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丝惨然道：“解药和‘守宫砂’相克正好。服此解药过量却无异服毒、、、”天童子痛道：“方童！你这又是何苦！”秦丝道：“天童子，我真名叫秦丝，细若柔丝的丝。你叫我秦丝吧，你一定觉得我心如蛇蝎吧。”天童子道：“不！你一如我见你当日，容貌美丽、温柔体贴。”秦丝苦笑道：“我如今容貌尽毁，心爱之人又和别人入了洞房。我活下去也甚是无趣。只是你如此钟爱我，我能死在你怀中，也算老天待我不薄。我，我，知足了、、、”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气绝。天童子只觉臂中躯体渐渐变凉，心中一片茫然，口中只是喃喃不休地道：“我知道，你叫秦丝，细若柔丝的丝、、、、、、”

天­色­渐亮，聂不平呆呆望着天童子背影，心中一直无法将此时天童子和心目中师傅合作一人来想。天童子开声道：“不平，你过来。”原来天童子早觉察出聂不平追踪至此。聂不平懵然地走到师傅近前，木然拜倒在地，涩然唤道：“师傅。”天童子摆摆手叹道：“仙人谷惨案既起，天童子百死而不足，这‘师傅’二字再也单待不起。”聂不平心中作痛，却一时觅不到妥贴言辞宽慰他。天童子又道：“聂少侠，”一句“聂少侠”称呼更是让聂不平心如刀割，此刻却只有沉重地点点头。天童子道：“劳烦向寇三娘复命，秦丝虽死，其背后势力才是禅宗大敌。”聂不平点点头，天童子又道：“快去看看你师妹吧，希冀老天佑她，能逃过此劫！”聂不平心中惊道：“难道他们敢在灵平岩对岳瑾下手？”天童子摇头道：“不是岳瑾，是杨芊婉，也就是蓝铃公主。”聂不平整个人惊愕得口不能语，心中一片混乱，只觉今夜所知，总是匪夷所思，吃吃道：“水月竟是杨芊婉！这如何可能？她为何和我终不相认！”天童子见他发呆，暗中摇头，说道：“你去吧。天童子要向死去徒弟赎罪，又要陪心上人，旁的事理不了了。”聂不平被他惊醒，要开口劝他，见他双目中俱是绝望，便默然拱手作别。才奔出数十丈远，听得背后一声炸响，骇然回头，只见天童子和秦丝的尸身裹在一片火焰中，烈焰燃烧之下，两具­肉­身转眼间便化为乌有！天童子终是陪了他心上人，双双去了。

天­色­已大亮，聂不平顾不上街面往来行人，施展轻功奋力向杨府奔去。眼见杨府越来越近，聂不平越发忐忑起来。人离府门尚有数丈，聂不平已对守门卫士远远呼道：“速带我见公主！”卫士回道：“公主出府了！”聂不平吼道：“几时走的？”卫士见他神情严峻，不敢啰唆，连忙道：“天才亮，蓝铃公主坐在车中，虎骑将军亲自架了马车，二人匆匆出门，走了只怕已有大半个时辰。”聂不平心中焦急，忙道：“快去牵马！”卫士尚未挪脚，一串马蹄声已在背后响起。“师兄，上马吧！”岳瑾声音远远喊道，只见她骑在马上正奔过来，后面紧跟着聂不平马匹。聂不平飞身上马，一边疾驰一边问道：“你如何找来的？”岳瑾神­色­凝重地说道：“今早天才亮，蓝铃贴身丫鬟给你我我送了信来，我略略一看便奔了过来。”聂不平一边勒马疾驰，一边问道：“信中说了什么？”岳瑾道：“给你的书信我尚未来得及看。给我的那封讲了她便是杨芊婉，虎骑将军实是苏间离，她要杀了苏间离，为惨死师兄弟报仇。信是昨日所写，却早早吩咐过那丫鬟，今早天亮后才可送过来。”聂不平一言不发，又奔出数十丈却不再勒马，任那马匹自行慢下来。岳瑾看着他脸­色­难看，低声问道：“师兄，不追了么？”聂不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道：“苏间离定有法子的。若是他都束手无策，我们追上又有何用？”岳瑾低头自怀中摸出一封信，递与他道：“她给你的信，你自己看罢。”说完调头向回走去，走出数步复又回身道：“马上包裹里有备好衣物和盘缠，若你事急，自去便是。我在客栈呆到明早，也要走了。”说完马蹄叮叮，径自去了。

聂不平拆信时手指不由发颤，任由那马匹驮了自己瞎走。

“师兄，见信时你我定是已­阴­阳陌路了。蓝铃公主即是水月，便是杨芊婉。芊婉虽逃得仙人谷一难，身未死却心先死，虽相见却毋须相认。那日目睹同门惨死，芊婉无力搭救，何其痛！后知苏间离、秦丝等人乃吾门仇敌，更是无力杀敌，实是可悲。待与敌人虚与应付多日，那料心中竟对仇敌萌生私情，更是可耻！遥念仙人谷之岁月，真可谓无忧无虑之神仙岁月，然竟不知满足，时时挂念谷外海阔天空。那料一日出谷，始知人世之艰难，人心之险恶，人情之怪谲。苏间离对你有活命之恩，你定是宁肯自刎，也不忍向他索仇。我有情于他，若要杀他又于心何忍，这爱恨夹缠，何日才是终了？幸得苍天开眼，那日自秦丝处，知晓这世上竟有‘守宫砂’一剂药。单服此药于人无碍，­阴­阳交合后却可取双方­性­命。此药最合吾爱恨交织之心境，既深爱之又欲杀之，一旦他死吾亦不能独活矣、、、”

聂不平一动不动，僵死般躺在山脚树下，看一轮红日升高复又落下。仙人谷惨案、师傅、秦丝，以及苏间离、杨芊婉，竟如此复杂地纠缠一起，恰如乱麻让聂不平心绪难平，又如条条锁链，捆得他透不过气来。天­色­越来越晚直到黑尽，聂不平心中仍是一片茫然。灵平岩已陷入沉睡之中，他却颓然地倚树席地而坐，仰望苍天，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苍天！苍天，你定要如此作弄人，才快意么？”正苦闷间，不知何时面前多出一个黑影。聂不平看在眼中，却斜睨着懒得搭理。那黑影“嘎嘎”笑了数声，聂不平听得出正是那“信使”。聂不平冷冷道：“有何好笑？”信使语气却不似以前冷淡，叹一声道：“我是苦笑罢了。看人世间诸多愁苦，反不及我做鬼畅快！”这句话倒打动聂不平心弦。聂不平猛然间长剑自腋下刺出，正是“回风剑”中凌厉一记“风高月黑”，冷不丁向信使胸间刺去。那信使本是毫无防备，此刻眼见剑尖到了胸前只剩半分距离，身子竟趁了剑风向后飘去。聂不平不待招式用老，紧接着一个“风号浪吼”气势更旺，向前逼近，那料信使似是山风中飘荡鸿毛，“唰”声飘向更远。聂不平恨声道：“你有本事别走，且待我看看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信使果真不再后躲，只是上下左右跳纵，聂不平此时所使正是耶律九相赠软剑，将禅宗“回风剑”使得神出鬼没，却不料三十六路剑法使完了，连对方衣角都不曾碰到半点。聂不平心中郁闷难消，又是一阵狂刺乱削，足足有两三百招，那信使并不离去，只是一昧闪躲，任由他耗费体力。聂不平最终­精­疲力竭，狠狠地将手中软剑抛出，软剑“唰”地钉入大树，聂不平趴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良久，聂不平心中舒畅许多，自地面抬起眼来，见那信使依旧站立身旁。便揩了眼泪问道：“好罢。这次你又要讲给我什么听？若是你能通神鬼，你可否见告我芊婉他们­性­命如何？”信使只是说道：“我只会出现四次。”聂不平心念一转道：“哼！莫不是那残玉每出现一块，你便在我眼前晃一次？”信使道：“不错，聂少侠果然聪明。”聂不平晒然道：“如此说来第三块残玉已在此现身？”信使道：“第三块残玉本身便是灵平王所有，他不过是将它做了女儿嫁妆而已。”聂不平心中舒了口气，如此说来，好歹心安些，转而心中愁苦，说道：“如今苏间生死一线，若是他死得不知去向，只怕那残玉又要下落不明了。”“霍”地起身道：“我要去追苏间离！”原来心中不过一直挂记着他们的安危，此刻不过寻个藉口罢了。聂不平方要动身，那信使冷冷说道：“追上又如何？若是他都束手无策，你又帮得了什么忙？”此语倒是实如聂不平心中所想，不过再次提醒他罢了，聂不平闻声颓然倒地。

信使不顾他心中所想，只是说道：“江湖人人皆知，不平公子如今已集齐三块残玉，只待三个月后腊八节那天，拿下第四块残玉，由此便可造福天下。不平公子武功又高，德才威望无人能及，被推作武林盟主也未可知。”聂不平奇道：“简直无稽之谈！我如何有三块残玉？说来听听，谁人未卜先知，定知我能在腊八节得到那第四块残玉？”信使说道：“据闻，那第四块残玉在金顶世家。腊八节那日，你将要登门，正式和‘金顶候’决斗。若你胜了，金顶世家将不得不将那残玉交出。” 聂不平奇道：“那第四块残玉确在金顶世家？”信使道：“千真万确。”聂不平又问：“纵是如此，金顶候世家风范，怎会听信屑小造谣，肯和我动手？”信使答道：“金顶世家已无退路，只因你早已下了战书，并约定了数名江湖前辈做见证之人。为其世家声誉，他们只能应承，否则岂非有怕你之嫌。”聂不平忽然头脑一转，厉声喝道：“都是你在搞鬼！”信使“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聂不平愤慨地道：“这封莫名其妙战书本是假冒我名义所下，我才不会理会。”信使似早料到他由此一说，笑道：“你们禅宗弟子出师时均有一枚印章是否？那封战书便印有你的名号，绝无花假。”这倒属实，聂不平出仙人谷是天童子便给过他，上次在晴天堂旁寻寇三娘搬救兵时也曾用过。聂不平摸摸腰间，那印章依旧在怀中。但转念一想，这信使轻功如此高明，取自己首级都易如反掌，莫说偷了去印几封书信。聂不平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若毁约不去，坏了自己名声不要紧，更要玷及先父威名，甚至整个禅门弟子颜面也要被丢尽。念及此处，聂不平不由长叹一声道：“真不知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也罢！这样倒省事不少、、、势已如此，我聂不平也惟有知难而上了。”信使哈哈笑道：“如此甚好。”聂不平冷笑道：“好什么？金顶世家功夫绝卓天下，我尚有自知之明，去了也是输，不过舍身全名罢。”信使摇头道：“非也，金家功夫纵好，禅宗功夫却并非全无机会。”聂不平沉吟片刻，正­色­道：“禅宗功夫博大­精­深，本人修为却十分浅薄，否则断不会刺了你如此多剑，连你衣角都碰不到！”信使道：“距腊八尚有三个月，你随我去修炼修炼，或可提高也未可知。”聂不平心中一动，问道：“你教我功夫？”信使又是“嘿嘿”一笑：“不是我教你，我不过是信使。我是代你过世父亲传你功夫罢了。”聂不平摇摇头：“纵使你功夫再高，若非我禅宗正统功夫，我也不会去学！更不会跟你走！”信使一怔，问道：“果真如此？”聂不平坚定地点点头，答道：“若阁下没旁的事，在下先告辞了。腊八之会已知悉，我准时赴会便是。”聂不平冷冷地转身前行。那信使连忙叫道：“聂不平，留步！”聂不平转过身来，只见那信使已脱下蒙在面上头罩。聂不平细看之下，又惊又喜地呼道：“原来是您老人家！”信使竟然是老宅仆人老邱！聂不平万万不曾料到，老邱居然是身怀绝技的本门高手。

岳瑾一夜无眠，才向聂不平表###迹不过数日，那料他偏在此时找到了青梅竹马师妹，更可惜，这让他朝思暮想之人竟眼睁睁嫁了人。随着往事在他心中复苏，他又如何会将自己放在心上？岳瑾在辗转反侧之际，暗下决心道：“若是天亮了，他还不来找我，那便是他心中总放不下杨芊婉。若果真如此，我便离去罢。日后纵使江湖相见，也是师兄妹相称罢了。”眼见窗外渐渐发白，直到红日升到头顶，仍等不到聂不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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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红令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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