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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四大名捕 泼墨桃花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奇怪,你自己都变了,他为什么不会变?

追命头痛起来,于是­干­脆不再想,拨开塞子灌了两口酒,想来想去也不如亲自去看一眼的好。

停顿一下,身形再度跃起时,追命已经奔进内院,他已打听过,严老爷的独子祺儿,住在内院的“湖轩”之中,正临那镜湖,风光独好。

追命因幼年身受内伤,服太多抑制内伤的药物,所以上身不着力,拳掌功夫修炼不易,却练就一双好腿力,轻功奇佳。艺高则人胆大,见湖轩的主屋之中尚有烛火,追命也只是屏了屏呼吸,如柳条拂水般掠过重重檐栏,伏到主屋的屋梁下,探头向里面看去。

第一眼仍是见到无情,烛光暗淡,却仍显得他华彩动人,那么冷,那么定,那么静。

他手持书本一卷,目光却不在书上,脆声责备,“祺儿,你不好好睡觉,又贪玩弄这些,严大人若瞧见,又要骂你了。”

“嘘——!”另一边屋角,一个面­色­有些病态泛白的垂髫小孩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手势,冲着无情挤眉又弄眼,轻声细语的说,“余哥哥,这个玩意我偷藏了好久,除了阿源外可没其他人知道。”小孩笑眯眯地跑过去欲夺无情手中的书,“你回了京城可看不到的!你那个木瓜样的呆子师弟保准也没见过的。”

无情抬起手中书本,忍俊不禁,“你这样说你小夏哥,也不怕他掐你。”说罢,他伸手轻轻捏住小孩的脸颊扯一扯,“你可不是最讨厌他这样掐你脸?”

“就是,他也不知道他那手有多重,”祺儿做了个鬼脸,撒娇的拿住无情的手指摇一摇,“来嘛,余哥哥,我教你玩,这个我可比阿源玩得好。”

无情只好放下书卷,推动轮椅跟着祺儿到屋子另一边,追命望过去,见那屋角有宫灯一盏,宫灯前放着影窗一扇,点燃宫灯,烛光儿一飘,灯影清秀。祺儿拿起一个皮质小物,一扯线,一提一扭,就有一个呆呆的蛤蟆,在那影窗上现了出来,向左瞅瞅,向右瞅瞅,头一点,口一张——

“呱!”祺儿叫了一声,然后手指一扭,那皮影蛤蟆就又跃向另一边,头点几下,又是一声“呱!”。

无情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这是什么。”

“嘿嘿,”祺儿得意的笑了,头上的小髻也得意的晃着,“余哥哥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无情,“这个是阿源用驴皮给我做的,叫皮影儿。阿源说他老家那边都玩这个,还能用皮影儿唱歌呢。余哥哥,你可从来没玩过吧?”

无情淡淡一笑,摇摇头,“没有,”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皮影人偶,“我从来没玩过。”

“那我教你玩好不好?”祺儿扯着无情的衣袖,“这个皮影儿我送你,你带回去京城,也可以气气你的呆子师弟。”

无情又是一声笑出声,把皮影儿递还给祺儿,“你送了我,那你可怎么玩?”

“不要紧,让阿源再做个给我就是。”祺儿笑得天真烂漫,趴在无情的膝盖上,“阿源什么都会,比小夏哥强多了。”说话间,祺儿伸手捂住嘴,咳了几声。

无情伸手探探祺儿的额角,又摸摸他的脉,轻声说,“时候不早了,我让人端药来,你喝过后早点睡可好?”

祺儿乖巧的点头,无情叫奴役送来煎好的汤药,把祺儿哄上床,替他掖好被角,静静的坐在那边看着祺儿的睡颜,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无情叹着气摇摇头,拨动机括推动轮椅,轻轻的出了房门。

追命从屋梁上跃下,拦在无情的面前。

无情抬眼看他,一点也不吃惊。

追命心中波澜起伏,想问他的话一句也问不出来,张口几次却是又压了回去,最后闷声说道:“无情公子,请问严家少主究竟有没有生病?”

“有。”

“那你究竟能不能治好他?”

“不能。”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追命忽的很想笑,却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笑。于是仰头灌酒,他总是喜欢饮酒的,饮酒不止是为了止渴,更是为了止伤。

无情眼如寒月,“我留在这儿,是想看看有没有能治好他的人。”

追命想了想,才说,“那你可知,祺儿口口声声念念不望的那个阿源,明天一早就要被我押送回衙门?”

无情淡漠道,“别人的事情,我向来不关心。”他虽是弱冠少年,举手投足,展眉回眸间,都有说不出的傲岸和忧愁,令人心头发寒,直觉得冷傲无比,竟比这冰天雪地的,还要冷上几分。

追命不由得回想刚才屋内那笑逐颜开的温柔表情,忍不住说,“那你又可知,那个阿源明明没有毒害少主,却一味认罪,只求一死,只是为了替某人顶罪?”

无情仍然不吃惊,“人想做什么,总是自作自受的,别人也管不了。”

“我刚审问过他,已向他说过严老爷准备买通官府动用私刑让他枉死,他也不招出那真正作恶之人。”追命有些痛心的看着无情的双眸,仍是如潭如井,深不可测的一对眼睛,看不到里面真正的情绪。“他也不过是个实心眼的少年罢了,心有所属,便不惧枉死,不知道值也不值。”

无情冷傲一笑:“幼稚。”他推动轮椅欲走,追命却走了一步,又挡住了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会有人来替天行道的。”追命突然想了起来,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一双筷子帮他打发了敌人的小孩,就这样一字一句说过这些话,于是,他便喃喃的说了出来。

无情的长睫轻闪,眼睛眨了眨,眼神有说不出的漂亮,形容不出的好看:“你说什么?”

追命心中一震,抱怨着突如其来的记忆,向后退一步,垂首不再说话。

无情冷哼了一声,“真是幼稚。”他重复了一次,推动轮椅离开。

这次,追命却不敢再拦他。

他有点怕,那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记忆在一点点的回来。好像是一个寒夜,好像是在一个面摊,好像那个双足残废的小孩笑得莞尔,然后是勾在一起的小指:“十年!就约定十年!”说得坚定无比,那坚定不容他置疑。

追命实在是怕想起这一切。

这么多年来,他失恋成了专家,失意成了专业,曾经的意气风发不过是个笑话。

如今,他只是个醉熏熏的落魄汉子,中年潦倒的小小捕快,他的过去,早已埋葬在山坡间、荒岗上,千千万万摇摇曳曳的枯草丛里。

回头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华服少年慢慢离去,就算背影也消失,仍觉得与他犹如天人两隔,不可逾越。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追命愣愣的看着那个应该已经安睡的小少爷探出了头,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愕:“你说阿源要死了?”

追命犹豫着点点头,门便“咣当”一声大开了,小孩扑过来,抓住追命的手,“没有、没有!阿源没有害过我!他不该死的,他不能死掉!”那祺儿已经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喊道。

这一喊可了不得,追命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屋子灯火亮起,奴役叫嚷着,主人急跑着,护院跃起着——严老爷衣冠不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抱住祺儿,“祺儿乖,祺儿不哭……”心疼得一边擦着他的眼泪一边抱他起来,“祺儿要什么就给阿爹说,不哭、不哭。”

“要阿源!我要阿源!”祺儿哭喊着,抓住他爹的衣服直擦眼泪,“我不要阿源死,我要阿源!”

“祺儿,不要胡闹。”不知什么时候,无情也已经转了回来,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在一帮手足无措的人中格外安定,“冯源犯了王法,就得伏法。”

“没有、没有!”祺儿踢打着他爹落了地,扑进无情的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哭道,“余哥哥帮我,余哥哥!阿源没害我!没有人害我!”他哭得撕心裂肺,“我要阿源!余哥哥!我要阿源!”

无情却是冷漠的拨开他的手,“你这样任­性­,不分清红皂白,我可不会帮你。”

祺儿伤心的大哭着,无助的看着周围的人,嚎哭中夹着大声咳嗽,无情仍不理不睬,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交还给严老爷。

追命看着祺儿哭得脸­色­苍白像是要背过气去,于心不忍,看看无情,无情却是低头看着手指。他咳了几声,摸摸鼻子,有点赫然:“那个……严老爷……要不,让小少爷跟那个冯源对个质……”

“对什么质!”祺儿哭闹着摇头,“阿源没有害我!是我自己害我自己!与别人无关!”

严老爷心疼的直拍祺儿的背心,“祺儿乖,不要任­性­,让衙门的捕快去审案。”

“是我自己害我自己!”祺儿对着他爹拳打脚踢,“把阿源还我,我要阿源!我要阿源!”

追命又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下可好了,自己无意中捅了这个小少爷的马蜂窝,他翻了个白眼,又借酒瘾灌了几口烈酒。

“怎么会没人毒害你,”无情开了口,“我每日为你开方备药,你的病一直不见好,显然是余毒未清。”

祺儿带着一脸的眼泪鼻涕看向无情,委屈的说道:“我根本没吃余哥哥的药,我都吐了出来的。”他抽抽鼻子,又下地扑过去趴住无情的膝盖央道,“余哥哥,你别生气,祺儿都是自己在害自己,与别人无关,你帮帮我,救救阿源。“

无情的脸­色­仍是很冷,眼神仍是很酷,“崔捕头,”他冷冷的说道,“烦你去押了冯源来,你不是正想让祺儿与冯源对质么?现在,祺儿肯招了。”

祺儿抽抽泣泣的看着他的“余哥哥”,有点畏缩,却又更紧的趴住他的膝盖,大声哇哇哭着。

大厅中堂,灯火通明,最适合水落石出的问话时刻。

追命把冯源松了绑带上来时,还在猜测无情要怎么来个“对质”,那少年一到中堂,看到祺儿趴在无情膝盖上哭得断断续续,而无情却是理也不理,顿时火起,冲过去就搂住了祺儿:“少主,你怎么了,你别哭别哭。”安抚着祺儿却又怒目圆睁瞪着无情:“你是哪来的瘸子啊!为什么要欺负我家少主!”

追命惊讶的睁大眼睛,阿勒阿勒,这个冯源竟然是不认识无情的?

“阿源!不准你骂余哥哥!”虽然还是在哭泣中,祺儿却狠狠的往冯源头上打了一巴掌,“余哥哥是我在京城的好朋友!本事大得很!”

无情接过仆人送上的茶水,慢慢吹一吹,“祺儿,你还不老实交待?真要那边那个崔捕头押了你的阿源去受刑?”

祺儿泪汪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是抱住冯源的脖子“哇”的哭了出来,“不是阿源害我,不是啦!是我自己不好,阿源好能­干­,懂这么多东西,可是爹要阿源去应乡试,阿源都不肯,只说是要陪我玩。都怪祺儿不好,祺儿有病,学不了这个,又学不了那个,如果祺儿­干­脆一病不起,就不再需要阿源陪伴,就不会拖累阿源了!”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一边把冯源越搂越紧,“阿爹说要送走阿源,我还高兴,我就没喝余哥哥开的药,我不知道阿爹是要送阿源去死的,我不知道,根本不关阿源的事,都是我自己故意弄病我自己,不关他的事!”

追命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为什么冯源你又一口咬定是你毒害你家少主呢……”

冯源眼中噙泪,紧紧握拳的怀抱住祺儿,“我……以为少主嫌我粗陋,不愿意我再陪在他身边。”他轻轻拍着祺儿的背心助他顺气,“少主装病,我是知道的……我以为他想让我离他远去——只要他想,我就会顺着他的心愿去做……”至于生死,倒是度外的事情了。

看着堂上那对相拥而泣的傻孩子,无情轻轻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幼稚啊……”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严老爷只觉得儿子心慈仁和,实在是有大儒之风,祺儿也实在是喜欢死了他的“余哥哥”,百般央求,便决定趁着无情还未回京,提前给祺儿祝贺生辰,大家一起也热闹。追命也被强留下来,他反正是爱喝酒,这年关除夕之前,衙门没好酒喝,倒不如再盘桓一日,尝尝严老爷的好酒再说。

酒过三旬后,席间谈笑间,追命见无情默默的出了门,便也跟了出来。

“无情公子,”追命轻喊了一声,走到他轮椅三尺外停下,拱手道,“感谢公子助我破案。”

无情头也不回,道,“都是祺儿自己招的,与我何功。”

“公子借我之口把冯源的事说得严重之极,却是在激一激严府少主吧。”追命笑说。“公子应该早知这对痴儿之事,却不点破,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找个机会让他们坦白为对方所想的事,怕是这小少爷的病一世也好不了的。”

“稚儿不懂事,为莫名其妙的外人甘愿舍命,”无情淡然道,“我不点破,是想看他自饮苦果,能不能学乖一些。”说着,他转动轮椅面对着追命,“崔捕头你看呢?”

追命喉间哽了一下,涎着笑脸说:“是啊、是啊……”他又伸手去摸酒葫芦,无情扬手就是一飞刀,扎在了那酒葫芦的瓶塞上。

“命运真是奇怪,在背后推你上路,途中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全然身不由己。运气较好的人,被大手推到一条顺路,生活较为愉快;运气差,被大手推至逆境,有什么是我们自身可以控制的呢。”无情说,转头看着飞雪,“有人信了命,就觉得得之是命,失之也是命,就任由那命去了,崔捕头,你说是不是?”

已经无路可退了,追命苦笑着,从酒葫芦上拨下那飞刀,叹着气交还给无情:“盛小娃儿,我们又见面了。”他想像很多年前一样潇洒地摸摸他的头,手指动了动却又紧握,低头看着他镶金带玉的发带,“很多年了,我以为……”

“很多年了,你以为我就认不出你了?”无情嗤笑道。“我倒以为你当这捕快当得安逸无比,所以不敢与我相认,怕我代世叔重提当日之事。”

追命紧握着拳晒笑,“当年蒙诸葛神侯错爱,我现下不过一个潦倒不幸的流浪汉,又怎敢自夸与神侯府的无情公子相识。”

“那天世叔等了你很久。”无情又说道。

“嗯?”追命不解。

“十年之约的那天,我说你一定会来的,因为我没死,你也没死,就一定会来。”无情双眉一剔,冷冷的说。

追命心中羞愧,“我……忘了。”他不那么肯定的说,“你一定很失望……真对不起……”

无情淡淡的说一句,“这些年来,让我失望的事多了。”

追命更加羞愧,“……我,”他想了想才说,“我,跟很多年前已经不同了……”他惆怅的看了无情一眼,在心里说,你也不同了。

当年未俊已俏的小孩,现在已经是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惊鸿一瞥,足可令人怦然心动。

如果当年,在诸葛神侯第一次说要收己为徒时,就跟他们去了京城,会怎样?

如果当年,在小孩第一次伸手掷筷而救时,就听他劝拜入诸葛先生门下,会怎样?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恋着小透而开始给人打杂,不是因为恋着舒动人而当人家的食客,不是因为放走三姐而身陷囹圄,不是因为人至中年而颠沛流离……

追命讪然而笑,低头整整身上旧得发硬的捕快服,拱手道,“公子失望也对,我入世颇久,却一事无成,唯有一双快腿、一身轻功还能混口饭吃。就在这边城小县当个捕快,喝些浊酒,过些安逸日子,未尝不可。”

“原来你不敢认我,真是怕我再劝你去神侯府找世叔。”无情轻蔑的瞟一眼追命,冷语冰人,“京城神侯府,你爱去就去,不爱去便不去,谁还会逼你不成。”他冷笑道,“亏世叔说你一定要以一己之力去找出害你家人的真凶,又拒绝做人鹰犬为富不仁,心里对你欢喜得很。”

“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当人生如梦,得过且过的蠢人罢了。”

“我回京即刻告之世叔,他念念不忘的崔家后人,已经成了个自欺欺人的潦倒糟汉子。”

“当年那个满心公义,秉公行事的崔略商,已经成了胡乱抓人,鱼­肉­百姓的狗腿子了!”

无情一字一句的说着,追命也一字一句的听了进去,只听得如梦初醒,汗涔涔下。

他的心头慢慢一点一滴热起来,渐渐的,很多年前自己说过的话也一句句涌了上来:

“为正义而战,锄暴安良,去恶扶善。决不怕强权势凶,只求尽心尽力!这就是我要­干­的私事!”

“不问情由,不讲情理,只是因为职责在身就胡乱抓人杀人的事,过去不曾­干­,以后我也绝不屑为之!”

“以拳头制人,那是野兽行径,以德服人,才是侠者当为!”

追命忍不住想哭,却又有点想笑。他总以为岁月已经把他的那些棱角都磨光滑了,这个人却是寥寥数语,语如冰刀,又一点点把那些棱角给剥了出来。

他哭笑不得的在无情身前蹲了下来,看着那双眸子闪动,仿似两道出鞘的剑光。

“我……并非不想在神侯……身边­干­一番抱负,只是日子一久,就……落拓了,又……惹祸在身……怕麻烦……”他结结巴巴的说着,神态不定。

“麻烦?”无情就像当年那样垂头扁了扁嘴,很伤心的说,“嫌我这个残废碍手碍脚,会麻烦了你?”虽然语带伤心,追命看不到的地方,眸中却满是悦­色­。

追命心头一炸,只觉得天旋地转,星移斗换——赶紧摇头又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不知道多敬你、在乎你、在乎得紧……”他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张嘴,急忙的凑到无情身前弯腰解释着,手忙脚乱间,双手已经不自觉的圈住了轮椅上的少年。

这时候,他的­唇­已贴近无情脸侧,忽然心中怦地一跳:只觉得无情的耳好柔、好白!

──白得就像一块暖玉贴在那儿。几绺发丝垂下,触及耳廓,那就像一片冰糖糕,仿佛可以吃下肚里去的,是甜的,沁的,弹牙的。

待他瞬间回了神过来,既怕嘴里的酒气熏到他,又怕身上的脏衣服弄污他,想要松手,就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接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炸响——严老爷为了哄独子开心,提前放起了烟火爆竹。

追命被吓了一跳,接着手臂上猛的一紧,又是飞快的被放松。却是无情有些慌张的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总是淡淡看人的双眼,却也有了一点点紧张,一点点惊恐;一抓之下,那一点点紧张和惊恐又马上变成倔犟犟、硬梆梆的冷漠,无情松开追命的手臂,强自挺直背脊坐在那里——再度波澜不兴,沉静安详——只是那爆竹炸响时,长睫会微不足道的轻抖,像是被风雪抚动了。

好多年前,那小孩掷筷退敌,气势慑人,却也惹人怜惜,让他心疼不已。

好多年后,这少年拈花而笑,傲然清冷,仍然惹人怜惜,让他心疼不已。

没有变过——

什么都没有变过。

那些刻意要忘记的事情怎么也忘不掉,是因为那其实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突然就想通了。

实在忘不掉,就算了。

追命释怀的微笑,伸手盖在无情的双耳上,任身后烟火满天衬得天空一明一暗,五彩缤纷、繁华似锦;任周遭爆竹遍响震得地板都微微摇晃,震耳欲聋,都不枉顾,只是紧紧捂住无情的耳朵。

我,去,找,你。

追命一个字、一个字的做这口型给无情看。

无情伸手紧紧盖住追命的手,转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天际的五光十­色­,万紫千红。

于是,追命就在无情的眸中看到最美的烟火夜,霎时成永恒。

到后来,每次见有人放起烟火,追命就会笑逐颜开,过分的去跟人捣乱,夸张的大笑大叫,把酒洒了满地,还要大声吟诗。

几年后,某次回神捕府的路上,铁手终于忍无可忍,责备道,“师弟,你这就不对了,小孩子放个爆竹而已,你也要去踩熄了……”明着就是在欺负小孩子嘛。

追命却兴致勃勃的喝他的酒,“若非爆竹,我才不会来京城找你们呢。”他笑道,“就算现在,我仍是世叔麾下最不像样的子弟,嘿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是诗人,多于捕快;我是酒徒,多于侠士。若不是大师兄……”他眼尖的看见家糕点铺子,“等等我,二师兄,大师兄喜欢这家的云片糕……”话没说完人已经进了铺子。

铁手心服这师弟天下无双的轻功,快步跟上了去。

等追命笑嘻嘻右手提着云片糕,左手抱着好酒走进神捕府的院子时,正看到世叔新收的四师弟抓住无情的轮椅:“大师兄,玉给你!”

“谁要你的,”无情没好气的一拨轮椅,退了开去,“说了不要。”

“要的!”

“不要!”

“就是要给你!”

“说了我不要!”

狼崽眼珠一转,极其熟练的伸手把无情搂进怀,飞快的把手里拿着的玉佩往无情的腰带上一系,系了个死结,然后在那飞刀飞来之前松手退开,“嘿嘿”的笑了。

“冷凌弃,你自找的!”无情大怒,扬手就是满天飞雨的银针,准头极好的擦着笑眯眯的冷血的身体飞出去,愣是没一根伤到狼崽。

追命翻了个白眼,把手上的东西往随后而来的铁手怀里一塞,纵身就是一飞腿,“你个死狼崽,目无师长,胆大包天!我看世叔最不像样的弟子是你才对!”

“你才是!醉鬼!神棍!”狼崽反­唇­相讥,平日大师兄怎么骂三师兄的,他学得可快。抽出腰中薄剑只一闪便进招抢位,转守为攻。

铁手却是在一边不紧不慢的放了酒坛,拆了包装,把云片糕递给了无情:“师兄爱吃这个是吧?”他笑得憨厚而温和,见无情眉头舒展,更是心情愉快的在燕窝边抱臂而立。

五月春光乍泻,少了乍暖还寒的萧瑟,又比盛夏的阳光多了几分亲近,照着无情腰上那块被冷血强系上去的玉佩一闪一闪,泛着青绿­色­的光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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