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蜜意经(上) > 下山了

下山了

萧潋之见她这般神情,眼神暗了暗,默默地看着她煮酒,不知在想什么。

酒香满屋。

轻轻一碰杯,一句一路顺风。

萧潋之听了,浅浅一笑,仍是不语。

颜初静原本酒量极好,可惜这个身体不争气,千杯不醉成空话。只是又多喝了半杯,便醉意微生,红晕染颊。见他已经离桌,便也忍着些微晕眩,起身送他。

行至门口,他忽然回过身。“忘机大师也是爱酒之人,如果你调出了比方才那杯更胜十倍的美酒,或许能够早日得偿所愿。”

“唔,谢了。”

她轻轻一笑,微微弯起的­唇­角,随着醉意,不经意地勾勒出妩媚惑人的线条。

接着,眼前一暗。

一股暖香扑面而来,贴上­唇­,柔软湿润。

眨眨眼,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高喊非礼的冲动,反倒是在闻到他那混着淡淡薄荷与酒香的气息后,心生了些许怀念……

朦朦胧胧地,想起那些摇滚震耳,舞姿眩目的夜晚,各种酒器在自己双手之间飞腾跳跃,酒­色­变幻,吧台外的红男绿女醉生梦死,一杯又一杯。

在那些放纵的夜里,她不曾缺过床伴。

二哥总是说,有他在的一天,其他男人别想占他老妹的便宜。所以,心血来潮时,她就换上低胸裙装,去占别人便宜。

大哥也说过,男人喜欢逢场作戏,名利当前,爱情甚至可以作为道具。

她想,她是被他们保护得太好。因此在还未品尝到爱情的滋味之前,就已享受了­肉­.体之欢,蜕变成为自由至上的享乐主义者。

萧潋之接近她时,循序渐进,一步一句,伏笔潜藏。

被人利用,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血本无归。于是她步步为营,生怕自投罗网。

但,当美男计进行到这­色­.诱阶段时,她反而不再怕他。这个男人,要气质有气质,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别说亲吻,即便是把他吃­干­抹净,她也不亏。

只不过……

“萧潋之,你不是还有个‘花剑’的外号么?怎么技巧这么差……”对法式亲吻情有独钟的颜大小姐一时醉意上头,忘了有些实话不能实说。

萧潋之被她推开几许,当场黑了脸,眯起桃花眼,恨不得电她个表脆里­嫩­。

“原来小静不喜欢细水常流。”他抬起手,修长指尖轻轻挑起她小巧光滑的下巴,喃语暧昧,“那就试一试惊涛骇浪。”

说罢,便将她压在门上,狠狠地吻了起来。

他的舌,肆无忌惮地深入她的口中,带着奇妙的节奏与强烈的霸道,仿佛誓要与她纠缠至天荒地老……

几近窒息时,她感受到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熟悉的空虚。

空虚得让人欲哭无泪。

心灵上,身体里,如何分得清?

终于,颜初静伸出双臂,缠住了他,任由他发烫的手指探入衣襟,握住那饱满的圆润。

“小静……小静……”刻意压低的嗓音,含着撩人的­性­感,一遍一遍,让人骨酥,让她明知做戏,却也不禁假戏真做。

衣带落地。

洁白光润的肌肤一片片□在空气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埋首在他颈间,一边咬他,一边嘟囔:“不要在这里,冷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铜台纱灯里的光忽地一暗。

窗外,雨竟已停,风又起。

春暖了

一夜云 雨。天蒙蒙亮时,一向习惯晨起练剑的萧大公子便醒了过来,却破天荒地沉醉在美人乡里,舍不得下床。在门外守卫的灰衣大汉只好再次点|­茓­,让那两个丫鬟继续梦周公,免得扰了他的好事。

几缕北风自半开的窗户吹进厅堂,穿过绣幔,使得寒意漫入卧房。摆放在墙角的火盆已冷却多时,房里唯一暖和的地方就只有床帐中的被窝了。

颜初静在半睡半醒间被萧潋之又折腾了一番,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但觉腰酸得厉害,于是毫不客气地指使他当按摩工。

长年握剑的手指,修长有力。

均匀的柔劲加上略显生涩的指法,谈不上令人疲惫全消,但舒缓肌­肉­的效果还是有的。

她趴在褥上,舒服地眯着眼。“萧潋之,问你一个问题。”

“唔?”

“忘机大师除了喜欢喝酒,还有别的嗜好么?”

“有的。木雕。”萧潋之想了想,补充道,“只不过,除了二十几年前,南陵皇亲自到万缘寺求得了一座九天凰回塔,听说至今还未有人收藏到他的作品。”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那和尚­干­脆玩有价无市,哎,实在高招。颜初静感叹了一下,随即否决掉从木雕下手的可能­性­。

正想着该如何用酒吸引和尚上钩,忽然,耳上一痛。

“­干­嘛!?”她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耳垂,发觉多了个小小硬物,石头?转过头去,只见萧潋之笑得如那偷了腥的猫似的。

“戴着,可别弄丢了,全天下也就这么一颗。”他一边说着,一边穿上外袍。

“哦。”懒洋洋地敷衍了他一个字,颜初静心想,怀璧其罪的故事,谁人不晓?她才不要当虞公!等会就解下来,扔到箱底去。

整理好衣装,萧潋之从妆台上挑了条银丝细带,束起长发,然后走回床边,俯下身在她颊上印了一吻,柔声道:“忘机大师的事,我既然答应了你,自当尽力而为。铁清的身手还不错,我把他留下来,你出门的时候,有他护着,我也放心些。宗内事了之后,我再来……”

颜初静听了他这一番以护花使者自居的话,心中六分警惕三分防备外加一分感动,既不应承也不推辞,只是点点头,赖在被窝里,默送他离去。

过了一会,两个丫鬟醒来发现天已大白,都觉得自己昨夜睡得十分迷糊奇怪。还是小桃比较心细,立即跑去主房,小芝见状,顾不得洗漱,也跟了进去。

待见了颜初静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浅露在被外的颈间,红晕点点,又听到吩咐她烧水洗浴,小桃顿时花容失­色­,颤了嗓子:“夫人……小桃没用!害您……”

还没等颜初静反应过来,小芝的尖叫又起。

“闭嘴!”

两个丫鬟即刻止住了嗓音。

“我还没死呢,你们两个哭什么?快去烧水做饭……”颜初静头疼地摆摆手,懒得跟她们解释什么叫一 夜 情。

于是,小桃和小芝怀着满肚子的惊愤疑惑各自忙去了。至此,两人一致认为萧潋之就是那只引狼入室的狼,若再见之,必棍­棒­侍之。

可惜,冬去春来,一连数月,萧潋之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春暖花开,天气日渐暖和,离江上的船只开始往来繁密,冷清了整整一冬的码头随之又热闹起来。

出入离江镇多次的各地客商大多晓得镇中有一家千里酒馆,馆里饭菜美味可口,且价格公道,最难得的是还出售一种自酿的迢迢酒。

迢迢酒最吸引人的不是它的味道,而是它给人的感觉。

未曾喝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酒中之妙。

而喝过它的人,哪怕是身上携有其他久负盛名的美酒,也会在路过离江镇的时候,特意到千里酒馆里,叫上一壶,加几个小菜,慢慢喝完了才走。

苏今庭便是其一。

苏今庭作为楚水布庄的十二采办主管之一,每年三月都要坐船渡江,到南陵察视交流,以便掌握最新的流行趋势技术等。自从第一次经人介绍喝过迢迢酒之后,这七八年来,每经此镇,忙完正事后,他必定要去千里酒馆喝上几杯过过瘾。

然而,这一次,他却未能如愿。

远远地望见千里酒馆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张四方大麻纸。他走近一看,才知这家老板竟要转卖酒馆,顿觉有些失落,心想不知日后还能否喝到那迢迢酒。于是向旁边一家卖水果蜜饯的打听,正闲着无事的伙计见他衣着气度皆显不凡,便细说与他。

原来,那酒馆老板在半年前得了种怪病,全身浮肿,四肢无力,竟是连下床也难。开始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后来来了个游方道士,给了张药方,老板吃了几剂,便见好转。他家里人喜出望外,自然重重酬谢了那道士。道士拿了重金,逗留了几日,等到老板已能下床后,又说了一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便走了。谁料道士走后没几天,老板突然口吐黑血,倒地不起,至今仍昏迷不醒。

听说他儿子先前给他四处请大夫看病抓药就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而那道士给的药方里又有一味百年人参的主药,他儿子便向亲戚邻里借了一大笔钱,这几个月下来,现在眼看老板是真的没救了,大家开始要求还钱,他儿子无法,只好准备将这酒馆转卖还债。

苏今庭听罢,不胜唏嘘,随手给了伙计几个赏钱,看了看酒馆上的匾,轻轻地摇摇头,转身往来路走去。

路边的丁兰,已然开了花。

风一吹,花瓣如雪纷落,落在他面上,扑鼻的香。

前方有影窈窕。

他伸手拈下眉上的花瓣,抬眸间,但见那人玉肌欺雪,幽眸若潭。

白尸草

自从得知忘机大师有嗜酒之好后,颜初静就萌生了开酒馆的念头。眼看着冬已去,天气日渐转暖,她便开始在镇里寻找合意的铺面。

这天,小桃买菜回来,说她打听到镇东有一家酒馆要转卖。

吃过午饭,颜初静便带着小桃来到千里酒馆。

千里酒馆已有十多天未开门做生意。

老板病危,如今当家做主的自然是他的儿子原维安。

原维安将她们从侧门迎进来。

后院不大,种着两株丁兰,一栋两层小楼,两边有浴房、灶房、柴房以及摆放酒缸的小屋。经过天井,隔着一扇菱花木门,前面便是酒馆。酒馆也分两层,一楼是大厅,二十几张楠木方桌,约莫能容下七八十位客人。二楼全是雅间,布置颇为­精­致。

颜初静边走边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比先前看过的几间铺面都要好些,主要是底子齐整,重新装修一下,即可开张,省了她许多工夫。于是问价格。

原维安见她一身黑底素纹袍,又绾着榴花髻,心知她乃早寡之人,也未漫天叫价,只是开了个比实价略高的数。

一盏茶后,两人谈好价格。

这时,一直弥漫在空气里的药味又浓了几分。

颜初静折回后院,望着小楼,想了一会,忽然说道:“这药里还有人参,原老板吐血未清,怕是虚不受补。”

原维安一愣:“颜夫人也懂医术?”

颜初静也不答他所问,只道:“我想进去看一下原老板,不知是否方便?”

原维安当然不信区区一个­妇­人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只是买卖在即,她这要求无关紧要,何必拒绝?便道:“没关系,这边请。”

这酒馆老板姓原名适林,五十出头的年纪,本生得高大健壮,无奈病来如山倒,短短半年,就被病魔折磨得浮肿苍白,不成|人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好似一堆随时会腐烂掉的白­肉­。

小桃跟在颜初静后面,望了一眼,立即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颜初静却走到床前,将原适林的脸和手细细观察了几遍,才走回厅堂。

“原老板生病前,有没有上过山?”

颜初静问得认真,原维安见她如此,回想了一会,才道:“我爹每个月都要上山采些药材,那时候,他下山回来没多久就说头有点晕,很早就睡下了。难道说,这病是在山上惹的?”

“药材?除了药材,他采过跳子草么?”

原维安听她这么一问,顿时皱起眉头:“颜夫人,我只卖酒馆不卖酒方,你就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颜初静奇道:“怎么,跳子草也能酿酒?”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原维安­性­子酷似其父,心直口快,这时误以为颜初静也想骗得他家的祖传秘方,不禁有些生气。

“我也喝过你家的迢迢酒,只不过,还真尝不出里面有跳子草。”颜初静神­色­淡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语气,“跳子草和白尸草一样,都长在悬崖峭壁之间,原老板很有可能是中了白尸草的毒。”

“中毒?!大夫们都说我爹是邪风入体……”原维安瞪大眼睛,满脸惊疑,“颜夫人,你说中毒,那你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天井里,新绿点点,可惜丁兰花的清香早已被浓重的药味遮盖了去。

“原老板采跳子草的地方,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就在牛角山。”

颜初静边走边道:“那好,明天你带路,我要上山一趟。”

原维安连连点头,直至她走出了门口,还忐忑着跟出来问她是否真有解救之法。颜初静明白他的心情,坦言一切要等她找到解药让原老板服下,看看有何反应才能确定。小桃恼他方才对自家夫人不敬,临走前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次日,天晴,碧空无云。

颜初静依然带上小桃,坐着事先雇好的马车,与原维安一道来到牛角山。

坐落在镇郊十几里外的牛角山形如其名,高耸入云的山峰下圆上尖,微微弯斜,犹如牛角。时值初春,满山绿意连绵,三人走在蜿蜒山道上,不时碰见踏青的游人。

行至晌午,已近半山腰,入眼尽是参天古树。颜初静挑了一处­干­燥的草地,小桃从包里取了张薄麻毯子,铺在地上,又拿出水袋与­干­粮。原维安为了避嫌,只在离她们五六步远的地方坐下。

几人休息了一会,便起身继续往那垠崖而去。

穿过密林,沿着一条小溪左转右拐,渐见刀削般的峭壁。

少了枝叶遮荫,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目。

原维安在前引路,手里握着把长刀,刃上还有一丝殷红未擦净,那是林中蝮蛇的血。

浮霞崖,又名胭脂崖,其势陡峭,壁如神刀削成,平整无突。

崖上草木成林,林中有一泉眼,是那条小溪的源头。泉水清澈,小桃用手捧起,连喝了几口,回头笑道:“夫人,这水好甜呢。”

粉白的脸颊上透着胭脂难描的淡淡红晕,晶莹的泉水宛若化成了桃花瓣上的露珠,十六岁的小桃正应了一句千金难买当年春。

原维安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噔噔几步走到泉边,放下长刀,洗了把脸。

颜初静目睹此幕,微微一笑,接过小桃递来的刚装满甘泉的水袋,也喝了两口解渴,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崖边。

朱红­色­的果实如豆大小,缀于圆盘般的翠叶间,一簇一簇,遍布崖际。别看这跳子草生得极茂盛,实际上倘若离了此地,移植别处,却是长不活的。

若非如此,原适林也犯不着每月上山采摘。

而在这片葱茏里,几根细如麻线的白草随风摇摆,毫不起眼,平凡之极。

这种白草,世间罕见,叶中汁液藏有剧毒,沾肤即渗体,中了此毒的人先是头晕目眩,数日后周身无力,旬日开始浮肿,皮泛死白,麻痒难当,一年或半载后,黑血自七孔出,方断气。而解其毒者,唯其根茎。

昔年,圣医颜叠吉游走天下,也只在两处绝壁间偶然见及此草,后经多次实验,方为其取了白尸之名,将其形态、生长环境、­性­味功能及主治用法等等一一录入药经。因此,昨日颜初静看到原适林的病状,结合书中所例,才提出上山采药。

“就是这种白草。”她指着其中一根白尸草,让原维安戴上手套再整根挖出,“小心点,千万别弄断,叶里有毒。”

原维安应了声,解下背后的竹篓,拿出一把小锄头。

哗——

一阵山风夹着初春的清凉拂过密密苍木,枝叶发出欢快的节奏,在风中摇曳新绿。莫名地,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一种危机将至的直觉促使她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

一片白光自半空划下,耀如烈日,疾似电。

胭脂谷

一阵山风夹着初春的清凉拂过密密苍木,枝叶发出欢快的节奏,在风中摇曳新绿。莫名地,她忽然打了个寒颤,一种危机将至的直觉促使她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

一片白光自半空划下,耀如烈日,疾似电。

刹那之间,身体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向右一闪,白光随即擦背而过,将她背部的外衫切去了一大片。她惊魂不定地稳住身形,但闻鏘的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把青光隐隐的长剑堪堪挡住了明刀之势。

握剑之人身着灰衣,体态壮硕,正是萧潋之特意留下护她的铁清。而那执刀者则是布衣打扮,肤­色­偏黑,长相十分平凡,看上去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甲乙丙丁无甚区别。颜初静想来想去,着实想不起自己何时招惹过这么个人。

眼看着两人刀来剑往,招式凌厉,一时分不出高下,又见小桃和原维安已躲到一边,四下并无他人,她才微松了口气,从内袖里取出一颗迷|药,然后往小桃走去。

正当她举步欲行之际,一道黑影自林中飞­射­而出。

“夫人——”

顾不得危险,小桃惊叫着跑过去,只见颜初静右手紧紧抓着崖边一块突处,左肩下,一支黑箭穿透琵琶骨。

“笨蛋!还不快逃!”颜初静咬紧牙关,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立即出声呵斥。既然此地还藏有未知的敌人,那么,除非铁清先将那个使刀的解决掉,否则即使小桃将她拉上去,她们仍是在劫难逃。

小桃两手死死地抓住颜初静的右手腕,抿成一线的嘴角含着坚定的倔强,无声诉说着她决不放手的决心。

鲜血顺肩而下,在手臂上蜿蜒出一道殷红,一直流及掌心,而后一滴一滴地坠下万丈深崖。颜初静忍着剧痛,一边伸出右腿,试图在峭壁上寻找稳脚点,一边留意着铁清与那人的战况。

崖上,兵器相击的声音越来越疾,隐隐约约地,她还听到有人奔跑。

忽然,一滴温热溅上她的鼻子。

她抬起头,恰恰对上小桃惊恐迷惘的目光。很快地,那目光便黯淡下去,失去了生命独有的光彩。

露在小桃细颈外的箭头,黑幽幽的,如同一只来自­阴­曹地府的恶鬼,在颜初静眼前尽情展示出死亡的绝望无情。

一瞬间,冰凉透心,所有的力气皆似离体而去。

她听不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

她也看不到悬崖四周急速变换的景物。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左手尾指上的那枚黑­色­戒指正发出一团灿如艳阳的金光,光团迎风渐扩,缓缓将她整个人笼于其内。

她只知道,小桃死了。

那个细心体贴,忠心耿耿,视她如主如亲的小桃死了。

而她,是杀害小桃的间接凶手。

她……

真的是死有余辜。

胭脂崖下胭脂谷,胭脂谷里葬胭脂。在牛角山一带土生土长的人们都晓得胭脂谷其实是一个死亡之谷。

相传六百多年前,也就是胭脂崖还叫浮霞崖的时候,前朝有一位王爷篡位未成,被大军追擒,逃入牛角山,不料却在深谷内中毒而亡。数年后,有一名叫胭脂的江湖女子探到他的葬身所在,无奈总寻不着进谷之路,最后爬到浮霞崖上,纵身而下,葬情于谷。她死后不久,谷外的森林开始弥漫红雾,从此终年不散,进入林内的人再无生还。

因此,后人将此谷名为胭脂谷。

而这一天,胭脂谷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寂寞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人类。

睡懒觉的豹子,喂­奶­水的老虎,晒太阳的白熊,吃鲜笋的松鼠,练歌喉的紫莺,抓虱子的猴子,吐舌头的青蛇,刨萝卜的兔子……

山谷里数不清的动物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

一团直径长达数十米的金­色­光球从天而降,缓缓落在碧绿的草地上。

夕阳西下,旭日东升,一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久,金­色­光球忽如波浪般颤动起来,然后渐渐化成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字符,围绕着当中的女子,不停变幻各自的位置,最后宛若汩汩流水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没入她的额心。

目睹奇景的动物们,纷纷聚集到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凝望着她,过了许久,许久,直至月上枝头,才慢慢散去。

一场梦。

是的,如同做了场漫长怪诞的梦。

颜初静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深远透蓝的夜空,感受着月华的清冷,微风的温柔,倾听着青草枝叶的摇曳声,飞禽走兽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闭上眼,梦里那些金­色­字符一个个,一段段,一篇篇,不断地出现在脑海中,是如此的灿烂深刻,令她无法自欺。

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将相平民百姓求过长生不死?又有多少男女求过青春不老?更不用说那些修道修佛修魔修妖的修真者,他们一旦拥有了漫长的生命,所求的,也无一不是飞升成仙。而她何德何能,竟然平白无故地得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

金字化经,经名蜜意。

眼下她虽只能看清总纲与炼气篇,但也隐隐明白经中所著与一般的修真之法不同。

经中有言,只有身具九­阴­玲珑体的女子的鲜血才能唤醒­阴­阳地环,从而得到经灵附体。修炼此经,着重于吸收至阳之气,融入己身的至­阴­之气,炼成­阴­阳真气。

简而化之,就是采阳补­阴­,但又不同于世人认为的那种害人­性­命的邪功,因为修炼蜜意经的女子,在与男子欢好时,除了吸收至阳之气,通常还可以将体内万分之一的­阴­阳真气反渡过去,滋养对方的身体,令其­阴­阳协调,­精­力百倍。

而最让人心动的是,体内一旦拥有了­阴­阳真气,即可青春永驻。并且,功法­精­进,­阴­阳真气越是深厚,其容貌体态亦会随之蜕变,渐成天人之姿。

经过经灵淬琢过的身体,不仅肩下的伤口好得极快,而且四肢感官较之从前要轻灵敏捷得多。所以,有着打猎经验却无内力相助的颜初静只好依靠着眼快手疾之便,在谷底一个水潭里抓些小鱼小虾填肚子。

说来也奇,那些动物,猛如老虎的,对她从无伤害之意;弱如白兔的,也总爱在她脚边跳来转去,一点都不怕她。今天猴子扔来一颗果子,明天豹子叼来一朵花,让她费解之余,直叹世界真奇妙,自己人品又太好。

每日里,如有阳光照及谷底,她便抓紧时间打坐,一点一点地吸收那微不可见的来自天地自然间的至阳之气。

暮­色­沉下后,就是她融合­阴­阳之气,炼就­阴­阳真气的时段。

遇上­阴­天或雨天,她就躲在一个小山洞里发呆,一遍又一遍地,想念着那些不能忘却的人,回忆着那些不该遗忘的事……时而幻想自己能穿越时空,回到那个科技先进的世界,回到大哥二哥的身边;时而想象自己修炼有成后,走出胭脂谷,查出真凶,为小桃报仇;时而反省悔恨自己当日的大意无能……

春去夏来,阳光渐渐褪去温和的­性­子,再次变得暴躁起来。谷底的花草沐浴在艳阳之中,兴奋怒放,一片繁盛之景。

一套衣衫洗了又穿,穿了又洗,数月之间,已呈褪­色­。

胭脂谷的传说,颜初静也曾听说过,考虑到倘若在冬天来临之前,她仍未能全然出谷,还得靠这套衣衫保暖,于是将内外衫及长裤洗净晾­干­,放在山洞里藏好。只留下­内­裤,另外用去皮浸软的藤丝编成一个山野自然版的Bra,遮住胸前春光。此举其实是聊胜于无,毕竟谷中只她一人,即使□也无他人得见。

到了七月,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得益于太阳的至阳之气,她的修炼速度猛然加快了许多。短短一个月,丹田里的­阴­阳真气就由原先的飘渺烟雾状凝化成点点微粒状。

于是,她尝试着将这­阴­阳真气当成内力,按照记忆中的轻功口诀,运气于足,往上一蹬,居然跃了十几米高,开心得她抓着树枝,一时间舍不得落地。

旁边的金斑尾猴却似见不得她这般得意,尾巴一卷,一连在几棵大树之间翻腾跳跃了好几圈,好不灵活,末了,还对她呲了呲牙。

颜初静也不生气,只是在将轻功练得来去自如后,把这猴子窝里的存粮一扫而空,送给了他的情敌——

一只金丝尾猴。

求轮回

除了轻功,颜初静还折了一段较为笔直的树枝,按照记忆中的招式开始练习剑法。

其实她并不喜欢用剑,无奈自身修为太浅,蜜意经里记载的法诀,她大多无力使出,而一些小法诀,例如甘露诀或御风诀等,根本不适用于攻击。比较实用的积火诀威力又太小,那么点点星火落在高手身上,只怕没两下就被扑灭了,当然,若用以偷袭倒也不错。

自从学会了积火诀,她终于又能吃上熟食了,谢天谢地,天天吃生鱼片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本鬼子除外。

可惜没有油盐酱醋。

为了不再虐待自己的味蕾,她开始深谷探险,希望能找到盐岩之类的好东西,顺道探好路线,以便出谷。

熏熟的鱼­干­虾片、水分充足的鲜果、装满清水的木筒以及一套衣物统统装在一个藤条编就的小篓里。

颜初静背着藤篓,离开小山洞,绕过水潭,自东向西而行。

许是人迹罕及之故,山谷里,百年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并不少见,至于普通的草药,譬如千金藤、旱莲草、野兰、朱砂根、龙牙草等等更是处处可见。一路行来,她一边对应书中所记,一边小心采摘,不过数日,就装了小半篓。

这天,午时方过,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趁着雨势未盛,她连忙运起轻功,沿着藤苔遍生的崖壁寻去,赶在大雨倾盆前,找到了一条勉强可容两人并坐的山缝。

起先,颜初静只坐在离缝口一米远的地方避雨,然而随着雨势渐汹,不时有雨丝飘进,她只好起身往里走去。这一走,才发现山缝很深,走了约莫十来米还未见尽头。这时,外面的光线已不能照及,四面漆黑,隐隐约约地,仿佛有呜咽声从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她不敢再向里去,立即往回走。

走了两步,忽觉脑后一紧,似乎是被什么扯住了头发。

毛骨悚然之际,她右手掐诀,转身的同时,一团萤火虫般大小的火光自指尖­射­出。

“哎呀!”随着一声低呼,空气里漫起一丝刺鼻的焦味,紧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你这是什么法术?!”

颜初静定神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朦朦胧胧如同白雾一般的人影,心头不禁微微一震:“你是谁?”

那白影道:“我叫胭脂,你呢?奇怪,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没死呢?”

胭脂?!

颜初静浑身一僵,暗道:该不会是六百多前的那个胭脂吧?那岂不是鬼?大白天见鬼……这也太倒霉了吧……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那白影慢吞吞地飘近她几许。

听那口气倒似无甚恶意,颜初静定了定神,道:“我从山上掉下来,命大,没死。”

那白影沉默了一会,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哭得不好伤心:“我也是从山上跳下来的……呜呜呜……我不想死!不想死!呜呜呜……”

颜初静冷汗直冒,一边不着痕迹地慢慢往外移步,一边挖掘历史真相:“你不想死?那你­干­嘛跳崖?”

那白影哭了会,弯下腰蹲在地上,“我是给仲郎送药来的,我真没用……”

这时,漆黑的山缝深处,悄无声息地又飘出一个白影。这白影身形高大,显然是个男子,只见他飘及胭脂身后,便顿住不前,向颜初静道:“请问姑娘是何方人士?”

“我住在离江镇。”

高大白影又问:“姑娘是否要出谷?”

“是的。”

那自称胭脂的白影Сhā嘴道:“谷口布有大阵,你出不去的。”

颜初静一惊:“大阵?”

“姑娘若要出谷,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攀山的利器,自下往上,爬上崖顶再下山。”高大白影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若是从谷口出去,必死无疑。”

颜初静思忖了一会,问:“这山谷里,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活人?”

“……”

“没有。”

豆大的雨点落在枝叶上、泥土里,嗒嗒直响。

山缝里,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颜初静涩声道:“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胭脂欲言又止。

高大白影飘前一步,行礼道:“在下李持正,乃是仲王亲卫。敢问姑娘,如今天下,何人当政?”

“你说的仲王,可是永昭国的三王爷?”

“正是。”

颜初静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道:“现在的皇帝姓杜。”

李持正与胭脂面面相觑,久久不语。

荣华富贵,转眼成空。

山中匿葬,岁月悠悠,一朝得闻,改朝换代,家国不再。

当年恩怨,不过是镜中水月。

颜初静很想一走了之,只是一时间摸不清眼前这两个鬼有何能力,有何企图,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一声叹息,叹不尽百年沧桑。李持正沉声道:“在下有一事相求,恳请姑娘答应。”

“请说。”

“我等留连此处,并非贪恋世间繁华,只是当年身中奇毒,死后一时怨气不散,故成孤魂。如今想入轮回,却不得见勾魂使,所以想求一枚金蒂佛香,了结此愿。”

“金蒂佛香有何用处?”颜初静不动声­色­地反问。

李持正道:“红蒂佛香可起死回生,可惜我等骨已成灰,惟有寄望于能引孤魂入轮回的金蒂佛香。”

“如此圣物,何处有?何人能舍?”颜初静轻蹙眉头,“怕只怕寻得到,求不得,有负尔等所托。”

“佛香生于瑞山万缘寺。”李持正抬起双手,一阵白烟过后,掌中多出两件兵器,“在下只求姑娘心含慈悲,尽力而为。此二物皆非凡器,用以攀山,事半功倍,还请姑娘收下。”说着,他飘前几步,将两件兵器放在地上,随即又飘回原地。

颜初静想了想,问道:“如果求不到金蒂佛香,我请高僧来,给你们念轮回经,可以么?”

李持正惊道:“万万不可!”

“为什么?”

胭脂跳起身来,怒气冲冲:“仲郎就是被那些臭和尚害死的!我才不要见他们!”

李持正接着厉声道:“不错!我等宁可在此孤守万世,也不愿受和尚之惠。”

不听和尚念经,可是吃了和尚种的佛香,不也一样是承了和尚的情吗?说谎也不打草稿!颜初静腹诽着,面­色­不变,捡起地上的兵器,放入藤篓,而后道:“既然如此,我不请和尚就是了。你们一直都在这里么?”

胭脂点点头。

“那好,如果我得到了佛香,就回来这里找你。”颜初静说着,轻轻行了个别礼,“后会有期。”

盛夏的雨,来去匆匆。

云散夕阳出,彩虹悬空,为花草枝叶上的水珠镀上七彩绚光,空气里的躁热早已一扫而空,整个山谷清凉怡然。

颜初静拨开藤枝翠叶,从山缝里跳出来,随即施展轻功,继续往西而去。

两刻钟后,她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然后解下背后的藤篓,从里面取出一把短刀与一把匕首。

脱鞘的利刃在夕照里流转着淡淡金光,却掩不住尘封多年的黯淡。

下山了

在六百多年的漫长岁月里,那条通往胭脂谷的羊肠小道早已消踪匿迹。颜初静在山谷里走了半个月,不时用刀清除荆棘灌丛,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这出谷之处。虽然已经有了攀山的利器,但她还是想试一试能否从这里出去,毕竟悬崖陡峭,危险指度极高,不小心失足的话,天知道她还有没有上回那么好的运气……

立在谷口的小石碑蒙着层厚厚的沙尘,显得班驳不堪。

谷口外,茵茵草地上,布有几块嶙峋怪石,小溪汩汩,自南向北流去,清澈见底,不见鱼影。小溪对面,但见参天古木密密麻麻,仿无尽头。

过了溪,想起胭脂说的大阵,她取出一小块自制的清心膏,含在口里,然后手握短刀,小心翼翼地走入森林。

走了十几步,便觉光线渐暗,阳光皆被头顶上的繁枝密叶挡去。偶有风过,明明微似无力,却卷着淡淡寒意,令人如浸冰泉,十分怪异。

颜初静不敢大意,连忙从藤蒌里拿出长裤外衫穿上。

地上的落叶积得很厚,一层一层,隐隐散发着股腐败刺鼻的气味。她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浅沼之上,颇觉吃力。

越是往里,寒意越浓。

渐渐,如入深渊,四周景象昏暗,寂静无声。

她停下脚步。

因为,她突然发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这片森林太静,没有鸟雀的鸣唱,没有蛇虫的爬行,没有白熊老虎的吼叫,更没有风吹枝叶的摇曳声……

攻阵,御阵,困阵,死阵……

阵在何处?她忽有所悟,脚尖一动,整个人随即如疾风送轻烟般往来路飘飞而去。几十步的距离,几息已达。就在她落足于谷口之际,溪岸那边,一团红雾自林中汹涌而出,刹那之间已形成铺天盖地之势,雾中红影翻飞,扑哧之声响彻方圆。

血翅蝙蝠!

成千上万的血翅蝙蝠!

颜初静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转头跑回山谷,片刻亦不敢停。跑了一会,听那扑哧声已远,她才止步苦笑。

难怪几百年来无人能入胭脂谷,不用想,那些误入森林的倒霉蛋肯定都成了血翅蝙蝠的食物!好­阴­毒的阵法!她叹了一声,忽感不解,传说那红雾是胭脂跳崖之后才有的,那么,布下死阵的人用意何在?若只为了困住仲王或胭脂,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或许,是为了围困仲王部下大军?此念方生,她即摇头。当年如果真有大军被困死于谷中,如今即使衣物骸骨化灰,没道理连一件半片铠甲兵器都未留下,难不成都被埋在了地下?可她在谷里多日,也没发现坟堆石碑什么的。

莫非,此阵可困鬼?

颜初静咬着下­唇­,想了会儿,轻哼一声,脱下衣衫叠好,然后往崖底走去。

次日,颜初静编制好一条带石钩的长藤,利用短刀与匕首的锋利简便,加上轻功的巧妙运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日落前爬到了崖顶之上。

叶似碧盘,果如血珠,随风摇曳的跳子草在夕光中刺痛了她的眼。

当初,若不是为了采集白尸草炼药,她又怎会主动要求原维安带路至此?一念之差,却害小桃无辜丧命……

小桃,我必亲刃真凶,以祭你在天之灵。

颜初静跪在崖边,对着当日小桃断气之处,深深一拜。

及至山脚,夜­色­已浓。

借着月光清辉,她捡了些枯枝,生起火。随后在浅溪边洗净脸与手,就着木筒里新装的甘泉,吃了几块鱼­干­。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所以她也不急于赶路,打算等天亮后,再扮成山里的采药人入镇。

一夜打坐,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精­神体力与­阴­阳真气皆已恢复到最佳状态。

眼看天未亮,她便寻了个隐秘之处,埋好两把利器,而后将易容药水涂满面颈手脚,穿着染改后的衣衫,背着装满草药的藤篓,走出牛角山,沿着官道,不快不慢地走向离江镇。

走到城门口,颜初静交上铜板,守门小兵检查篓里之物,见无不妥,遂放她进去。

镇中,大街上已有早点叫卖,包子、煎饺、油面、烧饼、水糕、鱼粥、豆汁的香味四处弥漫。她却毫无胃口,只是低头而过。

拐过几条小巷之后,她便顺着大致方向,转到镇子西边。

天际已露鱼肚白,巷子里静悄悄的,还未有人出入,偶尔有打水的声音从左邻右舍的天井中隐约传出。

远远地,望见枝头梨花如雪,开得不密不疏,朵朵素净,她不禁加快脚步。

大门上的清漆已有几处脱落,门前地板尘土不多,显然院里还有人住。站了一会,听见里面没有动静,颜初静轻轻一点足,跃墙而入。

院中景观乍看熟悉,又觉陌生,她无心细看,走近厢房,悄悄挑开门闩,直入内间。

隔着青­色­床帐,小芝熟睡的脸蛋如同晨雾中静静绽放的花瓣,让人望之生喜。颜初静定定地看了一会,只觉心头的抑郁淡了几分。

幸好……

幸好那些人没有赶尽杀绝。

半晌,她退出西厢,转回自己的卧房。

书册、笔墨、杯壶、桌椅、格柜一尘不染,而床榻上的被褥已换成夏日的凉席薄毯,可见小芝的用心。

将藤篓搁在墙角,她脱去草鞋,坐上软榻,偎着靠背。一时间,说不出的倦意涌上心头。闭上眼,什么也不愿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你是什么人?!”

颜初静缓缓睁开双眸,只见小芝双手抓着一根木棍,一脸戒备地瞪着她,便轻声道:“小芝,别这么大声嚷嚷。”

小芝一听,眼睛瞪得更圆,显然认出了她的声音,“夫人?你是夫人!”

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哐啷。

木棍落地。

小芝哇地一声,哭着扑向她:“夫人!你去哪里了?小芝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呜呜呜呜呜呜……”

颜初静轻轻地搂着小芝,任她宣泄,待她哭声渐止,才将自己当日在山上遇伏以及小桃中箭身亡等事说与她知。

小芝听到小桃的死讯后,难以置信地呆了一会,接着又痛哭起来。颜初静晓得她与小桃情同姐妹,心中愧意不禁又深,不知如何安抚,只能默默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许久,许久。

小芝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夫人,你能找到小桃姐么?”

“谷底和山顶,我都找过了。凶手为了清除罪证,很有可能把人埋在了某个地方。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不能轻举妄动,等将来抓到了凶手,我一定好好安葬小桃。”颜初静伸手抹去小芝脸颊上的泪水。

小芝哽咽着唔了一声。

颜初静为了分散小芝的悲伤,于是问她这数月以来可曾碰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小芝想了半天,突然道:“少爷给你来信了!”

颜初静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芝没留意到自家夫人的异常,直接从桃木立柜里取出一封信笺,递过去。

笺上字体工整清瘦,颜初静眨眨眼,忽然醒悟小芝方才说的少爷竟是江家四少,这个身体原主的夫君……

江致远!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