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但是那笑,却是说不出的酸涩。
沐青旋悠悠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娇艳的却奇怪的女子,慢慢道:“女人的心思,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我的确是不懂。不过,”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在下又何必要懂呢?”
苏娘不说话,一双勾魂的丹凤眼依然盯着他。
“纪师弟的意思在下明白,我会只身前去的,”沐青旋扬了扬手中散乱的信纸,“这样,你总可以复命了吧?”
苏娘在沐青旋的视线里微微点头,笑容却莫名地透出了淡淡的凄楚之意。只听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世外般,飘渺而空灵:“多谢。”
那句多谢,沐青旋至今不知道包含着怎样的哀怨与惆怅。但是他从苏娘的脸上,还读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眼神,竟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
他隐隐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只身离开襄阳。但,若他不离开,高慕远等人的下落就将永远是个谜团。
没有人比沐青旋更加了解纪旸,正如没有任何人能比纪旸更加确信沐青旋定会以身赴险一样。
这武当山,纵然是龙潭虎|茓,沐青旋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一遭了。
但是,燕冰……
想到这里,沐青旋不由得回头望了望拼命想要跟上自己步伐的那个女子。她一身茜色长裙,身材瘦小,现下已上气不接下气,额上也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一路上,她都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后面,从不说苦说累。尽管沐青旋好几次看到她皱着眉头咬紧牙关的样子,但每当她的眼神对上沐青旋探寻的目光时,她总会展颜一笑。
那笑,就如同最和煦而温暖的风,纵使是尘封千年的寒冰,也会被这笑溶为一泓清泉。
所以这会儿,面对着沐青旋微微有些皱起的眉头,燕冰也是一如既往地咧开了嘴,摇了摇头。然而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淡然的一笑,沐青旋的心中却沉甸甸的,似有一块大石压在心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要是累了,就说。”沐青旋忍不住轻轻道,眼睛却不再看燕冰。
燕冰酒窝里荡漾着柔情,她缓缓道:“我自己跟来的,所以再累也不怕。”
沐青旋顿了顿脚步,道:“你贸然跟来,可知道,此行危机重重,若是真遇到什么状况,只怕我无暇顾及你的安危。”
这句话,沐青旋刻意用了最清冷的声调。但燕冰却只是嫣然一笑,答:“既然好不容易逃开他们的监视跟上来,我就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累赘。”
“是么……”沐青旋淡淡道,然而他年轻而又俊朗的脸却忽然扫过几分阴霾。
脚步依然相依相随,只是天色已然暗了。
初春的黑夜总是降临得很快的,尤其是在林间。
转眼间,周围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白天看起来还颇为好看的枝枝桠桠,现下却像是一团团鬼影立在孤伶伶的山道两旁,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但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沐青旋的眼睛却依然闪闪发亮。仿佛他这样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在黑暗的山路上行走一般。
燕冰赶紧加快了脚步,寸步不离地跟在沐青旋身后,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像是生怕见到什么一样。
山中原本应当是寂静的,理应只听得到这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但除了两个轻微的脚步声外,林中忽然传来了鸟儿扑扇着翅膀惊起的声响。
有人。
沐青旋一个激灵过后立刻停下了脚步。透过盘桓的树枝,他望了望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的乌云已经把皎皎明月遮住了。
月黑风高夜,更何况林子中,惊起群鸟的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燕姑娘,悄声。”
沐青旋一边附在燕冰耳边轻轻道,一边已抱着她轻轻掠起。几个起落之后,他已带着燕冰跃上了山道旁的一颗大树。
燕冰的呼吸声微微有些急促,一阵阵的吹息之气贴着他的耳廓而过,温暖的、轻柔的。但沐青旋都没有在意。
他屏气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地辨认着,心中已开始暗暗地数着这帮人的人数。
一、二、三、四……四十五、四十六。
数到四十六的时候,他却迟疑了。四十七?
那四十六个脚步声,纵然是轻微的、鬼祟的,但他们的轻功也不过尔尔,步履中的迟滞之意清晰可辨,要一一分辨可算是轻而易举。然而,在这四十六个“不过尔尔”的脚步声中,似乎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掉的声音。它出现的时候,也只是空气微微有些震颤的短暂一瞬间。如果它真的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这个人,该有怎样的轻身功夫?
在这世上,能有这样轻身功夫的不过寥寥数人。难道这人会是那寥寥数人中的一个?
那这四十七,到底是数还是不数?
沐青旋的面色不由自主地便严肃了起来。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脚步声并没有止歇,反而行得更快了。不多时,这鬼鬼祟祟的许多脚步声已直奔山上而去,如来时般匆匆。
沐青旋与燕冰又在树上耽了许久,等到沐青旋确定四下再没有任何活动的声音之后,才冲着燕冰点了点头,从树上飘然而下。
燕冰也跟着沐青旋跃下,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她望了望前方隐没在黑暗中的山路,声音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这么多人偷偷摸摸摸上山来,会是什么事?”
沐青旋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清冷无比:“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燕冰蹙起柳眉,慢慢道,“但是却知道,其中一人的轻身功夫是极高的。”
沐青旋剑眉微抬,神态中微有诧异:“你怎么知道?”
燕冰的眼神在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及不情愿地道:“我自然不如你耳目灵敏,若不是我此前就熟知这样的脚步声,我也辨不出那竟然会是一个人。”
“你熟知的……?”沐青旋疑义更深。
燕冰点了点头,眼中却忽然泛起了点点泪光。她轻轻道:“因为,师……他施展起上乘轻功来时,也是这样的声响。”
沐青旋神色一动,迟疑道:“殷若离?”
“殷……”燕冰埋下头,声音很低很低,“应当是他吧。”
沐青旋不答话,沉思的模样似乎是在思考。片刻过后,他又恢复到寻常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沐大哥你……莫非已经知道了什么?”燕冰忍不住问。
沐青旋摇摇头,道:“除了以前知道的那些,其他的一概不知。”
燕冰更奇,她追问:“那你为何看起来如此胸有成竹?”
沐青旋颔首道:“因为我现在不知道,不代表我以后也不知道。”
燕冰的眼神中,迷茫之意越盛,但沐青旋却似乎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他只拍了拍衣衫,然后对着燕冰浅浅笑道:“走吧,咱们最好在天亮之前上到天柱峰。”
燕冰点点头,顿时那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里又一次响了起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依旧是不变的枯草的哀鸣。吹到脸上的依旧是冰冷冰冷的山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又一次露出了半边脸来,透过树枝,在地面上还有银白色的光芒。
燕冰不再说话,只看着眼前的沐青旋,忽然觉得自己对他,一点都猜不透。她甚至不知道,他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通常都有不同的含义。
她也不知道,沐青旋不过是觉得,笑,可以掩藏一个人所有的感情。
她忽发现,与沐青旋相隔仅仅几步的距离,却好像远在天涯。
这个人,于她而言,太遥远了。几乎要成了捉摸不到的一部分。
一股淡淡的悲伤几乎就在一瞬间升腾而起,燕冰只觉得,眼前的路上,忽然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让自己再也辩不清楚。脚下一顿,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哪知道,这时沐青旋的脚步也是一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沐青旋的微笑变得阴晴不定。
“哎?”燕冰吸了吸鼻子,那股哀伤之情顿时被沐青旋惊得缩回到心里,她支吾道,“方才……我没有注意。”
沐青旋忽然变得无比冷峻,他扬起头来,闭上眼睛,凝神倾听着风声,像是想再听到些什么。但是,刚才那声隐隐约约的唿哨过后,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我们快走,”沐青旋忽然睁开眼睛,厉声道,“迟则有变。”
“怎么了?”燕冰还没有看见过沐青旋如此警觉的模样。
沐青旋却又轻笑出声来,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空气里,有血腥气。”
这句话,也是冷冰冰的。燕冰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但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听见了沐青旋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习惯写完不修改就往上发……没有存文的人= =+内个,有什么语法错误记得要说昂。。。前几天我朋友给我看时说,你前几章语法错误实在是忒恐怖了……我汗个~今日发现多了一个收藏~欣喜一下~~
还有就是……泪……请你们留评吧留评吧!我的动力啊!!
最后~各位亲们春节愉快~
年三十到初六我的更新可能稍微会有些不规律,不过放心~~我一定会保证数量和质量的啊啊~~
四十七、四分五裂
夜色中,沐青旋身形飘飘,轻轻从草间掠过,恰如惊鸿一般,只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身影。他脚下不停,只希望能在破晓之前赶到天柱峰。不过,让他略微感到惊讶的是,拳脚功夫向来不济的燕冰,轻身功夫却着实不弱,纵然他用上了五六成的功力,她居然也能稳稳当当地与自己并肩而行。
这样一来,两人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只用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两人已经攀至半山腰,若以这样的进度,大约寅时,两人就可以到达太和宫。
“累么?”沐青旋略微放慢了些脚步,扭头问道。
燕冰摇摇头,劲力没有丝毫松懈,她淡淡笑道:“不累。”
沐青旋在前方张望了片刻,又道:“前面有一处平地,咱们在那儿略作休整后再一鼓作气爬上去,你看如何?”
“全听你的。”燕冰一面答,一面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的双脚,这才牢牢实实地又贴在了地面。久违的踏实感,让沐青旋自进入武当山后一直不曾平静过的心稍微平复了许多。
但是,这颗心,在嗅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后,却又一次不住地翻涌了起来。与此同时抽搐起来的,还有自己的胃。
那味道,直熏得沐青旋想吐。
他本来想马上遮住燕冰的眼睛,或者马上带着她离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燕冰扶着树干,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终于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月色凄清,照在凌乱堆积在地面上的刀尖,投射出一道道寒光。血色,将一片空地染得鲜红。血腥气,是深深的死亡阴影。地面上杂乱无章的尸体,个个面目狰狞,没有一个,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燕冰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死状惨烈的尸首堆积成山。沐青旋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如果一次杀死了太多人,那血的味道,也会让一个铮铮男儿暗暗心惊。
“这些,都是什么人……”燕冰虚弱地喘着气。
面对着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场景,能坚持到现在,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实属不易。
沐青旋兀自上前,在尸首堆里逡巡了片刻,又弯下腰来翻了翻那些尸体,最后直起身来,目光停留在或是散落、或是Сhā在死人身上的刀剑上。
他沉吟片刻,道:“这些穿墨色道袍的,是武当派第二代弟子。”
他又伸手指了指另外那些人,道:“这些白衣人,想必你还有印象,和上次在襄阳故道上偷袭李公子的是一路人。想来都是殷若离的手下。”
“这么说,”燕冰低声道,“这些人是争斗而死的?”
沐青旋思索片刻,才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全是。我看那些武当弟子中有大半是遭一剑封喉的,想来这些白衣人中有一个武功极高之人。而那个武功极高之人,想来便是……”
“殷若离。”燕冰截口道。
“不错,”沐青旋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冰霜,他望着堆积缠绕在一起的尸首,怃然道,“这些白衣人,大约便是方才我们察觉到的那一些吧。不知道,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没有更多人……”
“沐大哥,你快看,”燕冰略微定了定心神,壮起胆子伸头瞧了瞧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白衣人的尸首,结果不由得大惊道,“这个人的样貌好奇怪。”
沐青旋略微偏了偏头,看着那张瞪着眼睛的、阴森可怖的脸,不由得点了点头,喃喃道:“碧绿眼珠、鹰钩鼻梁、卷曲毛发,这是个夷人。”
燕冰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几分好奇。她过去虽曾听师父说过夷人,却从未见过夷人的面,只知道夷人并非中土人士,无论是相貌还是生活习惯,都与中原人士大相径庭。她忽听得这个五官奇异非常的死人,竟是夷人,不免愕然道:“夷人?既然是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与武当派为敌?”
沐青旋苦笑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他又在死人堆里面翻翻弄弄片刻,想找到些什么。然而那逼人的血腥气,终于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沐青旋回到燕冰身边,突然又展颜笑道:“这个殷若离,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燕冰却拧了拧眉头,因为她想不通,同样的一筹莫展,为什么沐青旋却笑得那么开心。
沐青旋扭过头,看着燕冰,像是读懂了她的神情般,悠然道:“有时候你发现一个让你伤透了脑筋的对手时,也会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的。”
说完,他提起一口气,又道:“休息了这么久,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寅时,太和宫外依稀有些灯影,但四下里却静得出奇,静得诡异。
空气中,方才一路上都未曾消散的血腥气,这会儿也只是安静地悬浮在周围,看不出什么异样。
沐青旋与燕冰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两人同时从地上跃起。下一秒钟,两人已如轻烟般,飘飘地落在了金殿门外的石阶上。
但,刚一站上石阶,沐青旋就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是石阶上还未干掉的水渍。
半夜三更,为什么本该干燥的石阶上会有那么多水渍?
唯一的解释是,这些水,是为了洗掉一些东西。
血!沐青旋的脑海里飞快地就闪出这个字来。
也正是这时,金殿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身影的出现,也是无声无息的,好像那个人一直就等候在那里。沐青旋乍一见到这个身影,就不禁将手慢慢挪到怀前,然后指尖碰触到了那支青色的洞箫。
此行凶险非常,不得不防。
于是燕冰也动了动身子,沐青旋的余光已经看见了,她暗藏在袖中的几枚柳叶飞镖,此时正散发着幽蓝幽蓝的光芒。
燕冰显然是有备而来,因为那几支柳叶飞镖,分明萃过剧毒。
那人来得好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直奔殿门而来。但他的动作再快,也比不上沐青旋的洞箫快。只见一道青光划破长空,沐青旋的洞箫已随着他的身形直取那人的章门|茓。听得“嗤”一声,那人便已向后倒去,嘴角慢慢地渗出了暗红的血液。
劲力到处,已然毙命。
但当沐青旋看清了那人的衣着和面容之后,脸上又浮现出讶异、惊奇的奇异神色。
“武当派弟子!”燕冰惊讶得张大了嘴。
“是武当派弟子,”沐青旋点了点头,忽然自顾自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不能是武当派弟子?”
边说,他边走过去将那人的尸体拖到神龛底下藏起来,然后对着燕冰点了点手,道:“我们躲起来。”
“躲起来?”燕冰显得有些迟疑。
沐青旋点点头,不作解释。他飞身掠起,轻轻巧巧地落在金殿中央的神像跟前,接着身形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在这时,后殿传来了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燕冰一惊,也不再多想,忙学着沐青旋的样子跃上神龛,然后身子一侧,躲在了神像的后面,只从缝隙中露出晶亮的两只眼睛。
“白剑那小子跑哪去了!让他来拿两个蒲团也拿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自后殿传来,接着那张白净的脸也出现在沐青旋与燕冰的视线中。
“哼哼,”后面那人跟着走进前殿,从地上随手抓起一个蒲团,冷笑道,“那小子向来没什么胆量,估计是怕了吧。”
@奇@第一人跌足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几个老头子的尸首而已。”
@书@第二人冷声道:“可在有些人眼中,那几具尸体,可不是寻常老头子的尸体。”
@网@第一人笑道:“说得也是。不过今后,咱们只用见师叔他老人家一个就够了。师兄你可得多提点提点我啊。”
第二人不禁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同时大笑了起来。那笑,是说不出的得意洋洋。
“咱们快回去吧,别学白剑那小子,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第一人提醒道,作势便要走。
“等一下,”第二人忙伸手将他拦下,然后指了指地板,道,“你看,地上怎么还有血迹?要是让那帮上山来的救兵看到了,他们一定会有所防范。”
“那怎么办?”第一人皱了皱眉头。
“你把蒲团先送过去给师叔,”第二人道,“我在这儿再冲冲地板,你看可好?”
第一人立即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了。”
第二人把蒲团递过去,道:“那你快去。”
第一人应了一声,忙回转身来,匆匆便往后殿走去。
也是他转过身的这一刻,第二人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阴狠的笑来。沐青旋心中暗道一身“不好”,忙伸手挡在燕冰的眼前。与此同时,一道寒光闪过,只听一声惨呼,第一人的脑袋,竟凌空飞起,在办公中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接着滚落在地。
腔子中的热血好似喷泉一般洒出来,溅了一地,那无头的身体,此时居然还抽动了几下,才彻底没了声息。浓浓的血腥气又一次升腾而起,与此同时颤抖起来的,还有燕冰的身体。
“哼哼,”凶手一面擦拭着刀锋上的鲜血,一面狞笑道,“谁不知道你早已对我心怀芥蒂?若我今日不杀你,他日你也会杀我。武当派现下都成这样了,我杀你一个也不稀奇……”
但是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这么说,武当派现下是四分五裂,自相残杀了?”
这个声音,冷得不像是从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它足以把一个人的血液凝结成冰。他乍已听见这个句子,就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已经停止了。
他抬眼,看着金殿外那人同样冰冷的双瞳,忽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呼吸一窒,再也发不出声来。
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一样东西已经飞过来,Сhā在了他的胸膛。
临死之前他看见了一把峨嵋刺。
但别的,他却再也看不见。因为一具尸体,是不会左顾右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春节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有好心情~~么么~~我会在此期间尽可能保证更新哒~
新年~新年的话恋人们要相遇了~
所以。。。。下一话和下下话,小羽和小沐会有对手戏啦~~
四十八、人心难测
“似乎情况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啊。”姬羽凰走进金殿,从那人的尸身上拔下峨嵋刺,眉间隐隐有几分戾气。纵然她的脸依然覆着薄薄的纱,但她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冷冰冰的,可怕的眼神。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人见过这样充满杀机的眼神。
但当她转过脸来看着身后的老者时,她的眼中却又盈满了笑意。
现在她已经知道,野店里遇到的那个老者,唤作“算盘仙”朱灵子,而那个中年人,则是他的大弟子孙希弘。同行的还有“金毛虎”刘泛,“折梅仙姑”卢秀莹,“百舸书生”钟凌风。现下他们都跟在朱灵子的后头,一并走了进来。
“慕容姑娘好俊的身手!”孙希弘由衷赞道,眼中满是惊奇之色。
姬羽凰微微躬了躬身体,柔声道:“这一路家传功夫,不使也罢。在各位英雄面前显摆,真是惭愧得紧。”
卢秀莹笑道:“妹子太过谦虚。”
钟凌风也道:“的确,这手‘凌空杀贼’实在是精妙无比,在下佩服,佩服!”
朱灵子摆摆手,道:“这些先不提,当务之急,还是先寻着青云道长的下落。”
刘泛点点头,道:“朱老先生所言不错。但这里太大,却不知道青云真人在什么地方。”
“不如这样,”姬羽凰忽道,“我们六人可分作三路,分开寻找。若是谁找着了,就放联络烟火,可好?”
朱灵子沉吟片刻,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浏览一遍后,方慢慢道:“希弘与刘兄弟,仙姑与钟兄弟,慕容姑娘与老夫,这样分派如何?”
卢秀莹赞道:“如此最好,慕容姑娘功夫最弱,与朱前辈一起,我们也放心许多。”
“她功夫最弱?可笑啊可笑,”后殿突然响起了明亮的笑声,接着一个白衣人如同鬼魅般一下蹿出,最后停在金殿中央,乜眼看着六人,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你们几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每个人,在看见来人这迅速无比的身法之后,脸色都变了变,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眼睛里有姬羽凰那样突如其来的咄咄杀机。
“这位兄台的轻功如此精妙,在下佩服,”朱灵子好歹也算是一位老江湖,因而尽管是在这种时候,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眼,“只不过老夫不明白阁下方才话中的意思。”
白衣人手指着姬羽凰,笑得似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道:“你们知不知道她是谁?居然敢让她和你们同行,若不是我主动现身,各位恐怕还不知道为什么便已经死在武当山了。”
孙希弘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怒气,他朗声道:“阁下若想挑拨我们与慕容姑娘的关系,那阁下就想错了。”
“慕容姑娘?好,好一个慕容姑娘,”白衣人的声音有些尖锐,“那慕容姑娘有没有告诉你们,她来武当山是要找一样东西?而她要找的那样东西,是不能让别人看到,也不能与别人分享的。”
孙希弘奇道:“难道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看白衣人表情,他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如果真是为了找一个人,她又何必大费周章?千方百计笼络人来替她除去路上障碍,让所有人以为她功夫不济,今后发生什么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等到了目的地,她再摆脱掉身边的包袱。前些日子我还以为她果真是为了一个人,不过今天我才发现我想错了!”
孙希弘望了望姬羽凰又望了望白衣人,道:“不是慕容姑娘的哥哥?”
“哥哥,”白衣人哂道,“她的哥哥岂是你们救得了的?她毕竟是……”
“够了,”姬羽凰突然开口,冷峻的调子如同她周身渐渐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你信不信我一要一抬手就可以把我手中的这把峨嵋刺Сhā在你的眼睛上。”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师妹,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了。怎么?你难道不想跟你身后的那些‘同伴’解释解释?”
姬羽凰冷笑道:“你觉得有必要对将死之人解释什么么?”
殷若离还来不及回答,朱灵子已抢上前来,挡在姬羽凰眼前,神色中透着严峻与受到欺骗之后的愤怒,他低声道:“你……当真是骗我们的?”
“朱前辈,”姬羽凰的眉梢微微一抬,接着只听见“嗤”一声,朱灵子的鲜血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她淡淡道,“今后若是看见身穿青衫的姑娘,就该先问问她是不是‘青衣’。”
她出手得太快,殿上众人甚至不知道她那一招是如何刺出,朱灵子就已然气绝而亡。大伙不禁骇然,能让朱灵子来不及出手就死去的人,功夫的确远在众人之上。
唯有孙希弘,忽然发出一声哀号,跌跌撞撞跪倒在朱灵子的尸身前,仰起脸来怒视着姬羽凰,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不必这样看着我,”姬羽凰冷声道,“因为我比你清楚仇恨的感觉。”
金殿内,一片肃杀,唯有殷若离那孤伶伶的掌声,此刻听来无比残酷、无比刺耳。
“好,好……师妹出手果然不留丝毫余地,”殷若离赞叹道,“只不过你杀了他们也没有用,因为你要的东西,根本不在武当。”
姬羽凰闻言,眼神里蓦地闪过一丝慌乱,她盯着殷若离,微微皱起了眉毛:“你说什么?”
“我说,”殷若离似乎很欣赏姬羽凰此刻的神色,他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山河社稷图根本不在武当,我们都被骗了。”
“不在武当?”姬羽凰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血,她的脑海里面忽然流过了鲜血的颜色。她觉得胃有些抽搐,让她想吐。
“自然不在武当,”殷若离深邃的眼睛里有狡黠的色彩,“但是毕竟此行,我有收获,我虽然将武当派闹得天翻地覆,可玄音真人已对我心悦诚服。而你,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吧?”
他忽然又拍了拍手,目光忽然转向了金殿上巍然屹立的神像,接着一笑,道:“两位看姬姑娘演戏演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来了?”
姬羽凰的心猛地一颤,她模模糊糊意识到,神像后藏着的人绝不是她此刻想见到的。而她此刻最不希望见到的,只有一个人。
沐青旋。
尽管一直都想面对面地叫出他的名字,但是绝不是在这个时候,让他看见了这样的自己。
可惜,沐青旋已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而他的旁边,是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的燕冰。
他们的手,此刻正牢牢地扣在一起!
“姬姑娘,原来你还好好地活着,看来在下是白白替你担心了。”沐青旋素来那平和、冷静的声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作了一种调侃。
姬羽凰全身猛烈地颤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面纱下的表情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然后垂下了眼帘,声音故意放得很低很沉:“沐公子,好久不见。”
接着她又抬起眼角,那里面,不知何时竟又盈满了浅浅笑意。只听她继续道:“不过想来你也知道白来了,因为我们要的东西根本不在武当。”
她笑着,只有她知道她笑得多么无奈、多么勉强、多么苦涩。
“哈哈哈哈,”殷若离看着两人相对的神情,忽然间显得很是得意,“那你们想不想知道山河社稷图在什么地方?”
“你知道?”沐青旋的目光瞧向了殷若离。
殷若离的笑容极具蛊惑性:“我知道。你也想要。上次你从我手中逃脱时,我就知道你想要。”
沐青旋欣然道:“我当然想要。”
殷若离又道:“但是这次你想要却不是为了你自己。”
沐青旋微笑道:“当然不是。”
殷若离轻声叹道:“你总把别人的性命看得那么重,你以为很好,可那却是你的致命伤。所以你根本拿不到山河社稷图。”
沐青旋扬了扬眉毛:“何以见得?”
殷若离的目光第一次落到了燕冰脸上:“因为若你想知道这份山河社稷图在哪里,就必须拿一个人来换。”
“燕冰?”沐青旋的神色一动。
“不错,”殷若离似是无意地瞧了瞧沐青旋拽着燕冰的那只手,然后勾起了嘴角,“但我估计你不会答应。”
沐青旋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答:“我当然不答应。”
然而殷若离好似早就知道了对方的答案,所以只是浅浅一笑,转头望了望正盯着他的姬羽凰,然后问:“那你呢?”
姬羽凰叹了一口气,道:“只要她就可以换来山河社稷图的消息?”
“一个人换一个秘密,难道不划算么?”殷若离饶有兴致地瞧着姬羽凰。
姬羽凰点点头,道:“很划算。”
听他们的口气,简直像是在进行一样简单的交易。一时间,殿堂内的人,全都默然无语。
但姬羽凰已经面朝沐青旋,目光中杀机隐现:“把她交给我。”
沐青旋还是没有松开燕冰,他轻轻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姬羽凰一闪身子,如同燕子般轻轻掠起,手中的峨嵋刺寒星点点,她冷冷道:“那我就先要你的命!”
语声落处,她已经踩着两仪四象步直奔沐青旋而去,动作干净利落、狠辣非常,速度只让孙希弘等人咋舌。他们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殷若离会说她的功夫高于他们所有人。
燕冰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想甩开沐青旋的手,可沐青旋却还是微微笑着,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抓住自己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松动。
眼看着那一道寒光就要洞穿沐青旋的咽喉,燕冰突然身形一闪,下一秒已经挡在了沐青旋跟前。这时,沐青旋忽然显得有些慌张,原本只是立在那里的他,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只是一步,但姬羽凰的眼神已变得十分复杂。只见她刺尖一挑,居然瞬间转了方向。
“我早就知道你绝不会动手杀他,”殷若离一笑,“铮”一声,出鞘的弯刀已经隔开了姬羽凰的一击。接着,只听一声裂帛,姬羽凰脸上的轻纱已被他一把扯落,露出了她那苍白的的面容,“因为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一样,什么事情都会表现在脸上。”
“那又怎样,我说过,有朝一日与你相遇,必会使出全力。”姬羽凰微微冷笑,一边说着,一边展动身形。
只见她手腕向外一翻,身体轻轻划开一个圆弧,步履微动之时,已连连刺出八招。殷若离右臂一抬,火星乍现之处,这八招竟没有一招近得了他的身。殷若离立马当空斜劈,展开的身形如同一只大鹰。
姬羽凰与殷若离自小对招,焉不知他有此一击?当下左手向上格挡,右手的峨嵋刺却在她手上滴溜溜地划了一个圈,听得“叮嘤”一声,那支峨嵋刺已脱出姬羽凰的右手,凌空飞向殷若离的左胸。
“好!”殷若离脱口赞道,脚下的两仪四象步却没有停下来。他左足轻划,全身如陀螺一般旋转开来,接着轻飘飘地向后纵去,刀光过处,峨嵋刺居然掉转头来,反扑向姬羽凰。
“师妹的功夫精进了许多,”殷若离嘴角轻扬,但眼睛里却忽然闪烁起了异样的光芒,“但是,你功夫再高,难道逃得出这个么?”
姬羽凰只看到殷若离的白袖在半空里一闪,殿内顿时弥散起一阵腥气逼人的红雾来。姬羽凰心头一惊,接过被逼回的峨嵋刺,飞身跃到孙希弘等人跟前,手起刀落处,五人在瞬间已被劈倒在地。
“你——”沐青旋失声道,脸上尽显愤愤之意。
“屏住呼吸!快离开这里!”姬羽凰大急之下,急忙跳将过去,使出全身力气,将沐青旋与燕冰猛地推了出去,而她自己,却忽然感到了万箭攒心的疼痛。
“师妹,身在赤磷砂中,敢开口说话、敢催动真气的恐怕只有你了,”殷若离隐没在红雾中,声音阴惨惨的,“难道你就不怕赤毒噬心的么?”
姬羽凰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无法开口。她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方才的那一推,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赤磷砂的腥气,就好似一张网,将她牢牢地罩住了,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唯有最后的一丝意识,却还未离开她的身体。
“沐……青旋。”
她听见自己毕竟还是有血性的,所以她微微一笑,接着向前倒下,自此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从山上下来。汗过年上坟,咱也不知道是哪的习俗一上来忽然发现多了5个收藏!真是很好的新年礼物啊~尽管对于很多当红写手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我觉得很珍贵呢~~~
今天修改了一下,这话还是拉长些好~因为下一话已经到新的剧情阶段了~嘿嘿……
四十九、相聚一刻
初春夜,微寒,天空中却没有一丝云。只有明月,弯如眉黛,仿佛是夜空的眼角,含着缕缕忧愁。
石桌上的茶汤早已凉透,风带过,残落的白梅纷纷扬扬,仿佛是风雪沾满衣衫,刺骨霜寒,一点一点,冻结了她的眉眼。
那一觉睡得很深、很沉。姬羽凰差点以为自己醒不来了,但她毕竟还是醒了过来。就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她看见了沐青旋,可她的余光,却偷偷飞向了燕冰。
姬羽凰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
“天晚了,小心着凉。”
声音乍起,衣衫却已搭在了姬羽凰的身上。她的心,仿佛是一根琴弦,被拨弄得阵阵颤动。
姬羽凰立时站起身来,衣袖过处,茶盏已翻到在地。
茶水一点一滴地流下来,汇成一条浅浅的河流。与此同时,肩头的衣衫已悄然滑落。
“你……这般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沐青旋在身后涩然道。
姬羽凰猛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盯着沐青旋,一字一顿道:“身体是我的,我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哪怕是死了,也与你们毫无关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举步便走。但破天荒地,这一次沐青旋拦住了她。
“怎么,”姬羽凰抬眼,冷冷地瞧着沐青旋,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沐青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是拦不住你。”
“既然知道拦不住,”姬羽凰挑起柳眉,道,“那就让我走。”
沐青旋沉声道:“但我觉得非拦住你不可。”
姬羽凰杏眼一瞪,瞳孔里顿时投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那你是想捉住我,将我交给少林寺的天法大师?”
沐青旋不禁气苦道:“你何必非得那么想?”
“你莫以为我不知道,”姬羽凰的语句就好像刀,“江湖上悬赏十万两白银买‘青衣’的一颗人头。”
沐青旋沉吟道:“青云真人和众位武当弟子的死与你根本无关。而且,当时你出手伤孙希弘,不过是因为鲜血可以抑制赤磷砂毒性蔓延。”
姬羽凰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道:“你觉得江湖上的人是愿意相信武当派玄音真人,还是相信你们?”
望着姬羽凰那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和她那微微颤动的身体,沐青旋沉默了。尽管他总是笑得那么坦然、那么潇洒,但面对着这样的姬羽凰,他却束手无策。
“我……”沐青旋动了动嘴唇,仿佛在思考着如何回答,许久之后,他才喃喃道,“从一开始就误会你了。对不起。”
“对不起?哼,”姬羽凰冷笑着,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我本来便是冷血无情,本来为了山河社稷图就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也一直觉得,‘青衣’的命一定很值钱。”
说到这里,姬羽凰忽而幽幽地长叹一声,一双盯着沐青旋的秀目里,不知何时竟浸出了许多泪珠。她颤声道:“但我却没有想到,在所有人眼里那么值钱的‘青衣’,在你的眼里却如同草芥一般,一文不值。我……我真希望自己当时就被赤磷砂毒死,也不要她来救我。你们……一同离开便是,何必要顾一个一心要取你性命的……”
沐青旋呆呆地望着眼前早已泣不成声的姬羽凰,悔恨、怜惜、悲伤、欢喜一并涌上了心头。自华山一别后,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她,第一次如此了解眼前人的感受。
也是一瞬间,他忽然张开双臂,一把把她抱住,将她那温润如玉的脸颊牢牢贴在自己的心口,任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他环着她颤抖的身体,忽然有些心疼。他唯有将他温暖的嘴唇贴在她的前额,然后低声反复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夜风,揉乱了她的云鬓,也揉乱了呆立在旁的人的心。但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却根本感受不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苦涩。
燕冰端着药碗走进姬羽凰的房间,点燃了红烛。她默默地注视着蜡烛的泪水,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窗格发出一阵轻轻的响动,燕冰一惊,迅速有了动作,将几枚柳叶飞镖扣在手里,接着身形一闪,屏住呼吸,两眼直直地盯着不断晃动的窗格。
“咯哒”一下,窗户开了,一道身影闪进屋来。燕冰眼疾手快,乍已见到此人,手中的飞镖已尽数奔着那道身影而去。
那人听得风声,赶忙闪身避开。接着凌空跃起,向前跳过来,这时,燕冰看见了这人展露在烛光下的面容,不由得惊呼出声:“是你——”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也是一惊,赶忙退开,立在一旁,瞧着燕冰的双眼中也满是惊诧:“冰冰?你怎么在这里?”
燕冰伸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显得惊魂未定:“这话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佩摆了摆手,道:“我好不容易躲开地行门,从襄阳出来,结果听说,江湖上都在打听‘青衣’的下落。原来姬姑娘竟没死!我一路找来,今早在镇上看见你,才知道你们躲在这里。”
燕冰皱了皱眉头,道:“好好地干嘛不走正门?”
南宫佩苦笑道:“若不是我刚到镇上就被盯住了,我倒愿意走正门。跟他们玩了那么久捉迷藏,差点没把我累死。”
燕冰不由得微微笑道:“谁那么大胆子,敢盯南宫佩的稍?”
南宫佩一ρi股在桌旁坐下来,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直接送到嘴里咬了一大口,含胡不清道:“地行门。”
“地行门?”燕冰刚刚才舒展开的表情,这会儿又变得阴沉了起来。
“就是地行门,想不到吧,”南宫佩大口嚼着苹果,乜眼看着燕冰,愤然道,“江湖上一传出悬赏百万买姬姑娘一条命,地行门便把我给软禁了,他们料想我肯定会来寻你们。苏姑娘也不念旧情,成天盯着我,难受死了。”
燕冰并没有追问那个“苏姑娘”是谁,而是问道:“宋军师还有李公子……不是与你们素来交好么?怎么会放着地行门如此……”
南宫佩冷笑道:“宋军师、李公子与我们交好,不代表闯王与我们交好。更何况地行门毕竟是纪旸统领,地行门暗中的一举一动,别人可不见得知道。”
“可……”燕冰沉吟道,“纪旸为什么非找到姬姑娘不可?”
“因为纪旸觉得找到我,就可以得到山河社稷图的下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姬羽凰款步走进来,脸上不知何时已恢复了淡定的笑容,只听她淡淡道,“想来他也知道,沐大哥此番武当之行并不顺利。”
“正是,”沐青旋在姬羽凰身后接道,“况且玄音真人虽将玉嫣说成武当之乱的始作俑者,但原因却说得含糊其辞,纪旸自然会觉得玉嫣知道些什么。”
南宫佩乍一见到两人,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姬羽凰微微一笑,道:“南宫大哥吃苹果也这么大声,玉嫣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南宫佩一愣,随即嗤嗤笑出声来,沐青旋也忍不住展开笑颜。唯有燕冰,当目光触及到沐青旋那柔和而温暖的笑容时,却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不过南宫兄,”沐青旋似乎并没有发现燕冰的神色,而是转向南宫佩,敛住笑容,正色道,“方才你说地行门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
南宫佩点点头,顿时也换作一个严肃的神情,道:“今早就发现了。”
沐青旋闻言,眉心紧蹙:“现在是亥时,地行门子时前一定会找到这里。”
姬羽凰不禁动容,道:“你的意思是?”
沐青旋点了点头,简短道:“这里已经不能再多耽了。”
燕冰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沐青旋,道:“我们要离开这里?”
“只能这样,”南宫佩略一思忖,便道,“若是地行门将我的行踪告诉别人,麻烦就会越来越多。”
“不必多说,”姬羽凰与沐青旋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点了点头,道,“大伙儿准备一下就上路吧。”
“喀嚓”一声,窗棂突然在众人眼前碎裂开来,一柄虎头大刀夺窗而入,屋内四人分四处刚一躲开,就有一名黑衣劲装的大汉窜进屋来,凌空将那虎头大刀接住|Qī-shu-ωang|,然后当空一挥。
刀光闪闪,劲风阵阵,那人横刀立在屋子中央,威风凛凛,自有一股气魄在。他一双虎目,在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半晌,他才开了口,缓缓道:“留下‘青衣’,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阁下语气若是客气些,我可能还会考虑一下。”南宫佩扁了扁嘴,手中的宝剑却已出鞘。
“哼,”那人的话目光一紧,似是不愿多说,只简短道,“就你们四人也想走?”
沐青旋微微一笑,洞箫的清影已现:“就孟前辈一人与门外的十人,也想拦住我们?”
那人神色微动,但语调却一下沉了下去:“没错。”
“‘快刀’孟远兴算是一条好汉,不过,”姬羽凰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她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峨嵋刺,只挥了挥长袖,已欺身而上,“可惜你遇上的是‘青衣’。”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可能有点语句不通,嘿嘿~~不过一直都很期望这话发上来,因为这话男女主角的关系正式升华啦~~各位看他们相互的称呼变化就知道~~
可能这话稍微有些煽情,但我觉得武侠小说多谢人情味会比较而,更何况接下来的剧情会更加的虐了……= =+PS:乃们等着偶更新!
五十、兵分两路
夜色中的白水镇,静谧却暗藏着杀机。
没有打更的人。因为在这个纷乱的时代,该有的东西总不一定会有。但不该有的,却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出现。
寂静而幽长的道路两旁,因为战乱而逐渐变得胆小、敏感、怕事和麻木的人们,早已将门窗牢牢扣好。于是哪怕此时听见门外依稀有了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摩擦的兵器声,他们也只会诚惶诚恐地呆在他们应该停留的地方,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怎样?”他们依稀听见门外似有一个刻意压得很低男音。
“无大碍,皮外伤而已。”女声同样不甚高亢。
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过后,男声又一次响起:“为什么不杀了孟远兴?”
“他么,”一个微弱得几乎不易察觉的脚步声略微一滞,接着那女声道,“他是个好汉子,我不愿杀那样的人。”
“可你杀了朱灵子。”燕冰的脸上微有冷意。
姬羽凰斜眼瞧了瞧燕冰,脚步虽然未曾停下,嘲讽的笑容却在脸上弥散开来:“朱灵子若不是对山河社稷图心怀不轨,我又怎会要他的命?”
“你又怎知朱灵子对山河社稷图心怀不轨?”燕冰禁不住反唇相讥。
姬羽凰微微勾了勾嘴角,还欲分说,沐青旋却忽地举起了手,道:“嘘,你们快听——”
大伙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果然,不知何时,白水镇的四面八方竟同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唿哨声。这些唿哨声并非杂乱无章,细细听来,乃是三声悠长、三声短促,悠长与短促交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然而,当燕冰微微侧脸时,却发现姬羽凰、沐青旋与南宫佩的面色同时变了。
“这……是‘天下同盟’的联络呼号?”南宫佩嚅嚅道。
沐青旋四下里张望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最坏的情况还是得让我们遇上。”
燕冰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激起了阵阵涟漪,她甚至忘了方才还与姬羽凰斗嘴的事情,而是诧异道:“‘天下同盟’是什么?”
南宫佩皱了皱眉头,答道:“‘天下同盟’是江湖各帮各派要共同达成某一目标而暂时结成的同盟。这个同盟,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了。”
沐青旋的脸色中微有忧悒,他轻声道:“同盟的唿哨声再现,看来来白水镇的好手不少。”
他说得不错,这些乍闻模模糊糊的唿哨声,若是细细辩解,还是能够捕捉到些许对方的讯息。若不是内力颇有修为之人,又怎能将一句简短的唿哨呼喝得如此平稳而绵长?
想到这里,姬羽凰忍不住冷笑出声,但她的身体却在微微地颤动着。只听她道:“真不知道这么多人迫不及待地赶来白水镇,是想取我的命替武当出气,还是为了从我的口中得到山河社稷图的下落。”
“不管是为了什么,”沐青旋面色严峻,“我们四人在一起终究目标太大,要从白水镇出去,只怕不易。”
南宫佩闻言,不禁动容道:“沐兄的意思是?”
沐青旋深吸一口气,道:“在下希望四人分开突围离开,或许能牵制住对方的行动。”
南宫佩微微叹息,道:“沐兄所言不错,两人一队行动,的确更容易隐藏行迹,也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言毕,他顿了顿,才又望向姬羽凰和燕冰,继续道:“不知道两位姑娘怎么看?”
姬羽凰轻轻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燕冰便已抢先道:“那……若是两人一起……”
话到一半却又换作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南宫佩眉心又是一蹙,他当然知道燕冰还未说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于是他忙截口道:“对方的目标既然是姬姑娘,而姬姑娘又受了伤,我看沐兄随行比较妥当。”
他又瞧了瞧燕冰那仿佛被刺伤的眼神,接着温声劝道:“至于冰冰,就同我一起吧。”
“如此甚好,”沐青旋点点头,面上是星星点点的冰雪寒意,他与姬羽凰略微交换了一个神色之后,方又道,“若是天亮之时,你们还未在镇外清风崖等到我们……便不用再等了。”
燕冰身子一抖,努力抑制着语调中的惶恐之意,问道:“你们……天亮之时一定能到那里的,对不对?”
沐青旋不言,姬羽凰也微微别过脸,面上是一阵又一阵的阴晴不定。
南宫佩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忙陪笑道:“肯定能到的。我与冰冰也定然能到。”
其实,哪怕南宫佩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声显得笃定,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仍然是干巴巴的。
“若是……若是我们不能赶到,”燕冰的声音更是细弱蚊蝇,“那……”
“天亮之时,清风崖畔,切勿忘了你我之约。”姬羽凰突然打断燕冰的话头,冷峻的声音中却透着些许激越。沐青旋看见,她的眼神中有明亮的光芒。
彼时,那三长三短的唿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那声音更加清晰,更加摄人心魄。
沐青旋望了望天色,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眼前三人脸上一扫而过,然后沉声道:“既如此,咱们就此分开吧。”
眼见着南宫佩与燕冰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长街尽头,姬羽凰那张原本显得有些漠然的脸上,却突如其来地添了许多愁意。
那抹忧虑,仿佛是一支无形的大笔突然间画在她脸上的,渲染开来,是无穷无尽的茫然无措。但这茫然无措,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担忧。
尽管在此之前,素来特立独行的姬羽凰并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得上担忧。
她伫立在凄清的夜色中,望着南宫佩与燕冰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说话,只觉得一丝寒意悄然爬满了心头。
然而,一只厚实而又温暖的手却在这时悄然搭在了她的肩头:“放心吧,没事的。”
姬羽凰缓缓地转过身,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目光沉静柔和的男子,刹那间心头柔肠百结。她竟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只慢慢地将头靠过去,轻轻地贴在沐青旋的心口,接着涩然道:“把你也牵入了是非,我……”
“傻瓜,”沐青旋垂下眉角,笑得很是温和,他一手轻抚着姬羽凰满头的乌发,一面道,“我岂是害怕是非之人?”
姬羽凰双手将沐青旋环得更紧,瞳仁中泪光荧荧:“可……我不愿你们都为我赴险。尤其是燕姑娘,我虽与她斗嘴,却都是因为……”
她想说“因为你”,可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紊乱,于是那个字便哽在了喉中,没能吐出来。
但沐青旋已明白了一切。他笑着拍了拍姬羽凰的头顶,温言道:“莫在说些丧气话。打起精神,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姬羽凰从沐青旋怀里脱出身来,仰起脸来勾起一个羸弱的笑颜,轻声道:“若你我今夜能够离开白水镇,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好,”沐青旋展颜道,“但是离开白水镇前,你得先随我去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姬羽凰问。
沐青旋眼中顿时闪烁起激越的光芒来,他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道:“一把剑。”
“剑?”姬羽凰惊道,“你……不是说……没有人能让你的剑出鞘么?”
沐青旋点点头,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肃杀之意,他道:“但是今晚,我的剑,只怕要出鞘了。”
镇北巷头,如雨点般急促的砸门声惊得巷内的狗子不约而同地狂吠起来。
“吱呀”一声,巷头棺材铺的门被一下拉开,几个身穿花青色长衣,背负长剑的青年人便是此时,一并涌进店来,如利刃般的目光在瞬间,已于店内逡巡了一个来回。
棺材铺老板李老汉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何时招惹上了眼前这些面色不善的江湖剑客。但他总算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惶恐之意,反是笑道:“各位大爷是要备几口棺材?小人店内的棺材绝对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人在江湖,总要见血,李老汉大约正是看中了这么一点。
“胡说八道,”其中一个白面皮、斜吊眼的青年人怒声打断李老汉喋喋不休的介绍,“我们活得好好的要棺材来作甚?”
李老汉一愣,随即忙又赔笑道:“诸位既不是要备棺材,不知道光顾敝店是为了?”
“梁师弟,不得无礼。”说话的是一个目光炯炯的人,见他举止不凡、谈吐谦恭,想来是这些青年人中的长者。
这人从袖笼中取出一锭白银来,放在身边的桌面上,对李老汉抱拳一礼,然后道:“在下青城派王清,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师弟,深夜冒昧打扰店家,实在是对不住。只不过我们师兄弟几个的确有要事在身,想请教一下店家,不知道老板可否愿意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他言语虽是恭和无比,但目光中透出的凌厉,却让李老汉在心底暗暗叫苦。
“请问今日可有人在此买过棺材?”王清气势逼人。
李老汉只得干巴巴答道:“有。只有两人。”
王清又追问道:“什么样的人。”
李老汉想了想,道:“一男一女一起来的。男的模样清清秀秀,大概二十来岁,女的十七八岁,穿着青色的衫子,模样也挺俊……”
王清与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后又道:“买了几口棺材?”
“只……只一口。”李老汉的额头上渐渐出了汗。
王清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今日镇上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李老汉心道,你们这帮剑客已是奇奇怪怪,还有什么事比你们更加蹊跷呢。但他忍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隔壁米店的丫头翠儿,今晚被一个青衣女子掳劫了,这会儿还没见人。”
王清又与身后的几人交换了几下神色,接着对李老汉又是一礼,道:“多谢店家了,那一锭银子是给您的。”
“这……”李老汉的脸上尽是迟疑。
但这几名青城弟子,已急匆匆转身,大踏步出去了。李老汉发现,他们的脸上覆着厚厚的冰霜,周身散发的寒意,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冻结。
他叹息一声,走过去闸上店门,然后回过头来,对着隐没在黑暗中的两口棺材,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你们快出来,他们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棺盖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接着两口棺材的棺盖同时移开,里面钻出两个人人来,正是姬羽凰与沐青旋。
“真不知道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是为了什么,”李老汉的眼睛里顿时透出精光,与方才那个畏畏缩缩的棺材店老板简直大相径庭,他盯着沐青旋,道,“这女子身上的是非还不多么?”
沐青旋耸了耸肩,笑道:“李叔怎么一见我就说我呢。可我知道,若你不愿帮我,也不会替我转移那帮人的注意力了。”
李老汉长叹一口气,道:“我本早已退出江湖恩怨,少爷又何苦非要……”
沐青旋歉然道:“实在是对不住,但我想疑心如此深重的他们要搜,迟早也会搜到这里,倒不如将计就计。我……此后再不会来叨扰李叔了。”
李老汉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沐青旋的肩头,眼睛里忽然有些氤氲的雾气:“少爷,此路仍然凶险非常,我……只希望您一路上小心行事。”
“我知道了。”沐青旋简短地答,但纵然简短,李老汉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如同一个慈爱的父亲在望着自己将要远行的孩儿,姬羽凰从旁看着,不由得悲从中来。她赶忙转过身来,任黑暗挡住自己那张悄然掉下眼泪的面容。
有一些记忆,依然浮上心头,任她瞧着,人已憔悴人已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完了~我最近怎么越写越长了一章= =+这个小Gao潮粉重要,因为小羽的身世将会揭开一些秘密哦~尽请期待~
话说,乃们是喜欢沐青旋还是南宫佩还是殷若离还是纪旸哇?偶好想知道!!!
今天一看收藏居然在过年期间多了十多个,好惊讶,谢谢乃们!偶要继续加油滴!!
五十一、似是故人
天将破晓,然而白水镇的这个黑夜,却好似迟迟不肯离去。漫长而凄清,如同一场煎熬。
一口硕大无朋的棺材,也是在此时,忽然映入了眼帘。
那条道路并不长,却是出入白水镇北头的必经之路。眼下天色依旧晦涩无比,如同那口黑漆的棺材,给人一股莫名的压抑。
抬着棺材的四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是阴郁的,额间泛着隐隐黑气。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仿佛那口棺材非常沉重似的,但他们的步伐,却稳健无比,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动作。
那口缓缓前行的棺材后面还有一人,他抬手一挥,便有许多纸钱飘落在地。他的表情此时却有些模糊,大约是前面的四人遮住了一半的缘故。
“上!”王清地喝一声,人已如穿扬利箭般飞出。
呼喇几声,花青色的模糊人形划破空气,转眼间便将五人团团围住,下一个场景里,寒光迸现,背后的长剑已牢握在手,王清的声音仿佛夹杂着冰渣一样,冷冷的没有半分情感:“棺材里是什么人?”
五人停下脚步,手中的棺材却没有落地。一阵惊人的沉默过后,跟在后头洒纸钱的那人终于率先开口道:“家母。”
“你母亲?”王清皱了皱眉头,走上一步想要看清那人的容颜,怎奈那人一直低着头,王清一下也难以辨清。
那人略一点头,声音喑哑而模糊,仿佛陈年的铁锁般锈蚀不堪:“家母日前不幸亡故,不肖子隔了一日才还家,只望今日能够送家母安然入土。”
王清勾起一个冷然的笑来:“我看这几位兄弟抬着的这口棺材那么沉,心中有些好奇,阁下的母亲难道有几百斤重?”
那人的身子仿佛向后一缩,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极重的蛊惑性:“这位爷若是不信,不妨开开来看看便是。”
如若这人从一开始便万般阻拦,王清或许还不会像现下这般迟疑不决。但对方却如此坦然地让他去开棺,反而让他有所顾忌。
莫非这棺材里装的真是这人的母亲?
但若真是他母亲,又怎会让抬着棺材的这四人举步维艰?
更何况,天未亮就急着要下葬本来就显得有些蹊跷,而这几个人的行迹又颇显得神神秘秘,更勾起了王清的疑心。
倘使自己料想不错,棺材中真是“青衣”与她的同伴,自己若放这五人走路,那本来到手的这场功劳,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王清左右顾盼,与众位师弟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点点头,慢慢地将包围圈围拢了起来,手中的剑高高举着,仿佛是时刻警醒的卫士一般,闪着不详的光芒。
“开棺。”王清嘴唇微启,终于吐出这两个字来。
简短的两个音节,却好似一道咒语,顿时缚住了王清等人的心。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断靠近,脸上的表情凝重,就好像他们面前这口大棺材里真有什么尸怪精灵。
不过,接下来的情形,比之于尸怪精灵,却也好不了几分。
棺内终于发出一声悠长的、如同鬼魅般的叹息:“烦死了,一群不知道知难而退的家伙。”
仅仅是一声叹息,却好似又摄人心魄的力量,让王清等人不由自主地张大的眼睛。只见抬着棺材的四人同时振臂发力,那口笨重无比的棺材竟被轻轻松松地平抛而起,可见这四人的膂力与功夫已非同一般。更令人咋舌的是,一阵乒乓声过后,那棺材就好似朽木烂铁,转眼已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拆卸得七零八落。那些破碎的木片,自半空里萧萧而下,既震慑人心又有一种莫名的和谐之美。
纷扬的木片后,却还有一样更加慑人心魂的东西。
那是一个身穿绯色裙衫的美艳妇人。她身材高挑,满头青丝如流云飞瀑,肌肤胜雪,两颊娇艳,灿若桃李,一对桃花眼顾盼生辉,瞳孔内的神采竟像是要将人的魂魄勾了去。虽她眼角已微有皱纹,但那一点点瑕疵,有怎能遮盖得了她浑身上下透射出的成熟汝人的别样韵味?
“什么人?竟敢坏了‘天下同盟’的大事!”那梁姓的弟子勾勾地盯着这绯裙妇人,嘴上虽是逞强,但他却颇有些心神不定,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被这妇人勾去了一大半,握剑的手居然都浸出了密密的汗珠。
“天下同盟,天下同盟……”绯裙妇人浅浅一笑,感慨道,“十几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却不想再现之时,居然多了这么多狂妄的后辈。可悲啊可悲!”
王清见这妇人神态高傲,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心中已多了许多忌惮,想到此人或许会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他倒也不敢怠慢,于是忙赔笑道:“梁师弟冲撞前辈,还望前辈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绯裙妇人睥睨道:“我倒也不需与你们这帮后辈小生纠缠不下。我问你,你们是青城派郭啸寅门下的弟子?”
王清忙施礼道:“郭掌门正是家师。敢问前辈与家师原曾相识?”
“相识?不过是在前些年见过此人与‘塞北四恶’动手而已。”绯裙妇人冷冷道。
王清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股傲然之意,四年前郭啸寅力挫‘塞北四恶’的事迹,在江湖上可是一等一的大新闻,人人听说都称赞郭啸寅乃是仁义侠士,青城剑法出神入化,可算得上武林好手。
但绯裙妇人还未等王清开口,便又继续道:“然而在我眼里,郭啸寅的剑法不过稀松平常,至于你们几个,哼哼,说你们是酒囊饭袋也不为过。”
这话当真是王清闻所未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贬低青城剑法。纵然他有再好的忍耐力,听到对方这般无礼的言语,还是忍不住有气。他板起面孔,言语中已多了些恼意:“在下与几位师弟或许真是学艺不精,但前辈辱及家师,是何道理?”
绯裙妇人冷笑道:“难道我说得有错?我看,你们妄想抓到‘青衣’与她的同伴,未免也太小瞧了人家。”
“你这妇人好狂妄!师父他老人家与嵩山派三大高手难道还制不住区区‘青衣’,”另一个青城弟子道,“倒是你,自诩为武林前辈,却处处助着那十恶不赦的‘青衣’女魔,是什么用意?”
“吴师弟说得是,”王清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长剑,疑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与‘青衣’女魔到底有什么关系?”
绯裙妇人眯起一双美目,眼中却迸现出几道寒光。她略微勾起嘴角,脸上的讥诮之意早已不言而喻。只听她悠悠道:“就凭你们几个,也配知道我是谁?”
王清表情一凛,竟被她咄咄逼人的目色刺得胆怯了几分。可他为什么要胆怯?为什么心存畏惧?难道他的心中竟会赞同青城剑法一文不值的说法?
怎么可能!王清摇摇头,想将这种荒唐的想法驱逐出去,但她瞧着这妇人脸上嘲弄的神情,却禁不住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好可怕的妇人!她怎会给人这样的压迫感!
谢天谢地,那平地而起的声音,终于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拉出来,点亮了王清心中的希望——
“若是郭啸寅再加上周平启、韩方、程百威呢?”
“师父!”王清失惊出声,乍一见到郭啸寅等人,只觉得胸中突然荡起一阵热气,他两眼一热,险些想要掉下泪来。
“你们几个先退下,”郭啸寅温声道,仿佛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在对自己的儿子说话,但当他转向那绯裙妇人是,声调却又变得无比肃杀,“不知道我们四人加在一起,能不能让夫人回答方才小徒的问题?”
绯裙妇人露出如同狐狸般狡狯的神情,笑道:“几位不妨先问问奴家手中的宝剑。”
刚说到那个“剑”字,绯裙妇人已如惊鸿般轻巧地掠出身来,唰唰唰在郭啸寅的周身连连刺出几剑,招招不离要害,招招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这几招出手得极快,在场几乎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拔剑出鞘!好在郭啸寅早有准备,一手青城剑法早已使得如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当即拔剑回防,连使“推窗望月”“闲云野鹤”两招避闪开来。
但那绯裙妇人哪容得他再次出手?郭啸寅一招“平地惊雷”还未完全施展,她已转手一挑,手腕轻摇间,竟又连刺了八剑!这般迅捷的身手,郭啸寅真是见所未见,赶忙伸剑来挡。听的乒乓几下,郭啸寅已将剑招尽数化解。
王清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见他师父能逐一拆解,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欣喜。但见郭啸寅糅身而上,又使出了一手青城剑法的妙招,唤作“平林新月”。这一招的诀窍就在于将剑法使老,让对方以为有机可乘时,反扑而上,乃是以静制动之道。然而那绯裙妇人却只是微微冷笑,剑尖一荡,竟让郭啸寅这一招无法使出!
众人大惊,这妇人的剑法就好似专门克制对方的一般,让郭啸寅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那周、韩、程三人此时哪还敢多想,当即大喝一声,不约而同地欺身而上,将绯裙妇人团团围住,企图依仗人多取胜。
绯裙妇人见状,只是冷然笑笑,也不多言,当即足下步法一变,一条绯色的身影在四人周围窜来窜去,手中的剑法却不见丝毫停歇,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王清等人在旁看得瞠目结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他忽而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只觉得眼前一花,竟有一条身影直奔五人而去。见那身影身法之快,王清心中一惧,不知不觉间已惊呼出声来:“师父,小心!”
郭啸寅只听见背后一阵呼呼风声,他暗道一声不好,怎奈那绯裙妇人逼得他完全抽不开身,他觉得自己的虎口一震,手中的长剑居然已被震飞,鲜血瞬间已流满了手掌。
“死鬼!谁要你帮忙!”绯裙妇人忽而气急败坏地刺出几剑,像是忽然撒起气来,疯狂的剑招居然一下将韩方的剑挑飞。
周平启、程百威顿时面如死灰,方才那妇人猛力的一挑,已让他们发现,从一开始,这绯裙妇人就没有使出全力!若是她使出十分力来,他们几人此刻焉有命在?想到这里,周平启与程百威的鼻尖已滴下的汗珠。
“我不出手,你岂不要累死他们,”这身影原来是那个洒纸钱的怪人,此刻他终于抬起头来,一双虎目气势逼人,但他却是苦笑着的,“我们只需要引开他们便可。”
“哼,我功夫没你高,自然是你说了算,”绯裙妇人撇撇嘴,双颊微红,道,“我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那人无奈笑道:“想来他们此时差不多也离开白水镇了,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绯裙妇人只转过脸,根本不瞧那人。那人只得摇摇头,耸了耸肩,接着转向郭啸寅等人,拱手一礼道:“拙荆多多得罪各位侠士,但……血肉亲情,我们夫妻二人实在不能坐视不理,望各位切莫责怪。在下告辞。”
“你们——”郭啸寅另一手捏住那只受伤的手,冲着那对夫妻与那抬棺的四个怪人唤道。
“怎么,”那人的脚步略微一停,但他还是微微侧了侧脸,道,“你可是想问拙荆是否姓江?”
郭啸寅点点头,即使受伤,目光中的精光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那人似乎被郭啸寅的神情触动,当即转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道:“拙荆沐潇潇,如你们所见,使的确是‘落木剑’,蔽姓江,你们可是想错了。”
末了,他又幽幽地添了一句:“难道有人告诉过你们,会使‘落木剑’的人一定姓江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此章写得真是high啊~~沐潇潇还是我临时加的剧情,也就是说当时计划写这文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暴露小沐的身世……但是突然就想起来写写了,留个小悬念嘛~嘛~
最近写一话动辄四千来字,真是划不来,真想一掐为二日更啊= =
话说这个郭啸寅,我说当时写的时候咋那么顺口,结果才发现《射雕》里面郭靖他爹是叫郭啸天的……我汗这人是他兄弟穿越了吧,囧~
PS:编辑给做的这封面真是漂亮,因为封面上这女人的坚毅神情真像我们家小羽~
五十二、各怀心事
“天快亮了。”沐青旋纤长的手指拂过沾满鲜血的长剑,衣衫上的血腥气,是方才一场恶战的最好证明。
“是。”姬羽凰简短地答。她将峨嵋刺重新悬在腰间的时候有些心潮难平,这一夜,实在太漫长了。沐青旋的宝剑寒光就如同一个交织的大网,将她的天地完全笼罩了起来,只剩下一片阴霾。
原来他的剑法可以那么快,可以瞬间取走那么多性命。但他的长剑出鞘,却是为了那些人口中的‘青衣’女魔。
“差不多也该去清风崖了,”沐青旋的声音惊不起半点波澜,但在姬羽凰听来,却好像一把利刃,自头顶贯穿而下,“有姑姑她们帮忙,想来燕姑娘与南宫兄也已出发。”
“……你姑姑……真可以?”姬羽凰言语微有踟蹰,声音如同薄雾般经不起风吹。
沐青旋笑笑,眼中却忽而泛起一丝温和:“既然能在白水镇遇上早已行踪不定的姑姑和李叔他们,他们怎么会不稍微满足一下侄儿任性的请求呢?”
姬羽凰的面部轮廓如同山峦般柔和起伏,她轻轻道:“不知道,你姑姑是怎样的人呢……”
“……很奇怪的一个人吧,明明不喜欢混迹江湖,功夫却是极高的。”沐青旋淡淡道。
“这样么……”姬羽凰笑容清浅,但脸上却含着许多别样的忧悒。
“你怎么了?”沐青旋原本正要启程,转脸却看到了姬羽凰的表情,如同风雨中一朵娇兰,花枝孱弱不堪,惹人怜惜。
姬羽凰瞳仁中色彩一黯,她款款提步,却不是要走,而是踱到沐青旋跟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又垂下头来,细言道:“我……不去清风崖了。你我就此拜别吧。”
沐青旋一愣,诧道:“你这是为何……”
姬羽凰扬起脸,笑容不知何时竟变得有些凄苦:“我说过,若是能离开白水镇,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
沐青旋不禁苦笑道:“难道就是你不去清风崖?”
“既然燕姑娘与南宫大哥已经脱险,”姬羽凰幽幽道,“我再与你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们。更何况……”
清晨熹微的光,逐渐唤醒了沉睡的大地。薄雾如纱,轻轻披在林中,一缕缕金黄的早阳,透过氤氲的雾气,恰如其分地勾勒出挺拔的青松、高大的梧桐、四季常青的香樟还有些不知名的曼妙曲线。
淙淙流水淌过山间,敲击着河底的鹅卵石,仿佛有乐律。但玲珑之音,却还是比不过风过丛林撩起的私欲声;赛不过山间鸟语的婉转悠扬。
得得的马蹄,叮叮咚咚的铃儿,是山里掩盖不住的生机与神采。两匹骏马宛如闲庭信步,驮着的两人却各怀心事,仿佛没有将这美好的山林晨曦收在眼底。
“……我必须回盛京。”
姬羽凰笃定的神情,盘桓在沐青旋的脑海,那迷离交错的声音,穿破雾岚,却又纤弱得如同丝线,让人不忍去听。几乎是一瞬间,沐青旋就想问她,难道你真的那么想做回清国的和硕公主么?
但,沐青旋又怎么愿意在她的伤口上,再洒上一把盐。
姬羽凰犹豫、踟蹰,眼神越来越黯淡,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归去的欣喜,相反地,她脸上浮现出更多的是无奈与痛苦。她垂下头颅,如同一只高贵的天鹅总有一天也会不再骄傲,等沐青旋想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中时,她已经轻轻阖上了眼睛。
“……”姬羽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不忍看到他的表情。
“玉嫣?”沐青旋发现她长长的睫毛上有晶莹的泪珠。
“没什么,”姬羽凰摇摇头,抬手用一角拭了拭眼角,随后张开眼,对沐青旋嫣然一笑,道,“不过是想找董夫人问一些事情。”
“……何事?你怎叫她董夫人,却不是师父?”沐青旋抬抬眼角,似乎只有面对着姬羽凰,他才会有这许多言语。
姬羽凰怔忪地瞧着沐青旋,接着唇边酿出几分苦涩:“我想问问她,为何将一个流着汉人血液的女子,交由满人抚养,又为何让一个汉人女子,拜一个满人为师,学会的功夫,全是为了报复她的同胞。”
“你……说什么?”沐青旋心中一震,仿佛抓住了什么要旨。
“我没有骗你,”姬羽凰的目中,一泓清泉荡漾开来,随后又凝聚在一起,她涩然道,“……我是汉人。”
汉人。沐青旋耳边的铃声摇曳,欢快得如同小孩子嬉笑的声音,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欢喜。他本该欢喜,可当他看着姬羽凰咬着嘴唇痛不欲生的样子时,他忽然明白,若是两个人用了十多年的心血养大了一个与自己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还无微不至地疼爱着她,那那个孩子是绝对不会忍心背弃她的养父母的。
哪怕,她的养父母都是满人,是她的同胞们恨不得食之肉、寝其皮的满人。
姬羽凰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与绝望。
“我与你同去。”沐青旋的声音清淡,却坚定。
听着这样的声音,姬羽凰的心如刀绞般疼痛,纵他的语气有凝结眼角珠泪的魔力,但却无法让她的脚步再向前迈哪怕一步。
黄泉碧落都与你同行,正是沐青旋这样的决心,才让她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道:“与你再次相遇已是难得,我真不愿你再冒险。你本该做你该做的事情。你的剑……”
“我的剑么,”沐青旋的手捉住剑鞘,摩挲着鞘上镶嵌的血红色宝石,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冷意,“它本是嗜血成性,与你无关。”
顿了顿,沐青旋望着天色,忽又温然笑道:“这一次,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走了。”
想起这句话,姬羽凰的脸上忽而泛起一阵红潮,她夹着马肚子,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了沐青旋。
这个人,哪怕心中惴惴,笑容却还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触痛了她心中的某一个地方。阳光的精灵就在他的黑色发丝上闪耀着迷离的光泽,好像梦,但又不是梦。
“大哥……”姬羽凰尝试着张了张口。
“怎么?”沐青旋侧过脸来,眼角略微上抬。
姬羽凰眼帘微垂,却弯起嘴角笑着岔开对方的注意力:“你姑姑很美么?”
沐青旋略微一诧,随即展颜笑道:“她自然是极美的,但普天之下却没有多少人知道。”
停了停,他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猜你姑姑是个美人,”姬羽凰掩嘴笑道,“因为你自己就生的那么好看。”
看着沐青旋眼神中忽然闪过的一抹不知所措,姬羽凰忽然红霞满面,只觉得那样的话从她这样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大胆了些。她赶紧抖马缰,催着马向前逃去。
沐青旋没有追上来,姬羽凰独个儿行在前头,忽然觉得寂寞萧索之意又一并涌上心头。她咬了咬嘴唇,勒住骏马,待到沐青旋复又在自己身畔,才又道:“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那样的美人呢?”
望着姬羽凰脸上鲜有的天真与向往之意,沐青旋不禁失笑道:“美人配英雄,姑父也是有勇有谋之人。当年横刀立马,纵横沙场,鲜有敌手。但姑姑却总爱和他闹些矛盾。”
“若是能见到他们二人,或许有趣得很。”姬羽凰嫣然笑道。
“……他们啊,”沐青旋抬起头来,透过树枝,望着天际的流云,挡在额前的手,在他的鼻翼投下一道阴影,“大概吧。”
“……那,你爹呢?”姬羽凰偏着头,想了想,忍不住又问。
然而沐青旋的脸色却在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是由师父带大的。爹娘的事,早已不记得了。”他淡淡道。
姬羽凰第一次见到沐青旋如此神色,心中也是一凛,忙道:“……是我多嘴了。”
沐青旋却在瞬间舒展开脸部的曲线,一抹清笑竟又重新聚集。
“总有一日,我会将我的秘密告诉你。包括最初,我是怎样找到你,又是为何才接近你。”他轻轻道。
“嗯。”姬羽凰抿嘴一笑,眼眸流转,但心中的酸涩之意却又升腾而起。
两个人纵然两情相悦,但心中难免有不能让对方知道的秘密。
白水镇外,清风崖畔,微风习习。
晌午,阳光微微刺眼,重峦叠嶂,挡不住崖前一人,衣袂飘飘,负手而立。他的眼中,闪着执着与冷傲的光芒。如剑般犀利的神采,是他独自面向山崖的独有神情。[奇+书+网]直到他察觉到身后那轻微的脚步声后,他眼中的寒意才终于敛住,换为一个温和而谦恭的笑容。
“南宫大哥,我看……他们是不会来了。”燕冰的声音中,惶恐与不安都没有任何修饰,大大的眼睛中,充斥的全是她的不知所措与迷茫。
“你……还想再等等么?”南宫佩转过来看着燕冰,一夜的奔波,已让她原本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苍白。
燕冰摇了摇头,明知自己心中是想要留下的,但她也隐隐能猜到,纵然她等在这里一天一夜,沐青旋与姬羽凰也未必会来。
“既然知道有高人暗中相助,想来以沐兄与姬姑娘的身手,应当不会有甚危险。”南宫佩柔声劝道。
“我……我知道。”燕冰咬咬嘴唇。
她也是女子,女子的心境,她也大约能想得明白。只是……沐青旋最终还是选择与她同赴生死么。
南宫佩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拍拍燕冰的头顶,笑道:“莫担心,倒是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燕冰抬起头来望着南宫佩:“我们去哪儿?”
南宫佩望着身后的路,只略一思索,便道:“我领你去见我师妹,可好?”
“哎?”燕冰不觉微诧,“原来南宫大哥还有一个师妹?”
南宫佩点点头,微微笑道:“许多年没有见过了,若是见到她,也许你们能做个好姐妹。”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呢?”燕冰歪了歪头,一双含玉灵犀的双眼里,如孕育着两颗漂亮的珍珠。
这一双眼睛内闪烁的光华,如同穿破层云的曙光,一下便刺痛的南宫佩的眼睛。他不禁有些惊异,原来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那么干净那么纯粹的么?想到此处,南宫佩竟不知不觉地有些呆了。
“……南宫大哥?”燕冰的眉心略略一蹙,一道光环自她的目中闪过。
南宫佩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忙笑道:“她啊,很固执的一个人吧。认定了的事情拉也拉不回来。”
“你们的关系很要好么?”燕冰又问。
“算是吧……”南宫佩深吸了一口气,答。
但他的目光却是躲躲闪闪的,是有什么苦衷么?
唿哨声便是此时,自白水镇的方向拔地而起。天下同盟的人又开始聚集了。
南宫佩脸色一变,与燕冰相视片刻,忽而笑着轻轻道:“看来你我想不走都不行了。”
燕冰点点头,忙提起一口气来,如同青鹤般冲天而起,脚下步伐甚是熟练。南宫佩在后看着,却若有所思地拧了拧眉头。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微微一笑,接着身形微动,已赶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话可能稍微柔肠百结了一点,涉及到的感情戏也会多一些,但是这绝对是给后期的铺垫啊啊啊!
这话看完,故事开始要走双线了。而且整个小说的Gao潮也即将要到来~~
南宫佩,嗯,南宫佩的关键作用估计在五十四话或者五十五话就能体现。怎么说,我估计着也差不多要开始顺顺以前埋的伏笔了是不~
关于沐青旋的身世,是肯定要写的,但是还未到时候,前文的修改我也作了,可以稍微剧透一下~纪旸的所谓大仇,正与沐青旋的身份有关。
捂嘴……我为什么总这么口无遮拦………………
五十三、孤园独女
转眼已是三月,东风拂面,暖意融融。襄阳城内,桃李竟放。几处黄莺,几处翠柳。
城东一隅,几枝桃花开得正艳,被风吹落的花瓣铺满了园中小径。小径两侧的花圃中,种得密实的满堂红刚刚抽芽,观之长势,不免让人平添几分欣喜。但不知怎地,燕冰刚举步踏上这片厚实的泥土,心中就涨涌起浓浓的不安,一颗心在腔中兀自跳动不停。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南宫佩脸上扫过一层忧意。自回到襄阳以来,燕冰的神色就一直不太对劲,此时,她那原本苍白的面色越发难看,像是在为什么担忧一样。
燕冰缓缓地摇摇头,信步向前走去,一袭茜色玉裙在落花深处拽出一条清晰的痕迹。她的步伐,较之初出华山之时,已悄然增添了几分稳重。南宫佩自后瞧着她不知何事起已变得曼丽的倩影,脸上又是一阵繁复的表情。但他很快便恢复到惯常的神态,随即紧跟而上,抢在她之前,“吱呀”一下推开了东厢房门。
屋内空空荡荡,铺设都极为简单,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几缕尘埃,现下正在透进窗格的明媚春光里漂浮着上上下下,如有韵律。空气中的陈年旧为似乎在告诉来人,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入住了。
“她没有住在这里,”南宫佩喃喃自语着,却挥手示意燕冰从房内退出来,复又道,“既然不再东厢,想来便是在西厢了。”
“你……”燕冰伸手扯了扯南宫佩的衣角,忽迟疑道,“可确定你师妹住在这儿?”
南宫佩信誓旦旦道:“你莫不信,上回替沐兄在襄阳抓药,有很大一半是师妹的功劳,这地方也是那会儿她告诉我的,怎么会错。”
“我并不是不信任南宫大哥你,”燕冰微微笑道,“只不过是觉得这园子似乎太过于安静,让人觉得好生难受。”
南宫佩闻言笑道:“那是因为你平时吵闹惯了。”
燕冰禁不住杏眼圆睁,斥道:“你怎么就说不出半分好话来……”
边说笑着,两人已穿过了中庭,经过一道圆圆的拱门,进了西院。
西院的构造与东院大体一致,只厢房外的回廊上多了一盏红色的灯笼。此时正当晌午时分,灯笼自然未点,只有垂在下方的金色丝穗在暖风中犹自飘荡着。
南宫佩踩着鹅卵石的小径,走上石阶,在厢房门外张望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来冲着燕冰笑了一笑,故意压低嗓门道:“师妹多半在午睡,你看我怎么吵醒她。”
边说着边作势要去拍打房门。燕冰忙赶上来一把将他扯住,失笑道:“人家好好地睡着,你干嘛非得去吵醒人家?”
南宫佩嘟哝的样子像一个小孩:“自小都是她吵我,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报复她,怎能白白错失?”
“你我均是客,这样总不太好。”燕冰嘴上虽这么说着,笑颜却灿若娇花,方才的几分阴霾,经南宫佩这么一闹,倒也去了七八分。
“我才不管呢!”见燕冰笑得开心,南宫佩心中不由得一动,一时兴起,已大声地呼出声来。
燕冰哭笑不得地望着南宫佩,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瞧着他,任由他闹着。
房门开了一线,一声慵懒的叹息之声穿门而出,阳光通过渐开的缝隙照进去,映亮了那张出现在门内的俏脸。
“你来早了些,我还没睡下。”门内的女子声音清淡,白色的月华裙触地无声,珍珠坠领在燕冰的眼前一闪,业已消失,唯有她转身入内的身影。
好似很冷淡的一个女子。
“算了,我又不是专门为了吵醒你才来的。”南宫佩好似早已熟谙这个女子的脾性,只大踏步跨进门来,也不走进,看着她的眼睛里却有笑意。
女子略略偏了偏头,道:“哦?那是为了什么?”
南宫佩伸手指了指跟随着进屋来的燕冰,笑道:“想让冰冰在这里住些时日。”
女子回过身来,平静得几乎淡漠的目光在燕冰的身上扫了一圈,才哼了一声,道:“师兄也会关心人的么?”
南宫佩耸了耸肩,道:“对一个初涉江湖的女子来说,奔波太久,总是不好的。”
女子的脸上漾起薄薄地嘲讽:“师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求于我,只怕我死在这里,你也不会知道。
“师妹真爱说笑,”南宫佩摊手耸肩的模样近乎耍赖,“你可是我的亲亲好师妹。”
“也罢,”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是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三个月。”南宫佩很快地伸出三根手指来。
“怎么,”女子扬了扬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神有些犀利,“这三个月里你有要事?”
南宫佩歉然道:“不瞒你说,是些私事。”
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宫佩,仿佛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出什么讯息来一样,过得许久,她才点了点头,轻轻道:“我答应你便是。”
“真是太好了。”南宫佩眉间微松。
“你现在急着要走?”女子的目光似乎有穿透力,连南宫佩方才足下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看穿。
南宫佩转了转身体,接着道:“去会一个人,但我明日会再来。”
“那明日之后呢?”燕冰猝不及防地开口道。看她那吃惊的模样,似乎问出这句话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南宫佩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笑道:“你们大约会有三个月见不到我。”
“或许更长。”那女子冷冷地接茬,眼睛中却忽然多了几分光彩。
南宫佩一怔,原已转过身的他现在却忍不住回过头来,冲着她浅浅一笑,眨了眨眼睛,叹道:“知我者,莫若卿也。”
语声方落,他的人却没入了门外无边的春色中。
那女子呆了呆,眼中的漠然之意忽而消失不见,丹凤眼中的薄薄水雾却清晰不已。
“我知你,你却不知我么……”她低喃着,嘴角竟凭空多了几分苦楚之意。
燕冰心中微微一动,暗中纳罕道:原来这个姑娘喜欢南宫大哥么?那她为何要在别人面前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这时,那女子似是忽然意识到还有陌生人在旁,忙将那伤痛的表情掩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又是原先的冷若冰霜。
“你叫……”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还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的人。
“我姓燕,单名一个冰字。”燕冰忙不迭道。
女子微微点头,眼珠子又一次蓄起了冰霜:“燕姑娘怕不怕独睡一屋?”
燕冰一愣,随即笑道:“不怕。”
女子淡淡道:“那我替你收拾收拾隔壁的厢房,打今天起你就住那儿吧。”
燕冰忙颔首称谢道:“有劳这位姑娘了。”
那女子挑起美目,在燕冰身上又细细审视了一番,嘴角终于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但神情却还是极请极浅的:“我的名字不是‘这位姑娘’,我姓苏,你若愿意,叫我素儿就是了。”
说完,她已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燕冰就听见了隔壁房门被突然推开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就在房门蓦然响起的那一刹那,燕冰忽然又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样莫名的惴惴之意,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么?
待到隔壁房间收拾妥当的时候,暮色已经席卷了天地。天色渐暗,原本静谧非常的宅院现下在金色的夕阳中,更平添了几分神秘。明明院中桃花争奇斗艳,但在燕冰的眼里,就连这一束束的艳红,也莫名地透着几分凄清萧索之意。
素儿并不多话,一身白裙,配着窈窕的身段、姣好的面容,就好似蟾宫中的女仙,清冷得不愿问起关于燕冰的任何事情。只在晚膳的时候,她终于敲响了燕冰的房门,然后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我房内布好了晚膳,若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吧。”
几道小菜,量虽不多,菜式也稀松平常,但却十分精致。燕冰边吃着便忍不住赞不绝口。
“你喜欢,就多吃一些。”素儿淡淡道,面对着跟前诸多美食,她却很少动筷子。
“你怎么不多吃一些?”燕冰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忙夹起面前盘子里的鱼香茄子,放在素儿的碗里,道,“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皮肤也那么惨白惨白的。真不知道这个院子那么冷清,你一个女子是怎么过的。”
素儿一愣,瞳孔内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问道:“你觉得这里很冷清么?”
燕冰点点头,认真道:“尤其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寂寞的。”
“……是么。”素儿轻轻道。
“那当然,”燕冰笑笑,扒了一大口饭,道,“若要我一辈子呆在这儿,我倒情愿死了的好。”
“为什么?”素儿眼眸流转,不由得问道。
燕冰耸了耸肩,答道:“因为孤单的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素儿扬了扬嘴角,浅浅笑道:“说得也是……燕姑娘想不想听一支小曲?”
燕冰惊讶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盯着素儿微微诧道:“你会唱小曲?”
素儿站起来,走到窗边取过一把琵琶,复又回到桌旁坐下来,笑道:“略通一二。你想听什么?”
燕冰茫然无措地摇摇头,歉然笑道:“什么都好……我不大懂乐律。”
“那就唱一支《摸鱼儿》吧。”
素儿边说边拨了拨琵琶,然后唱了起来——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榭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她的声音,就好似黄莺出谷般轻灵动人,原本清淡的语调,一旦碰触到旋律,都变得无比凄婉悠扬,就好似一个满腔幽怨的女子款款而诉,声声俱是血泪。
燕冰自然不知道,这样高超的技艺只属于那西湖之上最美的歌姬,苏娘;也不知道,这首曲子,苏娘已经倾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在此之前,还几乎没有人能够让她唱出这样的绝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样如泣如诉的乐调,燕冰却感到了沉沉的睡意。
“燕姑娘可是困了?”苏娘的眼角隐隐有些笑意。
但燕冰却没有发现,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倦。”
苏娘放下琵琶,盈盈起身,对她略施一礼,道:“天色不早,若是觉得倦了,姑娘就早些休息吧。”
燕冰闻言,忙踉踉跄跄地也站起来,礼道:“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嗯。”苏娘一面应着,一面看着燕冰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脸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神色。直到隔壁的房门阖上的那一刹那,苏娘终于忍不住弯起眼角,露出了惯常取悦客人的熟悉的、柔媚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這一章基本是一個過渡章節,下一章南宮佩要奮發了!激動激動激動!最近幾話會解開一些謎團~敬請期待說起來修改前文的時候發現不但bug,而且文筆也很有問題……
五十四、迷障憧憧
锦瑟无端五十弦。
然而却不是只有锦瑟能够完全泄露一个人的心事。
怀抱琵琶,玉指轻勾,愁意盘盘,赛过当年塞外孤烟中,那望着故国独自垂泪的王嬙。
“素飙漾碧,看天衢稳送、一轮明月。翠水瀛壶人不到,比似世间秋别。”
一曲未了,苏娘终于幽幽地长叹一声,长身立起,琵琶落地间,人却早已步出厢房。
天井中,月如钩。墙角几颗老槐仍旧郁郁葱葱。都说槐柳之辈不宜种在阳宅,然而又何妨?或许打从一开始,苏娘便爱反其道而行之。
“阁下若再槐树下多站片刻,只怕会被那至阴之物吸去精气。”眼不离皓月,却依然能说出对方的准确所在,想来苏娘早已知道庭中有此一人。
夕颜在槐树的阴影中露出大半边脸来。依旧是狰狞可怖,依旧只有一双深灰色的眸子闪耀着清冷的光芒,但苏娘却早已习惯,她只微微一笑,感叹道:“若是那个燕姑娘此时见到你,只怕会将你当成一只恶鬼。”
夕颜也歪起那张早已偏在一旁的嘴唇,阴森森道:“现在不看到,晚些也会看到。”
苏娘终于将目光重新聚集在瞳仁中,然后转过头来嫣然道:“你不是恶鬼,我知道。”
夕颜玩味着这句话的含义,许久,才扬了扬额上或许还能称作眉毛的地方:“你知道?”
苏娘语气微嘲:“你只是个连恶鬼见到都会觉得害怕的人。活生生的人。”
夕颜赞许道:“我是。但你也是。”
苏娘竖起了柳眉,微怒:“哦?”
夕颜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燕冰沉睡的厢房,道:“难道你不是一个或以外貌、或以演技迷惑他人,吸人生气的女妖?”
苏娘闻言,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笑得花枝乱颤:“你真会说笑。”
夕颜道:“自从飞镜死后,好像你对我也不如从前那般忌惮了。”
苏娘的眼中尽是妖娆:“因为她死后,整个江湖上已经没有人能赛过我了。”
夕颜讽道:“你是说你的外貌?”
“不是么?”苏娘光洁的肤色在月光下如同透明,如樱桃般的红唇透着若有若无的诱惑,丹凤眼的眼角挑起的涟漪如同美酒佳酿般让人心醉,她莞尔,“连你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美人。”
夕颜冷冷道:“你是很美。但美人有朝一日也会不再是美人。”
苏娘身体微微一阵颤抖,她却争辩着:“可我的笑容是暖的,你的血液却都是冷的。”
夕颜忽然抬起手来指向自己的心口,哼道:“我的血液纵然冰冷,但我的这里却很热。你呢?你的心,你还能听得到它的跳动么?”
见苏娘的表情一阵不住地收缩,夕颜又继续道:“你放着血海深仇不懂得报,却瞒着少主人偷偷让我替你报复一个你憎恨的女人。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也会有得不到的人么?”
“你……”苏娘恼怒地瞪着夕颜,仿佛是在怨恨他看穿了自己,但她心中似乎却更明白一点。
她恨自己。
她原本也会因为某些原则才杀人的,也会因为错杀了一个好人而自责。但是,有一种情绪却让她变得可怕。
那是嫉妒。任何一个女人嫉妒起来,心都会变得如铁石一般冰冷。
“不过,”夕颜忽而一笑,道,“少主人的意思倒与你一般无二。”
苏娘一惊,居然倒退了两步:“少主人知道?”
夕颜笑笑,道:“你的事有多少能瞒过少主人?”
“……那,自然好的很。”苏娘不禁颓然。
“少主人向来待你不薄,”夕颜收起笑容,肃然道,“有时候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立场。”
苏娘摇摇头,笑得居然有些凄然:“若你是我,你会怎样?”
夕颜望了望天色,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差不多该带燕冰上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袖中鼓起,转眼间射出来的冷箭,“砰”一下便打开了厢房的房门。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娘觉得那支冷箭却是打在自己心头的,牵得她浑身上下忽然没了力气。
刚醒来时的燕冰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晚饭时候苏娘的唱词依稀还有一些印象。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敞着胸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时,意识却猛地清晰了起来。
这是哪儿?为什么身子动不了?为什么南宫佩的声音会离自己这么近?
“你醒了?”一个微弱的、绵绵的男声贴着她的耳际响起,但这耳语般的声音却让燕冰的脸上一阵羞惭又一阵惊恐。
“你在怕什么?觉得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面很不安么,”这人的声音颇有些轻薄挑逗之意,“你放心,这里是妓院大堂,我不会有多粗鲁,顶多……”
说到这里,燕冰的眼角已经碰触到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
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眼神中顿时流露出几许害怕与乞饶之意,但那只冰冷的手,却完全不理会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态,只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慢慢抚摸下来,一直延伸到她的脖颈,她的肌肤,再越过了她的锁骨……
一滴眼泪,终于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缓缓滑出。
“你穿成这样,也难怪让人情不自禁,”那人轻轻笑道,手却再也没了动作,“不过,我还想活长一些,所以我不会动你。”
停了一会儿,燕冰又听见那人道:“更何况,若我今晚碰了你分毫,今后你见了我的面,岂不会伤心得要死?”
为什么会伤心得要死呢?燕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那人好似明白燕冰的想法似的,不等燕冰反应过来,就已经将一张狰狞的脸展现在燕冰的眼前。
若是她没有被点住哑|茓,此时定然已惊叫出声。
但她却只能张大了嘴,极其惶恐地看着那歪斜的鼻梁、变形的唇。
“怎么样?你觉得很可怕么?可你又该觉得庆幸,”夕颜的眼中寒光嶙峋,“因为正是因为这幅样子,才让我对任何女人都望而却步。”
燕冰微诧,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觉得他很让她同情。
夕颜笑了笑,灰色的眼眸中有许多嘲讽:“谁不愿完完整整、美人在怀?只可惜在下早已没了这个念头。”
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事才变成这样,燕冰暗中思忖道,不过看来,这个人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
夕颜并没有注意到兀自思索的燕冰,只喃喃道:“可有人明明温香软玉在怀,却偏喜欢四处蹚浑水,你说可笑不可笑?”
燕冰心念一动,顿时一抹怀疑已扫上面容。夕颜见状,忙浅浅一笑,道:“这也是为什么素儿要迷倒你,让我带你来此寻他的原因。”
“考虑得怎么样?”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烟花巷内,已经不再需要刻意地压低嗓门,因此当这个声音清清楚楚地从燕冰身后的桌上飘过来时,她立刻就知道此人的身份。
殷若离。
南宫佩此时脸上堆积着冰雪,镇定、警惕的神色与他素来幽默、浮躁的风格丝毫沾不上边。他的声音同样也是冰冷的:“那就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这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纵然是燕冰听来,也不免心惊肉跳。
可南宫佩……他不该是殷若离的阶下囚么?那他此刻为何还能坐在这里?他的语气为什么又是这样残酷冰冷?
她当然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很深很深。
“珠儿?”殷若离的声音有些玩味。
“她对你有用,对我却没用,”南宫佩冷然,“你也要记得,阿玉早被我杀了,所以她自然不在交易的范畴之内。”
殷若离哼道:“阿玉分明就是你的人。当初你假意从地行门将她救下,让所有人误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别人才不会怀疑到你们身上。从头到尾,她不过是受你指使的一个杀手,我不会傻到用你的棋子来与你交易。”
“若她当初没有自作主张跑出来将姬羽凰推下山崖,又或者她在朱羽镇将功赎罪杀了沐青旋,”南宫佩悠悠道,“她的命兴许是值钱的。”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知道,山河社稷图不是交易的筹码,而是我们合作的前提。”殷若离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南宫佩道:“报完仇,我手中的山河社稷图自然归你。它们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样工具。”
殷若离又道:“那你希望从我这里交换什么?”
南宫佩沉吟片刻,才道:“两条人命。”
殷若离笑道:“沐青旋与燕冰?”
南宫佩欣然道:“沐青旋的死,燕冰的活。”
殷若离眼中的光芒很是奇特:“你对我说沐青旋是你的兄弟,但你为什么还想要他的命?”
南宫佩语声微涩:“若他不死,就永远引不出那几只老狐狸。有时候不是你不为,而是你不得不为。”
殷若离哈哈一笑,道:“你不怕我师妹恨你?”
“她知道真相的话不会恨我的,”南宫佩冷然道,“更何况,比起她来,我更害怕沐青旋恨我。”
殷若离道:“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佩淡淡道:“你问。”
殷若离道:“你有多少秘密?”
南宫佩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接着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我自己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这章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你们想到了么?你们猜到了么?
我怎么觉得我在愚弄读者啊= =+下一章私认为写得不错,因为偶比较擅长感情描写嘛= =+下一话会将这一段小Gao潮做个了结,然后转到男女主角身上~~~
粉开心粉开心啊~哇哈哈哈哈~终于揭穿小南宫你个小坏蛋了啊啊啊!!!!
说起来这章稍微让夕颜调戏了燕冰一下,在各位以为要香艳的时候刹车~乃们是不是很恨我?
五十五、梦断江湖
南宫佩变得偏执而疯狂或许只是因为仇恨,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一个人若要走到这一步,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燕冰不知道。她只觉得有一道墙在她面前轰然倒塌,而那墙的背后,便是□祼的真实。
南宫佩冰冷的、残酷的、平缓的声调,都是毒药,都是让人绝望的旋律。
“身边的人居然就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夕颜微微叹道,“一个人的心若不是冷到极致,又怎会有这样的演技。”
但燕冰不想感慨,不想思考,她只想自己此时能够消失掉,可夕颜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钻入耳朵,疯狂地挠着她的心:“但是……他对你,却很在意。为什么?”
为什么?燕冰心乱如麻。她悲伤、屈辱、不甘,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害怕。她的瞳孔中尽是诧异,那清澈的眼神,让夕颜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温和了起来:“他若不在意,为何还要从殷若离的手中交换你的‘生’?”
可,燕冰并不想要这样的在意,她使劲地挤挤眼,想要告诉夕颜,她根本不需要一个恶魔的关心。
夕颜会意地笑笑,突然迅速出手,几下拍开了她周身的|茓道,然后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原本少主人要我将你交给他们,但……即使是少主人的命令,我也只能违背一次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机括的锐响,燕冰感觉自己已腾空而起,有人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微微侧开。再一回过神来时,夕颜与她已退到一步开外,而身后依然坐着的殷若离手中,三枚流星镖正泛着翠绿的光芒。
三人动手都是极快,收招发招不过瞬间,若是寻常之辈,也只道是夕颜抱起燕冰起身退开一步,哪能认出那高明的发镖接镖手法?
三双眼睛寒光凛凛,沉默就是无形的剑,那让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的,是杀气。
“夕颜公子,”南宫佩率先打破沉默,“你忘了你们少主人送来的信函上写了什么吗?”
夕颜紧紧地拥着燕冰,不让她有机会回过头去看到南宫佩的神情:“我记得。”
南宫佩眯起眼睛,眼神有些威胁:“既知道,为何还不将人放下?”
夕颜微笑道:“因为少主人的话有时候是可以不听的。”
殷若离道:“你觉得纪旸会继续容纳一个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女子么?”
夕颜道:“少主人不会做任何对他无益的交易。”
殷若离的眼中满是狡黠:“那你也该知道,若纪旸不收纳她,我便会倾尽全力地夺回她。”
夕颜点点头:“是。她是你们交易的筹码。”
殷若离懒洋洋道:“那就将她放下。”
夕颜摇摇头,道:“她是人,不是交易品。”
殷若离语气中带着重重的胁迫:“你若违背了纪旸的意思,还有脸回去见他么?我记得他对你恩重如山。”
夕颜笑道:“在下自然没脸回去见过少主人。所以在下原本就没有打算要回去——至少不会活着回去。”
此言一出,不仅殷若离与南宫佩一愣,就连一直未曾开口的燕冰也不禁大诧:“你……在胡说什么?”她贴在他的心口,颤抖的声音只有夕颜一人听得到。
“我根本回不去……冰冰。”夕颜轻轻道,胸口微微起伏。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南宫佩似乎觉得夕颜有些疯了。
夕颜道:“我知道。”
南宫佩森然道:“以一敌二,还带着一个功夫不济的女子,你觉得你能离开?”
夕颜脚尖微微错动,指尖流转出瑰丽的光华,眼神中闪耀着奇异的神色:“那就看我的运气了。”
劲风鼓动间,燕冰忽然听见夕颜轻微的叹息声:“……有人救你了。”
暗器破空的声音响起又消失,一阵清风从身畔呼啸而过,一道绯红的身影从眼前窜过去,剑刃相交间,燕冰忽然感到一直放在她背心的那只手正在缓缓松开。
她惊诧地抬眼,伸手,竟发现夕颜的眼中满是痛苦,而她刚刚移到他后心的手上,忽然流过了温热而粘稠的液体。
这个味道……是血?
燕冰的脑海中一道闪光乍现,在一片隆隆的轰鸣声中,她看见夕颜在她的面前慢慢慢慢地瘫倒在地。
“你……”她惊惶地注视着他,眼中有讶异、有不可思议,但不断涌现出来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她看见夕颜的瞳孔中,依稀有剑光飞舞,依稀有三人缠斗的身影,但那些隐隐绰绰的身形后,却是他温柔而怜惜的神情。
原来他的眼神也是可以那么温暖而又让人心碎的。
“我啊……若不向那位前辈出手,她就不会出手。”夕颜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度轻微。
“……为什么要……”燕冰鼻子一酸,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滴在夕颜那张变形的脸上,很温暖。
“素儿其实希望我救你,更何况,”夕阳微微一笑,眼神变得很远很远,“那个人,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那个人?”燕冰迟疑着。
“……你知道,第一个叫我‘夕颜’的,就是那个人,”夕颜一把抓住燕冰的手腕,箍得紧紧的,脸上的光华一闪而过,回光返照的时候,他的笑容那么干净,“师父……”
“……你,不要死……”燕冰泣不成声。
“不要哭……”夕颜轻轻道,“冰冰……你的眼神和师父……如此相似……”
一瞬间,夕颜的眼睛中,所有惊心动魄的打斗都隐去了,那一对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无数纷呈的幻象:薄雾里若隐若现的轻舟;西湖苏堤上青青的垂柳;黑暗中潮湿的小屋;飘着花香的山坡……流云翻转、山峦如聚,风雨里一盏孤灯后,那人的神采永恒不变。门外清寒、卖花的姑娘勾唇浅唱——
“飞云度,明月夜。梨花残,桃红谢。断肠人,今何在?念衾寒,骤雨歇……”
草庐内的床依然铺得齐整,木桌木椅虽是简陋,却纤尘无染。一口镶着红色宝石的大木箱子,像是古物,但却孤零零地立在窗下,再无特别之处。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木箱上的一套茜色裙衫微微有些刺眼,但无人来穿。
淡淡的药香散进来,垂髫小鬟两颊明艳,虽不算美人,但举止之间的娴静之意却甚是明显。
她脚步很轻,放下手中的朱漆盘时,动作也很轻,她就像云一样温柔,像是怕吵醒沉睡中的人儿。
其实屋子里根本没有人睡着,但她醒着却和睡着没什么区别。
“姑娘,夫人让我来给您送药。”小鬟的笑容也很甜。
但燕冰蜷缩在床边,头埋在双臂之间,连头也没有抬:“知道了。放在这里,晚些来拿碗。”
小鬟忙道:“夫人说请姑娘现在就喝。”
燕冰很快便答:“那你把药拿走,我不喝。”
小鬟急得脸颊发红,道:“夫人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抬出来,”草庐外忽然掠起一个冰冷的女人的声音,“不喝就不喝。”
“是!夫人。”小鬟依言忙抬着药退出门去,门一合上,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蓼汀,以后都不用送药了,”那妇人道,“我沐潇潇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便不把他人的命放在心上。”
燕冰只作听不见,尽管长长的指甲都快要嵌进了肉里,她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在她心理,有一个地方,要痛得多。
她还能想起,沐潇潇剑尖挽出的剑花是何等精妙,若不是殷若离的两仪四象步甚是精巧,沐潇潇的那招“落叶归根”或许不只划破他的黑缎长衫。南宫佩纵然与殷若离两大高手联手占尽了上风,却依然不敌沐潇潇那诡异的身法和她极其精准的剑法,只五十来会和,明明压制着沐潇潇的他,也难逃中剑负伤的命运……
但她更记得清晰的,却不是这些。她记得更深刻的是夕颜瞬间打出的那四支奔向沐潇潇的飞锥。那四支飞锥的绝美姿态,终于让沐潇潇决定出手,但也是那四支飞锥,彻底断送了夕颜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因为当夕颜发出飞锥的时候,他的后心已经完全暴露给了殷若离与南宫佩!
沐潇潇眼神冰冷,她一把拽起燕冰,森然道:“若不是他的飞锥逼我出手,我根本不愿救你。”
“可他出手了。就因为你在那里,他才会想到有求于你!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死!”燕冰大声道。
沐潇潇冷声道:“他用他的命换我救你的命,这是一场交易。”
“用人的性命交易,”燕冰恨声道,“我情愿不要你救我。”
沐潇潇的脸上透出几分讥讽的神色:“但我毕竟在那儿,而与我交易的不是你,是他。”
燕冰垂泪道:“所以我没有资格与你争辩是不是!”
“是。”沐潇潇斩钉截铁道。
燕冰脸色苍白:“那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那儿?你若不在……”
沐潇潇答:“我不得不在。因为他们要杀沐青旋。”
“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而且,他根本不会希望你这么冷血的人去救他!”燕冰挣扎着。
“你什么也不知道,”沐潇潇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残忍的笑意,“你根本不知道沐青旋是什么人。”
“我知道的,”燕冰双眼中尽是泪水,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毅,“他是好人就够了!”
沐潇潇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戏谑道:“小丫头,你喜欢他?”
燕冰一愣,随即点头大声道:“没错!”
沐潇潇低声笑出来,语气却很不屑:“你会后悔。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生死会牵出多少人来。”
“你就是其中之一,对不对?”燕冰道。
沐潇潇却避而不答,脚下运步如风:“我不涉足江湖恩怨这么多年,但终究比你知道得多。”
燕冰一怔,眼泪忽又哗哗而下:“看见有人死去,难道你开心么?”
沐潇潇脸色如冰,沉吟许久,燕冰才听见她说了四个字:“与我无关。”
燕冰摇摇头,泪痕满面,她只觉得刚才被夕颜牢牢握住的地方,是一阵阵钻心的疼。
“平林秋,孤灯灭。谢佳人,归心切。刀剑笑,寒锋洌。江湖梦,空咨嗟……”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写死夕颜,但是忽然觉得或许他的死能够更好地推动剧情发展。
很抱歉某没有能力替大家展现沐潇潇以一敌二的壮观场景,因为场面大了,某人很不擅长把握文笔。所以重点放在了夕颜临终的场景上。
沐潇潇的出现也是当时剧情设计时不曾想过的,但是忽然发现她的作用兴许会很大。有人问我沐潇潇的丈夫是不是就是江昭,其实。。。。。不是。。。。。。
至于夕颜这个角色,我还是比较喜欢的,所以之后会给他写一个番外~~~当然。。。本来计划的飞镜的番外也是要写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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