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9-4 19:27:34 字数:3189
景庆二年,三月十八。
天气一日一日暖和了,春日的气息开始消融京城积压一冬的阴霾之时,事情似乎出现了变化。
拓跋雄四出骚扰京郊百姓,并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就拓跋铭之死给他一个交代,五千精兵便要攻城。
皇帝迫于压力,不得不答应彻查此事,并派人出城跟拓跋雄和谈。
彻查结果,凶手竟是一名大内侍卫,原来他与宫中一名宫女相好,不料这名宫女被在宫里作客的拓跋铭看上了,惨被霸王硬上弓,结果她不堪受辱,寻了短见。事发后,这事没人敢上报,连宫女的尸体也只是同伴几人凑钱请人拖到乱葬岗埋了。那侍卫那日见到拓跋铭,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杀了拓跋铭后,逃出宫外,就不知所踪了。宗人府交不出人,只得连带大王子行宫里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部落狱,等到抓到人为止。
谈判艰难地进行,三天以后,拓跋雄总算勉强接受这个结果,儿子是怎样的人他心中有数,这个算不得光彩的真相,暂且按下不表,他提出了在年夜宴上三个要求作为赔罪。消息传回,满朝哗然,谈判老臣中有人宁死不答应,当场以头抢地,据说场面异常惨烈。
谈谈停停,又是数天,皇帝力排众议,一道圣旨下,允诺了拓跋雄的要求,所有呼喊偃旗息鼓。
韩慎作这样的决定,是在自绝己路,这个游戏,他终于玩腻了。
拓跋大王子的意外中没有提及睿王爷的名字,朝臣也仿佛怕触了皇帝逆鳞般,半字不敢提。对于睿王爷,皇帝另有旨意,江南淳州春夏多有洪汛,命睿王爷立即南下,全力负责淳江修筑堤霸之事宜。
史载,睿王爷言多莽撞,曾为一侍卫冒犯天颜,帝怒之,令其锢禁数月。后帝心悔之,故令其服役,将功补过。
然而这一招李代桃僵,谁是桃,谁是李,大臣们心中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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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的后院。月上柳梢头。
十八的月亮,满得过了头,隐隐有了缺口。
夜空晴朗如万顷碧波,没有一丝皱纹。风是静的,只有草丛中的虫鸣,静得仿似隔离了人世,其实不过是在睿王府里一个僻静角落而已。
两人坐在一块青石上,前面,月亮正升起,韩成敖的眼底有了少见的沉郁,“我就像做了场梦一样。我真不相信,这事真的就这么算了?”明天韩成敖就要出发南下,今晚是他们最后一夜。
“拓跋雄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开战罢了,拓跋扬明知他们不敢打,也打不过,当然要讨够便宜才肯回去,你放心,皇上怎么会是吃素的,这不过只是他的援兵之计罢了。”
她故作轻松,偷偷瞄了他一眼,就见月色落在他清朗的面上,眉宇微皱,似若有所思。
三月来的禁闭,彻底地把他磨砺了一番,再见他的时候,她几乎认不来,他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下颌骨都显得出来,眼神却像在刀锋里磨过一般,渐渐有了锐利而润泽的光芒,唯有见到她时眼底的依恋才让她觉得熟悉。
韩成敖苦声一笑,“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才这么说,宫里谁不知道,我闯了大祸,皇室为了遮丑,所以不得不答应拓跋扬狮子大开口的条件。”
她抬头看他,他脸上看不出愤恨,只有淡淡的怅然。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混到还想不明白的地步,这些日子,你为了救我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他低头道,“对不起,都怪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就像你说的,就算世人都不信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还活着。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却也没有不甘心。”
她心下百味交杂,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韩成敖,你……要记住你的话,知道吗?”
他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皇上叫我去修堤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要去守皇陵?”
“我们是一道的,皇帝要对你小惩大诫,我哪有逃得过的道理?”
“既然要一起罚,为什么不让你跟我一起去?”
“只有半年,半年很快过去的,用不了半年后,你也从淳州回来了,不是吗?”
他沉思不语,一想到半年的分离,觉得现在就开始想她了。
她忽而怪声道,“听说江南美人多,沿着淳江更是盛产美人呢。”
他“嗯”了一声
“听说,江南美人个个水灵,皮肤都能掐出一把水来呢。”
他又“嗯”了一声。
她瞄了他一眼,他一副无限神往的样子,注意力总算被转移开来了。
她戳他的胸膛,佯怒道,“好啊你,你早想快点出发了是不是?”
他顺势执起她的手,眼内满是憧憬,“等我回来,我们就到江南去定居好不好?”
“当然不好。”
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不知在转着什么,“我听我娘说,江南的水土养人,气候又暖和,你身子畏寒,去那里住再好不过了。”
听你娘说?你那时才多大,你娘会对你说这些?她疑惑地挑起一道眉头。
“我听宫人说,江南六月有采莲节,到时各地各族的女儿都会赶去看,你不想去看看吗?”他见越描越黑,只得老实道来,“宫人说江南有座道观叫七星观,观里有一眼泉水,据说喝过那儿泉水的人,许的……愿都能成真……”后面的,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许愿?她倒想起来了。
她把他拉起来。“跟我来。”
她凭着记忆找到那棵树,没有随身带着工具,只好用手挖,好在并不费多少劲。里面是当初她乘着酒意,在树洞里埋下的东西。
洞里还有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段结在一起的头发,以红绳相束,丝丝相缠。
“这是什么东西?”
他大窘地就要把锦囊收回去。可是太晚了,她已经看到了,好奇道,“怎么还有两颗珠子?”
尽管她严刑逼供,他还是别别扭扭,一副宁死不肯说的样子。
“韩成敖,你搞什么鬼?”大概她再逗他,他脸上就能红得滴出血来。
她暗笑,结发的意思她还能不知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剪了一束头发,自己竟丝毫未觉。还有他不知道的是,除夕那天,她见他神神道道的,一问宫人,才知原来他无意听得宫人叨起江南旧俗——除夕要吃饺子,吃中珠子者,寓意“蛟龙有珠,天官赐子”,她弄明白其中意思,当即是好气又好笑。看他这副难堪的样子,那个什么七星观不会是求子的吧?
他见她笑意盈眼,只觉什么都被她看穿了去,更觉困窘,“你再笑……你再笑,我就要亲你了。”
他的威胁未完,主动权却被人夺了去。
他感受到贴在唇上的柔软触感,傻了眼。
蝴蝶般的亲吻从英气的眉梢、挺直的鼻梁,转而到脸颊,最后落到唇上,浅尝辄止,像是要细细记住每一处的感觉。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亮到极致,也是凉到极致。
他终于觉察不对劲,低头,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他慌乱地擦她的泪,“要是你不想守皇陵,我明天就去求皇上,让你跟我一起去淳州。”说来说去,还是念念不忘这事。
“不行,你不能再生事了。”她把眼泪全抹到他身上,已然换上笑意,“你记得一定要快点回来接我,不然我就休了你!”
他连声保证。
“韩成敖。”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他曾经抗议过,她干脆叫他王爷,他只好投降。“要是你想我了,就看看月亮吧,不管我在哪里,天上的月亮总是不变的,你看着它,就等于看见我了。”
他也抬头,笑道,“好。”
“我是不是很坏?我想你不要记着我,又想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没见过她娇憨的样子,他不由傻了眼。她突然笑道,“韩成敖,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会唱歌?”他惊喜不已。
“很难听,还要不要听?”她柳眉倒竖。
他就怕她反悔似的,忙不迭点头。她懊恼道,“可惜没带绿绮出来。”又笑道,“没关系,等你回来,我大概能弹出完整的曲子了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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