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身闯宫

一月后清晨。忭京皇城侍卫开门时，只见门槛正中站着一位年轻汉子，身子笔直全身素白，一柄长剑斜挎腰间，孤零零站着，微微一笑道：“在下有要事面奏圣上。”这青年一句话毕，抬腿便迈进午门。侍卫一楞神间他迈步已步入禁宫丈许。“擅闯者死！”守门侍卫放声示警，门内墙侧立刻窜出数十名步军围拢过来。纷纷追得数十步，只觉得那汉子脚步似不甚快，然越追越远。前路岗哨早有数十人，擎了大刀长矛严阵以待。为首侍卫吆喝道：“来者何人，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在下有要事需面奏皇上。”青年仍是这话，话音未落已到面前。侍卫才开口道：“皇帝召见才可入宫？”青年笑道：“本人召见皇上如何？”只见他在队伍中穿梭往来，“当啷啷”大刀长矛掉落遍地。侍卫先觉得手腕一麻，掉了兵器，而后腿脚莫名发软，躺倒在地爬不起身。汉子再向前奔，身后侍卫追之不及，早取了弓箭。数十把强弓“唰唰”向背上急­射­而来，汉子仿佛混然不觉，只顾继续前行，数十枝箭偏生生差一半步，尚不及身便纷纷掉落。侍卫头目胆战心惊，此番定是遇见高人，此人正是聂尚仁。

侍卫忙不迭敲钟示警，皇城内顿时号声连片，距聂尚仁约百丈远中门已严严合上。聂尚仁此行原有几份是想造声势，故此明目张胆闯进宫来，入来后却不紧不慢，保存实力步步为营。数十名侍卫定下神来蜂拥而上，一杆长枪搠来，聂尚仁身子改了方向，居然紧贴枪杆直直滑过来，那持枪侍卫把持不住，枪杆落地后腰间一麻重重跌倒，跌倒之人又绊了左右，一照面间乱作一片。聂尚仁边走边踢，足尖扫到侍卫身上，那人便无法起身。眼看聂尚仁已逼近中门，身后侍卫有六七停已躺在地上唉声一片，尽管无一伤亡却个个爬不起身。聂尚仁顺手夺得四五杆枪，虚晃几招逼开墙边卫士，“啪啪”几杆枪掷出，那枪已Сhā入宫墙尺许，高低错落恰如阶梯般。聂尚仁飞身跃起，双足轮流在枪杆上借力，眨眼间上了几十丈高宫墙，只见他在墙头转身微微一笑道：“诸位慢慢忙，俺可有上百个兄弟跟着来了。”言罢，就这样落入中门内。留下一堆侍卫面面相觑，半天才有人惊叹道：“哇！真快！”更有人受了惊吓，面如土­色­，惊道：“还有上百个！天哪，这可如何得了？”另一个“啪”声拍他一把掌，骂道：“猪脑子！这等身手再找一个都难，那里有上百个这么多！”

进了中门，聂尚仁所遇侍卫士自是功夫更强，人数也增多不少。这般卫士已是奋不顾身，招招欲将自己置于死地。虽说这般侍卫在江湖上至多不过中等偏下，可侍卫所习尽是搏杀之技，个个不顾自身安危，故此骁勇非凡。聂尚仁已不如方才中门外轻描淡写，换而施展出上乘功夫“雪绵掌。这雪绵掌溶入曹洞宗绵密回互宗风，每一招单拆开貌似平常。可招招连绵不断，施展开来却如漫天飞雪，将对手笼罩其中无处逃遁，兼之招式变化暗合行功运气脉路，因此施展时配合步伐后并不觉太过费力，最适持久作战。黄梅山中聂双便是施展这套功夫除去群狼，今日聂尚仁施展开来，既不可多伤卫士­性­命，又要速战速决，这力量拿捏自是高明许多。但聂尚仁胜似闲庭信步，一边看着那些侍卫冲上来架势，口中不住地道：“好，淮南刘家猫扑，可惜底盘太重！”只听“咚”一声，这人被他轻轻一拨，栽倒在地。聂尚仁对另一人又道：“嗯，唐山方门狗拳，根基还不牢！”又是“嗖”一声，那人被他托起，从头顶掷了出去。又一人见他对各门派如此­精­通，不由架了拳并不出招，问道：“俺这算那家？”聂尚仁当胸一推，那人禁不住，“当当当”退出三丈这才摔倒，耳听聂尚仁道：“螳螂步，大后山老王家。”那人这才摔得心服口服。

聂尚仁口中不住，手脚并用，倒似师傅指点徒弟功夫，只是徒弟似是不堪一击而已。身边数尺内，卫士纷纷抛起跌落，许多卫士冲上去时凶猛无比，却不知为何尚未近身，已糊里糊涂着了软绵绵一掌，喝醉酒般斜斜跌出去，跌倒后浑身乏力，再爬不起身来。卫士潮水般不断涌过来，手中又挥了明晃晃刀剑，聂尚仁压力倍增。­干­脆横掌来扫，口中却依旧道出阵势：“你们这套‘乱军夺帅’施得不错，师傅是谁？”聂尚仁故作轻松，实是为慑人心。初时挥掌聂尚仁尚能眨眼间拍开七八人，走开数十丈后却只能一次拍开五六人，背后还被袭中一刀，虽说闪得快未多流血，可背后创伤毕竟耗人­精­力。聂尚仁再前数十丈，一次出手却只能拍开三四人。看看尚有四五十卫士在周围鼓噪，外门早已打开，尚不知门外有多少人拥进来，如此车轮大战，就算所有卫士成排躺倒一动不动去砍也会让人­精­疲力竭。聂尚仁扫视四周，微微一笑道：“各位小心，俺要出蛮力了！”四周卫士早知他厉害，听他如此一讲，虽有奋勇之心，却禁不住向后闪，场中登时竟一乱。只见聂尚仁气运丹田，长啸一声，四周卫士只觉耳间一麻，均有些禁受不住，脚下发软。聂尚仁身躯半蹲，双掌拼力前推,身前卫士只觉置身于绵延不绝洪流之中，却并不立刻跌倒，只是脚下步履踉跄，“登登登”施展各门步法向后退去，硬生生让开一条大道。不待众卫士站稳脚跟，一条人影已自头顶窜过，数人只觉头顶被轻轻一踩，那人影一已窜止几十丈开外墙边，众卫士这才纷纷跌倒。聂尚仁四肢上墙，施展开“壁虎游墙”，几个起落升上墙顶，依旧转身抱拳，笑道：“承让！承让！这个莲花阵摆得不错。”言罢轻飘飘过了中门。墙前一卫士揉着腿疑惑道：“这小子终于讲错，咱们那里摆了‘莲花阵’？”身旁一位才坐起身，痛骂道：“瞎了眼！没看见咱们倒了这一地，摆得像莲花样。人家是讥笑，你都听不出？”

聂尚仁凭强大无俦内力，逼开众卫过了中门。内宫庭院十分辽阔,庭院里树木花草甚少，只觉十分空旷宏大，远处雄伟宝殿仿佛十分遥远。前方金水桥两旁斜倚二老，须发皆白，神­色­悠然。右侧一位虬髯大汉好整以暇，正用一把阔背刀修剪指甲。另一处一位秀才仰首向天，似对身边事情浑然不觉。聂尚仁目光落到秀才面上，眉毛皱了皱：“原来漠上青云欧阳先生躲到此处逍遥。难怪这些年关东三路盗贼蜂拥，难以平息。可惜欧阳先生自己逍遥，江湖事谁管？ ”此话却是转过来对着虬髯大汉讲。大汉将阔背刀磕落青石砖上，火星四溅，自顾嘎嘎大笑起来：“难得聂大侠记得在下微名，江湖事总有江湖人管，少我欧阳某人不碍事的。尊师弟海山别来无恙？”聂尚仁欲拖延得片刻便可歇息片刻，恢复些气力，故此刻意搭讪。这欧阳先生为人粗豪，入宫前无甚恶行，故此聂尚仁用大话捧捧他，希冀交手时能讨点巧。聂尚仁再向金水桥上两名老者拱手示意，不等他开口，右首老者已开口道：“聂大侠，老朽虽躲在内宫享享福，可听到些江湖传说。你是条汉子，可惜我祁山二老不能和你叙旧，纵使我兄弟和丹霞子交情过硬，这碗饭吃在皇家也不能不尽力。”聂尚仁点头称许。祁山二老接着道：“年轻气盛时我们也做过不少浑事，也算亡命之徒。却从不敢像聂大侠这般虎胆。皇帝乃九五之尊，寻常人躲还来不及，难道大侠吞了熊心豹胆？老朽劝大侠现下回头尚来得及，休伤了彼此和气。”聂尚仁摇头道：“若要回头又何必闯进来，二老所言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实有要事要面奏皇上，苦无门路才出此下策。对各位多有惊扰。尚仁虽是闯宫却断无为害之心。”欧阳先生叹道：“聂大侠，江湖上你我尚可攀攀交情。禁宫之内我等是兵，尔便是贼。一齐上也不算坏规矩罢。”欧阳先生貌似粗豪，心思却颇为缜密。

“拿此人用得着我们联手？”另一边秀才语气­阴­森，只见他依旧双眼望天，一副不屑。“你算那根葱？聂尚仁杀人时只怕你尚在吃­奶­！”聂尚仁回敬道，露出蔑视神­色­。秀才满面通红，愤而转身，咬牙恨声道：“不知死活！”扬手止住他人，按捺不住便要出招。秀才若是知聂尚仁为人稍多，便知聂尚仁断不会如此嚣张。聂尚仁这般粗略，盖因其甫进内宫便认出此秀才正是武秀才，武秀才在江湖上虽臭名昭著，但其功夫比起其余诸人高出不少。何况此人凶狠狡诈，一手翻云扇暗藏二十七粒乌金钉，江湖中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因此命丧黄泉。聂尚仁知他武功高绝，应是此中头领，故此单打或是群殴均由他令而行。若此四人围攻，兼之武秀才施展暗器，聂尚仁胜算最多四成。聂尚仁知悉武秀才素来孤傲刻薄，心胸狭窄极易发怒。故此一直装作视而不见，欧阳山碎被夸赞，功夫实是四人最差。待武秀才耐不住时聂尚仁才蔑视之，全为激起怒气，只要武秀才情愿单打独斗，聂尚仁胜算便高出许多。聂尚仁眼见计谋果然奏效，一边暗自运气，面上仍反讥道：“江湖谁人不知武秀才擅长迷香蒙面去偷腥。如今进得宫来，可是先应了皇帝老儿挥刀自宫，才换得这碗饭。”言罢哈哈大笑。武秀才早年确是在江湖上犯过几桩花案，但他武功既高，做得自是极为隐密。聂尚仁亦是偶尔听闻，今日揭出来恰恰触中他心中隐伤。武秀才狂吼一声，再不顾章法，飞身跃起直直来取聂尚仁，聂尚仁看准来势并不躲让，反而凑身上前。武秀才只觉得聂尚仁忽然便到眼前，收势不住两人对撞一起。武秀才那料到聂尚仁这般莽撞打法，心下狐疑间已觉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刹那间醉了般，只听嘠嘣两声脆响，胸间一热，鲜血自口中涌出，而后两只手臂彻骨作痛，竟已是硬生生被折断。电光火石间，武秀才已中曹洞宗杀着“照十方刹”，曹洞宗宗风绵密回互为主，临济宗却是刚猛剽悍，这记杀着乃是聂尚仁与临济宗楚圆一起参详，用了月余时间才共创而成。此杀着是以强制强，以硬碰硬。施展时威力强大但要提前运气良久，施展时又十分费力，一招过后几十喘息内无法发功。若一招不能奏效，必陷入困境。故此算一险着。若是围攻作战，欲求自保，定无法施展，偷袭倒是颇能奏效。

聂尚仁冒险施招后转身，静望祁山二老等人，暗中却连忙调息。外人眼中看来，聂尚仁双手推出后武秀才便萎然倒地，又被聂尚仁轻松折了胳膊，如此轻描淡写，这般功夫别人岂敢冒然动手？几人面面相觑，欧阳山清清嗓子道：“武秀才，属下现该如何？可否示下？”这欧阳山平日早就鄙薄武秀才为人，但苦于技不如人，只有暂且忍耐其下。如今见他已受聂尚仁重创，又双臂齐断，日后纵使不死也无甚可怕。故此嘲弄他，也算出口恶气。片刻间，聂尚仁内力已恢复得七八成，听欧阳山如此相问，觉出他们之间龌龊，顿时宽心不少。那边武秀才内心明白，聂尚仁奋力一搏后自身气力不济，正是进攻绝佳机会，苦于受创无法开口，如今眼睁睁见这三头蠢驴放过敌人也罢，居然一旁讲风凉话。方才硬生生忍住一口内气保命，此刻又急又气，再顾不得了，开口欲喊：“并肩子上！”可惜甫一张嘴，鲜血泉水般迸出三四尺远，就此毙命。

日头已经升至头顶，聂尚仁一动不动，心中默念“默默忘言，昭昭现前 ”，依禅宗修行心法将内息走了一圈。金水桥上祁山二老人老多疑，方才聂尚仁一番话语似是和欧阳山交情不错。如今欧阳山又莫名其妙气死武秀才，祁山二老更是心中疑窦顿生。祁山二老对望一眼，已是心意相通，只待欧阳山出手二人便即刻联手相攻，三人围攻尚有胜算。若欧阳山不出手，又作旁观，二老去擢聂尚仁通天杀气，后果恐惨过武秀才有甚！祁山二老正算计着，欧阳山此刻正苦不堪言，方才内心正暗喜武秀才毙命，神情稍松懈时忽觉已被聂尚仁七尺外遥遥相制。纵是残冬时分，欧阳山只觉如沐春风，浑身上下懒洋洋，动也不能动。聂尚仁双眼静静地望来，毫无表情，又如婴孩般天真无邪，欧阳山不由越发放松，内心尚自无比欢愉。孰不知正中了禅宗一门高深心法“本心自照”,施此法者必意志坚定且久经锻炼，能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色­变。此法实是摄人心魄之法，禅宗长于心法，时时一两句言语将听者陷入无边苦思之中。然将此心法能施展得如此出神入化，禅宗也不过廖廖数人。聂尚仁在欧阳山心神松弛时分乘隙而入，一举奏效。聂尚仁施展起来，时分拿捏正好，等祁山二老恰恰怀疑欧阳山是不愿出手，却又不至疑到欧阳山已被制服。聂尚仁见好就收，向二老远远拱手道：“多谢二老承让！”转身又笑道：“欧阳兄，小弟欠你个人情，明日请你饮酒！”而后自金水桥上祁山二老中间施施然穿过去。二老见欧阳山一动不动，自不愿自讨苦吃。转身追问道：“欧阳山，你循私情！可别诬告俺兄弟抵御不力！”待聂尚仁走出几丈远后，欧阳山才发得出声，张嘴便骂：“他姥姥的，老子被你这两个老帮子气死了！真是人越老越怕死！”再看那聂尚仁青衫飘飘，早过了这关。

转过殿脚，聂尚仁脚下不停，拐向西北角偏殿。迎面四个劲装卫士清一­色­藏青服饰，一大汉手擎七星双叉报道：“双鱼叉，刘定山。”聂尚仁点头道：“打鱼的？”刘定山听在耳中却不作恼。另一瘦削青年双手笼在袖内，面上不见一丝表情，轻声道：“漫天雨，常言孝。”聂尚仁又道：“天很晴啊？”常言孝也是恍若未闻。另一对青年满面忠厚，娃娃脸生得一模一样，报道：“大阳手张英，张杰。”聂尚仁又笑道：“果然天晴！就你这名字取对了。”四人并不搭话，已分定方位将他团围。“无须劳驾封住后路，在下进来时便没想过退路。”聂尚仁对身后常言孝说道，那青年身形丝毫未动，浑然不觉，牢牢盯紧聂尚仁双足。聂尚仁顿觉浑身不自在，再看另几人，张英张杰于左右侧目光炯炯地盯紧左右手，刘定山正面凛然对视。四人并不进攻，却将聂尚仁陷于中间。

此四人专注冷静远非前四人所及，他们配合之默契更让人心惊。聂尚仁抬头望天，冬日晴空分外萧索，纵日头当顶也让人无法感到丝毫暖意，一丝白云轻纱般抹过万里晴空，此时聂尚仁莫来由地想起，清晨微风中，清源肩头薄纱和这白云多有几分相似。聂尚仁拍拍腰间，喃喃道：“宝贝，再不放你出来，可要急死你了！这皇宫新鲜地方，能来开开眼也不容易。”回手间“铮，铮铮 ”腰间长剑自鞘中跳出来，长盈三尺，阔三寸六分，剑尖颤动如灵蛇吐信，泛起点点亮光。此把软剑正合曹洞宗绵延互回宗旨，聂尚仁起势“拔雪寻梅”，口中叫道：“喉咙！”只见剑光划过圆形弧光，猛然间弹向刘定山喉间。聂尚仁六十三路回风剑法和“雪绵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施展来时更耗内力，更多杀伤。聂尚仁此时施展开来，无意伤人，只为脱身。只听他口中不住道来：“左臂”“右肩”“下腋”，口中道了那处方位，那软剑果真点向那处。几人逼得时时回手，纵是他提醒在前，也不过堪堪抵住。

转眼间四五十招过后，只觉最大压力便是正前路刘定山。刘定山只觉剑尖毒蛇吐信般直追而来，七星叉要决也是刺，如此一来便成了对方对刺，且对方自己出手快了半分，刘定山不得不退，施出“天王托塔”将双叉奋力向上架去，人却蹬蹬蹬连退数尺。聂尚仁迈步逼前，口中又道：“膻中！”手中软剑顺势下滑，剑尖却猛地回跳。刘定山双叉架胸，心道看你如何刺我膻中？那料他这双叉支得住寻常刀剑，那软剑却弯落了下来。待剑尖划落至刘定山胸膛，那剑尖铮地复又伸直，一个“雾里看花”正正点中刘定山膻中|­茓­。这几招看似简单，但那软剑忽柔忽刚，忽弯忽伸，全仗聂尚仁深厚内力，贯注剑体方可挥洒自如。刘定山被戳中膻中|­茓­后萎然倒地，见对方只凭内力点|­茓­但不伤自身，内心已明对方饶过自己一命。刘定山为人直爽，不由口中喊道：“好！”聂尚仁道：“承让。”脚尖轻点已自刘定山头顶瞬即飘过，翻足“倒脱靴”将刘定山向后推去。聂尚仁身手极快，他身后常言孝只觉眼前失了他踪影，继而见刘定山却直直扑来。

这边一阻，常言孝身手也算灵活，侧身避开刘定山身子，紧追聂尚仁，出手便是一把梭镖。这梭镖快慢高低各异，激­射­聂尚仁后心。聂尚仁听得耳后风声，口中道：“七枚！”抽剑反手“梅开七朵”，那梭镖先后被软剑纷纷磕落，正好七枚。常言孝又­射­出一把铁蒺藜，才一出手，聂尚仁已道：“十八只！大阳手小心了！”脚步不停，仍是回手，那软剑忽地又孔雀开屏般化作百道­精­光，铁蒺藜受力后反向张英张杰袭来，张英张杰才受预警，连忙退身堪堪闪开。聂尚仁脑后生眼般反手挥剑，脚下并无丝毫停留。常言孝紧接着一把飞针追到，足有上百苗之多，聂尚仁叫道：“数不清了！不愧‘漫天雨’！”那把飞针眼见快到聂尚仁后心，软剑舞出一片青云，正是“日出雪融”，将银针竟无一遗漏地吸在剑上！聂尚仁口中叫道：“日头出山了！”常言孝闻言心中一惊，忙叫道：“闪开！”张英张杰弟兄正随聂尚仁步伐左右奋力追赶，闻声连忙收力，只见聂尚仁软剑抖动，剑上飞针分作两蓬亮光，分­射­三人！张英张杰两人反应迅捷，飞鸟般向后纵去，那银针来势迅猛，竟丝毫不逊于常言孝出手。张英张杰二人先由前冲之势突改后退，身手再快又如何躲得开？才退了丈许，那银针已追至胸前，眼见已是在劫难逃二人之际，那料银针突然泄了力，纷纷坠落面前。常言孝苦练暗器多年，但见聂尚仁这一吸、一分、一­射­、一坠，足见其无比雄厚内力，又施得出神入化，不由叹道：“可怜我枉练这三十年暗器！”几人默默看聂尚仁已去得远了。

聂尚仁拾阶而上，只见长廊曲折回绕，两旁每三五步便侍立着太监宫女。这些太监和宫女中是否暗藏高手，经过桥榭时脚下有无偷袭，甚至头顶纜­乳­芟掠新穹，聂尚仁均无法知晓。聂尚仁缓步前行，内心一片空明，浑身上下气机却一触即发，不过盏茶工夫，却如过了一个时辰。最终，聂尚仁穿出长廊，绕过殿后水池，眼前显出一间破败草房。草房前几杆翠竹，残冬时分依旧绿艳无比，翠竹下一方大青石，一位黄衫人头顶金冠腰系玉带，手持书本正自低声吟诵。聂尚仁距他丈余停下脚步。草房内传出悦耳琴声，若有若无。“来者可是聂尚仁？”黄衫人抬头扫一眼，聂尚仁只觉莫来由心中一紧，正­色­道：“在下聂尚仁，有要事面奏圣上。”“找朕何事？”黄衫人目光复又落回书本。聂尚仁默默无语。终是黄衣人再度开口道：“自清晨闯宫，不听劝诫，甘冒株九族凌迟死罪。却是为何？”“为面呈圣上，进一微言！”“朕既在此，为何不讲？”黄衫人怒喝，双目紧盯聂尚仁。聂尚仁顿时被一股内力笼罩，这股内力无声无息而至，让人无处可遁。聂尚仁暗暗运功相抵，看来依旧神­色­不变寂然而立，汗水却自后背慢慢洇出。片刻后，聂尚仁依旧笔挺直立，双脚却慢慢向泥里陷落。松软泥土慢慢涨上鞋沿，再至脚背，最后没及脚踝处。聂尚仁惟有拼力相抗，却不知何时才有尽头。

“为何不讲？”黄衫人终于开口问道。黄衫人才一张口，聂尚仁双脚便从泥里弹出少许。“在下要面奏圣上，阁下却并非皇帝。”聂尚仁道，“阁下威严凛然，黄袍金冠束玉带，外貌衣着均为帝王之像，若非那琴声，在下或会信以为真。”“和琴声何­干­？”黄衫人问，此时聂尚仁整个脚面复自泥中显露出来，聂尚仁道：“那琴声粗听普通，细听其韵却有唯我独尊之感！”黄衫人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世上­精­于弹奏之人众多，能奏出这番神韵者定当不少。”聂尚仁点头道：“确是如此，世间自有不少大师傅可奏出琴韵若此。只是于天子身侧奏琴时，试问又有谁能‘唯我独尊’？”聂尚仁整个脚面终于全部浮出地面，­干­­干­净净点土未沾。“故此在下以为，天子不在眼前，奏琴者正是圣上！”黄衫人微一愣神，不由击掌赞叹道：“­精­妙绝伦！武功高绝，不失仁心。正气凛然，心思缜密。江湖传言本是多有不实，今日一见才知江湖传言不及真人三分。聂大侠不愧人中翘楚！”聂尚仁微一拱手并不辞谢，面对如此高手，若是谦虚反倒多有不敬。黄衫人忽长叹一声道：“不出十载，江湖再无人可与汝匹敌矣。”“何谈十载？尚仁已触死罪，今日已是死得其所、、、”聂尚仁苦笑道，“在下可否入屋？”黄衫人并不答话，转身已如大鸟般翩翩而去，眨眼已到十丈外树稍。风中依稀传来诗句“几日寂廖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聂尚仁竦然念及一人，今日能侥幸在他手底脱险，真乃万幸也。轻调气息，聂尚仁上前对着茅屋柴门跪道，郎声道：“草民聂尚仁叩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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