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不平便如此糊里糊涂逃脱了晴天堂掌心。昏迷前还被人木头般拖来拖去，估计拉回总坛，也会像木头般被人砍掉。现今被数女拥簇，身边笑声不断，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那领头姑娘见众姑娘闹够了便边走边答聂不平疑问。原来，她们早已筹谋和晴天堂做对，预先便收买了好几间客栈，这路程虽长，依据言老三这等老江湖打算，筛选下来却也没几间，倒不算难办。待聂不平诸人入得店后她们才悄悄自后窗潜入客栈，让言老三误以为她们早已在客栈中。待言老三不堪­骚­扰闪开后，她们便趁纠缠之时，向剩余诸人饭菜中落了毒。这毒­性­时分恰到好处，让他们夜半时毒发身亡。清晨山坳转角处，们故意放过言老三，却是欲擒故纵，概因言老三功力深厚，她们不想硬碰。又骗得言老三自以为侥幸脱险，却另外安排了牲畜贩子，给马匹喂了解药，而后背上藏了细小毒砂。这毒砂尖细微小，言老三仓促中那顾防备，待众人奔了一段路后，那毒砂自腿脚­祼­露处侵入体内，至此才算大功告成。

聂不平听完这番话，不由得惊诧不已，这计谋真是环环相扣，也难怪她们能胜得了言老三这老狐狸。不由对那女诸葛赞道：“真乃女中诸葛！”又惹得众姑娘大笑，聂不平忽然想起包袱，今晨被言老三诸人挟持着急急走了，那包袱居然丢在客栈。包袱中盘缠早被言老三搜了去，但父母骨灰却是弥足珍贵，连忙大叫糟糕。话才出口，女诸葛已掉回头，脆生生道：“公子若是担心包袱却不必多虑。看看车厢内那个可是。”聂不平连忙查看，果然车厢内有一个小小包裹，打开后只见父母骨灰俱在，一时感激万分，连声道谢。一名女子掩了口笑道：“六妹真是心细如发，咱们当时还说这包裹有什么用，不若丢了。亏得六妹想得周到。”六妹嫣然一笑，催马去了前头。聂不平问领头女子道：“不知言老三他们如何处置了。”领头女子猛一挥鞭，狠狠抽向马背，冷冷道：“他手下在客栈如何，他便如何！”聂不平想言老三虽难为自己，却不致送命。话到嘴边却咽下去，命都是别人辛辛苦苦救出来，又有何资格评价？

聂不平和诸女子通了姓名，领头女子叫林菡，那女诸葛叫岳瑾。林菡等似是初听聂不平名字，聂不平心想，原来她们不过顺便救了自己，心下释然之余也有些失落。林菡她们本是要去秦州，故此也算同路人。不平夹在六女中赶路，大伙年龄相仿，她们又­性­格开朗，一路有说有笑，倒能将愁苦心情略减。

天黑时过了河中府，第二日便不再沿了黄河行走，乃是要西去。众人在路旁一家客栈用罢晚餐，女子们昨夜设谋晴天堂等人并不曾睡好，此刻纷纷要去歇息。聂不平虽不疲惫，却也只能依了她们回房早早休息。白日里被先是被言老三等人挟持奔跑了一路，被毒晕后却是一阵好睡，聂不平此时­精­神正抖擞，回想两日以来经历，直觉江湖上充满狡诈陷阱，一时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坐起练习玄元真气，无妄无为，不离不弃，片刻间周围景致见与不见，周遭声音听与不听。良久听得隔壁门户响处，过了片刻一名女子哈欠连天地道：“不知几时了，是否到时辰了？”另一名女子答道：“你休要睡蒙了，今夜无甚任务，你放心睡罢。”女子们交谈声音实是很低，且隔了墙。只是聂不平正在运功，兼之夜深人静，故此能听得清楚。先前那女子又道：“三姐，你瞧我这记­性­，方才朦胧中还以为昨夜，觉得要起身去赶路哪？”那三姐道：“咦，为何六妹不见了？”先前那名女子笑道：“莫不是挂念聂公子，想得睡不着吧。”说完吃吃笑。三姐嗔道：“哼！若是我，­干­脆走去隔壁，掏出剑来指了他问‘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若是不喜欢我，瞧我死给你看’”那三姐声音语调学得酷似岳瑾，另一女子被惹得吃吃笑起来。见她们拿自己讲笑，聂不平内心好气好笑，玄元真气是练不成了。转眼寻思，难道岳瑾真的对自己情有独钟？可千万别象三姐的­性­格，否则自己可真是麻烦了。聂不平此时情窦将开未开，倒不觉男女之情如何紧要。此时隔壁又是门响，岳瑾声音低喝道：“死妮子嚼烂舌头没？休要忘了我们任务。”另一名女子道：“我可没忘，不过三娘只是交代我们，定要护送聂公子平安抵达凤翔。并无禁止我们路上对他动情呀！”此话一出惹得三姐又是吃吃笑起来。

聂不平听到此处，顿时醒悟，自己江湖经验浅薄，倒未曾怀疑她们来路。原来她们受人指使，暗里保护自己，而实际并非和晴天堂寻仇。她们假称去秦州，如此顺便同路也是为保护之故。聂不平略加转念，便想起“三娘”正是寇三娘。这一来聂不平反倒不安，靠一帮女流之辈保护，这如何能算男子汉大丈夫行径？

聂不平思来想去，又静静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待隔壁女子们气息均匀，想是已熟睡。聂不平这才轻手轻脚下了床，穿好衣服，看店内无纸笔，便用剑在案上划道：“聂不平去了，多谢诸位姑娘相救，代问寇三娘安。”而后背起包袱，轻轻推开窗户，跳将出去。

聂不平摸到马厩，就了月光细查，却专门挑了岳瑾坐骑。聂不平当日随阿穆习得辨马术，早看出岳瑾马匹虽非其中最好，却最适自己驾驭。聂不平调教马儿得法，故此牵马时倒不曾有半点声响。聂不平刚转身，只见月光下亮光一闪，不由骇了一跳，却是岳瑾用长剑指定自己。聂不平一时觉得尴尬，岳瑾却也不说话，只是用剑封住去路。沉默片刻，聂不平忽然想到方才在听三姐说道：“若是我呀，­干­脆走去隔壁，掏出剑来指了他问‘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若是不喜欢我，瞧我死给你看’”念及此处，聂不平面上不由得笑出来。脸上才笑，岳瑾手中长剑“唰”地游龙般到了他喉间：“你笑什么？再不回去我就喊人了。”岳瑾自己反倒十分焦急。聂不平索­性­向前行一步，岳瑾忙不迭后退一步。聂不平道：“我知你们是寇三娘所派，她派你们保护我。可你们曾否想过，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才出道便靠了一帮女子保护，今后还有颜面见人？何况，就算你们护得了我一时，又能护得了我一世么？”聂不平这番话正是方才心中所想，说出来倒也轻松。岳瑾剑尖微微抖动，最后长剑缓缓滑落，给聂不平让出道来。聂不平上了马，向岳瑾一拱手，缓缓越过她向外走去。岳瑾在背后又低喝道：“站住！”聂不平心想，难道又反悔了？先上了马，这才回过身来，心想反正已上了马却也不怕她来追。刚一转身，面前黑影一闪，聂不平伸手抄住，入手有些软，却颇是沉重。只听岳瑾道：“路上用罢，盘缠都没有，想饿死自己还是想做强盗？”说完嫣然一笑，转身要去客房。行了两步，复又回身道：“它双颊绯红，我叫它‘胭儿 ’ 。­性­子温顺，最是听话，你可要照料好它。”说罢才轻轻走了。聂不平展开手掌，冷冷月光下，只见一个­精­致绣花锦囊，里面装着几锭银子。转眼间便想到，若是岳瑾半夜起身相拦，如何会带银子，她定是早知留自己不住，不过是来送盘缠而已。聂不平念及此处，一时心下怅然，双腿挟了马腹，轻轻出了院门。

聂不平催马快步，这日晚间到了京兆府，才在客栈落脚，便有小二禀告楼下有人来找。聂不平随小二下得楼来，只见一男一女两少年在雅坐远远拱手。男子生得身材适中，面庞略显削瘦，两只大眼炯炯有神，女子艳丽夺目英姿勃勃。聂不平拱手问道：“在下聂不平，敢问二位可是？”男子开口道：“在下响水帮苏间离，见过聂公子。”另一位姑娘便是秦丝。聂不平不似寻常江湖人客气，无论是否听闻过，开口便讲“久仰，久仰”。聂不平困惑地道：“在下不识得两位，不知有何事情？”苏间离见聂不平话语直接，便答道：“聂公子直爽，在下也开门见山。如今江湖上有件大事和令尊大人甚有­干­系，不知公子有无兴趣。”聂不平答道：“江湖传闻大多牵强附会，何况素昧平生，阁下如何让我取信？”苏间离道：“公子独处夜店，只当听故事好了。信与不信全在阁下。秦丝，你大约和聂公子讲一下近日行程。”聂不平正迷惑间，秦丝已开口道：“聂公子七日前离开京都，行三日后正午时分在河南府遭遇晴天堂言老三等八人。言老三言称要为死去的晴天堂少主报仇，那少主乃是晴天堂主小儿子，却是聂公子一个半月前在出虎水所结梁子。”聂不平心下寻思，知道这些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秦丝接着道：“言老三用迷|药麻倒不平，那料前天晚上反着了蔻三娘手下‘六小妹’的道。被饭菜毒死四人后，她们又在马背上下了毒砂，结果便除了言老三等人，救了聂公子。”聂不平暗暗吃惊，秦丝只怕知道得比自己还详细，难怪那日气力不济，竟是言老三施了迷|药，可惜言老三事后又被林菡她们毒死，也算一报还一报了。秦丝姑娘接着道：“‘六小妹’原想护送聂公子到凤翔，那料聂公子夜半听得内里原由，便偷偷出门，不但牵了六妹的马还拿了六妹送的银包、、、”“好了，无须再讲，在下相信你们无所不知便是！”聂不平只觉胆战心惊，这帮人是何来头，对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竟似附体鬼魂般。

秦丝却不依不饶道：“哼！好似阁下这般不知江湖深浅，能活到如今也是奇迹。知否若无言老三挟持在先，‘六小妹’相助在后，一路上只怕早中了七八次算计。即便如此，今日清晨离开‘六小妹’后，便有道旁伏击两遭，午间落毒一遭。”聂不平此时再不怀疑，听语气却是这两人帮了自己。只是除晴天堂外并无得罪他人，而父亲生前更是退出江湖多时，如何得了如此多江湖恩怨？苏间离见聂不平沉吟，已知他内心所想，轻声道：“聂公子不必费神。这些伏击和令尊江湖恩怨本无关，他们为何和你过不去，说穿了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也是在下今晚和公子所谈。”聂不平霍地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望着苏间离道：“多谢苏帮主好意。先父已去，纵有连城宝藏还是天大秘密，在下丝毫不知，也和在下毫无关系，恕不奉陪。”说完便起身拱手作别。苏间离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强求，有件薄礼请公子收下，在下唐突冒犯，还望见谅。”说完秦丝递与不平一个小小纸袋。聂不平略一迟疑，不忍推脱，便致谢收下，转身上了楼。留下秦丝轻笑道：“这聂不平倒不出师兄所料，果然倔强。对宝藏毫无兴趣，没料到他故事也不想听。”苏间离笑笑，语气肯定地道：“只是时候未到，到了那一天，他定要追着我问个究竟。”秦丝问道：“师兄，那我们还要不要尾随他？”苏间离沉思良久，低声和秦丝商量了好大一会儿。

聂不平回到房内，将纸袋打开，触手滑腻，展开后却是几副人脸面具。那面具不知是何材料制成，即韧且薄又有弹­性­，另有一小瓶药水。纸袋内尚有一张纸条，讲解如何使用人脸面具。纸条上字迹甚是娟秀，却一钩一划锋芒毕露，想必是那秦丝所写。聂不平试着将面具塌在面上，铜镜中顿时现一个陌生青年人面孔，再换一张有成是一个平凡中年面孔。聂不平心想，这个倒不错，纵使不怕别人­骚­扰，却也不愿被人几次三番纠缠，误了路程，戴了面具正好可安安静静赶路。再看那些面具大小合适，似是依自己脸面专意订做，足见苏帮主二人行事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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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红令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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