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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没有说求评是求长评啊朋友们,短评啊,一个字也是评嘛!

呃,新文……嗯……可爱求评~!看看咱日更的人品可爱吗?

5、见不得人 ...

“太子爷……”我居然很有些慌乱,一边提心吊胆地张望着外头,一边压低了声音警告太子。“光天化日,白日宣­淫­,可不是国朝太子该做的——哎哟,太子爷!”

太子爷似乎是要报复我刚才的僭越,他也用指甲的侧边忽轻忽重地刮着我、我的……我的……

我一下咬住­唇­,不敢开口,只能吱吱唔唔地用喉音鄙视太子爷,皱着眉头,死命拿眼睛瞪着眼前的太子爷。我实在很怕我一开口,就忍不住吵得整个御花园的人都来瞧热闹。

太子爷也实在是个高手,二话不说直奔重点,让我只能款摆着腰儿,紧紧抓着身后嶙峋的石头,死命地嚼着­唇­,忍住了一声又一声的呻吟。

居然还难得地又对我露出了一个笑,这男人深沉,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也就是在这时候……啊!

我的思绪被他指甲上的一个动作给掐得断断续续,好似风中残烛,忽明忽灭的,好几次险险就要迷糊过去。最后到底还是鼓舞意志,一下隔着衣服抓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爷的手已经被我煨得暖了,修长的手指夹着、夹着小粒粒轻轻地拧动——这么好看的手指,做这样下流的事!

我轻轻地哽咽起来,用­唇­上的疼痛坚持着,努力和太子爷对峙,只是手腕已经软得像水晶糕,哆哆嗦嗦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太子冲我微微一笑,轻声道,“在瑞庆宫里,爱妃挠我手心的时候,小王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

一边说,他一边恶劣地用了点力度,又用指甲轻轻地挑弄起了指间可怜的小东西,我再也忍不住,轻轻地呜咽了一声,弓起身子轻声求他。“太子爷……”

太子面­色­俨然中带了一丝和暖,似乎正在紫光阁里,听一门自己喜欢的课——我去紫光阁偷看他上课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死样子。他弯下腰,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嗯?”

上苍啊!我苏世暖是招谁惹谁了,太子妃本来就够难当了,还、还招惹上了这么个睚眦必报心胸狭小的太子……我分明是好意,还惹火烧身……

我迷迷糊糊地埋怨着老天爷,一边又哆嗦了起来。该死的太子!他独独只捏住了我左边的那个、那个……嘤!他又掐!

苍灰­色­的假山在我跟前模糊了起来,我浑身的知觉,似乎都集中到了那个被太子捏着的地方,虽然依然被掩在衣服下头,但我能感觉得到,它已经又红又肿,热得快把衣料都烧熔了……我强忍着颤抖,握紧了太子的手腕,往右边带了带,语不成调地求他。“你别老就只拧一边嘛,太、子……爷!”

太子爷就从善如流地换着掐住了另一边,他的呼吸声也重了一点点,在我耳边深深浅浅地起伏。“爱妃定力居然如此浅薄,真叫小王失望。”

我整个人立刻就被太子的话,说得好胜了起来,一边喘着气,一边恨恨地透过眼底迷蒙的水雾,用眼神去杀太子。

“挠个手心,都能挠出火,太子爷的定力、又、何尝……呜……”

很有气势的反击,却没能说完,就被太子用指甲细细地一刮,刮散了。

但我觉得我的反击是有用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我的喘气、我的说话还是我的眼神击中了他,太子爷的动作忽然就急多了,他又轻轻地用指甲边重重地刮了我一下,刮得我弓起身子咬住了拳头,就抽出手来,把我的裙子往上推。

山河地理裙是云锦织就,最禁不得揉皱,我赶快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我可就这几条能见人的裙子了!”

太子深长地叹了口气,难得地显露出了极端地不耐,他半跪下来,手指又急又快,灵巧地解起了裙边的系带。

我禁不住用眼角瞟着他的动作,脸红烫得几乎已经快烧起来了。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说,但山河地理裙这样的衣裳,我一向是要别人为我穿脱,也只有宫人们的巧手,才能将系带束得齐整,我连解都解不开……看到太子的手指飞快地在裙边穿梭,竟给了我一股别样的火热。

很快,裙子落了下来,我抖着手好好地把它搭到了一边的假山石上,不让它沾了尘,太子一把扯下了我的纱裤,压进了我的腿间,用指甲开始细细地刮起了另一样东西,又心急地去扯自己的衣裳,清贵白皙的俊颜上,已经泛起了一阵红潮。我狠狠地咬住了拳头,不敢细看他的表情,我怕我看清楚了,就真的忍不住要呻吟出声。

取而代之,我只好看向了湛蓝的天空,把注意力集中到我酸疼的脊背上来——不、不许误会!假山石凹凸不平,我的一只手又要被咬着,我的背其实被硌得挺疼的……

然后我的思绪就被彻底吹灭了,太子爷只是草草拨弄了一下,就握住自己,用头部狠狠地敲开了已经、好嘛,已经湿漉漉的那个地方……

“呜……”就算咬着拳头,我还是忍不住细细地呜咽起来。太子爷深吸了一口气,又再往前缓缓地推了进来,把我的腿勾到了他的腰上。

那根该被砍掉,绝对该被砍掉的手指,噢别别……别砍……又……

我的思绪就整个乱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世界凝成了两点,太子爷的手,太子爷的动作,别的声音别的考量,再也顾不得了,我往太子爷那边不断地推过去,然后再被他顶回来。在喘息声中,太子爷忽然对我说了什么,我几乎快听不清,然后那根杀千刀的手指,又移到了我眼侧,为我抹掉了什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掉了眼泪。

太子的动作,似乎被我的眼泪刺激,又更快更狠了起来,我一口气提到了喉咙口,又被顶散了,断断续续的气声跑出来再跑出来……到最后他索­性­一把拉下我的拳头,用他自己的嘴,堵住了我的唠叨。

等太子爷吸着我的舌头往自己嘴里带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就这样在靠在假山里头,被……

还好!

还好我随身塞了条绸绢,要不然,真是没法见人了!

我垂头看着太子爷半跪下来给我系裙带,在心底狠狠地唾骂了一番这个骄奢­淫­逸的大云太子,才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太子爷的金丝冠。又为他扯了扯衣摆,才和他一道出了假山。

还好御花园这个时辰,往往冷落无人,我们的行踪,也尚未被哪个不要命的太监宫女发现,只有小白莲抖抖索索地等在外头,一脸的红晕,是遮都遮不掉。

我不禁就白了太子爷一眼:我们两夫妻早上请安,贪图方便,是不带宫人的。小白莲能找到这里,还不是因为太子爷一有兴头,就……

太子爷白皙的俊容又是一片淡然,此人的心情想必又是一片大好,才回复到了平时的那个死样子,对我的埋怨,视若无睹。

我走了几步路,脚又有些发软,只好扶了小白莲,放慢了步伐,也还算太子爷总算有点体贴我,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过了长长的御街秘道,回了东宫。

太子爷就交代我。“既然父皇有命,小王今日不得不去吴大学士府上拜访,晚上恐怕没法准时回宫了。”

我在心里算了算,欣喜地发现今天是马才人侍寝的日子。

“太子请以国事为重。”答得就大义凛然起来。“东宫的事,臣妾自然会为您安排妥当。”

不过,太子爷行事也的确是挺出人意表的。居然想要直接去吴肥猫府上堵他——看来是早想好了,该怎么接皇上丢出来的这个难题了。

我稍微安心了一点,又不免在心底抱怨:既然早有预料,在瑞庆宫里­干­嘛那么气?差一点点,又要和皇上吵起来。

看了看太子爷清淡的眉眼,想说的话,却全都没有说出口。

自从皇贵妃生了福王,我姑姑去世,太子爷的日子就很难过。一样都是皇上的种,老人家却偏心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太子爷不平了。

太子爷也看了我一眼,他忽然微微一笑,捏了捏我的鼻子,这才回身进了他的东殿。

我摸着鼻子,想叫小白莲传水沐浴,一转身,那丫头却不知去了哪里。

唉,看看,这太子妃是多难为?公公半疯不癫,偏心得很,小婆婆又不稍停,还有那么多蠢蠢欲动的小白花等着爬床,数不尽的烦心事,数得尽的银子——上峰还是这么个心事肚里吞的闷烧罐子,就连下人都不听我的话,没有我的吩咐,也敢到处乱跑!

我只好喊了小腊梅来传水,回西殿脱了山河地理裙:又难免被一通埋怨,怨我又让裙摆上溅了泥。

快乐地装聋作哑着,进了浴桶洗掉了一身的汗水尘埃。小白莲没有多久就进了屋子,一边给我擦背,一边娇声埋怨我,“娘娘就不该遂了太子爷的意思,您看,这明天请安,该穿什么好?”

“裙子不还有几千条,穿到明年也穿不完嘛。”我懒洋洋地和小白莲抬杠。“傻丫头,这山河地理裙只是做来在大场面上穿的,平常的日子里,谁穿着它到处走?”

小白莲撇了撇嘴,“那您还——”

我穿着山河地理裙去请安,主要是为了气一气皇贵妃——这种事,我会随便告诉人吗?

皇贵妃出身名门,娘家苗氏的门第,说起来比当年的苏家还更高些。偏偏从皇上龙潜时起,事事都被我姑姑压了一头,这山河地理裙,是她一辈子的想望,却一辈子都穿不上,多看一眼,就是多一眼的气闷。她越折腾我,我就越爱穿这条裙子给她请安,我一句话都不用说,就站在那里,也能气死她!

我就摸着下巴,得意地笑起来。“傻丫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主子的心思,也是你可以蠡测的?”

小白莲心胸很狭窄,她顿时生气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我的背一把,埋怨我。“您再说,我就不给您按了!”

我还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忽然又回寒转暖,大为得意。“啊,柳昭训来了!”

我一下就绷直了身子,回头瞪了小白莲一眼。

这死丫头,刚才肯定是溜走去找柳昭训了!小白莲最擅长的就是背着我向柳昭训告黑状……吃里扒外的小蹄子!

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钻进去,柳昭训特有的脚步声,就急促地靠近了净房,霍地一声,她推开了门,伟岸的身影被阳光映出了一层金光,透着那么威风。我叹了口气,掏了掏耳朵,苦中作乐地招呼。

“昭训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

嗯,新文……火热求评!

忘记是谁说过我写的H不火热,这一说法让我倍觉羞辱,我要修行!修行到不着一语尽是风流!让和谐之风无从吹过!

快告诉我我修行得如何XD

6、成何体统 ...

柳昭训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丝毫都不顾我正赤身­祼­体地享受着热水的事实,她抬高下巴,傲慢地哼了一声。

“白昼宣­淫­,成何体统!地下祖宗有知,怕不也要为娘娘害臊!”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开声,只是心虚地望了望大敞的门:总算柳昭训还没有太生气,她随手一甩,合拢了门板。

左左右右,小白莲小腊梅脸上就都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几个人低头束手,恭恭敬敬——比对我请安时甚至要更恭敬地,齐声请安。

“奴婢见过昭训!”

唉,我早就知道,把柳昭训带进宫里,实在是有利有弊。

柳昭训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起来吧。”

她又瞪了我一眼,才和蔼地责怪小白莲,“你这丫头,实在是心好,你很应该一发现就来找我!我带一群人去拿个正着,看你们娘娘还敢不敢在御花园里做那样的勾当!”

看看,不愧是我苏家出来的人吧?人家一发现我和太子在做什么,首先第一个就是害羞,第二个恐怕就是想着为我们把风,也就只有柳昭训,居然想要带人围观,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就说出来了!

我垂下头,努力地想要做出愧疚的样子,可是却不禁在脑海里描绘起御花园抓­奸­的画面……如果在奋力耕耘的时候忽然间被打断,在那一瞬间太子爷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光是想我就笑出声来了。

柳昭训顿时勃然大怒,她旋风一样地卷到我身边,一把拧住了我的耳朵。“娘娘,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人而无止,不死何俟,不死何俟!您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无耻!”

我唉唉叫,“柳叶儿,疼呀!”

柳昭训才松开手,我就缩到浴桶里,整个人藏在水里,只留眼睛在外头看着她。

柳昭训就算脾气再大,也不由得被我搞无奈了,她捞起一点水洒到我眼睛里,拍了拍袖子,包子一样的脸上一片肃杀,冲小白莲和小腊梅吩咐,“快把娘娘洗刷­干­净,出来听训!”

才说完,她就旋风一样地又卷出了屋子,一把摔上了门。

我这才站直身子,靠在浴桶边缘目送柳昭训的背影。

“柳昭训还真是东宫的良心啊!”我就和小白莲、小腊梅感慨。

两个小宫女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上来就把我往水里按,捞起热水来给我擦洗身子,“娘娘可别让柳昭训等太久了,不然,又有您受的了!”

说柳昭训是东宫良心,这话可真没错。我本身­性­子跳脱,根本不是执掌一宫的料子,要不是从娘家要来了柳叶儿,这个东宫,恐怕要比现在更没规矩得多。

当时柳昭训没有进宫的时候,马才人、李淑媛、郑宝林成天在东宫上演三国志,太子又逃到南边去了。我只好成天到晚地往陈淑妃宫里跑,还是瑞王劝我,“也该接个可心人进宫。”这一语点醒,我立马把柳叶儿接进宫里,不到两个月,她滔滔不绝的《女诫》、《女则》、《女四书》攻势,就把三国大将斩于马下,还东宫一个清静。

也所以,我在柳昭训跟前,是从来都摆不出太子妃架子的——自小爹娘公务繁忙,哥哥又比我更皮,能管得住我的人除了姑姑之外,也就只有柳叶儿了。

换过衣服,我就乖乖地跪坐在竹席上,听柳叶儿给我上课。

“自从本朝太祖爷开国……”柳叶儿骂我,必定要先痛说一段家史。“我们苏家位列三公,何等荣耀?盛世绵延百年,苏家也就兴盛了百年,娘娘您先祖是进凌烟阁的功臣……”

痛说完家史,她开始骂我了。

“这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就进不了娘娘的脑袋?进宫前您飞扬跋扈,成日里伙同伴当呼啸来去——这都不说什么了!进宫后既然已经成亲,就应该……”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四字成语轰炸,什么贤良淑德,什么宽和大度,听得我脑袋一点一点的,险险没有昏睡过去,柳叶儿这才话锋一转,步入正题。

“可娘娘您呢?非但没能虚怀若谷,事舅姑如父母,没能三从四德,谏太子效唐后长孙,您这是第几次了?不管不顾的,兴致一到就不顾场合,和太子爷,啊……”她顿了顿,才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了两个字。“苟合!”

我要开口,柳叶儿飞我一记眼刀,我就又缩了卵。

“自制这两个字,于您是虚设,我也就不说了。可太子爷平素里天仙一样的人,怎么就能为您所摆布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匪夷所思!”柳叶儿拍了拍桌子,“说,今儿是怎么回事,是嫌贵妃娘娘还不够宫怨,竟连回宫都忍不住,在重芳宫后头就——”

我禁不住为自己辩解。“柳叶儿你就是偏心太子爷!什么天仙一样的人,分明是个­淫­/兽!我、我才是被逼的呢!”

柳叶儿顿时对我横眉冷对。“当着我,娘娘还要狡辩?!”

说到这就不得不介绍一下我和太子爷的名声了。

太子爷自打八岁那年入继皇后名下,定位东宫,十多年来,行为举止,从来都是礼仪模范,东宫讲师们是没有一个不夸他‘龙日天表,堪为国朝太子’、‘龙章凤彩,我朝后继有人’的。他为人又很冷淡,别人看起来,就像是冰里的人,和尘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呢……

呃,好吧,自从我五六岁的时候陪在姑姑身边起,我就是紫禁城里最大的麻烦。等到我爹回京把我接出去养了,我就成了四九城里最大的麻烦,早年皇城根下的人家,没有哪一个不知道苏家两个少爷,大少爷坏小少爷皮……我就是那个皮得不得了的小少爷。

等我爹我娘偶染时疫壮年早逝,姑姑没有多久跟着病逝,哥哥带了嫂子去东北打仗,我越发是没人管了,那几年要不是有柳叶儿罩着,我能把整个候府上下掉个个儿!

所以当我和太子在御花园里……嗯哼哼以后,没有人相信是太子爷先挑拨起的这一场火,似乎也很公平。

嗯,是很公平,我不该生气。就算柳叶儿给我脸­色­,我也就只能逆来顺受了!

……逆来顺受,我要逆来顺受……

娘的!

老娘不生气才有鬼了!

我认认真真地告诉柳叶儿,以我最严肃的态度,“这真不是我弄鬼,你得相信我。在外头做那事可不舒服了!”

柳叶儿被我罕见的认真吓到,一时间居然无语。我赶快趁热打铁。“再说,我的手多笨,你还不知道?要不是太子爷把我裙子解开,怎么做得了这种事!”

柳叶儿将信将疑。“这么说,上个月在亭子后头……”

就算我苏世暖一向皮糙­肉­厚,脸也不由得暖热起来,我点了点头。“太子爷。”

“上上个月在瑞庆宫的小茶房……”

“太子爷。”

“三月里在紫光阁书房——”

“哦……那是我。”我只好承认,“不过书房又不是什么敞亮的地儿……”

柳叶儿已经找到了借口,她又狠狠地朝我耳朵拧了过去。“紫光阁那是什么地方?国之重地,多少大贤大能给太子爷讲书的地方,娘娘您­淫­/乱后宫还不够……”

到底还是把我数落了一顿,才放松了绷得紧紧的包子脸。“今儿个的事,被人看着了吗?”

我摇摇头,“小白莲似乎来得很快,那当口宫里也没人在御花园里,没被什么人看着。”

“不愧是娘娘,真是天生的凤运。”柳叶儿余怒未消,又村了我一句。

我嘿嘿笑,“昭训特地来,就是为了说我一顿?”

她一瞪眼,又威风凛凛起来。“大少爷大少­奶­­奶­不在京,我不管您,谁管?”

柳叶儿比我大了六岁,是我养娘的亲女儿,从小到大,爹罚我什么,她陪,爹赏我什么,她有份。苏家一向人丁单薄,如今爹娘去了,姑姑去了,大哥大嫂又不在京里,只有养娘守着空荡荡的苏府,她不管我,真的是没人管我了。

我眼眶一下热起来,涎笑着钻到柳昭训怀里,“柳叶儿疼我!”

她顺了顺我的浏海。“我不疼您,谁疼您?”

我们两个就­肉­麻地亲热了一下,柳昭训才提起了自己的来意。

“马才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吊起一边眉毛,“她又怎么不消停了?”

“您也知道。”柳昭训包子一样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煞气。“穆阁老就快要乞骸骨了……她的好日子不多了,太子爷却又一向对她不咸不淡的,我听她身边的几个宫人说,马才人到现在还是处子……她会心急,也是难免的事。”

我一下­精­神大振,半坐起身子,“可太子爷不是叫她侍寝过几次么,我还当……”

柳昭训扮了个鬼脸。“那有限几次,马才人都在月事里,太子爷是进了她的屋子,可也就是坐一坐就出来了。”

她又带了几分讶异地问我,“怎么,您不知道?我还当这事东宫上下是都传遍了!”

“我还没那么无聊,要打探太子爷在别的女人屋里的事。”我翻了个白眼。“那个小贱人看着就是一脸的不老实,我说上回她连衣服也不穿好就进屋里来。原来打的是卖­肉­的主意!”

“她这是把太子爷当成街头巷尾的嫖客了。”说到这嘴巴毒,柳昭训比我是一点不差。“太子爷哪里吃这一套,昨儿我说了她一回,太子爷到了晚上又派小太监去数落她一回,听说马才人在屋里哭了半个时辰,回头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人进去打扰呢。”

马才人这是在酝酿下一步的行事方针了:东宫几个妃嫔,就是她的靠山最不牢靠,穆阁老怎么说都是外臣,又快满八十,要到乞骸骨的年纪。马才人不乘着这几年生个娃,等到太子爷继位,可就只有去冷宫的份了。

我沉下脸,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管她谋划个什么,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先把自己的事做了再说。”

柳昭训神­色­一动,“您又打什么歪主意了?”

还是柳昭训最懂我。

我微微一笑,问柳昭训,“东宫的账本是你带着小兰花在记,怎么样,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

柳昭训低头盘算了一下,回我,“不多不少,三百零八两二钱。”

看看,这就是我们东宫的家底:我头上的凤钗拔下来,都值个千儿八百两的,账面上居然也就只有三百两银子。皇贵妃对我们也实在是太吝啬了点。

我又问柳昭训。“这个月我花了多少钱?”

柳昭训又捏着手指算了一下。“五百七十八两吧!”

她又补充说,“您也知道,我们吃喝是不花钱的,这还都是平时打赏宫人太监们封的小赏封儿,还有您裁的几件新衣服。”

山河地理裙穿一件少一件,这话这不是虚的,那样的大衣裳,只是一件就抵得上我半个月的花销了。

我不禁有些心疼,暗下决心:以后再不随便穿出去刺激皇贵妃了。

“那几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花了多少钱呢?”

虽说她们的吃穿用度,肯定比不上我,但积少成多……

“六百多两吧!”柳昭训不大肯定地说。

“啧啧啧啧。”我就和柳昭训感慨,“美人们花钱比太子妃还多,说出去,可实在不大好听啊!”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柳昭训似乎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就顺着我的话往下说。“您也知道,这东宫里成天来来去去,都有来觐见的命­妇­,这命­妇­入宫出宫,总要打点打点神武门的守卫……说起来,也是账里该出的钱。”

我们东宫自己人不算,平时有什么事要麻烦到宫外的侍卫太监宫女,是少不得银钱开路的,这也是规矩,几个住在宫里的藩王都这么做,太子自然也不能落伍。平时穆阁老夫人进宫来看看马才人啊,什么郑宝林的姐姐来请个安啊,李淑媛娘家嫂嫂进来给我献个新鲜玩意儿,进进出出里外打点,也是一笔开销。倒是平时做新衣裳打首饰的钱,各位都很踊跃地从自己的私房里出,没指望过公帐。

我呲着牙笑了笑,架起二郎腿,一脸的无赖相。“说得是,只要她们还住在东宫一天,这就是我们东宫帐上该出的钱。”

在‘还住在’这三个字上,我是特别加重了咬字。

柳昭训会意地笑了,她弹了我的额头一下。“您可真无赖!”

我偏头表示感谢。“是昭训偏爱我。”

想了想,又吩咐她,“表姑那里的关节,我已经打通了,你就只管放你的消息,这话该传到谁耳朵里,表姑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啥,但是每次发新文的时候都是很想看到评论的。

大家要给力起来~评论留起来~

7、这么粗俗 ...

柳昭训——真是个能人。

白天我才和她定了腔调,到晚上姜良娣就抖抖索索地打发了小宫人来找小白莲说话,想从小白莲口中套一点消息。到了快就寝的时候,余下三个美人都跑到柳昭训那里去说话了。

姜良娣毕竟胆子小,被柳昭训板起脸来训了几次,就很怕她,不敢亲自过去讨口风,要曲线救国,从小白莲口中套消息。

小白莲找了个借口回来请示我,我就一边笑,一边许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几个人就数她最穷,你口别开太大。”

这丫头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小白莲得意洋洋地去了半个时辰,回来告诉我。“姜良娣一听就哭了,抽抽噎噎地说,她都是被别人连累的,本人并没有花多少钱。听起来是真的冤枉得不得了!”

说来也是,姜良娣是江南选秀出身的美人,在京里一点根基都没有,当然平时也就没有人进来探望。好像借着这个籍口赶她,是有点不大厚道。

我问小白莲,“那你怎么答的?”

小白莲就大胆地看着我,捂嘴笑,“她是哭给您听的嘛,奴婢回什么话都不妥当,只好回来带话喽。”

真聪明,我点了点她的鼻子,跳起来说,“睡觉睡觉,免得明儿一早又起不来。”

小白莲大眼睛一瞬一瞬的,“娘娘,人家可是受了姜良娣的赏……”

拿了人的钱,当然要给人办事了,姜良娣的这番话到了我这里,我怎么样也要有个回话吧。

想到小白莲次次都很仗义,总是为我和太子爷看场子(虽然事后难免也要报到柳昭训那里),我就有些心软了。

“你就告诉她……”我拉长了声调。“娘娘就是要压一压几个美人们的气焰,她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然后我就快乐地准备睡觉了。

小白莲吃了一惊,侧过头想了想,就笑着冲我竖大拇指。“娘娘霸气!”

“那可不是和你吹。”我回了一个眨眼,一下就倒在了我绵软的大床上,幸福地打了几个滚。

真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爷那么喜欢野战,这种事,分明还是在床上做才舒服!

哎呀,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我翻了个身,又翻了一个身,再翻了一个身,听着小白莲和小腊梅忙忙碌碌地关窗户吹油灯。

“小腊梅。”忍不住就轻声喊。

小腊梅的­性­子最稳重了,拙于言辞,从来不调侃我。

“娘娘。”很快她就出现在我身边,态度果然很稳重。

“太子爷回来了没有?”我问。

小腊梅咳嗽了几下,似乎在努力掩住一个笑。

好吧,在我身边的人里,也就是小腊梅会费心去掩饰她的嘲笑了——好一群得寸进尺的东西,人家好歹也是个太子妃呢,一个两个,是一点尊重都欠奉。

“刚才小白莲回来传话的时候,太子爷已经回来梳洗了,现在恐怕正在东殿里读书呢。”

“嗯。”我俨然地应了一声,在眼皮底下咕噜噜地转着眼珠子。

等到小腊梅去做自己的事了,我就有点躺不住了,半坐起身,扯了条披风裹着,偷偷地从西殿溜了出去——小白莲和小腊梅都假装看不到我。

穿过黑洞洞空荡荡的正殿,我轻轻推开东配殿紧闭的门,往里头看了一眼。

油灯挑得很亮,照亮了殿东头的书桌,太子爷端正的背在金砖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听到响声,他转过头来,冲我波澜不惊地挑起了眉毛。

“爱妃。”他慢吞吞地招呼。

要不是我太了解这个男人,我几乎要以为他的表情可以用柔和来形容了。

不过考虑到上一次太子爷出现柔和的表情还是在我姑姑临终前,我决定他不会因为我半夜跑来打扰,就随随便便地柔和下来。

“太子爷。”我推门而入,回身关上门。“今晚您不该临幸马才人吗?”

太子爷缓缓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朱砂笔。“今晚马才人恐怕没有多少心思侍寝吧?”

噢,看吧,柳昭训多有能耐,才几个时辰,风都吹到太子爷耳朵里了。

我耸耸肩膀,蹭到太子爷身后看了看,太子爷果然正在看奏折:从笔迹来看,应当是肥猫学士的奏折不会错的了。

太子爷也没有等我开口,就主动向我介绍,“吴大学士是真的病了,不过吃了几杯酒,话还没有开场,他老人家就一顿咳嗽,不得不下去歇着。”

这是和太子爷玩病遁呢。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在太子爷身边坐了下来。

“事情要太简单,父皇也用不着交给您办。”

太子爷微微抽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苦笑。“你说得对,我早该惯了。”

太子爷也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放下架子,你你我我起来。

我忍不住笑他,“一开口就和个怨­妇­似的,怪不得父皇不喜欢你。”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本来应该对他好点的,怎么话一出口,又变作了嘲笑?

唉,多年宿敌做惯了,这态度一时间还真改不过来。

太子和我从小就不对付,同住咸阳宫的那几年,他没少告我的黑状,我也没少闹他的书房,加加减减这十多年下来,两个人一说话,我就忍不住带刺,要温柔,恐怕得等下辈子了。

本来找他,是想……可大好的局面,又被我一手搅黄了!

我瞄了太子一眼,见他对我的嘲笑,只是抽了抽嘴角,并没有别的表示,心下稍微一宽,却也不敢再逗留下去。

“就是来看看你。”我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才转过身,就觉得脚下又传来了一股拉力,低头一看,不禁埋怨太子,“这斗篷虽然不比山河地理裙,可也是手工织就的呢!”

太子爷眉眼里居然似乎是真带了一点笑,他慢吞吞地夸奖我,“太子妃也知道珍惜物力,可见是长进了。”

我小时候从来不知道体恤时艰,被我姑姑宠得很不知东南西北,要不是后来被哥哥领着见了些世面,这句话还真不可能从我的嘴巴里出来。

想到小时候的荒唐,就有些脸红。“太子爷过奖了,从前不懂事做的傻事,别多提。”

又抬起脚来要走的时候,太子爷就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扯。

我——我必须得承认,平时我是很孔武有力的,至少也决不是什么弱不经风的杨柳样女儿。

可是被太子这一拉,我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快没了,一下就跌进了太子爷怀里,躺倒在了他的臂弯中。

太子爷就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一下就蒸暖了我的耳廓,我的半边脸,甚至是我的脖子。

“太子爷……”我禁不住,声若蚊蚋。

太子爷垂下眼,专注地望着我,清贵的容颜上,慢慢泛起了一点点情动。我闭上眼,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我怕我……

他忽然间又放开我,一本正经地交代,“你放心,军粮的事,我不会让你哥哥难办的。”

我才飘起来没有几寸的身子,一下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愕然睁眼。“啊——啊?”

太子爷又打开了奏折,开始钻研肥猫学士字里行间的潜台词。他望了我一眼,好似在说,“你不就是担心这个?”

这……这……这男人!可恶!

每次都是这个样子,自己想要的时候,也不分地点场合,就硬是要人家配合。

等到偶然我主动来找他的时候,他就老是这样,把我吊到半空,再狠狠地摔下来,非得要我求他,他才甘心!

你说说,你说说,他不是讨厌我是什么?老是这样对我,又怎么能怪我讨厌他!

我还就坐在太子爷怀里不走了!

我不但坐在太子爷的大腿上,还慢慢地用我的……呃……我的ρi股去碾他,动作很轻柔。

不过一边碾,一边还是禁不住用试图用眼神化作的小刀,扎满太子爷的胸膛:柳昭训骂我的那几句话,移植到太子爷身上真是刚刚好,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要我这个做太子妃的来这样求他,他也真好意思。

太子爷虽然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但身体却一直是很血气方刚的,我才碾了七八下,他就发出一个鼻音,握住了我的腰。

“爱妃这是在做什么?”他慢吞吞地问,心不在焉地,手指滑进了里衣底下,上下摩挲,鼻子也凑到了我颈侧,开始一下又一下地舔咬我的脖子,就贴着我奔流的血脉。

“太子爷愚钝了。”我没好气地道,“臣妾在做什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为了证明我说的话,我又重重地在太子爷的……嗯……那里……碾了一下,太子爷从鼻子深处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喷气。

“太子妃明白就好。”他咬住我的领子,开始往下拉扯,让我的肩膀光/脱脱地暴露出来。“改明儿柳昭训兴师问罪的时候,爱妃可要记得今晚的话。”

我一下整个人僵住。

惨!

我虽然是太子妃,但也并不意味着这整个东宫,就能让我为所欲为。

说得明白一点:就算熟悉我苏世暖的人,都很明白我是什么货­色­,但身为国之储妃,我总还要顾点脸面。

平时明里暗里给皇贵妃不好受,也就罢了,可今日本来是马才人侍寝的日子,太子却不去她房里就已经挺过分的了,更别说我还过来抢了人家的晚上。传扬出去,难免被有心人编排我‘善妒霸宠,没有正妃气量’,将来对景,总是麻烦事。

也就是说,传扬出去被柳昭训知道了,我肯定又要挨训了。

可事到如今,太子的手都滑进衣服里为非作歹了,要我把它拿出去,好像也很有几分假道学。

我就咬着太子的耳垂,轻声细语,“太子爷大人大量,就不能为臣妾担了这一次吗……”

一边说,手一边珍重地往下,捧起了刚才被我碾过的地方。

太子爷闭上眼睛,意舒而吟,回答得却很坚持。“不能。”

我一下拉开距离,挫败地瞪他。

“今晚小王回宫不久,柳昭训就找上门来。”太子爷安静地解释。

别说了,什么都明白了。难怪他刚才都要玩出火了,又忽然罢手——肯定是之前被柳昭训给臭骂了一顿。凡事要牵扯到规矩、闺誉,别说太子爷,就是皇贵妃,恐怕柳昭训都敢杀上门去,给她个死。

所以这个人是铁了心要我来堵柳昭训的口了。

真是算计!

也的确是好算计!

我难耐地摆起了腰,分开腿跨坐到太子爷腿上,和他轻声细语。“没事,我们悄悄的,快快的,不叫人知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并且太子爷和我,也都的确努力做到了悄悄的。他咬着我的……嗯……我的……山峦起伏,我就方便点,直接咬住了太子爷递上来的朱砂笔,也不顾猩红朱砂,点染了一身里衣。

至于快快的,那就……

咳,反正夜都已经深了,是深一点还是深两点深三点的,又有什么关系?

等到什么事都结束了,太子爷和我都已经汗湿重衣,我趴在太子爷身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游走在太子爷胸前。

太子爷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最后一丝潮红,也渐渐地从他脸上消散了去。

“你又想在宫里闹腾出什么动静了。”他翻过身来,把我压在身下,扫视起了我的脸。

好吧,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得承认,太子爷呢,有一双很好看的眼。

全身上下,他是像透了生母屈贵人,只有这一双眼睛很像皇上。

我姑父身上也就是这双眼睛最出彩了,不管他怎么沉迷酒­色­,怎么为老不尊,这双眼睛里的一点星光,始终不灭,透着清冷冷的神韵,叫人一望即知,这是百年尊荣才能养出的清贵底蕴。

所以每次被太子爷这样望的时候,就算我什么都没做错,也不由得要生起了几分心虚。

我就别开眼,呢哝着抱怨,“还不是你小娘,自己金山银山,对我们东宫却那么吝啬。你还真要我花陪嫁为你养小老婆啊?”

油灯芯上早已经结起了灯花,灯火黯淡得很,透过重重­阴­影,我只能隐约看见太子爷­唇­边,似乎是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爱妃若有这么贤惠,那倒好了。”他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

虽然语调还是那么死板得一本正经,但怎么都觉得,这话颇有几分调戏的味道。

我红了脸,捶了他一下,警告他,“明儿不许太早起!”

说完我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我睡觉不老实,就爱翻来滚去说梦话,玩不过太子,我至少可以在合眼的时候尽情地折腾他。

太子爷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明天柳昭训也是骂我不是骂他。他为我拉好里衣,也就在我身边躺了下来,轻声嘱咐我。

“手段拿捏得稳一点,别玩脱了。”

没想到我们的太子爷说起话来,居然也这么粗俗!

我不禁在黑暗中露齿一笑,数了数两个人的心跳,眼前一黑,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不知道说啥好,今天忽然降温了,一天都觉得很冷……

求评论温暖一下XD

8、勇闯六宫 ...

陈淑妃——我表姑,也的确是个能人。

皇贵妃娘娘在后宫经营多年,自从我姑姑去世,这五六年来,她的威风直逼当年皇后,宫里宫外,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就很少有能瞒得过她的。

可是这移宫风波,都已经沸沸扬扬地闹了两天了,重芳宫里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皇贵妃娘娘对我的态度,居然也还只是和往常一样,只带了微微的厌恶。

当然啦,我也不是没有出力:移宫风波第二天,东宫四美就被我打发到大报国寺去祈福了。柳昭训亲自带队,连带身边亲信宫人一律出宫,虽说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让东宫帐上更难看了点,但居然也给了我好几天难得的清静。

太子爷呢,这几天又忙着和肥猫学士玩太极,皇上开恩让他进华盖殿听早朝,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也不等我一起去请安,又给了我好几天难得的清静,我就每天早上爬起来给皇贵妃请个安,她要是气我呢,我就穿个山河地理裙过去做无言的反击。皇贵妃年纪大了,心事就很容易挂在脸上,每每被我气得双眼冒火,恨不得能把我生吃下去,这就尤其更让我心情大好了。

这样闲晃了几天,我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些按捺不住了。

给皇贵妃请过安,我就去找陈淑妃说话。

在太液池边又遇见瑞王——我身边的小白莲忽然间就低眉敛目,做出了一副大家淑女的样子来。

“七弟!”我很有几分诧异。“怎么没去上书房读书?”

瑞王本来正背着手,坐在一棵树下垂着眼出神,看到我过来,他扇了扇睫毛,从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下头抬起眼看我。“六嫂。”

就吃力地扶着树­干­想站起来。

我连忙给小白莲使眼­色­,让小白莲上去帮瑞王一把:瑞王一条腿天生不大能够用力,起身坐下的时候,难免就有些麻烦。从小为了这事,他没有少吃苦。

“多谢姐姐。”瑞王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又扇了扇睫毛,腼腆地谢过小白莲。

小白莲的魂顿时就要被瑞王给扇飞了,我清了清嗓子,她才满面红晕地低头逊谢,“不敢当殿下的谢。”

总算还没被男­色­迷了神智,我满意地想:毕竟是我东宫历练出来的人才,不想皇贵妃宫里那几个不体面的小贱人,真是有损重芳宫的清誉!

“今儿又是吴学士上课。”瑞王解释给我听。“不过六哥一早就把他请到紫光阁说话去了,我们没了老师,我就得空来看看母妃。”

“那我们正好同路。”我开心地说,又看了小白莲一眼。用眼神开条件:现在对你好一点,以后在野外看到什么,就不要着急上火地告诉柳昭训知道!

小白莲果断地回了我一个眼­色­,沉着地点了点头。

“一道走一道走。”我笑着招呼瑞王,“从前小时候,七弟还满宫里的乱跑,可我过门这一年多以来,你也不到东宫来找你哥哥说话,要不是在重芳宫遇到你几次,我还当七弟已经就藩去了!”

瑞王脸红了,他嗫嚅,“东宫远,我……腿脚又不大方便……”

从小瑞王就是这个­性­子,一点都不像我表姑的儿子,现在还好了,也就是说话温温吞吞,态度柔柔和和的,要是放在小时候,我随口三句话就能把他说哭。小时候太子爷为了护着弟弟,没有少和我吵架……

一想到小时候的劣迹,我就有些脸红,打定主意要对瑞王更好一些。

“这是什么话,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把自己的腿当回事呢,它就什么时候都是个阻碍,你不把它当回事,我看它也不碍着你什么嘛。”我没有细想,这话就脱口而出,然后自己回想一下,又觉得有点不对,一下就闹了个大红脸。“呃,也不能这么说,要七弟你只是把这腿当个挡箭牌,懒得到东宫和你那个无趣的哥哥应酬,那就做得很好!”

瑞王轻声地笑起来,典雅的容颜上,蒙起了一层淡淡的愉悦。

可我的脸又更红了一点:该死,瑞王什么不好像,就像了陈淑妃这一点,两呣子都有在不动声­色­中,令周围人自惭形秽、自觉举止失当的能力。连我这样英明神武、啊,那个什么,深知进退的太子妃,在瑞王跟前,都要老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然后就越补救越慌张——可恶,真恨不得求表姑把这种本事教我!

“既然六嫂都这么说了,”瑞王看到我窘迫,就为我解围——这个人真是好心得很。“以后小弟也会常到东宫来叨扰六哥、六嫂的。”

虽然还有些自惭形秽,但我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瑞王这个人­性­子又好,谈吐又有趣,要能多和太子爷亲近亲近,把太子爷也带得有趣上那么一分两分,我的日子恐怕就没有那么无聊了。

“你刚才坐在树下­干­什么?”我找话题和瑞王闲聊,话出口,又发觉不对。“我是说,七弟!七弟刚才坐在树下­干­什么?”

唉,每次和瑞王说话,就很容易你你我我起来,忘记了身份上的分野。和太子爷的其余几个兄弟,我就决不会这么轻浮随便。

“王珑也是到了上书房,才知道先生不来了。”

王珑是瑞王的名讳,他客气,对我这个嫂子,也用全名自称。

瑞王的声音里又出现了一点笑意。“一路走过来想探望母妃,不经意就看到了方才那一株老松。六嫂怕是不记得了,这里是皇子回宫时必经之路,小时候等老松结了果,您最喜欢和松鼠们抢食儿,埋伏在树上拿松果丢六哥。就是王珑,也都遭过几次池鱼之殃。”

我一下就红了脸,都不敢去看小白莲的脸­色­:她是新进宫服侍的,并不知道我当年的丰功伟业。

“那么久以前的事,你记得那么清楚,还要当着宫人的面说出来,是不是还想我上树摘松果打你?”我龇牙咧嘴地威胁瑞王。

瑞王虽然没有哈哈大笑,但也几乎笑得要喘不过气来。

“王珑不敢。”看到我的脸­色­,他又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不过他气质柔和,就算学太子爷的严肃,也学不出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不过,六嫂今年也十八九岁了,怎么闲着没事,想的还是这种上蹿下跳的事儿?”

看看,看看,这不是太子爷的亲弟弟,谁是太子爷的亲弟弟?揶揄起人来,真是一点都不输太子,一样的损!

“我懒得和你说了。”我悻悻地道,“再说下去,恐怕是真要重­操­旧业,上树找点东西来扔你。”

我们两个虽然步伐不快,但一边说一边走,也已经近了露华宫,瑞王笑了几声,居然没有再取笑我,而是换了话题。

“听说六嫂最近,想闹出一点动静了?”

他眼底还残存着一点笑意,但神­色­间却泛起了一丝关心。

所以说瑞王是个好人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小欺负他到他大,可你听听他的语气,这个人还居然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关怀我。

被他这么一关怀,我顿时又自惭形秽起来,觉得自己不但粗野,又没有学识,还特别的闹腾,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兴风作浪,闹出点幺蛾子来,让他为我担心。

我就叹了口气。

“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很沉重地对瑞王说,一个口滑,又叫出了瑞王的小名。“小玲珑你不知道,这做侄女儿和做媳­妇­不一样,有些事——”

瑞王难得地白了我一眼,神­色­间有了些嗔怪的意思。“六嫂,都多大了,还叫这诨名?”

没等我脸红认错,他又笑了,扫了小白莲一眼,压低了嗓音。

“不过,您也不必这么说。谁不知道您呢?无风还要兴三尺浪,想闹事就是想闹事,又何必用身不由己来遮掩?”

我这下是货真价实地脸红了。

太子瑞王这两兄弟,总能把我克得死死的,尤其是瑞王,甚至比太子还能降伏住我。因为太子虽然看得透我,但却未必会管我,而瑞王却要比他更关心我一些。

“好吧,那我就是喜欢无事生非嘛!”我强辩着和瑞王一起进了露华宫。“怎么地了吧,不服气,小玲珑你又能拿我怎么地了呢?”

……哎哟,又不小心露出了我流氓无赖的一面。

瑞王吃吃笑起来,他摇着头,“我可拿六嫂没有办法,约束您,那是六哥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要您能对六哥保密呢,我倒是有一招可以教您——不过,要是被六哥知道了……”

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瑞王一般是从来不掺和进我的事里的,可有那么几次他给我出的主意,也都特别的妙。

距离上次他给我出主意至今,也已经快一年了:就是他的一句话,我把柳叶儿带进宫了。虽说这事有利有弊吧,但总体说来,还是利大于弊,要不是我自己太荒唐……不,要不是太子爷太荒唐,其实也没有多少不好。

我顿时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七弟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在你六哥跟前卖过你?”

瑞王清了清嗓子,冲小白莲摆了摆手,向我这里微微倾过身来低语了几句,又若无其事地直起了身子。

我已经有一点目瞪口呆了。

没想到我的盘算,居然这么简单地就被他看破!

“是我表姑你娘告诉你了吧?”我问。

瑞王摇了摇头,­唇­边含笑。

“是你自己偷听到的吧?”不死心。

瑞王­唇­边的笑又有扩大的趋势。

“是你梦里梦到的吧?”垂死挣扎。

瑞王和小白莲一起畅笑起来,就连宫门口站着的几个宫女,都捂着嘴偷偷的笑。

做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最讨厌认输了!

我用眼神一个个杀了过去,目光所到之处,宫人们小白莲,全都很给面子地绷起脸来,到最后,才遇到了瑞王含笑的眼。

唉唉,不敢对视太久,我瞄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眼神,和瑞王并肩进了内殿。“到底是我的谋划太浅了呢,还是你太聪明——快告诉我,是你太聪明!”

瑞王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经觉得耳根传来一股熟悉的剧痛,当下就痛叫起来。“表姑!您老人家玩­阴­的!”

谁能想得到堂堂陈淑妃,居然会埋伏在殿门后等着拧我的耳朵?这一下,我是结结实实地被她拧了个正着。

瑞王本来已经没有笑了——真的,至少他表面上是忍住了,这一下可好,他又噗嗤一声,背过身去,轻笑了起来。

“本来嘛也懒得拧你,谁叫你在院子里笑得那样嚣张,叫人一听就有一股戾气油然而生。”表姑又扭转了一下,我在剧痛中狠狠抽息——该死的,她是一点都没手软,“走过来一听,又听见你大放厥词。谋划浅,谋划浅又怎么了?说!你姑姑在生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

我在一片疼痛中狂乱地背诵先皇后教我的处世箴言。“谋算浅也不要紧,再浅的谋算,只要能拿捏住人心,就由不得人不入毂呜呜呜表姑我错了,疼,真疼……”

表姑总算满意地放开了我,我赶快蹲下来捂住我的耳朵,看着她一个大步又跨到瑞王跟前,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居然给你六嫂出这样的馊主意,你也是越活越不长进了!”

我一边摸着耳朵,一边含泪地、幸福地看着瑞王在陈淑妃暴风雨一样的教导中缩头缩脑:知道他也怕陈淑妃,忽然间我好像就没那么丢脸了。

遵从陈淑妃和瑞王的教导,从露华宫出来,回东宫吃了午饭小睡片刻,我就带着小白莲和小腊梅,又出了东宫。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娘娘?”小白莲问个不住,担心溢于言表。“您要是又乘柳昭训不在到处乱跑,等她回来了,我们可没办法为您遮掩……”

这都是什么人啊这都是,俨然已经完全被柳昭训收服,成了她座下的爪牙!

我不禁悲愤地为我的命运再叹了一口气。

“你就放心吧。”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你的柳昭训就是知道了,她也不会生气的。”

我又绕过了太液池,往西六宫深处走去。

国朝后宫是这样分的,皇上占据东六宫的中心宫殿瑞庆宫,周围依次排开,都是这些年来得宠的宫娥彩女,给他解闷,我和太子爷没事的时候,也决不进东六宫深处去:谁知道皇上最近宠信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西六宫以我姑姑的旧居咸阳宫为首,不过这些年来咸阳宫一直空置,仅次于咸阳宫的重芳宫就成了西六宫牛耳,住的也都是在皇上龙潜时就陪侍在侧的老人们了,比如说我表姑陈淑妃,还有几个老资历的宫妃们,越往深处走,住的人地位就越卑微,据说快出宫门那一块,住的都是皇上龙潜时的选侍们,因为没有诞育儿女,又被临幸过了,不好放出宫去,所以都被打发到了神武门一带的小宫殿里挤挤挨挨的过日子。

我平时基本上是绝不来这一块走动的,小白莲跟在我身后,也颇有几分提心吊胆,不住地提醒我,“娘娘,那一带有人呢。”

“娘娘快看,那是谁!”

一惊一乍的,搞得我很烦躁,忍不住送她一记眼刀,成功地让她安静了下来。

又走了没多久,我终于到达了我的目的地:这里虽然还没有靠近神武门,但也的确很深了,几间宫殿外头的红墙,油漆都有些剥落,可以说是后宫中比较不体面的一个区域。在心里,我把它叫做大杂院地带。

我在大杂院地带里绕了绕,成功地找到了我的目标。

屈贵人正靠在宫门边上,一边剔着她的牙,一边和小宫人们说话,一双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她欺霜赛雪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间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了,吃太饱脑子全空掉了。

脑满肠肥地求个评吧………………

9、贵人风采 ...

屈贵人实在是个美人。

我想谁看到她,都要在心中迸发出一句赞叹,“好美!”这种美无论男女,已经是到达一种难言的境界。就是皇上到了现在,都还经常赏鉴当年屈贵人年轻的时候,由如意馆留下的一两幅小像。

太子今年二十多岁,她也是快四十的年纪了,眼角眉梢,难免有一点皱纹,可是吊着眼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脸上却似乎还是放着一股淡淡的光华,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如梦似幻的烟幕中。

下一瞬,屈贵人抽了抽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就把这烟雾给吹得散了开去。

唉,凭借屈贵人的容貌,要是出身大户人家,恐怕不要说皇贵妃了,就连我姑姑,都不能和她争锋。一个人美到这份上,上天都会赏她一口饭吃,更不要说皇上了。

可惜可惜,这样的美人,竟然是杀猪人家里养出来的。

也所以,屈贵人虽然美貌非凡,现在都三十多岁了,还硬是能压着后宫众美人一头,但却也只能在这西六宫深处,寂寞地打发日子,等着她的好日子快一点到来。

或者是因为她的好日子,多半就意味着皇上龙驭上宾,所以我公公每次见到屈贵人,总是不很高兴,她虽然是太子爷的生母,但在宫中的体面,却远远比不上皇贵妃。

我露出客气地笑,对屈贵人弯了弯膝盖,“世暖见过贵人。”

她是太子的生母,虽然位份只是贵人,但这个家礼却还是受得起的。

不过不管是我还是屈贵人,都已经忘记了按国礼来说,屈贵人只是三品,我却是正一品的待遇,屈贵人见了我和太子爷,也都应该先行国礼。

屈贵人一边手还Сhā在腰上,姿势活像个茶壶——很美的茶壶,她咬着银制的牙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神­色­冷漠中不乏防备。

我和屈贵人的关系一直也并不太好。

故事要从十多年前说起,屈贵人以杀猪户闺女的身份,被选进宫中做活,由于她生得实在是花容月貌,就算皇上身处莺莺燕燕之中,也很难无视掉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于是有一天晚上,她还在御花园里扫落叶的时候,皇上从哪里吃了酒出来,看到这么个美人儿,顿时兴致大发,就这么幕天席地在一群宫人的见证下,啊,那什么,把屈贵人给临幸了。

事后屈贵人也就得了个选侍的名分,安安分分地过着她选侍的日子,并且由于自己出众的美貌,在头一个月里还颇得皇上的喜欢,她被临幸了几次,就有了太子爷。

这太子爷刚生下来的时候当然还不是太子爷,只是个平平常常的皇六子,我姑姑处事公道,为皇家诞育儿女,那是功劳,屈贵人得了贵人的名分,安安稳稳地在西六宫过着自己的日子。在那个时候,她泼辣的作风已经传遍了西六宫,一般也没有人不识趣到来找她的麻烦。

可等到太子爷八岁的时候,事情就不大一样了。

我姑姑一辈子没有一个亲生儿子,随侍东宫的几个妃嫔也都没有生育,几个皇子生母出身都很微贱。可国朝不能没有太子,挑来挑去,我姑姑觉得太子长得不错,脑子又很灵醒,她一高兴,就把太子收到膝下作为养子,没有多久,便定位东宫。

从此屈贵人就不是太子的母亲,见到太子之后,也要先行国礼,再受太子爷的家礼了。

屈贵人是个粗人,估计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看着太子爷长大成|人,呣子俩一起就藩,在王宫中过着快乐的生活,一天烧一个肘子来吃。再亲自为太子爷纳上十房八房美妾,看着她们生上十多二十个孩子,那她这一生就堪称美满。可太子爷既然已经是太子爷,就藩的事,当然想都不可以再想,屈贵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太子爷能快点耕地播种,为她生出五六个孙子再说。

说起来也真的很不好意思,屈贵人的第一个想头,是被我姑姑打灭的,第二个想头更是被我掐住了喉咙:我是我姑姑的亲侄女,名门出身的太子妃,我没有生育,宫中所有其他妃嫔的避子汤,那是绝不能断的。

这当然也不是我本人的意思——是皇上亲自发的话。

如果说屈贵人从前恨的是我姑姑,那么现在无疑她已经恨上了我,自从我入主东宫,就没有少吃屈贵人的排头。

现在见到我,她也没有好脸­色­。

“太子妃贵脚踏贱地,到我未央宫来做什么?”屈贵人抽出牙签,随手在袖子上抹了抹,又把它Сhā回了头上发髻里。

口气当然说不上好啦。

小白莲鼓起勇气,站前一步挡到了我面前:这是个好丫鬟,她知道屈贵人气起来是会打人的。

我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淡笑,拨开了小白莲颤抖的肩膀。“贵人真是越发有风范了,谈吐居然也有了一丝风雅。改日有暇,世暖一定再来拜访,和贵人共赏秋­色­,品茗论道。”

说实话,品茗论道这么风雅的事,我是一点都没有兴趣。

不过我苏世暖就是这么惹人厌,皇贵妃是大家女儿出身,最讲究风雅两个字,在她跟前呢,我就最不提风雅两个字。

所以屈贵人这样和风雅一点不沾边的粗人跟前,我就偏偏要尽量体现出我的风雅和高贵,让屈贵人知道:我和她,啊,那就不是一种人。

屈贵人每一次都被我撩拨得很生气,这一点和皇贵妃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放你娘的屁!”她立起眉头一声断喝,当年屠夫女儿的豪迈依稀犹存,“这个时候跑到西六宫里来,不是来找我,你是来­干­嘛的?是小六子出了什么事,你就直说!”

我捂住嘴,一脸的惊讶,“贵人留神,我娘乃是一品诰命永嘉侯夫人,您这可是玷污我苏家的门楣。”

就是因为屈贵人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德­性­,看我装得这么好,她才会更气。

果然,屈贵人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煞气,这就已经开始磨牙了。“呸!什么侯夫人一品诰命……”

屈贵人已经开始连篇累牍地攻击起了我们苏家的门第:她也从来都是这样坦荡荡。从我姑姑把太子爷接到咸阳宫养育的那天起,提到苏家,屈贵人就从来没有一句好话。

我由得她骂,又领着小白莲走远了几步,绕过长长的秘道,来到了一片冷落无人的宫殿群前头。

借着和小白莲说话的机会稍微一回头,我看见屈贵人的头火速地从转角处缩了回去。

我和小白莲一边胡说八道,一边衡量着这个位置上说的话,能不能被屈贵人听到。考虑到风向和距离,恐怕她只能听到个皮毛……

该怎么办好呢?

正在烦恼,小腊梅倒是为我解忧了,她往里走了几步,示意我站到宫门前的凹陷处,“娘娘,外头风大。”

分明都快端午了,我热还来不及热呢,风大什么大。

不过我也很快发现,在这个凹陷处的话,就更方便屈贵人偷听了,她甚至可以碎步到很近的地方,反正我们在宫门附近站着,只要不往外走,也看不到她。

给了小腊梅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就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凹陷。“你们看这一处如何?稍事修缮,也就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怎么看还都是省钱的。”

小白莲和小腊梅都是聪明人,戏做到这个份上,她们也都明白了我的意思。

小白莲先赞同,“这一处虽然好,但是离屈贵人是不是近了点。娘娘您也知道,本来那些个妃嫔美人,就不安份……”

我掏出小镜子暗地里照了照,果然发现一根金钗从墙角支棱了出来。

“不要紧!”故意说得大声了点,“让柳昭训陪着她们住过来,就省心得多了。最主要是以后来人求见,这些人得用自己的银子打赏宫人,别小看一个月省的这几百,一年就是几千呢!快赶上太子爷的年例了。”

小腊梅这个人比较坏,她故意道,“要不是太子爷嫌年例不够花了,娘娘也不能这么顺,就得了太子爷的许可……说起来,娘娘还要谢贵妃娘娘玉成您的好事,从此往后,东宫就清静得多啦。”

金钗顿时一阵摇动,我瞥了一眼,才收起小镜子,就听得身后一声断喝,屈贵人跳了出来,大喝道,“什么!你要把东宫妃嫔,全都打发到这里?”

屈贵人虽然粗,但是一点都不笨,就凭小腊梅一句话,基本上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摸了个透。——这是很仁慈的一种猜测。

更靠谱的猜测是,我表姑实在很有本事,这才几天,就已经把消息影影绰绰地传到了屈贵人耳朵里,让她心里对我的来意,多少有了个数。

她气得满面通红,几乎又要上来打我,我赶快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才作出了讨人厌的娇滴滴样。

“屈贵人说笑了,把妃嫔们打发到这里——别说还是没影子的事,就是有,那也是太子爷的意思。”

屈贵人的脸红得几乎都要滴下血来。“呸!小狐狸­精­,把我的小六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还不是你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东宫穷死,我儿子的女人也不能进西六宫来住!”

她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奔涌出来,我猜大意无非是指责我不贤惠,不肯花钱养太子爷的小老婆,不肯启奏皇上废掉太子让他重新做回藩王带着生母快乐地去封地生小孩,不肯……嗯,不对,总之屈贵人指责我的全部内容归结到一点,就是我不该嫁进东宫,做太子的正妃。逮着机会,她可以把这意思叨咕上千遍万遍,都不会厌倦。

她不厌,我厌。

我上前一步,摊开了手,­干­脆利落地道。

“既然贵人不愿,那就拿钱吧。”

屈贵人的滔滔言辞,一下就被憋到了喉咙里,她被噎得直翻白眼儿,半天才喘匀了气。

“我可没钱!”

屈贵人今天喷出的所有话里,就数这句话说得最理直气壮,最怒火熊熊,最有气势了。

我也爽快地回答她。

“那就少废话!”

一说完,我就转过身带着两个宫人,趾高气昂地从——嗯,从屈贵人身边小心地绕了开去。

好吧,虽然我还是有几分怕屈贵人上手打我,但这并无损于我取得的又一场胜利不是?

即使走了几步,就差一点被屈贵人丢来的绣花鞋砸了个正着,这也依然是一场很显赫的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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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不会又抽了吧TOT

10

10、才人风采 ...

眼看着端午就要到了,几个美人们在大报国寺也住了有那么七八天,皇贵妃也已经颇有微词,我就找了个黄道吉日,在端午前一天,把几个美人们从大报国寺接了回来。

在庙里祈福是件积德的事,只是饮食上清苦了一些,除了柳昭训一脸的包子样那是怎么都变不了的,其余几个美人儿都有不同程度的消瘦。来给我问安的时候,虽然不好把委屈十分使出来,但脸上或多或少,都含了一分幽怨。

郑宝林是最直接的一个,行过礼先用一连串咳嗽当作开场白,“多日未见娘娘,心底着实挂念,见娘娘神彩非凡,贱妾心底倒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郑宝林身子弱,风吹一吹都能咳嗽上十天半个月的,虽然也有一股楚楚可怜的风韵,不过我在她跟前是从来很拘束的:我怕我随手拂一拂袖子,带起来的风就能把郑宝林吹走。

不知太子爷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反正他和郑宝林在一起做事的时候,我看他连搁笔都要看一眼郑宝林,好像在对待一株含羞草,很怕动静大一点就又把她给闹病了。

她身子骨这样不好,侍寝当然无从谈起,每到规定的那两天,不是正好见红,就是又犯了咳嗽,到后来索­性­大家都当作没这一回事。郑宝林的身子骨才慢慢地好了一点点,每个月里请上两三回太医,也就够了。

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偏偏最爱吃­肉­,被我撮到庙里吃了八天斋,眼底的怨气简直都要凝成实质了。我也颇有几分歉疚:为了对付李淑媛和马才人,不得不牵连了郑宝林与姜良娣,一直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宝林要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传王太医来给你扶扶脉怎么样?”

王太医是太医院里最德高望重的医正,一向不应三品以下妃嫔们的传召,我要请他来扶脉,可以说是给足了郑宝林的面子。

郑宝林脸上顿时跃起了两团红晕,她娇声道,“多谢娘娘体贴,不过贱妾的脉息,还是君太医最清楚,倒不必格外麻烦王太医了。”

君太医进太医院也就两年,嘴上都还没毛,也就是郑宝林格外信赖他的医术,说他治自己的哮喘,最是受用。

我从善如流,“好,郑宝林说谁好,咱们就请谁。”

早就说了,即使天下人都知道我苏世暖是个什么货­色­,该做戏的时候,也还是要把贤惠大度这几个字体现出来才好。

郑宝林满意地给我施了一礼,“那贱妾就先告退回房。”

她就款款起身,一边止不住地轻咳,一边经过三个伸长了脖子的美人儿,施施然出了殿门。

东宫里我的这五个下属,除了柳昭训,就数郑宝林的日子最好过,就因为人家根本不把太子爷放在眼里。如果一个东宫美人连太子爷都不在乎了,我这个做太子妃的,又怎么好意思为难她?

剩下三个美人儿就不一样了,非但不敢抱怨,还要连珠炮地称赞我,“多谢娘娘宽和,让妾身有祈福的机会,都说大报国寺的香火灵验……”

一边拉长了脖子,往东殿看。

东殿房门紧闭:这是太子爷在东宫的信号,太子爷不在的时候,东殿的门往往是大开着,方便底下人清扫。

很久没有人这么用心地做戏给我看了,我竟有几分感动,就一手撑着下巴,一边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这三个人的戏码,也不顾柳叶儿给了我几个白眼,让我把她们给打发回去。

这三个人就好像三个年轻的花旦,虽然都是一流,但毕竟身段唱功,也带了浓厚的个人痕迹。姜良娣呢,不愧是江南出身,行动间柔媚可人,透了一个纯字,就是盼望着太子爷,也是一片纯情,似乎在说:我是东宫良娣,我的职责就是服侍太子爷,能见到太子爷,当然是我的福分。

马才人就不一样了,这女人眼角眉梢的风情,真是用大禹他爹都堵不住,要不是柳昭训和我明说,我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会是处.子。她虽然也显然正盼着太子爷现身,但其用心一望可知,并非纯粹,似乎透过她的脑壳,可以看到一个算盘正在飞快地上下拨动:时间不多了,穆阁老就要告老了,再不抓住太子,在东宫可就真没有容身之地了。

明知道我特别不喜欢她,她还能够端出一张笑脸,轻快地奉承我,“娘娘真是宽和大度,我们姐妹这一行祈福,也的确是受益良多。”

李淑媛就又全是另外一种表现了,她和我认识得最久,在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我要叫她一声李姐姐。所以别人都可以尊称我一声娘娘,自称妾身的时候,她就只能­阴­着脸不说话。

李家说权势不输苏家,要说有什么比不上苏家的地方,也就是李淑媛的哥哥比不上我哥哥有本事。只是这些年来在朝堂上也给了太子不少支持,因此她自觉对着我还有一两分的资本,此时就把不耐烦摆在了脸上,明目张胆地往东殿张望。

不过,太子爷和我虽然堪称怨偶,我不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但他总算还有一个优点,能让我们之间勉强维持,相安无事。

苏家和李家之间,太子爷从来是摆明车马,更偏心我们苏家。

如果太子爷稍微再偏心李家一点,我就不能只是稍微欺负李淑媛一下了事了。——还好还好,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她的­性­子,至少够爽快。

我又鉴赏了一下几个人的表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柳昭训的眼刀下投了降。

“对了,”我作出才想起来的样子。“你们三个,风尘仆仆的,怎么还不去洗漱休息?”

李淑媛终于忍不住了,她给了我一个大白眼。“娘娘!咱们姐妹三人在大报国寺转了几天的经,每天这吃不好睡不好的,还不都是为了太子爷和您祈福么?”

话是说得好听,可看李淑媛的样子,就知道她祈福的份是肯定没我的。

“如今回来见了您,传达了姐妹们的心意。可还有太子爷也是多日不曾得见,这才坐了多会儿啊,您就赶人——这可不像是往常宽和大度的娘娘呀!”

看看,看看,这就是李淑媛的风采。这不是摆明了说我霸宠东宫,排挤妃嫔,不许她们和太子亲近吗?

马才人和姜良娣虽然没有做声,但那一脸丝丝缕缕的赞同,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我一生气,反而也懒得管她们了。

“淑媛说得对。”我和善地说。“本妃今日身体实在有些不适,倒是忘了体贴妹妹们的心思。既然如此,也就不阻妹妹们了,小白莲小腊梅伺候着三位妹妹在正殿喝茶,柳昭训来给本妃捶捶腿儿。”

三位妃嫔顿时眉开眼笑,起身给我行礼,“谢娘娘大度。”

我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带着柳昭训进了我的西殿。

在大报国寺转经可是个辛苦活,当年我爹娘去世之前,我和嫂嫂是去转过一次的,半个月下来,我瘦得身上是一点­肉­都没有了,却还没能挽回爹娘的­性­命。自打那以后我就觉得,转经绝对是个折腾人的好活计,能让你抱着绝大的希望进了庙里,走出庙宇之后,再被冰冷的事实打倒在地。

比如说我,回府后没有多久爹娘就去世了——我几乎要派人去把大报国寺给砸了。再比如说那几个妃嫔,只怕在回宫后看到我还活蹦乱跳的,没被她们转经时许下的宏愿给咒倒,想必也都对这俗世失去了很多信心。

柳昭训呢,反过来说,就属于根本不会被转经折腾到的那种人。

因为她根本就不信佛。

“我还真纳闷了。”我问柳昭训,“就转经时吃的那些盐水豆腐,也没能让你瘦个一星半点的?我看看我看看,怎么好像又胖了些!”

柳昭训淡淡一笑,“难得出宫,怎么能不尝尝春明楼的盐水鸭、玉华台的天梯鸭掌、钟新堂的翠盖鱼翅、小曼楼的千里婵娟……”

“停!”我赶忙叫,不禁怒视起柳昭训,“你吃了就吃了嘛,还要说出来馋我!”

唉,想当初华灯初上时,我左带柳叶儿,右携我哥嫂,在四九城的名馆里是留下了多少段倜傥的回忆。每次进宫请安,最大的乐趣就是以这些名菜来馋太子和瑞王,不想星移斗转,居然连我都有被馋着的一天……

一时间竟有些伤感,忍不住报复­性­地拧了拧柳昭训的小肥腰,“我看你是巴不得在外头过端午吧,可恶,腰身简直都要肥了两寸!”

柳昭训白了我一眼,拍了拍包子一样的小肚子,又笑出了一脸的褶子。“我高兴,我吃得着,你管我?”

我们闹了一会,柳昭训又站起身踱到殿门前,透过门缝烦躁地看了看正殿,嘟囔,“太子爷怎么还不出来打发了她们?我还有正事要和您说呢。”

“什么事?”我顿时竖起了耳朵。“咱们到净房里说。”

西殿这边和正殿就隔了一扇门,虽然外头三个妃嫔未必听得到我们的对话,但也总有些不安心,在净房里说话呢就最好了,墙壁又厚,门又关得严实,我最喜欢在净房里和柳昭训打小算盘。

柳昭训白了我一眼,无奈地跟着我进了净房,又回身往外望了一眼,才合上门,小声对我交待。“这一次转经,除了姜良娣之外,几个美人都得了小沙弥送的东西。”

大云的宫禁还是满森严的,要往宫里送东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难得有出宫的机会,知趣的人当然不会放过了。我点了点头。“怎么,又有谁送春宫画了?”

李淑媛进宫得急,据说一直到进宫前都不知道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她娘急得个够呛——她要是做大户人家的主母,自然可以慢慢地学,可太子的妃嫔不会服侍男人,又怎么可能和我争宠?去年过节进来朝见,私底下给李淑媛塞春宫画儿,偏巧被柳昭训撞见了,李淑媛是足足告病两个月不敢在人前露面。

柳昭训笑得比往常更褶子一些:往常是十八个褶的话,这一笑就是三十二个褶的。

“何止是春宫画这样无趣的东西?”她压低了声音。“您还记不记得从前大少爷说,有一种药是专门给八大胡同里的清倌姑娘吃的,任她三贞九烈,一幅药下去也就迷迷糊糊瑃情勃发,只能任人摆布?”

我一下捂住嘴,险些就惊叫起来。“什么?这样的药也敢往宫里带?”

“哦,药力那么猛的,她们也不敢。”柳昭训立刻就给我浇了一盆冷水,在我失望的表情里继续说。“不过说起来也差不多,我偷了一点找人尝过了,大概就比您知道的那种,要温和一些。但催/情的效果,却还在。”

我又振奋起来。“又逗我——是谁这么大胆!”

不等柳昭训回话,我已经有了答案,“肯定是马才人!”

柳昭训看着我,又笑出了三十二个褶,“这还用说吗?除了她,还有谁这么大胆,这么下流?”

其实我觉得太子爷、我和柳昭训在必要的时候,都能比马才人下流很多,不过当着柳昭训,我当然还不至于傻到把实话说出来。

“可惜,她有穆阁老,我有柳叶儿。”我得意地道,“被逼成这个样子,也怪可怜的,索­性­就成全了她——你留神着,等过了端午,我们再来仔细商量这事儿。”

柳昭训和我又说了几件家里的琐事——养娘惦记着我怎么还没有小宝宝,家里什么都好,连那几只野猫都油光水滑的——然后才和我一道出了净房。

“怎么还没走?”她踱到殿门前望了望,又不禁咋舌。

我开了柜子,把升官图和六面玲珑骰找出来,“没那么快,把小白莲和小腊梅叫进来,我们玩升官图得了。”

柳昭训就回身给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

“太子爷一大早就去肥猫那里了,不到今晚吃过晚饭,他肯定不会回来。肥猫最喜欢喝过酒再谈正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们爱等,就让她们等好了!”

我对吴大学士好像的确是殊乏敬意,从前还记得在肥猫后加个学士,现在连这个词都懒得挂在嘴边。

柳昭训登时无语。

“那扇门……”

“春天风大嘛,小白莲扫正殿的时候尘土可大,我让她把东西配殿的门都关起来,免得又是一地土。”我眨了眨眼,抓起骰钟晃出了清脆的点子声。“开大还是开小?”

柳昭训脸上闪过千般情绪,似乎正在为难是骂我好呢,还是夸我好呢。

半晌,她才狠狠地喷了一口气,“开大!”

我满心以为以我现在的气势,她喊大我必定开小,揭盅一看,唉,居然还真开到了大。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名我根本是随便乱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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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1、福王风采 ...

端午正日一大早,我和太子到两宫请过安,也回了东宫,接受众妃嫔的问安——稍后还有命­妇­百官,要来朝贺我和东宫两人。

除了娇怯怯的郑宝林和神气活现的柳昭训,东宫三美脸上都挂了深深的黑­色­,就连最柔弱的姜良娣给我请安的时候,语气也要疏远了一些。

我闪了太子爷一眼,太子爷不动神­色­,眼神悠远,似乎要透过房梁,望向屋外的晴好天­色­。

昨天我和柳叶儿玩升官图玩到最后,两个人都玩得很尽兴,­干­脆直接把当幌子的升官图撤了,掷骰子定输赢,输的喝酒。虽然没有喝高,但毕竟有了酒意,尤其是我输多赢少,才过初更就上床不省人事去了,今早起来一看:柳叶儿在窗边炕前也睡得很熟,居然一晚上我们都没出西殿。

梳洗的时候才知道,昨晚这三位美人居然是等到二更过都快三更了,才等来了太子爷。

天啊,如果换作是我,早在吃过晚饭之后,就至少要去东殿看看了。

更惨的是,听说太子爷心情还不大好,也有了几分酒意,一进屋看到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等着,非但没有感动,反而立起眉毛训斥,“三更半夜,非经传唤,在正殿滞留,想做什么?还不都出去!”

小腊梅是个能人,模仿太子爷那是一学一个准,那凛然的气魄、冷冰冰的语气,当下就逗得我和柳昭训笑得前仰后合。一早上我的心情都特别好,就连皇贵妃拐弯抹角地暗示太子爷宿醉的样子有失国体,都没能抹掉我­唇­边的笑。

太子爷心情似乎也不错,他还额外关心了郑宝林一句,“宝林的身子骨好些了吗?看着倒还是挺弱不禁风的。”

郑宝林应景地咳嗽出一长串颤音来证明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多谢东宫垂怜,贱妾也就是这样一日拖一日罢了……”

她看着太子爷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莽汉,好像太子爷打个喷嚏,就可以把她吹到五百里外去。

太子爷就关心她,“既然如此,等一会儿外命­妇­们朝见的时候,太子妃把郑宝林的母亲留一留,母爱宽慰,聊解病中情。”

李淑媛的脸顿时就是一白:她母亲李夫人今天当然也是要进来请安的。

若是在以往,我倒不介意把李夫人留下和李淑媛说说话,也免得她每次进来见李淑媛,都要费心找些东西来借口‘给太子妃献些稀罕玩意儿’,不过最近我想从皇贵妃那里抠一点钱出来用,就不大能遂了李淑媛的心愿了。只好冲她抱歉地一笑,口中应了太子爷。“妾身心中有数,太子爷只管放心。”

太子爷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马才人和姜良娣、李淑媛的眼睛顿时粘在太子爷身上,拔都拔不下来了。

唉,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像极了屈贵人,偏偏气势又得我姑姑的真传,再得了皇上那双清贵的眼睛,就是一个站起身的动作,被太子爷做来,都透着一股夺人的气魄。也难怪这东宫三美,禁不起他一笑了。

我别开眼,酸溜溜地催促,“太子爷也该动身到瑞庆宫去迎驾了。”

端午是大节气,诸臣要朝贺皇上,太子当然也要领着藩王皇子出戏,这样的大典,可不能迟到。太子就嗯了一声,也叮嘱我,“今日天气渥热,爱妃保重,可别中暑。”

这个人一万年难得关心我一次,还要特地挑在诸妃嫔面前,害我立刻又被三双眼睛盯上,前前后后,戳了无数的透心凉。

恶贯满盈者,当为太子妃!

真不知道李淑媛她们到底在羡慕我什么,太子妃这份工到底好在什么地方!

我姑姑虽然常说,恶贯满盈者,当为太子妃,但她可从没提到在大热天里穿戴里外共九层的翟衣,顶着十多斤的首饰去朝见皇帝,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体力活儿!

我敢担保,要是给郑宝林太子妃的殊荣,只怕她现在已经口吐白沫厥倒过去,说不定也就这么一睡不起了。

还好我姑姑去世之后,皇上也没有再立后的意思,否则恐怕就连我这样的身手,都要晕一晕了。朝见过皇上,宫中内命­妇­们又聚集起来,由贵妃为首,我自己带了东宫的几个美人们,在咸阳宫外朝见了我姑姑的寝宫,外命­妇­们紧接着进来,到过咸阳宫里朝见,又回来由柳昭训带头在东宫正殿给我行礼。

皇贵妃就是再显赫,在这样只有嫡妻出面的场合里,也只能黯然饮恨,做一个小小的配角。

我很守信用,等外命­妇­们朝贺后散去,就特地留下了郑夫人,让她进偏殿去和郑宝林见面——并且狠心地无视了李夫人的眼神,挥退了众人。

李淑媛又羡又妒,偏偏还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太子爷亲自为郑宝林做的人情。她只好气哼哼地一跺脚,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也赶快在小白莲等宫人的服侍下,进西殿去脱了礼服,泡在浴桶里好好地洗刷掉了一身的汗水。

难怪太子爷会这样叮嘱我:他也要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在艳阳底下站班的。甚至还要比我站得更直、更久。

我们虽然是怨偶,但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一点情分,还不至于没有。

正想要把柳昭训叫进来说话,偏殿里忽然又小小地喧哗了起来。我才从净房里出来,就听到了郑宝林的声音。

她平时说话,总是很轻很柔,好像大声一点,就会伤着元气。可这会子,她的声音是一点都不娇弱了,非但高亢,并且还透了冷酷。虽说听不清她在喊些什么,但这话里的勃发怒意,却是依稀可辨。

郑夫人没有多久就来找我谢恩告辞,一边谢恩,一边流眼泪。“娘娘的殊恩,真是承受不起,郑氏行事无状,还请娘娘海涵。”

我很疑心这眼泪里到底有几分是为了我的殊恩,有几分是为了郑宝林的怒火。

随口应付几句,把郑夫人打发了下去,我要把郑宝林找来说话,结果小白莲回来告诉我:郑夫人一走,郑宝林就不胜暑热,昏过去了。

好吧,只好又把君太医请来给郑宝林开方子……后续的麻烦事,我又偷懒,全丢给柳叶儿作数。

等太子爷回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他一回宫就进了东殿,忙着换衣服沐浴,以备晚上的宫宴:端午毕竟是大节气,我们也要带着几个妃嫔们,去和皇上一起吃一顿饭。

我摸进净房,见太子爷已经泡在浴桶里,就顺便靠在浴桶边上,向他告黑状。

“你晓不晓得郑宝林……”

太子爷一边擦洗身子,一边闭上眼听我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听着听着,头一点一点的,居然有要睡着的意思。

我自己觉得没趣,只好闭上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继续修行我的‘眼神杀人于无形’绝招。

结果我一闭嘴,他就又睁开眼来,继续洗澡。

这男人就是不说话都可以把人气死!

等太子爷沐浴出来,我也换上了新装,加衣打扮装点了,带上东宫五美,同太子爷一起,缓缓步出了宫门,上御辇过太液池,经由假山上的石阶,进了山顶的蓬莱阁,在外头稍候片刻,皇上就与皇贵妃并肩进了蓬莱阁里,身后还跟着陈淑妃、屈贵人等老牌妃嫔,一并两三个新近得宠的美人儿。瑞王、福王几个没有就藩的皇子,也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屋子。

虽然大家都在紫禁城里搭伙过日子,但一年间凑在一起吃饭的次数,按礼制上规定的,也就是端午中秋,并皇上生日、元旦元宵几个大节气了。就是最孤僻的太子,脸上都挂起了淡淡的笑意,皇贵妃更是满面春风,拉着太子的手说了好些吉祥话儿,我们才在太监们的引导下各自就坐。

大云在这几个节气正宴上一律分餐,也就是我和太子,端王和端王妃是夫妻共席,其余各­色­人等都是自己一席,御膳房按照品级上菜,宫人们注酒,皇上劝第一樽,太子劝第二樽,我劝了第三樽,场面就放松下来,众人交头接耳各自说话,太子爷跪着膝行到皇上身边为皇上加了酒,我也效仿着劝皇贵妃喝了几杯。太液池里的戏班们也唱了起来,一时间真是场面升平,很快皇上就有了几分醉意,把福王叫到身边,命他,“小十儿,来背几首诗给爹听听!”

福王就笑嘻嘻地凑到了皇上身边,轻笑道,“小十儿要是背出来了,爹赏什么给小十儿?”

­肉­紧!

非但是我,就连几个皇子都转开了眼,一脸的不忍卒睹。太子爷倒是容­色­平静,举起杯来,浅浅地啜了一口酒,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皇上从小对皇子们要求得就很严格,不要说太子受过他的排头,就是当年最受宠的元王,也不是没有被皇上揍过。

唯独就是对福王,从小就千恩万宠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小十儿’!

皇上哈哈大笑,“小十儿想要什么,是爹给不了的?你爹我富有四海,只要你能哄得老子高了兴,要什么,老子就给你什么!”

皇贵妃眼神一时大亮,整个人都跟着亮了起来,就是太子爷的手,都不禁顿了一顿。

陈淑妃面­色­一沉,从她的席位上给我飞了个眼­色­,端王更是微蹙眉头,也望了我一眼。

一个人平时要无赖惯了,到了需要无赖搅场的时候,大家也就很容易就会想起她来,希望她出面破坏一下气氛。

所以不如我无赖的陈淑妃和端王,都看向了我。

我呢,就看向了屈贵人。

没有等小十儿说话,我就拎起酒壶,弯着腰站起身子,碎步走到了屈贵人身边。

“妾身给贵人祝酒。”我作势要为屈贵人斟酒,一边谦恭地说。

紫禁城里是个人都不会不知道我和屈贵人关系冷淡,我这一出演出来,皇贵妃瞪大了眼,皇上呛了半口酒,就连太子都瞪大了眼睛看我,在灯火下,他的眼睛好似两丸黑水晶,竟令我不敢逼视。

我也就是扫了他一眼,就继续作出了恭敬的样子,笑着看向了屈贵人。

屈贵人真是没有令我失望。

“我才不喝你的酒!”她一下夺走了自己的杯子,藏到身后,怒火点亮了一脸的娇媚:要不是屈贵人举止实在粗野,只怕就是这一怒,都能为她挣个侍寝。

场面顿时就静了下来,大家­干­脆也就都不假装了,一个个都看着我们,好像在期待着一场­精­彩的戏。

我眉头微皱,尽量作出可怜的样子。“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太子妃,却不给太子找女人,我不喝你的酒!”

屈贵人说话,逻辑总是能够花样翻新,令人瞠目结舌。

众人的眼光就又扫向了太子身后的那五个女人,李淑媛已经迫不及待,摆出了一脸的洋洋得意。就连皇贵妃都微露笑意,温和地开口数落屈贵人,“贵人仔细御前失仪……”

笑话,屈贵人是何等人物,哪里会被皇贵妃几句责怪给噎住了去?

“贵妃娘娘,您也别装大瓣儿蒜!”她一下半跪起身子,双手叉腰,露出了一脸生机勃勃的、下九流小老百姓的泼辣。“太子妃虽然心胸狭窄,可要不是您卡着东宫的脖子不给他钱花,累得我儿子堂堂一个国朝太子,一年就两千两零花钱,太子妃又有借口不给他找女人么?!”

看看,这逻辑,多粗俗,多直接……多……直指人心啊?

我捂住嘴,遮住了­唇­边的笑,直直迎视上皇贵妃的双眼,做出了一脸的惊骇。

场面一时间是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皇上把手中的九龙杯,摔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和风采两个字杠上了?

好了,世暖长达10章的铺垫和人物介绍基本结束@@开始宫斗了

留言……也要多多的嘛!

12

12、皇上风采 ...

“混账!”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皇上舌绽春雷。“王琅是国朝太子,老子的儿子,怎么就他娘的落魄到这个地步,一年就两千两零花银子,连个女人都养不起了?”

场面上顿时就死寂了下来,连东宫五美在内,从陈淑妃起,包括瑞王、端王……几乎所有人都一下低下头去,不敢触我公公的逆鳞。

皇贵妃面­色­僵冷,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没有说话,就被皇上抓着衣领拖到了身边。

我早说过,我公公……他是有点颠的。

尤其是在太子爷这个问题上,我公公的态度一向是千变万化,就是皇贵妃,就是陈淑妃,甚至就是太子爷本人,也从来没有琢磨得透过。

倒是我能隐隐约约地猜出我公公的心思。

太子爷必须听话,必须懂事,必须没有一点自己的力量,因为我公公他还想在这位置上多­干­几年。年纪大了,人就多疑,总觉得儿子的羽翼一丰满起来,自己就成了刘邦,皇贵妃就成了戚夫人,而福王当然也就成了赵王如意。

所以他敲打太子爷,是爱怎么敲打就怎么敲打,太子爷那就是一面鼓,皇上左拍拍右拍拍,­性­子来了抡着大棍子猛击,那也凭他的高兴。可这一面鼓,也就只能皇上自己敲打,谁要是以为他这么敲打太子爷,是想要废了东宫呢……

那这个人肯定就只能落得个皇贵妃现在的下场。

皇贵妃正被皇上揪着领子,顺着皇上晃她的节奏,无助地摇摆着。

皇上尚且还在冲她大喊。“给你三分面子,你就把自己当成圣母皇太后了?连苏岱的儿子你都敢亏待,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啊?还有什么?”

老实说,要不是皇贵妃那么不喜欢我,我实在是很同情她的。我公公要发作起来,口中喊打喊杀那是常事,最过分的一次,他自己是连下了十八道金牌,让锦衣卫的人‘去把吴慎给我­干­掉’!

吴慎就是我们口中的肥猫大学士,大云首席阁老。——我公公气起来是连阁老都可以说杀就杀的。我丝毫不怀疑他再气一点,很可能顺手就叫人把皇贵妃拉下去砍了。

“不能再留了!”正在这么想,皇上那边果然就开始发作。“连苏岱的儿子你都敢亏待,以后等朕老了,你能­干­出什么事来?啊!你能­干­出什么事来?”

皇贵妃怕得都要哭起来。“皇、皇上……臣妾也都是无心的……”

苏岱是我姑姑的名字。

太子爷之所以能在我姑姑去世之后,又娶到我这个名门之后做正妃,又能在皇贵妃狂风暴雨的冲击下保住太子的位置,全因为在皇上心底,他始终都是我姑姑的儿子,我姑姑临终前叮嘱过他,“好好照应王琅。”

虽然在这么多年里,皇上有时候是个多疑的皇上,这一份多疑,更被皇贵妃­精­心利用,推到了一个高峰,但到了要紧关头,这一句话也始终不曾被皇上所忘记。

我不禁看了屈贵人一眼。

屈贵人咬着下­唇­,望着眼前的乱象,芳­唇­微张,就像是一张凝固的美人像,别有一番静止而荒谬的美感,大大的双眼中流露出的,有纯然的恐惧,也有一丝丝复杂而难以捉摸的情绪。

如果屈贵人懂得这个道理,她在后宫中的脸面,就要更高得多了。

皇上越说越生气,由于没有人敢上前去劝,他的脾气眼看着就要堆到最高点。“我索­性­掐死你,让你下去自己和苏岱分辩,一年给你多少银子,啊?你儿子穿金戴银,你他娘的亏待小六子!亏待苏岱的儿子?!”

福王有些慌了,他浑身一颤,猛地大哭起来。“爹!”上前掰扯起了皇上的手,“爹别掐我娘,别掐我娘!”

皇上还在气头上,手一挥,福王整个人飞出去,要不是太子眼明手快一下拦住,小小的身躯,简直都要飞出蓬莱阁。

众人就都倒抽了一口气,陈淑妃冲我狂乱地眨着眼睛,一手死死按住了瑞王,就连屈贵人都捂住嘴巴,看着我眨巴眼,好像她多眨几下,就能把我眨昏过去,自动出头去拦着已经半疯半颠的公公一样。

若我是个贤惠的太子妃,此时当然应该出面规劝公公。

若我是个有眼­色­的太子妃,此时也应当求太子出面稳住局势,至少别让皇上他老人家一时激愤之下,亲手掐死皇贵妃,酿出人伦惨案。

可我早说过,我又不贤惠,又没有眼­色­,并且我还非常、非常讨厌皇贵妃,讨厌她有了福王之后,就痴心妄想,想要把王琅从太子位上退下去,扶植她的小十儿上位。

我虽然不喜欢太子,但我再不喜欢他,也容不得太子位上坐着别个人。怎么说,他也和我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还真就是护短。

所以我眼观鼻鼻观心,谁看我,我都当看不见。

皇贵妃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皇——皇上!”

唉,所以说我就是不争气……我的心又随着这变调的声音抽了起来,难免带了一点点不忍。

可是想到自从我姑姑过世,福王又渐渐长大,皇贵妃对王琅明里暗里的那些排挤,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一下抬起头来。

就看到太子爷站起身子,快步走到皇上身前,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父皇请息怒!”

明晃晃的灯光下,他朗声道,灯光洒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眉眼,但模糊不去的,却是他周身的气质。

他的气质不仅清贵,不仅凛然,如今还多了一分令人仰望的肃然,望着他,你会知道此人肩上,扛得起一片江山。

“父皇请息怒。”见皇上不理会,太子又放大了声音,朗声请命。“皇贵妃娘娘从驾多年,与父皇恩深爱重,父皇念在十弟份上,也请给娘娘留几分颜面!”

我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人家是想要你的位置呢!也就是你,还会从大局着想,去请你爹息怒了。

王琅真是从小到大,这个­性­子再没有变的。曾几何时,我居然还被他这样的举动迷惑,为了他神魂颠倒,以为唯有这样有担当的男人,才堪为国朝太子,才堪为我苏世暖的意中人。

不过,即使如今我……我已经不再为他神魂颠倒,甚至于我根本就不想嫁进东宫。当此时,我也不得不承认,唯有王琅这样的胸襟,才当得上国朝太子的位置。

皇上的手本来已经环成爪状,向皇贵妃的脖子挪了过去,听太子爷这一声劝,他略作犹豫。福王已经连滚带爬,飞速窜回来抱住了皇上的大腿,哀哀地哭起来。“父皇请息怒,父皇请息怒!”

这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皇上面­色­好的时候,就叫上爹了,看到皇上这一回是真的动怒了,顿时改口叫回父皇。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一个人假使十岁的时候就这么无耻,那到了二十岁的时候,肯定也就不是池中物了。

有了太子和福王带头,瑞王、端王等皇子也都出列跪下叩头,口称父皇息怒。

皇上面­色­数变,浩然长叹,终于放开了皇贵妃,由得皇贵妃娘娘飞快地躲到了几个宫人身后,死命地咳嗽起来:刚才皇上盛怒之下,虽然没有真的掐断那一截漂亮的小脖子,但毕竟搅乱了皇贵妃的吐息。

屈贵人见皇贵妃被放了开来,嘴一扁,还要再开声,我赶快一把捂住了她的樱桃小口,起身笑道,“女乐何在?刚才一首清平调弹得很好呀,传令下去,让她们唱一段小调来听。”

不多时,皇上身边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整理清楚,蓬莱阁下清音悠长,隐隐约约、袅袅娜娜传来了丝竹之声,还有女子的声音唱了起来。

皇上好像又忘记了刚才的狂怒,他­唇­边含笑,徐徐地捋着自己的三寸短须,一边吩咐太子,“给你几个兄弟们劝劝酒,也不是做爹的老嫌弃你,你身为太子,就是国朝未来的主人,说小了,那就是咱们家以后的大当家的,这等良辰美景,你不赶着劝你兄弟们多喝几杯,岂不是让他们担心你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了?”

我说过,我公公的确是有几分颠的。他最大的特长,就是翻脸无情,然后又一翻脸,就把‘翻脸无情’时候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我和太子赶忙起身,我从屈贵人身边赶出来,和太子一起,逐个兄弟们一道劝酒过去。等劝到瑞王的时候,他乘太子背过身和陈淑妃说话,就给了我一道眼­色­。

我怔了怔,才品味出来,这眼­色­里是分明含了一丝丝的忧虑。

从我去找陈淑妃开始,整个计划就是为了今晚的这一幕铺垫。老实说,效果比我预想中要更好得多,我本来以为皇上顶多也就是多给东宫几万两银子,再不咸不淡地敲打皇贵妃几句也就算了。

再好一点,就是皇上终于能明白过来,我们贤良淑德的皇贵妃娘娘,并不是那么贤良淑德,私底下对我姑姑的两个血脉,一点都没有顾惜之心……以我公公那半疯不癫的­性­子,我甚至还不敢想望他能明白过这一点来。

没想到我公公不但明白过来,还立刻要掐死皇贵妃去和我姑姑做伴了。这么好的结果,瑞王做什么还要为我担心?

我忽然一下惊喘出声,差一点点,掩饰不住我的惊讶和后怕,让担心泄露到了我的表情里。

瑞王就给了我一道会意的眼神,他瞄了太子一眼,又转回头来,对我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接下来,我是再不敢看太子爷的表情,只是乘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才从屈贵人­射­出了迁怒的几眼——自然,她一无所觉。

屈贵人就像是一把没准弦的弓,威力固然强劲,但却不能收发由心,这一次,她这一箭恰好­射­得太准了些。

转念一想,我又不禁自怨自艾:早知道屈贵人的­性­子,我何必把她牵扯进来?老老实实地把事情拖到今晚,让李淑媛当着皇上的面来问皇贵妃移宫的事,我再稍一解释,还不是一样能从皇贵妃手里抠出银子来?

唉,偏偏是我不服气,想要把皇贵妃的面子下得更狠一些,结果现在虽然心想事成,但却又惹恼了太子爷……

太子爷最讨厌的就是屈贵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失当。

而今晚因为她的举止失当,皇贵妃差一点险险要被掐死,等到她回过神来,说不准就要迁怒于罪魁祸首屈贵人。屈贵人不比我和太子爷,都有我姑姑的金字招牌护身,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就很难过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爷的亲妈,太子爷虽然明面上不能护着她,可私底下却决不会高兴她被皇贵妃拿捏。

唉,这个太子妃也实在难当,不做事,东宫的日子就过不下去,我得花陪嫁养太子爷的小老婆。一做事,又很容易越过雷池,得罪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上峰……最过分就是现在,一心一意为了他好,上峰还不领情,已经一径闷烧起来,­阴­郁地生着我的气。

这日子真他娘是过不下去了!我索­性­也懒得看太子爷,敬过酒回归原位之后,就和端王妃说说笑笑的,连一眼,都不看我身边正在­阴­烧的男人。

皇上听了一曲小调,­唇­边也就又浮起了惬意的笑,他冲福王招了招手,和气地道,“来,小十儿,你还没告诉爹呢,这首诗要是背出来了,你要什么啊?”

这话一出,场面上的谈笑,不由得又是一顿。我和太子爷齐齐抬头,望向了福王。

福王却是小心地看了皇贵妃一眼,见皇贵妃神­色­木然,只是抚着喉咙低头咳嗽,他的神­色­,又小心了几分,眼神乱转,片刻后,忽地又喜笑颜开。

“爹就赏赐给小十儿——一个石榴吧!”

众人的眼神都不禁顺着福王的手指,滑向了他身边的那个果盘。

我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皇上一眼。

我公公神­色­奥妙,似笑非笑,看着福王的眼神中有宽慰,又有些失望。

太子爷十岁的时候,就敢抱着我公公的大腿,请他“为社稷着想,留吴慎一命”,又能冲出大殿,不许太监们去厂卫传旨。虽说背后有我姑姑的指使,但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胆量,依然叫人佩服。

可福王呢?皇贵妃就在身边为他撑腰,皇上还是和颜悦­色­地问,只是因为刚才被吓了一跳,就连个贵重点的东西都不敢要,只用一个石榴,就打发了皇上的许诺。

胆子小成这个样子,可怎么是太子的料?

我垂下眼,暗自一笑。

这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的风采,我觉得比贵人风采更盛一些有木有~~~~~~~~

来,评论多多地来起来!

13

13、我的风采 ...

我公公忽然间发的这一顿疯,并没有真正地影响到大家的兴致。

要知道一个人发一时疯不要紧,发一辈子疯才真是很需要毅力,皇上登基这二十多年来,除了一向致力于和内阁对着­干­,最大的成就还就在发疯上。兴致上来了不要说掐一掐皇贵妃,就是当众掐死个把亲生儿子,我看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长期在这样的上峰底下做事,我们紫禁城里的住户,也都养成了见怪不怪的­性­子。除了皇贵妃终席都只是摸着自己的脖子不说话,其余人等的兴致都还挺高的。皇上听福王背了一首诗,还让宫人们,“赏他一筐石榴,明天背到重芳宫去,让他和他母妃一起吃。”

皇上有赏,即使再微不足道,那也是赏。

皇贵妃就和福王一起跪下来谢主隆恩,“多谢皇上恩赏。”

我看她的表情,倒像是很想把一个石榴塞到皇上喉咙口里去。

皇上兴复不减,又点名让最近他身边很得宠的一个选侍上前唱歌跳舞,把场面炒得很热闹,一直到过了三更,福王露出了疲态,他才体贴地叫我们,“都先回去歇着吧,朕再喝几钟酒,也就回瑞庆宫了!”

我猜皇上今晚可能就准备在蓬莱阁里临幸几个美人了,现在正是嫌我们这些儿子、儿媳们碍眼,我赶快带着东宫五美上前告辞,免得坏了我公公的兴致。

“父皇留心身体,饮酒也不要过量。”随口和皇上客气了几句,我起身笑,“世暖就先告退了。”

皇上可能是喝多了酒,他忽然间又直起身来,在我头上撸了两把,一下把我的发髻就给搓乱了。

“小暖,回去好好歇着!”他还大着舌头关心我。“姑父的身体好着呢,你用不着担心!”

我捂着头,在众人含笑的注视下,咬着牙谢皇上,“好,那姑父您慢慢喝,慢慢喝,啊?”

皇上在酒后就是容易这样,估计是又忘记我已经长大,已经成了东宫太子妃,还当我是那个在姑姑脚边打转,梳着两截丫髻的小女孩了。

柳昭训和陈淑妃都有点忍不住要笑,瑞王却是在我转身的时候,又逮着了机会向我使眼­色­。

我当作没看到。

陈淑妃和柳昭训虽然聪明,但对太子却并不大了解,不比瑞王,从小陪着他哥哥一起长大,对太子的了解,只怕整个大云,也没有人比得上他。他会这么着急地给我使眼­色­,恐怕是因为看出了太子爷眼下的确已经很生气了。

我虽然不懂得看人眼­色­,但也决不是一个傻瓜,太子爷就站在我身边,虽然我一直没有看他,但这个大活人身子绷紧,气息略略有些起伏……这些动静,也瞒不过我的。

生气又如何?怕你啊!

时至如今,我苏世暖也早已经不是为了你王琅一个眼神就难以自制,喜怒都随你­操­纵的傻姑娘了。

我没有理会瑞王,出了蓬莱阁,就上了御辇,柳昭训等美人们簇拥着我的辇车,跟在太子爷座驾身后,徐徐地回了东宫。

今日论班,应当是郑宝林侍寝,不过郑宝林的身子骨并不大好,在路上还好好的,一回宫,就咳嗽得和什么似的,一边咳嗽一边对太子爷请了罪,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去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皇贵妃的遭遇,让李淑媛很有感触,她也罕见地没有留下来借故和太子爷勾三搭四的,紧跟在郑宝林后头告退。姜良娣和马才人依依不舍地看了太子爷几眼,也礼数周全地向我告退。柳昭训更是早就不知溜号到哪里去了,我也没有理太子爷,一个转身就要进我的西殿。

这一迈步,就又没有迈得动,我用了点力,太子爷也没有放开我,他低沉地哼了一声,在我身后道,“回头。”

我只好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

因为人还没有散尽,大殿的门依然开着,天边歪歪斜斜的冷月,洒了一地的银辉,与殿内的烛火辉映,造就了一屋子梦一样的光影。而在这如水的清辉中间,站着王琅。

不是太子爷,是王琅。

我的呼吸一下就哽塞在了喉间,恍惚间,竟有些泪意,挣扎着要浮上来。

王琅的这一种表情,我岂非是熟悉得很?

他爱穿黑­色­,一身玄­色­常服,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在他周身间营造出一种慑人的气势,而他的眉眼是沉郁的,眉头微微蹙起,在月光下皱着眉望向我。

从小到大,我真正惹恼王琅的次数,真是数也数不清,也唯有到我真正将他惹恼的时候,他才会用这样一种表情来看我。曾经我很喜欢他的这副样子,我以为只有我能将他惹得露出这一面来,曾经我以为在这样的时候,他眼里的人就只有我。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一张脸,也依然将我狠狠击中,叫我一下就痛彻心扉,恨不得能弯下腰来。

现在我已经知道,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一副表情,不过因为他并不真喜欢我。

对着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王琅是决不会这样发怒的。

而从我知道这件事的那天开始,王琅就再不是王琅,再不是那个我从小仰望到大,又恨又爱的人……

“太子爷有什么吩咐?”

我强压下心中眼底的泪意,扬起一抹笑。

我姑姑说过,“女人的眼泪,是最有用的东西。但也千万不能滥用,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要哭哭啼啼的。用得多了,就不值钱了。”

我也绝不会在这种不值得的时候,把我的眼泪露出来。

太子爷依然在月光下沉郁而沉怒地望着我,他的情绪无须言语,已经潮水般涌出,将我淹没。

总之我费尽心机,为东宫筹算,心疼他身为国朝太子,衣食住行还不如福王一个小鬼。这样的一番心机,他看在眼里,就只看到了我利用屈贵人走了一着棋,没有走好,将她推到一个难堪境地。

我忽然间又被自己的思潮惊到。

谁说我心疼他?太子爷龙章凤彩,天仙一样的人物,哪里轮得到我心疼他?

我就是不想花自己的陪嫁,为他养小老婆,我就是无情无义,只要东宫好,只要我好就够了,屈贵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太子他高兴不高兴,又和我什么相­干­?

见太子爷不说话,我反倒又张扬起来,一边整理我的衣裙——只可惜太子爷还不肯把我的裙角放开,一边抬起头,问。

“太子爷喊住妾身,到底有什么吩咐呢?”

太子爷黑水晶一样的眼珠,一瞬也不瞬,只是盯着我看,半晌,他才开口。

“苏世暖,我早就警告过你。叫你小心一点,不要玩脱了,你总是不听话的,是不是?”

太子爷上次用这样的语调和我说话,还是五六年前。

那一次我撕掉他一本很珍贵的蝴蝶装古书之后,又打翻了一瓶松烟墨在上面,然后居然还畏罪潜逃,和他一追一逃到太液池边上,偏偏还踩到青苔,整个人摔进池子里差一点就闭过气去,要太子爷亲自下去把我打捞起来,沾了他一身的湿。

他用这样的语调骂了我半个时辰有多,当时我虽然作出虚心听训的样子,但心底还是很甜蜜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听他这样说话,我非但一点都没有感到甜蜜,甚至还很想把案头的花瓶换个地方安家,就安在太子爷额角。

“我本来就顽劣。”我冲口而出,和太子爷顶嘴,“我也从来没有听话过,太子爷是第一天认识我苏世暖?我的德­性­,您还不清楚吗?”

他的面容又多了几分狰狞,原来那股冰一样的冷漠,已经被火一样的怒气取代,我又扯了扯裙摆,他还是不挪开腿。

一恼火,我索­性­颤抖着手指去扯我的裙带,又喊,“小白莲,过来给我脱裙子!太子爷喜欢这条裙子,就让他抱着睡觉!”

太子爷恼火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喊来,小白莲细碎的脚步声一下就止住了,我猛力一扯,总算把裙子扯了下来,但还没脱­干­净,太子爷就已经把我擒在手中,捏着我的肩膀,面目狰狞地道。

“苏世暖,你!”

他的手真有那么一瞬间捏住了我的喉咙,虽然很快又放开了,但依然让小白莲在我身后惊呼起来。

我才不怕他呢!

我猛地挣扎起来,虽说难以抗衡太子爷的力道,但也成功地踹了他的小腿几下,这似乎终于将太子爷逼得失控了,他一声怒喝,把我压在身下,然后接下来的事我就记得不大清楚了。

我依稀仿佛好像记得,我挣扎着想用花瓶去砸他,然后很可能还成功地砸到了。太子爷到底在­干­嘛我就记得不清楚了,他当然没有打我——王琅永远不会下作到这个程度,不过他似乎是喊了很多声,“­干­脆掐死你我也省点心啊!”

然后我一听就更生气了,他这么说,是把我当成了皇贵妃吗?

我就更激烈地去打他……我还记得我的确是听到了很多瓶瓶罐罐的碎裂声。

当然也少不得有小白莲和小腊梅的尖叫声,不知是谁的劝告声——“殿下,娘娘!这可是在东宫正殿!”

最终我记得的,就是柳昭训的一声尖叫。

“你们是想把皇上招来吗?!”

柳昭训这句话叫出来,我……我是真的回复了理智。

太子去年去江南巡狩,说是说巡狩,其实就是被皇上发配过去的。

那时候我刚进门,柳昭训也没有入宫,少了人约束,我和太子爷三不五时就要上演全武行,最后一次连陈淑妃都没有压住,硬是闹得皇上亲自过来才分开了我们两个。然后皇上就把太子爷打发到江南去了,瑞王也劝我,‘也要接个可心人进宫来——随时随地管住你的脾气’!

我和太子爷都是一生气就没头没脑的人,那时候太子爷不知道多少次掐着我的脖子,号称要把我掐死——也就是那时候东宫五美没一个见识过他的狰狞,现在才会有人不长眼,把他当宝!

我一下就放松了掌握,由着柳昭训把我拉起来,又叉着腰去数落太子爷。“您可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这样虐……”

我猜柳昭训是想说,太子爷虐待我。

不过,看着太子爷被我挠出的一脖子红痕,额角的擦伤……她可能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取而代之,柳昭训一转身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我搡进了西殿里。

“更深露重,太子妃先歇着吧!”她的包子脸,绷得紧紧的。“明儿一早起来,您还要去跪灵呢!”

我打了个寒颤。“柳叶儿——”

话还没有出口,就在柳叶儿的瞪视里化做了一声呜咽。

柳叶儿是真的恼了,居然要罚我去跪我爹娘的灵位。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真是太子的真心话

大家都在秀风采,太子妃怎能落后嗬嗬嗬

谢谢wendy1955君,扔了太子妃的第一个地雷XD

期待第一个长评,第一个……嗯不知道第一个什么了||||

猜猜下章是谁的风采~

14

14、瑞王风采 ...

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眼底果然已经青黑一片。

虽说足够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但挂上了这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我揽镜自照时,都觉得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可怜——赶快又多扑了一点粉,免得看到我的人,都误以为我被谁在眼睛这一块赏了两拳。

不过这一点粉的效果到底有限,柳昭训进来的时候,还是先倒抽了一口气,绕着我仔细看了看,才放松下来,板起脸安排。“今天就不要出门请安了,免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爷照脸给了您两拳!”

我揉着眼,没­精­打采地答应了下来:不请安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一会儿还得到爹娘灵位前去跪着反省。

“太子爷呢?”想起来,不免关心一句。

柳昭训讥笑地看了我一眼,“您有本事,就一辈子都和他厮打着过日子么。怎么,这一醒来又要问太子爷去了哪里,既然这么离不开人家,就别和他打架。”

“我就问一句而已,也许我就是随便问问呢?”我很不服气地和柳昭训顶嘴。见柳昭训的手伸过来,赶快跳开了,“我说的是实话嘛!我管他去死啊?”

见到柳昭训脸一沉,我就知道完了。

国朝太子,是死是活也不是我可以随便说说就说定的,再说太子爷的死活,还真的与我这个太子妃息息相关。我这一句话,实在是说得过分轻忽了。

不过柳昭训居然也没有训我,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您和太子爷之间的事呢,谁沾边谁倒霉,我是不会管的了。就是淑妃娘娘那里,我都遮掩了过去。”柳昭训的包子脸上,又荡漾起了一点笑意——不多,顶多也就是四五个褶儿。“只是我就纳闷了,您和太子爷之间,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我一板脸。“这一步是哪一步,难道我和他还有过相亲相爱的时候?”

从小到大,我和太子爷好像也真没有相亲相爱过。第一次见面,就以我往他脸上拍一脸泥告终,此后从小到大,只要我一进宫,不和太子爷打一架那是不算完的。一直到那一次我被太子爷追得滑进太液池里之后,他才不再对我动手,改以言语攻势,每每威胁着要掐死我算数。

咦,这不想还没发现,一想真就觉得,太子爷和皇上不愧是亲生父子,这一生气就要掐人的­性­子,果然是一脉相承。

吃过早饭,我拖了又拖,居然不论是瑞庆宫、重芳宫,还是露华宫,甚至是屈贵人的未央宫,都没有人过来找我。连东宫里的几个美人,今早都反常的安静:自从美人们进宫,我和太子就没有这样吵过,想来这几个美人儿,也都是被吓怕了——眼看着柳叶儿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我只好请命,“柳昭训,本宫想到追远堂坐一坐。”

从小到大,一旦犯错,我总是被罚着去打扫家里的祠堂,如此一来二去养成习惯。等到爹娘过世,我和柳叶儿相继进宫后,柳叶儿就在东宫一角布置了一间小小的祠堂,供奉了我爹娘和姑姑的牌位,但凡我做错了什么事,她就会罚我去那里跪一跪。

陈淑妃知道了这件事,居然还很欣赏柳叶儿,把她叫去夸了半天,说她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将来一定不是池中物……好像柳叶儿还能­干­掉我,爬到太子妃的位置上一样。

我在柳叶儿虎视眈眈之下,跪到爹娘牌位前拜了几拜,又给姑姑点了一炷香,才背对着门口,坐在追远堂的门槛前,冲着黑洞洞的屋子发呆。

是啊,我和太子爷之间,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的确,打小我们俩之间就不太平。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了他两个泥嘴巴……

可那时候,我是很喜欢他的。

太子爷虽然有屈贵人那样的娘亲,但­性­子却是从小就冷,就傲。他被带到咸阳宫的时候,身上穿的不过是寻常的明黄|­色­短袍,当时我正在咸阳宫后头的小花园里玩泥巴,似乎正蹲在地上——细节已经记得不大清了,可记得很清楚的,却是当时的心情。

当时见到王琅,我心中想的只有一句话:原来世界上有这样好看的人。

我就扎煞着双手过去,问他,“你是谁?”

王琅用眼角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回话。

他那张俊秀的,­精­致的脸上,似乎还现出了一点厌烦。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被人看不起,原来是一种那样的滋味:尽管我很喜欢他,但他却似乎并不觉得我配得上和他说话。

那种心情,就算是现在想起来,都让我不由得要皱起眉来。

总是那时候年纪太小,以为只要把他的脸抹脏,他就没那么好看了。没那么好看了,他就舍得和我说话了。没有想到这一抹,抹出了十多年的针锋相对。

太子爷和我姑姑之间,就算再母慈子孝,总也隔了个屈贵人。不比我和我姑姑血­肉­至亲,在咸阳宫里要说就说,要笑就笑。小时候我很是仗着这一点,明里暗里地欺负太子爷……

哎呀,这样一想,就觉得他讨厌我,我也没有什么好喊冤的。

可毕竟心里总是意难平:我以为他一直知道,我欺负他,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他不要和我在一道玩耍,宁愿同王珑一起读书,我就撕了他的书,求他陪我搭房子……

等等,这样一想,他岂不是更有讨厌我的道理了?太子爷视书如命,一般人就是弄脏了一页纸,他都要沉下脸来发作一番,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撕了多少善本,从前还拉过来打手心,到后来,他也就是放下脸来,说我几句就不理我了。

可能就因为这样,我从前一直以为他多少也是有几分喜欢我的。他只会对我发火,只会拉我来打手心,只会对我……露出冷漠之外的态度,即使大部分时间,那态度都是恼火,我也以为,那总算特别。

可如今回头细细地看,又觉得他对我从来并不太特别,所谓的喜欢,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对他真喜欢的人,他从来不是这样。

所以从那一夜开始,王琅变成了太子爷,而曾经我求之不得的,也让我避之唯恐不及,我开始回避他,我再也不想见到他。而我越躲他,他就似乎越讨厌我……

公充的说,当时他讨厌的可能也并不是我,只是当时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我许配东宫,他讨厌的是皇上才对,于我,不过迁怒。不过那时候又哪里能分辨得出那么细微的不同,全副心思,都用在躲上,不想嫁进东宫,不想……不想喜欢他。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坏,一直到太子爷被皇上罚去江南。陈淑妃让我跪到咸阳宫前,向我姑姑请罪,事情终于破而后立,我明白了做苏家的女儿,就应该将一些事情放在自身之上。

从那以后,我就力图对太子爷好一些,再好一些,太子爷似乎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他从江南回来,我们是颇为过了一段相安的日子。

只是没想到我才动了第一步,他就气成那个样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皇上会忽然间发起疯来,搞得皇贵妃那么下不了台?

再说,屈贵人不喜欢我,难道是我的错?难道我就只能受这个杀猪家闺女的气,逆来顺受地给太子爷纳小老婆,看着她们怀胎生子,一圆她抱金孙的梦?

呸!太子爷怎么说都是我姑姑的儿子,就是生了孙子,那也是我姑姑的孙子,和屈贵人什么相­干­?

我忽然间沮丧起来。

再怎么说,屈贵人都是太子爷的生母,太子爷顾惜她,也是人伦常理。皇贵妃身份贵重,得罪了她,屈贵人难免又有麻烦……是,这些道理我都知道。

可我姑姑呢?

我姑姑一生为大云鞠躬尽瘁,皇上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背后有我姑姑和苏家无数的心血,年轻的时候­操­劳过度,难以生育,拼了命生下一胎,却是个小公主,不到周岁也就夭折。她本来可以过继瑞王,和表姑一起养育王珑,可为天下计,皇后养子,将来就是东宫,她悉心挑选,选拔出王琅,难道是出于私心?

从权术来说,屈贵人能留下一条命来看太子长大,已经是姑姑宅心仁厚。更何况我姑姑对屈贵人总是很和气,从没有拦着她亲近王琅,她又凭什么口口声声,还把王琅当成她一个人的儿子,说我姑姑抢了她的小六子……要不是我姑姑收养王琅,现在的东宫是谁,还未可知呢!凭王琅那该死的­性­子,他能开心得起来么?

王琅心里也就只有屈贵人,我废了那么多心机,不就是为了压一压皇贵妃的气焰,让她不再妄想皇后的位置,让他东宫太子的地位更稳一些。

他却只想着他娘可能因此受到委屈!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王琅——还好,还好!我现在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忽然间,我发觉眼前地面上,有一点小小的湿痕,越来越大。

我赶快捂住眼,不让眼泪往下掉,吸了吸鼻子,将苦涩的滋味,全都咽进心里——却又不小心将涕泪吸了进去,好一阵咳嗽。

忽然有人在我手里塞了一条帕子,我忙接过来响亮地擤了鼻子,这才吸着鼻子转过头,感激地笑起来。“好丫头……”

看到来人,我一下倒愣住了:还以为是小白莲或者小腊梅给我送帕子来。没想到来人却是瑞王。

想必我刚才背着外头坐在门槛上,没有看到他走过来。

“小玲珑。”我赶紧飞快地擦一擦眼睛,“你怎么用这么女气的帕子。”

我手中的帕子绣了几朵梅花,仔细看一看,还有凤形暗纹,怎么看,都是女人用——

“王珑只是把六嫂落在地上的帕子捡起来,送还给六嫂罢了。”瑞王不动声­色­地道,他浏览着我的脸­色­,好像在试探着什么,我不禁懵懂地对他眨眨眼。

“你在看什么?——坐呀,”我忽然又发现没有凳子,只好挪动着给瑞王让出了一个位置来。“不嫌弃的话,就坐门槛上好了。”

瑞王浅浅的笑了,他在我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靠着半开的朱门,给我递过了一个歉疚的眼­色­。

“这一次来,是向六嫂致歉的。”

我一下明白了瑞王的来意。

去找屈贵人这个主意,是瑞王告诉我的不错。以他的聪明,又怎么不知道由于皇上的疯癫,这一招恐怕会危及屈贵人的处境,太子爷品味到这一点,必然大怒。

王珑就是这样,从小­性­子缜密,最怕给人惹麻烦。昨晚要不是被我表姑按住,恐怕就要代太子上前拉架,说不准又要闹出什么动静,让皇贵妃把埋怨的目标,转向他了。

我一下低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又不怪你。”我安慰他。“你呀,从小就是这样,谁有一点不如意,你都要怪到自己头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想得少一点,生活就好过得多。”瑞王和我齐声说,又齐声笑起来。

他也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时候我偶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一般来说,都是被太子爷打手心的时候最不如意。虽然瑞王也不会为我向太子求情,却总是会在太子爷打完之后拍一拍我的肩膀,同情地问我。

“以后还敢再犯吗?”

这样一想,太子爷每次打我手心的时候,我也的确都犯了错……

我忽然间惆怅起来,也学着瑞王,把头靠在门上,和瑞王感慨。“要是能回到小时候,该有多好?”

至少在小时候,对错从来都很简单,错的从来都是我,我也一向知道我的确犯了错。

瑞王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他点了点头,语调里也有了一丝感伤。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慢慢地附和我。“真是昼夜不舍。”

我忽然间又并不大肯定,瑞王和我感伤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瑞王静了一会,才问我,“太子爷没有……”

他比了比我眼底下的两圈青黑。

我龇牙咧嘴,很是自豪。“你该去看看太子爷的尊容,那才叫­精­彩呢!”

瑞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垂下头看着地面,又问,“你没有生他的气吧?”

我忽然间有点烦躁起来,并不太想回答他的问题,于是翻了个白眼,努力地想着敷衍的词语。

还没有开口,瑞王已经笑道,“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六嫂可以不必多说。”

我就冲瑞王扮了个鬼脸,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又瞪着院子上方的天空,发起呆来。

又觉得瑞王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不像是平时暗地里取笑我那样,面上装得再温良,私底下也暗藏了几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呃,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家里出了一点事影响心情。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也希望阅读能给你带来好心情。

15

15、太子风采 ...

虽说一整天都没看见太子爷,但到了晚上,太子爷身边的亲信小太监阿昌催我去东殿侍寝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今晚正是我侍寝那五天的第一天。

想到接下来这五天晚上我都要和太子爷面对面地睡觉,我就直起­鸡­皮疙瘩:半下午的时候,陈淑妃到底是把我叫去训了一顿,并且严令我不许再和太子爷打架,一旦太子爷带伤出门,她将会非常生气。

一个心情不错的表姑,我都已经招惹不起了,更别说我表姑生气起来,是连皇上都不敢直撄锋锐,我苏世暖什么人啊?哪敢和表姑作对。

眼看着就到了时间了,我只好去随便洗了个澡,因为心情大坏,也拒绝小白莲和小腊梅给我做任何的妆点,就这样素着一张脸,顶着眼下两团大大的青黑,跟阿昌一起进了东殿。

太子爷还是背向着我们,在书桌前和一叠书信苦战。

就是因为他好学不倦,到了晚上不是看书就是写信,我们共寝的日子里,才是我迁就他到东殿来。

我一进屋就直奔床前,死鱼一样地在上头挺着尸,打算尽快完事——或者把太子爷恶心得根本不想完事了,就早点回西殿去睡觉。

太子爷理都不理我,一径低头看书,我躺了一会,实在也很无聊,只好翻过身来看几个宫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给太子爷端茶倒水,给我盖上薄被,燃香点烛,关门关窗……然后又都退了出去。

在这么一长段时间里,太子爷居然一直都不肯把头抬起来!依然那么不紧不慢地写着他的信!

我有点忍不住了,翻身坐起,正想下地——

“躺着。”太子爷清冷的声音隔着一叠书传过来,略带了模糊,但话里头那冷淡的腔调,却是一点都没有被模糊。

我一生气,也就不下地了,­干­脆盘腿坐在床上,用眼神杀他。

不知不觉间,又被此人写信的动作给迷了眼。

王琅写字,别有一股用心的态度,平时锐利的眉眼,专注地盯在纸上,三指若执花,轻轻搦管,笔势一勾一转无比利落,决不拖泥带水,有时停笔略作凝思时,双眉微微皱起,眉间就有了一点小小的波折。

我启蒙得晚,六岁才由夫子教着认字,学得也漫不经心,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也才认得几千个字。这几千个字,无一不是看着王琅练字的时候,随便学会的。王琅一边练字,也会教我一些纸上字句的意思,就是这样,我学会了临河序、黄庭经,还有一大堆华而不实的四六骈文。

有时候他教得高兴起来,还会握着我的手腕,教我写“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那时候我十一二岁,王琅也有十三四岁了,正是情窦初开年纪,想来是看不上我这个小丫头的,就不知道当时他写这几句诗词的时候,想的到底是哪家的红袖。

越想越气闷,索­性­背转身去在床上打坐吐纳,不去看他。

又过了一会,终于听到太子爷搁笔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再然后,他就在我身后坐了下来。

我立刻转身怒视他,以此来表明我决不会害怕和他对峙,以及在这件事上,我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态度。开玩笑,要是没有转身,他搞不好还会误以为我已经在心里认错,只是下不了台——这件事我们可还没有玩呢,我是时刻准备着和他再吵一架!

至于陈淑妃和柳昭训……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

太子爷看到我气势汹汹,却也并不太讶异,他瞄了我一眼,冰冻气势狂飙,­阴­恻恻地道,“伸手。”

我一时不查,竟然乖乖地伸出了一只手。

太子爷顿时捉住,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根铁尺,出手如电,已经在我手心里击打了三四下,我才晓得叫痛。

“该死!好痛!”

定睛一看,发觉这居然就是王琅从前用来打我手心的那一根生铁尺。我脱口而出,“我不是把它扔——你是怎么找出来的!”

王琅狞笑,“你会扔,我难道不会捡?”

他不顾我的挣扎,又抽了我几下,才盘膝坐在我对面,一脸高傲厌倦地道,“说,你错在哪里。”

我别开头,咬住­唇­,不说。

王琅是从来不怕我和他玩这一套的,他又打了我一下,催促,“说不说!”

我姑姑说过,眼泪是女人最锋利的武器,所以,也就最不能滥用……呜,可是这根生铁尺,打人实在是太疼了!从前王琅打我,可能还留了劲儿,这两下他是真用劲了,疼得我没有忍住,眼泪就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我一边呜咽一边摇头。“我不说!”

王琅的动作静止下来,他疲惫地吐了一口气,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扭转,让我别无选择,只能和他对视。

“好,”他点了点头,又狞笑起来,“你不说,我帮你说。”

“自从母后过世,苗氏日益嚣张,行为举止,很有些把自己当成继后的意思。你想压一压苗氏,再压一压王玲,能顺手打压一下东宫的这几个女人,那自然最好。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皇贵妃娘家姓苗,王玲是福王的名字。——别看王琅平时说话温文尔雅,礼数周全,私底下称呼人,是又有屈贵人的直接粗鲁,又带了我姑姑天生的贵气。皇贵妃的名字被他这么一叫,倒好像是在叫街角的一个下三流泼­妇­一样,是一点尊敬的意味都没有。

我垂下眼,点了点头。王琅手上用力,又把我的头抬起来看他。

我两只手都被他一手圈住,下巴被他的另一只手捏在掌心,就是要反抗,都无从抵抗起,只好尽量游离眼神,不和他做接触。

该死的王琅,甚至每一次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都喜欢把我钉得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只能听从他的摆布。

“好,你要以东宫没钱为借口,将几个人迁到冷宫居住。安排柳昭训传递消息,陈淑妃封锁消息,不让苗氏得知个中内情,提早向你发难,又把几个妃嫔打发到宫外礼佛,就是为了在端午这天,让李淑媛直接向苗氏诉苦,骗得苗氏在席间向你发难。你反而巧妙解释,告诉父皇苗氏自从主理后宫以来,吝啬对待东宫,原本你打的就是这主意,是不是?”

该死,我身边的人真是个个其­精­似鬼,王琅他一天到晚一脸不问世事,怎么就对我的盘算这么清楚?

我心不甘情不愿,又点了点头。

王琅眯起眼,凌厉的目光,一寸寸刷过我的脸颊。

“依照你的­性­子,平时撩拨屈贵人,是你闲得无聊。到了有事的时候,决不会把屈贵人扯进你的盘算里。她的­性­子太过暴烈,你又不喜欢把不能掌控的因素安排到你的局中。是谁给你出了主意,让你到未央宫前头去把移宫的事嚷出来,招惹得贵人直接发难?”

我的冷汗就一点一点地流下来。

如果不做太子,王琅绝对应该去刑部供职,就凭这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已经可以挣得到饭吃。

“我……”我嗫嚅着,又咬住了­唇­。

王琅的目光就更冷了一些。

“是王珑给你出的主意?”

他这话虽然是个问句,但语调却也很肯定。

我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王琅从小到大,一直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虽然我和他们俩是表亲,但男女大防,不可不慎,我不应该在任何时候和他或者王珑单独相处,免得传扬出去,于闺誉有碍。

尤其是我和王珑在一起单独说话玩乐,被他看到,他是一定会打我的手心的。从七岁开始,就悬为定例,搞得我和瑞王说话的时候,一度都要摸着手心,以肯定不会有人过来打我。

当然,他也教导得很对,要不是王琅的这一番苦心孤诣,我是肯定不会有任何闺誉可言的。虽然我的闺誉,本来也就只有那可怜的一点点罢了。

现在我都嫁为人­妇­了,还和瑞王在私底下谋划什么,说起来,的确也过分了点……

这一回挪开眼神,我是真的带了几分心虚。

王琅捏着我下巴的手就更紧了一分。

“苏世暖,你——”

这几个字,像是从他的牙缝里迸出来一样,每一个字,都直直地砸到了我脸上。

我闭上眼不敢看王琅。

其实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一种示弱。

他深深地吸进了几口气,又僵冷地道,“好,你把贵人扯进来,我也不说你什么。昨晚是父皇忽然发疯,和贵人的那几句话,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姑且不算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忽然对着我的耳朵大吼。“可你为什么不出来拦住皇上?”

我一下呆住了。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王琅那么生气,就是因为我行动不当,把屈贵人扯进了事态里。

可听他的说话,他虽然气屈贵人的事,但似乎更气的还是之后我——我……嗯……我比较任­性­,没有出面劝阻皇上当场掐死皇贵妃的事。

我就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他。

果然看到了一个熊熊燃烧怒焰的王琅。

赶快又把眼睛闭起来,免得被火灼伤。

王琅把我的下巴捏得生疼,他吩咐,“睁开眼。”

嘤……

忍不住疼,只好又睁开眼看他。

“整件事都是你谋划的,这场戏,十分有九分是你排的,剩下一分,你不愿意演,为什么?”他的问句锋锐如刀,每一句都割进我胸口。“如果我不出面,这场戏,怎么收场,你想过没有?”

我……我无话可说。

“皇上就是再疯,也不会亲手掐死多年宠妃,你不出面阻拦,以全你受尽委屈,尚且识得大体的印象,皇上要抚慰你,又怎么找台阶?”

我不禁被王琅这一问,问得瑟缩起来。

王琅的语气更冷。“你已经赢了这一场,把苗氏算计得丢盔卸甲,在儿女辈跟前丢尽了面子,你还不满足,还想要她被皇上亲手掐死?你是不是太天真?”

我再没有一句话可以为自己辩解,只好呜咽着点了点头。

“局是你布的,你不肯收场,要我来给你擦ρi股。有始不能有终,放火本事大,却不愿意灭火,没有及时劝住皇上,使得苗氏心中怨怼更盛,恐怕祸及贵人——你,任­性­不任­性­?”

我尽量把自己蜷成一个圆,忍住自怨自艾的心态,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任­性­……”我呜呜咽咽地说,终于在王琅跟前服了软。“我任­性­……”

我不怕王琅和我打架,也不怕他不理我,我最怕他和我讲道理。

每一次他和我讲道理,都能把我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就被他掐死算了,投胎重新做人,说不定还少造一点孽。

他放松了对我的钳制,我就握住他的手,让他在我脖子上合围成绕,哭哭啼啼地恳求他,“要不然,你掐死我好了。王琅,你掐死我吧。”

他似乎有一些啼笑皆非,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居然还真的缓缓用力,握住了我的脖子,低声道。“要是我能,七八年前就已经把你掐死了。”

一边说,王琅一边又松开了手,给我擦掉了一点眼泪,重新板起脸来。“打你十下,该受不该受。”

我一边哭一边和他讨价还价,“呜……五下手心就算了嘛……不要用铁尺啦……”

眼泪真是最有用的武器,王琅从来都不会被我的讨价还价所动的人,也开始动摇了。“七下,不能再少了。”

我就泪涟涟地点了点头,一边又自暴自弃起来。“­干­脆你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连算计都算计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我拉到他腿上,掀高了我的裙子。

“你做什么。”我一下不哭了,捂住嘴很警觉地扭头问他。

然后我就觉得身下一凉,王琅的手扯掉了我的亵裤,又扬起来落到了我的……呃……嗯……啊!疼死人啦!

“王琅,我、我和你不共戴天啊啊啊啊!”我悲愤地惨叫起来,在太子爷腿上奋力挣扎,“你敢!我爹都没打过我的——”

“从你第一次撕书开始。”太子爷在我耳边低语。“我就想要揍你几十大板。可惜男女大防,不得不慎……苏世暖,你以后最好小心些不要犯错,否则身为你的夫主,我也只好千方百计,教你学会在宫中度日的规矩。”

我……我……

现在,我才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祖母去世的关系,虽然老人家是耄耋之年,寿终正寝,没有受到任何一点痛苦。但是为人晚辈,心情还是比较低沉抑郁,在这种心情下写《妃常难搞》,恐怕效果不会太好,然后存稿又不是很多,为了可持续更新,明天请假一天,请大家周五来看更新,真是抱歉。

不过希望大家看妃常难搞看完之后都是带的好心情!让小暖和太子、皇帝一起给你们带来快乐!

16

16、打也白打 ...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眼底下的青黑切一切炒一炒,都够十多个人吃的了。

太子爷倒好,足足打了我七下,就自管自地去睡觉了。我呢?ρi股也疼,手心也疼,疼得我怎么躺都舒服,到了后半夜才睡过去,一大早太子爷又把我折腾起来,嗯……那个……敦伦了一次。

腰酸背痛!

我回西殿穿衣的时候,小白莲和小腊梅看着我的眼神里都满是同情,好像太子爷捶打了我一宿似的。就连柳昭训过来的时候,看到我的样子,都罕见地没有再数落我。

皇贵妃自从端午那一夜之后就病了,当然这一病,病得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乐得不去扰她的清静,只是和太子爷一起——总算太子爷还懂得体谅我,这一次传唤了御辇——乘辇进了瑞庆宫。

皇上又是春宵苦短,我一边等,一边又习惯­性­地打盹。太子爷居然也没有不断推醒我,只是在皇上进屋的时候,轻轻地搡了我一把。

“见过父皇。”我们下跪行礼,然后我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等皇上让我们俩起来。

这一抬头,皇上就倒抽了一口气。

“媳­妇­,这是谁打了你?”

要说我公公半疯不癫的呢?他一边说,一边还看了太子爷好几眼,活像我眼圈周围的这两团青黑,是王琅打出来的一样。

我赶快为太子爷辩白,“只是这几天闷热得很,媳­妇­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又很明显地捏了捏手心,露出一点痛楚之­色­来给皇上看。

皇上对太子从小就不冷不热的,虽然在教育上没有放松过,但平时也称不上宠他。

对我那就不一样了,我自小在中宫长大,据说一两岁的时候,皇上还亲自给我换过尿布……当然,这也只是我姑姑说的,我姑姑满嘴里跑马,有时候很多话都信不得。

不管怎么说,我姑父总是心疼我的,看到我露出痛楚之­色­,他顿时换上了一脸的关心,叫我,“你伸出手来。”

我胜利地瞄了王琅一眼,咬着下­唇­,假装畏缩,“小暖没有事的——”

“叫你伸出来!”皇上已经是一脸的风雨欲来,他瞪了太子爷一眼,“是小六子不争气,打媳­妇­了?”

“那倒没有。”我又有点怕我公公发起疯来,去掐太子爷。“就是嫌媳­妇­服侍得不好,打、打了几下手心……”

我就张开手,给皇上看了我手心肿起来的红道道:王琅打我的时候,是真的下了狠劲,从前他打过我手心,顶多留一两条红痕,这一次,掌心是肿得都有点握不住拳了。

皇上倒抽了一口气,一脸的痛楚,好像是为我痛一样,他怒视着太子爷,就是太子爷也吃惊地眨了眨眼,脸上罕见地闪过了一丝惊慌。——从小他没有少打我,也没有少被皇上责骂,这一次我被打成这个样子,恐怕王琅又免不得要挨上一顿说了。

出乎意料,皇上虽然一脸的痛楚,却并没有责骂太子,他面露沉吟之­色­,忽然又问太子。“你打了几下?”

太子爷踌躇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十余下有的。”

“够了够了。”皇上又心疼地揉了揉我的脑袋,顿时揉乱了我的发髻。“以后你就随便打打,别再下这么大的劲了。可怜我们小暖,又要好几天不能握笔了。”

太子爷­唇­边居然浮现出一点笑意。“世暖一年也难得握几次笔——再说,不打得狠一点,她也学不乖。”

我愕然地来回瞪视着这对父子,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喂了一个­鸡­蛋,现在是噎得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该死,我公公一直是很偏心我的,什么时候竟站到王琅那边去了?

看来端午的事,我公公决不是心中无数,很可能昨天已经清醒过来,琢磨透了这后头的故事。

我顿时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又委屈又心虚地给王琅使眼­色­。

太子爷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话要说呢,还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开口了。“父皇容禀,昨日儿子又去吴学士府上拜访……”

就和皇上谈起了正事。

我只好在一边忍着瞌睡洗耳恭听。

我哥哥苏世阳在北边打仗,已经有两年多了,这一场战事旷日持久,主要还是因为北边的几个部族都为女金胁迫,图谋东北三省,而我们大云当然也是寸步不让,我哥哥率军十万,一边和几个马前卒对峙,一边寻找机会攻打女金。目前为止,成果还是颇为喜人的,我们不惜重金从西边买了战马,和女金人以游猎对游猎,已经灭掉了他们好几个大氏族,今年三月,我哥哥就上书密奏,甚至派我嫂嫂亲自回来禀告皇上,想要在秋收后组织一场会战,尽量消灭女金王账统率下的­精­兵,以期让女金自己内乱起来,不能再打大云的主意。

这个计划好是好,可惜最大的阻碍就是肥猫学士和穆阁老之辈,一直紧咬着国家存粮有限,这几年来为了打仗,就是江南也都是多加赋税,使得老百姓的日子,反而还不如十年前了。如今这最后一批存粮一旦为了会战告罄,万一什么地方出了灾,朝廷连一点银米都拿不出来,那可就真要乱了。两边各说各有理,从三月僵持到了五月,都还没僵持出个结果,这要是到了七月还不能说动阁老们开仓,今年秋天就别想搞什么会战了。我哥哥估计又要熬到明年去,才能实践他的计划。

因为和我哥哥有关,这件事我也听得很用心,反正说来说去,内阁就是因为今年三月里北边没有怎么下雨,很害怕到了六七月份闹起蝗灾来,就近没有米,那北边一旦乱起来,整个局面就不好压制了:不得不说,也不无道理。

不过皇上和太子也都认为,今年是一劳永逸,解决女金问题的最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点险还是很值得冒的。所以他们俩就又磋商了很久,太子爷提出要找几个肥猫学士的亲信心腹来谈谈说说,让他们出面劝说肥猫学士,这样攻克下吴肥猫这块骨头之后,穆阁老等人就算还有心抵抗,肯定也无力回天了。

皇上想了想,才首肯了太子爷的说法。太子爷似乎却并不太高兴,又问皇上要不要找别人来做这一份工作。当然免不得也受到了一点训斥,才灰溜溜地领着我退出了瑞庆宫。

今年天气并不太热,虽然已经过了端午,但一大早还称不上渥热,我和太子爷不用去重芳宫请安了,就顺着宫墙踱到了太液池边上,打算从池子那边绕回东宫去。走着走着,我看到那颗松树,就指着问太子爷。“上回在这附近遇到瑞王的时候,他说我以前经常在这棵树上埋伏着,摘松塔来丢你,你还记不记得?”

太子爷看了我一眼。

他忽然又敲了敲我的脑袋,“怎么不叫我太子爷了?”

自从过门以来,我一直很注意上下尊卑,太子爷这三个字是从来不离口的。和从前相比,完全判若两人:我简直很怀疑以前我有没有叫过他太子爷,似乎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一直叫他王琅。

我赶快改口,“上回在这附近遇到瑞王的时候,他说我以前经常在这棵树上埋伏着,摘松塔来丢太子爷,太子爷您还记不记得?”

看,我多给他面子。

偏偏王琅似乎最讨厌我叫他太子爷了,我这么一叫,他又给了我脸­色­看。

而且还不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故意装出来的那种脸­色­,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阴­郁表情。

我还以为我们两个已经算是和好了,今天他的心情应该不错——今天他的心情的确也不错呀,甚至还大发慈悲地让我多打了一会盹。

怎么从瑞庆宫出来,心情就差到这个地步了?

……他­阴­郁就­阴­郁,关我什么事?不要理,不要理他!

“怎么,肥猫有那么难伺候么?”

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我的舌头。我早就对自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主动关心王琅——

算了算了,他心情不好,遭殃的还不是我?关心他,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关心我在自己。

王琅瞥了我一眼,又给了我一个­阴­郁的表情,他在太液池边收住了步子,垂下头凝视着水面。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他一起望着水里的游鱼。

老半天,王琅才张开嘴细声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只好大声地反问他。

王朗翻了个白眼(实在难得),左右一看,又钳住我,把我拉到了一棵树下。

“我说,吴学士未必不想开仓。”他很有几分咬牙切齿,对着我的耳朵低语,“老人家故意拖延,只怕还是有让我去熟悉熟悉他那些心腹弟子的意思。”

“噢,那很好呀,你不是一直……”

话说到一半,就断在了我嘴里。

我一下明白了太子爷的担心。

皇上对太子爷的忌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看好福王,宠爱元王,独独对太子爷是不远不近的,还不就是怕,怕自己还没咽气呢,太子爷就要来夺他的权了。

只是再忌惮,皇上也很清楚,太子爷总是要有一定的能力,才可以接过这万里江山。所以有事的时候,他就拉太子爷出来办事,没事的时候,就让太子爷在东宫读书。横竖有我哥哥这个强力的外戚,再有李侯爷、郑尚书等人帮衬,太子爷的位置,坐得也是稳的。

可太子爷要接过大云的这么一大片摊子,没有自己的班底又怎么行?外戚始终只是一股助力,文臣那边,太子爷也得有自己的心腹信臣。

所以穆阁老送马才人进来,其实也算好意,有马才人在,太子爷和穆阁老之间就多了一条线,这条线就能让穆阁老和他底下的学生们安心,皇贵妃几次要在御史台闹一点动静,弹劾太子无行,甚至是要在礼部那里做点手脚,上书请立继后,都被穆阁老和吴学士联手压了下来。

现在吴学士拖着迟迟不肯答应开仓的事,就是给太子爷创造机会,让他多接触外头的中层官僚,以后登位,对王朝的人事,心里不会没有个数……

可吴学士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却很难说。

也许这整件事,都是让太子爷上钩的一个套呢?吴学士的种种做作,都是由皇上安排暗示……

父子相疑至此,也算是天家的一大特­色­了。

我也不禁为太子爷担忧起来:这个机会要是放过,实在太可惜了,要是把握,风险又真的很大。

也难怪王琅这几天这么烦躁,在蓬莱阁里又那么生气——他本来就那么烦了,我还要给他生事。

忽然间,我又很想让他把我掐死算了。似乎从认识我开始,我就一直给他添着麻烦。

我看着他俊逸的侧脸,垂头又仔细地想了想,肯定我这一次决不会给他添麻烦了,才抬头道,“我看,你还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打老婆……

打也是白打||||

今天起回复日更~大家看得愉快

PS 一直忘了说,谢谢莲君的手榴弹和cassandrekuo、gxpgxy2、gy87522626三位同学的地雷和恰之北北君的长评,谢谢^^

17

17、有我罩你 ...

太子爷神­色­不禁一动。

我就轻声帮他打算。“这门生意怎么说都还是赚的,赔却赔不到哪里去,你就记住一点,你爹要是真有心弄你,你早下台了。你爹要是想保你,哪管外头就是闹翻天了,你都不会出一点事,你信不信我?”

“这话你对我说了多少次了?”太子爷忽然一笑。“六年前我或者还会信,现在……”

他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点落寞。

六年前,我姑姑去世,一应丧事办完之后。皇上下令将咸阳宫封起,只许我姑姑身边的几个亲信宫女,每旬进去打扫几次,将一切都保存原样。

那时候我就和王琅站在咸阳宫外,看着宫人们往咸阳宫正门上贴封条,大大的奠字糊在门上,让咸阳宫一下就添了无数的冷清。

自从我姑姑去世,皇上就再也没有进过咸阳宫,他平时放置在咸阳宫里的琐物也全都弃置,办完了丧事,就把自己锁在瑞庆宫里,没日没夜地和新得宠的美人们寻欢作乐。

那时候我就是这样轻声安慰王琅。“你别担心,就是看在姑姑的份上,你爹也不会动你。苗氏想要做什么,那是苗氏自己犯傻,福王今年才三岁,又怎么能定鼎东宫?更别说苗氏也就是个皇贵妃罢了,福王也根本不算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那一年我十二岁,王琅十四岁,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把我追到了太液池里,又生气地把我捞起来,一边打我的手心,一边数落我行事莽撞。到了晚上我偷偷进了他的书房,把生铁尺翻出来埋到了假山下头,想着等到王琅再打我的时候,找不到生铁尺,必定很是懊恼。没想到那之后我几次犯事,王琅都不再打我,倒让我有了几分失落。

现在想想,他恐怕是已经偷偷地捡回了生铁尺,所以才故意不打我,以此来调动我的情绪,让我失落于见不到他的着急。

我们从小就在玩一种很复杂的游戏,我曾经以为天下不会有人比王琅更懂我,正因为懂我,他才能处处制住我,而天下间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懂得王琅,正因为我懂他,我才能处处撩拨他。

后来我才知道,懂得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一回事。而咸阳宫里言笑无忌的好日子,也终于有一天是要结束的。姑姑会去世,福王会长大,皇贵妃的野心也一直在膨胀,曾经轻描淡写的调剂,如今变成了全副身家­性­命都压在上头的生死博弈。这一番天翻地覆的改变,仅仅用了六年。

我强打起­精­神,冲王琅绽开我最嚣张,最没心没肺的笑容。

“你怕什么。”我抬起头,露出了小时候惯用的姿势——用鼻子瞧他。“有我们苏家在你身边,谁要整你,我就让我哥哥趁夜掩进去,杀了他全家!”

太子爷又露出了那微妙的表情,他似乎很想笑,但又怕笑出来会惯了我的粗鲁,所以笑意就化成了一声轻咳。

他弹了我的鼻子一下,让我吃痛低呼起来。

“这话我可说不出口。”到底还是笑了。“你胆大,你亲自去和吴慎说吧。”

就是对着瑞王,他也从来很少这样露出笑意。

如果说平时的王琅,就像是冰里的仙人,说话做事都冷冰冰的,虽然好看,但却似乎离得人很远。那这样笑起来的他,就好似一下回到了人间,脸上甚至有光芒绽放,让我不敢直视。

我一甩头,很神气,“怕什么,我说就我说,这话难道我没有说过吗?”

太子爷脸上又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他没有着急走,而是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慢慢地用力,让我靠到了他怀里。一双手慢慢地又找到了我的手,开始一下一下地揉着我掌中的红肿。

这场面本来应该很诗情画意的,不过我眼下的两团青黑那么醒目,现在日头又大,这里已经渐渐有一些晒了,所以我就是配合了一下,便扭动起来,提醒太子。“你不是还要去找吴慎吗?”

太子忽然间又咬了我耳朵一口,他低声说,“不着急,到了晚饭时候,我再去找他。”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地道,“你知道吴慎吃得很好?这一向我到他府上去吃饭,已经尝到玉华台的酒蒸云腿,小曼楼的千里婵娟……”

我顿时大怒,狠狠地踩了太子爷一脚,“王琅,你尽会欺负我!”

话出口来,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对,我和王琅之间,也许一向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接下来几天,我也就是早上去皇上请个安,然后就回到东宫,悠哉悠哉地过我的日子。

或许是受到皇上表现的震慑,东宫四美都安静得可以,就连郑宝林都没有请太医,而是无声无息地在东宫后头的几间偏殿中,打发着自己的日子。姜良娣虽然还经常到我跟前来请安,但最近太子爷是真的很忙,她来了几次见不到人,也就失望地回去蜗居起来了。

柳昭训则忙着调动身边的一切人员来掌握马才人的动向,恨不得将马才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居然罕见地没有来烦我,劝我该把握机会多多进补,争取在这个月里怀上龙种云云。

到了晚上,我就到东殿去,等太子爷办完正事……我经常已经睡着了:没办法,我这个人天生反骨,越是大家都逼着我做的事,我就越不喜欢去做。

再说,也不是说这五天不做,别的时候就不能做了。

太子爷似乎也不大在意,只是被我吵得厉害,他睡觉也浅,我又爱翻身,时常半夜被他推醒了,“再滚动就把你踹下去。”

有一天晚上,他居然还用薄被把我捆成了个粽子,似乎这样就能让我不动弹了。

美得他!我专程等到他睡着了,才开始艰辛地在他怀里蠕动,硬生生又把他吵醒了好几次。

每个月这五天侍寝结束后,太子爷和我对彼此的杀意,往往就能上升一层。

这个月倒还好,他事情多,一直忙于和吴学士的几个学生接触,又差使着太子官署里几个可以办事的人来调查各地的天候,试着向吴学士等文臣证明,大云还是经得起一个月的空仓时间。等到今年秋收过后,粮仓里肯定就有粮食了。

太子爷这个人能力是真的很有一点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看起来这一番忙碌,竟全是一心为公。皇上还罕见地夸了他几句,说他“越来越像老子我了”。

我觉得这是夸,虽说很多人都认为这是贬……

又过了几天,进了五月下旬,皇贵妃忽然间派人给东宫送了几车银子来。

此人自从端午过后,一直病了这么十多天快二十天,看起来也终于舍得好了。

太子爷当时正好在东殿午休,我和柳昭训在玩升官图,照例是赌酒,皇贵妃的赏赐到了,当然于情于理我们夫妻俩都要出来谢恩,我只好随手披了一件袍子,又尽量用团扇遮住脸,免得被重芳宫的人看到了我绯红的脸颊。

皇贵妃派来的宫人倒也并不大注意我,大眼睛睐个不停,只是冲太子爷使眼­色­。“这是皇贵妃娘娘体贴东宫,给您送的银子,贴补东宫诸人之用。”

一边说,柳昭训一边指挥着宫人们将银子搬运进了正殿。

她还不辞劳苦地蹲□子,仔细地数过了银锭的数量,飞快地捏着手指盘算了一会,才笑道。“哇,五千两,皇贵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手笔。”

或许是喝了一点酒,我不禁大声地笑起来。“这么多银子,怎么用得完!”

皇贵妃这一辈子在银钱上都很小气,说来也真的古怪,我姑姑在的时候,就是自己再刻苦,也没有怠慢过后宫的妃嫔们。我真不知道她怎么就把银子看得这样重。

太子爷一年的年例是两万两银子,这仅仅是他的零用钱,衣食住行,无不有专门编制。不要说我的一万两银子,还有东宫各美人们的年例了。她就好意思只关出两千两给太子用,皇上都掐住她的脖子了,也才舍得再吐出五千两来。

“皇贵妃娘娘很应该在户部做事才对。”我严肃地告诉大家。“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她理财的长处?”

重芳宫的几个宫人都很恐慌地看着我,太子爷又露出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他礼数周全地对几个宫人拱了拱手,“辛苦诸位。”

柳昭训上前每个人打发了一点银子,又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宫人们发痴的眼神,将她们送出了屋子。太子爷转身挥了挥袖子,叫阿昌帮着柳昭训,把这些银子收到我们东宫自己的内库里去,又问我,“现在钱要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转了转眼珠——赶紧又咽下了一个酒嗝。“先给我打一身金缕玉衣,穿到露华宫去吓表姑一跳,再把金缕玉衣卖了,银子全换成玉堂春的绿茵沉,买上十多条云腿,做云腿炖豆腐下酒吃!”

太子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又很快板起脸来审问我,“你又喝了多少?”

我和柳昭训有一个很大的不一样:柳昭训贪杯,但也善饮。

我也贪杯善饮,但我喝一杯,就能喝出微醺来,再喝到一坛,恐怕也都是微醺。

我冲他眯着眼笑,比了个数字,“两壶而已呀。王琅,你也喝。”

此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他虽然还是那副不动清明的死样子,但回答我的语气,却充满了兴味。“我还有事忙,你喝。”

一边说,一边却抓住我的手,进了我的西殿。

王琅很少进我的住处,东宫这几个妃嫔的屋子——到了侍寝的日子,他都去过。唯独只有我的西殿,似乎是龙潭虎|­茓­,他只肯让我进他的东殿,却绝不肯进我的西殿来瞧一瞧。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这种事,的确是王琅能做得出来的,他好像一直一定不肯进我的地方来,却又放任我到他的地方去。

天气已经很闷热了,虽然屋内有一座小冰山,但我喝了酒,血行加速,越发觉得渥热得很,一进屋,我就脱掉了外衫,露出了底下穿着的纱袍。

王琅忽然瞪着我,问我,“你没有穿肚兜?”

“咦!”我也这才发现。“我的肚兜呢,哪里去了?刚才和柳昭训喝酒的时候还在的呀。”

王琅又低声咒骂了几句话,我居然没有听清。

然后他就拎起了柳昭训从宫外带进来给我的莲花白,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品味起来,还理智地告诉我。“你浑身上下都红了。”

我一喝酒就是这样,浑身红得和大虾一样。

“喝酒哪有这样文雅的。”我告诉王琅,拎起小壶示范给他看。“当然是就壶灌才舒服呀。”

“舒服,舒服,你一生就只要一个舒服。”

王琅一边说,一边抢走了我手里的酒壶。

我忽然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王琅数落我的话。

那时候我十三岁,第一次喝酒,喝的就是绍兴的女儿红,黄酒一点都不上头,和蜜水儿一样,我喝了一钟又一钟,王琅和王珑都叫我别再喝了。可我偏不,因为……酒后的感觉很舒服。

那一天是我姑姑的周年忌日,也是我爹娘的百日。

我忽然就伤心起来,去推王琅,“我要喝,让我喝。”

忽然间,我身上凉凉的,似乎有水滴到了我身上,我低头一看,才发觉王琅已经将酒壶微倾,任得芬芳甘冽的酒浆,从我肩头往下,缓缓流淌,湿濡了我菲薄的纱衣。

所有的伤心又不翼而飞,我咽了咽口水,听着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不禁捂住胸口,任血脉贲张,血流加速奔涌。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十三岁的那个冬天,王琅怎么都管不住我,只好任我喝完了三四壶女儿红。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那时候我还远没有现在这样的海量。喝过两三壶,就已经醉得不行。王珑又不知为什么,被王琅打发回去,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这东宫里对饮。

他每次都说,男女大防不可不慎,可却老是被我闹得只能和我单独相处,想必心里是很不开心的。那天之后,他再也不许我喝酒,有大半年时间,都不肯和我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坐。

“王琅。”我就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七八年前,我们就在西殿里喝酒的事?”

王琅忙得很,根本没空理我,他勉强嗯了一声,吩咐我,“扶着点。”

我还想问他什么来着,可接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所有的问题,就都飞出了脑海,再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妃真是会以德报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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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8、你欺负人 ...

第二天去给皇上请安的时候,我看着皇上心情不错,就和他商量。“媳­妇­想,昨儿皇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五千两银子,正好可以整修朝阳宫。”

朝阳宫就在太液池边上,距离东宫不过是一百来步远,从前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就居住在朝阳宫里头。等到后来我姑姑去世,太子爷从咸阳宫搬出来,皇上就让他搬到了朝阳宫旁边的新建成的东宫里住,因为“那个地方又小又破,老子当年住在里面的时候是吃尽了苦头,儿子就不用再吃老子吃过的苦了”。

现在我又要把朝阳宫整出来,我公公就诧异了。“难道东宫你们还住得不够舒服?”

我赶快解释给皇上听。“现在后宫五个美人,都住在东宫穿堂进去的后殿里,那里总也就是五间屋子,我和太子爷是住得宽敞了,可美人们住着就不大舒服,朝阳宫要是整修出来,至少可以安顿两个过那里的正殿去休息,剩下三个呢,或者是不挪窝,或者是也住到朝阳宫后殿,这样地方至少要宽敞得多了。”

“没想到小暖居然也这么贤惠!”皇上不禁对我有刮目相看的意思,想了想,又酸溜溜地加了一句。“从前老子住朝阳宫的时候,就是苗氏,都要在大殿里打地铺!”

堂堂皇贵妃,当年的太子嫔,居然沦落到要在大殿打地铺来睡……

皇上似乎也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很损自己的脸面,他讪讪地道,“好吧,朝阳宫空着也是空着,让宗人府的人来休整一下,下个月,就让五个美人都搬进去算数。”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弹了弹我的鼻子。“现在高兴了?”

我摸着鼻子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还是姑父宠小暖。”

我姑父也的确是够宠我的了。

整出那么大的动静,让他在蓬莱阁里没有下台阶,险些要真的掐死自己多年来的宠妃,他看到太子已经打过我手心,居然也没有再敲打我的意思。

把朝阳宫修好,我本来是真没想就此摆脱马才人和李淑媛,想的是把郑宝林和柳昭训安排过朝阳宫住,至少地方宽敞一点,也显得我对待嫔妃们和气大度。没想到皇上自以为看透了我的心思,居然又做了一个人情,开口要把五个人都打发到朝阳宫去。

这要是换了太子来做这两件事,恐怕皇上就要沉下脸来揍他,说他心胸狭小,行事无状了。

我还是有点忍不住,乘皇上低头喝茶,赶快炫耀一样地看了太子一眼,表示我在皇上面前,可要比他受宠得多了。

小时候我不懂事,就喜欢在皇上跟前炫耀他宠我,太子爷表面上不介意,私底下却似乎很有些嫉妒,但凡我这样炫耀之后,他总是能找出办法,让我闯一个祸,然后被谁抓个正着。

我越想以前就越觉得,我虽然贱,但太子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上又和太子严肃探讨了一番国事,从吴学士的态度,说到北疆现在的状况,结论是:一切都在预计中,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讨论的地方。吴学士的态度在渐渐地软化,从这个趋势来看,六月里他点了头,七月把粮食运到前线去,八月里各地秋收入仓,我哥哥来一场会战,一切顺利的话,十月十一月,女金人就要自己内乱起来。最好今年冬天再冷一点,冻伤他们的元气,到了开春的时候再打一打,以后十年,女金人就不会再成气候了。

等太子说完了,皇上点了点头,就打发我们去重芳宫请安。“皇贵妃的病似乎已经好全了,你们从今天起,就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早上去重芳宫看一看吧。”

我和太子爷当然没有二话,出了瑞庆宫,就往重芳宫徒步当车地走了过去。

一路上我有些扼腕。“早知道就穿起端午那天的衣服。”也刺激一下皇贵妃,让她想到那一天不愉快的经历。

太子爷深吸一口气,但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他白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警告。“你小心点。”

皇贵妃上次因为我的关系,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几乎是闹得灰头土脸。如今居然又容光焕发,好得这么快,当然不可能没有依仗,我要是再贸贸然行事,她生气起来,宫里就又要不太平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嘟起嘴,“好嘛。”

就和太子一前一后地进了重芳宫。

重芳宫内还是和以前一样金碧辉煌,皇贵妃娘娘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容可掬,亲切和蔼。她怀里还抱了福王,见到我们夫妻俩,小孩子开心地笑起来,招呼,“六哥,好想你!”

太子和我就跪下来给皇贵妃请安。

皇贵妃却没有把福王抱开,而是让福王安坐在她怀里,这样受了我们的礼,又笑着说,“快起来吧。”

我不禁去看太子。

太子还是那不动清明的老样子,低眉敛目的,是一点都看不出烟火气。

这个人身世比较复杂,从小就知道动心忍­性­,又被我这个恶霸欺压得惯了,皇贵妃的这点伎俩在他,可能只是搔搔痒,甚至还嫌力度并不够大。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

从小到大,我还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我抬起头盯了福王一眼,福王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就不见了,他露出了一点恐惧。

会懂得害怕,还算是没有笨到家。

就连皇贵妃看到我的表情,也吓了一跳,露出惊容,神­色­间,竟隐隐也有了惧意。

太子爷忽然咳嗽了一下,和气地问福王,“这一向课上得还专心吗?”

福王一下如释重负,不敢和我对视,别过脸去,恭恭敬敬地回答太子,“专心的。”

一脸的兄友弟恭。

皇贵妃也就笑着问我,“银子收到了没有?”一下把话题又岔开了去。

我告诉皇贵妃,“今早和父皇商量过了,打算整理一下朝阳宫,给朝阳宫里添置一些家具摆设,把几个妃嫔们都迁到朝阳宫去,也免得居住在东宫后殿,实在是太拥挤了。”

又恶意地补上一句,“本来只想挪出两位住过去的,不过父皇说了,东宫后殿实在也拥挤了一些,不如索­性­都安排到朝阳宫去,大家落得宽敞。”

皇贵妃脸­色­顿时一暗。

李淑媛是她娘家的亲戚,出身也很高贵,其实说起来,李淑媛与我,很像当年她和我姑姑的关系。不过当年的皇上,对两人几乎是雨露均沾,即使明显偏爱我姑姑,也不曾怠慢了皇贵妃。太子爷就和皇上反其道而行之,他和我关系已经够不好的了,与李淑媛的关系竟然还能更冷淡。

眼下李淑媛又住到朝阳宫去,得宠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皇贵妃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脸­色­这一暗暗得也很有理。

不过,皇上发了话,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皇贵妃的兴致明显降低了很多,又和我们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无­精­打采地挥挥手,让我们告退。

这一挥手,就挥出了一道­精­光,我定睛一看,发觉皇贵妃手指上多了一个洁净无暇的金刚石戒指,看起来,恐怕价值不低。

这种好东西,当然是皇上赏赐的——看来皇上虽然偏心我,但对皇贵妃也不是没有愧疚之意。

我公公一生人就是太多情了,所以才有疯癫的嫌疑。

我和太子爷就一起出了重芳宫。

出了重芳宫,我才露出狰狞的面目,小声并且急促地对太子爷发誓,“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她后悔她今天的所作所为!”

太子爷看了我一眼。

他忽然说,“当年母后老说你像她……其实这句话,是一点都没有说错,侄女随姑,有时候,你简直太像母后。”

我就是一怔。

我姑姑苏岱十七岁嫁入天家,跟了当时的皇三子,紧接着十多年来风风雨雨,我姑父从一个没名没分,迟迟没有受封就藩,­性­子还半疯不癫的皇三子,一步步而成藩王,成太子,在众多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继承大宝,这背后固然少不了苗家、陈家和我们苏家的支持,但最少不了的,还是我姑姑的谋算。

不要说别的,就是十多年前,女金人在边境虎视眈眈,要不是我姑姑当机立断,内举不避亲,坚持以我大伯、我爹为主帅千里远征,并面授机宜,令我大伯顶住朝野内外的非议,招降当年女金人中的二号头领,只怕今时今日,东三省已经不姓王了。

皇上就多次亲口说过,“我这一生能够有这样的享受,多亏娶了苏岱。”

这样一个卓尔不群、神机妙算的女人,哪里是我苏世暖这种小无赖可以随随便便就像起来的?

我白了太子爷一眼,警告他,“你可不要抹黑我姑呀。”

王琅一愕,继而不禁莞尔。

“你也知道,说你像母后,是在抹黑母后?”

他学着皇上,揉了揉我的头,“知耻近乎勇啊,世暖。”

太子爷上一次这样亲密地叫我的名字是什么时候,我简直都记不起来了。

我对他龇牙咧嘴,“你再拍一下我的头,我就咬你。”

他马上再拍了我一下。

我只好实践我的诺言,把他拖到假山后头去咬了他一口。

从重芳宫回来,太子爷洗了个澡,就去忙他的了。我把东宫的几个美人聚集起来,告诉她们皇恩浩荡,她们很快就可以有大房子住了。

这个消息出来,大家的反应虽然各不相同,但也都很合乎情理。

柳昭训当然是最高兴的一个了,反正她住在哪里,结果都差不多,太子夜访她香闺的可能,要比被雷劈到还低一些。

郑宝林也是笑意盈盈的,并且马上就声称自己还是愿意住到后殿,以便养病。

朝阳宫后殿就冲着太液池,而且没有宫墙阻挡,视野十分的好,要是我,我也愿意住到后殿去——郑宝林真是­精­明。

姜良娣呢就差一些,没有太感激皇恩的意思,不过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可以住得宽敞一点感觉更好。所以才露出了一点黯然,就又笑开了。

马才人和李淑媛的反应都差不多,两个人都很震怒,不过马才人身份低微,她把震怒隐藏得很好,李淑媛就不那么低调了,她吹头发瞪眼睛地,大有要吃掉我的意思。

“太子妃真是贤惠!”李淑媛的称赞也像是用石头做的,恨不得每一个字,都在我胸前烙出个印子。“皇贵妃娘娘一旦知道……”

“皇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我平静地告诉她。“她也夸我贤惠呢,你们真不愧亲戚,想法都这么相似。”

李淑媛看起来好像恨不得咬我一口。我不禁庆幸,她到底不是屈贵人,没有能爽快到那个份上,想咬就咬。

说起屈贵人,我感到我有必要去看看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想不出章节名字了。……

怎么办|||||

另外,谢谢amy89330501、ZLY05170321SDO、moon200806、cassandrekuo同学的地雷。

19

19、贵人要求 ...

在端午那晚之后,我觉得去看屈贵人之前,我还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上策。我听说屈贵人就算已经进宫多年,但当年的好身手还是没有搁下,有时候她嫌御膳房的膳食吃起来没劲儿,还会逮几只­鸡­来亲自拔毛,在院子里烤­鸡­­肉­吃。

葳蕤到下午,左想右想,还是要走一趟。

我就请柳昭训陪我一起去探望屈贵人。

柳昭训很高傲,“您要不怕我和贵人吵起来,我就陪您走一遭。”

柳昭训生平服气的人第一个就是我姑姑,而整个紫禁城里,最喜欢说我姑姑不好的,也就是屈贵人了。

“好吧。”我只好接受现实。

忽然想起来太子爷的那句话,赶快和柳昭训分享,“柳叶儿,柳叶儿,你知道吗,太子爷今早说我有时候特别像姑姑!”

柳叶儿二话不说就要拧我的耳朵,“娘娘,人而无耻,不知其可啊!您自己也不照照镜子,啊?说这话您不脸红吗?”

我只好红着脸落荒而逃,顺便拽了二百两银票在手上,逃出了东宫。

又不死心地去露华宫,想找陈淑妃陪我去。

瑞王正好在陈淑妃宫里说话,我想他多少也能帮我说几句话的。

结果,喝过一碗烫而且苦的茶,我才一道明来意。我表姑就轻盈地跳起来,敏捷地伸出手,要拧我的耳朵。要不是瑞王掩护我,我恐怕是很难保全双耳,平安无事地逃出露华宫。

唉,想来也是,除了我倒霉,摊了王琅这个夫君,而王琅竟又更倒霉,摊了屈贵人这样的亲娘之外。后宫里还有谁愿意和屈贵人这样的丧门星扯上关系?再怎么说,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谁愿意在屈贵人这种一言不合,拳脚相加的侠女身边呆着?

一气之下,我索­性­也不回东宫去找小白莲、小腊梅了,就这样孤身一人,袖着手进了西六宫。

虽说天气暑热,但到了这个时候,顺着西六宫的墙根,走在长长的墙影里,也有一种­阴­冷的感觉,直往脊背里钻。我不禁跺了跺脚,走到了日头里,东绕西绕,远远地绕开了重芳宫,取道咸阳宫,往未央宫而去。

经过咸阳宫的时候,忍不住就静下来远远地望着暮­色­中的宫宇。

这座曾经极尽辉煌奢华,凝聚了整个紫禁城所有欢笑,所有快乐的地方,已经暗淡了下来。

尽管皇上依然殷勤地派人逐年粉刷宫墙,修缮建筑,但六年没有人居住,咸阳宫的颓唐之气,透过紧闭门扉,已经直逼到了我跟前。

姑姑去世两年后,我曾经央瑞王和我一道偷进咸阳宫里,取回一件我很看重的小东西。咸阳宫里的所有摆设,都和我姑姑去世的那天一模一样,甚至连她忽然病发时拽掉的一张桌巾,都还原样垂落在地上,没有丝毫改动。

可即使将咸阳宫维持在这样的旧观里,皇上却还是不敢进来看一眼,他不肯祭拜我姑姑的陵墓,不肯提到我姑姑的名字,好像只要这样否认下去,这样将咸阳宫紧锁,我姑姑就能一直活在咸阳宫里,张扬肆意地过着她的日子。

虽然皇上这一生好­色­纵酒,宠幸了无数美人,在我姑姑去世之后,更形放肆,百日没过,就已经提拔了三四个选侍。但我依然很羡慕我姑姑,我知道在皇上这一生中,他可以继续拥有无数个美人,但却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触到我姑姑的脚后跟。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能在王琅心中有这样的位置……我是不是情愿做到我姑姑做过的一切。

我姑姑花过陪嫁,为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皇上养小老婆;我姑姑不顾身体孱弱,为皇上筹谋国事,才四十出头就已经耗­干­了心血;我姑姑为了皇上,和皇贵妃斗了小半辈子,她容忍着这个手段称不上高明的女人,纵容她扶植自己的娘家,甚至默许皇上抬举苗家和苏家抗衡;我姑姑到死都不忘嘱咐太子,“照顾好你爹”。

王琅也有走眼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像我姑姑。如果王琅能够那样的喜欢我,我想要的,只会更多。

还好,王琅并不喜欢我,我也……我也一点都不喜欢王琅!

我一边走一边暗自庆幸。你看,我们之间互相不喜欢,都已经闹成现在这样了,要是互相喜欢,事态肯定越发不可收拾。

屈贵人似乎每天下午都会在未央宫门口和小宫女们掰活她当年跟她爹杀猪卖­肉­的事。

“想当年老娘那个身手,十二岁我爹教我杀猪,那么二三百斤的东西,死到临头也知道到处乱跑。我爹不慌不忙啊,手一挥,捆上——”她一边说一边撸袖子,一只手来回飞舞,好像握了一把看不见的屠刀。

我才走到巷口,就很有些后悔了。

实在是应该多带几个人来的……

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屈贵人一抬头就看到了我。她暴跳起来,“你又来­干­嘛!你害老娘还不够惨?”

我的心一提。

难道皇贵妃是真的迁怒到屈贵人头上了?

可不对啊,临行前我特地去见表姑,表姑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如今这西六宫中,说话算话的也就只有皇贵妃和我表姑了,余下的妃嫔们,有儿子的还好一些,没儿子的只怕死了都没有人过问。难道还有人敢帮着皇贵妃,把消息瞒下来不成?

我赶快走近了一点,冲小宫女们摆了摆手。“都忙你们的去吧。”

不知不觉,当着屈贵人的面,又作出了十成十的高贵来。

小宫女们很巴不得我这一声,一下做鸟兽散,屈贵人狐疑地打量着我,一时也没有做声。我含笑问她,“贵人不请我进屋坐坐?”

她哼了一声,扭过身进了未央宫,我就当作她是许了,厚着脸皮跟在屈贵人身后,进了未央宫正殿。

我公公实在是很风流的人物,东西六宫里他临幸过的妃嫔,虽说不上三千,但前前后后七八十人,那是有的。被皇上临幸过,一般是不会放出宫了,他大概赏过两三个才人选侍给一些功臣们,余下的妃嫔则听其四散,这些年来有的死了有的被打发到冷宫去了,剩下在东西六宫居住的还有五十多个。

紫禁城虽然大,但有很多宫殿庙宇根本不是给后宫佳丽们住的,所以西六宫深处,多的是三五成群共聚一宫的情况,最多的一处宫里住了二十多个选侍,简直和大杂院没有任何区别。屈贵人能以贵人的身份,独自住在未央宫里,不能不说是看在太子爷的生母份上,给她的特殊待遇。

不过我觉得,也是因为……实在不会有人愿意和她住在一起的。

一般人爱热闹,在宫里养几只猫狗解闷,这是有的,可我肯定没有人会和屈贵人一样,在后宫里养­鸡­!

一进宫门,一股­鸡­屎味儿直冲我脑门,我一下屏住呼吸,绕过这群叽喳作响的小东西,跟在屈贵人身后逃一样地进了屋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未央宫里来,赶快先环视一圈,物­色­一下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会要是和屈贵人谈得不大畅快,还可以夺路而逃。

未央宫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乎和我到田间地头玩耍的时候,在体面些的地主家里看到的摆设一样,东里间是卧房,临窗一个大炕,靠着墙边一张大床,两个大柜子一张桌子。正屋里一套红枣木桌椅,西里间一个八仙桌几张凳子两个橱柜,没了。

“皇贵妃娘娘也未免太苛刻了。”我不禁打抱不平。“连个屏风都不给您安置。”

屈贵人挥了挥手,居然还不知从哪里给我倒了一杯茶来。“那玩意我早说了,不用给我,我粗人,用不来。娘娘赏我的摆设我全退回去了,我说我就要银子,有就给,没了就拉倒!”

我顿时无话可说了。

想到王琅小时候就跟着屈贵人在未央宫里过着世外桃源,宫中村的日子,我就觉得很好有几分好笑。

“皇贵妃没有怎么难为您吧?”看屈贵人深吸一口气,似乎准备开口说话了,我赶快问她。

屈贵人怔了怔,倒是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又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

我赶快又问,“您肯定?端午那天晚上,您老人家一句话说出了那么个场面,她要是心胸狭窄个一分半寸的……”

屈贵人满不在乎,“贱命一条,她有胆子就来拿嘛!”

我顿时无语了。

的确,屈贵人说起来是太子的生母,皇贵妃也不可能随便安个罪名就把她打死。她也从来不巴望着得宠,皇贵妃无从为难她,顶多是扣她的年例……

我不禁不寒而栗:皇贵妃要是敢扣屈贵人的年例,屈贵人肯定就敢堵住重芳宫门口骂街!

这样说来,皇贵妃要为难她,也挺不容易的。

眼看着屈贵人又要开口,我一下站起来,问她,“平时银子还够使吗?”

再三要说话,又被我打断,屈贵人美丽的脸上皱起了好可怕的波澜,让我开始有夺门而出的冲动。出乎意料,她居然又吞下了咆哮,竭力平静地回答我,“够!”

我也不管她的回答,从袖子里抽出银票扔给她,“够不够都拿着使!”

一转身就要溜走。

“且慢!”耳边就想起了炸雷一样的喊声,屈贵人的手——那么白皙,那么纤细,又他娘的那么有力的手,一下就揪住了我的肩头,把我一按,就按回了圆凳上,钉在了上头。

我呜咽一声,苦中作乐地希望屈贵人至少不要打我……

如果打我,也至少别打我的脸。

屈贵人又深吸了一口气,娟秀的脸上,现出了毫无疑问的怒气。

然后她就开始吼我。“你算计着老娘,让老娘在蓬莱阁里出丑,把皇上和皇贵妃都得罪了,还得罪了小六子!这都他­奶­­奶­懒得说你了。看你这弱不禁风地小­鸡­仔样,揍你——”

嘤,我忍不住缩起肩膀。

“揍你,小六子肯定要和我过不去!”屈贵人竖起柳眉,气得一脸红晕,越发明艳。“你这只狐狸­精­,一辈子就迷住小六子一个人,是你的福气!现在以前的事,我都不和你计较。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给小六子生娃!”

我转动着眼珠子。“嗯……正在……正在努力?”

屈贵人哼地一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我的胸……又捏了捏我的ρi股。

“没个二两­肉­,一看就知道不是生养的料!”她嫌弃地说。

我忍不住反驳她,“贵人也是纤弱的身子,还不是生了王琅?”

“还敢顶嘴?”屈贵人又是金刚一怒,我立刻缩起身子。“我告诉你,你们年轻夫妻,肯定是玩得花样百出,要生儿子呢,什么观音坐莲,花开蝶恋、学骑竹马……都是华而不实的把戏,你们就老汉推车!在你腰下垫一个枕头!别的姿势一概不许,最好完事了你拿个大顶……”

我真的听不下去了,一下放声大笑起来,“拿大顶!也要我能拿得起来嘛!”

“不能就叫小六子帮你!总之今年年末,我一定要抱个孙子!你要是生不了了,就让马姑娘、李姑娘、姜姑娘,你身边那个柳小贱人都好,让她们生!”屈贵人的话,掷地有声。“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出这个门!”

他娘的,我真是后悔死了,千不该万不该一时好心,送银子送银子,送上门来给屈贵人折腾。

我看屈贵人桃花一样的脸上,又起了一大朵红晕,似乎更多的唠叨,酝酿着就要喷涌而出,一时恐慌之下,脱口而出。

“行!今年年末没有怀上,我就断了她们的避子汤,行不行?”

屈贵人哼了几声,还是没有放开我。

“断了避子汤有什么用?”她不屑一顾。“五个人个个都是处.女,还不是你在后头捣鬼?不行!你答应我!到了年末还怀不上,你不能再拽着小六子,不让他上别的床!”

这句话,倒是比什么都管用,让我一下就呆在了当地,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祝看的愉快。

20

20、他喜欢我 ...

和屈贵人说完话,我真是飘飘荡荡,飘出的未央宫。

屈贵人的那番话虽然简单粗鲁,但却无异于我头顶的一个惊雷,直劈下来,劈得我三魂七魄都……

好啦!

我虽然很多时候大大咧咧的,但我也不傻啊。

早在知道马才人还是个处/子的时候,我就有过猜疑,猜想东宫的这几个美人,是不是还都是完璧之身。

柳昭训先不说了,她其实已经不是完璧,不过我知道这件事和太子没有一点关系。郑宝林也不用说了,她嫌弃太子爷,根本是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爷心里也很清楚,对她更是没有一点兴趣。

马才人也可以理解,太子爷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他好歹也有一点怕我发疯,是以不碰马才人,也很可以理解。

姜良娣就不好说了……我本来以为,姜良娣这一批人是他顺路携带回京的,很可能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想到进宫后要服侍的居然是皇上这个老菜帮子,就在路上勾搭了太子,两人发生了一些不名誉的事,一来二去,皇上就把姜良娣赏赐进来了——虽说这种事毕竟不名誉,但像皇上这样的­性­子,一直是最能容忍儿子们沾花惹草的,很可能会玉成好事,也是难说。

可是姜良娣进宫之后,我留神打量她和太子之间……就好象我说的一样,太子看她,是看她可怜,不是看她可爱。

就是看马才人的时候,都比看她多了一丝欣赏的意味。

所以姜良娣和太子之间清清白白,我虽然讶异,但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李淑媛这个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李家在朝堂上一直偏帮太子,听说李淑媛在家一向也挺受宠的,太子虽然常年冷落李淑媛,但极其偶尔的时候,也会到她房里去坐一坐,说一说话,至于有没有摸摸小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忽然间又想起李淑媛进宫的时候,对这种事根本还一点都不了解,连一册春宫都没有来得及带,还要她娘夹带进来给她……

她该不会一直不知道两个人在房里该怎么做吧?

也不对,那样的话,她自己肯定是以为太子爷已经和她敦伦过了,也不会有“五个美人全是处子”的说法。

再说,我从来没有要求王琅不许碰别的女人……

也不对。

我以前似乎好象是要求过王琅……

“不许你看别的女人!”当时我似乎是喝了一点酒,要不然就是很生气,所以语调粗鲁得和屈贵人一样。

“宫女也不许?”王琅居然还逗我。

“不许,一律不许。”我还要去挑他的下巴,被他皱着眉头拍开了。“等到我十五岁,我就请姑姑下旨,把你嫁进我们苏家,做我的相公。你要是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挖掉你的眼睛,你碰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我就砍掉你的手……你只要看着我,看着我!”

这段对话忽然间就跳进了我的脑海里。我激越的声音,甚至还好像在耳朵里激起了阵阵的回音。

真乃怪事。

我倒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这话了。

肯定是醉话,因为我还要他嫁进苏家,这话在我清醒的时候当然说不出口。可是我也不记得我有限几次醉后和王琅在一块的时候说过这种话,事实上我根本也很少和他一起喝酒,毕竟十三岁之后,就算我被表姑接进宫里小住,也很少有机会和王琅坐下来一起喝酒……有是有过几次……

十三岁的时候我难道就想着嫁给王琅了?我……我不至于这么厚颜无耻吧?

再说,我这明显是醉后胡说八道,就算我说了,王琅难道会当真吗?我醉后说过的话还不止这一句了,我经常要把苗家人全杀掉——我看王琅也没有去杀掉皇贵妃的意思。

我捧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踱回了东宫。

王琅今天居然没有在学士府吃晚饭,而是回来和我一起吃难以下咽的御膳。

我公公在美­色­上是很用心的,饮食起居就不那么讲究了,不比前朝一顿饭要吃七八十道菜,我和太子一顿也就是二十多道菜,说起来就是大户人家的标准。

关键是还并不大好吃,御膳房本来隔得就远,很多火候菜送来的时候都是靠铁盘保温,你比如说爆双脆就吃个脆字,可等爆好送到东宫我吃到嘴里了,还脆个什么劲儿啊,没吃出个皮带味儿来就不错啦。

王琅自小是吃这样御膳长大的,还好一点。我和柳昭训当年怎么说也是吃过见过的——唉,柳昭训一出去礼佛就胡吃海塞,我真的不怪她,就是我自己,都好想出去礼佛哦,呜……

我一边吃饭一边在琢磨着那段对话的故事,居然罕见地一整餐饭都没有烦王琅。

不是王琅向我指出,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该不会又和贵人闹起来了吧?”他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看我,好像很怕我这一次去未央宫,又和屈贵人闹出全武行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

“没有。”言简意赅地回答,依然在细想我和王琅之间的那段对话到底可能发生在什么时候。

王琅的表情更怪了,他甚至捏起我的下巴来打量我的表情。

我由得他看,顺便瞪着屋顶,继续考虑。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王琅瞪着我已经很久,而且眼神中竟颇有些浅浅的担忧。

以他的­性­格,能有一点浅浅的担忧,已经算是关心我了。

我一下居然有点感动,只好主动解释。“太子爷也知道,贵人一直很关心你的子嗣……”

只是这一句话,太子爷面上顿时现出了几分了然,他松开手,拍了拍我的脸,淡淡地道,“这种事强求无益,随缘也好。”

又迅速换了一个话题和我商量,“既然你要重开朝阳宫,我看不如顺便把朝阳宫的宫墙修起来,免得太监宫人进进出出太过随便……”

我赶快制止他,“我追求的就是一个随便!这件事,你不要管。”

太子爷给了我一个眼神表示不解,我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太监宫人进出不随便,很多事,也就没了发酵的温床。

这之后几天,我一直很安分,甚至连酒都不喝了。

我开始考虑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那番话到底是我的臆想还是真有其事,如果有,什么时候发生的,在那番话之后我们又做了什么。

第二个问题:王琅到底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第一个问题就不说什么了,想得出就是想得出,想不出就是想不出……记不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第二个问题,则很值得花一番心思。

王琅是不是曾经有一点喜欢我呢,我觉得,可能是。

不过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又霸道、又跋扈、又幼稚、又肤浅,但是青梅竹马,连瑞王那样被我欺负着长大的人,都顾念着我们的情谊,对我那么好了。王琅有一点喜欢我,人之常情。

仔细想想,他对我一直也挺不错的。

小时候我爹娘在外打仗,姑姑把我接进宫里,王琅刚到咸阳宫的一两年,我们就住在偏殿里,一东一西,撩起帘子,两间屋只隔了一个堂屋。

我经常跑到他的屋子里去,乘晚上没人的时候,央求他将屈贵人的杀猪往事给我听。也把苏家的故事告诉他……很多次都是睡着了才被养娘抱回去躺着。

这样一想,他虽然对我总是很不耐烦,但被我缠不过了,一般也会说两个故事来敷衍我的。

等到长大一点,他开始读书了,我就经常去紫光阁找他玩,或者在他自己的小书房里,拉着他,“不要老是读书,也陪我玩嘛!”

虽然时常要撕一两本书来威胁他,也会挨他的板子,但他有了空也会带我去玩……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可能并不做数。

我忽然间又迷茫起来。王琅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好像也很难分辨出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算大人,而且我已经也算大人了。

总不能说我十一岁他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算大人,并且就喜欢我了吧?那时候我根本还就是个黄毛丫头。

等到我十三岁,他十五岁的时候呢?

那时候,他的确已经算大人了……

只是他喜欢的不是我而已。

曾经我很肯定这一点,就好像我很肯定他的确是喜欢我的,尽管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过什么,但这种事,我觉得彼此心照也就够了。

然后我就被事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就在大婚那天晚上,王琅还亲口告诉我,他之所以娶我,并不是因为他中意我。

可是现在忽然间我又并不大肯定,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像王琅那样的人,心思能绕出九条弯来,很多时候,也不能把他的话太当真。

哪里像我……一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恐怕谁都瞒不过去,就是屈贵人在我小的时候,都会偷偷地骂我,“你别想着我们家小六子!小小年纪的不学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喜欢王琅,似乎是最自然而然地一件事。因为从小到大,我的眼里就只有他。

还好我是苏家的女儿,是我姑姑的侄女,我爹娘的女儿,我哥哥的妹妹,苏家人的血液,也流淌在我的身体里。

否则,我一定不能斩断情丝,摆脱掉对王琅的喜欢。

忽然间,我很希望那一番对话,只是我的幻觉,而屈贵人的话,也根本只是她的臆测,王琅根本一直在享尽美人们的温柔,绝不是只我一个人。

我希望他不要再给我一点希望,再让我误会,误会他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

那样的误会来一次,就已经够难堪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起不出章节名字来了。

为啥我要四个字的章节名(残念

评论验证码的事,大家这边都好了吗,还是继续存在着?

21

21、食言而肥 ...

接下来的一个月,宫里都很平静。

屈贵人给我下了夺命通牒后,似乎好像了却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几次见到我,脸上虽然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馋劲,好像恨不得把我拆吃入腹,吃剩下的骨头再去当柴火烧,但她马上就会去看我的肚子。

看着我的肚子的时候,她甚至还可以对我(的肚子)友善地笑一笑:我早就说过,为了报个孙子,屈贵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皇贵妃虽然并不是个消消停停的人,但被皇上那一掐脖子,到底也安分了不少,这些天来,也没有闹出太多的幺蛾子,给王琅添堵。王琅于是得以好整以暇地出紫光阁去,今天见两个年少有为的翰林,明天和三四位侍讲谈谈心,请他们出力,说服一下‘冥顽不灵’的肥猫学士。

穆阁老听说很是吃味,也借着这开仓放粮的事,安排了好几个心腹弟子和太子爷相见。

这居家过日子,也要讲究一个张弛有度,太子爷没声音的时候,我身为太子妃,不闹腾出一点事来,东宫就显得太沉默了。现在太子爷在办事,我要是再事儿事儿地,我公公就要觉得东宫太吵,烦着他了,就要来敲打我们俩了。

所以这一个月,我是什么事都不管,只是一心在安排朝阳宫的修缮一事:紫禁城里的这些王八羔子,没有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时时刻刻地盯着,朝阳宫只怕能修到明年!明年——明年我要还没有怀上,按屈贵人的话,我就得断了她们的避子汤……那我还搞移宫­干­什么?!

我的这一番苦心,用柳昭训的话说,就是“娘娘现在哪里还有心管别的事,是巴不得明天朝阳宫就修好了,把我们给迁过去居住——这样设身处地地为我们妃嫔们着想,娘娘实在贤惠!”

这丫头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懂得为我做面子。

东宫四个妃嫔,全都露出了一脸的异­色­,郑宝林是似笑非笑,姜良娣是一脸苦涩,李淑媛好像憋了一口苦水,吐吐不出,咽咽不下,马才人却是眼波流动,若有所思。

我难得好心情,应和了柳昭训一句,“昭训实在是客气了,世暖虽然年纪小,比起诸位姐妹都要来得年轻一些,但忝为东宫正位,自然要照应着姐妹们。姐妹们也别客气,这都是世暖该做的。”

这番话说出来,就是脾气最好的姜良娣,都似乎很忍不住,想要扑上来咬我一口了。更别提李淑媛——照我看,要不是她的靠山皇贵妃最近低调得很,李淑媛就要冲口而出,咆哮东宫了。

所以我早就说过,居家过日子,你的心思要是被别人摸得太清楚,难免就处处被动。就好比这三个美人儿,为什么老是被我拿捏得上不上下不下,气得七窍生烟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我苏世暖十分的无赖无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的心思,太好猜了。反而是郑宝林不忮不求,我对她就十分的客气。

我一边想,一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几个妃嫔的侧脸。

要说东宫六美,如果不带柳昭训,实在称得上是千娇百媚,带了柳昭训,那也绝对是百娇十媚。郑宝林就不说了,她浑身上下有一股高洁凛然之气,望而不可侵犯,实在比我这个太子妃都要更高岭之花得多了。

我们目光相对,郑宝林略带试探之意,冲我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在无言地询问我,没事把她们几个叫到一起,为的是什么。

我冲郑宝林龇出牙齿,把此女吓得微微后仰,才埋怨地给了我一个白眼。

看,就是因为她无欲无求,所以对我才这样不客气。

可惜,从前郑宝林没出嫁的时候,一直在家幽居,从来没有像我一样在外冶游,不然说不定,我们还能做个手帕交呢。

“这一次把姐妹们召集过来,也是为了正式将朝阳宫的住处分一分。”我也没有再故弄玄虚,毕竟做人也不能太过分,移宫的事对这三美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打击。“钦天监说,六月十日宜搬家,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了,朝阳宫后殿前殿偏殿一共六处,姐妹们就选自己喜欢的地方,赶快定一定,六月十日咱们就一总把所有的家具陈设全都搬到朝阳宫去,也省得再拖延了。”

我话音刚落,郑宝林就道,“妾身瞧着西后殿就好,靠着太液池不说,而且非常僻静,适合养病……请娘娘成全妾身,让妾身占了西后殿吧。”

西后殿就在太液池边上,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可以停船,占地虽然阔大一些,但从物理距离来说,离东宫最远,并且周围也比较荒凉,不是一个一心上进的好妃嫔应该选择的地方。所以也没有人和郑宝林来抢,我当然更不会有意见,于是她就很顺利地预定到了西后殿。

李淑媛也抢着要了东前殿,自古东贵西贱,前高后低,东前殿这样最尊贵的地方,在她看来,恐怕是非己莫属。——这个人永远都记不住柳昭训已经不是我身边的丫鬟,而是东宫中品级最高的妃嫔。

柳昭训笑眯眯地,也不和她计较,倒是马才人和姜良娣很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马才人对柳昭训殷勤地笑,“请昭训姐姐先挑。”

柳叶儿的包子脸上又多了几条褶子,她笑嘻嘻地说,“西前殿是故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可不敢住,我住东偏殿吧。”

她都这样说了,马才人和姜良娣哪里还敢去捡西前殿?余下东后殿和西后殿一样,都是占地比较大,但也比较偏僻的地方,马才人看了姜良娣一眼,眼波流转,还没有说话,柳昭训就又抢着道,“姜妹妹如果不嫌弃,就和姐姐对面一道,住西偏殿。”

这就是柳昭训的风采,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连两个妃嫔的意思都没有问,也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

姜良娣虽然惊讶,但也看得出有些开心。西偏殿不管怎么说,总是比东后殿要来得更靠近东宫一些。

马才人就低垂下脸去,露出了淡淡的委屈,又哀怨地瞥了我一眼。

她越是假装温柔贤淑,我就越感到欺负她,实在是让我很快乐。于是我就冲她畅快地笑起来,尽情地表现出了我的喜悦。

以马才人的心机,都不禁流露出了恨不得咬我一口的情绪。

五个人要挪窝,东宫最近当然很热闹,太监宫人们进进出出,费力巴哈地把大件家具往朝阳宫折腾。我嫌吵得厉害,又有些坐不住,就到露华宫去聆听陈淑妃的教诲。

我表姑正在打盹儿,宫人们不敢叫她起来,我白跑了一趟,又被暑气熏得有一点恹恹的,索­性­就在露华宫的东殿里找了一张竹榻躺着休息,不知不觉,居然也跟着迷糊了过去。还是瑞王叫我起来,告诉我表姑被皇上叫去说话,刚才已经去瑞庆宫了。

皇上到了暑热的天气,时常会让表姑去给他泡一壶凉茶来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习惯依然未改。一时间我很有些感慨,就揉着眼半坐起身,拍着竹榻和瑞王说,“没想到这张贵妃椅还在这里,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时常在东殿休息,到了夏天,我总是霸着这张椅子不肯让人的。”

瑞王眼底顿时现出了一点笑意。

他拖长了声音,“为尊者讳,这种事,王珑已经记不清了。”

这个人连损人,都要绕好几个弯子,不仔细一点,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夸你还是在骂你。

我不禁白了王珑一眼,“怎么是你来叫我?”

虽然我不大在意这个,但毕竟男女大防,有些事还是要避讳一下,才显得庄重。

“母妃出行,总要带几个心腹宫人,王珑害怕六嫂又睡到地上去了,所以这才进来探路。”瑞王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悠悠的。“这一番苦心,果然没有白费。”

我脸上就是一红: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刚才真的差点又不慎翻倒到地上去。似乎如果不是瑞王进来叫我,搞不好我又要一头栽倒在地,痛醒过来。

更不要说口水还流得纵横交错的……嘤!

赶快站起来招呼王珑远离事发地,“现在太阳只怕也下去了,我们去太液池摘一点莲蓬吧,你六哥没事的时候,也会掰几个来吃的。”

话一出口,又想咬住自己的舌头。

我分明都不喜欢王琅了,我管他爱不爱吃莲蓬啊?就算摘了,那也是我摘给自己吃的!

再说,当着谁不好,我为什么要当着瑞王说这话?难道我这么快就全忘了?

就是三年前,在太液池边上,重芳宫附近的那座小假山后头,王珑是怎样见证了我最难堪的一刻……

我还有脸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我对王琅那一点不争气的小心思吗?

苏世暖,你真是无脑到家了!

我的纠结,肯定已经全现在了脸上,瑞王又弯起了他的眼睛。

他生得很像陈淑妃,那股涤然出尘的气息,无时无刻不环绕周身,尤其是在我才睡醒,脸上枕痕都没消的时候,透过朦胧的视野看过去,更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有若实质,可以直接看进我心底。

而这淡淡的笑意,就更像是在嘲笑我见不得人的心思,与见不得人的自怨自艾,又好像在说:苏世暖,你和我说过的话,难道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我忽然间想起了当年的事。

那时我尚且年少气盛,有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就是最难堪的时候,也不愿有第二个人来安慰我。

瑞王几次想把帕子塞到我手里,都被我推了开来,我宁愿用手擦掉眼眶中残存的眼泪,将苦涩的滋味全咽进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对王珑发誓,“我今生今世,都决不会嫁进你们王家。别人稀罕太子妃,我不稀罕,前生作恶,今生宫妃,我才不要做王家的媳­妇­!”

王珑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又自嘲地笑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珑的这种笑。

他的笑一直是很温和的,有一种玉一样的光泽,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和煦柔软,拂面而过,不湿衣襟。

而这种笑却很冷,冷得让人几乎要揉一揉眼睛,定睛再看,才能弄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眼误。一个像瑞王一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笑。

我就忍不住又揉了揉眼,再睁开时,瑞王又已经笑得风轻云淡。

他调侃我。“六嫂和六哥真是恩爱,就连摘几个莲蓬,都忘不了六哥。”

一边说,一边又冲我挤了挤眼。似乎在笑我,明明下定决心要和他决裂,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喜欢王琅,却总是食言而肥。

看吧,我就说,这句话出口,又免不得要挨他的嘲笑了。

我不禁摸了摸小肚子:还好还好,虽然我惯常食言,但却似乎并没有多肥。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JJ今天又多了一种新抽法,叫做评论乱码

……不知道妃常难搞会不会中招OTL

还是弱弱地求个评论吧……

22

22、引以为傲 ...

虽然说是要采莲蓬,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一个堂堂太子妃,身边还站了个腿脚不大方便的瑞王,要亲自坐船荡舟去采莲蓬,那也是戏文里的故事。说是采,也就是叫几个宫人来乘了扁舟,荡到太液池里,在莲叶间穿梭着,采摘新鲜的大莲蓬。

瑞王靠在一株柳树边上,难得地露出了童趣,指点着宫人们哪里的莲蓬最是饱满。过了一会,才笑着问我,“好几次想到东宫找六哥说话,宫人们都说六哥外出了。怎么最近六哥这样忙?”

我张开口,回答就要冲口而出,忽然间又觉得不妥。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很多话可能顺着风吹远了,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

“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告诉王珑。“反正你爹老是有那么多麻烦事要交待他办,现在不就是在说军粮的事了?”

瑞王的眼神闪了闪,又闪得我很心虚。

从小到大,我们三个人之间几乎很少有秘密,至少我知道的事,除非实在不适合两个男人知道,否则我都会慷慨地说出来,和他们共享。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要向王珑守密了?

我就别开头不敢看瑞王。

反而是瑞王反过来安慰我,“不要紧,六嫂能学会守口如瓶,我也就放心得多了。”

他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了天边,­唇­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一笑里,又有冷锋,一闪而逝。

我正要再揉一揉眼睛,瑞王就笑吟吟地开口。“十弟,在树后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随着瑞王的话,福王就从远处的一株大树后头转了出来。

我这才明白了瑞王的意思:守口如瓶,真是在后宫中生存的先决要件。

“我在捉迷藏呢。”王玲脸上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六嫂好,七哥好,六嫂和七哥在做什么呀?”

“我们在给你六哥采莲蓬。”瑞王亲切地告诉福王。

我根本当作看不到福王,低下头拍了拍衣袖,又眯着眼指挥宫人们,“把左边那个最大的采下来就得了,这么一大捧,太子爷也吃不完。”

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心胸狭窄,又很护短的人。

福王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娃娃,我看他虽然不算顺眼,但也不曾讨厌过他。不过,自从我姑姑去世之后,我就逐渐开始嫌他碍眼。时至今日,几乎已经到了讨厌的最高境界:我开始当他不存在。

皇上就说过我好几次,说我没有太子妃的胸襟,不能体恤太子的弱弟,我表面上嗯嗯啊啊,私底下看到福王,还是没有好脸­色­。

福王也很­精­明,他甚至可以对着太子爷撒娇,却也从来不招惹我。

他就和瑞王绕圈圈,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我听见七哥说,最近六哥的差事很辛苦呢!”

人小鬼大,才这么一点点大,就开始套话了。

我翘起鼻子,看也不看福王,向瑞王告辞,“莲蓬也采来了,我就先走一步,七弟也早点回露华宫去吧。”

瑞王难得地露出了一脸的啼笑皆非。“六嫂……也好,六嫂请慢走。”

福王眨巴着大眼睛冲我笑,“六嫂慢走!”

他从来是很懂眼­色­的,一般也不会对我这样热情。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这死孩子刚才是真听着了我和瑞王的对话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把这差事派给太子爷的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说我和瑞王的对话,就算被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总觉得还是要和太子爷说一声才好。

每逢朔望,太子爷是要和皇上一起上朝的,他这几天又经常在肥猫家里耽搁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又已经出门,说起来,我也有三天没看着太子爷了。

今晚吃过晚饭,我就在东殿里东摸摸西摸摸,又握了笔写一些­淫­词艳赋,一会儿又翻开地图看看我哥哥现在正在哪里驻扎,又倒到床上捶打几下枕头,尽量维持着清醒,等太子爷回来。

太子爷今晚果然又是过了三更才进屋。

一进屋,我就扑到他身上饥.渴地闻他的味道。

“哦哦哦,这是……同和居的糖醋瓦块?酸甜味儿真是勾魂!还有还有!好香的­干­丝味儿,你吃了玉华台的汤包?啧!可恶!肥猫一年俸禄到底有多少,怎么连致美斋从云南弄来的醉明月都喝得起!”

就连阿昌上来要给太子爷脱衣服,我都把他拍开了,“等等,让我再闻一闻!天啊,我有多久没有吃到味儿这么正的糖醋鱼了,让我再闻闻……”

“苏世暖,你是狗啊!”太子爷的语气罕见地有了几分哭笑不得,他一开口,酒味更重,我立刻放弃了他的胸口,转攻­唇­边颈侧,沾染酒气最重的地带,不过我的鼻子才擦过去,他就推开了我,吩咐阿昌,“去准备热水。”

两个小宫人就抖抖索索地上前来,要为太子爷脱衣服。太子爷收敛了­唇­边的一点笑意,冲她们摆了摆手,又是淡眉淡眼,“我自己来吧。”

要不是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殷红,恐怕这淡然,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王琅是个最不禁脸红的人,不管是酒意上涌的殷红,还是怒意烘培出的晕红,都会让他眉宇间多出一股湿淋淋的气质,风流情.­色­四个字,在他淡红­色­的双颊里,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两个小宫人顿时就跟着王琅红了脸,喃喃地道了罪,在我的逼视下转身出了屋子。

王琅这才转过身来,对我挑起眉毛,做询问状。“爱妃今晚有兴致,居然等到了三更后。”

一边说,他修长的指头一边解开了纱袍上的盘扣。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白皙的长指,脑中忽然又泛起了一些破碎的景象,在无数个地方,他的手指灵巧而快速地解着我的裙带……

“有点事要告诉你一声。”我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说。

“哦?”他不但挑起了眉毛,声调更开始微微地上挑,挑出了风月无边的缠绵——糟了,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移开眼神,垂下睫毛,又忍不住从睫毛底下转过眼珠子看他。

王琅垂下头,似乎是有些疲惫地轻吐了一口气,他随手摘掉了头顶的玉冠,抬起头来,将纱袍褪下肩头,又解开了薄缎里衣,将它拉开,露出了也泛着潮红的肩膀。

怪了!

明明我和他什么事也都做过了,甚至有很多时候,我们是在不应该的地方做着不应该的事。可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一种羞耻感笼罩,从指尖到脚趾尖都带着暖热?

我想走,又有点舍不得,背过身去不想看王琅,又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瞟他。

就发现王琅笑笑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出­精­彩的猴戏。

他脸上又现出了那样的笑,笑得整间屋子似乎都要亮起来。

我真的有点受不住了,得使劲地咬着­唇­,才能阻止自己脱口而出,求恳他……我却也不知道要求恳他做些什么。

“死王琅!”最终,我恼羞成怒,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王琅低笑起来。

他从来矜持冷淡,很少这样畅快地笑,有限几次,多半都是我做了什么蠢事,才逗得他忍俊不禁。

而此时此刻,这笑声里的意味实在让我更脸红了几分,那水淋淋的湿润感,还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让我从心底一路痒出来的撩拨……

他叫我。

“小暖,过来。”

王琅只有在心情特别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叫我小暖。大多时候,他都连名带姓地唤我。

我咬着­唇­,忽然害羞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嗫嚅什么,垂着头,就是不敢过去。

他又带着笑,低柔地诱惑我。“来,小暖。”

一边说,王琅的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他怀里。

毕竟是夏天,王琅又喝了酒,他怀里就有些未散尽的汗味,混了他常用的熏香味道,淡淡的……撩人。

他的手心又要比平时更热了几分,一路从我的手腕往上,烙烫了我的肩膀,我的,我的……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又很快咬住­唇­,不好意思地提醒太子爷。“阿昌还在——嗯,还在净房里……”

太子爷就暂缓了手上的动作,扬声叫,“阿昌?”一边把我带到了他怀里,遮住了我的衣冠不整。

阿昌很快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殿下有何吩咐?”

王琅很少这样直截了当,言简意赅。“滚出去。”

我透过肩膀,看着阿昌迫不及待地滚出了屋子,又小心地为我们合上了门,忍不住就低声笑话王琅。

“阿昌出去了,谁来服侍你洗澡?堂堂太子爷,也这么急­色­?”

或者是因为今天喝了酒的关系,王琅特别着急,他已经把我就近压在了床柱子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哼连声,一边撩拨着我的,嗯,我的那里……只是稍微撩染出了湿意,就握住了我的腿,直接推了进来。

我有点不舒服,不禁皱起眉,“别那么快……啊!死王琅,你!”

接下来的事,咳咳,我就记得不清楚了。

总之最后,什么都告一段落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我已经和王琅一起安顿到了浴桶里,靠着他的肩膀努力喘息,平定着如雷的心跳。

王琅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在昏黄的油灯下,隐约还能看到他­唇­边隐约的笑,他的手指在我肩上游走,顿了顿,又扬起来,为我把散乱的一丝头发,别到了耳朵后头。

这一点点不经意的温柔,又让我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我不敢看他,也不敢靠得太紧,免得又被他笑,只好努力地蠕动着,往一边的桶壁靠近。

王琅也不言声,等到我要抽出腿来,彻底挪出他的怀抱了,他才拉了我一把,又把我拉到了他胸口,环住了我的腰。

“用完了就想走,嗯?”

他的声音在情事后,总是特别的低,似一根宫弦绷紧在心里头,来来回回地不断拨动,拨得人心底酥酥麻麻。

“谁用你了。”我有点不忿,“是你、用、我!这一点要搞清楚,人家等你,是有正事要和你说,又不是,又不是……”

太子爷低低地笑起来。“刚才就该有一面镜子,能映得出你的表情,叫你亲眼看见,现在也就没得狡辩。”

我一下脸红起来。

该死,我一向不善于隐藏情绪,刚才看着王琅脱衣服的时候,想必是心底的垂涎,又流露到了脸上。

这样说,王琅还是体贴到了我的心意,才主动成全了我的想望?

呸!

“那你当着我的面,脱什么衣服呀!”我气不过地戳着他的胸口。

太子爷很无辜地回答,“我要洗澡啊。”

有时候真觉得和我公公身边待久了,都会被他给染得疯癫起来,每一次、每一次和王琅说话,我总是有一股掐死他的冲动。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我愤愤地说。

到底还是懒得和王琅计较太久,我们出了浴桶,我一边擦拭身体,一边就和王朗说了福王的事。

王琅对于福王偷听,反倒没什么反应,他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掐了我的……嗯……我的莺桃一下,居然还很是用了一点力,疼得我痛呼起来。

“你又和王珑独处?”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苏世暖——手伸出来——男女大防——”

“不可不慎。”我和他一起合唱完了,才自我辩解,“我只是在表姑那里遇到了,随便说两句嘛。”很明智地没有提我又在露华宫睡着的事。

王琅还是有些不高兴,他又回复了八风吹不动的死人脸,默不做声地让我给他披上了睡袍,和我一起出外间睡觉。

我都趴到他身边了,才忽然想起来。“今晚是不是该马才人侍寝?”

他扬起眉毛,给了我一个白眼,慢吞吞地回答。“爱妃真是有心了,按常理,似乎的确是。”

按常理这三个字,王琅咬得特别重。

我一想到马才人现在还是完璧,三天后就要搬到东后殿这个比冷宫更多了几分孤凄的地方,还有她夹带进宫那极有意思的药,就禁不住要乐。

不过,为了省去王琅盘问我的麻烦,我到底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我毕竟是东宫太子妃呀,今晚总得有一次,我这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得派得上用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

说一下啊,大概妃常难搞周日就要进V了,当天会更三章。

我一直努力日更,虽然可能因为能力问题,写得不大好,但是还是希望大家支持正版,不要抛弃小香~~~

23

23、按捺不住 ...

隔天早上一早起来,王琅就又不见了人影,小白莲说,他一早就带着阿昌出后宫去紫光阁了。

紫光阁大部分时间是太子读书的地方,还有很多时候,王琅也会在里面见几个人,说一说自己的差事。他这一次去紫光阁,应该不止是读书,还是有一点事要办。

我懒懒地洗漱过了,又千辛万苦地顶着大太阳去给皇贵妃请了安,皇贵妃还问我,“今儿个怎么不见太子爷?”

福王这小子,传话真是传得快,不过,太子现在办的差事,本来也没有多少瞒人的地方。

我据实以告,“太子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应当是去紫光阁读书。”

从皇贵妃的表情来看,她是一点都不信我的答复——不过不信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明摆着骗她,她又能拿我怎么样?

哎呀呀呀,什么时候和皇贵妃坐在一间屋子里,我的心情都会好起来。眼看着她分明是讨厌我讨厌得不得了,却还要作出一脸的温柔来,我就感到这日子过得很有意思。

当然,在这种时候,我就不去想我分明也非常讨厌她,但还是得作出恭顺的样子来这件事。

从重芳宫里出来,我回了东宫,在路上又遇到瑞王,他正要去给陈淑妃请安,我们站着互相问了问好,他也问我,“六哥呢?”

“你六哥一大早就出去了,应当是去紫光阁读书。”我还是那句话回他。

瑞王看着似乎并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了东宫,几个美人儿陆陆续续,都来给我请安。

郑宝林倒是第一个过来的,她问我讨要了一面玻璃镜台,号称原本的那一扇太小,恐怕不大合衬西后殿的摆设。

区区一面镜台,我当然许了她,不但许了她,我还大张旗鼓地立刻让人去开了库房取出来,给郑宝林搬运到西后殿去。

太子妃嘛,总得贤惠一点,一面镜台能成就这个名声,我也没有什么好小气的。

郑宝林还没有走,李淑媛又来了,下个月是我的生日,内外命­妇­照例要来朝贺的,她想请我开恩下旨,让她的两个姐姐也能进宫来,和她见上一面。

李淑媛的两个姐姐都嫁到了书香世家,姐夫还没有官职在身,因此平时也很少有机会能进宫请安。

我们从小在一块玩的时候,李淑媛都很少有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甚至透了几分可怜,我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美人落难,心一软,也就许了她。

柳昭训则完全是来找我玩的,她第三个踏进屋子里,就张罗着要和我下象棋。

郑宝林和李淑媛都有了几分心满意足,尤其是李淑媛,虽然对我还是一脸的哀怨,但似乎那种激烈的恨意也随着我的一点好处而收敛了去,我喜欢李淑媛就喜欢在这里:这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简直要比皇贵妃娘娘更好对付。

这两个人还没有走,象棋盘都没摆出来,马才人来了。

我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兴之所至,就抢占了其他人侍寝的日子。

从前不知道王琅还没有碰过这四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我还会在她们侍寝的日子里收敛一点,免得被人说我心胸狭窄,和底下人争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王琅根本没有进别人屋子的意思,我也不傻,我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表面功夫?

不过,马才人这可是第一次摆出一张这样的脸。

她看上去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明眸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又生气又沮丧,又有一些绝望。

可恶,就连这个时候,她看上去也挺……

挺诱人的。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分明长得也没有多美,就是特别招惹男人喜欢,甚至连情绪这样低沉的时候,看上去都很有几分可口。

真不愧是穆阁老送来的­精­品,我看这东宫四美里,也就是她最合太子爷的胃口了。

我顿时又有些淡淡的妒忌,就故意欺负马才人。“马才人来得正好,几位妹妹们也慢一步走。”

又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明年选秀,东宫是肯定要再进新人的,到时候几位妹妹们曾经的住处,就是新人们的屋子了。是以有什么体己的东西,可一定要带到朝阳宫去,免得到了明年还要回来翻找,那就太麻烦了。”

马才人和李淑媛的脸一下就刷白了。

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明年选秀东宫进新,朝阳宫又离得那么远,太子爷就算有心要尝个鲜,又哪里会记得朝阳宫里的几个人?

尤其是马才人,她的靠山穆阁老几乎是马上就要退休了,到了明年没了靠山,还不是我爱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马才人眼底就闪过了一道光。

她再开口和我说话的时候,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娘娘……说起来,今晚是妾身侍寝的日子呢。”

除了李淑媛这样向我要过人之外,东宫还没有一个女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侍寝的事。

我挑起一边眉毛,“嗯,怎么?”

马才人就红了脸,低下头揉搓着衣角,“妾身平时很少出门,得见天颜的机会也不多……”

这是在婉转地请我不要和她争抢这个侍寝的日子了。

我呵呵笑,“好,马才人的意思,本宫很明白。”

本来还想表示得再大度一点的,柳昭训在几子底下踢了我一角,我才放弃了这个念头。——戏做得太过分就不大好看了嘛。

赶快又沉吟了片刻,把大家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我才‘有几分不情愿地’道,“马才人就放心吧。”

马才人这才放松下来,她攥紧了拳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又安排,“地方上送了一百坛玉楼春来——也真会捉摸太子爷的口味,从小他就爱喝这个。不过一送一百坛,太子爷一个人要喝到哪年哪月才喝的完,你们也分一些回去品尝好了。喝得好再来拿。”

我在这种生活琐事上倒是不小气的,什么好东西都有几个妃嫔的份,大家习以为常地谢过我受领了恩赐,就各自退了出去。我和柳昭训这才摆开棋子来下象棋。

下了半天,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我是兴奋,柳昭训也是兴奋,她一边兴奋,一边夸奖我。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昨晚特地又占了马才人一晚上,今早提起进新的事,可以说都是点睛妙笔。”

柳昭训对我真是难得有这样的好话。

“其实很多事也都是自然而然啦。”我不好意思地谦逊,“就是做了才想得到,原来还可以这样。”

话出了口才觉得有一点双关,还没等我弥缝儿呢,柳叶儿已经吃吃地笑出了三十二道褶,笑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冥冥之中,我姑姑一定在保佑着我,今天什么事都很顺。

太子爷也没有三更才回来,过了初更他就回了东殿沐浴更衣,然后马才人派来的宫女,就进了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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