很有成效,这个男人听从了他的意见。

那是在去瓜州找潇湘云之前,他来到太医院,特意支开了他二婶,与这个男人进行的一次深谈。

他跟这个男人说,他可以帮他找陆长风前来,也可以帮他去找潇湘云将婚书拿回来,但是,有一点,希望这个男人慎重。

那便是,跟陆长风父子相认。

寻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能认亲归宗自然是好,但是,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需要这个男人认真考虑清楚。

首先,是他二婶这边该如何交代?

一个这么多年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也以为丈夫一心一意只爱着自己的女人,突然有一日被告知,丈夫心中其实另有他人,且还跟那个女人有个儿子,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天崩地裂的真相,她是否承受得过来?

另外,陆长风会接受吗?会认他这个父亲吗?

他将陆长风这些年的经历,包括曾经谋害郁临旋,曾经举过事想要夺嫡等等,都跟这个男人讲了。

他并不是想要说陆长风的坏话,说陆长风不好。

他甚至站在陆长风的立场,说了不少陆长风的情有可原之处。

他只是想告诉这个男人,陆长风不同于一般人,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一直生活在他娘灌输给他的仇恨中,一直被自己的执念所困。

而其实,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执念,都是源自他这个生身父亲。

陆长风他娘,被他所负,为了他毁了一生,甚至最终死在自己的这份仇恨和执念中。

陆长风虽然最终大彻大悟、迷途知返,但是,他曾经经历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有着这些经历的陆长风,能接受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吗?会原谅他吗?会认他这个亲爹吗?

说白,就是他这个亲爹,影响了陆长风他娘的一生,也影响了陆长风的一生。

当时,他说完这些,这个男人就陷入了沉默。

他也没有再多说。

他知道,以这个男人沉稳和顾全大局的­性­子,会仔细考虑他的话的。

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

不过,这几日他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他认子心切、什么都不顾了,担心他见自己时日不多,­干­脆豁出去了。

现在看来,还好,还好。

听方才这个男人说的话,应该是编了个故事,告诉了陆长风,自己是陆长风亲爹的好兄弟,受陆长风亲爹临终时所托,要寻到陆长风,并将其当亲儿子看待。

难怪陆长风会如此平静,也难怪会叫这个男人叔叔。

其实,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无论对谁都好。

他既可以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弥补陆长风,也在陆长风的心里接受范围之内。

只是……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歇息了片刻的英王爷又再度出了声。

“长风……既然,既然我以后就是你的……你的父亲,我就有权利为你的……终身大事做主,我将我的女儿嫁……嫁给你,你为何推拒……是看不上我的女儿吗?”

郁墨夜眉心微拢,虽然父子相认那件事上,这个男人听取了他的意见。

但是,在郁书瞳的婚事上,还是固执得要命。

那日,他也跟这个男人说过,郁书瞳喜欢的是潇湘云,一直喜欢,这也是郁书瞳为何这么多年对上门提亲的人概不答应的原因。

他还以为这个男人那么宠爱郁书瞳,多多少少一定会考虑郁书瞳的感受,没想到,他还是要将郁书瞳嫁给陆长风。

所幸的是,陆长风不愿意。

这厢陆长风恭敬鞠了鞠身:“郁叔叔言重了,长风何德何能,能取郡主为妻,是长风高攀了,长风又怎会看不上?长风只是……只是……”

陆长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英王爷已忍不住追问。

陆长风眼尾轻扫,微微瞥了庞淼一眼,垂眸颔首道:“只是长风心里已经有人,所以,万不敢耽误了郡主。”

郁临旋就站在庞淼的身侧,自是将陆长风的那一眼尽收眼底,顿时,脸­色­就不大好了。

可与此同时,­唇­角又冷冷扬了扬。

郁墨夜站在寒玉床边,面对着几人,所以更是不仅将陆长风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将郁临旋的反应收入眼中。

郁临旋的反应,分明就是有些生气,又有些得意。

他看得很清楚,不是那种陆长风得不到的女人,他得到了的得意。

而是一种,小样儿,我就知道你会如此的得意。

他忽然想起方才从香凝宫出来的时候,郁临旋一会儿让庞淼留下陪池轻,一会儿又改变主意让她跟着一起的情景。

当时,他只当是他这个弟弟明明醋劲大,却又故意在他们面前死要面子装大方。

此时,他却觉得,他这个弟弟如此做,还有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等着这一刻吧?

就是让庞淼出现在陆长风的面前,勾起陆长风的回忆,牵动陆长风的心,从而达到左右陆长风思想和行为的目的。

毕竟,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答应娶另一个素味平生的女人,一般男人都做不出来。

好吧,若不是这么多人在,他都要忍不住给这个弟弟竖大拇指了。

对于觊觎庞淼的男人,原本那般小气的一个人,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啊不容易。

看来,这个弟弟跟潇湘云的交情,远比他想象得要深。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4】

大概是听到了陆长风说自己心里有人,这厢英王爷又喘息了起来,甚至还起了咳嗽。

太医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给他。

郁墨夜在边上顺水推舟:“二叔,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但是,前提是,二叔希望自己的儿女都幸福不是吗?既然陆长风心中已经有人,二叔又何必强人所难、­棒­打鸳鸯?二叔也说过,自己曾答应陆长风的亲爹,寻到陆长风后,会对他好,就像是对自己亲生儿子一样,但是,如今二叔的这份照顾,无疑给了陆长风压力,这真的是‘好’吗?”

英王爷接过太医手中的杯盏,啜了一口水,止了咳。

侧首瞥了郁墨夜一眼,“皇上的用意……我懂,但,我的……心情,皇上并不懂……”

语气虚弱,却也明显带着几分不善。

郁墨夜:“……”

真是个老顽固。

将杯盏还给太医,英王爷再度看向陆长风,鼻子里嗤了嗤。

“别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就随便编个由头来骗我……我只是身子不中用了,这里,还是清明得很……”

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头。

“若真的有心上人……你会到现在还不成亲?你的……年纪不小了,都快三十的人了吧?你不急……人家姑娘也会急,也会催你的吧?所以……这种借口……”

“这就是二叔的不对了,怎么能轻易就说人家是推脱的借口呢?”郁墨夜笑着将他的话打断。

“二叔想啊,他只说,自己有心上人了,又没说,为何至今没成亲?没成亲有很多种可能啊,可能对方女子太小,他在等人家长大,又可能是因为对方女子心中暂时还没有他,他在等人家爱上,还有可能对方女子已经嫁人,他此情不渝,深埋对对方的爱,准备孤独一生。”

说完,郁墨夜又转眸看向陆长风,依旧微微笑:“对吧?陆公子。”

他没有半点揶揄陆长风的意思,他只是怕陆长风面对他二叔的质疑,不知如何回答,所以,故意给了他几点提醒。

另外,也顺便帮他在庞淼面前隐晦地表白了一番他的深情。

陆长风亦微微笑,没有做声。

没有做声,也等于未置可否,默认了他所说的。

英王爷却并不以为然。

“那就更不应该了,在我大齐……女子十五岁便可完婚,你……若是因为对方太小,等……人家长大,那人家才十五岁不到,而你……而你都快三十的人,整整大了人家一圈,都能做人家爹了……这种亲怎么能结?而……而若是对方的心中没有你……你在等人家爱上,那……那也不对,爱……是等不来的,你这个年纪……也根本等不起。第……第三种就更不应该了……既然人家已经嫁人,你……你就要学会放手,怎么能为此……为此孤独一生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怎么……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断了……断了自己的后?”

几人皆无语。

郁墨夜更是抬手扶额。

果然与固执的人,没有什么好谈,因为这种人,总能强词夺理捍卫自己自认为的主见。

对于这个男人的执着,陆长风也有些焦头。

他抱拳一揖:“郁叔叔所言极是,长风并非如此,早些年,是因为长风的心思并非在儿女私情上,所以就耽搁了,也就不久前,才遇上心仪的人,对方既不是还未长大,也非心中无我,更……更……”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长风顿了顿,“更不是已经嫁人,长风与她两情相悦,这段时日正在商量着成亲一事来着。”

没办法,只能这样编了。

说实在的,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他亲爹的兄弟,他一下子还真有些缓不过神和接受不过来。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没有父亲,他也深深恨着他的那个父亲。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从那份执念中走了出来,虽然他已经过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是,内心深处对那个从未谋面、甚至不知道是谁的父亲,他终究是没法释怀的。

欺骗了他娘就是欺骗了他娘,负了他娘跟他,便是负了他娘跟他,生前做得出来这些,死后托付给别的男人去寻他、照顾他,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需要。

当然,这些情绪,他并未表现出来。

毕竟,他跟他那个所谓的父亲的种种,跟面前的这个男人无关。

这个男人是好心。

他的亲生父亲抛弃了他娘,抛弃了他,而这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却毕生都在寻他。

如今寻到他,又主动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是何其难得,何其可贵!

或许是从未有过父爱,从不知道父爱为何滋味,所以,他真的很感动。

也很感激。

但是,感动归感动,感激是感激,这并不能让他以娶一个素昧平生、没有一点感情基础的女人为报答。

他的心里早已住了人,已无心再娶别的女人。

何况这个男人如此真心对他,他更加要对他的女儿负责任。

没有爱的娶,注定没有幸福,不能让对方幸福,就是不负责任。

可,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英王爷似乎依旧有些不信。

“是哪家女儿……说来给我听听。”

他微微笑着回道:“郁叔叔不认识的。”

“就算此刻不认识……我也会……会想办法去认识,何况……何况你成亲是大事……我做为……做为父亲的,又……又岂能一无所知?说吧……对方姓甚名谁,是何家千斤?”

固执的男人锲而不舍。

陆长风真的有些崩溃。

正想着该如何回应,蓦地一道清润如珠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来自于门口。

所有人一震。

特别是潇湘云。

随着声音而入的,是一抹娇俏瘦小的身影。

对,来人便是郁书瞳。

疑惑地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看屋中众人,当然,除了没有看潇湘云,虽然潇湘云朝她迎了过来,她依旧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就像他是空气一般。

最后走到陆长风身边,她不解地看着陆长风毕恭毕敬对着她爹抱拳作揖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疑问:“陆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她跟她娘从御花园回来,她娘去太医院前面找花瓶去了,她听到太医院的人说她爹已经回来了,她便迫不及待跑了过来。

她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在。

某人跟她皇兄他们倒是挺快的,竟然跟她就相差这不多时到。

她皇兄在此,她理解的,某人在此,她也能理解,她五哥五嫂在,她同样理解。

只是,陆长风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就他一人站在房中间,恭敬地作着揖,对着她爹,其余人都一副围观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陆长风面露些些意外,似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她。

“舒……”姑娘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陆长风突然想起什么,当即收了回去,喊出来的,变成了“舒瞳。”

与此同时,快速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并伸手攥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握,一边给她暗示,一边开口出了声。

“郁叔叔,她便是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她叫舒瞳。”

全场震惊。

包括潇湘云,也包括英王爷,还包括郁书瞳自己。

这……这……这是唱的哪出呀?

刚想出声相问,又想起他度的那个眼­色­,和攥住她手腕时的一握,虽心中莫名,却觉得一定事出有因。

毕竟陆长风于她,是恩人。

所以,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她选择了先不做声。

当然,虽然她不愿承认,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还带了几分给某人看的私心。

哼!

一瞬寂静后,前方英王爷骤然笑了起来:“哈哈。”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5】这次轮到陆长风怔了。

笑声后,英王爷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原来……原来长风心中的女子是她,早说……早说的话,我……我也不用……浪费那么多口舌了……”

陆长风更加莫名,看看郁书瞳,又看看英王爷。

英王爷显然很欣喜,也很激动,笑着,胸口也急速起伏着。

“这就是……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啊……”

陆长风依旧没懂,“不知郁叔叔……”

边上郁墨夜略带揶揄的声音已经响起:“既已两情相悦,更是在谈婚论嫁,难道还不知书瞳便是当今郡主,是英王爷的女儿?”

陆长风震惊,错愕转眸,难以置信看向郁书瞳,“你……”

郁书瞳这才惊觉过来,自己就这样贸然进来,竟将身份的事给忘了。

顿时窘迫至极,她不好意思地低了脑袋:“我……我并非有意隐瞒陆大哥,主要……主要是……主要是没说到这个上面来……”

陆长风还未做出回应,前方英王爷连说:“没事,没事。”

“不知道身份才说明你们……你们爱得纯粹,现在知……知道身份也不迟……”

场上几人都有些无语。

陆长风更是说不出来的苦。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算是真真体会了一回。

本想自己是身侧这个女人的恩人,让她顺势帮个忙做做戏骗过眼前,对方肯定会愿意配合,谁知……

谁知竟是挖了一个大坑埋了自己,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对方就是英王爷的女儿。

现在怎么办?

郁书瞳其实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看她爹,又看看陆长风。

潇湘云脸­色­本就不大好,自郁书瞳进来直接将他无视后,更加黑得很,后又听闻如此晴天霹雳的消息,简直,简直……

郁墨夜跟郁临旋知道他在忍。

见陆长风依旧攥着郁书瞳的手腕,而郁书瞳又一双眸子懵懂地看着陆长风,潇湘云终于是可忍孰不可忍,彻底爆发。

他大步上前,一把拉过郁书瞳,将她自陆长风身边扯开,自己站于两人中间。

然后转眸看向前方的英王爷,略略一鞠:“英王爷,我可否带书瞳出去单独说几句话?”

未等英王爷回答,郁书瞳已倔强地抽回自己的手。

“我才不要,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潇湘云蹙眉,看着郁书瞳,“就几句,很快。”

明明很生气,口气却隐隐透着几分低声下气。

郁书瞳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态度很坚决:“不要,几句也不要。”

同潇湘云一样,陆长风也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自然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人。

虽看着两人如此先有些莫名,可很快就对两人的关系揣测出了几分。

难怪呢,都赶到太医院来了。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也容易脱身。

方才英王爷将郁书瞳许给他的时候,这位潇湘阁阁主明明对郁书瞳有意,却在旁一直未做声,想必就是见反正他对这门婚事不同意,等着他将事情解决。

那么此刻,他又何须多说?既然这个男人已出头,那他就跟他方才一样,从旁等着就行,等着他将事情解决。

前方英王爷脸沉了几分,出了声。

“阁主……阁主方才也听到了,书瞳跟长风二人是两情相悦,阁……阁主又何必强求?若我……没有记错,当日阁主也并不情愿要我家书瞳……”

毕竟是­精­明世故之人,说话点到即止,说到此处,英王爷又话锋一转。

“再说了,大……大丈夫何患无妻?阁主一表人才,一定会有……更好的缘分……”

潇湘云脸­色­白了白,却还是保持着起码的风度,微微一笑,“两情相悦?”

转眸看向郁书瞳,口气便变得同目光一样灼灼:“当真两情相悦吗?”

见郁书瞳作势就要点头承认,他又先她一步出了声:“随我出去,就说几句话!”

郁书瞳自是依旧不愿意。

潇湘云丢了句:“请英王爷见谅”,便蓦地一倾身,直接霸道强势地将郁书瞳扛了起来。

“啊,”郁书瞳惊呼,“你要做什么?”

潇湘云没有理会她,扛着她转身便往外走。

众人目瞪口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郁书瞳在潇湘云肩上挣扎,并用拳头敲打着他的背。

潇湘云无视。

英王爷也彻底被惹怒了,很激动,胸口起伏,脸­色­通红,哑声吼了句:“放肆!”

本还想再说什么,话还未出口,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与此同时,一股殷红的血泉从口中喷溅而出。

众人大骇。

“二叔!”

“王爷!”

“郁叔叔!”

郁书瞳横在潇湘云的肩上,抬头见到此情景,更是吓得小脸煞白如纸,大叫:“爹,爹!”

“潇湘云,放我下来,我爹吐血了,你这个混蛋,放我下来!”

郁书瞳慌乱嘶吼,眼泪已流了下来。

潇湘云自是也感觉到了不妙,回头,见英王爷如此,脸­色­一变,连忙将郁书瞳放了下来。

郁书瞳刚落地,便红着眼睛愤怒地踢了他一脚,然后快速跑回寒玉床的床榻边,哭着,一脸担心着急。

“爹,爹你怎样了?爹你没事吧?”

潇湘云已顾不上被郁书瞳踢得生疼的脚踝,凝眉看着这一切,心里早已滋味不明。

太医拿了帕子给英王爷,一脸凝重,“王爷不能再受刺激了,也不能再说话了,必须休息,必须。”

见英王爷状况的确非常不好,郁墨夜也转眸看向众人:“今日就这样吧,未了的事等英王爷身体稍微好点再说,大家先退下吧。”

几人只得遵命。

英王爷喘息着,拉了郁墨夜的手:“让长……长风住……住宫里。”

郁墨夜看看陆长风,又看看潇湘云。

其实是有些为难的,但是,此刻这个男人这个样子,他自是也不能拒绝。

遂只得笑着拍了拍英王爷的手背,“二叔放心,朕会安排好。”

英王爷这才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松了郁墨夜的手,在太医的搀扶下缓缓躺了下去。

饶是如此,一双眸子还是舍不得离开陆长风。

几人行礼退了出去。

陆长风最先转身,瞥了庞淼一眼,走在最前面。

郁临旋跟庞淼走在后面,见潇湘云还站在那里,郁临旋又走过去用胳膊撞了撞他,示意先出去。

潇湘云这才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几人来到院子里并没有立即离开,都等在那里。

但是,很奇怪,明明相识的四人,至少陆长风、郁临旋、庞淼三人熟识,却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庞淼先勾起­唇­角打破了沉默。

“陆大哥几时跟书瞳认识的?”

陆长风本想道明原委,感受到两个男人不善的目光,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微微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然后戛然而止,就不再多说了。

果然,潇湘云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见他如此回答,庞淼也不好再问。

这时,郁墨夜也自厢房里走了出来。

“陆公子也看到了,英王爷情况很不好,既然他想陆公子住在宫中,朕现在便命人给陆公子安排住处。”

陆长风对着郁墨夜微微一鞠。

“多谢皇上,别的住处就算了,请皇上就在太医院里给我就近安排一间厢房吧。”

就太医院里,就近?

几人一怔。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6】

潇湘云更是抿紧了薄­唇­。

郁墨夜看着几人反应,笑道:“这怎么成?哪有客人来朕的皇宫,朕将其安排在太医院住着的,这传出去,岂不是被世人笑话?陆公子放心,皇宫里有很多用来接待贵客的宫殿。”

陆长风还是不愿。

“没关系,郁叔叔是我父亲的兄弟,待我又情深义重,他就如同我的亲人一般,为了照顾亲人,我住在太医院里,就算传出去,天下人也定然会理解的。”

为了照顾亲人?

郁临旋跟潇湘云互相看了看。

这攀亲的速度也真真是快啊。

只是,也不知道是真的照顾亲人,还是照顾某人?

话已至此,郁墨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应允。

遂吩咐了太医院里的人,带陆长风去厢房。

陆长风走后,郁墨夜招呼三人,“我们也走吧。”

潇湘云回头看了看英王爷的那间房,郁墨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慢慢来。”

一行四人往外走。

郁临旋最先忍不住抱怨:“那个陆长风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时破坏我跟庞淼,今日又跑来破坏潇湘云跟书瞳。”

郁墨夜笑笑,甚是公道地替陆长风说了句:“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一切都是二叔的意思。”

郁临旋却不这样认为。

“但是,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啊,刚开始倒是态度坚决,说自己心里有人,不接受这门婚事,后来得知书瞳便是二叔的女儿后,他竟然就不做声了,既不同意,也不解释,更不拒绝,他几个意思啊?”

郁墨夜看看郁临旋义愤填膺的样子,又看看潇湘云。

潇湘云一直沉默着,薄­唇­抿得死紧。

难得见这两个男人如此,特别是一向温润随和、张弛有度的潇湘阁阁主,会今日这般,他更是觉得稀罕得很。

这个男人方才甚至当着他的面,最厉害的是,竟然当着郁书瞳她爹的面,就直接将郁书瞳给扛走了。

想到这些,便起了几分坏心,他笑着回郁临旋道:“人家能有什么意思?既然最初态度坚决,不娶二叔的女儿,后来得知书瞳是二叔的女儿,就变了态度,那就说明,他们两个可能真的两情相悦。”

“不可能!”郁临旋跟潇湘云异口同声。

连口气都是一样的笃定。

郁墨夜跟庞淼皆是一怔,看向两人,“为何?”

“因为陆长风心里的人不是书瞳。”郁临旋道。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潇湘云的声音跟他的声音就前脚后脚、几乎同时响起。

“因为书瞳心里的人不是陆长风。”

再次见证神一致,郁墨夜怔了一瞬,便“嗤”地笑了。

他自是明白这两个男人的意思。

郁临旋说,陆长风心里的人不是书瞳,他的意思是,陆长风心里装着的,是庞淼。

而潇湘云说,书瞳心里的人不是陆长风,因为他笃定,书瞳爱的还是他。

“既然你们都那般笃定,那么还担心什么呢?只要不牵扯情感,任何事情都好办。”

潇湘云叹了一口气,“问题是,现在书瞳根本一句话都不听我解释,而且,英王爷病情又如此之重。”

“嗯,”郁墨夜敛了笑意,点点头,面露凝重,“的确现在这个最麻烦。方才我跟书瞳说,我有话跟她说,让她随我出来一下,怎么说我也是帝王,而且还是她信赖的哥哥,结果都被她拒绝了,她应该是察觉出了我的用意。如果她一直守在我二叔身边,不出来,还真没办法。”

“那就­干­脆来个直接的。”郁临旋建议道。

“什么直接的?”

“既然书瞳不出来,那就只能潇湘云找进去,就直接当着二叔的面跟书瞳解释好了,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不定二叔一听,这般为书瞳出气,继而对潇湘云刮目相看。”

“不行。”郁墨夜当即否定。

“二叔太过固执,一门心思扑在自己儿子身上,一心想成全书瞳跟他儿子,如今病情又这般恶劣,怕是潇湘云跑进去一刺激,没让二叔刮目相看,反倒让他病情加重。”

“这倒是。”郁临旋轻叹。

潇湘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现在就只能等吗?”

郁临旋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很有办法吗?当时我跟庞淼的时候,你是既有主见,又会擅自做主,道理也是一套一套,俨然就像个情圣一般,怎么摊在自己头上,就不行了?”

庞淼无语。

两颊微热地碰了碰郁临旋胳膊,示意他不要说。

当日潇湘云的确很有主见,运筹帷幄,在郁临旋让他带着她离开的时候,潇湘云自己做主,反将她带回了天明寨,才让她明白了郁临旋的一片真心。

可,人家这是在帮他们俩,他怎么可以这样揶揄人家?

而且,人家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说这些话作甚?

见她如此,郁临旋笑了:“没事,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我跟潇湘云的相处方式。”

庞淼想想也是。

这两个男人在一起,互损是常态,不幸灾乐祸已经很不容易。

当然,她也深知,他们的交情有多深。

潇湘云也果然不以为意,当即就回了他一句:“就是因为摊在自己头上,所以不行,你难道没有听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我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们。”郁墨夜忽然出声。

“谁?”三人同时相问。

“我二婶。”

“她?”

“嗯,你们想,她是书瞳的娘,书瞳不仅听她的话,也信任她,如果她想要让书瞳去办点什么事,书瞳肯定会答应,譬如故意让书瞳去她住的房间拿点什么之类的,如此一来,不是就有机会单独跟书瞳解释了。”

三人一听,都觉此法不错,却都担心,此人会帮吗?

“会的,二婶人特别好,通情达理,为了书瞳的幸福,她更是会愿意。”

“那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就只能由皇兄去完成了。”郁临旋笑道。

“不然呢?”郁墨夜挑眉。

本来就只能他去。

“你们先去凉亭坐着等一下,我这就去找二婶,正好她现在没跟我二叔和书瞳一起。”

******

郁墨夜来到太医院给英王妃安排的厢房时,­妇­人正坐在房中桌案的边上,眉目低敛、安静地打理着一瓶花枝。

“二婶跟二叔的感情真的是羡煞旁人,都已老夫老妻,却能几十年如一日,感情只深不减,二叔卧病,二婶便千里迢迢赶来京城照顾,还每日那般细心地Сhā一瓶新鲜的花枝放二叔床头,真是让人眼红啊。”

­妇­人闻声回头。

见是郁墨夜,连忙放了手中花瓶,起身行礼。

“皇上谬赞了,既是夫妻,自是要相互照顾、相互扶持,比起这些年,我未能帮王爷添得一男半女,王爷依旧待我如初,我只是散步的时候,顺手在皇上的御花园摘几支鲜花,借花献佛,根本不值一提。”

郁墨夜没想到她会这时提自己不能生育之事,上前对她虚虚一扶:“二婶不必多礼。”

“皇上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妇­人问道。

“的确有件事想麻烦二婶。”

“皇上见外了,怎能用麻烦二字呢?皇上有何吩咐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定竭尽全力。”

“谢二婶,其实就是书瞳她……”

郁墨夜的话还未说完,门口骤然跑进来一个太医,一脸慌张急切。

“英王妃,不好了……”

气喘吁吁说了一半,这才发现郁墨夜在,连忙行礼,被郁墨夜扬袖止了,“快说什么不好了?”

“英王爷,英王爷他……又发病了,且,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严重。”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7】

郁墨夜脸­色­一变,转身便往外走。

可走了两步,感觉身后没动静,回头,见英王妃还脸­色­苍白地怔在那里,他低低一叹,宽慰道:“二婶不用担心,二叔会没事的,朕今日也带回了太医要的那味药,太医已经在配制,二叔会好起来的。”

英王妃这才回过神来,牵起­唇­角勉力笑了笑,随着郁墨夜一起出了门。

凉亭里潇湘云、郁临旋、庞淼三人还等在那里,见郁墨夜跟英王妃一脸急­色­、匆匆而来,三人都站了起来。

“走,二叔情况不好,却看看二叔。”

郁墨夜脚步未停,从凉亭边上经过。

三人闻言亦变了脸­色­,互相看了看,快速下了凉亭,跟在郁墨夜和英王妃的后面。

厢房里,婢女端着铜盆,拿着布帕,进进出出。

英王爷靠在寒玉床上,还在咳血,边上两个太医正给他顺气和探脉,郁书瞳蹲在床边上,一脸担忧地看着,眼泪吧嗒吧嗒直流。

陆长风也已经在了,就站在房中,忧目看着这一切。

郁墨夜一行五人进来,屋里的人,除了英王爷跟已经急傻的郁书瞳,其余人都准备行礼,郁墨夜说在了前头:“无需多礼。”

然后便快步走过去,询问太医:“情况如何?”

探脉的那个太医眉心紧锁,又凝神静探了片刻,才起身,对着郁墨夜抱拳一鞠:“启禀皇上,英王爷的脉象非常奇怪。”

众人一怔。

郁墨夜拧眉:“如何奇怪?”

“像是中毒之症。”太医回道。

中毒?

众人震惊。

就连失魂落魄的郁书瞳也红着眼睛回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郁临旋更是快步上前,径直探上了英王爷的手腕。

这厢太医还在跟郁墨夜禀报:“今晨探脉搏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症状。”

此时,郁临旋也已惊呼出声:“真的是中毒。”

“可知是何毒?”郁墨夜看向还在咳血,却轻阖着眼睛,已经明显体力不济的英王爷,面­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郁临旋摇头,看向太医。

太医亦黯然地摇了摇头,“恕微臣无能。”

郁书瞳闻言,眼泪更是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她抓着英王爷的手,哽噎着:“爹,爹……”

睨着她的样子,潇湘云心疼不已,举步走过去。

见他过来,郁临旋朝边上让了让。

他上前,看着郁书瞳,薄­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探上英王爷的腕。

时徐时疾的脉搏入指腹,的确是中毒。

郁书瞳没看他,一边抹泪,一边回头问向郁墨夜,“怎么好好的会中毒呢?”

郁墨夜没做声,面­色­冷峻。

是啊,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这也是他关心的问题。

竟然在他的太医院里中毒,他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自进宫那日起,无论是看病的太医,还是伺候的婢女,他都是派的专人,一切吃穿用的亦是专人专项负责。

怎会中毒?

是谁?

竟如此嚣张。

见潇湘云也探了脉,他又问道:“可探出什么没有?”

潇湘云眉心微拢:“虽不知是何毒,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英王爷是慢­性­中毒。”

慢­性­中毒?

众人一怔,潇湘云继续道:“所谓慢­性­中毒,就是一个毒­性­积累的过程,每日中一点点,可能脉象看不出,达到了一定程度,毒发才显现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天天荼毒?”郁墨夜难以置信。

“嗯,”潇湘云点头,“是的。”

众人惊骇。

这时,英王爷缓缓睁开眼睛。

“爹,爹你感觉怎么样?”郁书瞳一直蹲在窗边,抓着英王爷的手,泪流满面。

英王爷苍白着脸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说自己没事,让她不要担心,还是说自己感觉不好,情况不妙。

然后,便见他艰难地伸出另一手,颤抖地朝着一个方向。

众人怔了怔,循着他所伸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英王妃和陆长风。

“二婶,二叔叫你呢。”

不知是不是被中毒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还是太过忧急已经慌乱到了无措,英王妃失神地站在那里,忘了动,忘了反应,脸­色­很不好。

直到郁书瞳唤了一声“娘”,对方这才怔怔回过神。

却依旧没有拾步上前,而是眸子缓慢地转,看向身侧的陆长风。

哑声开口:“你爹唤的人是你。”

啊!

所有人惊错,全都难以置信看向她。

你爹?

她跟陆长风说,英王爷是他爹?

如此看来,她

她知道了陆长风的身世?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瞒着她了呀。

陆长风跟郁书瞳亦是错愕,所不同的是,他们并未多想,而是以为英王妃会这般说,是因为英王爷要他们两人成亲,一个女婿半个儿,自然就称之为他爹了。

陆长风有些为难。

做为故人的儿子,他上前也无可厚非,可是,他特别担心,这个男人又乱点鸳鸯谱,强行让他娶郁书瞳。

此次情况不同方才,如今不仅病情严重,还中毒在身,一个不顺意,万一就……

他承认,郁书瞳的确很可爱,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方才那个时候之所以故意静观其变,不解释自己其实是拿郁书瞳来顶包,等着潇湘云来解决此事。

除了因为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潇湘云先袖手旁观了他一局,他便也袖手旁观潇湘云一局。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急急潇湘云。

从郁书瞳对潇湘云的表现来看,这个男人肯定是惹郁书瞳生气了的,顺道替郁书瞳出出这口气,他又何乐而不为?

可是现在……

他抬眸瞥了潇湘云一眼,拾步正欲走过去,边上忽然有人“噗”的一声,有温热溅在他的侧脸上,他本能地抬手一抚。

殷红入眼,他瞳孔一敛。

是血。

与此同时,有人惊呼:“二婶。”

“英王妃。”

眼前身影一晃,是一掠而过的郁墨夜,下一瞬,郁墨夜便已经将英王妃扶住。

同英王爷方才一样,粘稠的血泉从英王妃的口中汩汩流出来。

所有人都吓住了,包括还吃力伸着手的英王爷。

郁书瞳见状,小脸血­色­全无,起身跑了过来,哭道:“娘,娘,你怎么也这样?”

郁墨夜蹙眉,抬眼一扫太医、郁临旋潇湘云:“快,快看看什么情况?”

郁临旋离得最近,连忙过来探脉。

同样的脉息入手,郁临旋眸光敛了敛,“二婶跟二叔中的是同一种毒。”

郁墨夜闻言,脸­色­非常难看,沉声喊向门口,“来人!”

他倒要看看是谁那般胆大包天,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谋害老王爷夫妻二人。

有禁卫闻声而入。

他刚准备吩咐两人去查,手背蓦地一重,是英王妃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疑惑转眸。

英王妃喘息着,嘴角一抹殷红刺目,她在笑,又想说话,嘴巴张着,进气多,出气少,好不容易才喘出一句话来。

“对……对不起,辜负了……皇上一片好心,我唯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就是书瞳,日后,日后书瞳就拜托给……皇上了。”

郁书瞳闻言,哭得更甚,上气不接下气,“娘……我不要娘瞎说,我要娘好好的……”

郁墨夜却是瞳孔微敛,细细思忖起他二婶的这句话来……

为何道歉?为何要说对不起?为何说辜负?

一个想法猛地跃入脑中,他浑身一震,愕然抬眼,难以置信看向怀中这个就算吐血,依旧笑得一脸雍容平和的女人。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8】

“二婶,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不想这样猜测,他也希望自己的猜测不对。

英王妃却非常平静地自己开了口:“不错,是我,是我下的毒。”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不大的厢房内炸响,所有人惊错。

郁书瞳更是脚下一软,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娘,你说什么?”

英王妃强撑着自郁墨夜的倚靠中站好,伸手扶了郁书瞳,“扶娘去椅子上坐下……”

郁书瞳连忙搀了她的胳膊,郁临旋因为探脉本就在英王妃的近旁,也一起搭了手。

两人将英王妃扶到房中的一张软椅上坐下。

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英王妃缓缓转眸,看向寒玉床上同样虚弱至极、却一脸震惊、一脸难以置信、一脸完全接受不了的男人。

“恭喜王爷得偿所愿……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几人一震。

郁书瞳跟陆长风更是错愕转眸,一脸震惊和疑问。

亲生儿子?

谁是他的亲生儿子?

陆长风猛地意识过来什么,脸­色­大变,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看着寒玉床上的男人。

男人看着英王妃,忽然眸­色­一痛,歪头侧到床边,呕出一口血来。

“王爷。”

边上太医上前,却被他扬手止了,就拿自己的袖襟抹了一把­唇­角,他气喘吁吁靠躺回去。

“你……几时知道的?”他问向英王妃。

“王爷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英王妃不答反问。

英王爷没有做声。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隐瞒一辈子,但是,至少目前,他是没准备告诉她。

见他沉默,英王妃垂眸弯了弯­唇­,沧桑落寞。

“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要隐瞒我一辈子,王爷……王爷就没法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父子相认?”

英王爷看看陆长风,依旧抿­唇­不做声。

他当然知道。

所以,他编了一个故事骗陆长风说,他是他一个已故好兄弟的儿子。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已知道。

而且,还因此对他荼毒。

这是有多恨,才让她平素如此贤淑平和的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举措?

“这些年……瞒着你,是我不对,我……”

“现在说这些已经无益……”英王妃微喘着将他未完的话打断,“实话跟王爷说……我跟王爷中的这毒,没有……没有解药,我们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王爷……王爷还是赶快……赶快跟……跟儿子相认吧,了却今生……今生最后一个心愿,不然,不然,我想……王爷也会死不瞑目的……”

众人骇然,一个一个还未从英王妃荼毒这份惊错中缓过神来。

英王爷再次看向陆长风。

陆长风面­色­煞白,喉结颤动,一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好半天,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是我爹?”

声音沙哑,语气相当奇怪,与其说奇怪,倒不如说复杂。

几分不确定,几分难以相信,还透着几分伤痛,几分好笑,几分自嘲。

唯独没有惊喜。

一丝惊喜都没有。

英王爷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音。

他悲哀地发现,这一刻,他竟然连说一个“是”的勇气都没有。

陆长风便笑了,嗤笑出声。

这样的情景,又何须对方回答?事实已摆在面前。

难怪啊难怪。

难怪非要寻到他,难怪让郁墨夜传信给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让他来京城。

难怪在香凝宫得知他是陆长风的那一刻,那般激动,以致病情发作。

最重要的,难怪如此执着地想要将郁书瞳嫁给他?

英王爷一生无儿女,唯一的掌上明珠,是当年先帝之女过继给他的,这已不是秘密。

所以,无脸认他这个儿子,就想法设法让他成为他的女婿,这样一来,同样叫他一声爹,是这样吗?

可惜呀,他还真的不稀罕。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先皇,后来,知道不是后,他也想过无数遍,做过种种猜测。

猜测他的父亲是谁,那个骗了他娘,毁了他娘一生,也毁了他一生的男人是谁?

他想过那个男人肯定已经死了,不然,为何他娘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都未出现。

也想过那个男人或许还活着,那么,这辈子他们还会不会遇上,遇上会是怎样的情境?

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男人,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此刻内心的复杂,或许他自己都无法彻底说明白,只知道,很强烈,无以名状。

其实若要说恨,他已经没有了,曾经是恨的,从小恨到大,恨了许多许多年。

但自从那次变故之后,他已经走出来了,已经不恨了。

然而,不恨并不是表示他就能原谅,他就能释怀。

他实在无法突然对这样一个影响他和他娘一生的男人叫一声“爹”出来。

他需要父亲的时候,没有,那么,以后,他就不需要了。

他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这些恩恩怨怨跟他无关。

默然转身,他拾步往外走。

所有人都看着他,屋中一片寂静。

英王爷闭了闭眼,两滴浑浊的泪顺着眼角溢出。

他知道,他就知道会这样。

就算那日郁墨夜没有跟他谈这些问题,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个儿子一定不会原谅他。

可是,他能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是他亏欠他的,亏欠他们娘俩的。

想想他这辈子欠的人真多,屋中这个给他下毒的女人,伴随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女人,他又何曾不亏欠于她?

所以,罢了,她给他下毒,是他活该。

儿子不认,也是他活该。

这厢,郁墨夜见陆长风径直出了门,皱了皱眉,转身跟了出去。

屋中依旧一片静谧,所有人都生息全无。

郁书瞳也不哭了,就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定定地望着一处,毫无神采,整个人就像是傻掉了一般,一动不动。

潇湘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站到她身后的旁边,却并未有其他举措,只让自己跟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怕她站不住。

其实,郁书瞳是真的有些双腿发软。

这种感觉就如同那日在培训堂门口,听到金如意说,自己跟潇湘云婚约还在,已是潇湘云的女人,并准备自杀,被潇湘云救下,吻她的那一幕时一样,就像是在做梦,就像是被噩梦所缠,就像是自己踩在棉絮上,怎么的,都使不上一丝力气。

她不知道陆长风为何突然就成了她爹的亲生儿子,做为她来说,并非不能接受这些。

她甚至觉得她爹有个自己的儿子,挺好,她还可以有个大哥。

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娘受到的伤害,以及她娘又用了这种极端的报复手段,报复了自己和她爹。

这些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真的无法承受,就像是天轰然塌了一般。

她要怎么办?

这些年,她爹她娘就是她所有的依靠,是她避风的港湾,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

她不能没有他们,不能。

她不要她爹死,也不要她娘死。

他们平时不是都好好的吗?从记事起,她就觉得她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无论是父亲,还是丈夫,她同样也觉得她娘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无论是娘亲,还是妻子。

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多年如一日,他们甚至都未红过脸。

他们那么好那么好,怎就走到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不行,她不要他们死。

转身,她“扑通”一声跪在英王妃的面前,还未开口,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漫出眼眶。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29】“娘,你下的什么毒?你有解药的对不对?你方才也说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既然放心不下我,为何要丢下我一人?能不能将解药拿出来?能不能快点将解药拿出来?”

郁书瞳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急得晃着自己的身子,一副下一刻就要崩溃的模样。

潇湘云眉心微拢,抿起薄­唇­。

英王妃苍白着脸摇头,“瞳儿……对不起,为娘没有……没有解药。”

“娘骗人!”郁书瞳嘶吼,哽咽得就像是要断气了一般,“娘一直在骗我,娘说过,最爱我和爹了,结果,给爹下毒,给自己下毒,丢下我一人,娘就是这样爱我们的吗?没有你们,我怎么办?我也活不下去……”

“瞳儿……不要说傻话,你已经长大了……你要有自己的担当,你要……学会承受,学会接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要我不要!”郁书瞳哭着摇头,“我不要学会这些,我学不了,我做不到,我永远都做不到……”

看着郁书瞳悲伤至极、也崩溃至极的模样,潇湘云一颗心疼得厉害。

终于抑制不住,他上前,轻轻捏了捏她因为哭泣颤抖的双肩。

却不想被她一手臂挥开,“别碰我!”

潇湘云面­色­滞了滞,此时这般情境,又不能强来,只得后退一步,站在边上。

郁书瞳还在求她娘。

“娘,你就看在瞳儿的面子上,将解药拿出来好不好?就算,就算没有解药,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毒?那毒叫什么名字?太医在,五哥也会医,他们说不定能有办法,太医院里奇珍异草、各种药都有,说不定就能配到解药,就算太医院没有,还有,还有……”

她抬头,红着眼睛看了一眼潇湘云,“还有阁主在,潇湘阁遍布天下,一定能找到解药,只要娘将毒的名字说出来就行,这个要求,可以满足我吗?”

潇湘云抿了抿­唇­。

难得被她需要了一回,一时间竟心神荡漾。

连忙跟着附和:“是,只要王妃将毒的名字说出来,潇湘阁定然可以寻到解药。”

郁书瞳又看了他一眼。

英王妃摇头,“没用的……此毒一旦发作,我们……我们是坚持到天黑都坚持不到的,就算……就算知道了名字,就算潇湘阁能寻到……寻到解药,也来不及了……”

闻言,郁书瞳再次哭出声来:“那……那怎么办,怎么办?”

英王爷就躺在寒玉床上,一直没有做声,双目轻阖,嘴角一抹血渍殷红刺目,若不是浑身在抽搐,还真的会让人以为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英王妃转眸看向郁临旋,虚弱道:“五王爷去……去跟皇上说一声,我……我跟王爷活不过……活不过半个时辰了,让他……让他进来,我……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他说……”

郁临旋面­色­凝重,没有做声,转身就出了门。

半个时辰?

活不过半个时辰?

郁书瞳脑中一嗡,一片空白。

没多久,郁墨夜就跟着郁临旋一起回来了。

英王妃看看两人身后,并未见到其他人,眸­色­微微一黯,没有做声。

郁墨夜大步走上前来,“二婶有什么话?是关于解毒的吗?”

英王妃摇摇头,“毒……已经没办法了……”

郁墨夜面­色­一滞:“那二婶想要说什么?”

英王妃喘息,捂着自己的胸口,额头上大汗淋漓,“我……我此刻有些难受,请皇上……皇上稍等……”

睨着夫妻二人的样子,一人似乎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一人又难受成这样,郁墨夜也终是沉不住了,大声道:“太医、老五、阁主,你们都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郁临旋跟潇湘云没有做声,两个太医就直接“扑通”跪到了地上。

虽什么都未说,却意思很明显。

不是不想办法,是没有办法。

一室安静,也一室冷凝。

忽然有脚步声自门口响了起来,一步一步入内,众人循声望去。

赫然是去而复返的陆长风。

众人怔住。

陆长风走得比较慢,脚步有些虚浮,在大家的注视下,一直未停,径直往前。

两个跪在地上的太医朝边上让了让。

一直走到寒玉床边上,他才站定,然后就长身玉立在那里,看着榻上躺着的男人。

因为他是背对着大家,所以,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好一会儿都一动未动。

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缓缓蹲了下去,有些犹豫地、一点一点伸出手,握住男人放在被褥上的,已经苍老得如同枯枝的手。

男人原本是阖着眼睛的,感觉到手背上的力量和温度,缓缓睁开眼睛。

见到是陆长风,男人浑浊黯淡的眼骤然一亮。

震惊、难以置信、惊喜一一从眼底掠过,男人看着他,身子更加抽搐得厉害,一股腥甜直直朝喉咙里一冲。

男人眸­色­一痛,想忍住的,终是没忍住,只得紧紧闭住嘴,饶是如此,殷红的鲜血还是从嘴角流了出来。

陆长风慌急唤道:“爹……你怎样?”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0】话一出口,陆长风自己愣了。

何止是他,英王爷更是震住,震住的,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英王爷激动地反手将他的手背裹住,哽噎道:“长风……”

因为原本是闭嘴忍血的,如此一张口,积在口中的鲜血便汩汩而出。

陆长风吓住了,“别,爹别说话,不要说话……”

英王爷便像个听话的孩子,不再说话,但是,苍白的眼角眉梢却都蓄满笑意,那种慈祥的笑意,那种满足的笑意。

场中几人互相看了看。

或许这是今日这场变故中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吧,陆长风终于认了这个亲爹。

几人担忧地看向英王妃,果然便看到英王妃捂住胸口呕血的模样。

“二婶。”郁墨夜上前。

英王妃直接用手背揩了揩­唇­边的血,虚弱地笑:“我没事……趁我还有……还有最后一丝力气,还……还能说话,我要……我要将该说的……说了……”

英王妃的话落,全场再次寂下。

陆长风也转眸过来看向她。

英王妃牵牵­唇­角,目光在父子二人交握的两手上微顿,然后,看向寒玉床上此刻也朝她看过来的男人,只一眼,她又将视线投向陆长风,最后才收了回来,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王爷不是问……我何时知道的吗?其实……其实也没有知道太久,就是……前几日……”

英王妃说几字,喘半天。

郁墨夜眸光敛了敛,­干­脆替她讲:“前几日?是不是也是跟二叔一样,听到了朕跟皇后的谈话?”

“没……”英王妃摇头,“不是,我是听……听王爷自己说的。”

众人一怔,英王爷更是不可置信,他,几时说的?

见他一脸惊讶的样子,英王妃又苦涩地弯了弯­唇­,“当然,王爷……都骗了我一辈子,瞒了我……一辈子,同我做戏了一辈子,又岂会岂会轻易跟我讲这些?”

“那是?”

“王爷可能自己不知道……这段时日,王爷一直……一直说梦话,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所以……所以,王爷每次说的……都离不开陆公子,不对,应该叫长风公子,都离不开长风公子呣子二人……”

“王爷在梦中……忏悔着自己的行为……诉说着对他们……他们呣子二人的思念……有一次,我甚至听到王爷在梦里哭……”

众人都很意外,他们守口如瓶的东西竟然是英王爷自己的梦话给说了出去。

陆长风微微抿了­唇­。

听到这里,若说他心里没有起伏,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想到他的这个父亲这些年也背负了这么多。

能让一个相依相伴多年的妻子,做出荼毒陷害之事,说明妻子的心中真的恨了。

而如此恨,也说明他的这个父亲心里是有他和他娘的,且还念念不忘,不然,对方也不会如此恨。

这也是他决定跟这个父亲相认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听到说,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半个时辰可活了。

人死不能复生,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他怕自己日后追悔。

只是,多多少少,他的心里又是有些愧疚的,对这个叫英王妃的女人的愧疚。

毕竟她是无辜的,他爹和他娘的恩怨跟她无关,她却赔上了一生的幸福和自己的­性­命。

“知道……我是如何下得毒吗?”英王妃的声音还在继续。

全场鸦雀无声。

“就在每日采摘的花枝里……我在花蕊里撒上少量的毒……摆在他床头……”

众人震惊。

原来如此。

郁墨夜忽然想起什么,侧首递了一个眼神给郁临旋。

郁临旋怔了怔,会意,转身便往外走。

“没用了,”英王妃似是知道郁墨夜是让郁临旋去她的寝房,研究一下她今日刚摘的那瓶花枝一样,当即就出了声,“已经来不及了……”

郁临旋还是去了,她也没有阻拦,任由了他,声音继续。

“王爷也莫要怪……怪我,我被王爷……蒙在鼓里蒙了一辈子,我以为……自己是王爷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却不曾想,王爷……王爷从未爱过我……心中,王爷的心中自始至终……都装着另一个……另一个女人,所以……这是,这是王爷欠我的。”

“另外,那个女人不是已……已不在人世了吗?王爷……王爷认儿子的心愿也已经了却……想必原本也是想要……追随长风公子他娘而去的吧?”

英王爷没有做声。

如她所说,这辈子,他的确欠她。

这厢,英王妃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边上郁墨夜跟潇湘云见状,连忙一左一右将其扶住。

英王妃也未拒绝,拾步往前走。

两人便搀扶着她,一直走到男人的床榻边上。

陆长风见她如此,连忙起身让到了边上。

她歪头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四目相凝的那一个瞬间,她感觉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她年华正好,那时,他意气风发。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英王妃将手伸进袖中,缓缓掏出一颗什么东西,很鲜艳的颜­色­。

众人看过去,只见她颤抖着、慢慢剥开,原来是一颗糖,外面裹的糖衣是红黄相间的彩纸,很漂亮。

“还记得……我们大婚那夜,原本要喝合卺酒的……王爷说,酒对身体不好,没让我喝……王爷当时就拿了一颗糖果……剥开,含在嘴里……喂给我,王爷说……酒会让人糊涂,而糖果,只会让人甜蜜……”

英王妃微微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眼角眉梢都是绵长的笑意。

片刻之后,她收了神,又开口继续道:“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吧,今日……我便……我便将这颗……让我一辈子都沉浸在自己假想的甜蜜中的糖果……还给王爷……”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1】执起那颗糖果缓缓送入口中。

糖衣彩纸飘落于地,英王妃一点一点艰难地俯下身,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吻上英王爷苍白颤抖的­唇­。

睫毛闪动,英王妃轻轻阖上眼,似是最后再贪恋着对方的气息,片刻之后,撬开对方的­唇­齿,将口中的那颗糖果,送入他的口中。

然后,缓缓起身,因为已经体力不支,脚下一软,好在郁墨夜跟潇湘云就在边上,同时将她扶住。

“还有……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事要说……”英王妃徐徐抬眼,看向郁墨夜。

“嗯,二婶请讲。”

英王妃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就如同失了灵魂一般,怔怔痴痴的郁书瞳,又缓缓转眸,看向陆长风。

“瞳儿不能……不能嫁与……长风公子……”

所有人一震。

当然,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三人。

一个潇湘云,一个陆长风,一个英王爷。

所有人都看着英王妃,等着她继续。

她喘息了片刻,接着道:“因为……因为他们是堂兄妹,那是……是……乱­仑­。”

陆长风怔了怔,对哦,他竟都没想到这一点。

传闻不是说郁书瞳是先帝的女儿吗?他又是英王爷的儿子,英王爷跟先帝是兄弟,所以,他跟郁书瞳就是堂兄妹,要他们结为夫妻,可不就是有违伦常。

郁墨夜、潇湘云、庞淼都没有做声。

因为英王爷已经跟他们讲过郁书瞳真正的身世。

英王爷咽下口中糖果出了声:“我又没糊涂……如果是这样,我……我又怎会做出如此决定?自然是很清……很清楚他们两人并非……并非堂兄妹,我才……”

“二叔。”

“王爷。”

郁墨夜和潇湘云同时出声,将他的话打断。

潇湘云更是担忧地看向失魂落魄跪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的郁书瞳。

郁墨夜跟潇湘云的心思一样,生怕英王爷将郁书瞳的身世就这样道出来。

今日的变故已经太多了,桩桩都是这个丫头承受不住的。

不能再刺激她了。

好在英王爷一向极宠郁书瞳,被两人一阻止,当即就噤了声。

英王妃却笑了。

“王爷是不是……想说,瞳儿并非先帝之女,亲生父亲是侍卫?”

一句话骤然问出来,郁墨夜跟潇湘云脸­色­一变,想阻止都未来得及。

两人都皱了眉,看了看郁书瞳。

好在那丫头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什么反应。

陆长风却甚是震惊。

传闻郁书瞳是先帝跟一宫女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侍卫跟宫女的?

英王妃的声音继续:“其实不是,真正的事实是,瞳儿……瞳儿就是先帝之女,千真……万确!”

几人一震,皆有些懵。

什么情况?

一会儿是,一会儿又不是,一会儿又是,一会儿是侍卫的,一会儿是先帝的,到底是谁的?

“你们有所不知,当年……当年先帝将瞳儿过继给我们的时候,单独……单独召见过我的,先帝……先帝跟我说,瞳儿……瞳儿的确是他给了一个宫女一朝雨露所得……但是,他会找个途径,放消息……给王爷,让王爷以为瞳儿并非他的女儿,而是……而是一个侍卫的……”

众人愣住,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英王妃自是了然他们的疑惑,弯了弯­唇­。

“当时,我……同你们一样,不解,我问先帝……为何要如此?先帝说,因为……因为他跟王爷之间的关系……是有些微妙的,王爷心里对他…也定然是有意见的,如果……如果是他的女儿,恐王爷会因为……自己跟他的关系,不善待,所以……所以另外编了个凄惨身世。”

“而至于为何又告诉我真相,先帝说……先帝说,原因是一样的,同样是为了让我能善待瞳儿……毕竟是帝王,擅于掌控人心、深谙帝王之术,对于我跟王爷……他便用了两种方式……”

“我跟他说,我一定……一定会善待瞳儿,他问我,朕如何信你?当时……当时先帝视王爷为最大威胁……形势对王爷极其不利,为了……为了让他相信,我……”

说到这里,英王妃顿了顿,垂眸静默,似是有些犹豫。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罢了,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无妨。”

“为了让他相信,我……我跟他承诺并保证,一定……一定视瞳儿为己出,而且,当着他的面,食下了……食下了绝子药……”

啊!

全场震惊。

包括躺在寒玉床上的男人。

英王妃黯然笑着,“所以,跟王爷成亲后的最初……的确是我没能怀上孩子,后来,是我……是我再也不可能怀上孩子……”

屋里几人都缓不过神,真的太震惊了。

原来,原来这些年他们膝下无子竟是这个原因。

竟然是自己食下了绝子药。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

“二婶……”

郁墨夜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那一刻,好心疼好心疼这个女人。

原来,这个女人为他二叔竟然默默付出和承受了那么多。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2】英王妃却显得很云淡风轻。

忽的想起什么,“对了,你们……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可以去跟当年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确认,据说……据说,刘公公在皇陵给先帝守墓,尚……尚在人世。当年……当年先帝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刘公公在场,绝子药……我也是让他去帮我拿的……”

“你为何从未告诉我这些?”英王爷显得很激动,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陆长风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英王妃笑笑,没有做声。

告诉他又如何?

告诉他只会增加他跟先帝之间的矛盾,只会对他更加不利。

她只要他平安,只想他好好的,只想跟他在偏僻穷寂的封地,远离朝廷纷争,远离世俗烦扰,过宁静幸福的生活。

的确,她也宁静幸福了很多年。

够了,够了……

胃中一阵翻搅,一股腥甜直直朝喉咙里一冲,她眸­色­一痛,被迫张开嘴,殷红的血泉喷溅而出。

“二婶……”

“王妃……”

耳边是郁墨夜和潇湘云忧急的声音,英王妃虚弱地笑笑,大口喘息,­唇­在动,却已发不出来声音。

终于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二婶!”

郁墨夜脸­色­一变,将那抹身子接在怀里。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是英王爷从寒玉床上滚了下来。

“爹……”陆长风吓住,连忙躬身去扶他。

这厢,潇湘云已探上英王妃的脉搏,眸光一敛,他又收了手,快速探向英王妃的耳后颈脖处的脉门。

见他神­色­不对,郁墨夜眉头一皱:“如何?”

潇湘云手腕翻转,急急提起一股真气,摊开掌心按在英王妃的额头眉心处,将自己的真气度给对方。

然后,才得空开口回他:“心已经停止跳动了,脉搏一息尚存。”

郁墨夜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看向怀中­妇­人。

心跳已经停止?

虽然他不懂医术,但是,基本的,他还是知道的,人之所以心脏停止跳动之后,脉搏还存在,那是因为血凝需要一定时间,所以,脉搏才会还存在一段时间。

其实,她,已经死了是吗?

垂目看着怀中­妇­人双目轻阖,面容虽惨白,却很平静安详,嘴角甚至微微翘着一丝弧度的样子,郁墨夜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眼角­干­涩,他眨了眨,回头看向这个女人的丈夫。

男人刚在陆长风的搀扶下爬起来,像是在哭,眼睛红得滴血,却没有看见眼泪,喉咙里呜咽着什么,听不清楚,伸手过来试图要拉英王妃的手。

郁墨夜怕他受不住刺激,也怕他妨碍潇湘云输真气,便吩咐陆长风,“点他睡­茓­。”

陆长风“嗯”了一声,依言照做。

男人便眼睛一闭,软在陆长风的怀里。

“来,快搭把手,将王爷抬到榻上去。”陆长风喊跪在地上的两个太医。

两个太医连忙起身去帮忙。

庞淼叹息地看着这一切,又转眸看向门口,不知郁临旋去英王妃的厢房有没有什么发现?

决定去看看,她也拾步走了出去。

这厢,潇湘云还在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真气输给英王妃。

“我来吧。”见潇湘云额头上大汗淋漓,郁墨夜建议道。

“不用,两道不同的真气,怕她受不住。”

郁墨夜便没再做声。

身边不知几时多了道身影,两人侧首,才发现郁书瞳不知几时已经挪过来,就跪在他们边上,看着英王妃,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泪,也不说话,也不哭出声。

两个男人皆眸­色­一痛。

郁墨夜唤出了声:“丫头……”

郁书瞳没理他。

潇湘云薄­唇­动了动,原本也想安慰她两句,可是实在找不到该说什么。

眼前情况太糟了。

便终是什么都没说。

将英王爷抬到寒玉床上躺好,陆长风便吩咐太医在看看英王爷的情况。

方才英王妃说,他们活不过半个时辰,如今,早已半个时辰过去了,而且,英王妃已经……

其中一个太医探上英王爷的脉。

片刻之后,眸光一敛,愕然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再探。

犹不相信,他退后两步让另个太医探探看。

“怎么了?”见他如此,陆长风以为情况不好。

太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爷此刻的脉搏除了还是以前的病症,并无方才那种中毒之症了。”

太医的话落下,屋内几人皆是一震,包括郁墨夜和潇湘云。

这时,另一个太医也探脉完毕。

“的确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应该是体内毒素已解。”

几人愣了愣,毒素已解?

几时解的?

又没有解药,而且,这期间也没食任何药物……

“那颗糖果!”

郁墨夜、潇湘云、陆长风三人同时意识过来,异口同声。

异口同声之后,三人又都纷纷看向此时已经阖着双目、声息全无的女人。

糖果是解药,这个女人喂给英王爷的那颗糖果是解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救他、让他活,是吗?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3】“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郁墨夜第一次打心底如此钦佩一个女人,肃然起敬的那种钦佩。

潇湘云已然有些坚持不住,但是心中有个声音,他一定不能让这个女人死,一定不能,所以,强自忍住,更大地凝气于自己的掌心。

太医在边上也是忍不住感慨:“终究一日夫妻百日恩,英王妃还是不忍心的,只是,为何王妃自己不食解药呢?”

郁墨夜眸­色­沉痛,垂目看着怀中的­妇­人,哑声开口:“并非英王妃最终不忍心,而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害英王爷。”

两太医一怔,未懂。

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害英王爷,那毒不还是她下的吗?

明明是最后关键时刻改变了主意,及时收手,给了解药救了对方而已。

郁墨夜自是也不会再跟他们解释。

其实,他也是刚刚才意识过来是这样的。

哎,他应该早就发现的。

在这个女人承认毒是她下的,并且问他二叔“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果要隐瞒我一辈子,王爷就没法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父子相认”的时候,他就应该发现的。

后来,她还说,此毒没有解药,我们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王爷还是赶快跟儿子相认吧,了却今生最后一个心愿,不然,我想,王爷也会死不瞑目的。

她一直在强调的事,是让他二叔跟陆长风父子相认。

再后来,陆长风接受不了,当场离去,他追了出去。

他拦住陆长风,说服了好久,都没能将陆长风说动,直到郁临旋前来。

郁临旋跟他说,这个女人让他回来,有话要对他说,并告诉他,她跟他二叔两人都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他随郁临旋回来后,定然是见他一人回来,陆长风没一起,所以,她又跟他说,她有些不舒服,话等会儿再跟他说。

不一会儿,陆长风就回来了,并认了他二叔这个亲爹。

陆长风有这样的转变,想必就是听到说,他二叔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父子相认后,这个女人就起身去榻边将解药喂给了他二叔。

然后,才将要跟他说的话,其实,也是要跟大家说的话,说了出来。

包括郁书瞳真正的身世,还有,她为何这么多年不孕。

所以,整个看下来,很明显,她给他二叔下毒,并非是真要他二叔的命,并非真的在恨他二叔这么多年一直在欺骗她。

目的只是一个,就是为了让陆长风能接受他二叔。

因为这世上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呢?

只有人快死了,对方才会感觉到危机和紧迫,一定会慎重去考虑认还是不认。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这是有着怎样胸襟气度、怎样大智慧的女人才能做到这些?

被一个男人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她恨吗?

他想,她应该是恨的吧,不然,也不会利用这点来做戏。

只不过,在爱与恨之间,她更爱吧,爱这个男人,愿意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曾经绝子,如今生命。

方才太医说,为何王妃自己不食解药呢?

对,为何她不食?

他说,无外乎两种原因:一种,解药只有一粒,她给了他二叔;另一种,她就是求死。

很显然,是第二种。

因为让陆长风认他二叔的这场戏,她根本无需陪唱,只需让他二叔频临死亡便可。

换句话说,她根本不需要让自己也中毒。

如果只有一粒解药,她就更加不会这么做了。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她求死。

她成全了所有人,成全了他二叔,成全了陆长风,成全了潇湘云和郁书瞳,也以死成全了自己。

潇湘云也终是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颓,一口血“噗”出来。

郁墨夜眸光一敛:“你没事吧?”

潇湘云侧首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儿,抬起手背揩了揩嘴角,“没事。”

然后,伸手再探英王妃脉搏,俊眉锁起,面­色­苍白又凝重,“还是不行。”

郁墨夜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致。

所以,是已经回天乏术了吗?

边上郁书瞳哭得双眼红肿,鼻头也是红的,大概是鼻子已经不通气了,张着嘴,在呼吸,一副下一刻就要哭晕过去的样子。

潇湘云看着她,心疼到不行,第一次那样恨自己的医术不­精­,不能救她最重要的人。

忽然想起什么,眸­色­一亮:“对了,护心丸,我妹的强力护心丸或许有用。”

郁墨夜闻言,当即就吩咐太医:“快去樊篱府上,跟懿姑娘要一枚强力护心丸,就说朕要,速度要快!”

太医领命,一溜烟跑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解药,强力护心丸也只能救心护心一时,如果毒不解,一切都是白搭。”

潇湘云边说,边撑着身子想要站起。

刚起了一半,眼前倏地一黑,他一头栽到地上。

陆长风跟郁墨夜都吓一跳,陆长风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阁主没事吧?”

“没事。”他抬手揉揉发疼的额,有些窘迫地瞥了郁书瞳一眼,发现对方竟然在看着他,他又差点脚下一软。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4】

潇湘云拾了地上的包裹那颗解药糖果的彩纸,看了看,希望能有所发现。

没有。

彩纸上什么也没有沾染到。

正想说,不知道郁临旋那边有没有什么突破,就看到郁临旋夫妻二人疾步走了进来。

“找到解药了!”

兴奋的声音更是比人还要先进来。

屋内几人皆是一喜。

郁墨夜更是迫不及待问道:“在哪里找到的?确定是解药吗?”

郁临旋已行至近前,因为庞淼已经跟他讲了他走后发生的事,所以,见到老夫妻二人如此,他也没有多问,亮了亮手中的小瓷瓶。

“这个是我在二婶房中的装垃圾的竹篓里找到的,竹篓里,除了一些常见垃圾之外,还有二婶扔掉的花枝,应该是昨日摘的花枝,今日换了新鲜的花枝后扔掉的,另外,还有就是这瓶药,大概是扔的时候,瓶塞掉了,里面的药丸撒了出来,然后,我发现,挨着药丸的花枝,花朵还在开着,很鲜艳,而没有挨着的,都枯萎了,且成黑­色­,二婶不是说,毒,她是下在那些花枝上的吗?所以,由此我断定,这些药应该是解药。”

边说,边自瓷瓶里倒出一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末了,又递给潇湘云。

潇湘云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也放到鼻尖下闻了闻。

点点头,“的确像是解药,可以肯定里面有几味药,平素都是用来解毒的,但是,里面也有两三味药我识不出是什么药?”

“我亦是不能完全确定这药丸的所有成分。”郁临旋蹙眉道。

“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拿一粒来给二婶服下!”郁墨夜当机立断。

一个连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的人,再坏的情况能坏到哪里去?

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能错过。

闻见他如此说,郁临旋又倒出一粒递给郁墨夜,郁墨夜拿在手里看了看,也得出跟他们两人一样的结论。

“应该是解药,这么一小粒,放在糖果心里正好。”

说完,便将药丸放入英王妃的口中。

想起对方已然是一个没有任何吞咽能力的“死人”,便凝力于指尖,点了她的咽­茓­,再顺着喉咙朝下一滑,用内力将那粒药丸送入她的腹中。

“什么糖果心?”郁临旋方才不在,不知发生过什么,虽然庞淼过去跟他大概讲了他走后发生的一切,但是,庞淼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糖果便是解药。

郁墨夜低叹,“二叔的毒已经解了,二婶将解药放在糖果里喂给他的。”

郁临旋跟庞淼皆震惊。

自己荼毒,又自己解毒?

解毒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费尽心机用糖果?

然后,给别人解了毒,结果自己毒发?

不过,郁临旋何其聪敏一人,很快便意识过来怎么回事了。

“看来,二婶的目的不是荼毒,而是为了让二叔跟陆长风父子相认啊。”

屋内无人做声。

大家都已然知道了这个事实,包括陆长风自己。

郁临旋摇头,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仿佛看到了第二个庞淼。

真的很像。

都是这种为了成全对方的夙愿,宁愿自己受委屈,甘愿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生命的傻女人。

又过了一会儿,樊篱、潇湘懿便跟着太医一起赶来了。

见到屋里的情况,两人皆吓住,见到陆长风竟然在,两人又怔了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都是怎么了?”

“快,护心丸!”潇湘云快步迎向潇湘懿。

潇湘懿一脸疑惑地递给他。

他拿了回来便喂入英王妃的口中。

郁墨夜又如法炮制,同方才一样,用内力将那粒药丸帮她送入胃。

等了一会儿,潇湘云再探英王妃的脉搏,手腕处的,颈脖处的,终于面上一喜:“懿儿的护心丸还当真有用,心脉救回来了,虽然还很微弱,但是,回来了。”

潇湘云很激动,真的很激动。

他看到一直失魂落魄的郁书瞳眸光也亮了亮。

郁墨夜以及其他人自是也特别欣喜。

郁临旋也上前探了探脉搏,点点头,“嗯,解药应该也是真的,现在就只能等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郁墨夜这时才有心思跟樊篱和潇湘懿大概讲了一下事情始末。

两人很是震惊,他们今日还来探望过英王爷的,下午才出宫,就那么一会儿时间,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不过,好在现在没事了。

“对了,皇上出宫去拿的药拿到了吗?”樊篱问。

“拿到了,”郁墨夜自袖中掏出那株千里迢迢拿回来的药草,递给樊篱,“如今便可以给二叔配药了吧?”

“嗯,”樊篱伸手接过,“本就差这一味药。”

“皇兄,将二婶抬回房躺着吧,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郁临旋边说,边上前给郁墨夜搭手。

陆长风见状,也上前帮忙。

潇湘云则是俯身去扶郁书瞳,“书瞳,没事了,起来吧。”

郁书瞳再一次抬臂挥开了他的手,然后,撑着地上,自己爬了起来。

再然后,一声不吭,就走了出去。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5】

潇湘云怔了怔,欲拾步跟上去,却被郁墨夜按住了肩。

“这个时候,相对于你的解释,想必,我这个皇兄的解释,她应该更愿意听一点。”

闻言,潇湘云便停了脚。

郁墨夜修长的大手顺势拍了拍他的肩。

“连夜赶路,我们还轮流休息了会儿,就你一直不眠不休,方才,又耗尽了真气,我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厢房,先去休息一下,放心,醒来保证雨过天晴。”

说完,便吩咐边上的一个宫女,“带阁主去接星宫休息!”

宫女行礼领命,上前,躬身道:“阁主请随奴婢来。”

说完,便带头走在了前面。

潇湘云看了看郁墨夜,没说什么,转身随宫女往外走。

他也的确是得小憩一会儿,早就站立不住了,一直凭着一股心火撑着。

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那就有劳皇上了。”

郁墨夜怔怔,挑眉,点头,“好说。”

这是生怕他不去跟那丫头解释么,再提醒他一下?

******

郁墨夜来到英王妃厢房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房中烛火已经点起。

厢房里就只有躺在榻上还未苏醒的英王妃,以及坐在床边地上守着的郁书瞳。

见郁书瞳坐在地上,郁墨夜当即就沉了脸:“你现在是不是坐地上坐习惯了?”

郁书瞳怔怔回头,见到是他,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下面垫了蒲团呢。”

郁墨夜这才发现,是有块蒲团,因为她裙摆撒开凌乱,遮住了所以一时没看到。

“垫了蒲团也不行,地上太凉,这季节湿气又重,起来吧,嫌椅子太高,那里不是有矮凳?”郁墨夜指了指屋中矮几边的一个小凳。

郁书瞳其实是真的懒得动,但是,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再烦,话她都不想说,所以,只得无奈爬起来,将矮凳搬到床边坐下。

郁墨夜弯了弯­唇­,也不跟她计较,径直一掀衣摆,坐在了不远处的软椅上。

徐徐开口:“你腕上的伤好了吧?”

郁书瞳一怔。

他怎么知道她腕上受伤过?

是潇湘云告诉他的?

晕死,潇湘云怎么这个也跟别人说?

她当时可是在温泉池两人那什么的情况下,伤的自己手腕。

“都过去那么多天了,早好了。”因为哭了一下午,声音哑得厉害,她的口气也不大好。

一下子出了那么多变故,她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另外,明明是她的皇兄,是她的哥哥,竟然胳膊肘朝外拐。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那日金如意当着所有学员说那些话的时候,潇湘云阻止金如意自杀,吻金如意的时候,这个皇兄哥哥就在现场。

也没见他为她这个妹妹出气,还将人家带到了宫里来,哼。

郁墨夜就像是完全听不出她不高兴一样,又继续问道:“那你离开培训堂来京城那日,在培训堂门口,没用发簪伤害到自己哪里吧?”

郁书瞳再次震惊了。

没用发簪伤害到自己哪里是什么意思?

眼帘一颤,他怎么知道她那时拿了发簪?

如果说方才问她手腕上的伤是潇湘云告诉她的,那么此刻这件事潇湘云也不知道的呀。

所以,是他看到的?

也不对啊,那日,她可是站在围观的人群后。

而且,如果他真看到她了,当时,她调头就走,他为何没有喊她,或者追上来?

回头,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皇兄为何有此一问?”

“哦,因为金如意当时差点拿发簪自杀了。”郁墨夜云淡风轻道。

郁书瞳皱了皱眉,不意他突然提这个女人。

“金如意拿发簪自杀关我什么事?”她没好气道。

“她若自杀了,你就有事了。”郁墨夜接得也快。

郁书瞳一怔,金如意若自杀了,她就有事了?

什么意思?

因为她Сhā足吗?因为是她Сhā足金如意跟潇湘云的感情,导致的金如意自杀,所以,这个罪责是由她来背,是这个意思吗?

“那看来还得感谢潇湘阁阁主呢,幸亏他及时阻止了金如意的自杀,不然,我可就惨了。”郁书瞳­阴­阳怪气道。

“嗯,”郁墨夜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

郁书瞳就气结了,“你到底是我的皇兄,还是人家的皇兄嘛?”

郁墨夜甚是无辜,极其优雅地摊摊手道:“你皇兄我哪里说错了吗?若金如意自杀了,你也势必会拿着发簪自杀,人家潇湘阁阁主及时阻止了金如意的自杀,也就等于救了你,所以,你是应该感谢人家,这,哪里说得不对吗?”

郁书瞳完全听不懂。

“什么叫金如意自杀了,我也势必拿着发簪自杀?我还没那么想不开呢。”

“那你就告诉皇兄,你当时拿没拿发簪在手上?”

“拿了。”

“那你为何拿在手上?”郁墨夜又问。

郁书瞳怔了怔,为何拿在手上?她也不知道为何拿在手上?

只知道当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打击得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意识,恢复神识的的时候,发簪就在手上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6】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6】

见她不做声,一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样子,郁墨夜忽然开口:“金如意死了。”

什……什么?

郁书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她愕然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郁墨夜,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兄说,金如意怎么了?”

“死了。”

郁书瞳震惊,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会?

那日要自杀不是被潇湘云拦下来了吗?

潇湘云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她,应该会给她一个交代啊,怎么还是死了?

终究是因为她的Сhā足,因为她跟潇湘云的关系,选择了死吗?

“自……自杀?”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杀。”

他杀?

郁书瞳浑身一震,再次瞪大眼,她就比他们先离开那么一会儿,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谁……谁杀的?”

“可以说是我,可以说是潇湘云,可以说是我们两人。”郁墨夜轻飘飘道。

郁书瞳听闻就傻眼了。

愣愣看着他,好半响,小脸一冷:“皇兄觉得这种玩笑好笑吗?”

转过身,再次面朝着床榻上,懒得理这个男人。

郁墨夜低低笑,从座位上起身,踱步朝她走过去。

“君无戏言,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在开玩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差点死在金如意的手上吗?”

郁书瞳一震,她差点死在金如意的手上?她们后来几乎都没有交集呀。

“皇兄就不能直接把话说明白吗?”

郁书瞳心里直翻白眼,这有一句没一句、一惊一乍的,她的一颗心今日已经吓傻了,哪里还受得了?脑子也根本不够用。

“说明白就是,金如意对你和她自己下了一种蛊,此蛊可以被催动三次,催动时,她可以控制你,她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第一次,她割了自己的腕,然后,你也割了对吧?第二次,她跟她那个御史哥哥两人在培训堂的思过室里行男女苟且之事,你也如同中了媚药一般不是吗?第三次,便是那日在培训堂门口她试图用发簪自杀那次了,如果潇湘云没有及时阻止她,那么,她就死了,也拉了你这个垫背的。我现在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郁墨夜一口气说完。

郁书瞳听得目瞪口呆。

不仅为郁墨夜的绵长气息,说这么一大段,都不带喘的惊呆,更为他说的内容惊呆。

金如意竟对她下蛊?

想想她是相信的,不仅因为这个男人这么准确地说出了她这三次,更因为的确这三次事情都来得蹊跷。

曾一度,她还以为自己被鬼附身了呢,原来,竟然是蛊。

金如意恨她,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为了报复她,金如意竟然不惜赔上自己的清白,赔上自己的­性­命,要跟她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这是有多恨啊?

见她傻在那里不做声,郁墨夜又解释道:“所以,潇湘云阻止金如意自杀,是为了救你,而吻她那一下……”

说到这里,某人很坏心地故意顿了顿。

郁书瞳看向他,等着他继续,小脸一脸醋意,“怎么不说?”

郁墨夜弯眉一笑:“那是因为恐她咬舌自尽,也因为破蛊需要让金如意见血,所以,他顺势咬破了金如意的嘴­唇­,你才完全脱离她的控制。”

郁书瞳眼睫闪了闪,看着他,还是有些半疑半信。

“果真如此?”

“不然呢?不然前一刻阻止她自杀,下一刻又要杀了她,你当潇湘云吃饱了没事­干­逗金如意玩?”

郁书瞳心口微颤,没有做声。

心里其实是有些滋味不明的,毕竟,金如意曾是她在培训堂里最好的朋友……

所以,震惊唏嘘之余,难过也是有的。

“她……她怎么死的?”

“杀头,就地正法,谋害郡主之罪。”

听到那两个词,郁书瞳还是瘆了瘆。

又低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眸问道:“那,她跟潇湘云的婚约……”

虽然人都已经死了,婚约自然是无效的,但是一想起,他们本就有婚约在身,她就觉得,金如意会走上这条不归路,都是她横Сhā一杠的结果,她就会觉得,自己同样是个罪人。

“他们两人的婚约早就解除了,金如意当着大家的面那样讲,是为了将你推上风口浪尖。”

郁墨夜眸光微闪,反正连金超凡都当众承认了这一点,他也不算撒谎吧。

“而且,什么委身于潇湘云,潇湘云连她的手都未碰过,是她自己跟她那个什么表哥苟且,想陷害潇湘云跟你。”

听到这些,郁书瞳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但是……

她抬头歪着脑袋看向郁墨夜,“皇兄是不是他派来当说客的?”

毕竟金如意人已经死了,随便他们现在怎么说。

“你呀,”郁墨夜有些无奈,笑着摇摇头,“我可是你的亲哥哥,我做什么要当他的说客?我说的都是事实。只可惜那日你不在,不然,你就能亲眼看到,潇湘云在课堂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金如意一切把戏,替你讨回公道的样子。”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7】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7】

郁墨夜走后,郁书瞳就有些坐不住了。

在厢房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心里纠结得厉害,要不要主动去看看潇湘云。

可她又觉得特别难为情,先前自己的态度摆在那里,那可是硬气决绝得很,如今又主动上门,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可转念一想吧,他为她娘输了那么多真气,到最后站立都站立不住了,怎么说,她也应该去感谢一下人家才对。

嗯,这个理由不错,就这个理由。

她当即出了门。

吩咐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一个看好她娘,一个给她带路。

她皇兄已告诉她,潇湘云住在接星宫。

可是遣了宫女,独自来到潇湘云厢房门口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人家正在休息,她这个时候进去,会不会打扰了?

可是既然来了,不进去,她又心痒痒的。

所以,最终决定就进去看看吧,不打扰便好,反正门是虚掩着的。

轻轻推开门,她探个脑袋先看了看里厢。

屋里烛火亮着,潇湘云躺在榻上,阖着双目,一动不动,像是睡沉了过去。

她这才敢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轻轻走向床榻。

下午在太医院,她基本都没怎么瞧他,如今一看,才发现他竟消瘦了不少。

脸­色­有些苍白,想必是真气耗尽所致,就连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

在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本书,从斜在那里还未彻底合上来看,他应该是睡着之前,还在翻看这本书。

伸手将摊开的书拾了起来,垂目。

是一本医书。

应该是从培训堂的书籍轩里拿的,因为上面有编号以及所放的位子,她在书籍轩整理过那么久的书,对这种标签不陌生。

正准备将书替他合上,发现他在看的那页折了一角痕迹以做标记。

下意识的,她便看向那页上面的内容。

【孪生蛊,一母同胞的双蛊,一蛊公,一蛊母,身中公蛊者,可以­操­控身中母蛊者,此处的­操­控并非是­操­控对方的意识,想让对方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在催动蛊虫的情况下,自己做什么,对方会如法炮制,也做出同样的行为,且脉搏完全看不出。催蛊,只需服下男子的一滴中指血,一蛊可以催动三次,以身中公蛊者见血为结束。】

看完,郁书瞳怔了好一会儿。

所以,金如意给她以及自己下的蛊,就是孪生蛊?

方才她皇兄就说了个大概,没有说得如此详细。

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厉害可怕的蛊。

其实原本对她皇兄的话也基本上没有怀疑,如今自是更加确定不虚。

轻轻将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她决定等他醒来了再来看他。

转身,正欲离开,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她心口一撞,回头,便看到潇湘云不知几时已经醒了,正微倾着身子拉着她。

郁书瞳怔了怔,“你……”

“怎么一来就走?”对方开口。

大概是刚刚睡醒的缘故,惺忪的目光映着烛火,显得特别的柔情似水。

郁书瞳眼帘颤了颤。

听他这一句,说明他应该刚醒,不然,她都来了那么久了,怎么叫一来就走?

郁书瞳的话音刚落,一股力道将她一拉。

她骤不及防,就被拉坐到了床边,潇湘云双臂顺势自背后裹了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可我想让你打扰。”

郁书瞳顿时脸就红了,试图挣脱。

潇湘云眼梢一掠,瞥了一眼被放在床头柜上的医书,­唇­角轻勾,不仅不松手,力度还紧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你不辞而别,差点没将我急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有什么事就讲出来,我可以解释。”

郁书瞳在他怀中侧过脑袋,斜眼瞪着他,气鼓鼓道:“为何光要求我要有什么事就讲出来?而不要求你自己也要如此呢?”

潇湘云似是没太明白,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如果你早一点就告诉我,我是被金如意下了蛊,我又何至于会不辞而别?你就是喜欢什么事都自己一人解决,什么事都瞒着我,虽然我蠢笨,帮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我知情,至少我不会误会你……”

原来是说这个啊。

“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如果一早就知道,我又怎会让金如意伤害你一次又一次?”

好吧,其实她猜想也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很明显在行宫时,他是不知情的。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他抱着她,她背贴着他胸口。

最终,还是郁书瞳打破了沉默:“潇湘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后来我娘说的那些,我真的就是侍卫跟宫女的女儿,不是什么郡主,也不是什么公主,我爹非要将我嫁给陆长风,你准备怎么办?”

潇湘云弯了弯­唇­:“还能怎么办?我就直接告诉英王爷,我们生米已煮成熟饭,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郁书瞳:“……”

回头,无语。

见她这般反应,潇湘云眉尖轻挑:“难道不是?指不定你这里……”边说,边指了指她的腹,“小书瞳都有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8】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8】小书瞳?

郁书瞳吓住:“不会吧?”

不会一次就有了吧?

潇湘云似是被她的样子愉悦到了,­唇­角笑意更浓,“这个,可说不准,怎么,难道有了不是好事吗?你看,你五哥,做梦都想有呢。”

郁书瞳却急了:“可我还没有心里准备啊,而且,五哥五嫂是夫妻,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连成亲都没成,怎么就能有孩子?那我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潇湘云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低低笑出声。

“瞧你急成那样,好像你真的已经有了一样,这不还不知道有没有吗?”

“可万一呢?就像你说的,这种事情,可说不准,万一有了,怎么办?”

被郁书瞳这么凝重地一问,潇湘云也一本正经地、非常郑重地思忖了好一会儿。

然后就得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结论。

“没有别的办法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食避子药也没用了,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早点将亲成了,就算有了,反正前几个月也不显怀,外人又看不出,我们一旦成了夫妻,就不惧外人的眼光了不是,怀便怀了,而且还是喜事,你说对不对?”

郁书瞳想想,似乎的确是那么回事。

蓦地又惊觉过来不对。

“这样人家也还是知道的啊。都说十月怀胎,成亲没几月便生了,别人还不是知道成亲前就有了。”

“这没什么了吧?反正是我们的孩子。你看你四哥跟你四嫂,大婚的时候,都是三个小孩的爹娘了。”

一说完,潇湘云就在郁书瞳看不到的方向蹙了蹙眉。

他这是在说什么呢?

他的目的不是这个啊!

他的目的是要早成亲啊!怎么反倒举起了郁墨夜跟池轻的例子?

连忙补救:“当然,人家是帝后,就算世人想说,也只能将话咽在肚子里,不能妄议的,我们不能比的。”

郁书瞳深以为然:“对啊,所以啊。”

“所以,我们只能早点成亲呀,这世上,不少早生子是七个月分娩的,也有八个月的,你想啊,只要我们在这一两月里成亲,孩子足月生下,还可以以早产为由,对吧?但是,一旦过了两个月之后,那就找不到借口了。”

郁书瞳没做声,心里有些郁闷。

按照他说的,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但是,她还不想那么早成亲呢。

不仅她没有任何心里准备,她爹娘亦是。

何况如今,她爹爹还卧病在床,她娘还未苏醒过来,她哪有心情这些?

似是了然她心中所想一般,潇湘云适时地将下颚抵在她的肩窝上出了声。

“书瞳,等你爹的病一好,你娘也没事了,我们就成亲,可好?”

郁书瞳心口一颤。

脸脖一寸一寸热,本想点头“嗯”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嗔了他一句:“谁要跟你成亲?”

潇湘云笑,靠在她肩上的头稍稍一偏,­唇­就刷在她的侧脸上,“怎么?不跟我成,难道还想跟别人成?我可是有婚书在手的,这辈子,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9】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39】寒玉床上,英王爷幽幽醒转,头很重,脑子有些混沌,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望着头顶的横梁好一会儿,神识才慢慢回笼,猛地惊觉过来什么,他翻身坐起。

坐在边上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陆长风吓了一跳。

还未来得及出声,英王爷已先急急问道:“王妃呢?”

“她……回自己厢房了。”

陆长风稍作犹豫后回道。

“回厢房?”英王爷不信,掀了被褥,作势就要下床。

被陆长风上前按住,“这个时候不能离开寒玉床。”

樊篱刚刚已经配好药,正在让人煎着,特意嘱咐过他,这个时候,一定要让他躺在寒玉床上。

英王爷哪里还躺得住?

他要去看那个女人。

那个为了他的安危,自己食下绝子药,瞒了他这么多年,宁愿自己背负不能生育这一点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那个为了让他父子相认,给他下毒,事后又喂他解药骗他是糖果的女人。

是的,他已经意识到了。

在被陆长风点睡­茓­之前,他就意识到了。

虽然身子还是不爽利,但是,这是他原本的病,他身上的中毒之症已经明显没有了。

“长风,让我去见她……”

因为身子虚弱,他自然是挣脱不过陆长风的手。

陆长风坚决不放,他也没有办法,“长风,让我去吧……一辈子都活在对你娘的歉疚中,却不曾想……又欠了一个女人……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活。”

陆长风震住了,也为难了。

正好这个时候,樊篱端着药碗进来,见父子二人拉拉扯扯,不知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

简直就是遇到了救星,陆长风连忙道:“他想去看看王妃。”

“先将这碗药喝了。”樊篱举步走过去。

英王爷自是很配合,接过药碗就喝,樊篱想提醒他小心烫都未来得及。

******

郁书瞳回到太医院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陆长风负手站在她娘厢房外面的走廊上,正望着走廊外的一株四季青的矮树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疑惑地走过去:“陆大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陆长风怔怔回过神,见到是她,弯了弯­唇­,侧首,用头指了指厢房的方向,“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爹在里面。”

郁书瞳眼帘颤了颤,为他那一声爹。

是哦,她差点忘了,他是她爹的儿子,以后他们就是兄妹了,他们有个共同的爹。

其实,下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里除了震惊,感叹这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也是欣喜的。

只是苦了她娘。

而且,她还有些不习惯。

她知道,他定然也不习惯,不然,也不会尴尬窘迫地清喉咙才说话。

走到厢房门口,她看了看里厢,她爹就坐在床边上她原本坐的矮榻上,拉着她娘的手。

她娘还未醒。

她爹背对着门口,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在呢喃说着什么。

眸­色­一痛,她转回头来,举步走到陆长风身边站定,没有回厢房,将空间留给她爹娘二人。

说实在的,下午的时候,当她得知是她娘给她爹下的毒,然后自己也食了毒的那一刻,她是崩溃的。

就像是一直以来一个美好的世界突然间坍塌了,天塌了的感觉,她完全承受不住。

到现在,她都还有些没缓过来。

方才潇湘云怕她想不开,还开导她。

说上辈人的事情让上辈人自己解决,希望她不要太主观地掺和其中,毕竟,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旁人又怎能帮得上忙?

其实,她懂。

做为女儿,她爹疼她,她娘也疼她,她对爹娘二人的心,自然也是一样的。

情爱本就是这世上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只是他们的女儿,没有资格去做评判,更没有资格去批判,去怪谁恨谁。

她只是心疼她娘,只是希望他们两人都好而已。

“潇湘云挺好。”陆长风忽然开口。

郁书瞳一怔,侧首看向他。

陆长风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撇了视线,换了一个话题:“大哥呢?大哥为何一直还是孑然一身?就从来没有碰到过自己心仪的女子吗?”

陆长风垂眸弯了弯­唇­。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他抬眸,再次看向前面的矮树,幽幽开口:“碰到过,却终是……有缘无分。”

郁书瞳愣了愣,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回答。

“为何?是对方……”

本想问的是,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了吗?可又恐在他伤口上撒盐,所以,后面的话没有问出来。

没想到陆长风却是答得­干­脆,点点头,“嗯,是对方心中没你大哥。”

郁书瞳眼睫一颤,更是出乎意料。

原来是这种有缘无分。

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

可总得说点什么,不然太尴尬。

眉眼一弯,她笑道:“那是那个女的有眼无珠,大哥那么好,值得更好的,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男声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值得更好的,书瞳是在说自己吗?”

郁书瞳跟陆长风一怔,循声望去。

是郁临旋。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0】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0】

郁临旋举步朝他们走过来,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继续道:“幸亏前人有眼无珠,才会有今日你们二人的两情相悦不是?”

郁书瞳:“”

陆长风:“”

横了郁临旋一眼,郁书瞳呲牙道:“五哥你这说得什么话吗?”

虽然下午的时候,陆长风是有说过,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但是,那不是陆长风瞎扯的一个幌子嘛,而且,现在已经很明确了,他们是兄妹了好吗。

她的话音刚落,郁临旋还未做出回应,又有一道清润如风的男声蓦地响了起来。

“做为哥哥,五爷觉得对自己妹妹说这种浑话有意思吗?”

几人一愣,回头。

男人白衣蹁跹,行至跟前。

是潇湘云。

见到是他,郁临旋当即就笑了,“哟,我尊敬的阁主,这是在护短吗?”

潇湘云回之一笑:“同五爷一样,护内。”

郁临旋听完就“嗤”了,挑挑眉,“你可跟我不一样,我可以叫‘护内’,你,不行。”

边说,郁临旋边指指潇湘云,摆摆食指。

“我二叔还没同意将书瞳嫁给你呢,“内”从何来?所以,你充其量只能叫,‘护短’。”

潇湘云一时噎住。

郁书瞳的脸早已红破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无聊不无聊?”

说完,拉了陆长风衣袖:“我们进去,别理他们两个,两个大男人,幼稚。”

******

用了樊篱的药后,英王爷一天好似一天,半月下来,基本就可以单独下床行动了。

只是,英王妃一直没有醒过来。

无论是樊篱、潇湘懿、郁临旋还是太医,都看过,脉搏正常,心率也恢复得如常人无异,可就是人一直处在沉睡状态。

其实,他们都得出同样的一个结论,但,却是无一人讲出来。

那便是,病人自己不想醒来。

换句话说,病人依旧潜意识里求死,没有一丝生的意念,所以才会如此。

这种情况,没有别的办法,药石无用,只能等。

好在英王爷每日都会过来陪她,随着他身子越来越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郁书瞳也一直守着她,跟她说话,给她擦身子,给她按手按脚。

一时间皇宫里变得热闹了不少。

除了陆长风、潇湘云这两人这段时日长住宫里,樊篱、潇湘懿因为要给老王爷夫妻二人治病,也一直往宫里跑。

还有郁临旋跟庞淼,病着的,可是他二叔二婶,他自是要关心。

当然,最关心的,还是因为这直接影响到他的挚友潇湘云的幸福,所以,也是一有空,夫妻俩就往宫里跑。

******

香凝宫

池轻望着面前的大补汤,欲哭无泪,遂哭丧着脸跟郁墨夜求饶道:“我能不喝吗?”

一会儿让她吃这个,一会儿让她喝那个,这段时日,她已经胖了一圈了。

最主要的,她不饿,根本吃不下去。

郁墨夜从奏折中抬起头,眉眼一弯,继而又斩钉截铁道:“不行。”

“我实在喝不下,怎么办?”池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睨着她如此,郁墨夜心就软了,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走过来,坐到她旁边,裹了她的手,耐心哄劝。

“不论是青莲,还是樊篱,又或者是太医,都说你得多补,你看,当年姐姐妹妹两个就是因为你的膳食营养没跟上,走路迟,说话也迟,你也不想再发生这种事情对吧?”

池轻撇嘴,嗔道:“当年又不是我的错。”

“当年是我的错,”郁墨夜接得也快,“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吃好喝好,将身体调理好。”

垂眸顿了顿,他展臂将她拥进怀中。

“怀六六的时候,你被关在四王府的厢房里足不出户,我也是夜深才能去看看你,后来,怀姐妹两个,你更是被关在密室里,终日不见阳光,连正常的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每每想起这些,我就……”

郁墨夜低低叹。

这辈子她为了他受的苦太多,这辈子,他欠他们娘四人太多。

为人夫、为人父,他也错过了很多。

所以,他才想要在这一胎,全部弥补回来,将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他也要亲眼见证着这个小生命在她腹中一日一日的成长。

池轻最见不得他这样了。

当即就妥协了,“好吧好吧,我喝。”

从郁墨夜的怀里坐起来,她端起汤碗,一口气就将汤喝了个­精­光。

喝完砸吧砸吧嘴:“可是郁墨夜,我这么胖,真的好吗?”

“自是好,”郁墨夜笑,伸手接过她的空碗,拿了帕子替她揩嘴角,“而且,你一点都不胖,不过是以前太瘦而已。”

池轻撅嘴。

哼,想哄她吃喝,自然是拣好听的说。

见她嘟着嘴,娇憨至极的模样,郁墨夜心中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在她撅起的­唇­上啄了一口。

潇湘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窘得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了一脸。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1】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1】所幸郁墨夜也只是啄了一口,并没有深吻下去。

这段时间,他也不敢怎么亲池轻,就怕引火烧身。

池轻还在前三月里,他又不能碰她,所以,他很注意,尽量不自讨苦吃。

一个抬眼看到潇湘云站在那里,他眸光微微敛了敛,怎么青莲也没有通报?

不过,看到潇湘云竟然耳朵红了的时候,他忍不住乐了。

他跟池轻两个亲嘴的人都脸不红心不跳,他一个看的,耳朵红什么红?

“有事吗?”他问。

“嗯。”潇湘云对着他跟池轻鞠了鞠身。

郁墨夜扬手示意他坐,“何事?”

池轻起身,“你们聊,我去院子里看看三个小家伙。”

郁墨夜点点头,一直目送着池轻出门,这才转回来看向潇湘云。

潇湘云举步行到近前,却并未落座,垂目静默,似是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抬眸开口,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

“皇上能不能帮忙说服英王爷,让我跟书瞳尽快成亲?”

郁墨夜一怔,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让他意外的原因有两点,一点是,这段时日以来,其实他二叔已经默认了他这个女婿,成亲只是迟早的事。

另一点,他竟然主动来找他帮忙,要求成亲。

郁临旋不止一次地跟他讲,别看潇湘云这个男人,生意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在感情上却迟钝得很,是个非常被动的人,而且,骨子里闷sao,要面子。

其实接触下来,他也发现的确是。

所以,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为何要那般急?书瞳迟早是你的人。如今二婶还未醒,他们怕是没有心情这个时候让你们完婚。”

他说的是实话。

“嗯,这个我知道,也懂大家的心情,但是,换个角度想,我们早点成亲,其实也算冲冲喜,说不定王妃就醒了。”

郁墨夜弯了弯­唇­,知道这个男人没有说实话。

一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而且,看他样子,就不像是一个相信冲喜会带来幸运的人。

或许这就是郁临旋说的,闷sao、要面子,不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是要绕着弯子,表达自己的需求?

并没有揭穿他,郁墨夜点点头,“嗯,我找机会提提看。”

潇湘云怔了怔。

何其聪敏一人,自然是听得出这个回答有多敷衍。

静默了片刻,抱拳颔首:“多谢!”

在转身退出的时候,郁墨夜喊住了他。

“如果我没有记错,阁主跟书瞳是当年在兰鹜的时候认识的,算一算,至今也已是多年,为何到今时今日两人才彼此接受,就因为阁主是有婚约在身的吗?”

潇湘云停在那里,似是有些意外他突然问这个,垂目,大概在想怎么回答。

郁墨夜也未等他,再度开了口。

“或者换句话说,那么多年,阁主都等过来了,何以现在书瞳跟阁主算是差不多已经定了,阁主反而这般急切?再说白一点,阁主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间,书瞳很有可能嫁人,阁主就从未担心过自己会错过她吗?”

潇湘云勾了勾­唇­,“就是因为错过了太多,所以现在害怕错过。”

郁墨夜微微歪了头。

“不懂。”

他就不信今日不能让这个男人吐心声。

不说真话,他就不帮他跟他二叔去说亲。

潇湘云又怎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他真的很不擅长表达这些方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或许在男女情爱方面,我是一个比较麻木,比较后知后觉的人,或者说,曾经的那么多年,我并不懂什么是爱,也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郁墨夜打断:“没有啊,无论是当年在兰鹜,阁主对待我跟池轻,还是后来,阁主帮助老五跟庞淼,我看阁主都心思清明得很啊,怎么可能是不懂情爱之人?”

潇湘云笑笑,轻叹,“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处理别人的感情,我觉得就像是做生意那般简单,真的。”

这一点,郁墨夜信。

无论是当年在兰鹜,还是后来帮郁临旋,他都处理得非常好。

“只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兰鹜,你可是为了池轻,可以跟我大打出手的人,池轻还不是你心中的女人,你是为了老五,为了朋友义气我知道,所以,那样的情况下,你都能如此,这些年为了书瞳,你又如何不去将身上的婚约退掉?不错,你跟我说过,先前你书信给金家退过两次婚,但是,对方没有回复,你也不了了之了不是吗?”

见潇湘云面­色­微微一滞,郁墨夜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遂微微一笑,解释。

“毕竟我是书瞳的四哥,对这个从未吃过苦、又完全不懂世事的妹妹,自是要关心多点,相信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就跟你当初对懿姑娘的心情一样。”

“嗯,我懂。”潇湘云点头。

郁墨夜朝他招手:“来,还是坐下吧,我们慢慢聊。”

说完,侧首朝门口朗声吩咐道:“青莲,沏壶茶上来。”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2】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2】潇湘云默了默,举步走到郁墨夜的对面,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青莲端了茶水入内,给二人布好,颔首退了出去。

郁墨夜没做声,似是等着潇湘云开口。

潇湘云又岂会不懂?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而且,也不擅长解释。

但是,看今日这样子,他不解释清楚,这个男人定然是不会真去跟英王爷说成亲之事的。

执起面前的杯盏,浅啜了一口,放下,他才徐徐开口。

“我知道皇上顾虑的是什么,其实,皇上大可以放心,我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虽说不上千帆过尽,经历的人和事却也不少,如今这个阶段的我,若还搞不清自己的内心,搞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必皇上也不会相信吧?”

郁墨夜笑笑,端起杯盏喝茶。

潇湘云睨了他一眼,继续。

“其实,在情爱方面,我真的是很保守,或许是因为还在十几岁、还只是对男女之情懵懂的年纪,就知道自己已有未婚妻,将来要娶这个女人,所以,男女情爱再与自己无关,所以,一门心思只做生意。”

郁墨夜放下杯盏,耐心地听着。

潇湘云垂眸弯了弯­唇­,“说出来皇上可能不信,我两次提出退婚,两次都是见过书瞳之后。”

郁墨夜微微讶异。

倒不是不信,而是有些意外。

略略一想,这几年郁书瞳跟他可不就是见过两次。

一次,在兰鹜,一次,他登基大典时,在这京城。

眯眸,他快速回忆了一番。

“若没有记错,当年在兰鹜,你跟书瞳交集并不多,好像就是因为池轻的缘故,所以有过一两次,哦,对了,她冒冒失失,将一碗鱼汤撒泼在了你的身上……后来,离开兰鹜的时候,樊篱跟我说,她一大早让随从去了趟鸟市,买了只最贵的鸟儿还给你,想必你们二人还因为鸟儿有过一次交集。就因为这些,你对书瞳一见钟情了吗?”

微微上扬的一丝尾音,明显表示着自己的不信。

“不是。”潇湘云摇头。

当然,如果是这样,他自己也不信。

“我当时只是觉得,她是我见过最单纯、最­干­净的女子,连撒谎都不会。”

潇湘云神思有些悠远,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或许是因为长年在生意场摸爬滚打的原因吧,我认识的女子,不是­精­明如狐的女商人,便是妖媚如狐的、被商人派过来接近我的工具,我第一次见到书瞳这样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的女子。”

“她当时用弹弓打下了我的鸟儿,我问她是不是她?她说不是,可手中的弹弓却不知道藏起来,然后……”

说到这里,潇湘云笑了笑,似是想起了很愉悦的事。

“然后,我瞅了一眼她手中的弹弓,她当时的那个反应,小脸都红破了,是真的红破了,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红脸能红成那样,就像是一块红布,然后脑袋都快低到地上去了,那样子,让我觉得,她真的在努力地找地上能钻的地缝……”

见说到郁书瞳,潇湘云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郁墨夜­唇­角勾了勾,也不打断他。

潇湘云继续。

“还有后来,你们离开兰鹜的时候,她突然来敲我的门,非要还一只鸟儿给我,说是自己最怕欠人家的。这还没什么,有意思的是,你们走后,客栈的伙计来找我,给了我好几张揉得皱巴的字条,说是在书瞳房间的桌底下拾到的,因为那客栈是潇湘阁名下的,我去兰鹜长期住那家,有两个伙计认识我,那伙计说,看到字条是写给阁主的,想必是给我的,所以送给我看看。”

“每张字条都未写完,有的一句话,有的一段话,很显然,她肯定是觉得不妥,所以揉着丢了,上面写的东西真的是让人忍俊不禁,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其中两张。”

“一张上写着,阁主,对不起,我的确撒谎了,其实,鸟儿就是我故意打下的,我郑重地跟阁主道歉。我现在还一只鸟儿给阁主,请阁主一定要收下,我不能欠阁主的。书上说,男女之间想要发展关系,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就一个字,‘欠’,欠钱,或者欠人情,又或者欠什么东西,我不想阁主误会了去,以为我对阁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其实,我没有,所以,阁主一定要收下鸟儿……”

听到这里,郁墨夜也笑了。

这的确是那丫头会做的事。

因为这句话他当时焦头烂额跟她取经的时候,她也跟他说过的,她说要“欠”,所以,他去池轻的香纸铺买纸钱香烛,故意只付了个零头,欠了几百文。

潇湘云还在说。

“另一张,就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她说,阁主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故意打下阁主的鸟儿,还撒谎不承认。阁主说,满口谎言并非美德,我回来想了想,阁主所言极是,特写此信给阁主表示歉意,也表示感谢。人生的路还很长,我一定会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也祝阁主跟阁主夫人幸福美满、天长地久。看过不少书、也听过不少戏文,都说商界联姻的多,阁主却并未如此,实属不易,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安排,唯独,情,不能安排,所以,阁主一定会幸福,我坚信……”

说到这里,潇湘云又笑了,还跟郁墨夜解释了一下:“当时,她以为皇后娘娘是我夫人。”

郁墨夜亦笑,他当然知道。

“所以,你回去就提出退婚了?”

“嗯,”潇湘云垂眸,“虽然她的做法和写的东西,的确幼稚了些,但是,那一句,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安排,唯独,情,不能安排,深深触动了我。又加上,当时不是正亲眼见证了皇上跟皇后娘娘情深似海、纠缠分合吗?就觉得,连天下为尊的帝王为了一个情字都能降下身段、变成……”

见他欲言又止,郁墨夜接到:“变成什么?”

“变成愣头青一个,且心思用尽。”

潇湘云说完,看看郁墨夜的反应,见他并未有何不妥,这才继续。

“连皇上都如此,我又为何就这样被别人安排一生?所以,换句话说,是书瞳,以及皇上跟娘娘激起了我对情爱的一种憧憬吧。”

“嗯。”

郁墨夜点点头。

他对这个答案是满意的。

如果说,因为对书瞳一见钟情,喜欢书瞳所以提出跟金如意退婚,那他还真得重新再审视审视这个男人。

如今这般,才是他认识的潇湘云。

­唇­角一勾,他开口问道:“那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书瞳写的那些字条,扑面而来对你的爱意?”

潇湘云不自觉地略略挑了挑眉尖:“有吗?”

“怎么没有?就说你说的这两封,一封,什么不想让你误会,她其实对你没有什么想法,女人啊,是这世上最口是心非的物种,若真没有想法,她压根就不需要说这些废话。另外一封也是,提什么你跟你夫人,虽是祝福的话,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酸味儿,你会闻不出来?”

潇湘云轻弯着­唇­角,没做声。

郁墨夜又道:“还有,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其实那时已经对书瞳动了心?因为,人的一些本能反应是不能骗人的,你想想,这件事过去了多少年,六六都已经六岁了,然而,过去这么久的旧事,你却记得如此清楚,特别是写的那什么字条,我虽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字不差地在说,但是,很清楚,你一字都未卡壳,说得特别流畅,且侃侃而谈,话特别多,这不是平素的你。”

“也许吧。”潇湘云并不否认,现在想来他真的不否认。

“但是当时,我并不这样觉得,我方才跟皇上说,在情爱方面,我是个很后知后觉的人,皇上还不信,是真的。可能别人,我看得透彻,我方才也说了,那是因为我觉得就像是做生意一般简单,可摊在自己身上就不行。因为那时我并未觉得她对我有情,我对她有意,所以我跟金家提出退婚,金家没有给出回应,我也没有特别着急地去处理这件事。直到第二次遇到她。”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3】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3】

“第二次?”

“嗯,就是皇上登基、娘娘封后双庆典那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驿站里,我正在前厅外面一棵树下等潇湘懿换成女装进宫,书瞳出现了,三四年未见,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当时,我其实是有些惊喜的,本想上前跟她打招呼,但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且还前看看、后看看,鬼鬼祟祟的,不知她意欲何为,所以我就没有贸然上前。”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是去问前厅门口负责登记来客的人,问我是不是也来了,也住在驿站?对方说,是的。她又红着脸忸怩了一会儿,问我住在哪家厢房?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想问又不敢问,问完之后开心又纠结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打听我做什么,或许是想跟我打声招呼,毕竟相识一场,又或许是想问问那只鸟儿后来怎么样,我准备喊她,这时潇湘懿换好衣服出来了,而她,英王爷也在唤她,所以,我当时就作罢了,带着潇湘懿进宫来了。”

“你们呀!”郁墨夜摇摇头,有些无语。

潇湘云低垂了眉眼,笑笑。

“后来,便是夜里,其实,当时我一直想着这件事情,自宫里回去驿站后,我就在等,我想,她既然打听了我住哪间厢房,应该会寻上门来吧?”

郁墨夜依旧摇头,“人家是个女孩子,为何非得等她寻上门,你就不知道去找人家?”

潇湘云轻叹。

“所以,我不得不承认,这方面,我真的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而且,当时我也有两重顾虑,一重,英王爷在,二重,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嫁人没有,贸然前去,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那后来呢?”

“那时是冬日,天气很冷,但是,我为了方便自己观察外面的动静,也为了让她知道,我在厢房,且还没有睡下,我故意亮着烛火,将门窗都打开……”

“老五说得对,你这何止是不会主动,你分明就是闷sao!”郁墨夜撇嘴将他的话打断,“喜欢就去追,喜欢就主动,喜欢就说出来,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做什么要拐弯抹角地、兜半天圈子去得到心里想要的?”

“有­性­格使然,也因为没有经验。”

“后来她来了吗?”

“有意思的就在后面,等了好久,她终于出现了,却并不是来我的厢房,而是在后院里,后院的一方小湖,正好对着我的窗,我看到她来到湖边不停地朝我的窗户这边探头探脑张望,手里拿着一只不知是莲花,还是什么花的花灯,应该是自己做的,很粗制滥造。”

“然后我看到她点莲花灯,拿火折子的手一直在抖,点了半天才点上,将莲花灯放进水里,她又不停朝我这边张望。大概是没有看到我,想引起我的注意,她竟然抬脚准备下水,我当时吓住了,天气那么冷,水又那么凉,所以,我飞窗现身了。”

“可是,我还是没有及时阻止住,她依旧一脚踏进水里,落进了湖中,”潇湘云低低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女子,傻得让人心疼。”

“你岂不是正好英雄救美?”郁墨夜问。

“我自是赶紧将她救了起来,然后……”

说到这里,潇湘云又笑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容貌未变,­性­子未变,就连不会撒谎都未变,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她在看湖面有没有结冰?你说,莲花灯都放了,湖面怎么可能有冰?而且,看湖面有没有结冰,不是用眼看,不是用手探,她抬脚去试?且还是布鞋?她每次撒谎,都是自己当场打脸。”

见潇湘云这般说,郁墨夜自是要替自己妹子说几句话。

“人家是女孩子,脸皮子薄,总不能跟你说,我是故意在这里引你注意,等你出来?”

“嗯,这个我知道。”潇湘云点头,其实,他也没有半分揶揄之意。

“后来呢?”

“她浑身湿透,恐她染上风寒,我自是让她赶快回去换衣服,这个时候,我妹潇湘懿来了,她们两人曾有些摩擦和误会,便拌上嘴了。”

“你帮谁?”

“自然是帮书瞳,”郁墨夜问得突然,潇湘云接得也快,说完,见郁墨夜笑得意味深长,他又解释道:“我是帮里不帮亲,当时的确是潇湘懿没理。”

“没关系,”郁墨夜双手优雅地抖了抖衣摆,不以为然道:“就算懿姑娘有理,你还是向着书瞳,也很正常,我完全表示理解,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只要摊上池轻,她有理也是有理,她没理也是有理,换句话说,若此事是池轻跟书瞳,我也会向着池轻。”

潇湘云:“”

郁墨夜瞥了他一眼,“说吧,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然后,潇湘懿就说了一番话,她说,我跟书瞳之间很微妙,说从未见过我这般,她就说了书瞳一句而已,我就生气了,白日在宫门口的时候,她对樊篱过分多了,我都没有冷脸,还有皇后娘娘,我都没有这样维护。然后,还说,书瞳对我也是,大概不知道我们是兄妹,很明显误会我们了,吃味儿了。”

“后来,我想想她的话,自己的确是有些反常,从下午见到书瞳的那时起,就开始反常了,夜里还做出开门开窗点灯,躲在窗后等人这种幼稚的事情,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我想,我可能是真的对书瞳动心了。”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4】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4】

“所以,你再次跟金家提出退婚?”

“嗯,我重新再修了一封信给金家,提出这件事。”

“这里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了,既然你已经明白自己对书瞳的心意,这第二次提出退婚,对方不同意,你难道不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吗?”

“此事一言难尽,其实我采取的,且一直在做着这方面的努力。”

郁墨夜有些意外,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潇湘云弯了弯嘴角。

“别看我是潇湘阁阁主,几乎掌管着天下大部分商号,风光无限,其实,不少时候,我还是受制于人的。我跟皇上讲过的,潇湘阁的最初,是我爹以及好几个人共同建立的,其中包括金如意的爹金超凡,那几个元老,每个人都­精­明如狐,不是省油的灯。”

“当年,我爹病危,要传出阁主之位,几个元老便明争暗斗,谁都想当,谁都不相让,谁都不服谁,最终,他们决定由我来当,让我爹传给我,这样他们谁也得不到,心里还好受点,我那时才十几岁,我爹怕我举步维艰,所以,临终前,跟金超凡定了这门婚约,因为金超凡在几个元老中,声望算是极高的,我爹,是希望有了这层关系,金超凡能帮到我。”

郁墨夜点点头,“嗯,你也不容易,当年才那么小,摸爬滚打走到今日,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和成就。”

潇湘云没有做声,只淡然笑了笑。

一个小屁孩,接手那么一大盘棋,还得对付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的叔叔们,苦,自然是吃了不少。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回头看看,也算不得什么了。

“你继续说。”郁墨夜提壶给他的杯盏里添了点热茶。

“我提出退婚,几个元老那边很难搞,有两人还专门找到我,给我施压,我也是从他们两人的话中,听出来,金如意私底下找过他们。这还只是金如意找他们,若是金超凡,可能更加难搞。我深知,想要退到这门婚事不容易,我只能从长计议。”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我开始改革潇湘阁内部机制,无论是人员的安排,还是内部的管理,都做了一个很大的调整。另外,将更多的­精­力和财力投入到了一些新兴行业,以前,都是大力扶植几个元老旗下的商号,我直接将他们旗下的一些在亏损状态下的商号关掉,财力外投,因为是在亏损的,他们也无话可说。”

“我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为了扩大自己势力、壮大自己财力,慢慢削弱他们的权势,二来,就算日后我让出潇湘阁阁主之位,我也没有让我爹的心血白流。其实,我并非看重阁主之位,我想的只是,既要对得起我爹,也要有资本让自己的女人幸福。”

“只是这件事我还没有完成,皇上就将我带到了雷霜郡英王府,­阴­差阳错,被英王爷指婚于书瞳,当时,我愤然离开,其实,并非生英王爷的气,也非生你们的气,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更多的,我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毕竟我有婚约在身,还没有解决掉。另外,我又还是冒名顶着英王爷的儿子、陆长风的身份,这多少让我觉得不爽也不妥,我潇湘云竟然是要冒别人之名,才能娶到书瞳,而且,谎言终究有被揭穿的一天,到时怎么办?总之,当时心情真的很复杂,我想静静,所以,才离开。后来,我还不是跟书瞳一起回去了,若真是生气不情愿,也不会这般。”

“嗯,”郁墨夜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这两年你一直一个人在做着努力,这些书瞳并不知情,你也未曾跟书瞳表示过任何心迹,你有没有想过,若当日我不将你带去英王府,她或许真的就嫁给了那个姓杜的那谁了?”

“是啊,”潇湘云叹息,“我是差点就失去了她。这两年未曾跟她表明心迹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很快处理掉自己这边的麻烦,一个男人,婚约还在身,却跑去跟另一个女人承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讲。而且,这两年我一直有关注她的,我知道所有上门说亲的,她都拒绝了。”

郁墨夜笑:“所以,她给了你安全感,你觉得,她也在等你,就算你没有给她任何承诺?”

潇湘云没有回答。

其实,扪心自问,他的确有这样觉得,所以,他想,只要他快速处理掉自己那边的麻烦就会没事的。

“但是,书瞳跟杜希南的婚约彻底出乎我的意料,也给我敲了一记警钟,更让我有了紧迫感,如皇上方才所说,我不止一次地在想,若不是这次来了,那就真的错过她、失去她了。”

“所以,你才会变得如此主动,书瞳去瓜州培训堂,你就创造各种条件给她,甚至还亲自跑去那里陪着她?”

“算是吧,”潇湘云也不否认,笑笑,耳朵莫名又染上了一些绯红,“或许就是因为差点失去,所以,才知害怕,才会紧张,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从而害怕失去。这也是我今日来找皇上的原因。”

“什么?”郁墨夜看着他,眼角余光瞥着他的红耳朵,想笑,忍着。

“这世上不确定的外界因素太多了,或者说,变故太多了,曾经是杜希南,后来是陆长风,谁知道接下来又会不会冒出个张三李四出来?所以,我才来请皇上帮忙,去跟英王爷讲,能早些跟书瞳将婚事办了。”

“原来是这样,”郁墨夜勾起­唇­角,笑得暧昧,“我还以为是以防书瞳有了,所以,要早早完婚。”

潇湘云耳朵似是更红了,没有做声。

郁墨夜起身,笑道:“好了,我答应你,一会儿就去跟二叔提这件事。”

“多谢皇上!”

******

郁墨夜亲自出马,英王爷自然是当即应允。

既然郁书瞳是先帝之女,跟陆长风是堂兄妹,成婚已无可能,他自然不会再苛求。

而且,还是帝王开口,这个帝王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又怎敢拒绝?

再者,潇湘云这个人,他还是挺满意的,最重要的,书瞳自己喜欢。

所以,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下个月二十二。

其实,潇湘云对这个日子不是很满意,因为离下个月二十二,还有一个多月呢。

但是,既然是钦天监看的黄道吉日,又是郁墨夜跟英王爷同意的,他也不好再从中多说什么。

毕竟日子都定下来了,也算是吃了定心丸,总不能再出什么变故。

因为英王爷跟英王妃都还在宫里,所以,郁墨夜决定就依照嫁公主的规矩,将郁书瞳从宫里嫁出去。

反正京师也有潇湘阁,就算没有,潇湘云在京城的房产也有几套。

于是,两方就各自忙着布置起来。

郁墨夜本是打算,昭告天下,恢复陆长风的世子身份,不过,在下旨之前,他先听了听陆长风自己的意见。

陆长风并不愿意如此,他说,经历了那么多,其实,名利他早已看淡,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已心满意足,父子相认只是家事,是他的私事,他并不想全世人都知道。

郁墨夜自然是尊重他的决定。

其实,他想昭告天下,也是替他二叔想,亏欠了这个儿子那么多年,能弥补的就尽量去弥补。

既然陆长风自己不愿,他自是也不会勉强。

******

城中,豪华府邸门前,潇湘云正指挥着梯子上的人挂大红彩架。

“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又太左了,往右一点点。”

见上面那人怎么也架不好,潇湘云­干­脆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直接伸手接过彩架,将其架好,再翩然旋身,落于地上。

边上的人打趣他:“阁主,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去办就好了,何须阁主亲力亲为?”

潇湘云笑笑,没做声。

他愿意亲力亲为。

他要给那个女人一场最难忘的婚礼,自然是要­精­益求­精­、尽善尽美。

“潇湘云。”一道略带着哭腔的女声骤然自身后响起。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5】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5】

潇湘云一震,回头。

便看到郁书瞳一脸急­色­而来。

他眼帘一颤,连忙迎了过去,伸臂就裹了她,“怎么了?”

郁书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脸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赶路赶的,涨得通红,一把抓了他的手,慌错道:“怎么办?可能真被你说中了。”

潇湘云莫名,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被我说中了?”

虽让对方莫急,可是潇湘云自己也不由地心跳咚咚起来。

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不然这个女人不会急成这个模样,都要哭出来快了。

“我”郁书瞳紧张地看了看左右周遭,见没人在近旁,这才接着说道:“我的月事一直没来,已经推迟好几日了,我在想,会不会……会不会真的……会不会真的被你说中了?”

潇湘云怔了怔,又愣了愣。

“你着急的就是这个?”

郁书瞳红着眼睛点头。

潇湘云:“……”

郁书瞳小嘴还在喋喋不休:“我也不敢找太医院的太医看,怕万一真有了就完了,所以,还是直接过来找你了。”

潇湘云无力扶额,下一瞬又快速握住她的腕,指腹搭在她的脉门上。

探了片刻,不做声。

“怎样?”郁书瞳着急地看着他。

继续凝神细探。

郁书瞳急死了。

潇湘云却忽然面­色­大喜,激动得直接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大圈,笑道:“哈哈,果然,果然啊果然。”

引得门口正在布置的那些人纷纷看过来。

郁书瞳窘迫,捶了锤他的肩,“快放我下来,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潇湘云这才将她放下,可是满脸满眼还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双手更是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笑道:“果然有了。”

啊!

郁书瞳原本羞红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真……真有了?那,那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潇湘云激动得难以自抑,对她的担忧和着急完全不能理解,“我们都要成亲了,有了难道不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但是,大家肯定知道我未婚先孕的,你想啊,等我们大婚的时候,我都两个多月了,这……这铁定要被别人说死……”

潇湘云笑,双手按住她的肩,哄劝:“没事,真的没事,你放心好了,三个月之内根本看不出的,到生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了,到那个时候,谁还记得我们是几时大婚的?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人说你,绝对。”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郁书瞳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潇湘云笃定点头。

郁书瞳低低叹。

其实,不是真的,也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

这可是她跟潇湘云的第一个孩子,她珍惜着呢。

她只是脸皮子薄,怕人家说啊怕人家说。

“那你要答应我,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好,我保证。”潇湘云抬手,开心地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末了,又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自今日起,要一直在我的视线里,反正你那边的一切事宜都由内务府在安排,你也帮不上忙,王妃那边,你爹在守着,你就时刻跟我一起好了。”

“为何?”

“不放心你。”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哪里我都不放心,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谁知能不能护我们的孩子周全?”

郁书瞳:“”

******

郁书瞳前脚回了皇宫,潇湘云后脚就也进了宫。

郁书瞳说她回去跟她爹打声招呼,总不能无故失踪,他想想不放心,还是跟过来了。

太医院的厢房里,只有陆长风在。

陆长风说,英王爷推着英王妃出去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去了,书瞳也一起去了。

潇湘云转身便出了门。

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有件事想告诉你……”

陆长风疑惑看着他。

他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知道吗?你要做舅舅了。”

“舅舅?”陆长风愣了愣,蓦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你是说书瞳她……”

“对啊,”潇湘云笑着点头,毫不掩饰的高兴,“只是书瞳脸皮薄,不想别人知道,所以,你就装不知道好了。”

“嗯,”陆长风点头,也由衷地高兴,“恭喜你们了。”

潇湘云顺着宫道一路往前走,经过香凝宫的时候,看到郁临旋、樊篱,还有潇湘懿都在院子里,不知在跟帝后二人说着什么。

想了想,他提了袍角就拾阶而上,也入了香凝宫。

“哟,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是啊,是不是在打喷嚏,知道我们在念你,所以赶过来了?”

见他进来,郁临旋带头打趣他。

潇湘云笑:“说我什么坏话呢?”

樊篱笑睨了潇湘懿一眼:“你妹妹在这里,我们哪敢说你坏话!”

潇湘懿挑挑眉,一副很受用的模样。

“我们在说你大婚的事,”郁墨夜示意青莲看座,“你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不是说这几日很忙吗?”

“进宫找书瞳,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们……”说完,当即意识过来自己失言,连忙顿住。

“什么事?”

大家的兴致却是被吊了起来。

“算了,没什么。”

潇湘云发现,自己这是怎么了?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怎么高兴得就像是老来得子一般,完全失控?

明明答应了书瞳要保密的,却又恨不得让全世人都知道。

几人好奇心上来了,自是接受不了他这说一半、留一半的。

“快说,到底何事?”

“不说不让你出这个门。”

潇湘云无奈,其实,他也是真的想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他们。

想了想,反正也不是外人,而且,郁墨夜跟郁临旋早已很清楚他跟书瞳有夫妻之实。

所以,也没什么好藏掖的。

抬手掩了嘴角,轻轻清了清嗓子,“你们要保证替我保密,不许告诉别人,更不能在书瞳面前表现出来,因为我答应了她,不告诉任何人。”

“好!”所有人异口同声。

想听秘密,答应得都爽快。

潇湘云抿了抿­唇­,突然让他一本正经说了,他倒有些难为情了,“书瞳她……她跟娘娘一样了。”

几人一怔,跟池轻一样了?

当事人池轻最先反应过来:“有了?”

“嗯,”潇湘云含笑点头,“有了。”

几人震惊。

“你行啊,一次就中了!”郁墨夜禁不住打趣他。

边上池轻斜剜了郁墨夜一眼,好像他不是一次就中了似的。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她就一次错过时辰没吃避子药,就怀了六六。

郁墨夜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哈哈”一笑,揽了她的腰。

这厢樊篱跟潇湘懿也在替潇湘云高兴,“如此一来,岂不是双喜临门?”

“对啊,可不是就是双喜,我要做姑姑了,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呢。”

只有郁临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笑着道了两字:“恭喜。”

潇湘云想起正事,连忙起身:“我还得去找书瞳,先告辞了。”

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潇湘云走后,郁墨夜笑着跟郁临旋道:“老五,现在就剩你了,赶紧着。”

郁临旋眸光滞了滞,下一刻又­唇­角一勾,一脸的云淡风轻:“没事,我不急,潇湘云比我大,是应该先有。”

其实,在场的几人都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潇湘懿­性­子直,向来敢说,而且维护潇湘云这个哥哥维护得紧,听到郁临旋说,潇湘云比他大,就应该先有,当即就轻轻一笑。

“我大哥应该没比五爷大多少吧,而且,从今往后,我大哥还得叫五爷一声五哥不是。”

郁临旋语塞。

整个人也更加不好了。

明明一直叫他“旋弟”的男人,要依着书瞳叫他“五哥”,他应该是占了便宜才对啊,如今被潇湘懿一说,怎么好像还吃亏了呢?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6】【完】

番外三:除却巫山不是云【146】【完】

大婚之日终于如期而至。

这一日天气特别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无论是皇宫,还是城中的潇湘云府邸,都早已被布置一新,红绸、红花、红灯笼、红毯、红彩架铺天盖地。

郁书瞳一大早就被一堆宫女嬷嬷们伺候着盥洗梳妆。

紫苏在边上也是忙里忙外,喜悦得很。

她是前段时间郁书瞳差人去英王府特意接过来的。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家郡主会真的嫁给了潇湘阁阁主潇湘云。

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得偿所愿,太不容易了,她甚是为她家郡主开心。

在郁墨夜的安排下,无论是嫁衣,还是首饰,全部都是一等一的­精­良品。

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郁书瞳感觉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

按照规矩,新郎带领的迎亲队伍只能在宫门口迎接。

但,潇湘云实在迫不及待,留下队伍在宫门口等着,自己径直入了宫。

但还是被宫女嬷嬷们拦在了厢房门口不让进。

“阁主千万不能进去啊,没拜堂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对啊对啊,阁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对吧?马上就要娶回家了,以后天天见。”

老嬷嬷们苦口婆心,潇湘云只得作罢。

但还是对着厢房里面朗声唤着:“书瞳,书瞳。”

郁书瞳在里面听得小脸通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紫苏打趣:“没想到阁主是这样的阁主,还以为会是郡主黏他呢,没想到他这般黏郡主。”

郁书瞳更是面红耳赤,不过,心里却是欢喜得紧。

大概是没听到她的回应,潇湘云一直在门外。

郁书瞳无奈,只得回了一句:“有事吗?”

“你天生丽质,香粉胭脂什么的,少擦点,知道吗?还有,等会儿按照规矩,从这里到宫门口会由你的哥哥背你出去,你四哥是皇上,应该是不会背的,其余几个哥哥,你就让你五哥背你,或者陆长风也可以,其余的任何人,都不行,知道吗?”

香粉胭脂什么的,对腹中孩子多少总是会有一些影响。

另外,郁书瞳的王爷哥哥有好几个,但只有郁墨夜、郁临旋跟陆长风知道她已怀孕。

所以,让这几人背,他放心,他们定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何况功夫底子他也清楚。

屋内郁书瞳红着脸反应了一下他的话。

香粉胭脂什么她知道定然是为了腹中孩子着想,指定让她五哥或者陆长风背,她想大概是因为他跟这两个哥哥熟吧。

为了让他放心,她应了句:“嗯,知道了。”

外面潇湘云闻言,这才离开。

郁书瞳转身吩咐紫苏:“去跟我长风大哥说一声,等会儿让他背我出门。”

听说她皇兄想要下旨恢复陆长风的世子身份,被他拒绝了,那么,她这次就让他背着出门吧。

如此一来,也是一种变相地告诉世人他世子的身份吧?

******

终于到了时辰,一块大红盖头兜头盖下,郁书瞳在嬷嬷和紫苏的牵扶下缓缓走到厢房门口。

厢房外,聚集了很多人。

包括帝后,包括英王爷,包括樊篱夫­妇­,还有郁临旋夫妻二人,以及其他的各个王爷。

甚至连已经嫁人的公主郁书窈和郁书琴也携着夫君来了。

陆长风长身玉立在正门口,候着。

众人发现,平素喜欢穿一身银白或者银灰的他,大概是觉得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穿那种颜­色­不好,特意穿了一身天蓝。

其实天蓝也很适合他,越发显得风姿阔绰、气宇轩昂。

见郁书瞳走出,他唤了声:“书瞳”,便站到她面前,背朝她躬下腰。

在紫苏和嬷嬷的帮扶下,郁书瞳爬上陆长风的背,“有劳长风大哥了。”

直接改口叫她大哥,她叫不出口,想必他也会不习惯,可再叫他陆大哥又不对,他已不姓陆。

所以,她就叫他长风大哥,她叫得顺口,他也能接受。

陆长风回了她一句:“跟自己哥哥客气什么,扒稳了!”

说完,便将她背了起来。

喜乐响起、礼花鸣放,陆长风背着郁书瞳,在众人的簇拥下,开始往宫门口走,一派热闹景象。

郁墨夜裹了池轻的手:“你回去休息吧,别跟着一起了。”

池轻笑着摇头,“没事,我已经五个月了,已经过了危险期,青莲不是说,这个阶段,就是要多走动吗?以后再大点,想走都走不动呢。”

边说,边摸摸自己已经稍稍有些显怀的肚子。

郁墨夜自是也不忍驳了她的意愿,牵着她的手,“好吧,那走慢点。”

“嗯。”

视线被红盖所挡,郁书瞳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也不知是嫁心急切呢,还是担心陆长风受累,她就感觉到平素这条宫道也不是很长啊,怎么今日竟走了好久好久的样子?

“长风大哥,我是不是很重?”她问陆长风。

“很轻,这样背着你,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郁书瞳笑:“我能有什么不舒服?出力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肚子这样压迫也没关系吗?”陆长风又问。

郁书瞳就愣了。

肚子?

呼吸一滞,她愕然道:“长风大哥为何问肚子?”

陆长风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便没再做声。

但是,很显然是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

郁书瞳撅嘴,心里咬牙切齿,肯定是潇湘云,肯定是潇湘云告诉他的,都跟她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的,看她不找他算账。

宫门口,迎亲队伍齐刷刷等在那里。

终于看到送亲的出来了,潇湘云矫健身形一掠,从马上下来,快步迎了过去。

开口第一句话就问郁书瞳:“书瞳,你感觉还好吧?”

郁书瞳都想咬人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她一个丝毫力气不出,让人背出来的人这样的问题,这……这不是明摆着不正常吗?

没理他。

潇湘云何其聪敏一人,当即就明白了她之顾虑,笑笑,也没再问,便去跟郁墨夜、英王爷他们一众人行礼。

随着喜娘洪亮的抑扬顿挫的“落轿”“新娘入轿”之后,郁书瞳被陆长风送到了轿中坐下。

再一声“起轿”,喜乐大作,队伍又浩浩荡荡往潇湘云的府邸而去。

送亲的众人,除了英王爷要回去陪还未醒来的英王妃,以及宫女太监们,其余的人都在郁墨夜的带领下骑马的骑马,乘马车的乘马车,尾随着队伍一起前往潇湘云府邸。

因为按照郁墨夜的话说,他们是嫁方,嫁方新娘子一走,基本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可娶方不同,­精­彩都在后面,他们自是要前去凑这个热闹。

而且,反正潇湘云身为天下第一阁阁主,财大气粗,女方男方的客人便都一起放在男方接了,这才叫夫唱­妇­随,不分彼此。

街道两旁绵延数里都是围观的百姓。

队伍浩浩荡荡游了半个京城,终于在一座装修奢华、布置喜气的大府邸前停了下来。

府邸前早已聚了很多人在等,热闹得很。

欢声笑语,礼炮声连绵不绝。

轿子落下,随着喜娘的一声“新郎踢轿门”,郁书瞳感觉到轿门“咚”的一下被踢得洞开。

“书瞳。”潇湘云低醇如美酒一般的声音逼近,下一刻,她就被他抱了起来,抱出了花轿。

然后是跨火盆。

原本应该是新娘跨的,但是潇湘云没有放她下来,直接抱着她,在一众惊错的目光中,翩然越过几个火盆。

虽然视线被红盖所挡,但是盖头下面还是能看到一些的,郁书瞳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众人的惊呼声她也听得到。

小手攥紧了潇湘云的衣袍,她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是我们两人成亲,我们觉得好,就好。”

清越如风的声音就响在耳畔,郁书瞳顿觉安心。

跨了火盆,潇湘云依旧没有放她下来,直接将她抱进了大厅。

众人也蜂拥而入。

然后就是拜堂。

潇湘云这才将她放下来。

因为潇湘云的父母都早已不在人世,而唯一的叔叔,也就是潇湘懿的父亲,又长期卧病在床,所以,高堂这一拜,本打算就只是对着前方拜一拜。

谁知道,等一拜天地拜完,一抬头,前面坐了一排人。

以帝王郁墨夜、皇后池轻为首,郁临旋、庞淼也在其列,其余的也都是王爷,以及王爷的夫人,还有陆长风。

潇湘云一怔,刚想着这是唱的哪出,就听到礼仪官朗声道:“二拜兄嫂!”

潇湘云:“”

郁书瞳:“”

好吧,谁让郁书瞳小呢,这些兄嫂,他认了,虽然一直叫郁临旋跟庞淼“旋弟,弟妹”的,如今,也变成了兄嫂,心里的滋味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牵着郁书瞳的手,两人恭敬鞠拜。

还以为接下来就是夫妻对拜了,谁知下人们端了茶上来,礼仪官说,按照规矩,要给每位兄嫂奉完茶,再夫妻对拜。

潇湘云汗了汗。

这分明就是郁墨夜他们在整他吧?哪里来的规矩?规矩都是二拜高堂的,当然,也有拜兄长的,那都是长兄为父那种,哪有今日这般,女方的兄长过来蹭跪拜的。

不过,对方是帝王,帝王说的话就是规矩。

这规矩,他同样认了。

牵着书瞳上前,先从帝后二人敬起。

按照习俗,受茶之人接过杯盏后都要说一句吉祥话。

池轻笑:“祝你们早生贵子。”

池轻刚话落,郁墨夜就眉眼弯弯接道:“不能再早了,再早岂不是要带着娃娃一起拜堂?”

潇湘云:“”

郁书瞳:“”

潇湘云无奈地瞥了郁墨夜一眼,意思“你怎么这样?”,随后转眸看向郁书瞳。

因为有盖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希望傻傻如她,听不懂。

可郁书瞳只是单纯,并不傻啊,这么简单的话又怎会听不懂?

盖头下的她早已翻着白眼,咬牙切齿了。

看来她皇兄也知道她怀孕了,潇湘云啊潇湘云。

再接下来便是给郁临旋和庞淼奉茶。

递茶给对方的时候,潇湘云同时也递了个眼神给郁临旋,希望他不要学郁墨夜,专门坑他。

郁临旋会意,点点头。

端起杯盏,浅啜了一口。

“吉祥话后面还有很多人说,做为兄弟,我就给句忠告吧,忠告好像说得有点严重,就当是提醒吧。”

说完,略略一倾身,朝两人面前凑近了几分:“虽然今夜是洞房花烛,但是,做为医者,你懂的,还在非常时期,可不能乱来。”

潇湘云:“”

郁书瞳:“”

郁书瞳咬人的心都有了,脸颊耳根红透,所幸盖着红盖头,别人看不到。

原本这些东西她不懂的,就是这段时日不是跟潇湘云形影不离吗?夜里潇湘云可没少纠缠她,可每次都是到关键时刻,他就刹车了。

他跟她说,虽他忍得辛苦,可也必须得忍,前三月胎儿不稳定,不能行男女之事。

所以,现在她五哥一说,她自是当即就明白说的是什么。

啊啊啊啊,潇湘云,你到底是告诉了多少人我有孩子了?

潇湘云剜了郁临旋一眼,抬手扶额,他也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奉茶继续。

所幸陆长风没有为难他。

可他不知道,陆长风早在路上就暴露了这一点。

后面的其他王爷并不知道此事,就也还好,都是说的祝福的话。

看着这一切,站在一旁的樊篱心里有些滋味不明。

用胳膊肘碰碰身侧的潇湘懿,“敢情年纪一大把的我,现在变成了最小?连你大哥都叫这一群人‘哥嫂’,我又得随你叫你大哥‘大哥’,这……这……”

潇湘懿瞪了他一眼:“这什么这?最小才是福好吗?得一众哥哥嫂嫂们照顾,多好。”

照顾?

呵呵,照顾!

樊篱­干­笑了两声,不说话。

奉茶完毕,夫妻对拜。

然后,就是送入洞房。

潇湘云再次将郁书瞳抱起,大步出了前厅。

宾客们不少人上前来给帝后二人行礼。

看到几个潇湘阁的熟人,郁临旋跟庞淼说了声,便过去跟人打招呼。

庞淼站在那里片刻,有些不舒服,便出了前厅,想去外面透透气。

池轻已经怀上第四个孩子了,郁书瞳跟潇湘云才几个月不到,也怀上了,就她……永远那么不争气。

虽然郁临旋没有说,但是,她知道,他是有多爱小孩子、多想要孩子。

可是,就是天不遂人愿,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她就是怀不上。

她知道,是她的问题,是她体寒的问题。

院子里,青莲正带着六六和姐姐妹妹三个小家伙进来。

一抬头见到她,六六跟她打招呼,“五婶。”

“你们也来了。”庞淼笑着迎了过去。

“五王妃,”青莲跟她行礼,回道:“娘娘说三人平素一直呆在宫里,也闷,难得有这么热闹的喜事,本是准备一起带来的,那时妹妹还没起床,所以,就让奴婢后面带他们前来。”

庞淼点点头。

有毛茸茸的东西轻蹭她的鞋子。

她垂目,发现是只狐狸,就是当年给她端过月饼,然后出现在京师的街上,被她捡回来,后被郁临旋送给六六的那只狐狸。

“六六,你将它也带来了。”

“是啊,”六六点头,稚声道:“七七可喜欢赶路啦。”

“五王妃,奴婢先带他们进去了。”青莲恭敬道。

“嗯,去吧。”

青莲带着三个小家伙进前厅找帝后去了。

原本那只狐狸跟在三个小家伙后面的,走走又折了回来,围着她的脚边蹭来蹭去。

庞淼垂目看着,心里一片柔软,她蹲下去伸手轻轻抚它的头,“七七,这名字不错呢,你还认识我是吗?”

“自是认得,世人都道狐狸狡诈,却不知,狐狸却是这世上最专一、最长情的动物之一。”一道熟悉的男声骤然自头顶响起。

庞淼一怔,抬头。

便看到一身天蓝­色­华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行至跟前,就在她一两步开外站着。

“陆大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虽然陆长风已经在宫里呆了不少时日了,但是,他们两人却从未独处说过话,她是顾及郁临旋,对方似是也有意回避。

小狐狸又从她的手下跑开,转去蹭陆长风的脚了。

庞淼笑:“陆大哥刚刚还说它专一呢,真是经不起表扬,你看,它应该不认识陆大哥吧,但是,看到陆大哥来了,它就不要我了。”

陆长风垂目弯了弯­唇­,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它的主人是我。

“最近过得好吗?”抬眸,他问。

庞淼本是蹲在地上的,可狐狸不蹭她了,她便起身站起,“挺好的……”

不知是因为蹲得太久,还是起得太急,她话还未说完,就猛地感觉到眼前一黑,直直朝一旁栽去。

陆长风见状,脸­色­一变,跨步上前:“庞淼!”

却听到另一道男声响起:“庞淼!”他的手臂刚揽住庞淼,就被一股外力狠狠推开。

他骤不及防、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发现是郁临旋。

郁临旋已将庞淼抱在怀里,朝他投来一个极其不善的眼神。

只一眼,郁临旋又垂目看向怀中女人,急急问道:“庞淼,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指腹搭上她的腕。

******

厢房里,郁书瞳终于逮着机会跟潇湘云算账了。

“你这个骗子,你跟我保证过,说绝对不跟任何人说我怀孕的事,结果,你却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跟那么多人说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

潇湘云有些头疼,就知道她要找他麻烦。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不是他啊,是她的那些哥哥们啊。

他算看出来了,他们今日是约好的,一起来坑他的。

“书瞳,”他捧了她双手,蹲在她面前,“我知道,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做到,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但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吗?确定你有了孩子,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有多高兴?我真的是恨不得全世人都知道。我知道我有些失控了,或者说是得意忘了形,但是,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太爱你,太爱这个孩子了,不然,你想,我本是这样的人吗?本不是吧?”

盖头下郁书瞳撅了撅嘴,轻哼:“就会说好听的。”

其实,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哎呀呀,怎么办?她就这么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他说几句哄人的话,她就受不了了,这以后岂不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呀?

算了,她愿意,她活该,就让他吃吧。

他原本也的确不是这样的人,想他跟金如意的婚约都快十年了,他却从不外说,就连她五哥跟他关系那么好,都不知道。

这般一想,她又觉得幸福得紧。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你快去前面吧,别让宾客们等太久,还有,不许喝太多酒。”

“遵命!”

这么容易就烟消云散,潇湘云自是很开心。

说完,便拾步朝外走,走到门口又忽的顿住,蓦地转身,大步往回走。

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掀了她的头盖于头顶,在郁书瞳还在一片惊懵之际,捧起她的脸,吻住她。

好一顿需索,才气喘吁吁将她放开。

末了,又将她的红盖头盖好,道:“反正迟揭早揭,都是我揭红盖,早揭一次,多揭一次也无妨。”

说完,这才出了门,留下被吻得七荤八素的郁书瞳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外面正在摆宴,众人纷纷落座。

他端起杯盏,倒了一杯酒,站于最前方,刚准备跟宾客们说话,一个人突然跑了进来:“等等,我先说我先说!”

潇湘云一怔,不对,应该说众人皆一怔。

赫然是郁临旋。

只见他箭步跑到新郎官潇湘云面前,伸手一把夺了他手中酒杯,然后朝厅中众宾客一举,满脸满眼都是激动兴奋。

“诸位,我要做爹了,我夫人她有些不舒服,我要送他回去休息,所以,这杯喜酒我先喝了。”

语无伦次说完,在众人惊懵的目光中,扬脖,一口将酒水饮尽。

“告辞!”

空杯盏还给潇湘云,他又风一般出了门。

众人目瞪口呆。

潇湘云握着手里的空杯盏,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浑身一震。

他要做爹了?

所以,庞淼也有了?

难怪呢,难怪刚刚就像疯了一样。

哎呀,这一幕没让书瞳看到,如果让她看到,她就会知道,他控制不住嘴,告诉了他们几个哥哥她怀孕的事,那真是小小巫了。

郁临旋这种才叫真正得意忘了形。

主桌上,反应过来的帝后二人相视一笑。

“钦天监看的黄道吉日,还真是黄道吉日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喜事一桩一桩。”

“是啊,五弟终于得偿所愿了。”

池轻也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是真的替郁临旋高兴。

看得出来,郁临旋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小孩子,可是庞淼却一直没有动静。

原本她还担心,郁书瞳怀上,他们夫妻二人,特别是庞淼的压力会很大。

现在好了。

终于啊终于。

只不过,当她看到那抹天蓝­色­的身影落寞地从门外走进来,走到靠偏僻的一桌坐下,端起面前的杯盏静静饮水时,她又忽然难过起来。

低低一叹:“哎,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世上之事怎么就不能两全呢?”

“什么?”郁墨夜瞅了瞅她,不明白她突然的愁绪从何而来。

池轻嘴巴努了努一个方向。

郁墨夜看过去,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独自也不知饮茶,还是饮酒的陆长风。

心里也禁不住低低一叹。

见池轻情绪不佳的样子,他又笑着安慰:“放心,像陆长风这样优秀的男人,一定会有一个适合他的女人在等着他的。”

“嗯,但愿吧。”

后记:【一】

后记:【一】

五王府

海蓝跟另一名婢女一前一后提着两桶热水送进厢房的时候,五王爷郁临旋正坐在灯下翻着一本画册给两个小家伙讲故事。而她家小姐,也就是五王妃庞淼,则坐在一旁做针线活。

这幅场景几乎是每日晚膳后都能看到的。

海蓝笑笑,径直提着水桶,走向房中屏风的后面,将热水倒进沐浴桶里。

说实在的,以前,她真的不看好郁临旋这个男人,曾经那样无视她家小姐。但是,这些年下来,她发现,她家小姐的守候是值得的。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男人,是个很顾家、很会照顾人、很会宠人疼人的男人。

特别是三年前她家小姐生下双胞胎兄妹郁清凌、郁灵烟之后,那更是将他们呣子三人宠上了天。

“爹爹怎么又讲孔融啊?孔融我都听过了啦。”听到郁临旋一说“从前有个小孩子叫孔融”,妹妹郁灵烟就嗲声嗲气嚷嚷开了。

哥哥郁清凌坐在边上倒是没什么反应,小脸木木的。

郁临旋笑,抬手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虽然都是孔融,但是,故事不一样啊,以前爹爹给你们讲的,是孔融让梨,今日爹爹要给你们讲孔融分梨。”

“分梨?”郁灵烟歪歪小脑袋,嘟嘟嘴:“好吧,爹爹讲。”

“说是有一日啊,孔融的堂兄妹们都来孔融家做客,总共有七人,下人端了一盘梨上来,孔融数了一下,刚好七个梨子,正打算分给堂兄堂妹们,孔融的爹爹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他不仅要每个人分一个,而且盘子里还要留一个,你们说,孔融该怎么分?”

“七个人,七个梨……还要留一个盘子里”郁灵烟摊开小手,扳着指头算。

郁清凌也皱着小眉头在思考。

海蓝在边上站了一会儿,见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意思,恐水放凉了,便上前提醒:“王爷,小小姐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郁临旋“嗯”了一声。

海蓝跟婢女行礼退了出去。

郁灵烟听说水放好了,顿时问题也不想了,伸出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就吊上郁临旋的脖子,欢呼起来:“又可以洗澡澡了,我最喜欢洗澡澡了。”

一旁的庞淼笑着撇了一下嘴:“你哪里是喜欢洗澡澡,你是喜欢玩水好不好?”

说完,又摇摇头,跟郁临旋嘟囔道:“也不知道当年那算命的是不是将他们兄妹二人的命格搞错了,说灵烟命中缺火,我看她呀,命中缺水才对。”

当年她生下孪生兄妹二人,算命的说哥哥五行缺水,妹妹五行缺火,为了化解,让他们取名字的时候,哥哥挨着水取,妹妹挨着火取。

哥哥郁清凌,妹妹郁灵烟的名字就是有此而来。

可事实证明,算命先生的话值得怀疑。

“洗澡澡咯,爹爹给我洗澡澡咯!”郁灵烟撒娇地抱着郁临旋的脖子不放,对庞淼的话就小鼻子里哼哼。

“好,先洗澡澡,边洗边思考,想好答案了告诉爹爹。”

郁临旋抱着小家伙起身,同时不忘腾出一手捏捏一旁哥哥郁清凌的小脸蛋,“清凌想好怎么分了也告诉爹爹哈。”

郁清凌点点小脑袋。

郁临旋便抱着郁灵烟边逗弄,边朝屏风后走去,小家伙“咯咯咯”笑个不停。

庞淼摇摇头,拿父女二人没办法。

不知道“呣子连心”“父女连心”是不是千古定律,反正,这个女儿一点都不撵她这个娘,黏郁临旋这个爹却是黏得不行。

睡觉要跟他睡,洗澡只让他洗,一会儿不见他,就老问老问“爹爹呢?爹爹哪里去了?怎么不见爹爹?”

可是,呣子连心她也没有感觉到啊。

这个儿子吧,虽只是比妹妹早一瞬出来,两人前脚后脚,但是,真的不像是孪生兄妹,似是大许多一样。

不是说长相身高大,而是­性­格,哥哥明显静很多,­性­子比较冷。

妹妹一直要郁临旋给她洗澡,哥哥却正好相反,才三岁多一点点的屁大孩子,好像生怕被人看了什么隐私一样,要自己洗澡,不许任何人在身旁。

而且,夜里睡觉也要一人一张床,不跟人同榻。

后来,她就直接给他安排了一间自己的厢房。

她经常跟郁临旋讲,会不会是他们取的名字不好啊,郁清凌,结果,­性­子就这般清凌凌的了。

“清凌,趁妹妹洗澡,娘亲也送你回房洗澡好不好?”

庞淼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

小家伙未出声,但是,小身板已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庞淼牵起他的小手往外走,边走边跟他说话,“明日端午节,要去宫里做客,又可以看到你的那些小伙伴了,所以,今夜早点睡哈……”

呣子二人出了门。

屏风这厢,小家伙怕痒,郁临旋帮她脱衣服,她就一直笑个不停。

刚脱光放进水里,小胳膊又缠上郁临旋的脖子大叫:“啊,烫烫,爹爹烫,好烫。”

“哪里烫?快到水里去,不然生病了,明日就不能进宫去玩了哦。”

别说海蓝她们放水的时候,就已经调好水温,方才他自己也已亲自试过。

水温合适得很。

这小妮子就是皮得很,故意闹他呢。

听到说明日不能进宫,小家伙瞬间就听话了,“呲溜”一下小身子滑进水中,吓了郁临旋一跳,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胳膊:“慢点。”

小家伙又“嘻嘻嘻”地笑。

郁临旋一手拿着水舀,舀起水,轻柔地浇在小身子上,一手拿着软帕给她一点一点擦洗。

与此同时,小家伙一双手就没消停,一会儿拍水,一会儿捧水,一会儿划水,玩得不亦乐乎。

“你娘亲说的真没错,你这么爱水,估计呀,上辈子是条鱼。”

郁临旋­唇­角轻勾,动作娴熟细致,眸子映着浴桶里的水,也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那我要是一条鱼,爹爹就是一条大鱼,因为鱼儿的爹爹也是鱼儿,对不对?”

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奶­声问他。

郁临旋笑着点头,满眼宠溺,“对,爹爹前世是条大鱼。”

“娘亲也是鱼吗?”

“娘亲也是。”

“对了,爹爹方才的问题是什么,我忘了。”小家伙一边拍打着水花,一边问。

“你一见到水,就什么都忘了。”郁临旋笑着无奈摇头。

只得将问题再说了一遍。

“这样吧,就不说孔融了,就说你吧,明日不是端午节嘛,我们去宫里赴宴,肯定有粽子吃,然后,你六六哥哥,碧璎姐姐、琦玮姐姐、顺顺哥哥、樊华哥哥、冉冉姐姐、还有你清凌哥哥,正好七人,上了一盘粽子,正好七个,你要将这粽子分给七人,还得让盘子里留一个粽子,你怎么分?”

郁临旋一说完,小家伙就嚷嚷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怎么分?”她这般快就有了答案,郁临旋倒是惊喜又意外。

小家伙脑袋一歪,小脸尽是得­色­。

“很简单呐,不分给清凌哥哥就好了。”

郁临旋:“”

这答案也让他意外得很。

“为何不分给他?”

“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哥呀,是自己人啊,七个人也没有算我,我也没有粽子,清凌哥哥是自己人,就同我一样,没关系的。”

这道理……他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不行的,题目是,要保证每人分到一个,还要保证盘子里留一个,每人就是包括你清凌哥哥,也必须有。”

小家伙眉头就皱了。

那怎么分呢?分不了嘢。

庞淼手里拿着小家伙的­干­衣服走了进来。

“郁临旋,你儿子厉害呢,一出门就跟我讲,他早就分出来了,将最后一个梨连盘子一起分给别人即可,这样便是七人都有梨,且还有一个梨在盘子里。”

后记:【二】

后记:【二】

香凝宫。

池轻第三次喊某个小家伙起床,可某家伙小身子在被褥里扭啊扭啊,嘴里哼哼唧唧的,一翻身又睡着了。

池轻无奈摇头。

每日喊这个小东西起个床,都是她最头疼的事,从来都没有过一喊就起来的。

因为是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且当初怀的时候很困难,最重要的,六六错过了三年的母爱,姐姐妹妹又缺失了三年的父爱,所以,这个孩子,郁墨夜跟她就难免溺爱娇惯了些。

看来不行啊,这样下去,一定会将孩子宠坏的。

这才四岁不到,就已经如此皮赖了。

“顺顺,顺顺,你再不起来,我可走了,今日端午节,可是有很多人要来做客的,你樊华哥哥呀,清凌弟弟、灵烟妹妹……”

池轻的话还未说完,原本背对着她的小身板突然转过身来,“冉冉妹妹来吗?”

池轻怔了怔,“当然来。”

潇湘云跟郁书瞳正好在京城,所以,也一起邀请了他们一家三口。

听到说潇冉冉要来,小家伙顿时就来了­精­神,一掀被褥,坐了起来,小手揉眼睛:“那娘亲赶快给我穿衣服。”

池轻无语了好一会儿。

她喊了半天,又是哄,又是吓,软硬兼施,都没用,这一听说潇湘云的女儿来,竟比她这个亲娘还有效。

拾了衣袍一件一件帮小家伙穿上,她问道:“顺顺喜欢冉冉妹妹?”

“是啊。”小家伙头点得如捣蒜。

“有多喜欢?”

“就像爹爹喜欢娘亲那么多的喜欢。”

池轻:“”

真是童言无忌啊。

屁大的孩子,懂什么呀?

“哥哥是不是又去骑马场练骑­射­去了?怎么两个姐姐也没看到?”

“嗯,你哥哥很勤奋,姐姐俩跟青莲姑姑去御膳房看他们包粽子去了。”

“娘亲,你说,今日端午节,我送个什么礼物给冉冉妹妹呢?”

“你就送冉冉妹妹一人吗?等会儿可是好多人来,还有你灵烟妹妹啊,还有樊华哥哥、清凌弟弟……”

“没关系,我偷偷送给冉冉妹妹,不让他们知道。”

池轻:“”

想了想,道:“端午节并没有送礼物的习俗,一般,就送粽子吧。”

“啊?粽子?”小脸一垮,一脸嫌弃,没做声,小脑袋瓜里却是已经有了主意。

******

马车里。

郁书瞳斜倚在软垫上,撑着脸,看着潇湘云父女两人玩猜铜钱在哪只手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左手,还是右手?”潇湘云握着两个拳头,伸在潇冉冉的面前。

小家伙歪着脑袋观察半天,伸出小手指指了指他左拳头。

“确定?”潇湘云挑挑眉。

小家伙又犹豫了,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瞅自己爹爹,最终又改向他的右拳头。

“这次确定?”依旧没有摊开,潇湘云再问。

小家伙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嗯。”

“当当当!”潇湘云笑着摊开右手。

手掌上空空如此。

“冉冉猜错了,来,鼻子伸过来,接受爹爹的惩罚。”

小家伙乖顺地将小脸送上去,心里却不免有些沮丧。

其实,她第一次猜对的,若不是她爹爹故意问一下,她就不会错了。

知女莫若父,而且才三岁多的孩子,有什么心思还不都是写在脸上,潇湘云看在眼里。

笑着伸手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轻柔地刮了一下,他暖声问她:“冉冉知道自己为什么猜错了吗?”

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摇摇头。

其实心里想说的是,还不是因为太相信爹爹了。

见她不做声,潇湘云笑着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温柔耐心地跟她讲解。

“爹爹告诉你,你为什么猜错了?因为你的犹豫,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其实你第一次猜对了,如果你相信自己,立场坚定,不是就不会错吗?所以啊,人,有的时候一定要有自己的坚持,冉冉想啊,就算你第一次猜错了,但是,是你自己选的,你错了,也定然不会后悔,但是,方才你受了我的影响,犹豫了,改了答案,结果错了,心里肯定是有些后悔的,对不对?”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看着潇湘云,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边上郁书瞳看不下去了,“冉冉才多大啊,你就跟她讲这些大道理,她怎么可能明白?”

潇湘云笑,大手顺势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又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

“没事,慢慢就能懂了,今天懂一点,明天懂一点,总归比不与她讲要懂得多些,对吧,冉冉?”

小家伙又黏又崇拜这个爹爹,自然是很卖面子的点头,“嗯。”

反正他们父女二人总是同一阵线的,郁书瞳早已习以为常。

撇撇嘴,也不放心上。

“不过,潇湘云,我一直搞不明白,女儿不是应该随娘吗?冉冉怎么就一点都不像我?长相随你,­性­格也随你,什么都随你,可她又不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十月怀胎的是我,感觉好亏哦。”

潇湘云:“”

后记:【三】

后记:【三】

潇湘云笑着摇摇头,没有理她,继续跟女儿玩猜铜钱游戏。

郁书瞳无趣,便坐起身掀开窗幔看外面,突然眼睛大亮:“停,停,停车!”

吓了父女二人一跳,潇湘云连忙大声吩咐车夫停车,然后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郁书瞳指着窗外:“正好路过周记糕点铺呢,他家的芙蓉糕一绝,我想去买点吃,冉冉想吃吗?”

这一点冉冉倒是随她,特别爱吃芙蓉糕,自是点头,稚声道:“想。”

潇湘云无力扶额。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们等下,我去买。”

说完,打帘出了马车。

没多久就拿着一包糕点上了车。

“芙蓉糕卖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块,没办法,我就买了杏仁糕。”

潇湘云边说,边将那块芙蓉糕递给冉冉,其余的,连同纸包一起都给了郁书瞳。

郁书瞳的最爱是芙蓉糕啊,可是,总不能跟自己女儿抢吃食吧,只得怏怏地将杏仁糕接过,眼角余光却还是忍不住馋馋地去瞟女儿手里的那块。

小家伙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又睁着大眼睛看了看郁书瞳,低头犹豫片刻,小手终是将那块芙蓉糕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她。

“娘亲也吃。”

郁书瞳感动得几乎落泪。

“哎呀,你绝对是娘亲亲生的。”说完,捧起小家伙的脸蛋就“吧唧”亲了一口,笑嘻嘻将那半块芙蓉糕接了过来。

潇湘云再次无力扶额。

母女二人如此,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真是养了两个女儿啊。

******

他们到达香凝宫的时候,樊篱一家三口已经到了。

樊篱、潇湘懿,以及池轻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四个孩子在树下玩。

潇湘懿已怀了第二胎,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虽穿着宽松的衣服,依旧有些显怀。

见他们两人进来,樊篱跟潇湘懿喊了“大哥,嫂子”,池轻也起身笑着迎了过来。

“冉冉,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小家伙嘴也甜,都不要潇湘云跟郁书瞳教,已懂事地喊了池轻:“皇后娘娘好。”

在树下跟樊华和两个姐姐一起玩的顺顺听到动静,当即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冉冉妹妹,你来了。”

一副好开心的模样。

冉冉倒反应不大,只喊了声:“顺顺哥哥。”

“走,我们过去玩。”顺顺牵了她的手便走。

小家伙并未动,而是看了看潇湘云,潇湘云含笑点头,“去吧,”,小家伙这才随顺顺一起离开。

“书瞳,看样子,在冉冉面前,你的地位没有阁主的地位高啊。”见到这一幕,池轻忍不住打趣。

郁书瞳撅撅嘴,委屈道:“可不是,压根就没将我这个娘亲放在眼里。”

引得几人都笑了。

池轻也摇头抱怨:“女孩子都是这样的,都喜欢爹,不喜欢娘,我家姐姐妹妹出生都没见到皇上,是我那么辛苦地一手将她们拉扯到两岁多,现在,照样跟皇上关系好,黏他,不黏我。”

听到这里,樊篱也有意见了,“但是,儿子就喜欢娘,不喜欢爹啊,我家樊华,可知道心疼他娘了,就不知道心疼我。”

一下子引来三个女人的异口同声:“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樊篱汗。

好吧,他噤声。

潇湘云笑,女人的家长里短,男人本来听着就行,“对了,皇上呢?”

“他去龙吟宫处理政事去了,忙完就过来。”

这时,郁临旋、庞淼一人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见潇湘云跟樊篱两家已经来了,郁临旋有些意外,笑道:“你们真早啊。”

池轻含笑回他:“不是他们早,是你们太晚了。”

郁临旋还未来得及再接话,原本牵在手里的郁灵烟抽开自己的小手,就迈着小短腿颠颠颠跑向池轻,扑到她怀里,嗲声嗲气喊道:“四皇婶。”

然后又在她怀中扭过小身子,笑嘻嘻跟其他几人打招呼:“樊叔叔,懿姨,姑父,小姑姑……”

几人都开心地回应。

“欸!”

“灵烟真乖!”

“灵烟好能­干­!”

池轻怜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五弟,灵烟这人小鬼大的机灵劲,可不像你,也不像庞淼。”

郁临旋侧首看了看庞淼,笑着回道:“那也不一定,可能庞淼小时候也如此也未定……”

庞淼听到这一句,还蛮开心的,谁知道,接下来郁临旋话锋一转:“只是长大变笨了而已。”

庞淼汗。

又是引得一阵哄笑。

得到了表扬,郁灵烟小家伙话更多了,又­奶­声问郁书瞳:“小姑姑,几时再带我们去听戏呀?”

相比于其他几个大人,郁书瞳最闲,且也最喜欢听戏,所以,经常会跟紫苏带着这一群小家伙一起去茶楼听戏。

“明日吧,明日姑姑去接你跟哥哥。”

有些时日没听了,郁书瞳也心痒痒了。

“好哦好哦,又可以去听戏咯!”郁灵烟欢呼雀跃。

池轻发现被庞淼牵着的郁清凌一直不声不响,听到说明日去听戏,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知道他比较静冷的­性­子,她便主动唤他:“清凌,你怎么不做声?”

小家伙被点了名,这才喊了她一声:“四皇婶好。”

“嗯,乖,”池轻朝他招招手,指了指不远处榕树下几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带妹妹去跟哥哥姐姐们玩吧。”

郁清凌点点头,过来牵了郁灵烟的手,带着她一起离开。

“六六呢?”见几个小家伙都在,唯独不见六六,郁临旋问。

“哦,他现在每日的这个时辰都在跑马场练骑­射­。”

“挺求上进的嘛,跟皇兄很像。”

池轻笑笑,这点她不否认。

或许是因为三岁前都是郁墨夜亲自带的原因吧,起初她还不觉得,随着慢慢长大,就不仅仅长相像他了,有些­性­子也越来越像他。

如此也好,不像顺顺,凡事都要逼着他去做,连早上起个床都难。

按照郁墨夜的话说,反正迟早大齐的江山也是要六六来坐的,他自觉上进是好事。

“现在时辰还早,要不我们去跑马场看看六六练骑­射­?”郁临旋提议道。

众人纷纷说好。

坐在这里也是闲聊,去跑马场也可以边走边聊。

见几个小家伙在那里玩得正兴起,也未喊他们,一行大人就一起出了门。

******

这厢,郁灵烟一来就很快融入了几人,跟他们打成了一片,而郁清凌就只是在边上站着,看着他们玩。

潇冉冉偷偷抬眼看了他几次,最终还是走向了他。

“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潇冉冉声音小小地邀请他。

郁清凌非常难得的笑了笑,袍袖下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串桃核做的手链,犹豫着是现在送给她,还是等会儿没人的时候再送。

上次听戏的时候,听戏文上说,桃核是可以避邪的,所以,后来他吃桃子,就专门将核留下来,昨夜他让海蓝帮忙将所有的核钻了眼,他穿成了一个手链。

“潇冉冉……”

他刚开口,就被另一道跑过来的声音打断:“你怎么连名带姓叫她?你应该叫她冉冉姐!”

跑过来的是顺顺。

郁清凌没有做声。

听他娘亲说,潇冉冉就比他早出生两个月。

顺顺也不以为意,一手拉了潇冉冉,一手拉了郁清凌,“站在这里做什么?走,一起过去玩。”

拉着两人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松了两人的手,将自己小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取下来,径直拉过潇冉冉的小手,戴在她的小手腕上。

“我娘说,这佛珠很灵的,可以让牛鬼蛇神都退让,送给你。”

后记:【四】【全文终】

后记:【四】【全文终】

潇冉冉低着脑袋看了看手上的佛珠,咬着小嘴­唇­静默了片刻,又抬眼瞅了一眼郁清凌,没有做声。

顺顺再次开心地拉了两人手:“走啦走啦,去玩游戏啦。”

郁清凌将那串桃核手链朝袖里缩了缩,小手攥了又攥。

提出游戏的是小公主郁琦玮,六六不在,也就她跟她姐姐郁碧璎最大。

姐姐郁碧璎比较静气内敛,郁琦玮活泼很多,鬼主意也最多,见大家都在正好人多,就提出来说,过家家玩娶亲的游戏。

几个小家伙虽然最小的都四岁不到,但是,都是跟郁书瞳一起听了不少戏文的人,没吃过猪­肉­,却是都见过猪跑,知道娶亲是怎么一回事。

从未玩过这种,自是都很有兴致。

郁琦玮说:“这样,我们总共七个人,选两对人结婚,这样就是四个人,还剩下三个,两人做高堂,一人做礼仪官,好不好?”

同样活泼好动好玩的郁灵烟第一个欢呼赞成:“好啊好啊,只是谁跟谁做新郎新娘呢?”

边说,边瞅瞅顺顺,又瞅瞅樊华,最后看看自己哥哥……

还真没有她想做他新娘的人呢。

“谁想当谁就报名。”郁琦玮边说,边举了手,小脸红红看向樊华。

樊华六岁多的人,自是也懂得不少。

他却是眼尾扫了一眼边上默不作声、安安静静的姐姐郁碧璎,然后对郁琦玮的这个提议表示反对。

“为了公平起见,我觉得还是抓阄来决定比较好。”

郁琦玮有些不悦,但是,对方是樊华,所以,她还是耐着­性­子答应了下来,“怎么抓阄?”

“女的总共四人,抓写着一三五七的字条,男的三人,抓二四六,抓到一的人跟抓到二的人一对新郎新娘,抓到三和抓到四的人一对新郎新娘,抓到五的人跟抓到六的人是高堂,抓到七的人是礼仪官,这样公平吧?”

此提议一出,又是郁灵烟那家伙最先雀跃鼓掌表示支持:“这样好,这样好!”

顺顺第二个表示肯定:“嗯,这个好。”

其余几人都无意见。

好吧。

正好方才他们玩雀牌,上面有数字,不用另外去写。

樊华从中挑了七张牌,反扑在石桌上。

然后让每个人上前都打乱一下摆放的顺序。

最后随机抽取。

郁清凌抽取的时候,没想到潇冉冉也看上了那张牌,他手一伸,就直接握在了潇冉冉的小手上,他没想到会这样,有点懵怔,潇冉冉却是就像是被蜇了一下一般,将小手抽了回去。

郁清凌很受伤。

毕竟还是四岁不到的孩子,就算再成熟,也只是一个孩子。

他就觉得,方才顺顺牵她手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她抽回去?

而且,顺顺送她佛珠,也未见她拒绝。

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有必要如此大的反应吗?

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木木的,他放弃了那张牌。

潇冉冉也没拿,小脸红扑扑的。

其实,只有潇冉冉自己知道,那是羞的。

但是,在郁清凌看来,就像是被人欺负了气得小脸涨红一般。

没做声,他重新拿了另一张牌。

最后就剩冉冉没拿,也只剩最后一张牌。

顺顺将那张牌推给她:“冉冉妹妹,你的。”

潇冉冉这才拿了起来。

然后便是亮牌。

郁琦玮将手中的牌往石桌上一甩,小脸上写满郁闷,“好倒霉,我是七。”

七是礼仪官。

原本挺兴奋的顺顺看到自己的牌后也有点小不开心,他的是六。

六是要做父母当高堂的,做不了新郎。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潇冉冉是五,他们两人做高堂也不错,反正是夫妻。

遂迫不及待问潇冉冉:“冉冉妹妹,你多少?你是几?”

潇冉冉低头看了看小手上的牌。

“三。”

话音刚落,郁灵烟就“哇”开了,小胳膊碰了碰郁清凌:“哥哥是四呢,哥哥跟冉冉姐是新郎新娘,我是你们的高堂。”

她是五。

既然没有自己想做他新娘的人,做他们的高堂也不错。

自己原本年龄最小,还能做他们的高堂,她占便宜了,哇啦啦。

潇冉冉听到郁灵烟的话,小脸又红了,本能地抬眸看了郁清凌一眼。

郁清凌看着自己手中的四,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忽然走到顺顺面前,将顺顺手里的牌接过,将自己的牌给了顺顺。

“我对这种游戏没有兴趣,我就跟我妹做高堂吧。”

顺顺怔了怔,自是求之不得。

潇冉冉见到如此,微抿了小嘴,低了脑袋。

这厢,姐姐郁碧璎跟樊华的牌也亮了,是一和二,姐姐的脸微微红了,樊华耳朵也有些发烧,两人互相看了看,没做声。

妹妹郁琦玮心里痒痒的,其实也很想能跟姐姐郁碧璎换一张。

只是,她毕竟不是郁清凌和顺顺那么大,她已经八岁的人了,已经知道要面子了。

不好自己提出来,除非她姐姐主动跟她换,可她姐姐压根没那个意思。

游戏开始,按照事先说好的,两个新郎,也就是樊华和顺顺出香凝宫,等会儿过来迎亲。

而两个新娘,一个潇冉冉,一个郁碧璎分别进了香凝宫里面的两间厢房,头顶帕子等着新郎前来接人。

然后,来院子里拜堂,也就是拜郁清凌和郁灵烟兄妹俩。

因为高堂只有一对,且礼仪官只有一人,所以两对小夫妻要先后来。

顺顺迫不及待,先进来。

樊华还未走到门口,就被突然冲出去的妹妹郁琦玮给拦住了。

樊华莫名:“玮姐姐这是?”

无视木桩一般站在门口的几个侍卫,郁琦玮拖住樊华的胳膊就将他往围墙的偏僻处拉。

樊华更加不解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玮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郁琦玮不理他,一直将他拉到围墙侧后方一个放杂物的小屋里,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根细绳,不由分说就绑他。

樊华一惊:“你要做什么?”

郁琦玮这才气喘吁吁解释:“不是在过家家玩游戏吗?那就玩大一点,玩点有意思的,我自己给自己加了个戏,抢亲。”

抢亲?

樊华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真是听戏听多了,竟然还玩起抢亲来了。

“果然公主就是公主,霸气不是别人能比的,戏文里,只听过男人抢亲新娘子的,第一次见女人抢亲新郎的。”

“男人能做的事,为何女人就不能做?”郁琦玮一边将他往屋中的一根柱子上绑,一边回道。

樊华没做声,忽然一个猫腰,又一个转身,然后拿着绳子的一头一甩一握,就瞬间逆转了形势,反将郁琦玮缠住。

他可是跟他爹爹娘亲学了武功的,虽然目前还不­精­,只是皮毛,但是,对付毫无功夫的郁琦玮,还是绰绰有余的。

郁琦玮小脸一变:“你……”

“冒犯玮姐姐了,玮姐姐也说了,这个只是游戏,所以,也一定不会怪罪的,对吧?我也向玮姐姐学习,给自己加个戏。”

说完,三下两下将郁琦玮绑在了柱子上。

郁琦玮急了,一边挣扎,一边让樊华:“快放开我,放开我,你将我绑在这里,没人做礼仪官了。”

樊华不理会,“玮姐姐放心,过家家结束,我就会来放开玮姐姐的。”

说完,朝她笑笑,然后转身就快步出了小屋。

樊华回到香凝宫的时候,顺顺已经牵着头顶帕子的冉冉像模像样地从外殿走出来。

郁清凌跟郁灵烟两小家伙坐在石凳上等着。

郁清凌低垂着眉眼,在把玩自己的小手,郁灵烟看到两人出来,歪着小脑袋,嗲声问郁清凌,“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冉冉姐姐,怎么跟她扮家家也不愿意?”

郁清凌淡淡地“嗯”了一声。

郁灵烟这才发现礼仪官不见了。

“玮姐姐哪里去了?”

郁清凌摇摇头。

顺顺跟冉冉已经行至跟前。

郁清凌这才抬起小脑袋,看向那个被帕子完全遮住小脸的小丫头。

顺顺也在找郁琦玮,“我二姐呢?”

“不知道,要不,就不要礼仪官,直接拜堂吧。”

郁灵烟刚如此建议,就被郁清凌打断:“七个人的游戏,怎么能不要玮姐姐呢?等着吧。”

顺顺和冉冉就只得站在两位坐着的“高堂”面前,等着。

这厢,樊华和姐姐郁碧璎也出了外殿的门。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郁碧璎并没有戴帕子,而且,出了外殿的门,两人也不是朝他们这边走,而是樊华拉着郁碧璎的手带着她往外跑。

“你们做什么去?”郁灵烟跟顺顺同时疑惑出声。

“有点私事。”樊华回了句,就带着郁碧璎出了门。

留下四人莫名其妙。

出了门,见门口站着侍卫,郁碧璎红着脸将手抽了出来。

边走边小声问樊华:“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不是过家家搞着玩的吗?玮姐姐自己都给自己加戏,玩抢亲,我们做什么就不能加戏玩私奔?”

郁碧璎小脸上都是娇羞。

明明樊华比她要小不少,但是,此刻,她却觉得他似乎比她大。

“那……我们私奔去哪里呢?”

樊华皱起小眉头想了想,“去御花园吧,这个季节,应该很多花都开了,很好看。”

“嗯,听你的。”

两个小家伙欢欢喜喜直奔御花园。

******

跑马场上,一匹白­色­骏马疾驰,马背上一抹青蓝­色­华服的小身影英姿飒爽,虽然个头还不大,但是手上却拿着很大的弓弩,背上背着一排羽箭。

不时拉弓长­射­,羽箭几乎次次正中靶心。

远处高高的看台上,观望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叹。

“六六身手真不错!”

“是啊,才十岁的孩子,就那么厉害。”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皇兄和娘娘真有福气。”

池轻笑笑,没做声。

其实,她并不希望六六从小就那么辛苦,读这个书,念那个文,学武功、练骑­射­,她希望他跟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一样顺其自然的成长。

但是,六六这小家伙吧,自己乐意,非常自觉,且自律。

“听王德说你们在这里,果然!”

一道清越的声音蓦地响起,众人回头,便看到一身明黄的郁墨夜脚步翩跹拾阶走上看台。

王德跟在后面。

“皇兄!”

“皇上!”

“皇兄总算忙完了吗?”

郁墨夜笑:“嗯,算忙完了,怎么?你们专门来看六六的吗?”

走到众人面前,很自然地伸手裹了池轻的手背。

“对啊,六六好厉害,小小年纪就这么了不起。”郁书瞳赞叹道。

“嗯,”郁墨夜对这份赞叹挺受用,眉眼弯弯道:“是个挺让我跟池轻省心的孩子。”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前几日你们回了一趟英王府,二婶情况怎么样?”

郁书瞳脸­色­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低低一叹:“还是没有醒,已经都四年多了……”

“会醒的,这次我看她的脉搏跟心跳比以前好,已经完全正常了。”潇湘云当即安慰道。

郁书瞳抿了抿­唇­,点点头。

“所幸这几年府中大小事,王府下面的产业,以及封地上的各种事情,长风大哥都处理得很好,我爹就只顾陪着我娘。”

郁墨夜“嗯”了一声,“陆长风有这方面的头脑,看他当年打理宝玉轩就知道,后来在边国,听说也做得风生水起。”

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看到郁临旋面­色­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庞淼,郁墨夜­唇­角一勾,又接着问道:“如今他也过了三十岁吧?不知有没有成家,给英王府寻个女主人?”

“没有,”郁书瞳摇头,“我们也都有劝他,可他似乎完全不急,也毫不关心这种事。”

郁临旋面­色­就更加不自然了。

知夫莫若妻,池轻知道,郁墨夜就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两人的手是交握着的,她就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掌心,示意他适可而止。

郁墨夜笑笑,那句“人家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就没说出口。

“那好像是青莲姑姑,大概是来找皇上跟娘娘的吧?”庞淼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忽然开口。

郁墨夜跟池轻相视一笑。

此时庞淼开口,难免不让他们觉得,有故意转移话题之嫌。

众人都看过去,的确是青莲,也的确是朝跑马场的方向而来。

池轻道:“或许是过来告诉我们午膳已经好了,我让她一直在御膳房督促御厨们呢。”

郁墨夜想起什么,回头,“王德,放你跟青莲二人出宫,你们都不愿意,朕赐你跟青莲对食,你愿意吗?”

王德一震,没想到他这个时候突然说到这个。

当撩了袍角“扑通”跪到地上:“谢皇上隆恩,奴才……奴才……奴才自是愿意,只不过……”

“只不过不知青莲愿不愿意是吗?”郁墨夜将他结结巴巴的话打断,直接替他说完。

王德颔了脑袋。

正是如此啊。

“放心吧,她愿意的。”郁墨夜扬手,示意他起来。

这时,青莲正好拾阶上来,郁墨夜便劈头就问:“青莲,你愿意吗?”

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的青莲被问得一脸懵,疑惑看向正从地上起身的王德。

王德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没看她。

郁墨夜笑着开口:“朕刚刚说,将你跟王德赐对食,王德说他求之不得,就怕你不愿意,朕保证说,你愿意的。你愿意吗?”

青莲顿时脸就红了个通透,垂眸颔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愿意,她难为情得说不出口。

说不愿意,帝王都保证说她愿意了,她又岂能说不愿意?

何况,她也的确没有不愿意。

见她这般模样,池轻连忙替她解围:“皇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姑姑这个问题,让姑姑如何好回答?”

郁墨夜笑,“好,就当同意了。”

青莲低着头没做声。

也等于默认。

王德见到这般,激动地又再次跪到了地上:“多谢皇上!”

郁墨夜笑他:“怎么又跪了?起来吧。”

说完,又道:“朕会让内务府给你们俩辟出一处住所。”

末了,接着说王德:“千万莫再跪了。”

引得众人一阵笑。

王德跟青莲两人就像小年轻一样都闹了个大红脸。

边上樊篱忍不住感慨:“要说王公公跟青莲姑姑对皇上那真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啊,想当年,为了皇上跟娘娘的事,那真是­操­碎了心。”

他可是记忆犹新,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事一样。

他们三人那真是从中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解释了多少两人的误会,帮了郁墨夜多少忙。

池轻有些不好意思。

郁墨夜挑挑眉,点头,“的确。”

青莲躬身含笑回道:“那些都是奴婢分内的、应该做的事,比起皇上对奴婢的,奴婢所作所为根本不值一提,皇上对奴婢的恩情才是浩荡。”

当年,她或许是第一个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帝王郁临渊的人吧?

她记得那是出宫祭祖,夜宿行宫的一个晚上,郁临渊不知从何处得了几粒药丸,给了她一粒,让她服下试药,她当场中毒。

郁临渊还未来得及处理她,门外有人说太后娘娘来了,他便急急出门去了。

她倒在房间的地上五脏六腑绞痛难当,就在她口吐鲜血快要死去的时候,她看到郁临渊又去而复返了,只是,很奇怪,是从窗户进来的。

而更奇怪的是,见到她,郁临渊似乎很意外和震惊。

她当时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但是,她清楚地记得,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瓷瓶里面唯一的一粒药丸倒出来喂给了她。

药丸喂给她,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就又从窗户离开了。

她幸免于难。

当她自己用银针清除身上的余毒时,郁临渊再次回来了,这次是走的大门。

见她没事,在驱毒,很是意外,问她:“你没事?”

而且还眸光发亮:“那是不是表示你试的药丸没毒?”

这个时候,她才惊错地发现,从门进来的郁临渊和从窗进来的郁临渊穿着的衣服不一样,而且,两人的行为举措也截然不同。

很显然,让她试药的这个并不知道她食了解毒的药。

所以,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郁临渊?

她当时吓坏了。

那个时候,虽不知道另一个什么来头,但是,对方救了她,是事实。

而她真正的主子,却全然不顾她的死活,让她试药。

所以,她决定替另一个隐瞒。

她没告诉郁临渊这些,也没有告诉她自己食了解药,当然,那其实并非解药,后来很久她才知道,那是一粒可以压制郁墨夜自己身上的毒的百消丸,就是可以解百毒的。

她只告诉郁临渊,试的药是有毒的,只不过她呕了一些出来,另外,她会医,用银针将毒逼出来。

郁临渊问她:“你会医?”

后来,她才听说,有两个宫女曾经给他试药死了,一个是中毒死的,一个是试药后被他杀人灭口死的。

所以,她想,他当时没杀死她,应该是因为她会医的缘故,留着有用处。

而真正确定救她之人是另一个跟郁临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在这件事之后不久。

是他自己跟她说的。

说的时候,他是帝王郁临渊的身份,当时,他屏退所有下人,就留了她,跟她直接开门见山,问她:“你早就知道有两个帝王是吗?”

她当时吓住了,跪在地上,摇头,装听不懂。

因为她以为问她的人是郁临渊。

她要保护那个恩人,也要保护她自己。

后来,他自己说了,“你知道的,所以,你是在替我隐瞒吗?”

她听完就愣了。

他便告诉她,自己不是郁临渊,并将那夜救她的事说了一遍,还说当时自己就在窗外,听到了她跟郁临渊的对话,觉得她是一个知恩图报、值得信任的人。

他跟她说,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他暂时顶替郁临渊,但是,不是坏人,不会谋朝篡位。

或许是因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或许是觉得他完全可以杀人灭口,却并没有,不仅没有,还如此跟她坦白,所以,她相信他的话,也相信他。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的。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行宫那次,并非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之前,他就顶替郁临渊过几次了,早就跟她主仆相处过几次了。

用他的话说,他也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不可能谁都救,何况当时救她是很有风险的事,他是因为早已在相处中了解了她这个人,才会有此举措的。

他一直对她不薄。

“对了,姑姑过来是说午膳已经好了吗?”

池轻忽然开口,将青莲的思绪拉了回来。

青莲她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正了脸­色­,颔首道:“奴婢前来是想说九王爷来了,此时在龙吟宫。”

“老九?”

“九弟?”

“九哥?”

包括郁墨夜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震,甚是意外。

因为郁临归几年前自请镇守边关,已经多年未回京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回了。

郁墨夜欣喜不已,“走,回龙吟宫。”

一行人都很开心,顺着台阶拾级而下,这时青莲又道:“不止九王爷一人,还有……”

郁墨夜脚步一顿,所有人也都停了下来。

“还有萧鱼?”郁墨夜回头问向青莲。

其实,郁临旋也想问这句,只不过郁墨夜问在了前头。

因为四年前,为了撮合萧鱼跟郁临归,他跟郁墨夜两人合谋做了一件事。

郁墨夜准备了几箱给郁临归的东西,通过天明寨送到边疆,他便派了萧鱼带头押镖前往。

事先并未说是给郁临归的,只说给军营首领。

而郁墨夜这边已飞鸽传书给郁临归,也未说是萧鱼押镖,只告诉他,要他亲自接镖,因为箱子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他这边呢,不仅让萧鱼押镖,且还以边疆分镖局刚刚建立为由,任命了萧鱼为其分镖局的分镖主,让她在那里呆三年,将所有事务理顺,待分镖局业务走上正轨再回。

结果四年了也没回。

萧鱼书信回来给他的理由是,分镖局还需要她。

而他听说的是,这些年两人没少发生恩怨纠缠。

所以,现在是两人终于修成了正果回来了是吗?

出乎意料的是,青莲摇头,“是一位姑娘,不过,不是萧鱼姑娘,好像是边国的一位公主。”

“边国公主?”

几人震惊。

“是,”青莲颔首,“九王爷是这样跟奴婢介绍的。”

郁墨夜跟郁临旋互相看了看,皆有些莫名。

“老九能耐啊,不找则已,一找就找了个边国公主,还直接给带了回京,走,看看去。”

郁墨夜牵着池轻,继续走在前头。

郁临旋在后面嘀咕:“没道理啊,这些年听到的,都是他跟萧鱼的,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公主啊?”

郁墨夜没做声。

这个的确有些突然。

这些年他也是一直关注那家伙的,听说了不少他跟萧鱼的故事,确实没有听过什么公主。

郁书瞳笑道:“指不定九哥才认识不久的,跟人家公主一见钟情。”

“的确有这种可能。”潇湘云当即附和媳­妇­儿。

郁墨夜、池轻、郁临旋、庞淼都没做声。

如果能跟别的人一见钟情就好了,就不会不让他去边关,死活请命要去,去了就不回来。

一行人刚走出跑马场,禁卫统领霍谦急急而来:“皇上、娘娘、五王爷、五王妃、阁主、郡主……”

“有事说事!”

见他一个一个打招呼,这样打到猴年马月,郁墨夜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霍谦鞠身:“守宫门的侍卫来报,说萧鱼姑娘在宫门口求见!因为没有诏书,也没有令牌,侍卫没让进,所以,属下特来禀报。”

萧鱼?

郁墨夜怔了怔,只一瞬,就明白了过来,­唇­角一勾,回头看向郁临旋。

郁临旋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也笑了。

想必老九也是实在给逼急了,才会想到这招办法吧,不然,以他那般一本正经的榆木疙瘩,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出来。

果然,在情字面前,都一样,再聪明的人,也有变成傻子的时候,而再一根筋的人,也会有开窍的时候。

他们的老九开窍了,会耍手段了!

郁墨夜转回头去,吩咐霍谦:“让萧鱼姑娘进来!”

说完,“哈哈”笑道:“有好戏看了,走,回龙吟宫。”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