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傅说过对人必要施以援手,况且冷大哥是好人也曾于我生死于共,难道我们不该救他。”
不知是哪句话,触及他心头一痛,微光透过乌发渐渐的淡落在颈边,白腻中透过几缕红醉,双眉蹙起带着几分探寻。
他望着她,也像是透过她望着昼夜更替的美景,不可避免的看见了腰际的玉佩静静地悬着。
“他们若知道我是你的师傅,不仅不会与我们同行,便是多说得几句只怕也不原意。”
落琴见他种种面貌,倒也不曾如此落寞难言,心中一软上前道“我信师傅,就是有点不明白。”
“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以名门正派自居,玄天宗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是不齿宵小之流,你真心待人人家未必待见。”
“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想起冷临风的潇洒不拘,雨桐的爽利自然终归不信。
“环月山庄第一门规,齐身修德亲君子远小人,不能与邪魔歪道同流,二十几年了,晏九环从来坚持,在他门下因为种种原因,哪怕与我门人有过接触的弟子不知被驱逐了多少?玲珑娘子难道会是例外?”
落琴想起,当日冷临风与雨桐见秀水堂有人相助时,疑心她是玄天宗门人那份神情来,便知无双说得不假。
心中起伏,不免有些感叹却也无力改变,只上前拉着无双的手与他同行“师傅,师祖是谁,师叔又是谁?落琴想知道。”
与她一前一后携手并走,此举无意,却好似特择了日子散步于郊野清旷浅浅道来。
“昔日在落霞山,我不曾说起,那是因为知道的多,未必快乐,你天天开心不忍破坏这份自然。”他顿了顿看见晨光仿佛尾随二人脚步,晕开了淡淡的投影。
“没错,我聂无双是玄天宗门人,江湖中人客气的给了我玄机先生的名号,你师叔慎青成与我齐名外号逍遥子,江湖有传玄机能文,逍遥擅武,自然是因为义父对我二人教导不同所致。”
听他说来,脑中浮现那张衰老枯黄的脸,毫无生气的言语表情,心中一颤,轻言道“师祖爷爷是……”
“玄天宗宗主季成伤。”心中便是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呀”了一声。
他突停了下来,眼光所及甚远陷入回忆之中。“若没有他,我与青成只怕这番早就死了。”
她微微拽紧了他的手抬头见他“那日收养我,我才不过四岁光景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惟记得满身的恐惧与绝望。青娘事后告诉我,回祁与大楚战时,整个村中无人生还,唯有我一人在乱尸堆中哭喊不止,义父经过此地便带走了我,就是到了今日我也不知我究竟是楚人,还是回祁人。”
与他紧紧依着,知他从来端华,却不知也与自己一般有不堪忆起之事。
“我入了宗门两年,义父教我琴棋书画医玄占卜倾囊相受,如亲父一般待之,直到青成也来了宗门,还记得那时他满面污垢,几个月不发一言,青娘怜惜他日日都陪着他,年幼之时未见他展颜一笑,也未见他失声痛哭,只到青娘远嫁,他才掉了眼泪。”
忆起慎青成儿时的面目来不由起厌烦之意,可终悲天悯人,知他别有一番伤心往事微微一叹。
“名为义父实是恩师,对我们有再生之恩,他多年因材施教,我们才有今日。义父虽是玄天宗宗主为正派人士所不齿,可在我们心中,他确是一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
落琴想起幼时在回祁的旧事来,虽然师祖季成伤始终没有露过半分慈祥之意,那师叔慎青成也是一副寡情之态,但是却也是他们救了自己,此时倒放下了一直以来的不安和排斥。”
“月牙儿”无双低头看她,铅面素颊,楚楚动人,神色复杂“若有一日,师傅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不会恨我?”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头巾在晨光中轻动“我的命是师傅的,我永远都不会恨师傅。”
所谓秀水堂的堂,外人的确不足以道,婺河支流本就繁盛,无双带她行舟而至,她立于舟前,可见汤汤流水青山如画。
掬水洗尽面目,心神一舒,也不再多忆冷临风与雨桐,她是无双的弟子自然也是玄天宗门人,这身份不会改变,与其他们知道了怨怪疏远,还不如匆匆一过,他日念起还有一个好印象。
有女子在采莲叶,覆了满满一舟,着淡粉色的衣裳,稍不细看,还以为是隐入碧荷中的莲,玉立亭亭。
她取过无双手中的橹,不由得想起冷临风当日的豪情来,无双之雅他之不拘,一动一静,忍不住让人相比较起。
浅浅的划开水波荡荡,那对面舟头已响起了清亮的歌声,心中一动遥目看去。
司马素素白衣胜雪如一朵玉莲,点足上舟见过无双落琴,拿过落琴手中之橹说“姑姑,让素素来执。”
她果然是一把好手,舟破浪而行快而又稳,渐入青莲深处。
嫣然一笑,拉着落琴踩着莲叶点水而过,少刻便到了隔岸,待无双落了岸,方轻柔一说“少主,姑姑到了。”
这是一座歌坊,楼高二层,冰乔作纱幔,黄梨为顶梁,奢华中带着几分隽淡。
落琴不知所以,司马素素已开口说“姑姑定然不知,这乃歌坊,原盛行于江南,来人在舟上饮酒吃饭,歌伎在此处跳舞,映着水波观之如同仙宫,楚郡乃西首第一城自然也少不得这些地方。”
落琴不禁莞尔,玄天宗门人以经营歌坊酒肆作掩饰,却也实实的摆在了明处,心思之妙令人佩服。
见司马素素行前,忍不住想去问当日那面具男子究竟是何人?她是不是受气受辱,可见她身形一顿已直奔上前。
无双落琴知是不好,紧随其后,歌坊近看更美却空无一人。
司马素素击掌而起,落琴知是本门的暗语,可击了许久无人应答。
见她面有慌乱,已抢步登上楼去,便与无双一并跟着。
上首画栋雕梁更胜远观,可突兀的竟看到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有说不出的狰狞恐怖之意。
无双落琴俯身去看,这些人等早已气绝,有的当胸被刺上一剑,血还泊泊渗出;有的双目剐去只留幽深的黑洞,手法毒辣阴狠。
司马素素轻呼“这些都不是我门中人。”
无双仔细拿过尸首身边的兵器来看,双环成月青锋隐隐,见过一柄再看一柄“都是环月山庄的人。”
司马素素听他所言,心中更加不安“那我派门人呢?因何一个人都不见。”
无双细看四周,座椅齐整,摆设有序,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心中更奇。
此地隐秘,纵然环月山庄弟子发现是秀水堂所在,也不至于召集众人前来大战一场。
便是刀剑相见,可这桌椅粉墙为何未有半点损伤?难道这尸首还是有人运来此处,故意让他们看见?
“难道我派门人将环月山庄弟子尽数杀尽?”司马素素看着无双,落琴却开口道“不会,听师傅说环月山庄乃正派之大宗,席下弟子能人无数,与玄天宗不分轩轾,我派不死一人而他们全数死绝,不在情理之中。”
司马素素见她所言极是心中却有十分不安,她身为一堂之主,在毫不知情之下堂口被毁,门人不知所踪,自然难辞其咎。
“你们看”无双手中似有一物,观之隐有微蓝,落琴茫然,司马素素却心乱如麻,向腰际摸去。
名琴
从腰际扯过一个绣囊清雅难得,饶她是赫赫有名的秀水堂堂主,终究还是妙龄女子。
掂在手中摇了摇头说 “不可能,绝不可能,酎蓝我亲自收藏,绝无可能流传于外……”俏脸生白,乱了平素堂主之风。
无双斜睨着双目去看手中之物,乃是一把短刃,那刃并不特别,无非是锋青端凝浑然利器罢了,可那抹隐蓝却不寻常,迎上了司马素素之目淡说道“不必澄清,面上的事儿。”
落琴不明就理见司马素素听了无双之言,神色稍缓便问“酎蓝是何物?为何司马姐姐这般紧张?”
无双下颌微抬示意司马素素说话,她这才打开锦囊从中取出一暗色瓷瓶说“我本是西莫女子,生长于深山俊坳之处,酎蓝是我族人代代相传的巨毒,平日怕伤及他人性命,族长便立下规条,族人须亲自看管不能离身,更不可利用其平白伤人性命,否则将永无宁日岁岁不安,受尽尘世轮回之苦。”
美人蹙眉别有一番风情,落琴被她所惑目不转睛的见她。方才发现她身姿纤巧,比楚国女子更显高挑,凤目青黛多了几分妙丽,这份上天赋予之美貌,怕是西莫才能独有。
“你从西莫来楚国,可将它展示在众人之前。”
听无双发问并无咄咄之意,心中一松坚定地摇了摇头“自然不会,若遇见奸险恶毒之人,一滴便可要了他的性命,纵然见过,一个死人如何能流传出去。”
同属一个宗门,知她成名绝学除了施得一手软缎,在使毒上也别有造诣,可眼下众人兵刃之上都有此毒,却死于硬伤重击并不是毒发所致,这毒因何从一族之私有,变成环月山庄之物?
“那环月山庄还妄称名门正派,何必用这使毒之法。”落琴毫无遮掩,心中却也不齿这番所为。
居无双猜测,冷临风与雨桐也是环月山庄之人,相较之下倒是坦荡君子之辈,可见瑕不掩瑜。
“月牙儿错了,你今日这番说话,那是你并不识得晏九环之故。”
她听得晏九坏大名已久,武林至尊名门正派,盟主之位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的功绩为人我们暂且不论,只是自来行事无懈可击,上下赞誉之辞不绝于耳。你去商阳城打听打听,人人都只会告诉你一句,晏九环是天下一等的大善人,是武林之福。事上对朝廷有功,驭下对世人有德。”
“师傅的意思他岂能如此作傻,做这番落人口实之事。”
“没错”
司马素素听他师徒二人对答,依附的点了点头,一边将那抹隐蓝细细看过,她自幼便熟识此毒,心中更感疑惑究竟是何人?杀人嫁祸,把这脏水泼到她秀水堂来。
尸首中一人口中含着异物牙关紧紧,落琴眼见便用医家所用的脱窍之法,将其取来抖落来看。
是绢帛一张。其中狂草飘逸,写着挑拨拉弹之法,竟然是……
“是琴谱?”
无双口中之言正是她心中所想,这绢帛在旁人眼中怕是看不分明,可略通音律操习古琴的人都知道,是减字谱,从音律变化和标注看来,必然是纤音曼乐无疑。
她略略展开,放至无双与司马素素之前,他二人面色沉重,落琴也知这粗莽武汉与这雅丽音韵绝无任何关联,江湖之中越是不同寻常,其后越是隐藏着不可告人之事。
“看来传言是真的?”无双缓缓起身将那帛布拿在手中,立于窗前细看,他举止淡雅温和犹如蒹葭玉树,和缓了那尸横遍地之氛。
落琴习惯于他并立,惟有如此方觉能与他共享欢喜,共受悲苦,共同进退,惟有如此方觉他不再是她的师傅,不再冠上世俗之礼。
“少主是说那琴在环月山庄手上。”司马素素不在执著于那毒物从何而来,只想尽快将这事故弄个清楚明白。
“不错,近年来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所言都指着环月山庄,还说晏九环若没有学过梅花落琴中的武功,根本没有今日这番成就。”
“梅花落琴”在落霞山时听无双所起,乃上古之遗物,兼有绝世武功与统御天下之法让人趋之若鹜,可究竟是怎么个神奇法,难得法,倒是不得而知。
无双只需见她双目灵动,便知她心中所想“在我听来,那不过是江湖中流传的往事罢了,是真是假仍未可知,可不免让人感叹。
二百年前,大楚,西莫与回祁并非三国,乃是天朝与西戎分庭天下。
古千秋少年成名,是西戎有名的侠盗英士,除了武艺卓绝之外,更通略兵法计略之变,十年间多次助西戎与天朝交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天朝圣帝长公主心中极为不服,只认为古千秋不过恃勇,便想去会会他,公主通琴艺天下无匹,且经年孜孜阅读经卷兵书,也是女中龙凤。
二人交战于阵前,战了三日三夜竟不分胜负,倒也是天意使然,英雄美人才智相当,彼此欣赏,竟然不顾两国之水火不容暗生了情愫。”
落琴听到此节,心中暗自为那公主欢欣,这天下之大还有什么比能与倾心之人相依相伴,两心相许更美之事。
“可这份感情总不容于世,圣帝极疼爱这个女儿便将她许于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天朝的龙皋将军为妻。临出嫁之日,公主誓死不从声言今生除了古千秋之外,不会另嫁他人。
圣帝震怒,将公主幽禁于灵台。在西戎古千秋也因与敌国公主有情而不容于军中。
古千秋为保家国浴血战场,却落得这番境地,心灰意冷之下去往天朝灵台将公主救出,决意隐居避世再也不出江湖,再也不恋庙堂。
他夫妇二人,觅深山福地男耕女织,弹琴习武倒也是人生中最平淡安宁的日子。第二年公主有孕,古千秋后继有人,二人更畅怀便欲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于这个孩子。”
“那之后呢”落琴忍不住问道
“可好景不长,两国纷争大起,存有不是你消便是我亡之势,古千秋与公主不忍生灵涂炭、不忍袖手旁观,便各自回国游说,晓以大义。试图消干戈于无形,可立志要当天下一统之主的两国帝王怎么会听他们所言。
天朝圣帝忌惮古千秋之能,怕他重上战场会坏了自己心中的千古大业,便利用公主与她腹中之子,诱使古千秋来天朝探妻。古千秋心挂爱妻,立时快马赶赴天朝。
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去天朝再也没有见到娇妻爱子,鸩酒毒药一代英雄死于客地,死在了她爱妻父亲之手。
公主从旁人口中证实了此事万念俱灰,更难以接受素来疼爱自己的父皇只不过是个满口仁义且为了江山权力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她压下满腹悲辛佯装不知,只为了要留下古千秋一点骨血。
天不怜人,她终究是没有保住这个孩子,圣帝为了斩草除根,不惜将公主杀之,公主千辛万苦逃出生天,混入百姓之中,历经三年才回昔日隐居之所。
虽清景仍在可人面全无,孩儿失于战乱夫君已殁,她身无可恋,便依夫君生前所愿将他二人的武功谋略书写成纸卷,一同放入当年相好花烛之时,古千秋所赠的古琴之中。
俗事既了,便饮恨自尽于古千秋牌位之前生死相随。永不相离。据说那日梅花如雪,落落玉坠,这把名琴才得名为—梅花落琴。
无双说罢,落琴早就泪流满面心中怅然不已,英雄美人相较于战场,因彼此欣赏爱重而终成佳偶,可终究度不多权力与仇恨的纠葛。 古千秋真英雄,长公主更是女中豪杰,不世的佳人。
战争在此真情面前未免浅薄。不得善终却也是各自的解脱,梅花落原来还蕴藏着这么美丽凄壮的故事。
无双不由自主的为她拭泪,有三分怜惜七分真情尽数流露“前辈佳侣为了逃避纷争消怠战祸,不惜避世留下名琴。可现下之人,却是为了得到这绝世的武功与谋略,来称霸武林凌驾天下,不知是他们太傻,还是我们太傻了。”
窗开四面楼高临风,惹衣衫飞舞,虽尸横遍地满目残痍,可她眼中只有无双,只有方才听得的这份真情。
下山不过短短时日,经历的事之险,之多,之深不可测,全不在她预料与设想之中。
此去通州还会发生什么事端?她的命运将会如何?仿佛云深雾绕总也看不明白,她唯有深信眼前之人,将手牢牢地拽紧了永不分开。
司马素素虽明白梅花落琴之事,倒也不甚详尽,今日听了无双所言,难免触动心怀,可她少年之龄便被季成伤委以重任,早失了平常少女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得权利,只默默一叹与无双说道“少主以为此事如何了结。”
“你门下人不知所踪,然天地之大他们可去何处?身为堂主自当去找。此地可不管不理,任由它去,既然有人要嫁祸我宗门之人,收拾干净反倒落人已口实。我与落琴赶往通州,届时与你在宗门会合。”
司马素素知此事难辞其咎,通州时宗主少不得要严加惩罚,无双说是回合自然是会在宗主面前极力维护,心中感激望着他那双清朗之眸,言语微微“多谢少主偏护。”
无双性情本就良善,不似青成爱憎分明清淡冷傲,对属下门人存有宽厚悯和之心,对于司马素素之谢报以淡淡一笑。
“属下送少主与姑姑去通州?”
“不必,你准备一辆马车,若干食物银两便可。”
“属下遵命”司马素素正欲离开那落琴却说道“司马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狮舞
她似一愣,随即恢复常色“姑姑吩咐”
落琴缓步而上柔声道“姐姐可还记得玲珑娘子?”
司马素素想起雨桐那日的叫嚣心中一恨,触及落琴之目,瞳若秋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她自负美貌少有人及,可这位姑姑从初识起便穿戴男子之服,大多狼狈褴褛,今日近观竟难言的风姿清然。
落琴将冷临风与雨桐之事择要紧处说与她听,并嘱咐“他的伤势我总悬心不下,司马姐姐可否帮我关心一二。”
司马素素正想点头,却无可避免的越过她去看无双,那伫立在窗前的身影微微一动。
“司马姐姐若是为难,那就罢了。”
落琴见她迟疑心中也颇感后悔,毕竟雨桐与冷临风是环月山庄门人。
这尸首遍地,何人陷害何人行事,玄天宗与环月山庄的错综恩怨,她竟然如此草率。
“不……姑姑吩咐属下自当效力,姑姑放心。”司马素素回过神来恭顺的应允。落琴与雨桐交好,她这般托付可算意料中事。
可意外的是她却亲眼见得那自来端雅的少主,会有如此复杂难言之色,莫非……
“落琴屡次得姐姐相救、照顾在此谢过了。”她得偿所愿,笑凝结在唇角,仿佛妩媚灵秀的蓝鸢花。
见诸事已毕,司马素素便与无双落琴告辞,匆匆而去终不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少主是少有的智慧明理之人,明明知道这位姑姑此去通州……不会,绝不会!
初踏入马车落琴便觉新鲜有趣,楚国行车不同西莫回祁,马与车室距离更长,执鞭者方便端坐,内部陈设虽谈不上富奢确更舒适随意。
掀开帘子可见官道两边,碧树有姿野花淡淡,春浓夏透,无一处不生机盎然,远眺婺河之水如朦胧纱帘,隐隐之意绝好。
忍不住低头去见腰中悬玉,扯落下来对着日色映照,光晕流转,浅浅的散落在她的白衫之上,那青蓝的、幽紫的,一轮接着一轮,永不止歇。
纤手上温润柔和之意让她想起冷临风当日的戏言“你若不信,我们走着瞧”
笑言仍在,而她却要离开楚郡前往通州,可他呢?伤势可曾治愈?他不会死,他若死了江湖上便少了一个豪情之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可惜。
“月牙儿”掀开帘子光亮陡盛,是无双。
他坐于落琴身侧神色中有几分难懂,从来着白丰神如玉,今日却换了一身蓝衫。
空气中若有若无浮动着芙蓉紫苏线香,分不清是他的气味,还是自己的气味。
无双看着那玉,光晕不免波及到他的蓝衫之上,那迷离的流光,滑动的溢彩,他在想什么?那个男子……他回过头去,用轻轻的咳嗽声来作掩,可却换来落琴轻柔的劝慰“春寒乍暖,师傅要小心身子。”
见她悬好玉整了整衣衫,那腰柔柔的不堪一握,心中一动。
“月牙儿,若我们不去通州,回落霞山可好?”
落琴抬头见他,神色中带着几分犹豫、几分挣扎,心头一松笑抖落了满室“师祖爷爷与师叔都像是千古难融的万年寒冰,若师傅不去,我才不原意去呢。”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欲探揣在怀中的那封书信,还是忍住了手说“上路吧。”
车行颠簸,路渐渐隐没在马蹄之下,赶车之人是司马素素所雇,虽年老耳弱却胜在经验丰富,避难取易,这一路来倒也舒坦无事。
夜间投宿白日紧赶,落琴沉迷沿路景致,与无双吟诗作赋听曲谈音,像是赏览山水,倒也不觉此路遥远,绵绵百里有余。
此时正午过后,让人昏昏欲恹,她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好。
不敢低头,怕触及那一片粉颊,微笑时会淡淡的晕红;不敢转身,香风无孔不入,暗扰他的心神。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偏生时间有如静滞,这一路竟是漫漫。
她嘤咛了一声微微皱了眉目,像幼时遇见别扭之事,动了动身子,青丝随之滑落倾覆于他的手掌上,痒痒的。
他的心跳得如此剧烈,他不能,世上男子人人能求之事,偏偏他不能。
思来想去猛地掀开帘布,清风入室带来熏暖之意,极目望去远见的城廓、墙垣有庄穆之影。
马渐渐的慢了脚步,那赶车的老者掀开帘子看了看无双说“爷,前头乃是凤天城,官府有文通州必经之所,因防回祁探子滋事,定要检查盘问。”
“好,我们依着官府规矩办。”老者掩了帘门,依然是一室寂静。
落琴微微转醒,倒也不动只偷偷的见他。
四目相对,一个轻笑薄薄,一个心神纷乱。
“爷,城门到了”老者声音扬起,无双才轻轻的正了身姿,落琴已掀帘去看。
百步之遥城阙高耸,兵甲个个轩昂在巡围查访,看得出军风严整,将领管制有术。
“老伯,此地为何驻兵如此之巨?”
“这位小爷不知,凤天城乃楚郡到通州的必经之所,成王管辖得益,民风颇好安居乐业,最近回祁暗探活动频频,不可不防患呀?”
“原来是成王亲自领兵,怪不得军纪如此之好。”
那老者耳力弱,落琴说得大声他只勉力听得“小爷错了,成王爷一方诸侯哪里管得那么多事,风天城管领乃风天将军晏元初,是成王旗下得力干将。”
““晏元初?”念在口中琅琅上口,倒也不以为意。
““是环月山庄的二少爷,晏九环次子”无双见城门在前,整整了衣冠便要下车。
“原来如此,环月山庄竟然与成王交好。”
扶他之手缓缓而下,方觉城阙更显高阔,极有气势。
“昔日楚国出征西莫,若没有晏九环相助也未必成事,况且晏九环的嫡妻夫人正是成王之妹,这姻亲之好裙带相连生生不息。”
随车缓缓而行,她更明白了几分。环月山庄之势除了晏九坏身为盟主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干系,这干系联系着朝堂自然不会单纯。
一番盘查,便可随车入城。
落琴喜欢各地风物,也贪趣味有致便央求无双随步走走,换他宠溺一笑。
沿途行来,更感风城不同于别处,城外有河源流过,城内更是渠道纵横,小舟曳曳车行滚滚,街市行人川流不息,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上佳繁华之地。
“锵锵”锣响未毕,“咚咚”的一阵擂鼓惊天响起,人群随之纷乱,均争先恐后去看。
落琴按耐不得俯身从桥上向下看去,河道中驶来一首摇舫,前庭开阔,后首逶迤。
一头大身小,眼若铜铃,青面獠牙之狮舞动在前,端看它色彩艳丽做工极其考究,身上之羽竟然用金线织成,在艳阳下熠熠生辉。
“小心,切莫投身于湖中”
无双知是舞狮并不为奇,可那人施礼、惊跃、审视、酣睡、出洞、发威、过山、上楼台招招有序,脚步腾挪跳跃极为利落,看来并非寻常。
那“青”随着跃动,上上下下翻飞轻舞。舞狮者轻轻一踢,已跃上入桥。
落琴毫不迟疑伸手一接,却见周遭人纷纷退避,那舞狮者停下了脚步,锣鼓声息清朗的声音响起“原来这位小兄弟想领教在下?”
“领教?”落琴娉婷立于桥中俯看那人,狮头未除不见面貌,百思而不得其解,难道这“青”还是接不得的。
无双缓缓踱前,与她并肩而立轻说道“这是凤城的民风,舞狮祛邪,使鬼神降优、合境安宁、五谷丰收。头舞之人乃众人推选,实至名归,若不服者才可以去“纳青”,有挑战之意。
“呀”落琴这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她若不是好玩怎么会去接,舞狮之人动作如风,出神入化,她别说舞了,便是……
“还是这位兄台说的好呀,虽不是我凤城人氏,却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不知何故,那舞狮人虽然头戴狮头张红涂彩,一股狰狞之意,可却可感觉他目光灼灼,只落在他二人身上。
无双沉吟不语,落琴心中不安,周遭围观之人纷纷上前说道“虽你们不是本城中人,却也入乡随俗,该应了我城规矩,若扰了神明,使我们凤城百姓遭了殃,你们如何担待?”
一个孩童,穿着兜围梳着小辫,便上前抱着落琴之足“你既然已纳了青,怎么不与将军较量较量呢。”
“将军,什么将军”落琴轻轻的挣开来,心中已知今日若不下去应战,怕是走不得了。
一素面妇人抱起小童说道“风城的晏将军,你也敢挑战,真是……”眼中大有怜惜之意。
落琴心中顿时澄清,原来这个舞狮人便是晏九环次子,凤城将军—晏元初。
硬着头皮今日不战不行,便将青一举向前一步说“去就去。”
正欲跃然而下,蓝影一过,手中青已被人所夺,聂无双踮足而下,身形回转,翩翩立于舟头,伸足一踢,“青”随风而上,直挂在船帆珠顶。
四周掌声叫唤不绝,无双淡淡一笑拱手作揖“幼弟贪玩,惊扰了将军雅兴,既然是庆典礼仪之事,便由在下向将军讨教一二。”
凤帅
“好!远来是客本将让你三招。”
“不敢,自当竭尽全力”
无双抄起在旁空置的狮头,七彩斑斓,有表安乐之意,将身跃起。落琴看得仔细,双狮争青,胜在先机。他妙步微移已踏阶而上。
那晏元初也非等闲倾步巧挪,摆恭敬过山之礼,也翻身踏台而上。
两方雄狮,一个结青绳作带,一个系红绳为花,摇摆之间同时腾跃,齐齐舞动欲张口去咬那“青”。
青遥遥欲坠,珠顶轻轻颤动,一时喝声四起。
无双带力在手侧身攻出,身手甚是敏捷,晏元初飞起左足,向无双手腕踢去,本来这一脚方位去得十分巧妙,可那无双一式燕羽翻飞衫袍作摆,姿态脱俗避得恰到好处。
短短几步,你来我往便拆了三十余招,胜负难分。
落琴观乎二人身姿步法,知道只需百招之后无双必胜,心中倒也不急。
这锣鼓声动不绝,算得十分热闹,想那晏元初号称凤城将军,少年英豪也不过尔尔,绝比不上无双之能,心中不免还暗藏着几分欢喜。
凤城百姓自来引晏元初为傲,这番围观声音不落加之鼓钹齐动,凤城水道边声震动天,如山海之势。
无双手持狮头脚步不落,舞得厉厉生风。见晏元初越来越勉力,猛得想起,他乃晏九环次子凤城领袖,若落败人前颜面扫地,必不肯甘休,此去通州身负重任,怎可恋战。
思到此节,不顾兵家大忌迎身直直向前而去,晏元初见此良机,毫不迟疑伸足踢下,无双踉跄的退了几步,拿下狮头恭敬回礼“晏将军厉害,在下领教了。”
“这位兄台未施全力,难道看不起本将。”他口气微怒已掀了狮头,青缨束冠斜飞入鬓,紫袍在日光下倾动光泽,
“呀,是他”落琴不由自主走前一步,贴紧桥栏铁索颤颤。
他颐指气使原是少年得意,紧紧看着无双不放“兄台好俊的人品功夫,可本将最不堪让人出手想让,若看得起在下可取兵刃再战。”
舫上殿父已掀开竹帐,刀枪剑戟无一不全,只待无双挑选。
无双本不想与他纠缠,怎料他心高气傲,愈发的不肯善罢甘休,无奈之下从腰间取出竹笛口吻淡淡“将军看得起在下,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这剑刃利器本不称手,在下便使它吧。”
晏元初交手便知,他技艺不凡,已至点指作剑,舞袖生风之能,本不应行恋战之事。
可他生就贵胄少年领兵,怎能被人轻视,便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请兄台赐教了。”
口中轻喝一声,拔长枪一柄横扫游龙,暗含百来种变化,指、挑、带、绕,无双一一避过。
只见舫舟之上蓝衫紫袍,翻跃生花,无双较他略长,二人正当华年,品貌身姿皆堪称当世俊雅。
落琴想起当日在街市之上他曾出手救人,便存下几分好感,可这时却少年心性极重脸面,不由一叹,今日若是换得冷临风来必不会如此生事。愁思以往,她竟然又想到他。
无双只避不攻无须用尽心力,意态更得潇洒;晏元初一心求胜,枪走偏锋,失了几分气势。
落琴见自己无心之举,惹来如此烦事,只希望能够尽快分出胜负,可以早作离开。
可那小爷丝毫不肯落下,无双缠斗良久不免烦闷。落琴远远见他双眉紧蹙,全然知他心意,笑淡淡涌起将身一倾,一头往那水中扎去。
人群中立时起了慌乱,有人喝到“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无双见得分明,那白影鸿光是落琴心中一紧,撤了全力便翻身下水,将她抱起。
她环着他的脖,深深埋入他的胸膛,瑟瑟发抖,极是无助,心中却是好笑,落霞山时他曾教她入深潭捉鱼,她不须半日便可满载可归。 见那晏元初立于岸头,眼中含着几分紧张探寻,便有了计较。
将身上岸便对他露出歉意之色“全因幼弟贪玩所致,今日在下不可与将军再战,请将军海涵。”
晏元初见他怀抱中,身姿纤弱狼狈不堪,心中倒也不疑只环手说“若兄台不弃,可与令弟一起,去我府上休息。”
“不必了,将军美意在下心领。”他怀抱落琴,凭水掠过已在高桥之上。
回首望去,晏元初双眸熠熠朗声说道“兄台之能,本将永记在心,青山绿水来日再见。”
无双报之一笑,身影已在百步之外。
“好了,还不醒来。”将她放在车室之内,含着几分好笑无奈。
落琴睁开妙目,翻身而起笑不绝耳“这个什么将军,真是没完没了,我要再不入水,师傅不知道要陪着他打到几时。”
“他武艺不凡只是心浮气躁,若能避清心中俗事,假以时日定能胜过我。”
“不会,他如何能赢过师傅,痴人说梦。”她向来信他,以之为傲。
无双知她心意,说不出什么感觉,低头见她衣衫湿尽曲线毕露,发色浓重双目澄清,一副娇柔女态。不敢多看,只调看目光。
落琴以为他气自己无端惹祸,心中一急“师傅可是气我闯祸?
“不是”不知何来的浑身燥热,有异样之感,无双不敢再留,便掀帘而出与那老者一同驾车而行。
落琴以为他恼了自己,心中更觉不安,遂后将那舞狮采青,凤城将军暗骂了千遍万遍,直到日落西山方才沉沉睡去。
车行到凤城之郊已是入夜时分。星月如诗,晴空如词,淡淡涓涓,让人心静神安。
火燎一拨,星火噼噼剥剥散开了一阵浓香。落琴惧冷,披了无双之衣,大大的男子衣服穿于身上,更显得她稚弱秀美,在火光之下,美目流盼。
“好香”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饥肠辘辘,那老者拿野兔在火中炙烤,显是正是时候。
无双取刃来割肉,递于落琴手中,肉烂香滑入了口,食指大动。转目去看无双,已拿酒注在饮。
“二位爷去通州可是投亲?”无双用手抹尽唇边之酒,点了点说“这凤天城治理的委实不错。”
“是呀,成王麾下人才济济,朝廷都忌讳三分呢,可是没法子,这兵权还要一日一日慢慢的削。”
“老伯何出此言?”落琴不由问道。
“小爷少年郎,不知也不奇,自古帝王心胸用人但疑人,哪里容得一个兵权在握的臣子在榻边酣眠呢,可要是急着收了兵权,这成王怕要造反呀。”
落琴听闻大楚天子年龄尚轻,却深谙帝王之术,打消之法行的恰到好处乃不世之明主,若非如此,今日才不会天下安稳,百姓安居。
“要不是成王没有子嗣,只有两个妙龄女儿,圣上也不会如此放心呀。”那老者手中翻动之间,肉香四溢飘散开来。
“成王竟然没有子嗣”落琴闻知贵胄之人,均是三妻四妾奴役成群,没想到成王竟然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哈哈,怕是手中血腥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他的二女,长女入宫成了贵妃深受帝王宠幸,次女怕就是要嫁于这位凤城将军吧。”
落琴想到那千金娇女与那狂妄将军倒也是一对,笑得盈盈而动,看无双不答,只饮酒吃肉不知想些什么心中失落,倒也不想再与老者搭话。
“老伯,可知晏公的嫡子如何?”无双问起仿佛漫不经心。
“所知甚少,怕是低调内藏之人,听说晏盟主对他极为偏爱,远胜过凤城将军呀……”
无双正要说话忽听耳边号声响起,远远而来,悠扬绵长让人不禁肃然,已起身去看,隔河而望兵勇越聚越多,有绵延之势。
“老伯,这是为何”落琴搀扶着他起身,一同往无双身边走去。
“呵呵!二位爷有所不知,这凤城将军虽然年岁不大,领兵极有一套,深夜操练便是其一,他好打夜战,训练兵士在黑夜中布阵行兵,这才能屡屡退敌于月下。”
落琴极目望去,隐隐可见他身穿银色铠甲,立于军前,长枪如风,回身似雪,别有一番气势。
那老者仿佛极喜,拂了花白之须说道“我楚国正是有了这等良将,这才边疆安宁,国力日隆,国之大幸,国之大幸呀。”
他招起招落稳定持重,有渊停持岳之力,不似方才船舟之上清漫,想起他曾好心救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瑕还是瑜。
无双长叹一声说道“义父说的果然不错,切莫小看了晏家人。”
老者赶车久乏早睡得昏天黑地。落琴依树而靠,炙火已残,肉香不存,天际边闪过一丝微亮,划破天际,是启微。
她与当日在落霞山一样,端手在胸许下愿望,这个愿望一如当初,不会改变。看着无双双目紧闭心中微甜,便也浅浅睡去。
虫唱呢喃,无双睁开双目从怀中揣出那封信,其间的文字不需细看,早了然在胸,那沉甸甸恨悠悠直达心扉,欲提不起。
想起一阙词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珠户,欲寄彩笺兼尺素,天长水阔知何处?”
前路迷蒙,总看不清楚,他真能如此舍得?全身而退?
青冢
行车过桥穿郡,离凤城已远,淅淅沥沥的下得一场雨,当春发生润和万物,从车中看去似针似棉细细合合,惹人清愁。
落琴伸手去接,点滴柔软的卧在纤掌之上,摇摇晶莹有憨美之态。“百六日佳晨杏酪榆羹何处梦,甘四番花信石泉槐火为谁新”
听无双念罢,想起又是一年清明到,在落霞山时少不得要用野草做耙,添些甜腻之物裹着吃,可口且应景,而今远行自然不能如此讲究。
“想什么?”
“往日清明挖青笋煮汤,摘梨花酿酒,师傅可曾记得?”
她侧脸看他,惹他一阵轻笑,掀开帘子见雨有抖落之势,山色空蒙浅水荡碧,全然诗画之意。
“在家千日好远行方觉难,我们倒也不妨应应景,停车去那边山头,摘一枝红芍可好?”
她羞怯一笑,面颊惹千般绯红,听三言二语说得楚国风俗,男子赠红芍于女子添妆,自是不同寻常,他……
无双见她形貌才知说得不妥,心中一紧朗声喝到 “停车”
持伞与她并肩而上,呢喃春虫翻飞雏鸠,寂静小道惟有二人而已。
她将身一倾已被无双揽住“小心,苔痕甚滑。”
“七桑”眼光所及之处连绵似火缀于红玉上,俯瞰下去似云似海。”
无双眸光一动似有不信,七桑乃回祁植物天生喜阴耐寒,凤城与燮州近郊怎会有此物,且数目之巨尤胜落霞山?
她拾阶而下想要看个究竟,“呀”一声惊呼步履滑空,无双弃了手中毡伞,抢步略出却不及她下坠之力,惟有牢牢护着用身躯作挡。
几个翻转滚入繁枝深处,唇上……那柔软若绵,脂香似兰,幽幽的沁入他心,他不敢移动……四唇相接,本就是无意。
感受到重重的压力娇躯一颤,心仿佛漏跳了一拍,紧闭双目,温柔在嘴角边盘恒。
他想退却有万千舍不得,放任浅浅的停驻。
过了良久方才看她,睫羽微微香喘浅浅,猛然想起什么心头大乱,他究竟在做什么?
“……爱妻?好一个爱妻。”
耳边有声音传来,无双心中一惊已将落琴带到一边,七桑叶茂隐住他二人正好。
她尚未回神,说不清是害羞还是甜蜜,却也不免被眼前之景所撼。
成片的绿叶红茎,衍生繁茂,簇拥着一座青冢,像是为它所盛开。
此冢高一人有余,无标无款,撰写着六个大字“爱妻戚桑之墓。”心中暗暗佩服建造之人的心思,墓主人名讳与“七桑”谐音,深意不言而喻。
墓前立着一个男子灰袍冠发,颀长挺拔。方才的话应是出自他之口。
从背后看来轩昂更甚无双,他踉跄的上前几步,手中的酒洒了一地,笑不绝于耳。
“死了……死了好,一了百了……”
碑亭是死物,任由他笑怨痴狂,沉沉的伫立不知经年。
“爱妻,你究竟是何人之妻,是大哥的,是他的,还是我……?”
酒注脱手而出,在绿叶上侵染成花,碎片满地隐入深处。
落琴知道,若是现在出去自然脱不了旁听扰人之嫌,只得静静的等着,盼那人祭奠过后能快些离去。
“他们都长大了……你该高兴,你往日最喜欢笑,笑起来那么美……”他轻轻低喃,缓缓地坐下伸手去抚那墓碑上的青痕,手指微微颤抖“桑儿……我等着,十八年了我就等着那一日,做了我该做之事,我便来陪你……来陪你。”
他的周身皆是淡淡的悲伤,时而沉沦时而轻狂,片刻间已跌到在墓碑之旁,落琴见他久不起身心中不免牵挂。
谁知他突的立起拔出腰中长剑在空中轻舞,身如蛟龙快如闪电,有雷霆之势,因是太快看不清半分面目,剑气轻飞,剑花似雨,挥洒而就。
“嗤”的一声,剑已入木,生生的摇动,叶落纷纷。
他仰天大笑声音震耳不绝,无双脸色微变,此人功力之高,剑法之妙,可独步天下,他究竟是谁?为何江湖中不曾耳闻?”
“贱人……你负了大哥,负了我,你……我不能,我岂能来陪着你,我岂能……”踉跄的退后几步,已疾步奔出。
远远可见,他几番倒下又勉力站起,狼狈不堪。
如此卓绝武功,若不是悲伤愤慨到了极点,他岂能连番跌到,几欲不起。
落琴心中感慨,眼光却落在墓碑之上,爱妻二字写得极为慎重,墓主的夫君自然对她情深意重。
而这个男子口吐疯言,对墓主出言不逊,究竟是为了何事?死者已矣,不知为何她心中没由来的悲伤,像是关乎自身。
“他走了”无双跨步而出,却不回头只拔下那剑来,在手中一掂,转眼去看入木之深,已达肌理。
枝干不堪所创,已颓然折到,可见这发力收力已到了随心所欲之境地。
落琴不由自主的再看那碑文题字,姓戚名桑稀罕别致,隐约想起一件旧事,却也始终抓不到头绪。
“下……下山吧”无双想起方才无心之举,喜悦感慨兼而有之,心中大为不安竟不知该说何言。
她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随他要走,远远看见两个华服男子正踱步轻缓,朝此处而来。
躲自然不及,若迎面撞上,倒也说不清楚为何私来她人墓冢,无双伸手带她,依然在方才躲藏之处,彼此相靠四目相对,均面红耳赤。
无双转过头去示意落琴细看,这才清楚后首之人年华正茂,白衣胜雪极为眼熟,他高傲之姿看着前首那人恭顺敬立,是那跋扈将军—晏元初。
无双摆了摆手叮嘱她不可出声,眼光却盯着晏元初不放。
他极其细致放置了香案烛台,果品供奉。便将点燃的清香递与后首那男子手上低声说“刑副将在山下候着,爹执香过后,王爷请爹入凤城商议大事。”
听及此言,落琴无双惊动之情再不能掩,那华服玉带中等身形的男子竟然是威名赫赫的武林盟主晏九环,他不坐镇环月山庄,怎会屈尊来一处青冢执香。
“夫人,每年清明如约而至,晏某无能让你受苦了。”他洒下一杯醇酒,言语中有了哽咽之意。
“前日皇上赏赐了一柄瑶琴,我知道你必然喜欢,特拿来与你鉴赏。”晏元初知意行事,将沉物递上放在碑文之前,白玉所制,雕镂莲花玉藕。
晏九环屈身去抚那碑文,触及爱妻两字停驻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晴儿那丫头六岁开始习琴,虽似模似样却终难及你,本来便是如此,这世上的女子都及不上你……”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墓主戚桑不是旁人竟是晏九环之妻。
奇的是环月山庄本来商阳,路途甚远,她虽已殁可身前毕竟是盟主夫人,从语言中揣测,晏九环对她爱深情重,为何舍近求远将她安葬在此山之中?”
“元初,你也来为嫡母上香”
“孩儿遵命”今日赤冠锦服更显得他昂扬俊美,恭敬得大礼行罢,便侧立在晏九环身旁。
“从那日落棺,到今日可有几年了?”晏九环似自问也似自语。
“听娘亲说起,那年孩儿方不足两岁,可有十六个年头了。”
晏九环听罢沉默了良久方说道“不错,十六年了,桑儿,你离开我十六年了……你的憾事我总不能做到,我对不住你。”
“爹不可自责嫡母在天有灵,也不忍见您伤心不安。”
“天下女子你嫡母最为良善,才华最为出众,可惜她……”
“请爹节哀。“
“罢了”晏九环收敛悲伤已回过身来,只见他宽额长颊双目有神,气度昂然,颇有一代宗师之风范。
“他寻着了没有?”口中含着三分无奈问道。
“一甘人等都寻遍了,依然不知所踪。”
“再找,省得我环月山庄遭人笑话。”
“孩儿自当竭尽全力”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个个都要离我而去,待他回来我定要……罢了……罢了。”
晏元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掩饰的极好,只说得时日不早王爷久候之辞,催促晏九环速速下山。
晏九环回头深深凝望青冢,长叹三声便与晏元初一道沿路而下。
青冢依然落寞,被七桑环绕。
待二人走出,无双与落琴早冷汗淋漓久久说不出话来。无意之中探了他人之事,适才那男子与晏九环都是当世高人,若不是心怀沉重暗压在心,怎会听不出还有人在旁看着,听着。
晏九环乃成王爷妹婿,山庄中早有了嫡夫人,为何晏元初却口口声声称这墓主是嫡母?适才那个男子开口辱她,却也能看出情爱在怀,只是压抑禁锢,这个戚桑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历,可得如此眷顾?
无双百思不得其解,却又觉得此事有极大的因由,正要与落琴说话,却见她已盈盈拜下。
“戚前辈,小女子今日无意冒犯请前辈原谅。”
忍不住上前搀扶,她却说道“不知为何,虽与戚前辈素未蒙面,心中居然与她亲近,真是怪事。”
“你自来心善,不足为奇。”
落琴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抬头却见他的唇角,忆起那番触碰,心中犹如火炙,只把想说的话全数咽下。
故人
车曲折而行,过封山菊林,踏涧水谓河,越往通州无双越发的寡言,唯有落琴还时不时笑闹一番。
那日青冢之事,若有似无的盘恒在二人周遭,谁都不敢提及。
落琴也曾把心中疑问一一说来与无双相论,却怎么也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们无意之中探得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乎武林盟主晏九环与他的夫人。
落琴纯良性情,哀墓主红颜早谢,又说及晏九环如此身份对原配夫人深情不移。
对这个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宗师倒是充满了好感。只憾造化弄人,有情人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最好奇的是那疯言疯语的男子,虽满口胡言,说得却也不像是假。百般猜测终不免付之一笑。
无双号称玄机,分析阅理之能世上本数难得,可这一路来那份辨别之心、明理之能也尽数隐没在她的一颦一笑之中。
出了秦关,隐约可见城廓上的官旗。
日怀高挂,因赶路甚急那驱车的老者身乏勉力,见溪水淙淙便说要歇,将车停于一边,团坐着吸一口水烟,四周飘逸着火炙之气,夹杂着烟草特有的余味。
无双坐在溪边大石之上,从腰中取潇湘来轻送佳音,听来耳熟,乃是楚国小调《思儿郎》,曲调清隽优美,琅琅上口,那老者听得出神微微合着拍子。
汪汪的一泓溪淙,让人有与之亲近之感,落琴忍不住挽起长衫,脱了青袜露出一双莹足,轻踮试水,冰凉舒适之感贯运全身,微微舒了舒眉,侧目去看无双。
他停了音拿潇湘在手中把玩,循着她的目光只淡淡相见,心中那份无力感偏偏又勃勃升起。
阳光匀洒在她身上的每一处,处处都见秀美端好,鬓边碎发细细柔柔在风中轻荡,每每吹送不动声色的撩拨他的心。
莲足一踏激起一片涟漪,她莞尔一笑便弯下腰去用手来掬,纤纤的腰不堪盈握。
他看得痴了,只摩挲着那竹笛的釉色。
“呀”落琴一声轻呼,他已不由自主地踏水去瞧,脸上泛起忧色“怎么了?”
“好痛”蹲下身子将她的足轻轻抬起,莹白之间隐约的微红。
“是溪床中的沙砾,可忍得?”
点了点头无意咬了咬唇瓣,这番举动又让他想起了那美好的触感,夜不能寐思虑在心,他居然对自己的徒儿有如此难测的心意。
“走,回车吧”言语中有太多落寞,已起身往车辕走去。
“呀”身子一滞触及伤处传来她的声音,他脚步不落又向前走上一步。终忍不住转身将她打横抱起“别动,我们回车上去。”
落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只羞涩的点了点头。纤细轻盈在手怀之上,心中那泛滥之感无法忽视,但他不可以,绝不可以。
将她放在车上四目相对,空气中有难言的情绪。“你……好好歇着,不过半日我们便可到达通州。”
落琴见他掀帘要走,知他不愿与自己相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师傅,拜会了师祖,师叔我们可是回去?你说过,永远不会丢下落琴。”
“不会”无双心头一涩,手轻轻放下了帘,招呼那老者行路,端正坐于车驾一边,忍不住回头见那毡布垂垂,过了良久才收回目光轻轻望向远方。
丝竹不断人流如织,通州比之风城,楚郡有难言的繁盛向荣。车行一过,那米行粮铺如过江之鲫,典当票号也尽林立。
郡显繁奢,仅次于京都彭城看来是有几分道理,让人料想不得的是玄天宗如此隐秘行事,总坛却应了大隐隐于集之意。
通州的渡口连着海域为楚国第一港,较之江水汤汤更感不同,碧波如涌,楚天极目。
付了车钱打发那老者回去,落琴感怀他一路以来的亲厚,便说道“老伯辛苦了,若来日相见定用好酒相请。”
“姑娘善心,必定善报,老叟虽不过是个劳力驱车之人,倒也阅人无数,这位爷定是姑娘的良人,不可错过。”他笑了笑微带了几分促狭。
落琴又窘又羞,未想到他目光如此锐利居然可以看出自己是女儿之身,而他这样说……
无双已至渡口蓝衫在风中荡曳,回头说“还不登船?”
老者别后与他一同登上海舟,风鼓麻帆,天海一碧,顺着无双所指,隐约可见一片绿意。
“金紫岛,往南约半个时辰便到,奇花烂漫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
点了点头,任凭风吹送头巾,天下之大各郡风貌不同,楚郡之雅、凤城之奇,通州之壮阔,不知何日可实现心中所想,与他畅游天下共度一生。”
行程过半不免无聊,落琴便好奇的打量着掌舵之人,海舟与小舟舵法不同,三只长橹平展入水,乘风破浪,仿佛海鸟之翅,能展合高飞。
无双立于舟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取潇湘在唇边轻奏,不多时果然传来了应合之声。
落琴起身望去,注意力被远远而来的巨舫所吸引,只见它高两层有余,通身为檀木之色,着水深入稳稳行来。
舫前立着一个伟岸挺拔的男子,一身玄衣,银色的面具闪动着异彩。
落琴心中一苦,没想到在海中还能狭路相逢,若不是他咄咄相逼,出手狠辣,冷临风岂能下落不能。
“师傅……他”话音未落那面具男子已点水而来,身法灵动,似极海中墨鸥。
他不用长剑改而执鞭,鞭鞭有力直指无双周身要害,落琴知他手段,心中一乱,长鞭密密成圈,她若相助只有死路一条“师傅,小心”。
无双面色一变,潇湘轻轻挥出与长鞭缠斗,每招袭来,一一将其化解。
那男子越战越勇,百余招毕,只打得无双顾前后,难顾左右,步法微乱。
见机不可失,他长鞭一挥直指无双胸腹而去,落琴毫不迟疑纵身挡于无双之前。身子微微颤抖,原是知道这一鞭下去她的容貌必毁无疑。
那男子兀然一惊,后挥撤力,只怔怔的望着她。
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口中喃喃说道“不可……不可伤我师傅。”
无双揽她过来,细细看她,又好笑又怅然轻声说“傻丫头,怎么那么傻。”
落琴睁开眼,见他安然无恙,自己也并无丝毫损伤,知那男子手下留情心中一喜,忍不住回头去看。
无双跨步上前重拳击在那男子肩头,朗声说“回回如此,你不厌烦我都厌烦了。”
那男子也不拉下,挥拳回击,声音低沉悦耳“还是这样不堪一击,也敢在江湖上与我齐名。”
二人说罢齐声大笑,豪情不止,落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她并不愚笨,这个面具男子居然是……
“月牙儿,还不过来见过师叔。”
怪不得司马素素听他号令,怪不得他武艺如此高强,他就是十年前那轻狂无礼的小子,就是他的师叔慎青成。
“拜见师叔”说的勉强,绝非发自内心,青成也不见怪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们相识?”无双看出二人有异,不免有点奇怪。
“你真没有伤他?”虽然司马素素出言保证,但是她总不敢轻信。
青成知她指得什么,将手中长鞭一挥怒道“我慎青成说一是一,不需任何人信我。”
“你……”从未见过如此跋扈偏激之人,落琴心中有气脱口而出”你若真是君子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丑陋似鬼不好意思露于人前。”
无双见青成之态知他怒到极点,心中虽有好笑,却也不敢真的笑出来,只说“月牙儿,不可无礼。”
“若不是他,冷大哥岂会下落不明。”无双听罢上前一步与青成并立,轻问道“那个千面神捕是环月山庄的人,可知他什么身份。”
“不过是玲珑娘子秋雨桐之下,并无特别。”
“他不简单”
“是不简单,让你的好徒弟心心念念,若我真动了他,只怕她要欺师灭祖。”
知他戏言也不觉得有何好笑之处,只回头去见落琴单薄娉婷,俏丽难言,脸有哀色。
青成见无双不语接着说道“聂无双,叫她小心着点,若你不懂得教徒弟,我可以出手代劳。”
“你敢”转回头见他,只把笑噙在唇边。
青成似不多笑,终不免融洽于这手足情氛之中,与无双并肩一靠,双掌轻击,相顾而不绝。
落琴见他二人一样的姿态俊伟。无双胜在雅,青成优于伟,且感情亲厚,不免为他们高兴。
可忍不住想起冷临风之事,一月来音讯全无,难道他真的有险?心中惴惴不安,打定主意若是到了总坛,定要向司马素素问个清楚。
舟慢慢行缓,金紫岛已在眼前,佳处桃源,高山清溪,飞瀑流霞,在舟山便可探寻一二。
青成一跃,人已踏足于平地,只望着无双落琴“下来吧,义父久候了。”无双拉落琴下来情不自禁已跨步而行,落琴正要随着,青成长鞭一拦,挡在她的身前。
“要见的人是他,不是你。”
“你……”
“这里奇门遁甲,毒物颇多,你只需在外头候着,若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怪责下来聂无双第一个脱不了关系。
虽不露容貌,却仿佛可见那面具之下的嘲讽之情,他每每都能撩起她心中之火,可碍于无双情面,只能忍气吞声的点了点头。
青成本以为她会张扬动怒,没想到她如此能忍倒也无趣,便悻悻而去,那背影洒洒,姿态昂扬。
只看的落琴有气,喃喃说道”老天爷真不公道,这种薄情寡恩之人,居然还长得一副好身样。”
佳婿
扫去心头不安,方能领略周遭之景,不可否认这个三言两语口中神秘难测的玄天宗宗主季成伤果然不是泛泛。
设坛通州端的是升平昌荣,世人均以为非名门正派就该避而隐之,而他却让玄天宗落在了实处,光明而正大。
金紫岛浑然大成,自古惟有帝王才能享用的金、紫二色,难道暗喻他雄心勃勃,妄图染指朝廷军政?
此时正值清明之后,谷雨之前,万物初新,走过一片樱林,可见杜鹃红艳似火压着碧枝绽放,岛中河道取自天然,开凿引水工程可谓浩大。
那慎青成让她不可妄走,不可妄听,却不能限制她观赏景致,想起他幼时所为,对冷临风、秋雨桐等人行事如此狠辣,便暗地里将他喻为天下第一大恶人,一骂再骂只骂道言辞平乏,倒也忍不住展颜一笑。
他纵有千般不是,对无双之情还是真切自然,想是一同长大,情份不同寻常。
过曲廊九环,路却越走越难测,适才见到的还是一方石牌,可眼下却走入了梨花深处,左处不通右处更是不达。
心中焦急,可除了虫鸟传唱流水淙淙,便再无别的声响,难道非身困此地不可?
恶人虽恶说得话倒也不假,这里果然是走不得行不通的。
她本天然之人,便不再顾忌小节大礼,随遇而安侧身躺于藤架之上。
不出所料这边清景最好,想到再不用多日,便可随无双返回落霞山,心中微甜不久便浅浅睡去。
淡淡的烟笼了青丝,必定是逸丽梦境,她走入一片七桑之中,满眼的碧层层叠叠。
一个华服男子浅笑而来,修长的手放在她的面前,她心中迟疑,看不清面目,他不是无双,不是……他是谁?”
兀然惊醒,梨花满头,她居然有了这样的一个梦境,心中又沉又滞。
日头正高斜影垂直,因是正午时分,她腹中饥饿再也不想困在此处,不由得跨前了两步。
眼下的处境,她是不是该喊?叫无双吗?还是那个大恶人?
三步过后落琴赫然发现,水道已现竟有分晓之意,回头望去,机缘巧合,那三步恰恰走在震、巽、离三位。
震生物于东方,位在二月。巽散之于东南,位在四月。离长之于南方,位在五月。
原来如此心中已有了计较,脚步毫不迟疑,便往坤位、兑位、乾位而去。步法灵动绝妙,不过一刻已置身林外,她想必是出来了。
“神明之德通,而万物各以其类成矣,你是何人?”落琴听得那深沉暗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望去。
一个灰发男子,背对着坐于石椅之上,衣衫胜雪,背影伟阔,却不回头。
终究是她误入别人的地方,落琴心中微歉拱手说道“我误闯此地,扰了前辈清修,望前辈包涵我这就回避。”
那人不怒反笑,笑声中有几分悚然之意,双手一拍石椅,回头望着落琴。
这一见只吓得落琴连连倒退了三步,这是怎么一张脸面,五官惨淡,虽眼耳口鼻俱全,可全是模糊不清,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此上踩过。
她见过贾沉香之伤,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脸,端是十分之丑陋,可与眼前这个人相比,竟可称得上是美丽端正。
“害怕了”他正色的说,绝无半分玩笑之意。
“不……”不知为何,落琴偏生不想在此人面前示弱,挺起胸膛走前两步,直视他的脸面。
走近来看的更加仔细,他不再年轻,可背直腰挺,他的腿……像是挂在石椅之上,软软的没有半分气力,原来他竟是个行动不便的残者。
心头一软已来到他的跟前,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开言。
垂下眼帘,看见那个男子正在细细的打量她,流连在她的眉眼、樱唇之上。
这本十分无礼,奇怪的是她并不恼怒,那眼光有几分眩惑、几分难懂还有几分锐利。
“前辈……”终忍不了他目光灼灼开口说。
那男子淡淡一笑,却已推椅而上,双掌如棉往落琴檀中|茓拍来。落琴心中一急,他出力快且狠准,笑比哭还难看几分,方才还是好言好语,翻脸居然比翻书还要快。
回身一避,用得是无双所教轻功之中的“萧何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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