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金顶候脚步不停,缓缓向言老三和向风逼近。金顶候脚步极其缓慢,晴天堂两人早将长剑搭在他脖颈上,人却似受了魔法,亦步亦趋地被他带着一起向前走去。晴天堂旁人看得奇怪,只有架剑二人心中叫苦,那长剑悬在离金顶候脖颈三四寸处,竟似被无形大手牢牢拉紧,既不能砍下去,又抽不开剑。梁老爷子捋须点头道:“好一个‘固若金汤’!没料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已深得家传了。”梁玫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他现在正在施展武功么,怎不见他伸手?”台上言老三离得近,早看出金顶候身边两人已是大汗淋漓,看似长剑架在别人脖子上,但显是中了什么古怪门道,反受制于人。言老三与金顶候对视,对方面上并无甚表情,自己内心却莫名恐慌起来。“停步!若再进一步,向风人头便要落地。”言老三竭力嘶叫道,话音出口时内力便稍微松懈,言老三忽觉得持剑手臂有些发麻,麻了一阵后居然冻僵般毫无知觉。言老三心中大骇,连忙欲换另一只手,才发觉另一只手也已不听使唤,继而是双腿发麻,进而浑身上下竟无一部位能动得丝毫。
场外群豪看不出缘由,只眼睁睁看着金顶候在长剑环伺中,施施然走上前去,拨开言老三长剑,将向风拉出来。而向风身子甫一接触金顶候,方才被言老三封死|茓道便如冰雪消融般瞬即通畅。向风内心明白,金顶候轻轻一触便已为他解了|茓道,心下不禁骇然,这功力简直如魔法般难以置信。那边言老三和那两名晴天堂帮众萎然倒地,浑身冷汗阵阵,口中呼呼喘气,若和人苦战三日三夜也不过如此辛苦而已。
向风既已解厄,金顶候回转身复又盯着大觉,大觉何等人物,焉能看不出端倪,笑呵呵向金顶候打揖道:“阁下可是江南金顶世家?”金顶候恭谨地道:“正是江南小姓金家。”大觉面上肌肉抽动一下,又问道:“听闻二十年前金家单人斗少林而不败,可有其事?”金顶候面上更为谦恭,道:“那是少林高僧与世无争,做不得数。”言下之意却是认了。这两人在台上对话,因各自俱是蓄势待发之态,话语贯了内力被送得台下数百人耳中,俱听得清清楚楚。大觉道:“果然名不虚传,不显山不露水已退了言老三。贫僧记得金家传到阁下,可是第十三代了?”金顶候答道:“本候正是第十三代,荫祖宗之功,让大师见笑。”大觉呵呵大笑道:“如此功夫,也叫见笑。那天下伎俩岂非全叫人笑掉大牙。”大觉这一笑间,金顶候感到一股至刚至柔之力,随了笑声弥漫开来,浑身衣袂毛发被吹得向后飘去。金顶候连忙凝神屏气,那身上衣袂向后飘动间复又垂落下来。大觉刚才看来似是平常一笑,实是已将佛门至上功夫“佛门狮子吼”化入那一笑中。看来能轻描淡写,大觉实是已经施展了八成功力,见金顶候能应付自如,大觉内心先是一凛。
弥勒教虽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但雄心勃勃。此次阻挠群雄入京却并非与晴天堂暗中合作,原本已谋划好如何行事,那料晴天堂先跳将出来。又遇金顶候年纪虽小,武功已臻化境,连大觉也并无必胜把握。但转念间大觉已虑及,今日若不立威,恐弥勒教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会困难重重,因此决意与金顶候全力一拼。
大觉双手合什道:“金顶世家乃是武林中泰山北斗,机会难得,贫僧少不了要请金顶候指教一二。”金顶候低头沉吟片刻道:“好,若在下侥幸胜出大师一招半式,还望大师为今日之事退避三舍。”大觉道:“好!只是金顶候若是输了,也再不要Сhā手此处事情。”金顶候答道:“好!”双手缓缓推出,却是江湖人惯常起手式“借花献佛”。这招隐含后辈向长辈请教之意,足见金顶候谦逊。寻常招式被金顶候施展来蕴含了雄厚内力,却是无与匹敌。大觉不敢马虎,连忙凝神拆招。
此两人过招和方才向风两人过招大不相同。二人知晓对方功力深厚,绝不敢耍弄花招。招招看似平平,却是大巧藏拙,拼的乃是内力。两人四掌频频相击,“扑扑”声中身躯各自轻晃,地上却留下一个个深深脚印。转眼过了三四十招,两人内心暗暗吃惊。金顶候惊对方功夫似是少林一派,却又揉和了密宗功夫,内力亦正亦邪,忽而刚猛无俦却能飘忽不定,实属行走江湖以来罕见对手。大觉内心更惊,凭借实战经验,无论如何变化多端,对方总是一股正气,源源不断冲击而来。和金顶候相比,大觉内力修为年头足足长一倍有余,若照如此水平,金顶候不出三五年便要超出大觉许多。
两人又对拆了二十多招,大觉在金顶候四周不断走动,身法也越来越快。众人俱以为大觉催动攻势,那知大觉却是身不由已。原来交手中,大觉微一闪避间,确能将金顶候掌力卸去小半。可那料对方明明是在正面,却觉一股强劲内力自身側袭来,竟似斜斜推了身子走。大觉背侧既无防备,又无暇转身,便顺势绕着金顶候游走,这一来那股袭向背侧内力越来越强,且绵绵不绝,大觉感到好似被陷入一个巨大旋涡之中。金顶候每攻一招,这旋涡力道便添了一分。初时大觉自忖内力尚稍强过金顶候,待三四圈过后,那股旋涡力道越来越大,大觉竟是无法正面与之抗衡。大觉只能依靠了敏捷身法不断闪避,但那绵绵不绝攻势却越转越快,大觉闪避时也越来越难。表面上好似大觉在绕了金顶候不断发招,实是大觉受了控制,欲罢不能。大觉内心暗暗叫苦,内心清楚如此下去,不出五十招,纵再快身手,也断无法避开这旋涡力道,如此一来便要落败。
台下诸人看去台上人影一片,裹了两人不分彼此。聂不平寻思,大觉身材虽粗壮,可迅捷起来真是如鬼魅般,比那迹圆不知要快多少倍。正念及此处,一阵凉意自身上一掠而过,聂不平只觉身子极不舒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回首看时,只见一顶小车蒙了绛色布幔,正缓缓滑过身边去到台边。
台上大觉正苦苦支撑中,忽然也觉身上一阵凉意,耳边传来声音,细入蚊蚋:“大师,不如就此罢手如何?”再看金顶候双唇轻启,却是他用传音功夫暗里交谈。大觉正迟疑间,那声音细细地道:“难道大师觉不出那阵杀气么?有人正要趁你我相斗时出手。若我们再不停手,迟些恐怕俱要遭殃了。”大觉闻听此言,才恍然大悟,那阵凉意乃是旁人杀气。再看金顶候运了内力同自己讲话,仍能应付自如,自己再斗下去定也讨不得什么好,便轻轻点头,手中内劲稍松一分,那旋涡力道也消了一分。大觉身势稍慢,那旋涡力道不断放松。如此渐渐减弱,三四个圈子后二人终于停下手来。
大觉身法停下后,那杀气也顿时消失弥尔。大觉双掌合什向金顶候微一躬身,金顶候已抢先道:“大师功力深厚,在下他日还需再多多请教。”话已至此,算是为大觉留下天大面子。大觉抬头看金顶候一眼,正色道:“金顶世家果然名不虚传,贫僧先告辞了。”言罢自顾向外走去,弥勒教同党也紧跟着,转眼间走了出去。言老三一怔,也连忙紧随其后,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向风先是救了迹圆,后又被金顶候所救,虽是不经意间失手被擒,但毕竟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略显尴尬,不知营救聂尚仁之事紧接着如何是好。金顶候诚挚地对向风道:“向大侠,方才大觉和言三两名顶尖高手联手偷袭,向大侠宅心仁厚,自是防不住这些屑小,大侠临危不惧,实乃英雄本色。营救聂大侠之事,全靠筹划方措,大侠心思缜密经验丰富。本候愿以大侠马首是瞻。”几句话清清楚楚传入群豪耳中,三言两语便解了向风窘迫,赞誉之词更使向风名声丝毫无损。梁玫鼻里哼声道:“这金顶妹不但武功大大了得,做人功夫也好得很。”只见台上向风低头沉思片刻,扬起头郑重其事地对金顶候道:“向风当仁不让,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阻止聂信候被害!”
“谁说聂大侠被人加害了?”一把清脆女声远远响起,引起群豪纷纷回首。聂不平回首看去,正是寇三娘一身劲装素服,骑了白马自场外踏进来。寇三娘身后跟着几人,聂不平师傅天童子和在女真村庄遇到觉苑师傅也紧跟其后。聂不平内心一热,忍不住正要扬声招呼师傅,天童子早看见不平,遥遥挥手止住。
寇三娘逼近台前,继续道:“聂尚仁何等英雄,武功才略,并忠义天下第一!若他不愿死,就算皇帝老儿加害,又能奈他何?他被谁害了?他是被你们这般饭桶所害!若他知晓你们筹谋营救,欲陷他于不忠不义,他纵不自刎,也要被你们活活气死!”台下千余人被她所骂,却偏偏觉得她骂得对,便无人吱声。聂不平心中暗叹道:“知我父者,莫过三娘!母亲自是十分关爱父亲,只是却不曾对他了解如此之深。”台上临济宗楚圆大师早已起身,面露喜色地道:“清源师姐,你终于来了,这些年你可好。”寇三娘虎着脸道:“还好没被你气死,你有本事了,叫了这么多人,来帮聂师弟陪葬么!”说话间寇三娘跃上高台,向金丹教李寺平和迹圆禅师致意,又转向金顶候,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功夫不错,人也生得标致,不过江湖历练少了些,以后还要多吃苦头方成正果。”金顶候恭声道谢。
寇三娘对着向风道:“这位大侠想必就是向风向大侠了,年纪轻轻便已隐然领袖剑盟,了不得!”向风自谦道:“不敢当。”寇三娘面色一沉,冷俏地道:“是不敢当还是当不起。”转身愤愤地指着另几人道:“这里两个方外之人,一个有救命之恩,剩下一个功夫虽然不错,可却笨头笨脑。他们做些傻事也罢了,难得你也算老江湖,根本利害都不晓得?凭着会几下拳脚,就想闯皇城去救人?”向风倔强地道:“行走江湖,许多事均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等敬重聂信候,满腔热血只晓得去洒。俗语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至于成不成倒不曾多计较。众位好汉,对不对!”周遭群豪再受向风鼓舞,莫不热血沸腾,齐齐喊道“对!”声势甚是壮烈。聂双只觉忧心,再看看城头,旌旗更为密集,每一面旌旗下便是一队人马,如此看来皇城上已是重兵云集。只待得令便和这帮好汉玉石俱焚了。
寇三娘待群豪安静了,朗声道:“向大侠,尔等勇气可嘉!聂尚仁已退出江湖多年,尚能受如此敬重,寇清源先替他带向各位表谢了。”说完躬下身,道了万福,待四下里寂静了,寇三娘才起身继续道:“作为聂尚仁同门师姐,我更是希冀聂尚仁能逃今日一劫,我禅宗各宗派同有此心。”“在下临济宗楚圆”“在下华严宗觉苑”“在下曹洞宗天童”寇三娘身后几人分别自报家门,加上寇三娘天台宗,禅宗各宗派俱已到齐。聂不平这才晓得寇三娘和觉苑与父亲俱是同门。寇三娘又道:“禅宗各宗派俱已在此,若我等一致要放弃救助聂尚仁,偏偏与向大侠提议相违,不知你们是否相信?”周围群豪闻听此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向风道:“清源大师一片好心在下明白,贵派已决议不去飞蛾扑火,我等自然无话可说。但聂信候之事已绝非禅宗内部事务,他乃是我等武林敬重之前辈,营救之事乃是我辈武林豪杰理应所为。清源大师无须再三推脱,都让我们兄弟心凉了。”四下里豪杰再次鼓噪,纷纷叫嚷杀进城去灭了皇帝老儿,劫了聂尚仁出来方休。寇三娘未曾料及向风如此善于煽动人心,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显出来,沉思片刻止住众人道:“向大侠所讲也有道理,不过我等动手前或应听听这个少年话语。”寇三娘转过身,对着聂不平马车喊道:“不平,你上来罢!”梁玫一惊,聂不平却仿佛早已料到寇三娘会唤自己,几个纵身便上了高台。
聂不平登上高台,不待寇三娘多说,先向台上台下英雄齐齐做揖,扬声道:“在下聂不平,聂信候便是家父。在下先替家父,谢过各位英雄。”聂不平抬起头,看着远近高低好汉们,心潮澎湃,深深吸一口气道:“以小辈所见,家父身陷险境,然即便他老人家蒙受千古奇冤。今次也断不愿受众英雄营救。其一,家父誓死也不愿众位英雄为他冒这奇险。众位英雄若有一人为他伤得丝毫,以家父为人,就算在生必定终身不安,就算死后也会于黄泉下遗恨。此其一。其二,家父终生恪守忠义为先,若期限已到,不论如何,只要失职于朝廷。他老人家必已万分自责,而如今要借众英雄援手才可偷生,他只会觉得生不如死。此其二。最后,他老人家未能保得先帝性命,以他老人家禀性,此刻只怕是生不如死,内心痛苦之极。或许,以死谢天下才是他老人家最快慰之事。”聂不平侃侃道来,神色不变,似在述说和他人之事,而那人和他又毫不相干。只有寇三娘在近旁看得清楚,聂不平拳头紧握,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手心里,鲜血正慢慢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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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红令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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