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开着,一只蝴蝶扑扇着斑斓翅膀,匆匆进来转了一圈,悠然飞走了。
摇篮里的婴儿似乎在咂巴着小嘴,隔了一会,他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醒来已久的可纶,随着这声啼哭绽开了笑靥。要是天顶上有镜子,她就能看见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甜美了。她的心里,因这啼哭而漫溢出一种陌生的温柔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贫瘠的心竟会孕育出这样深厚的温柔:目之所及的一切,思所能及的一切,都变得分外生动而美丽。仅凭了这温柔,她觉得自己就能原宥全世界了。
她该过去亲抚她的孩子吗?她该抱着他轻轻拍着他再哄他入睡吗?
但她现在不想动,她想再听会孩子的声音——真实存在于耳畔的声音,是她创造出来的!她终于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了!她几乎要陶醉在那娇弱恼人的哭泣声里了。
从此!
从此,她不复是孤单一人,她不能再任性地闯荡人生,孩子会拉住她的手,引领她安稳并负责任地走好每一步!这个世界,遥远得不真切的逆时空里,因孩子的啼声而变得加倍真实可亲!这是她的孩子,她与德卡的孩子!
德卡,还记得你说的话么?
“你满脑子除了自己还是自己,不需要别人也希望别人不需要你,没有主宰,没有归属,没有信仰,没有负担,没有感情,没有头脑,也没有心!”
不一样了,德卡,那样的我已经死了,慢慢地消亡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当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再看见你时,我会对你说什么呢?你又会对我说什么呢?
她极缓极缓地下了床,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每一处肌肉都在隐隐作痛,被孩子的哭声鼓励着,她轻轻抱起孩子,她好奇地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嘴,他立刻吮住了,近乎贪婪地嘬着。
他准是饿了——我该喂他吧?
第一次哺|乳,可纶有点紧张,她将孩子放回摇篮,关好了房门,拉上了窗帘,并小心避开了门缝,方才解开衣襟,再度抱起孩子,看他软软嫩嫩的两片小嘴唇含住了她的左|乳,开始吮吸|乳汁。
“你呀!你这精怪的小东西呀!”她轻声笑着说,“你是被雷声吓下来的么?还是急着出来想见你的爸爸?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哦!要是他知道你已经出来了,要是他知道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你,你知道他会有多高兴么?你知道他多盼望有一个你么?也许——”
她忽然想到,也许她的孩子并不是唯一的,在千里之外的尼罗河畔,德卡还有很多女子在为他生养后代,难道那些就不是他的子嗣么?
“没关系,没关系,”她微笑着,轻柔地抚着儿子,“对妈妈来说,你就是唯一的!妈妈会让你成为唯一的,相信妈妈!你会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你这命大的小家伙呀!”
孩子吃饱了,唇角意犹未尽,残着奶汁,双眼沉甸甸地合上,又要睡了。
可纶将他放回摇篮里,扣好衣服。她还舍不得离开他的睡颜,于是依在摇篮边,低低哼起了摇篮曲:
“come stop you crying
It will be all right.
Just take my hand
Hold it right……
I will protect you from all around you
I will be here……
‘Cause you’ll be in my heart
Yes……you’ll be in my heart
From this day on
Now and forever more……”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首曲子的含义,我会教给你,妈妈说的语言,教给你那个世界的一切,我要把我知道的一切都留给你,连你的爸爸都不会知道,这是妈妈与你之间的秘密……你知道吗?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挽住你爸爸的手,我会让他和我一起,守护你长大!直到你也和他一样,成为强有力的法老王!
这就是我将为你做的一切!你会喜欢么?要是你不喜欢,没关系,妈妈会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没有关系,妈妈会宠着你,也会管教你,会引导你,也会约束你,因为我是你的妈妈!是我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时候把你生下来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依靠,连你爸爸也不在!是妈妈一个人把你养下来的,你要记住这一点!我是你的妈妈!这世上,只有我会无条件地爱你,所以,你也要无条件地爱我,你将和我一起,分享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门上响起剥啄声,可纶应道:“进来!”
一团火闪了进来。
一团跳跃的鲜辣的艳红色!又大又松散的发卷披洒在火一样耀眼的裙上,宛如焰口舞蹈的精灵,那对眼梢上扬的眸子里也藏了精灵藏了火,火影杳渺,精灵闪动。
“噢!”这团火说,“你有一双绿眼睛!”
“汨公主!”可纶脱口而出,“我终于见到你了!”
火苗在她黑色的瞳仁里妖娆扭动,她的眉秀美修长,挑得俊俏。
“我没有想到,你竟有一双绿眼睛!”她道,眼瞳倒影了她的思想,闪过猜疑的光芒。
“我没有想到,你竟这么美!”可纶真诚地说。
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么美的女子,为什么没有人把她当美女看待呢?不过随即她就猜出了为什么——汨公主走到窗前,将手里的马鞭顺手扔在床上,“刷拉”一下扯开了窗帘,然后她直接坐到床上,也就是说,不曾整理一下长长的裙子,不曾留意鞭子的方位,她的鞋踩住了裙角,当她因为坐到鞭子跳起来时,拉扯了裙角,差点一头绊倒。她提起鞭子再度坐下,仿佛穿的不是裙子而是牛仔裤,两腿大大咧咧地一伸,双手若有所思地绞着鞭子,所差的也就一顶牛仔帽而已。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是水做的,她的任何举动都使她像是个男扮女装的美少年。
“请叫我阿汨!”她说,“我该怎么称呼您?”
“可纶!”
她的目光流连于可纶的双眸,“您说的是埃及话!”她说,“您的语言和您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埃及传来的一个预言。”
“是么?”
“一个异类,前所未见,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如同星落尼罗河!”她流利地说,“您知道,绿色眼睛的人可不多见!”
“我知道!”
汨公主看看可纶,后者的绿眼睛平静如昔,她能感觉到绿眸中隐着一层温柔坚韧的阻挡,即使她有心试探,也不可能从这女子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看看可纶,再看看可纶身边的摇篮,“您好好休息吧!”她站起来,“我会给您最好的照顾!”
“好!”可纶回答,“谢谢您给予我的照顾,没有您的关照,我是无法顺利养下孩子的。我要怎么感谢您才好呢?”
“自会有人替你感谢我,你用不着放在心上!”汨公主生硬地说,她专注地凝视着那双绿眼睛,心头升起阴云,她有个不吉祥的猜测,只是暂时找不到证实的佐证。每一环节都不像是她的错,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就在瞧见那双绿眼睛的刹那,有个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你上当了!你上当了!”
曼图赫特普!我要掐死你!要是被我证实了!你等着吧!我会把你吊起来抽个半死,再活活掐死你!
她走到摇篮边,垂眼看着熟睡的婴儿,真是好可爱!若不是他睡着,她真想轻拧他圆润的脸蛋,抚摩他拙趣的十指,“他长得真像他的父亲,”她低声说,“您想好给他取名字了么?”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赫梯人的名字,得好记不拗口。”
“哦!”
“他父亲的名字就很好记,您不如让这孩子和他父亲一个名字吧!”
“我会考虑的。”
“叫什么呢?”
“我想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汨公主!”
“不!我问这孩子父亲的名字!”
“您不是知道么?”
“我以为我知道——”汨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可纶,突然就没了耐性,她眼瞳的火苗现在燃成了熊熊烈火,危险地火星飞溅,“我以为我看错了,现在想起来却好象不是。昨晚,当他父亲抱着这孩子时,他似乎有掐死他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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