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恺点头。“怎样?”
“蛊虫已经长大了,一般的方法是不起作用的。”商小婵说的淡然,单手托腮沉思半晌,看向雷恺。
“相比之下,她身体里的蛊更容易解开,子蛊是因你而存在,平日里没有症状,但是解开的时候会痛苦些。”
商小婵洗净双手,从颈子上取下那条细细的蓝色项链放在圆盘里。点上一种特殊的熏香在旁边。一会儿的功夫,项链中间唯一的一段珊瑚色竟然断开,像有生命一般一短逐渐立起。
雷恺眉心微蹙,才知道这不是项链,而是一条毒性极强的珊瑚蛇。这女人竟然把一条毒蛇当做项链戴在身上……
珊瑚蛇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缓慢爬进香薰炉底座中。等小蛇再爬出来的时候全身呈现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黑色。那么细细黑黑的一条趴在圆盘上摆出最初首尾相接的姿势,化作一条项链一动不动。
商小婵灭了熏香。拿过一小只青碟,用匕首划破指尖滴入数滴鲜血。
雷恺眯眼,“为什么用你的血?”
“……因为这是用我的血养的蛊。”商小婵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雷恺不再言语,目光犀利似乎要把她的身上盯出个洞来,可她知道此刻雷恺心里在隐忍着恨意与怒意。把血与炉中不明的物体混合成糊状,一起给林七七喂了下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雷恺面上明显的恶嫌。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商小婵眨了下眼睛,故作神秘。喂下最后一口,擦干净她嘴角的残留。
“一会儿她会很痛苦,你最好能制止住她,不要让她在身上乱抓。”
商小婵重新点燃一炉香薰,调配一些各种各样的草药。雷恺敏感的闻到各种草药的味道都盖不住她身上特有的清新药香。
俄顷,林七七双臂的脉络开始有异物在里面爬行一般鼓起。她呼吸变得急促,双眼紧闭,唇色发青,细碎的呻吟从口中溢出,四肢都在不安的扭动。雷恺握住她的双腕固定在身侧,制止她抓狂的动作。林七七似乎越来越痛苦,商小婵在她唇间放入软布,防止她咬伤了自己。
……
见她唇色开始发黑,呻吟升级成撕心裂肺的尖叫,紧闭双眸大汗淋漓的在雷恺怀中挣扎。
“没有别的方法让她好受点儿吗?”雷恺凶狠的瞪着一旁不紧不慢磨着药的商小婵。
“没有,痛过这一阵就好了。”商小婵摸了摸她的脉象,继续磨药。不时的抬眼偷看,雷恺的脸色几乎比林七七的还要难看。水眸一转,盘在心头的一句话终于问出。
“这女孩是你什么人呐?”
……
封澔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双膝上,十指交握。面无表情的听着那扇门里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薄唇紧抿,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解蛊的过程是怎样的,但是却恨不得能替她受罪。
手机响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接起,面色越发冰冷,视线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攥紧了拳头,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知道了,我去。”
挂掉电话,往里面看了看,脚跟一旋,举步离开。
鬼手在外面百无聊赖上下抛着石子玩,见封澔出来挑眉询问。
“这种时候你竟然要走开?留老大单独跟林七七在一起,你也放心?不怕女人再背叛你一次啊!”
封澔对他视若无睹,坐进驾驶位启动车子,车子经过鬼手身前刻意停了下来。
“我本想告诉你战倾城的行踪,不过,现在我改变注意了,你就慢慢继续找吧。”
说完踩一脚油门留下呆愣的鬼手,从后视镜看到那男人懊恼的直揪头发。
封澔驾车一路开回东京,来到一间私人的工厂的时候天色已暗。车子挺稳,变装为隐,戴好银色的金属面具,检查随身携带的子弹,套上特质的手套,躲过监视器翻入围墙。由耳机里素的指引穿越迷宫一般的地下管道,最后停在特殊编号的舱盖下,身手利落的攀爬上去。
侧耳,确定上面的情况切断联络器,搬开阀门向上一推,舱盖打开,双手撑在沿儿边借力跳上来。环视屋内,一眼便看到被缚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浑身的衣衫破烂狼狈但却无损出众的气质,身上的伤多而密,好在不深。
封澔抽出匕首挑断根根粗绳,赤煌撕掉嘴上的胶布,搓着发疼的下巴抱怨。“才来啊哥哥,你再晚点我就被他们弄死了!”
封澔瞪他一眼,口气森冷。“你不是信誓旦旦拿的下那个妞么,那么本事还让我来做什么?”
赤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计策懂不?”
没心情跟他耍贫,封澔递给他随身的手枪。“东西呢?搞到了吗?”
“搞定!嘶——”赤煌拍拍胸脯,一时忘了身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直吸气。
两人刚要离开,铁门就啷当响起。赤煌与封澔交换了个眼色,反应极快的躲在门旁。封澔从窗户上的倒影判断对方人数,冲赤煌比划一个手势,待门一开,鱼贯走进的三人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被一一放倒。
最后进门的是个女人,显然被突然变化的场面惊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封澔由后面勾住颈部。女人手一松,食盒掉落半空中被赤煌眼疾手快的稳稳接住同时出声低喝。
“等等!是她!”
再晚一秒,这女人的脖子就要被扭断了。封澔已经摆出取人性命的姿势,就差发力,被他一喝,收了力道一手刀砍下去,女人直接晕了瘫软在他手臂上。
赤煌打开食盒的盖子瞅了瞅,勾勾嘴角,接过女人抗在肩上,头一偏。“撤!”
……
有时候太过简单的营救或是逃脱,反而让人觉得是陷阱。封澔从刚才就一直有这个感觉,直到被人重重包围,才不得不彻底承认这个事实。
躲在隐蔽物后面,赤煌脸色铁黑,“靠!被算计了,你先走,别管我!”他有伤在身,有封澔的掩护要突围出去虽不易却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还有一个昏迷的累赘……
“非要带上她?”封澔一面问,一面以枪声计算对方的人数,等待素通过联络器提供最佳的突破口。留下赤煌,那么他只有一个下场,死。封澔断然不可能这样做。
赤煌趁着换弹夹的空当不合时宜的勾起一抹贱笑,“如果是你的小美人,你会丢下她逃,还是陪着她死?”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栽了。”封澔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想到那个女人,心中柔软起来。
赤煌但笑不语,封澔引开对方的火力给赤煌争取逃出的时间。其实封澔知道,这种事情无所谓时间长短,更别问为何原因,男人一生里总会遇到那样一个女人,看见她,你便知道:爱,就这么来了,而你,毫无招架之力,纵然有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让你退缩一步,从此你的一生不论生死,对面她只有三个字,在一起。
所以当一只拉了弦的手弹滴滴答答的滚落到他脚边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封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素在联络器里只听到一声爆炸的巨响,屏幕上原本闪烁的亮点,骤然消失。“隐?隐!”
得到的回应只有无止尽的寂静。
……
商小婵靠在窗边,看着自己细细手腕上的刺眼的红肿指印,那句话一直回响在耳边。
“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会让你和整个商家给、她、陪、葬!”
原来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竟有这么重。
想到当时雷恺眯起的黑眸迸射出阴冷至极的目光和一身的戾气,怒极反笑般掀动的薄唇,低沉而冰冷的嗓音让商小婵神经都发颤。
这个看似高贵优雅的男人发狠的样子是那么的……那么的迷人!深邃的眉眼透着凶狠,冷峻的面容越发的俊美。一双近在眼前的薄唇,她突然想起那一晚在他车里,这张唇在自己颈间看似无意的碰触,如果用来接吻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她心里突突的开出一朵朵彩色的花,商小婵你学坏了喔!
原本白嫩的脸蛋飘上可疑的红晕,心虚的别开眼,掐掐自己。
恰巧对上玻璃窗上倒映的一双高深莫测的眸子,心里猛的一跳。
雷恺把林七七安置在卧房内,一出来就看到商小婵这幅模样。
“她的蛊就算解掉了吗?”雷恺独自包扎手臂上鲜血直流的深深牙印,那是林七七的痛苦挣扎之中在他身上留下的。
“嗯,以后你的生死都不会牵扯到她了。”商小婵过来帮忙,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闪躲开,她一双手有些尴尬的僵在半空中。
“是吗……那就好。”雷恺手上的动作不易察觉的停顿了下,固定好绷带,仰头单手捏了捏后颈,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知道怎么,商小婵总觉得他的话里带着一丝落寞。她低头抚着腕上的红肿指印。
“解你体内的蛊需要一点时间,每隔七天都要喝下我准备的药,中间不能断的。”
“要是断了呢?”雷恺随口问。
“你会死的很痛苦。”
雷恺温文勾唇一笑。“还能有多痛苦,我……不在乎。”这世间还有什么痛苦的滋味是他没有尝过的?他真的不在乎。
商小婵被他说的眉头蹙起,以为他是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以为她只是在吓唬他,心中一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不可以的!你千万不要不在乎,在你体内的毒蛊全部清除以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话一出口,商小婵总觉得哪里别扭。
我不会离开你的。
说的好暧昧啊……
她顺着雷恺垂下的视线一看,才发现自己跟他靠的过分的近,俏脸一红,慌忙松开手,小手背在身后有些无措的样子。
“抱歉,我是说我答应了治好你,就一定会负责到底,而且商家的命运还握在你手中呢,所以你不可以……”
“喔。”雷恺浓眉一挑。“原来你是指的这个,我还以为……”
他刻意的嘲弄,让商小婵突然想起刚才对他不纯洁的幻想,羞愧加上心虚脸更红,恨不得自己在他面前能隐身。端起早已调配好的药,递到他面前。
“这是第一次的药,味道不太好,你不要介意喔。”
雷恺冲着黑乎乎的一碗东西皱了皱眉,仰头一口气吞下。脸色微变……这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恐怖!他咳了一声,多亏了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吐出来。
“这要喝几次?”
“七天一次,共十次。”商小婵语气似安慰,以为他是迫不及待。
雷恺点点头,还剩九次,她与他仅剩的联系也就断了。
屋外黑云翻滚,雷声阵阵。他的胃,不可遏止的疼了起来。
……
林七七坐在树下,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微风吹拂,带来一地凌乱的斑驳。
她抱着膝,偏着头,享受这美好。地上出现男人高大的影子,不似虚幻的树影,他那样真实。有力的手臂自后揽住她的肩勾进怀里。她仰靠在他的胸膛,闭起双眸,嘴角微翘。
一双小手慢慢爬上他的颈子,下颚,脸颊,感受他眉眼鼻唇的分明轮廓。男人低下头,额前的发轻掠过她的鼻尖,唇。
好痒。
她咯咯的笑。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脸上,温热,湿润——血腥。
疑惑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他血肉模糊的脸,一双墨黑的双眸。
她惊叫,从他怀里挣脱开,向后退。他一步步靠近,怒目狰狞,脸上,身上,没有一处完整。
为什么逃,你不是爱我吗?这样的我,你害怕了?这都是拜你所赐。
拜你所赐,拜你所赐……
他冷笑,每说一个字都喷出鲜血来。她无路可退,他抬起腐烂的手腕,血淋淋的指轻抚她的脸,黏稠的液体流到她身上。
动作温柔,黑眸里却悲伤无比。
我那么爱你,不顾一切的爱你,为什么你还要背叛我,伤害我?看见我死,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她泪流满面,摇头。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
她想去安抚他,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擒住,一扯,跌落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看不清他的样貌,袅袅白雾隔在他们之间,仿佛离的很近,却又很远。只听得一个很好听的男声对她说。
不要跟他走,你不能爱他,你是我的,是我的。
她想挣脱,没有力气,想呼救,发不出声音。只能回头睁看着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绝望染进眼底,默默的退开,再退开,直至从她眼前,彻底消失。
她在心里呐喊:不!别走!别走!
……
林七七猛然坐起,双眼惶恐的睁大,张着唇大口的喘息,衣衫湿透,一双手死死的绞着薄被。一摸身旁,空的。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大脑防空了半晌,才回到现实中。
原来,是梦。
只是封澔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样子在她脑海中太过清晰,让她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她慢慢缩进被子里,平息下来,可心头一直笼罩着不安。
异常强烈。
她告诉自己,都是梦,都是梦。
五分钟后,她终于无法忍耐,掀开被子爬了出来。睡不着,来到浴室放水洗澡。
看样子她还在这个别墅里,而他不在。
对于封澔那个特殊的身份,她从来不去过问。在古堡住的日子,她知道身边这些出色的男女在寻常的身份下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封澔经常在夜里突然离开,那是他所谓的任务。只是她不知道那会有多危险。
擦干了自己,换上衣服,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灰蒙蒙的天,心中更加不安。
别墅很大,她几乎没有见过鬼手和佣人以外的其他人。鬼手告诉她,封澔临时有事要去办,要她在这里安心的等。
她坐在回廊的长椅上,抱着膝蜷缩着身体在大雨中等待他的出现。
时间静静的过,林七七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等到。
她不是没有等待过,即使在那些他刻意冷落她的日子里,她也没有如此惶恐过。每次日出,日落,她心中的失落无以复加。
脸上没有笑容,食不下咽,失魂落魄。
封澔,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怎么就这样丢下我消失掉了呢?
……
雷恺双臂交叠在胸前,静静的看那个落寞纤瘦的身影,深如潭水的黑眸里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她消瘦的双肩一抖一抖的,他终于捺不住走了出去。
忽的被人拉起,林七七一惊,却挣脱不开男人强大的力道,被拖着走,直到被塞进车里,男人回到驾驶座上,她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怎么是你!”
雷恺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向她倾身过来,她肩膀倏地一缩,身体僵硬靠在车门,一脸戒备。他眸色黯沉,拉过安全带替她扣好。
她微松了口气,怪自己多想了,怎知还没来得及彻底放松,他依然悬宕在她身上,不想离去,深沉的黑眸直直盯在她脸上,单手撑着车窗圈成一个小空间,一再靠近,呼吸相闻,她一颗心绷紧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个温润的男人,明明神色淡然,却有兽一般强势。
她不敢动,不敢反抗,生怕触动了他理智的某跟弦。
火热的唇试探着碰上她的。她浑身一颤……这感觉,这气息,她熟悉!太熟悉!望进男人半眯的眸子,寻找心头驿动的原因,寻找那丝想抓而抓不住的记忆。
她没拒绝!他欣喜,继续,辗转碾压,小心翼翼探进,追逐纠缠。
唇齿,鼻间全是属于他的味道。似温柔又霸道的吻,属于他,诱惑着渗透着她的心间,理智抽空,身体有记忆一般对他产生反应,甚至每一条肌肤的纹路都先于思想接受他的碰触。
“小东西……小东西……”声声呢喃低沉而沙哑,窜入她的耳,惊雷一般激醒了她。
察觉她的僵硬,他止住入侵,紧张,微喘,“嗯?”
熟悉的尾音上扬,绵长丝丝入扣进她心扉。
是他!竟然是他!如此暧昧,宠溺,亲密,缠绵的昵称,竟然出自他之口。
凌乱的记忆再次快镜头掠过,她看不清,抓不住,心里满满的酸胀气体,凝聚在眼底,雾气升腾。他俊美的轮廓近在眼前,黑眸后面翻滚着汹涌的漩涡,要淹没她的气势。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可以!不可以!
“七七?”他唤她的名,她的回应是一串清凉的泪珠。
他手忙脚乱的擦,懊恼自己吓坏了她,忘了他已不在她的记忆里,他说,抱歉。
听见她抽噎着告诉他:你是封澔的朋友,怎么能这样对我?
心,眼,冷下来,他却牵起嘴角,低低的笑,一再说抱歉。笑止不住,笑的手脚冰凉,心碎一地,苦涩不堪。
他越笑,她泪水越不止。为什么?因为她身体对他的记忆,因为本能告诉她不要想起关于他的一切,因为心中压抑不住的涩,因为竟然看得懂他笑中的痛。
良久,他恢复如常,扣上自己的安全带,启动车子。
“不要哭了,我带你,去找他。”
平静淡然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久久不散。一丝怅然在她心间久缠不散。
……
谢谢你,曾经那样爱过我。
╰☆
……
东京也在下雨。
雨水能冲淡一些东西,却毁不掉最初的痕迹。
就像爆炸后的狼藉,雷恺环视四周,踩在废弃物上,根据点点残骸,脑中依然可以将毁灭性的场面复原,眉头蹙紧。
空气之中残留着杀戮的余味。
手下送上的资料确实是这里……
林七七捏着手机从车里奔出来,伞都没打。看到一地破败狼藉心尖狠狠的震。雷恺把她扯进自己的伞下,看不清她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我要去救他!”她声音不大,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不甚清晰。
雷恺拿过手机,查看通话记录,拨过去,脸色阴沉下来。再看她的湿漉漉的眼睛,是坚定。
“我去,你等我。”
她不肯,他拗不过,微不可闻的叹息,拉着她回到车上,去一个未知的地方,迎接已知的危险,为了她,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她十指纠结的泛白。他紧握了握方向盘,忍下碰触她的冲动。
那个梦,竟成了现实。他真的遭遇不测,想起梦里他可怕的样子,她更加忐忑。她不是教徒,不懂怎样祈祷才会管用。哪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原本就是她的信仰。
不要担心,有我在,七七,有我在。
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
车子停到港口,上了巨大的游艇,岸边渐远。随身武器,联络工具被缴。有人带路,进了舱里,雷恺勾唇。
“果然是你。”
高山清司带着一只眼罩,坐在轮椅里不断的咳,健壮的身体因酷刑变得佝偻。狭长眼睛冷光四射。
“贪狼,我真是搞不懂你,这女人真值得你几次送死?”
“我不来的话,你多失望。死里逃生的滋味,如何?”撇开她投递过来疑惑的目光,雷恺双手Сhā在裤兜,姿态闲适,不着痕迹打量对手人数。不多。对方有枪,他没有。
高山清司冷哼,手一扬,手下带上一个满身是伤,额上胸前手臂都缠着绷带的高大男人。
“封澔!”
林七七惊呼一声,脑中有白光一闪,他受伤的样子她并不陌生。雷恺一个没抓住她就已经飞奔到封澔怀里去了,她心疼的几乎哭出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痛不痛?”
封澔不语,面无表情垂眼看她,抬起的手撩开她额前的发,手指滑落到下颌流连。
雷恺微眯双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开门见山的说吧,你想怎样?高山。”
“我想怎样你还不清楚?我要这个女人,我要你死!我要封晟泽的儿子给我当狗!”高山清司愤恨的说,手掌啪啪的砸在轮椅扶手上。看到林七七的怒视,他眼神几变,仿佛站那里的人是君冢唯一,那个原本应该嫁给他的女人。
“你做梦呢?”雷恺嗤笑。“几年前的你都做不到,现在的你更是妄想。”
“妄想么?至少现在我已经做到了两样。”高山笑的诡异。
雷恺沉吟半秒,沉声说道。“林七七,过来。”
她没动,只转头疑惑的看他。
“过来!”他的话还未说完,封澔已有了动作。
“唔!……”
林七七不敢置信的睁圆了双眼,纤细的颈部已经攥在他掌中。她才发现,他眼里似乎蒙上一层灰暗,那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眸子是她不熟悉的。
他的力道太大,不顾她的挣扎,抓着她生生让她的脚后跟离了地面。眼前是一个她不熟悉的封澔。
“封澔!你做什么!”雷恺第一眼就发现封澔的异样,现在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他撂倒挡在身前的黑衣人,才迈出一步就听得一声短促的枪响,他身型一顿。
子弹打在他脚尖前的地面上。这是警告。
“封澔你看清楚她是谁!”雷恺咬牙低喝。
高山阴冷的呵呵笑,撑着轮椅往前几步。“没用的,我用药物控制了他的心智,他现在只听我的命令。”
封澔仿佛真的听不到别人的声音,有力的大掌一再的收缩提着她。林七七勉强的用脚尖撑地,脸蛋涨红开始耳鸣,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全身的力气像被一丝丝的抽掉。雷恺眼里积聚冷冽的寒意,声音越发的低沉。
“高山,你应该知道林七七若有事,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贪狼再厉害,现在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高山满不在乎。
雷恺低低的“哦?”了一声,突然散了浑身的戾气,掸掸袖口,唇上似笑非笑。“你要试试看么?”
明明他那么一个高贵优雅的男人只身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却让人不寒而栗。高山清司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生生被他震慑到,打了个手势,封澔在林七七几近窒息的时候忽然松手,任由她扑通的跌倒在脚边,看都不看一眼。
林七七瘫软在那大口的喘息,像离岸的鱼。这个男人真的是封澔吗?怎么会这样?
高山清司越想越怒不可遏,雷恺现在与阶下囚无异,这里都是自己的人,封澔都被他控制了,还怕他做什么呢!
“把这个女人给我带过来!”
封澔像对待小猫小狗一般把林七七扔到高山身前,毫不怜惜。高山抓着她的手臂提起来,年轻女人的气息萦绕在他鼻间,倔强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君冢唯一。他一阵恍惚,神情激动,嶙峋的手抚摸她的面颊,林七七刚想推开他,封澔便在后面死死扣住她的双腕。
高山笑的淫亵,手掌甚至滑到她领口去,掌下细腻的触感让高山更加兴奋。“唯一……”
“你没资格碰她!”雷恺骇人的视线刀子般凌厉的射向高山。
她感觉一阵阵的恶心,扭动反抗,怎么唤封澔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
“你就有资格?”高山停了手,看向雷恺。从她十四岁的时候他无意中就发现了林七七的存在,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身上到处都有君冢唯一的影子。君冢唯一和高山清司可以算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封晟泽的出现,君冢唯一就会成为他的妻子。而她却移情别恋爱上封晟泽,宁愿背弃君冢家族放弃大小姐的身份,跟封晟泽回中国当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君冢唯一是高山清司这一生的心结,爱她,亦恨她!恨她对自己的无情。也恨君冢家的人对她死无动于衷。他暗地勾结山口组密谋多年想要毁掉君冢,以泄心头之恨。当初他失去了君冢唯一,得不到她,现在便想得到她的女儿。若得不到,宁可想毁掉。但毁灭君冢家能得到的利益更是诱惑他。他以为通过子母蛊就拿稳了贪狼,没想到他和君冢神私交甚好,他是君冢神将计就计安Сhā在他身边的利刃,在最后时刻反挨了致命的一刀。多年的计划溃败,他在君冢神手下死里逃生,更不会轻易放过雷恺!
“你当年为了保她的命,不惜让我种蛊,我以为你爱她,没想到你的计划是把她送给仇人之子。贪狼果然是贪狼,心狠手辣冷血残忍。为了报仇如此不折手段,对自己都这么残忍。”
伤疤被揭开,雷恺儒雅一笑。“过奖,不然呢,把她送给你?你明知道她不是林唯一,还要把她当做她母亲一样爱着?你可大她三十岁呢,不恶心么?”
“是君冢唯一!不是林唯一!她永远是我的君冢唯一!”高山涨红了脸,咳的厉害。
林七七蹙眉,听着他们对话,心里暗涌翻腾。她确定他们口中说的人是自己,猜测着她和雷恺和封澔的关系,越发纠结……
……
雷恺讥诮一声,“选男人这方面来说,林唯一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高山被戳到痛处,怒火攻心,把林七七推给手下,如柴的手微颤的指向雷恺。“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来到这里我还会放过你吗!”
这命令显然是对封澔下的。封澔像是领命的傀儡,面无表情逼近雷恺,扬手就是一拳。雷恺早有准备侧身避开,还未站稳又见他挥来第二下。
相比封澔的拳势凶猛,没有顾忌下手不留余地,雷恺的只防守不进攻就占了下风。封澔步步紧逼,雷恺连连后退。
“封澔!住手呀!”任由林七七怎么唤,封澔还是毫无反应,机器一般攻击雷恺。腹部又结实的挨了一圈,随之而来的疼痛让雷恺终于怒了,一反刚才的被动,反击越发的凌厉,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这不是单纯的较量,两强相争的打斗场面相当的惊心动魄,在场的保镖背后发凉。
高山看好戏一样稳稳的坐在那里。“你不是恨死了封澔吗?趁这个机会杀了他!你不动手他就会杀你!”
这句话说对了,雷恺确实恨死了封澔。他得空扫了一眼林七七,她的担忧,为谁?
一飞腿踢在封澔胸口上,立即有血色浸染了白色的绷带,他毕竟有伤,动作不十分灵活,雷恺一勾他的膝弯一带放倒他,曲肘格着他的咽喉,右拳高高扬起。
“不要!!——”她的尖叫让他动作一滞,心里凉下去。封澔抓住机会挡他的手臂顺势向外一拨,屈膝顶上来。雷恺吃痛滚到一旁顺带泄掉一部分力道。两人同时纵身跃起,带着一身的杀气隔空对峙。
又是几个回合,一屋子人看的已经冷汗直流。
这是俩个什么男人啊……
林七七急的直跺脚,高山清司却对这种僵持不下的场面似乎有些腻了。搓着下巴眸光一闪,嘴角裂开。
“停!”
封澔应声收住拳势,这副听话的走狗样子让雷恺气极,狠狠的挥出一记勾拳打偏了他的头连连后退几步,却不再还手。雷恺捏紧拳再度扬起——
“雷恺!你再动他一下、我、看、看!”
这声音像尖锐的毒针,刺进他的心。
挥出的拳已来不及收回,他动作一偏,猛烈的劲道擦过封澔的耳边砸在后面的柱子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刺骨的疼,白色的柱面留下一个刺眼的血色拳印。
封澔眼都不眨一下的绕过他,回到高山身边。雷恺紧抿着唇,不声不响扯下领带缠住流血的手。
高山清司不怀好意的笑,命人拿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扔到封澔面前。“我讨厌你的眼睛,剜掉它!”
封澔一身的冷傲之气与封晟泽确实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眼睛。他恨透封晟泽那股傲然的样子。看见封澔就让他想起封晟泽。而封澔此时受人摆布又大大满足了他的变态心理。
林七七倒抽一口冷气,激烈的挣扎。“不要!不要!你这个变态!”
封澔竟真的拿起匕首逼近自己的双眼。
“高山清司!你究竟想怎么样!”雷恺咬牙切齿,他受不了那女人泪流满面频频像他求救的眼神。
高山低声一笑,最后关头大发慈悲。“够了。”
刀尖离封澔的眼睛只差半寸距离的时候停下,林七七还没等放松下来,又听到魔鬼的声音。“你想救他吗?”
“什么意思?”林七七警觉起来。
高山示意手下放开她,他掏出一把手枪递出去。“想救封澔,就替我杀一个人,不然我就让他自己跳进海里喂鲨鱼。”
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她颤颤巍巍的问,“谁?”
“你说呢?”高山笑意扩大,身子往后靠去。
……
雷恺低低的吐一口气,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几米开外,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她拿着枪的手,有些发抖。美丽的眼中是歉疚,犹豫,挣扎。
“杀了我,他也未必放过封澔的。”雷恺淡淡的说。
“可不杀你,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林七七隽秀的眉蹙在一起,眼里噙着薄雾。
雷恺微微偏头,看着舱窗外早已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雾撒下一地金黄暖色,他站在暖色里,心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流失。
他不怕死,只是有些不甘心。他想知道如果是已经恢复记忆的她,现在会如何选择。
等不到那一刻了么,他自我嘲讽着。
忽而他嘴角勾起一抹她最熟悉的弧度,笑的俊逸非凡。
“幸好,你体内的蛊已经解了。”
她心里狠狠的一抽,心跳都漏掉一拍。
这男人一笑,百转千回,宠溺无边,晃了她的眼。她在阴影里看站在阳光下的他,一阵恍惚,一阵目眩。
似乎,似乎……
被镇压的记忆,像被困的兽,挣扎着一下下装着铁笼,那些东西,呼之欲出。
“不要紧张,手臂绷直,三点一直线,有意瞄准,无意击发……”他好看的唇在她的注视下一开一合,她呼吸急促起来。
这句话似从遥远的空间传来,海浪一般一波波拍打着她的脆弱的神经……阳光晴朗的午后,她第一次握抢。男人站在她身后,托着她的腕调整角度,配合她的高度微微弓起身体,一手撑在射击台前,几乎把她圈在身体里,烫的呼吸不时吹拂在她的侧脸,她的周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不争气的红了脸。当初他的教导犹如在耳。
三点一直线,有意瞄准,无意击发……
这里,绷直些,小东西,别太紧张了……
她打出他满意的成绩,就会从他脸上看到和此时一样的表情。
……
“瞄准了,就开枪吧。”
“小东西,别太紧张了。”
眼前的雷恺眼角眉梢都带着明朗宠溺的笑意。
那是当年第一次出现在她世界里,和那以后十年里他对她独有的宠溺微笑。
她怎么能忘,那些日子里清晨唤醒她的,不是第一缕阳光,而是在她身边他沉稳的呼吸声和他的气味,他的体温,和一颗想念他的心。
她怎么能忘,他亲自一招一式的教她功夫,亲自教她易容,射击,拆卸枪支,辨别毒药等各种技能。
她怎么能忘,樱花纷落的日子她不顾一切的往下跳,只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稳稳接住她。
她怎么能忘,那个滂沱的雨夜,向来优雅的男人为了寻找她,那狼狈的身影和眉宇间不能掩饰的担忧……
太多太多,与他的过往,像被打开了闸门,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镇压都来不及。他再一次的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闯入她的世界。
她才懂,该珍藏的不会被忘却,该怀念的将终成为永远。
她,怎么能忘?眼前的男人,她是那样的爱,爱过他。爱的失了自我,任他予取予求。亦是,那么恨他,甚至残忍的想将他从记忆力抹去。
或许她这一生里,最大的甜蜜和最深的伤痛均来自他。三千多的日日夜夜,她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为了他。
一个无知弱小的女孩,在他的羽翼下蜕变成美丽妖娆的女人,成为他的最致命的武器。
他把她从一个黑白冰冷的世界拉到他身边,属于他的温暖和力量驻进她心房。她为他挺起胸膛,傲视所有人。为他美丽,为他勇敢,为他执着,为他固守,却也为他委身另一个男人。
那是又一个万劫不复的开始……
死死的咬着唇,眼泪堪比被释放的记忆汹涌而来。深入骨髓的点点滴滴,似黑白默片在她眼前放映。
雷恺的喉结上下滚动,情绪被过度的压抑,压抑的胸口发疼。从她的眼里,他读到了熟悉的眼神。
她终于,记起他了!
无力的垂下手臂,她下不了手。父母赐予她第一次生命,在他们撒手人寰之后,是他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和力量。她一直以为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就在刚刚她才了解一件事。
这个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忍受了那么多的苦痛折磨,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时就已经开始为她付出。他如他的代号一般冷血狠辣,却原来,他只是把感情埋藏的太深太深,在仇恨与她之间,苟延残喘。只因他知道,终会有这样一天,她不再是那个依赖他眷恋他的女孩,她会像刚才一样,用他教会她开枪的姿势,对准自己的心脏。
见她迟迟的不动手,高山清司终于不耐烦,抽过身边一个保镖的枪冲着封澔扣动了扳机。
子弹贴着他颈侧划过去,他却纹丝不动。
“你想看着他死吗!”高山恶狠狠的问。
她不语,抬头瞪他。高山被她凌厉的视线瞪的心颤,他又一次想起她的母亲,怒意涌起,“没用的女人留着做什么!赏给你们了!”
“你找死!”雷恺杀意骤起,可还没靠近就有数名高大强壮的保镖挡住他去路。
都是高手,几人围攻,拖延他。
林七七毫不犹豫的举枪对准高山,他却诡异的笑了笑。“你一把枪,救的了一个,另一个就得死。”
在她分神之际,身后有人快速的靠近踢飞她手中的枪,没了武器,男女天生的体型差异让她吃亏,躲过一人的攻击却正好撞进另外一人怀里,肩膀被扣,几只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身体。忍着恶心,她从发间抽出特质发簪,尾端的锋利划过男人的脖子,男人无声无息的倒下,同伴还未来得及反应颈间一凉,下一秒也张大眼睛捂着脖子倒下去。
雷恺分︳身乏术,心里着急,下手越发狠绝,招招致命。
更多的人涌上去,不用枪,用拳脚困住他,要他亲眼看这女人被欺负。
几个男人都小看了林七七,却想不到瘦瘦弱弱的一个女人竟也有如此凌厉的身手,接连放倒几个人,也都不再怜香惜玉,她身手再好也不及雷恺,无法同时应付几个高手。有人在她身后一扫腿,她失去重心倒下,后脑勺砰的撞上地板,疼的眼冒金星,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手腕被擒,唯一的武器变成划破自己衣衫的利刃。
再回神时,几双手同时在她身上抚摸,拉扯,蹂躏。这一切似曾相识……更多的记忆被她想起。
那一次,她晕过去了,后来知道封澔并没有真的丢下她。那么这一次呢?仰头,是他的倒影。站在她几步之外,看着她被人压在身下。
“封澔!救我!救我——”
那张冷峻的脸庞闪过一丝波动。
衣物撕裂的声音和她绝望的声音异常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漆黑的眸里映着她紧蹙的眉,无助的眼和奋力挣扎的身体。这些同样在撕扯他的理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弹动,随之缓慢的一点点的收拢。
双手被按压,双腿被拉开,男人的体重压在她身上,撕咬她娇嫩的皮肤。
高山清司张扬的笑起来,“你再怎么叫都没用的,还不如乖乖认命。”
他就是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他知道这个两个男人都爱极了她,而现在却眼看着她被□束手无策,这里是他的天下……哈哈哈
……
雷恺听着她一声声求救,怒意滔天,却越发面无表情。保镖过来之前都卸了枪,他从他们身上摸不到武器,只能靠拳脚搏击。忽然眸光一闪,变换身形悄然靠近那个角落。
刚才林七七手中被踢飞的枪恰巧落在那儿。
狠绝的一脚踹到对方的颈上,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命呜呼身体瘫倒下去。雷恺低身躲开一记飞来的拳,长腿伸出,脚尖一搭一勾,枪准确的落入手里,另一只手肘重重的打在那人脑后。下一秒,同时两声枪响。
林七七身上的男人外套刚脱了半截,身中两枪,一前一后,均击中心脏的位置,死不瞑目。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一个个倒下去。
……
高山清司表情错愕,突然逆转的局面他还来不及反应,咔吧一声,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痛的他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让他更加错愕的是,掰断他手腕的人正是封澔。
封澔阴鸷的眸子一扫,提着他残弱破败的身体,一手拿着刚从他手中夺下的枪,枪管抵在他下颚,薄唇开合间,轻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像是世界末日。
“你真是、活、腻、了!”
“你、你怎么可能……”高山清司忍着剧痛,仍旧一脸不可置信。
封澔勾起嘴角冷冷的笑,“你不是错在利用我,也不是错在没有早点把我丢海里喂鲨鱼,而是错在——你不应该在我面前伤害她。”
手下见主人被人用枪抵着,这男人的意志力竟然强大到从药效中清醒过来,太……可怕了!再看一眼另外那个死神附体,目光森冷得如解禁的兽的男人,还有一地死伤无数的同伴,面面相觑,再不敢轻举妄动。
林七七拉紧衣服勉强裹紧自己,虚弱的站起身,后脑的撞击让她疼的嘶嘶吸气。
“七七。”雷恺轻轻一声呼唤,让她脚底生根一般无法动弹。
艰难的转身,看看他,再看看封澔,眸色流转,如暴风雨里摇曳的灯火,无力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等,他也在等。他们都在等。
等她的选择。她的下一步,决定了谁的生死。
而她来不及做出选择,随着船身突然猛烈的摇晃,眼前一暗再也坚持不住陷入无尽的黑暗……
……
后来的事情她一点也不记得,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日式的房间里。趴在柔软的床垫上,薄毯下浑身赤︳祼。
缓缓的张开眼睛,半眯的眸子看到的是一地斑驳的碎影。温暖的光透过微风吹拂起的窗纱撒进来。时而有鸟声啁啾。
宁静安然的时光,真好。仿佛回到那些在东京甜蜜又哀伤的岁月,任由思绪在回忆里徜徉,连呼吸都带着微痛的香甜。
她认得这里,是她住的最久的地方。无数次在这个房间,与他共眠。
手腕和大腿缠绕白色的绷带,后脑上过了药的地方丝丝凉意掩盖了痛楚。
君冢神告诉她,是雷恺送她回到这里,在她床边守了一晚,在她醒来之前离开。高山清司再也不会出来捣乱,她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君冢神笑笑。
“他们没事,都是小伤。你想见谁吗?我可以找他们来。”
见谁……她眼神恍惚,流转不能言语的哀伤。
她咬着唇,目光飘远。要怎么面对,要怎么爱恨,怎么原谅他们带给她伤痛。她缩在自己虚构的小屋里,不听不闻不问。门窗紧闭,她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他们都没在出现在她面前,或许是在给她时间。
她如在山中不知岁月,终于有一天,她对君冢神说,能不能帮我个忙?
于是,林七七不见了。雷恺找不到她,封澔也找不到她。没有人去问君冢神她的下落,他们知道那是得不到答案的。
可那以后的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收到从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没有署名,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很好
勿念」
娟秀的笔迹,出自她之手。指尖一遍遍摩挲那五个字。
勿念,勿念……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做到勿念?雷恺捏着又一张明信片,唇边一抹凄婉苦涩的浅笑。
……
皎洁的月下,婴儿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浅浅均匀的呼吸听在某人耳里,心脏丝丝的绞痛。
封澔俯身把儿子轻轻抱在怀里,黑眸里是慈爱的暖光。这是他和她的孩子。原来他不肯面对,不知如何面对,在她走了以后的那些难眠的夜,呣子连心一般,孩子声声啼哭似一把把利刃刺进他的身体。终于他第一次对那个小小的生命伸出手,这一抱,孩子嘎然止住哭声。
一个小小软软的东西在他手上,黑黑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他凝视着,移不开视线,最后竟湿了眼眶。
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他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这孩子的眉眼,仿佛跟他一个模子里刻的一般,像极了自己。
生命如此神奇,如此让人感动。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与他血液相融。那瞬间一种未有过的满足,深深的驻扎在他心里……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长长的迂一口气,拭掉小家伙挂在脸颊上的湿润。
你也想她了,是么?
再等等,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
爱琴海。
那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米克诺斯岛。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认为这里是人间最美的地方。
她对这里有记忆的,和他来过。还是记忆中那片沙滩,那片海。
纯粹的蓝,纯粹的白。蓝的海,白的房子。波波海浪拍打着岩石,赤脚踩在柔软的沙上,身后是长串绵延的脚印。海水互相追逐着爬上岸,带走她留下的印记又悄然褪下。一切如初。
远处传来小孩子咯咯的笑声,那么快乐的笑声。
她想起了在遥远的中国,她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嘴角弯弯。
他们给她的时间已近足够漫长。足够她勘破、放下……自在。
她幸还是不幸,遇见两个深爱她的男人,两个愿意用生命换取她安好的男人。
一个是她的毒酒,她用最不顾一切的姿态饮下,香醇伴随痛楚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到无可救药……生死相随。
一个是她另一个无解的劫,她无力抗拒。他以风卷残云的气势掠夺她的身,步步为营占了她的心。他背负所有的罪孽,誓言灵魂都要与她死死纠缠。不计后果的拉她一起沉沦,一起毁灭。最后放下了尊严,放下了高傲,放下了一切,只是因为放不下她。
他们三人之间,到底谁欠了谁的?今生才会变成彼此的劫难。
既无解,就不解。听从自己的心。
在体验痛苦的过程中,只有参透生命的真谛,才能得到永生。
佛曰: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她转身,看着身后沐浴在金色阳光下俊美非凡的男人。眼角眉梢都是她最无法抵抗的宠溺。
不是他找到的她,而是他知道,她的最后一站一定是这里,所以固执的在这里等她。每个日出,每个日落。总有她归来的那一天。
男人笑意深深,向她走来,揉乱她的发。
小东西,终于知道回来了吗?
她也笑。
他和她一起赤脚在沙滩上,追逐嬉戏,带她出海,她迎风站立,挥舞双臂,闭上眼睛,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如在飞翔般自在。双手搭在唇边,大声呼喊,释放自己,释放一切。
玩累了,依偎在他怀里。躺在他腿上。拨弄他黑黑的短发,从他眼里看自己的脸。直到天色渐渐变淡,她从他怀里起身,站在甲板上,脱下衣衫,跃入海中,故意在斑斓的深海里下坠。
直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带着她向头顶上那个光游去。浮出水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狼狈、愠怒和担忧的表情。
她笑的没心没肺,笑出泪花来。
这时光,真好。他,还是他。
在他开口骂她之前,她勾住他的脖子,拉近,凑上唇,吻住。
和着咸咸海水的味道,与他的舌狂恣地缠吮。
都过去吧……
如果这是一场梦境,现在也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恺。”他们浮在海面上,紧紧的抱在一起,连片刻分离都不愿。
“嗯?”
“我不会……再也不会忘记你。”也再不能想起你。
……
……
“还恨我?”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她笑。所有的过往,都是苍白,都是脆弱。爱,可以包容。包容所有的伤害与恨。
可那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恺,我……”
“别说,我懂。”他柔柔的凝望她,她未说出口的话,她压在心底的话,他全懂。
她安心的闭上眼睛,死死的圈住他。他永远都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最疼她的人。他们永远是彼此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在心里最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这样就够了,别再去碰触,别再。
无法拒绝的是开始,无法抗拒的是结束……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吃过早餐,她穿戴整齐,站在阳光下扬起笑脸,轻轻的挥挥手。
那我走了。
他点头。
她深深的看他。其实哪里再用这般认真的看呢,他的一切,早就刻在她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她转身,顿住脚步。
他从身后抱住了她,头低低的搁在她颈间。
“无论在你在哪里,我离你,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七七……”
“别说,我懂。”她轻轻道。
他忽而轻笑,松了手。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
……
仰头看着刺眼的阳光,他微眯双眸,双臂无力。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就已经倾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对你,不是不死心,是死不了心。
……
痛,是很久很久之后才逐渐蔓延上来的感觉。
她走着走着,忽然弯下腰,疼痛难忍,蹲下去,再扬起头时,泪流满面。
阳光刺眼,她不想阻挡,剩下的力气她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肆意的泪,为谁而流,为他,为自己,为他们错过的那场风花雪月。
没有祝他幸福,她,没有资格……
她把最深那段情,那种想念,留在美丽的爱琴海。
……
谢谢你,曾经那样爱过我。
……
已经是深秋夜,干冷干冷的。
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立领的风衣,冷傲干练,俊美迷人。双手Сhā在风衣兜里,掌心里有硬硬的东西格着。独自行走在川流不息的街上。
时而停脚步,倚靠在一旁,冰冷的眸子看似无意的在人群中搜索。搜索她的影子。
明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有一时间就漫步在大街小巷,期待有一天,找到她。
她走了多久,他刻意不去注意,仿佛忘记时间,就可以忘记她已经的离开的事实。
“嗨~帅哥,一个人呀?”
有女人搭讪,他收回思绪。
“喂,帅哥!”
“帅哥,我也一个人诶,不如认识一下呀。”
“有没有兴趣喝一杯呀?”
女人似乎很执着,他越是不理,她越是迎难而上。吵的烦了,他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出乎意料的,女人非但没走,反倒笑起来。“帅哥,是在等人吗?”
封澔皱皱眉,这声音……终于肯抬头,这一眼,他懵了。
面前的女人留一头俏丽的短发,脸上化淡淡的妆,娟秀的眉,黑白分明的大眼,挺翘的鼻子,粉嫩的唇。薄薄针织衫,大大一字领露着圆润的肩头,下身是一条短的不能在短的裙子。
一双细长白嫩的腿蹬一双黑色的及膝长靴。双臂环在胸前,嘴角噙着狡黠的笑看着他。
封澔一时真真的怔在那里,嘴唇微启,视线一瞬不瞬的盯在她脸上,傻傻的表情。
林七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傻了呀?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她对着边上的橱窗左看右看,“没有啊,不是还那么漂亮么?”
再一转身,封澔还是保持先前的表情,她勾勾唇,一手轻浮的搭在他的肩头,一手挑起他光洁的下巴。
“嗯?帅哥,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封澔足有三分钟才回过神来,手握虚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太太的。”
林七七眸光闪烁,“这样啊,那可惜了。”
语毕她潇洒的一转身,还未等迈开一步,下一秒就被一个强大的力道扯回去,撞进男人的怀里。
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女人,你还想去哪?”
“你有太太了呀,勾引有妇之夫不道德的嘛。”她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娇嗔,绕进封澔的心里,暖暖的,痒痒的。
他扯开风衣的衣襟,把娇小的她裹进怀里。抱了好一阵,才低低的说了三个字。
“傻女人。”
无名指一凉,她抽出手,举到眼前,粉粉的唇张成O形。
“哇!”
“喜欢吗?”他心跳如雷,竟有一丝紧张。他一直随身带着它,就等着这一天。
指尖细细的抚摸无名指上闪闪亮亮的一枚,忆起几年前,东京的凌晨……恍如隔世。
嘴角上翘,笑靥如花。
“那个,你太太肯定喜欢,不过我能再要一个更大点的么?”
他忍俊不禁,搂紧怀里的女人,“好!”
……
“让你久等了,亲爱的。”
“我们有一辈子那么长,等你几年算什么。”
一个最平常的夜,闪烁的霓虹灯下,他们向彼此许一个最珍贵的承诺。
“唔,有件事。”
“什么事?”
“你还没说过……那句话呢。”
“……哪句话?”
……
……
“女人,你真麻烦……”
“说啦!不说我还要走,让你找不到我!”
“……”
“这回我带儿子一起走!哼!”
“我……”
“嗯?”
“……我爱你。”
“这还差不多,嘻嘻。”
“那你呢?”
“我说过的啊!”
“不够……”
“唔,不爱你我干嘛给你生孩子!……诶诶,走那么快干什么?”
“回家!”
“干什么?”
“再生一个!”
……
等待的感觉太辛苦,失去的感觉太疼痛,我知道。
我怎么忍心看你和我一样的痛。
所以,封澔,我回来了……
……2010年5月30日《到底谁戏弄了谁》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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