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抬头,青绿色的旗帜随着山上的风卷动,如一卷墨染的波涛。
苍白的天空下,佩戴着穆王府令牌的黑甲骑士组成个百来人的方阵,缓缓地在铁手面前一字排开。随着绿色的令旗挥动,两军如同一只巨大的鹤形把双翼收拢起来,有序的军阵慢慢结成一条长带,把铁手围在了中央。
铁手勒住僵绳,在阵地中央抱拳:“在下何德何能,竟敢劳烦穆王府的家将出动。”
“你是铁游夏?”当中行出一骑,喝问道。
“正是!”铁手点头。
“何以为证?”
看铁手拿出平乱玦,骑兵略一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扔给铁手。
铁手心一颤,握紧上面刻着“成”字的平乱玦。
骑兵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照本宣科念到:“铁捕头,穆王府并无意加害,还请过府一趟,以叙旧情。”
“叙旧可以,”铁手微微笑着,将无情的平乱玦收入怀中,“但不知道要怎么去穆王府?此地离郡城尚有一天路程,”他看看四周黑甲闪耀的骑士,“难不成,各位准备用军仗送我去?我小小一个捕快,怎么担当得起。”
“行府只在三里之外。在下在此迎接铁捕头,已等候多时。”
“也是,穆王府家资逾万,多几处别院也不在话下。”铁手笑容可掬,“去拜访一下也好,领略一下富可敌国的穆王行府……”他猛的发拳,虽是发拳,却是手掌朝天,嗖的放出一支响箭,带起一串白烟,直刺入天空。
却有骑士早拿着搭好箭的弯弓在等候,还不等那响箭爆响,羽箭已至,扑的射落了神捕府用来联络与报知消息的特制令箭。
黑甲骑士把手里那张小便条翻过去,继续照着念,“若铁捕头还想邀请另两位师弟也来我府上做客,尽管再放出响箭就是。”
铁手只好又一次苦笑了,“烦请带路。”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无情静静看着庭院,忽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压住了周围的风。
他习惯性的手指轻弹,又握紧成拳,微微发颤。
“公子跟我都同床共枕过了,竟然还是这般防范,真正让容某伤心啊。”容隐把白翎披风覆上他的肩膀,“枉我处处替公子着想。”
无情不语,院落中的汉白长廊在雨中泛着清冷的光泽,有侍女稳步走下,罗纱衣裙拂过地面有优雅柔缓的轻声。
容隐接过侍女送来的药汤,递与无情唇边,“想来这些时日,公子喝这瑃药也喝惯了吧。”
无情冷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容总管端得好细心。每日只是精心调教成某,却不让我见你家王爷一面。”无情掩口轻咳几声。“倒让人越来越期待与王爷相会了。”
“呵呵,我家王爷不急,公子却急不可耐了?”容隐失笑,“还是说,今日我为你请来铁游夏,倒是帮了公子的倒忙?”
无情盯着容隐的眼睛,低低的笑起来,“你真的抓来铁手?穆王府真有这胆识只手遮天?或者,你容总管真有把握能遮蔽穆王的眼睛,独掌大权?”他话语微顿,眸中精光一闪,“容总管抓来无情,王爷恐怕不知情吧。”
“哦?”容隐眉头微挑。“公子猜到了多少?”虽是问句,他却一点也不担心的看着无情,似乎完全不惧怕无情在这儿看到多少,又想到多少。
“猜出了一些,但也不多。”汤药起效后所致的全身燥热又如期而至,无情的脸上不自然的泛起潮红,“例如,你昨天问我最爱的师弟是哪个,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找来铁手吧。”
容隐看看药性发作的时间差不多,伸手用披风把无情的身体裹紧,“公子开始与容某心心相印,受宠若惊啊。”他俯身伸手把无情抱入怀中,“其实我倒更想见见公子在忘情时呼喊的那个人呢。”
一笑,即使无情的目光变得如刀在刺,也毫不在乎的继续说道,“公子说容某遮蔽穆王的眼睛,其实,就算容某站在他面前,王爷也视若无睹啊。”
无情忍不住全身焦燥,身体微微的颤动,呼吸也变得不安的急促起来。
见他已经神智昏眩,容隐叹气,“每天都来这么一次,我可真撑不住。”他抱着无情,穿过中厅,绕过一道道屏风,走到后院一道刻着繁绕花纹的大门前。
“容总管。”有家臣递上书笺,“神侯府拜贴。”
“哦,偷溜不进来,准备从前门进了么?”容隐含笑挥手,“照例支领些红景天,今天须得煎熬两次,留渣后送过来,在门口留个鱼眼沸的文火,再煎一时辰。”
家臣领命后离去,容隐拿起腰上挂的龙纹佩,轻轻按在门上的凹处一旋,打开了那门。
走进去,里面竟是一个冰窖,大块的方冰层层累叠着,一直堆积到屋顶。
当中正坐一人,竟是铁手。双腿盘坐,头顶上热气寥寥。春衫单薄,铁手正用体内的内力在抵抗着冰窖的寒意。
见容隐怀抱着无情走入,铁手一惊,怒形于色,“你这混蛋,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软玉温香在怀,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容隐说得不容置疑,“我总不能只看不动吧。”
铁手脸色大变,全身震颤了起来,一掌举起,就欲拍出,容隐却大笑,“少年人太过血气方刚,总是不好的。”
他一展臂,竟将怀里的无情扔过去。铁手吓了一跳,双手齐齐来接。手掌本已暗自运劲,又活生生收回去,直震得他自己心口发疼。这一疼之下,铁手暗叫不好,若容隐趁此时发难,他非但不能自保,恐怕还会连累无情。
谁知一接之下,却是无风无浪、平平稳稳的把无情抱入怀中。
铁手看向怀中的人,只见他苍白的脸颊上染着一抹潮红,直没入眉梢,衬得他的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师兄……”铁手连忙抱着人坐下,想扯开那披风查看有无外伤,却窘迫地发现无情竟然只穿着单层丝衣,一扯之下,已经可以看见修长的脖颈和形状美好的精致锁骨。
铁手叫苦不迭,只觉得喉咙发干,脑门发烫,手欲拉拢披风,又停下愣住。无情忽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脸侧过去紧贴在铁手的胸膛上。
一股子无名热浪朝脑门扑过来,震得铁手脑子一麻,好像又似在梦游般俯身朝那人微微开启的唇上吻去——容隐不客气的大笑出声,倒让铁手心底一凉,情yu顿时减了一半。
“我就说少年人太过血气方刚,总是不好的。”容隐一边笑着一边走近,“你双手分护住他的膏肓|茓和曲泉|茓,将内力送进去后自膏肓|茓入,按气海、水分、天宗、井肩、百会的顺序游走一次,再自曲泉出。如此循环往返,做满一个时辰。”
铁手狐疑的看着他,虽这几处|茓位不像是有什么陷阱,但这个人的说话实在是无法让人深信。
“再不做,他就要被他自己烧死了哦。”容隐俯下身轻轻说,仔细拉拢披风后扬长而去。
看着冰窖的大门打开又合上,铁手怔了怔,无情却又在他怀里轻颤了一下。
铁手无语的望天,只见屋子里仍聚满冰块散发出的霜白冷气,却完全不再觉得身上发冷。
怀抱心爱之人倒不一定都是什么幸福事情!
铁手心里暗叹着。
双手却依容隐的吩咐放在无情身上的|茓位上,默默的运起功来。
流淌的疾云汇聚起来在天空上翻滚,营门口戟上所束的白绦飘扬在冷血的头顶。白绦起伏间,冷血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营帐中的影子。
铁手本该在两天前便回到三同,却在进入三同州郡前失了行踪。
本该被三同府衙押回刑部受审的裴战狂却于途中暴毙。
追命、冷血二人合计,三同天高皇帝远,绝对不是会听从神捕府号令的地方。于是叮嘱金银四童暂时留在客栈戒备,追命再去一次穆王府探探消息,而冷血便来到三同城外上次交接泼墨桃花图的地方,按迹所寻,找到了不过二里之外的这所军营,仿佛一夜建成般简陋,却十分坚牢稳固。
冷血已经蹲守半天,基本摸清换岗撤哨的规律。努力的驱散疲惫,勉强在下一个轮岗时,闪身潜了进去。自无情失踪起,他已经消耗了太多力气,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了。自从泼墨桃花图现身江湖以来,神捕府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看不见的对手所掌握着。或许,从江湖怪盗连续作案、裴战狂的杀人案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局。只是,完全不知道这局指向何方,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对独自在狼群中生活过上十年的冷血而言,每当无法抗拒的危机意识重新包围他时,猎人的本能就会重新掌控他,原始的警觉系统开始运作。拒绝任何足以分心的念头,冷血直觉的看向军营中一座绿顶的帐篷,那帐篷有比别的营帐磨损得更厉害的帐脚和仍在轻微晃动的珠帘。
拉上蒙面巾,包好头巾,冷血几闪来到绿顶帐篷侧面,袖刀轻轻一划,已经划出一条小口,可容他窥视内里。
却见两个将士打扮的人正拿着一纸书笺说着话,其中一人,正是冷血那天见过的殿前司将军王要。声音虽不大,却逃不过冷血的耳朵。
“想不到这桃花图还真惊动了朝廷。”王要轻扬着手中的纸,“为着一幅江湖传闻中的画作,御前神捕无情、铁手下落不明,追命、冷血似无头苍蝇,就连开封也似乎有了动静,昨日翰林学士中就有人想参诸葛神侯办事不力,被金吾卫上将军等一干人压了下来。”
冷血心头一凉,他早与追命商议过,为什么连日飞鸽传书汇案情,一向最紧张无情的世叔却不见动静,看来这案子拖得过久,果真惊动了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他方势力。
另一人闻言却不说话,只若有所思。
“当今圣上刚刚亲政,胸怀大志,精励图治,想要有所作为,诸葛先生便想更进一步辅佐皇上,选贤任能,窜逐奸佞。可这图偏偏在此时,由穆王爷统领下的三同流于世间,还流出八字箴言,只怕是……”冷血正待仔细听下去,一股侵人骨髓的寒气席卷而来,冷血本能的抽出拙剑伸手一撩,向左一搠,将身前的帐篷割个大窟窿,顺势倒地滚将进去,正好躲过身后刺过来的一箭。
他本无路可退,就势干脆冲进帐内,虽然是一躲一滚极其狼狈,却也冲到王要身前不过五尺之地,别人暗算不逞,冷血就有信心全身而退。
冲天而起,冷血手中拙剑忽的变了杀招,来势汹涌的直劈王要的面门。眼见拙剑破空刺来,呼啸生风,声势骇人,王要只得将身向后一仰,剑尖登时便在他颈前掠过,冷血空出左手,重重抓在王要的衣襟,用力向前一带,那王要果然站不住的大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一脚踩住王要,冷血正待回身出招,却不防一股罡气从背面击来,浑厚苍劲,力道之大,让冷血退无可退,硬着头皮正要接,门帘一掀,有人身形如鬼魅一蹿,伸手扣住了冷血背上的要|茓。
断章 铁无篇
将错就错
正午,开封城中原镖局的大堂内,张灯结彩,正是热闹时。席间之人,皆为武林人士装扮,个个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佩剑悬刀,看他们的气度举止,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份,绝非泛泛之辈。
今天本是中原镖局总镖头席转石的六十大寿,席转石是江湖白道人士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贯得到武林正道的敬重。他的寿宴,当然得到各路人士的到贺。不但有头有面的各派掌门、主事来了不少,就连代表朝廷的六扇门,诸葛小花也嘱咐手下弟子无情、铁手送来礼品与拜贴。
是时,铁手已经从边城的小捕快,投入诸葛神侯门下近三年,在江湖上有着“沉着练达”的风评。他为六扇门办过的案子,无论是山西程家上下二十一条人命的毒杀案,还是陕北让官府大丢颜面的内府失窃案,都让人津津乐道,夸一声“仁义”,赞一声“宽厚”。江湖人都私下传闻,这六扇门神捕的衣钵,诸葛先生多半是要传给铁游夏的;六扇门的朝堂之位,也多半是归铁二爷所有的。
至于铁二爷为什么是铁二爷,他为什么还会有个大师兄,众人只传笑那为首座的少年双腿残废,身世凄苦,自幼便被诸葛先生所收养,实际上,年龄倒还比铁手小了七岁。便或是一声叹,或是一声笑,只因入门先后的关系,恐怕那六扇门首徒之名,名并不符实,倒像是窃来的。
在这偌大的厅堂上,正是兴高采烈,喝酒猜拳之际。不断有人来向铁手招呼、敬酒、寒暄着六扇门中的琐事,铁手也始终好脾气的笑着,礼数周全。
无情就坐在铁手的身侧,一袭白衣,手指慢慢拨弄着空着的酒盏,无意去理会铁手那的热闹。带着一股子清冷的,高傲的,冰雪般孤高的气质,薄薄的一层风吹得散,指弹得破的气质,好像与他身边的气氛不在同一个世界中。
江湖人士本就不拘小格,又敬他是六扇门诸葛神侯的首徒,倒也怕冷落了他。
“大捕头,来来,我敬你一杯,江湖公义至今未失,还仗大捕头与六扇门弟兄的诸多辛劳!”
有人端着酒杯上前,说的是客气话,整的是热情脸,就要去拉无情的衣袖。
铁手吓了一跳,赶快拦住,抢也似的夺过那酒杯,一口饮尽:“我师兄不胜酒力,还是小弟代饮吧。”铁手笑得温和,来人也只好笑笑,陪饮一杯。
铁手看着无情原本绷起的手指慢慢放松,才松了一口气——他大师兄最烦别人乱碰他——正待重新招呼席间宾客,却不经意看到那人眼角微微一抬,眉眼间尽是不屑。
完了,铁手心想,我又说错了话。
三年来,大才盘盘、宽以待人、德才兼备、卓尔不群、明德惟馨、高山景行的铁二爷,总是在他这个师兄面前说错话。
三年前初遇时,他对师兄行礼道,“我已拜诸葛先生为师,从此后我们就是师兄弟了……”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诸葛先生踢了一脚ρi股,接着是诸葛小花一迭声的对着那垂下长睫的少年否认道:“没有、没有、没有!余儿,我绝对没有收任何徒弟!——我只是有闲时、稍稍的、浅陋的指点一下这小捕快而已、而已。”
然后,只是在神捕府饭桌上的闲聊中,铁手顺口说了一句:“只是师兄小小年纪,便不良于行,真是让人怜惜得很。”
结果雪姨一记平底锅轻敲在他头上,同席的师兄却冷笑道:“有手有脚,未必比别人强。”接下来,神捕府接到的大小案卷都转到铁手处,两天不到,铁手就郁闷的要崩溃,花大把银子央雪姨做了五福临门的素菜全席,才求得师兄重新把案卷抱回了小楼。
之后的一个雨季,看他喘鸣发作难受不已,铁手说:“师兄身体不好,就不要出外奔波,你的案子就交给我吧。”
结果是一把贴面划过的飞刀,划断铁手一束额发不说,他师兄千里追凶抓拿要犯,还顺道扫荡了一次沿路各省的黑帮匪道,每天各府衙通宵加班审案,各地牢营人满为患。那段时间,神捕府出入交接案子的人看铁手,都像是在看仇敌般目带绿光。
所以,铁手倒是习惯了。
习惯在他师兄面前说错话,习惯被他师兄扔眼刀,射暗器,习惯回头再好说歹说的去央求师兄原谅他的“思维迟钝、脑子愚蠢、行为乖张、不知好歹……”
久而久之,他就算不假思索的再说错话,也会马上回想,然后补救。
这会儿,铁手立刻就猜到,那句“不胜酒力”又触了某人的霉头,潜台词就是“你以为我没有内力,就不胜酒力?”
于是,铁手马上就端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放到师兄手边,正待说话——无情却忽然眼睑猛抬,眼睛一亮,仿佛厅堂之上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那双黑眸之中一样,接着他双手一拍桌面,腾空而起,朝着厅堂正中的横梁上射出一把寒芒。
铁手一怔,顾不上细想,飞身跟上,双拳冲着寒芒闪烁之处发力挥出。
不管那里是什么,师兄是绝不会判断错的。
有黑衣人“啊”的一声,从横梁上腾跃而起,虽然避开了一些暗器,却不敢招架铁手的一双铁拳,一侧身,泥鳅般绕着横梁翻了个边,跃向另一侧的立柱。
一击不中,无情已经抓住身形一闪抓住墙边一个座灯,借力一撑,挡在黑衣人面前,又是一把梅花镖。
黑衣人急剧的后退,铁手的双拳又至,只见黑衣人顺势一斜身体犹如柳绦一样闪在一旁,右手变掌陡然间发力,一掌击向铁手。
无情身体呈下坠之势,却向铁手射出一支袖箭,铁手侧身抓住袖箭,正好躲过黑衣人的一掌。
“活捉他,他下了毒。”无情已经坐回轮椅中,一边喝道一边按下机括,射出一排柳叶刃。
铁手闻言心头大震,这满满一厅堂的武林好手,竟然被这人偷袭,后果不敢多想,铁手暗地运上一以贯之神功,一掌拍向黑衣人右肩。黑衣人还要退,却被无情的柳叶刃划破左肋,一痛一缩,铁手掌力又至,危难之中,那人回身,一掌击出,与铁手对了一掌。
铁手的一以贯之神功乃诸葛先生亲授,已经修习整整三年。他为人忠厚,三年来不分晴暑,从不间断的扎实练功,已经小有所成。
最近一次得诸葛神侯指导后,诸葛满意的称赞:“你这孩子沉得住气,可隐忍,可沉潜,这一以贯之的内功,你练得实在是不错。”他如此不保留的称赞,让铁手心中十分欢喜。
“只不过,你现在也到了突不破、冲不过的关卡之处了,”诸葛先生又慈爱的看着他,“小夏,要忍耐、要等待,要苦候大势,势至而冲缺,机至才可破关。到那时,你的内力,才会登上一个新的台阶。”
虽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铁手还是恭敬的拱手道:“是,世叔。”
“呵呵,不急不急,”诸葛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关可能数年才至,可能明天就到,还是一个缘字、看你的武缘啊。”
所以,铁手虽然有所小成,在江湖上得到一个“铁手”的外号,却仍然在苦思他的关是什么,他要如何才能突破瓶颈,在武学上有所进益。
江湖之中,可作他对手之人已经稀少,一以贯之神功护体,哪怕连对数敌,他也不怕吃亏。
可是刚才一掌相对,只震得铁手心头欲炸,一股子血气扑涌而来,在他五脏六肺沸腾,他捂着胸口强自落地,停在无情的燕窝前面,竟然站不稳的向后退了两步,一脚踉跄的踩到无情的脚上。
无情伸手扶住他,迅速点了他心脉边几处|茓道,助他咽回那口血气。然后按着铁手的肩膀让他坐下,又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你中了毒,内力提不上来,并非他的掌力比你强。你先借着世叔的伤药调整气息,不要留下内伤。”无情冷冷的说道,声音不大,却让铁手心下坦然,依言开始调息理气。
听闻中毒,在座的群豪连忙调整内息,发现全身软绵,内力涣散。
有些仓皇起身,有些拔刀动枪,有些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人声沸腾,十分惶乱。
忽然一宏厚而温文的苍老语音,压住了全大厅的吵杂之声,这声音缓慢而有力,使得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他说话:“各位,今日是我席老头子的六十生辰。我本早已不管武林之事,今日来宾,均是给我一份薄面的故交。来者何人,可否通报姓名原委,我自与阁下料理,还请不要惊我堂中宾客!”
各人随声望去,只见席转石仍安然坐在厅正中大师椅上,扬声说话,目露精光,却是对着宴中突然出现的人。
黑衣人扯下蒙面巾,铁青着一张脸说道:“席老贼,你昔日护镖,我山寨的弟兄只是想借几个银子花花,你竟然带着人杀光我山寨兄弟一百多人!可恨我当年技不如人,无法找你一血深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踏遍大江南北,拜师求艺,幸有小成。又得老天开眼,一月前,我终于在嵩山上找到失落多年的无相药谱,配置了这无色无味的魂失散,特地的来找你晦气!”
席转石一声叹息,“老夫当年杀孽太重,你要寻仇,尽可找我就是,我与你划下道来,公平交手,你又何须连我这些宾客也毒害。”
“哼,你的朋友与你一丘之貉,我能杀自然就会多杀一个是一个!”黑衣人厉声说道,目光冷冷扫过厅堂,被他看到的人中有人提刀欲上,却内息浑乱,走不了两步便颓然倒地。
“哼,这无相药谱果然不假,你们内力用不上,自然是动不了手的!哈哈!”黑衣人仰天一笑,“老天有眼,今日我可血溅中原镖局,为我被枉杀的兄弟们报仇血恨。”他目中血红,恶狠狠的说道。
这几句话,凶狠中带着杀气,像刀风掠过大厅,四周都静了下来。
却有人清冽而笑,笑得就像在冬天的晨光中化软的细雪,还是那样的清,那样的冷,却构成了那似水柔情,偏是比水更寒比水更艳,仿佛有人刚对他说了情话,而不是杀语。
“你用毒药偷袭,还说什么公义?老天开眼?”无情笑说,目光流露出一种极度的自傲与自信,“我为人最是公平,却最看不起你这种鼠辈。”
黑衣人向着声音来处扫了一眼,又是冷笑,“你是什么人,一个残废的小子,却能做什么?”他自信刚才中他暗器是因为铁手的一双铁拳威慑,倒不是这瘸子有什么本事。凭他多年所学,对付一个残废总是绰绰有余的。
“我能做什么,”无情叹气,半合眼帘翻来覆去地看着他自己的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尖还尖尖的,小小的,就像是书生常握笔的手一样,“你跟我动手试试不就知道?”
黑衣人怔怔的看着这白衣少年摆弄着手指,少年生的面颊雪白,眉清目秀,一身素衣,毫无浮华,仿佛天生生就一身琉璃骨。
“还是说,”无情眨了眨眼,一双黑眸似被星光点缀,“你怕了我?”
“我怕你?”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怕你这残废作甚?”
“可是,我是这个人的师兄啊。”无情一指还坐在地上调息的铁手,“你怕他,却不怕我?”
黑衣人道,“诸葛神侯看你是个残废,好心收养你教些暗器机关之法,你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那你敢不敢与我动手?”无情说道。此言一出,席转石吼了一声“不可”,铁手也抬眼紧张的看向无情,宴中群豪,个个都为这残废少年捏了把冷汗。
“有什么不可的。”黑衣人却不理会旁人,狠狠的看着无情,一个瘸子,竟然言语中带有不屑的来激怒他,难道他看不出他这十多年来今非昔比,已经是身负上重武功的高手了吗?“你要跟我动手,我跟你动手就是,拿你这残废开杀,也没什么不好。”
无情蹙蹙眉,转念说道,“不好,你这毒药对我的内力没影响,可是我手指上却没什么力气,我还是不跟你动手了。”他的手指确实是软绵绵的,搭在轮椅的椅扶之上。
黑衣人轻蔑的看着他,“那是自然,魂失散本就是对内力充沛之人就扼其气息,对你这种身体衽弱之人就伤你经肺的奇药。”
铁手忍不住喝道,“你这般无耻,还敢说什么武林公义。与人结怨,却祸及池鱼,还要对一个年龄最小的弱小先下手——”话没讲完,他脑子一回路,完了,又说错了话。
无情果然一记眼刀,铁手低头疗伤,当没看到。
“哼,说我棱辱弱小?六扇门的大捕头,我们现在就动手,我先让你五招!”黑衣人一声冷哼,正摆了个守势,无情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弯腰捂着胸口颤个不停,一边咳嗽一边夹杂着急促而轻浅的呼吸。
“师兄你喘鸣发作……?”铁手腾的站起来,一手抚过无情的背脊正待把内力输过去助他顺气,一运气息,气海中却是空空如也。他无名火起,瞪着黑衣人,“你不是欺凌弱小是什么?我师兄自幼有喘鸣之症,症发之时虚弱无力,你还挑这种时候动手?”
无情咳得眼中带泪,紧紧抓住铁手空着的那手掐着,“师弟……那毒,我可撑不住了。”
铁手心胆俱裂,自打他认识无情起,这个师兄就从未有过这般姿态。
无情是那个被人看轻就会冷漠嘲讽的无情。
无情是那个被人怜悯就会射出飞刀的无情。
无情是那个被人保护就会火冒三丈的无情。
他、他竟然会握着他的手,说“撑不住”!
他的心不打招呼的就痛了起来,痛得撕心裂肺,好像有针在刺,在刀割,痛得他自暴自弃,也旁若无人。
痛惜他!所以想要保护他!
铁手的眼里充满了感情,他一直是雄壮、伟岸、强悍、坚毅的,像座山一样。
然后,他就像座山一般站在他师兄的身前,直视着黑衣人,慢条斯理地说道:“把解药给我师兄,让他离去。剩下的人你想杀便杀,我绝不干涉。”不顾在座人的惊愕,他补充道,“只要你现在把解药给我师兄即可,我在这儿,即使你要杀我也可以。”他说得温和而大气,不容人置疑。
黑衣人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失笑道:“也罢,一个废人而已,我就算给了解药,咳也怕咳死了。”
这话不假,无情咳的那样厉害,即使铁手一手抚着他的身体,无情也咳得弓腰驼背,只听着那咳声渐渐深入肺腔,让人担心他会连内脏都会要咳出来。黑衣人拿出一粒药丸走过去,瞅了铁手一眼,伸手捏起无情的下巴,把药丸往他嘴里面一塞。
“唔……”无情捂住嘴,喉咙哽咽了两下,似乎是被药丸呛到,又是一阵好咳。
黑衣人抱臂而立,冷笑不语,好像在说“看吧,我没说错,他自己咳也能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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