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受制于人,哪来的资格有情人?”那人说完又从旁边捧过一大坛酒,徒手掰开泥封,就着坛子又喝了一大口。
“呵呵,认识了你二十几年,竟还会有机会听你说出如此失意的话,我布尼烈今日真是开眼了。”布尼烈也有样学样的捧过一坛酒,掰开泥封,喝酒的样子像是往嘴里倒一样。
喝酒的男子丝毫不理会他话里的挑衅,伸手夺过酒坛:“要喝回大漠喝,要么就去紫苑喝,别来我这儿凑热闹。”
“我来,自然不是喝酒凑热闹来的。”布尼烈不理他,只顾喝酒。“你堂堂鹰鸾圣教的右护法,何必在乎一两坛酒呢,更何况你同时又在中原……”
他话还未出口,那男子便打断了他。伸手打布尼烈臂上的|茓道,企图夺回酒坛。“我在这里悠哉悠哉的休息几天,你何苦不依不饶?”
“你带着他躲到这儿来,就为了图个凉快,当个醉猫?”布尼烈乖乖的把酒坛还给了男子,只不过,还回去的已是个空酒坛了。
“哼!”那男子顺手一扔,酒坛便顺势激射了出去,一直飞到了隧道外面,落入万丈深渊的酒坛,连摔得粉碎的声音都已听不到了。“你说呢?”
布尼烈看了眼隧道口,“嘖、嘖。”两声后道:“这样的地方竟也能被你找到,佩服佩服。”
“说完了就走?”男子换了个姿势,像是要睡觉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可能走呢?”布尼烈存心想激怒他,因为这些才可得到他要的答案。
那男子很不耐烦:“有屁快放!”
布尼烈不怒反笑,四下里环顾,问道:“他呢?叫他出来吧,怎么也不引荐引荐?”
那男子忽然挣眼斜目:“你来就是想见他?”
布尼烈摇头:“当然不。我是来看你的。”
他的确是来看他的,只不过不是他自己的意愿。鹰鸾圣教的人,从来就没有自己的意愿,他们的眼就是鹰鸾圣教的眼;他们的腿,就是鹰鸾圣教的腿;他们整个人都是鹰鸾圣教的傀儡,傀儡的一切行动都是服从,傀儡的最终结局,恐怕也只有被抛弃或是毁坏了。
“看了这么久,够了吧!”那男子仍是那一副冷冷的态度不变。
“当然不够,我还想多看几天呢。”布尼烈凑近他,坐了下来。
“别告诉我你想带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躲几天清闲。”男子已闭上了眼睛。
“我们都快被逼疯了,你却在这里躲清闲?”布尼烈面色一沉,只可惜那人故意闭上了眼睛,看不到。
“你如果不愿意回去了,那我这里可供你小住。不过,要付银子的。”男子说到银子挣开了眼睛,面带得意,像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谁要住你的狗窝。”布尼烈不屑的冷哼一声,见他毫无反应,只得叹了一声,续道:“你几天不回去,宫主已经怀疑了。”
“哼哼,宫主?她算什么?即便是教主来了又算什么?”男子话里带着一丝愤恨、一丝幽怨。
布尼烈面色未变,反而有些轻松,若不是彼此了解,又怎会以这种方式来探知对方的心思呢。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如此袒露心扉发泄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们位数不多的几个人了。“我找你有事。”
那男子听了笑笑:“我倒想起了中原人常说的一句话。”
布尼烈回头询问:“什么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没事,也不会随便想起我来。”男子还是那个姿势未变,只不过心中有没有起变化,就没有人知道了。“说吧。我这里虽比那三宝殿差得远,可大小也算我的窝。”
“你来这里住了几日了?”布尼烈未答先问。
“就问我这个?”那男子像轰夏日的蚊蝇一样,朝布尼烈甩了甩手道:“自打把他救下来,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他藏他的,我玩儿我的。大概也就三、五日。”
“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吗?”布尼烈问道。
“我又想起了中原人士爱说的一句话。”男子朝布尼烈笑了笑,但见他披散着的头发又略一皱眉。
“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布尼烈略显疲惫的问道。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男子说得摇头晃脑,很是陶醉。
“这句话我自然懂,不过,我想说的你不想知道吗?”布尼烈这才察觉他的态度,仿佛自在一切都尽在掌握般。
“哈哈,我不是不想。”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会对你这样说,就要因为我知道了一件奇事。”
“什么事?”这下换成布尼烈莫名其妙了。
“中原不同大漠,中原人士卧虎藏龙,你根本不知道什么人有什么本事,也不知道你面前的是对手还是朋友,更不知道你要对付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对身边的人没有把握,那劝你还是一个人呆着为妙啊。”男子嘴上说得轻松,口气却是有些沉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布尼烈忽然觉得这隧道里更是寒冷,外面的风只增不减,不断的往隧道里灌,他的衣襟莫说干透,至今还贴在身上。若非有内力护体,过惯了大漠生活的他,早已冷到骨子里了。
“你问我什么意思?”那男子又是笑笑,他似乎非常爱笑。“我是想告诉你,这“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道理并不是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都说得通的。”
“你是说——”布尼烈和他自然是有着一丝默契的,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他很是奇怪,眼前这个几乎和他一样有着几分不服输的傲气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今天自打他一进屋,哦,不,是进洞,他所说的一切都变得不像是他一样。“你这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你修成了神仙?”
“哈哈,神仙没有,赛神仙倒是有一个!”男子说着指向隧道的另一侧。
[卷一:第五十九章 神秘蝙蝠洞(三)]
那里有一盘围棋残局,显然是下了一半,因事暂时停止了。只是,棋盘两边都没有人,这隧道的核心也只有巴掌大,根本藏不住人。那不久之前会哪两个人在下棋呢?“我虽在这里三、五日没有出去过,可这世上之后五、六日的事,也是有人可以告知我的。你信不信?”
布尼烈对此并不稀奇,只道:“我看不是赛神仙,是吊死鬼吧?”他说着一个飞身蹿上了壁顶,原来,这随口地界虽小,可洞里乾坤却大,只见他一蹿竟蹿了几丈之高,一个看似阴暗的斜面,竟还有另一个更为奇特的隧道,和下面的平地不一样,它只是个陡峭的隧道,不能像下面可以聊以休息,但藏个人却绰绰有余。
山壁斜面上的确趴着个人,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人。
可那如若仅当他是老人那便会吃大亏了,只见那老人趁着漆黑,已向他出手,招招都切中他的几道大|茓。若非高手,早已中招落下。
布尼烈没有中招,却也落下的相当狼狈。当火把照着那个满面红光的老人时,老人正冲他笑得灿烂,他狐疑的看向一旁的男子。
“藏在这里,是谁的主意?”布尼烈问道。
“自然是老朽。”未等那男子回答,那老人便开了口,并冲着他作揖。态度很是谦和,笑容却像极了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你们……?”布尼烈心中疑云重重,却不敢轻举妄动。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男子问着,只见他手上又多了一坛酒。
“什么话?”布尼烈问道。
那男子叹了口气:“中原不同大漠,中原人士卧虎藏龙……”
他还未说完,布尼烈便打断了他的话,“我已听过了!”
“既然听过了,就该知道怎么做了吧?”男子捧着酒坛问道。
“你们难道想造反不成?”布尼烈表情有些惊恐,似乎从未想过眼前的好友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你难道没想过吗?”那男子问着,脸上的表情仍是轻松异常,却有些太过轻松,令人怀疑。他手上虽捧着酒坛,可那酒却是一滴未少。他与别人不同,在紧张、焦虑、不安、伤心——总之,很多本应借酒买醉的时候反而喝不下一滴酒,相反,他会很清醒,清醒的仿佛从不知酒醉为何物一般。
片刻安静,三个人,谁都没有多言。布尼烈在思忖,另外两个人的表情他看不到,却也猜得到。
“我需要想一想。”布尼烈说得声音微弱,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嗯,好!想一想,你的确需要想一想。”那男子,说着朝旁边的老人看了一眼,又道:“那么,你是想要在这里想,还是回去向宫主揭穿我呢?”
布尼烈猛地抬头,惊讶的看向那男子,急声道:“你威胁我?!”
“大漠是大漠,中原是中原。鹰鸾圣教如若仅在称霸边境倒还未人敢惹,可他此番想入主中原,妄图称霸中原武林,甚至你们的教主还在做春秋大梦,可就是算走错这一步棋了。”
说话的是一旁的老人,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显然内力深厚,不似一般人。布尼烈的功夫在鹰鸾圣教也算是高手了,可竟在这看上去垂垂老矣的老者手里走不过十招,心中自然多了一股沉沦感。
难道真的是鹰鸾圣教鼠目寸光?还是眼前的老人真的是个奇人?自己初入中原时,也遇过不少中原的武林人士,没有一个可以与他抗衡,而如今,自己竟败在这个老人手里,并且一败涂地。
总之,他是不相信神仙之说的,眼前的老头,分明是个隐藏得很深的武林高手。
“如果不试一试,我们一生都会是傀儡。他们从没把我们当人看,也从没信任过我们。我们自己的生死也已不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了,长此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得不明不白。”
那男子说完看了看布尼烈的脸色,顿了顿,又道:“刁教主是个冷傲,霸气的人,但未免夜郎自大,这次他打的如意算盘有些早了,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布尼烈听罢冷冷的道:“你们此时跟我说出这些,是信任我,还是……?”
那男子赶忙说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练功,我当然信任你。”
布尼烈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你们难道不怕我去告密?你既然和我一起长大,就该知道我本是这样的人。鹰鸾圣教也从未出过什么不会攻心于计的人,不是吗?”
那老人听他此言,已在手上积攒了一股内力,悄悄的移着步子。
那男子见了大为慌张,连忙冲老人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则走到了布尼烈的身旁,一只手有力的拍着他的肩,仿佛是给他力量,又道:“我了解你,所以我赌里,你本不是个诚实敦厚的人,可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难道为了自由你也不想尝试一下吗……?”
“你在给我灌迷汤,还是在考验我?”布尼烈看向男子,眼中尽是精明。
他是个识时务者,从来都是,对此,他也从没否认过。他人如若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就必须要取得他的信任,实际上,任何人都是如此。只不过他是将这些放在表面上的,比起那些道貌岸然,城府极深的人反而是更好相处的。
从小在魔教里长大的人,必须要寻找到适合自己自我保护的方法。
“你走吧,我相信你会回来的。”那男子忽然释然,又重摆出一开始那慵懒的姿势。
“也许我会带人来!”布尼烈眼神儿冷冷的。
“也许你们来时我们会先丧命了也说不定。”男子苦笑着,看向一旁的老人。
布尼烈与他们对恃着,这像是场较量,他心中没有一丝把握。
是的,他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可也不想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在他过去的20几年里,他体味到的最多的事物便是威胁、利用、欺骗、邪恶、毒手。
除了那建立在同病相怜的基础上的一点点友情,他也未曾感受过什么是人的情感。此刻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同伴居然以友情来说服他去做粉身碎骨的事,他的犹豫已变得很难以名状。
再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里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和他认识了二十年,另一个他第一次见。
他的心底纠结起的究竟是什么?现在连他自己都已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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