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不平居然一夜酣眠,醒来时已是旭日东升。待要迈出马厩时才发觉有些异状,偌大草棚堆满干草,四周俱是平平,惟有一处格外隆起。这些寻常小事本不放在聂不平眼中,只是目前在追踪途中,少不得格外细心。挑开隆起之处,聂不平大惊失色!只见四具尸体,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齐齐排在干草之下!看时辰已是死去多时,定是昨晚来到之前便藏匿于此。整夜和几具尸体咫尺之遥而浑然不觉!聂不平念及此处遍体寒意。聂不平回身四顾,晨光下村庄异常安静,除了自己心跳和呼吸便再无其他声息。聂不平奔至不远处另一个草棚,也是四周平平,中间隆起!聂不平挑开干草,果然又是几具尸体,其中一位竟是耋耄老妇。忽然一个念头让聂不平额头冷汗汵汵,水月没留下任何标记,难道也是被害了!还有岳瑾!聂不平逐门逐户找寻,在晨光下,困兽般在村庄疯狂找寻!那些尸体在草堆中多些,也有在室内床铺下,更有甚者在厨房水缸之中!家家户户无论妇嬬老弱,多被刀剑刺死,更有被徒手扼死!连家禽牲畜都不曾放过!而弥勒教和尚尸体,也横七竖八地被堆放在一间空屋里!聂不平仿佛再度回到仙人谷,空寂无人,面对一片尸体。只是,聂不平早已今非昔比,虽少不了对水月和岳瑾担忧,但内心毫无恐惧,更多的是被愤怒充斥!所幸,水月和岳瑾的并不在其中,聂不平内心稍安。
聂不平反复查看弥勒教和尚尸体,那些和尚有些是被利剑所刺,也有被长鞭勒死,更有被重手法拍胸致命,手法不一而论。那些农户理应是被契丹人所杀,惟有杀了他们,契丹人才可假扮农户偷袭弥勒教。
而这些和尚却是自己离开后遇害,若是如此,岳瑾和那车霹雳火极可能被来人一起劫走。自己费尽心机除去契丹人,谁料岳瑾仍是逃不脱这一劫。只是水月又去了何处?她是否眼见岳瑾危难,忍不住暴露出来也被敌人所擒?聂不平寻不到水月和岳瑾所留印记,惟有如此臆测而已。事已至此,聂不平左右思索也于事无补,临别前索性将整个村庄点燃,浓浓黑烟滚滚而上。
聂不平懵懵然向东北方行进,一路细心察看之下,仍是毫无岳瑾和水月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又翻过几道山岭,地面终于平坦开阔些,到晌午时分进入一个大些的镇墟,虽只不过上百户人家,却是聂不平追踪弥勒教数十日来到过最繁华之所。遥遥见到街头一爿“酒”字招牌随风舒卷,聂不平才觉得腹中空空,心头痒痒。酒楼人客甚少,小二正百无聊赖地驱赶蚊蝇,掌柜伏在台上昏昏欲睡。聂不平急着赶路,一落坐便唤道:“上两斤酒,四个下酒菜,十个馒头。”酒楼向来都是只敬衣冠不敬人,聂不平连日奔波,衣衫污秽兼之满面风尘,小二心中早有些轻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搭讪道:“客官那里来?”聂不平顺口道:“俺是山里猎户!”小二却不依不饶地说道:“不知大哥平日在那处山里打猎多些?”聂不平闻得酒香,腹中早是饥肠辘辘,心下不耐烦,答道:“陈家沟!快快上菜罢!”小二见状也不敢再多舌,转念酒菜摆齐,无非当地自酿烧酒,几味山间风味。聂不平用得差不多了,叫小二来问道:“此镇何名?附近可有些更大些集镇?”小二奇道:“大哥既是陈家沟猎户,难道才初来本镇?”聂不平只能敷衍道:“俺才从外地迁徙此地。”小二道:“此镇名叫‘了来镇’,向北行五十余里乃有一个大堡子,叫‘灵平岩’。”聂不平内心“格登”一响,面上不动神色地问道:“‘灵平岩’?那不是在府州么?”小二奇道:“这了来镇已是府州地界啊!”聂不平内心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原来那日弥勒教和尚初遇岳瑾时,曾提到他们是要带水月去灵平岩。聂不平恨不能立刻赶去灵平岩,心下高兴,连呼小二结帐。
聂不平取出银包,打开后顺手抽了银票给小二。那小二却不接,陪笑道:“大爷,本店只取现银。”聂不平一怔才明白,这乡野之地如何兑用银票?向银包内摸去,尽是些面额不等银票,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水月也算细心了,却连些碎银也不预备。聂不平无法,只有将银票前推:“这个票值一百两,顶这饭钱总可以了。”聂不平本是豪爽之举,这一来小二却起了疑心,挪揄道:“大爷出手可真阔绰,俺们这片店都值不过这张票子。大爷还是收好,付俺这三分饭钱便可。”聂不平见小二夹缠不清,懒得理会,冷冷道:“叫你们掌柜过来。”“不用叫,俺在这。” 掌柜原本在柜台后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身旁两位肥壮大汉看装束是伙房里师傅,被临时借来壮胆。“哼!你这号骗吃喝的俺见得多了!”掌柜开口愈发不善。小二见掌柜撑腰,原有丁点顾忌也没了,高叫道:“那张烂纸说顶一百两!吃白食不算,难道连俺们店子也要讹去?”聂不平何时被人认做用“霸王餐”?见他们一副不屑模样,心中气愤至极,面色通红正要发作。那小二却道他怕了,讥讽道:“你也配算陈家谷的?杨老令公英魂都被你糟蹋了!”聂不平闻听此言顿时泄下气去,心中再发不起恨来,想道:“和这几个乡野小民动粗,算什么能耐?聂不平啊,聂不平。比起杨令公,比起父亲,你受这些委屈又何足挂齿?你学来功夫难道是和这些懵然无知乡民动粗?”念及此处,聂不平手再懒得抬起来,人已被两名粗壮伙计架起来,三两步拖下楼,“嗵”声响后聂不平被人掼出街门。聂不平懒得施展轻功,便被重重摔倒,壮汉恶狠狠说道:“若再来吃白食,小心打断你脊梁!”这话却说得大声,引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聂不平眼看壮汉喉咙做响,一口痰“啪”地飞过来,也不躲闪,任由那痰落在自己破烂不堪衣衫上。吃饭给不出银钱,被人如此对待算是轻的,聂不平内心惟有叹气自己命苦。正此时,头顶“哗啦”轻响,聂不平眼角瞥到白光一闪,聂不平本能地身子一弹,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横着飞出去,回头再看却是一桶水,将自己方才倒地之处四周三五尺地浇得湿漉漉。聂不平暗暗惭愧,如今真是惊弓之鸟,连一桶水也怕成这样。那方才羞辱他的壮汉和楼上泼水小二,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均想:“方才好端端跌在那里,一口痰都躲不开,一桶水却浇不上身?这人是人还是鬼?”
酒家壮汉目光和聂不平甫一接触,不由打一个冷颤,连忙缩回店去,“嘭”声连店门都碰上了。聂不平再向上望,那小二吓得手中木桶拎不牢,直落落掉下街来,连忙缩回头去。片刻后几张银票和银包一起自窗中丢了出来。聂不平不曾料到无意露了一招,将他们却吓住了,更是哭笑不得,也懒得去理那些银票,银包是水月所赠,却要捡回。银包入手,沉沉似另有事物,聂不平心中一动,细心查看这银包居然有一夹层!方才只是将银包倒空,却不曾留意有物事被藏在夹层。摸摸看似是硬物,聂不平心中忽生起一个滑稽念头:“这藏在夹层之物可千万别是一块碎银,否则可真是白受了一口痰!”指尖微微运力,绣花包顿时绽开线,聂不平拨开丝线,只见露出一个小小铃铛。这铃铛不及半个尾指大小,做工甚是精细,外壳似是蓝水晶所造,阳光下莹蓝剔透,中心一粒金珠,黄豆大小清晰可见。聂不平捏起白银勾柄,轻轻晃动,这铃铛虽小,摇晃下竟发出不小脆响,声音十分悦耳悠长。水月那里来这玩意儿,又为何缝在银包里?真是让人费解。聂不平摇晃半天,三思不得其解,正要将铃铛收好,一抬头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街面行人原本忙碌行走,方才要看聂不平热闹,便凑近了十七八人,此时他们齐齐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远些铺主们也正在纷纷跪倒。紧接着,那方才碰上的店门复又打开,掌柜领了伙计一出门就纷纷跪倒,抢着将头叩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大爷饶恕!我的有眼无珠!”聂不平被搞得懵了,回头四下查看,满街除了自己,别人居然都跪下身了!聂不平见掌柜叩得面上血肉模糊,连忙上前拉住,说道:“掌柜,你这又是何苦?”掌柜被他拉住,动弹不得,惊恐得面如土色,鼻泗和鲜血交流而下,战战兢兢地痛哭道:“大爷!小的犯上,乃是死罪、、、不敢妄求开恩、、、只是求给您俺家留条苗、、、”聂不平纳闷道:“谁要你的命了?”掌柜闻听此言,却更是被吓得浑身瘫软,哭号着哀求道:“求您老人家杀了俺吧、、、”那壮汉和小二也连声附和着。聂不平一头雾水,这些人撞了邪!即便刚才不经意露了一手,也不致于吓得他们寻死觅活。微一转念,放下掌柜的,一把拖起身旁另一人问道:“你可知我姓甚名谁?”那人本非店中人,和聂不平毫不相干的,此时却浑身筛糠般道:“大爷、、、大爷尊名、、、小的怎会知道、、、”聂不平冷冷道:“那你为何要跪?!”那人被吓得浑身发抖,上下门牙碰着响个不停,断断续续道:“、、、大爷乃是蓝铃公主使者、、、小的能面见已是三生有幸、、、如何敢不跪!”聂不平终于豁然开朗,原来他们是见了那小小蓝晶玲铛才怕成如此!这小小铃铛究竟是什么宝贝,拥有它的人定是势力强大!
聂不平便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蓝铃公主使者,被掌柜和伙计拥簇着,复回酒楼,上了雅座。片刻间面前摆满酒菜,聂不平拗不过他们盛情,只能勉强又用了些,只是肚中才装满馒头,满桌山珍却用不了几口。聂不平再三说不会如何难为他们,掌柜等人才稍稍放心。聂不平好不容易摆脱他们,才下楼来,却见一架马车停靠在店门前,一位年轻车夫笑着迎上来道:“大爷,请上车罢。”聂不平奇道:“上车去哪儿?”那车夫陪了笑道:“大爷要去何处便去何处,小的伺候便是。”聂不平寻思这或是专为蓝铃使者所备罢了,不再客气,便跨上车,冷冷道:“去灵平岩!”车夫响亮地应了,马车粼粼前行。车厢内铺垫虽不华丽,却甚是舒适。聂不平早留意到车帘上绘有一幅蓝色印记,车窗外来往行人更是见了车子纷纷躲避,想这车是了来镇专门招呼蓝铃使者所用,心想:“这蓝铃真是来头不小,起码这了来镇是顶礼膜拜了。”低头看看身上破烂衣衫,心念一动,对车夫道:“先去换几件衣服。”
马车上路时,聂不平已是一身绸缎浑身光鲜,活脱脱地主财东打扮,聂不平本是想要些暗色锦缎,这了来镇却尽是些华丽料子。方才被车夫领去裁缝铺时,聂不平留意到也是带有蓝色印记,而再看通条街上,凡是看来好些的铺面竟无不打着印记,难怪镇民对蓝铃如此看重,只怕这整个镇子都是他们的!那马夫只顾架车,聂不平却问不出所以然来。
青红令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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