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夫十五岁那年爱上了一个人。明知天理不容,还是无法摆脱这畸形的诱惑,他很想搂紧小自己两岁的妹妹王箐,抚摸她早熟的高高隆起的胸脯。
哥哥忧郁自闭,坐在墙角默默盯人的绿幽幽的目光不能不使人联想起一头荒野里狩猎的狼。他朴素、勤快,还特别孝顺,从小就帮着妈妈做农活,洗衣、做饭样样拿手。常常是一家人都上床了,他才闲下来点起麻油灯作功课。哥哥的书桌永远是一尘不染,不知从哪里收集来很多旧的小说、画报,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哥哥的中山服有棱有角,散发着皂角的香味。
可是王箐怕这个哥哥,出自本能地提防着他。母亲起早贪黑地忙地里的活儿,常常让王箐烧猪草,哥哥得闲便来柴堆挨着王箐坐。有一次,把妹妹向后一拉,压在上面一动不动。王箐威胁说,再欺负她,就告诉妈妈。后来,哥哥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周末才回家一趟。
八十年代初的那场改革里,任秋凭着敏锐的观察力首当其冲地下了海,捞了一笔,成了万元户。带着一帮徒弟三天就盖起了座小洋楼,不幸的是在起地基时看见土壤太湿,担心楼层的承载能力,把房子建得又矮又窄,夏天酷似个蒸笼。楼上三个女儿的卧室靠阳台的那堵墙只砌了一人半高,为的是空气流畅,这便成了日后的隐患。
事情发生在一九八五的夏天。那年夏天出奇的热,那年夏天臭虫和蛇鼠特别猖獗,晚上躲在蚊帐里闷得满身长痱子,还不得不惶恐不安地听天花板上老鼠东窜西跳发出来的乒乒乓乓,间或如雷的啪啪声——母亲说那是家里老人变的菜花蛇,在撵老鼠,不能伤害它。那床下岂不躲着很多面貌狰狞的大鬼小鬼?一入睡,就是相同的梦:没命地跑啊,跑啊,不敢回头,穿越高高的玉米地,上坡下坡,逃到小清河畔,纵身跳入水中,顺流而下,像一尾鱼用鳃呼吸。每一次梦魇的终点就是得救的地方——水。陆地是阴界,水是阳界;鬼属阴,人属阳;阴阳两界隔着重门,鬼不能下水,下了水的鬼就不是鬼。王岚如此推断,自己前世是没长腿的鱼无疑。
强烈的日光灯刺得眼发痛,二姐披头散发坐在对面的床上哆嗦和尖叫。祖母提着只大公鸡,在屋子里绕着圈转,撒了一地的碎米,好像一个巫婆,“你再不走的话,明天就到你的坟头撒铁砂子。”祖母肯定知道是哪个野鬼缠上了二姐。
哥哥站在床头,呼吸急促,两只手紧紧拽着蚊帐,垂首像在欣赏一件艺术珍品。月光把他的脸照得发白发青,酷似一具还魂的僵尸。恐惧使王箐发出本能的尖叫,哥哥向后转身,像只猴子跃上了墙头。后来,母亲和父亲请来了祖母,两个小妹妹揉着迷糊的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第二天早晨悄悄盘问女儿到底看到了什么,王箐说是哥哥。母亲骇然,不由分说,从柴堆里抽了根黄荆条。三姐妹站在哥哥的卧房门口,无言地看着母亲抽打哥哥,不停地问,知不知道为啥子要打你?哥哥躺在床上哼也没哼一声,胳膊和腿密密麻麻挂上了一条条红鲜鲜的长痕。
一个女子失去贞节不光是辱没祖宗,还会遭到老天爷的惩罚的。李萍认为隔壁大院草草得不治之症——白血病,起因便是被村里的二流子黄阿狗诱奸后,老天不容她,要她死。儿子十八年来是自己的骄傲,面对这样的家丑,她既痛心又惊慌失措,打!狠狠地打!断了他的邪念。俗话说:黄荆条下出孝子。现在,她希望黄荆条挽救她的这个骄傲。她再次回忆起三妹跪在床头,卑贱地乞求她的原谅。九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这可是老人们常说的因果报应?
愤怒的母亲、受了惊吓的妹妹、沉默冷峻的父亲……既然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远走高飞才是上上之策。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念念不忘读书?况且读书真是活受罪,借住在父亲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工厂宿舍里,夜里一过10点就断电。35度以上的高温,憋在蚊帐里,不到两三点钟睡不着觉。每个星期五块钱生活费,能吃什么?豆瓣酱拌饭,那滋味,想想就作呕。
第二天午后,郁夫佯装到松林坡砍柴,丢下背篓,踏上了一条未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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