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城下
行了半日山路,道路转为平整宽阔。到第五天午饭后,马车已踏入京畿地界。京畿大道上人马十分稠密,来往行人格外众多。驾术再好也只能耐了性子徐徐而行。越发前行,待隐隐约约已能望见城门轮廓,大道上已是密密麻麻挤满了各色人等,这些人装束各异,但明显佩了兵器,且样貌多是粗豪,想必是江湖中人。待马车快到城门时,道路已被塞得水泄不通,官道上或坐或站或骑马,均是江湖中人,人数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有些干脆就在路旁田野里席地而坐。不断遇见有人识得梁老爷子,远远近近打着招呼,梁老爷子顺口问道:“这些兄弟看起来来自四面八方,不知是那位好汉召集?所为何事?”早有人答道:“咱们都是接了剑联盟英雄贴,今日来聚,乃是为聂信侯之事!”聂双心中一紧,连忙掀开车帏问道:“聂信候现下如何?”,那人摇头道:“只知皇帝老儿和他老人家为难,定要取他性命。但咱们也是刚刚赶到,现下处境如何却不清楚。”梁玫见聂不平面色阴沉,轻声道:“不要担忧,若是信候已遇难,这些江湖人也不来这里聚首了。”聂不平感激地向他点点头,以示谢意。
马车向前艰难行走一阵,终于靠近离城门数百丈一个土墩,再也难以挪动半步。此时,远远见到向风等人正和另几人正在土墩上低声商讨。聂不平等人觉着好奇,反正也无法挪动,干脆看他们作甚。良久,向风点点头,起身向众人拱拱手,朗声道:“各位英雄,在下向风这厢有礼了!”向风功力深厚,这句话凭借内力在原野上传开,上千人听得清清楚楚。待四下里鼓噪渐渐静落下来,向风将背后几人向众人一一请出,一个肥大和尚是五台山主持迹圆禅师,另有金丹教掌教师兄李寺平,禅宗临济宗楚圆大师,最后一个年轻人眉目清秀,身着黄袍金顶,被称做“金顶候”。向风每请出一人,便引起不少欢呼和问好声,显是这些人在江湖上都是响亮角色。待到最末“金顶候”站起身时,四周噪动声大起,显是此人在江湖上最有份量。梁玫轻声道:“怎么今日所遇,越年轻越有本事。这金顶候倒生得标致,叫金顶妹也无不可。”聂不平远远看去,金顶候在台上有些发窘,白面发红,姿势扭怩,倒真似大姑娘,差点笑出来。左右豪杰听得二人胆敢取笑“金顶候”,纷纷侧目,那料原是有愤愤不平或怀讶异之情,看到梁玫后十有###生不起气来。个个呆呆望着梁玫,心中俱想道:“这姑娘那里来的,怎生得如此标致。”聂不平少不更事,只觉梁玫今天不过是脸洗得干净些,不像说书时将面上涂得乱七八糟,见众人望着她发呆,讶然对梁玫道:“他们都盯着你,瞧你讲错话了罢。”梁玫四下一看,羞得躲回车里,连忙落下车帏。
一旁聂双神情严肃地道:“休看这少年生得单薄,他浑身内功只怕已在江湖上鲜见对手。南武林中若是他称第二,别人就是借了豹子胆也不敢称第一了。”梁玫不由得撇撇嘴。只听向风道:“今日众英雄来此,相必十有###乃是收到剑联盟贴子。在下先多谢众英雄们赏面了。”然后又施礼,接着说道:“在下明白,诸位并非冲向风而来。我等今次齐聚,乃是为‘风剑信候’聂尚仁而来。”四下众人纷纷应声。“众人应已知晓,当今新帝对聂大侠颇有宿怨。如今欲借护驾不力之藉口,报复聂信候旧日清君侧之旧恨。一个时辰内,聂信候便要向皇帝复命,此行估计凶多吉少。”聂尚仁受新帝限定三月为期,追查刺杀先帝凶手,此事江湖上人人皆知,向风倒不用多讲。他话音刚落,四下里已有不少粗豪汉子张口骂道:“狗皇帝。”更有人叫嚣杀入宫去,救了聂大侠重归武林,快意恩仇多好,做这劳什子官作甚,受这鸟气却又为那般。
聂双心中感动,不禁鼻头发酸,虽早知主公江湖地位甚高,没料到入宫十数年后,江湖汉子还记得他昔日之好。梁玫激动得摇着聂不平胳膊道:“嗨!你爹在江湖上可真是、、、真是、、、如日中天啊!”聂不平面上却神色不变,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梁老爷子皱眉摇摇头,心中只觉不妥,却没讲出口。向风挥手示意众人稍安,继而扬声道:“在下忝受武林前辈所托,来邀众英雄商议,我等江湖好汉断不可眼睁睁看聂信候被害!”此语一出,四下里众人纷纷开口附和赞同。更有人擦拳摩掌,狠不得立马大干一场。有些老成持重者虽不晓该如何动作,倒是也没反对。梁老爷子双眉紧皱,对聂双道:“这向风想作什么?难道在京都门口大张旗鼓造反不成?”聂双顺梁老爷子手指看去,只见城门早已紧闭,吊桥高高挂起,城头上旌旗飘动,隐约是守城阵势。如此聚众,朝廷定是有所觉察,若是群豪硬闯入城,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此时,自人群中跳出七八人上得土台,当头一位老者双鬓发白面色红润,只见他面色严峻,对向风道:“向大侠,尔等区区几人便能承担起这上千江湖好汉性命么?京都岂是寻常之地,这等乌合之众恐怕连老朽都打不过,又如何能抵得住城中禁军和大内侍卫夹击。”台下听得真,立刻有人破口大骂,倒只是不甘被那老者称作乌合之众。更多人闻言心中一惊,觉得此人讲得也有几分道理,这群人临时召集而来,纠集起来力量不见得如何强,这可如何是好。向风未曾料到跳出一个唱反调,面色微变,但瞬间即逝,镇定地问道:“阁下何人,若坐视聂大侠被害,那岂是我江湖好汉行径? ”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老朽是何人无足轻重,只是劝诫各位。江湖深远,庙堂危高,素来互不相干,聂信候再有威望,他已在十多年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尔等乌合之众在此聚会鼓噪本乃自做多情之举,不如趁早散去免得无谓伤亡。”言辞间颇不将周遭众人放在眼中,顿时四下里哗然。
向风猜不透此人来路,但明白定要越早解决此人越好,避免动摇群豪斗志。向风正要踏步上前,耳边一声“阿弥陀佛”,一道黄光闪过,五台山主持迹圆禅师已飞身到了老者面前。这迹圆禅师年轻时便脾气暴躁,江湖所结梁子颇多,二十年前尚未出家时,曾遭仇家陷害,全家遇害殆尽。后幸得聂尚仁施救,方可大仇得报。迹圆虽落发入了五台山,到今日更做了主持,可暴躁脾气依旧未改,见有人阻挠营救恩人,不由火冒三丈,少不得要出手教训。当面怒斥道: “这位施主危言耸听,又不肯见告姓名。一昧打退堂鼓,不知是否受了朝廷指使? ”那老者神情颇为孤傲,不屑地道:“即便是朝廷派遣,却又如何?你又能耐我何?”话语中饱含挑衅。
迹圆本就性情急躁,也不复搭话,一招“左右逢源”,双掌分处左右分攻老者两腋,掌风甚是刚猛。老者闪身退让,陀螺般迅疾转身,不但避让开迹圆掌风,而且绕到他左侧,抬腿便是一脚。迹圆看似身躯肥大,身手却十分敏捷,并不转身,左手顺势向下划去,“蓬”声响中,手掌和那老者快腿碰了正着。两人身躯都不由晃了晃,觉出对方内功均十分雄厚。两人拆开后又合拢,片刻间来回已过了三四十招,二人武功均是刚猛路子,呼呼风声中四下里尘土飞扬,台下人一时无法看出强弱。迹圆交手中始觉对手难缠,恐耗时过久,耽误营救聂尚仁大事,细心察看对方招数,见对方强在脚法,但上盘闪避却不够灵活。便佯装气力不足,忙乱几下,决意卖了右侧破绽给对方,只待对方快腿踢来。果然那老者一个快腿踢来,“嘭”声正中髋部,力道稍重,迹圆只觉有些隐痛,但尚可忍受。迹圆本意趁其出腿时,上盘疏于防范,趁其空虚拿他肩井。迹圆双手探出,正要取其肩井,那料向风近旁观战,以为迹圆走了下风,“唰唰”几个快剑刺来,这下不但老者手忙脚乱,跳出老远,连迹圆也无法抓其肩井了。
“哈哈,所谓正派武林也讲究群殴么?”老者边躲让边叫嚷道。向风正将快剑施展得如出水蛟龙般,闻听此话,叫声“好!”突然硬生生收住了脚步和手势。向风本是要救迹圆,那剑势和身法施展得极为凌厉迅捷,可是说停便停,真可谓收发自如。单这一收,已足见功力深厚,台下懂行地已高声喝彩起来。向风用剑尖虚点老者,冷冷地斥道“为救聂信候,乃江湖道义,当奋不顾身而为。即便今日不能胜你,我向风便不配么?”向风此话甚是利落,台下本有些人功夫差些,才受了老者口中羞辱,此时听他所讲,心中豪情复被鼓动。
老者不再搭话,自身后一人手中接过长剑,另两名同伙也将长剑亮起道:“不愧是向风,自恃不肯占别人半点便宜。不过老朽这剑法乃是三人同练,齐上也不算占你便宜。”话音未落,三把长剑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封住去势,中间那老者却自下向上挑。三人配合默契,应是久已合练。向风再施剑时却不似方才蛟龙般勇猛,转而如水泻般流畅。剑光闪闪,尖锐破空声阵阵。正是“清风剑派”镇山绝技清风剑法。
向风长剑单单对准老者一人进攻,并不顾及左右两柄剑。向风虽不闪躲,攻向老者之剑却招招刺向要害,那老者为闪避向风快剑,便不能和左右轻松配合,左右相助之人一时反倒成了掣制。十几招过后,老者剑势已被向风快剑阻隔,显得十分涩滞,两旁帮手只来得及帮他挡剑,也无暇进攻。
向风衣袂飘飘,身形配合剑势姿态优美,和方才迹圆一番苦斗大不相同,引得四下豪杰喝彩不断。一柄长剑亮光闪闪,越来越快,向风身影竟渐渐没入剑光中,若隐若现。老者三人也被剑光罩于其中,只听剑刃相交声响,人影却看不清楚。
又数十招后,向风摸清对方武功路数,抢先发招格住对方剑势,而后猛一发力。“当啷”数响,老者同伴两把长剑脱手飞出丈远。老者长剑也被磕得跌落面前。向风并不收手,转动手腕,剑势转为轻灵,“唰唰”数响尽数划在老者胸前。老者被骇得面色发白,木然站立不敢稍动,低头看去却并未受伤,只是胸前衣襟被划得破烂不堪。
阵风过处,片片衣襟飘散,老者胸襟露出一个小小刺绣朝阳。梁玫不由低声惊叫道:“是晴天堂人!”台下群豪自然不少人认得晴天堂徽记,破口大骂晴天堂来搅事,真是自寻死路。向风不再逼迫老者,神色凛然道:“阁下不知还有何见教?”老者阴险冷笑一声,猛地将外衣摔掉,扬手拍拍掌。掌声响后,人群中不少人也纷纷甩掉外衣,露出一身玄服胸前俱绣了朝阳。这些人大都靠近前台,约有近百人,看来晴天堂今日安置了不少好手。
四下众人也忍不住亮出兵器,静等向风号令,便要围歼晴天堂人。尽管晴天堂有备而来,比之群豪人数上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但晴天堂来人却有统一号令,不似这般英雄俱是一两个时辰里聚齐,故此真拼上来胜负倒两可。台上老者冷冷看着向风,向风内心却在筹划,俗语“擒贼先擒王”。若是动起手来,如何能最快擒住这领头老者,避免过多伤亡。
此时一声“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佛号声中,一位和尚飘然上台。和尚生得高大魁梧,几个起落到了向风面前,也不搭话,双掌挟了风声直拍向风胸前。向风不知对方是何来路,试探着出剑直刺对方掌心。那料对方掌势并不减缓,眼看剑尖即将接触掌心,他才双掌一翻一合,向风凌厉一刺居然被一双肉掌硬生生挟住。向风连忙催动内力,一送二抽三拧,长剑均是纹丝不动。那长剑纵是千锤百炼精钢,那里禁得住两股强劲内力夹击,一声脆响中碎为千万细片,纷纷掉落在地。
向风手中只剩一个剑柄,微一错谔间,那和尚双掌已拍至胸前。向风不愧出身名门,只见他间不容发之际,一个“铁板桥”,上身向后平平仰去,那双掌便击了空。向风才躲开双掌,尚未来得及起身时,一把青钢长剑已搭在向风脖颈上,却是方才落败晴天堂老者,不知何时重取了长剑,看准时机偷袭,从而制住向风。老者一招得手,反手封了向风|茓道,向风动也不能,顿时萎然倒地。清叱声中,和向风同来几个同伴早已飞身上前,人影起落交错中齐齐出剑,将那和尚和晴天堂老者以及向风一齐围在中间。
这五人年纪和向风相仿,所摆姿势各异,但伸出长剑个个纹丝不动,将中间几人封得无路可去,看来俱是使剑好手且配合默契。那和尚浑然不将周围长剑放在眼中,只是笑眯眯环视四周道:“贫僧乃弥勒教大觉,奉劝众位好汉回头是岸。”话音刚落,群豪外围传来一片“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佛号。佛号不断重复,顷刻间连为一片,内力既强劲也不辩有多少人, “嗡嗡”响声震得耳膜隐隐生痛,声势却比方才晴天堂等人强了数倍,四周群豪不少惊慌起来。
梁老爷子捋须道:“正剑六雄名头架子虽不错,遇到大觉可难说胜负。”梁玫咂舌道:“这大觉是何来路,真如此厉害么?”梁老爷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他是何来路,只知他武功深不可测。”梁玫着急地环顾四周,只见弥勒教众和晴天堂人声势不小,焦急地道:“那如何是好?”梁老爷子道:“别担心,台上人起码有一个,单打独斗便能胜过大觉。”梁玫和聂双齐声问道:“谁?”梁老爷子故弄玄虚地答道:“等会儿自然便知。”
此时台上向风也看出,那大和尚功力超出六雄许多,只是昂头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得废话!”聂不平此刻却想道:“这般人真是费解,即便他们可以尽数闯入京都,还不是被禁军统统杀死。”只是对向风视死如归颇为激赏。大觉眼见场中众人惊慌,心中料到正派诸人最讲义气,向风既已在手,他们人数再多也会投鼠忌器,不由得意起来。
那料笑意尚未上脸,面前忽然多出一人。原来正剑五人也正合围着,却未察觉这人如何进来。此人面目清秀,正是金顶候,他晃晃手,正剑几人正犹豫间,向风道:“金顶候让你们退去,还不快退下。难道想碍手碍脚?”正剑五人这才收剑走去一边。金顶候神情举止间自然流露出高贵尊严,看了大觉一眼,说道:“还请大师先放向兄,其他再议。”大觉乐呵呵道:“人不在贫僧手中,你该问言老三呀。”晴天堂老者方才被向风逼迫得十分狼狈,此时好不容易抢得上风,如何肯轻易放人,不由骂道:“你这|乳臭未干娘娘脸,也敢来说三道四!今日老夫不但不放人,还要废掉这家伙武功。”金顶候对言老三臭骂充耳不闻,转身迎着言老三慢慢走上前去。言老三两旁跳出两名晴天堂人,抽出雪亮长剑,“唰”声响便架到金顶候脖间。梁玫吓得啊呀轻叫。梁老爷子笑道:“这晴天堂旁的本事没有,净练着将剑架到别人脖子上。梁玫,你替金顶候担心,真是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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