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娜蓝
天色已晚,朔风更劲,城下群豪眼见聂尚仁鲜血流尽,心中说不出痛却无处发泄,默默地拱手作别,渐次散去。梁玫已哭得眼泪滂沱,旁人虽也悲痛,经过时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梁老爷子要去劝,在一旁却手足无措,亏得寇三娘过来,揽了她肩头道:“俊生生姑娘,哭起来也好听得唱曲般。”一句笑话惹得梁玫哭笑不得,心中难受稍减。向风走过来拱手问好,双眼落在梁玫面上挪不开,心中暗叹道:“好标致!这姑娘是上天下凡而来么?”梁老爷子上前向寇三娘归还了良驹。金顶候,金丹教掌教师兄李寺平,禅宗等人约了向风诸侠共进晚饭,众人落座后心中仍想着聂尚仁之事,俱是闷闷不乐。寇三娘心里忍着悲痛,要缓和沉闷气氛,便想梁玫看了半天,忽然低声问道:“梁玫姑娘是否喜欢上金顶候了?”梁玫一听顿时满脸通红,嘟嘴道:“才没有呐,谁喜欢金顶妹才怪!我看他还不如向大侠好!”梁玫毫无心机,却是被寇三娘作弄,不由得露了心事,这句话声音又够大,惹得四下里群豪笑起来。金顶候尴尬不堪,梁玫更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向风也大感尴尬。寇三娘笑道:“你们这些少年情怀,那里能逃脱寇三娘法眼,这下可是不打自招了。”梁老爷子更是嗬嗬笑道:“这样也好,一样英雄豪杰,不管我梁家能攀上谁,老头子可是临到老发财了。”复又挪揄地对金顶候和向风道:“嘿,小子们。要不先预支几块金子使一下,至多到时候自彩礼里扣出来便是。”惹得四下里群豪又是大笑。
众人用餐将毕时,伙计上来悄然将一样东西转交梁老爷子,却是一个信函。梁老爷子拆开向里一望,顿时面色激动,连忙拉了梁玫追出门去。到得门口,得知送东西之人早已去得远了,梁老爷子连忙回身,向寇三娘匆匆拱手道:“三娘,老朽有要事离开片刻,玫儿烦您照料。”也不待三娘开口,脚下加劲已窜入夜色中。梁玫喊不住他,也忙不迭要赶去,向风连忙追道:“姑娘上马罢。你叔叔好轻功,你双脚如何赶得上?”梁玫回身接了缰绳,来不及道谢已追去。寇三娘见向风颇有不舍神色,便上前道:“向大侠,可否托你照料梁姑娘?”向风正中下怀,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是点头道:“义不容辞。”便拖了马,一溜烟追上去。
梁玫和梁老爷子这一追便是一天一夜,赶了上百里路,梁老爷子精神抖擞,并不歇息,梁玫也顶住困倦。二人即便饿了,也是路旁买些食物边走边吃,并不停止。梁玫数次问起,为何要追,所追何人,梁老爷子总是不肯多讲。次日晚,二人到了小城,梁老爷子忽又要投店休息。梁玫机灵聪明,内心觉得蹊跷,虽是疲惫也不入睡,竖起耳朵一直等着,最终听到外室响动,知是梁老爷子要外出,也连忙起身偷偷尾随其后。梁老爷子平时机警,今夜却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非但未觉察梁玫尾随其后,而且跌跌撞撞,将房顶屋瓦都踩碎几块,身手连寻常小贼都不如。
梁老爷子出了城东,在荒郊里又四下里察看一番,终于在几株大槐树下停住脚步,在青石上默然坐了。梁玫在大树后藏好身子,远远看去,梁老爷子背影在月光下微微颤抖。过了良久,远远传来“吱呀”轻微响声和马蹄声响,一匹马牵着一架马车缓缓来到大槐树下,离梁老爷子数丈处终于停下来。梁老爷子激动地霍然起身,犹豫间又慢慢坐下。
“你果真来了,跟了这一路,可真不容易!”从马车里传出一个女声,声音悦耳却毫无感情。马车被布幔遮得严严实实,梁玫只其声却见不到那人容貌。“我自然会来,十四年了,我一直在找你!”梁老爷子声音有些发颤。布幔里沉默片刻,似是轻轻叹息,那女声道:“我知道你在找我,若你心中没有我,你今天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梁老爷子缓缓道:“十九年前夏天,我们正是在此处初次相遇。那时你身上着了湖蓝色短衫、、、”车中人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这么多年旧事,还提它做甚。”梁老爷子似对那车中女人甚是言听计从,便不再开口。又过了片刻,梁老爷子开口道:“我遍寻你不到,猜你是隐姓埋名躲着我。你今日专门又来找我,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么?”言语中关切之情殷殷。车中人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倘若真遇到什么难事,你又能帮我什么?”梁老爷子默不作声。那女声忽尔语气温柔地道:“难得你这么多年仍如此记挂我。我主动寻你只是想知道,昨日在城外看到一个女娃跟着你,那是她吗?”梁玫听车中之人提及自己,不过问得没头没脑。
梁老爷子低头沉吟片刻,答道:“是她。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梁玫内心忽然感到无比恐慌,隐然间觉得有什么大事,可却一时捉摸不透。车中人幽幽地道:“这些年真难为你了,见到她长这么大了,我也很高兴。”说完一顿,那马儿轻轻起步,牵了车却要离去。梁老爷子待车走出两三丈远,才似猛然自睡梦中惊醒一样,飞身向马车追去,半空里探手去拽那帏帘,口中叫道:“娜蓝,娜蓝!”那料伸手甫触及车帘,布幔上“蓬”地跳出一团巨大火焰。梁老爷子受了火焰燎烤,猝不及防重重地跌了回来,在地上不住地扭动身躯,痛苦万分。梁玫忍不住大叫道:“叔叔!”再不顾得躲藏,冲了出来去扶梁老爷子。
那马车停顿一下,车中人将一团物事自车里丢出来,冷酷地道:“吃了豹子胆,敢闯八宝车。”言罢那小车复又要离去。梁老爷子忽然大笑数声,不过这强笑夹杂着喘息,显得十分刺耳,他奋力道:“娜蓝,你敢不敢讲真话。这么多年,我苦苦寻你,不是盼你回心转意,只是想问你,你内心是否曾经钟意过我?哪怕是一刻也好!若你不记挂我,今日又如何约我见面。”马车不再停顿,车中人冷冰冰地道:“我约见你是为了让你死心!若你一定要知,我告诉你罢,我从来不曾钟意过你片刻!以前和你一起,那不过是迫不得已!”马车最终没入黑夜中。
梁玫再看叔叔,只见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不止,手和脸转为靛蓝色,月光下显得十分怪异骇人。梁老爷子见梁玫急得泪眼盈盈,向梁玫强笑道:“傻闺女,不必紧张。你将我扶起靠在这槐树上,到天亮出太阳时我便好了。”梁玫将梁老爷子轻轻抱起,返回槐树下,将他扶起斜身靠好。梁老爷子感到手背一凉,黑夜中不用去看,也知那是梁玫眼泪,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玫儿,你跟着我,方才的话都听到了罢。”梁老爷子痴痴地望着月亮,轻轻说道,梁玫点点头。“方才我们提到你,只因那车内人正是你生身母亲。”梁玫心中犹疑终于清楚,头脑中“轰”然作响,吃吃问道:“那,你是、、、”却说不下去了。梁老爷子转头怜爱地看着她道:“我一直骗你,你并非父母双亡而后被我收养。我便是你亲生爹爹。”突如其来变化将梁玫惊呆,多年来被蒙在鼓中,以及和亲生母亲失之交臂,莫不让她万分悲伤。
“十九年前夏天,我去探访你叔公,路经此地。在这棵大槐树下遇见你娘,那时她身穿湖蓝色短衫,脸蛋红扑扑。”梁老爷子痴痴望着月亮,思绪早已回到从前,“我初次见到你娘,便被她深深吸引住,就像你昨天被向风深深迷恋一般。”梁玫被父亲说中心事,嘤咛一声,内心惭羞不已。梁老爷子正色道:“天下男女之间多是孽缘,男女相互吸引却是天理人道。这又有什么害羞?”梁玫柔声道:“爹爹,天气凉,我先扶你回客栈罢。”梁老爷子竟似十分惧怕别人将他自槐树旁拖走,连忙道:“爹爹所中麻药最忌挪动身体,我们就坐在这里说话儿罢。”梁玫只能依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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