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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神木炼血

“梅师姐?”问话的是雪莲,着一身粉­色­裙衫,背一具古琴,对着一袭紫­色­长袍在身,丝巾遮面的梅儿道:“血梧桐千年一现,没想到我们竟有如此仙缘,真的被我们找到了!”

雪莲缓步踱上山坡,黛眉轻蹙,因为她看到了树下的陆槐与掌柜。

“师姐,有人先到了一步!”她的声音有些失望。

“不怕!”梅儿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笑意,道:“他们不是修士,只是普通的武者,应该不会懂得血梧桐的妙用!”

陆槐察觉有人来到,不经意间瞥去一眼。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已经无法收回。

这个人的身影太熟悉了,那是令他魂牵梦绕,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他记忆中的爱侣。

“露露?”陆槐痴痴的喃喃着。虽然远方的女人用一条丝巾遮面,可他完全能够肯定,那就是他的露露。

“露露已经死了!”掌柜挑起眼皮看了看远处的雪莲和梅儿,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应该很清楚,早在仙霞关的时候露露就已经死在血隐忍者的手里!”

“那么她是谁?”陆槐死死的盯着走上前来的梅儿,就连眼皮也不肯眨一下。

“广陵真人座下弟子雪莲,见过二位道兄!”雪莲看了看血梧桐,道:“雪莲与梅师姐将要在此修法,还请二位道兄回避。”

“露露?”陆槐对着梅儿低声呼唤。

梅儿浑身一震,眼中有愤怒的目光­射­出,厉声道:“道兄认错人了!”

“我绝对不会认错人!”陆槐再又嗅到似曾相识的幽幽体香,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正­色­道:“请你摘下脸上的面巾。”

“放肆!”雪莲芳容急变,叱道:“仙霞散人门下弟子岂可被人得见真容?”

“仙霞散人?仙霞关?”陆槐突然瞪大眼睛,惊声道:“你……你是梅姑?”

雪莲脸上的惊­色­并不逊于陆槐,呆呆的道:“你……你们认识?”

陆槐忽然出手,掐住了梅儿的手腕,厉声道:“露露根本就没有死,是你侵占了她的­肉­身,是不是?”

梅儿叹息一声,道:“梅儿借由露露姑娘的­肉­身出世不假,可露露姑娘早已死去,否则主神尚在,梅儿根本不可能进入她的­肉­身!”

掌柜缓缓闭上双目,当日的一幕再又浮现:一张巨大的蛛网,一只巨大的、面相凶恶的蜘蛛,当露露跌落在他身边的时候,露露已经没有了气息。

“陆槐!仙姑所说不假,露露的确早已死去。而且我们曾在仙霞洞内有过约定,露露的­肉­身乃是被仙姑所救,所以也该……由仙姑处置!”

“她根本不是人!”陆槐的眼中­射­出了冰冷的目光。

“不错!”掌柜叹息道:“我当时所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妖孽!”陆槐的眼中隐隐泛起杀气,掐住梅儿的手爪开始渐渐发力。

“不能那么说!”掌柜拉住陆槐的手,劝道:“她毕竟救了我们的­性­命,而且使得露露的­肉­身免遭损害!”

梅儿的眼中浮现柔和的目光,淡淡的道:“梅儿多年以前便已悟道,绝非道兄口中的妖孽!”

雪莲叱道:“世俗凡人,岂知修士之法,还不速速退去?”

“你走!”陆槐甩开梅儿的手腕,冷声道:“今日我可以放过你,因为你毕竟救过我和掌柜一命,而且还保住了露露的­肉­身。可你马上将露露的­肉­身送回仙霞洞,否则……别怪陆槐得罪!”

“得罪?”雪莲冷笑一声,道:“就凭你?”手臂一展,已将古琴取在手中,弓指一弹,“退下!”

铮的一声琴响,陆槐如同被巨锤击中胸口,倒飞出七八尺远,“轰”的一声撞在了梧桐树上。

“你又是什么妖怪?”陆槐压下胸内混乱的真气,将两截小剑凝在掌中,准备进行反击。

梅儿叹声道:“道兄并非修道之人,还是莫要同我等争斗,免得徒受伤害!”

陆槐瞥见了张四海与彤彤的坟墓,疑声问道:“二位该不是想打这对伉俪的主意吧?”

“陆槐!”掌柜已经退在远处,劝道:“修法之人不问尘世,我们毕竟是世俗凡人,无力与这些修士相争,还是回避为好!”

“这么说,即便她不肯送还露露的­肉­身,我们也是无可奈何?”陆槐只是疑问,却没有发觉掌中的两截小剑开始慢慢消融,­精­光一现,两截小剑竟然在他的真气之下重新幻化成一柄极其­精­致美丽,流转着华光异彩的宝剑。

“啊……”雪莲惊声出口,“你竟敢偷偷摄取血梧桐的­精­华?”手指急动,怒道:“看我不震断你的心脉!”

“慢!”梅儿压住了她的手指,疑声道:“不是他在窃取血梧桐的­精­华,而是有死灵做媒,正将生前的功力连同血梧桐的­精­华传入他的体内。”

“陆槐?”掌柜只见陆槐整个人漂浮在树下,鬓发似一根根钢针般­射­向四方,一双眼睛变得血红,似要爆裂开来,不由惊叫一声,踏步奔来。

“小心!”梅儿惊声示警。

掌柜已经奔近,可他距离陆槐还有一丈,一股强大的气息突然迎面扑来,“轰”的一声将他掀翻在半空,生生将他推出了三四丈远,这才摔落。

“哇……”掌柜内脏受到震荡,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陆槐掌中的宝剑似是被梧桐树注入了鲜血,渐渐的变成了血红­色­,猝然间,宝剑暴涨三尺,其内有血光流转,鲜红欲滴。

雪莲慢慢拨开梅儿的手,屏气凝神,似要准备抚琴。

梅儿急道:“死灵已经击发了血梧桐的千年­精­华,以你在魔琴上的功力,根本不足以与它抗衡!”

“我只是试探一下,看看千年血梧桐有何玄妙!”回话间,雪莲轻轻拨动了琴弦。

琴声入耳,陆槐猛的张口大嘴,发出了一声虎啸山林般骇人听闻的吼叫。

“噗……”的一声,雪莲张嘴呕出一口淤血,颤抖着手掌压住琴弦,缓缓的屈下身,坐在了地上。

梅儿眯着眼睛静静看来,但见陆槐手中充满了流转鲜血的宝剑开始分化,一而二,二而四……直至分化为九柄宝剑,九柄宝剑一柄一柄排列开来,悬浮在陆槐的身前,蓄势待发。

“仙姑?”掌柜略作调息,压制住内伤,急声询问:“陆槐如此……有没有危险?”

“血梧桐炼有千年­精­华,若非修道之人绝难吸收它的­精­华,陆槐道兄怕是……”梅儿的目光透着无奈,“恐怕他要遁入妖道,从此丧失人­性­,变成一个嗜血的妖魔!”

“那……那……”掌柜张口结舌,“他若是变成了一个妖怪又会怎么样?”

梅儿叹息道:“天下修士都会对他展开追捕,一旦将他擒拿,道、法、魔三宗便会派出六位真人,分作七七四十九日,将他的真元炼化成四十九颗仙丹!”

“他的真元被化成仙丹?”掌柜懵懵糟糟的道:“那他人呢?他会怎么样?”

雪莲冷哼一声,呼出一口气,道:“他也会化成四十九颗仙丹的一部分!”

“唰”的一声,悬浮在陆槐身前的九柄宝剑一一­射­出,翻转着落在他的身后,九柄剑似孔雀开屏一般被他背在了身后。

梧桐树已经不再血红,变得郁郁葱葱,青青翠翠,似是已将所有的“鲜血”都灌输在了陆槐的体内和他身后的九柄宝剑上。

“杀……所有的人都得死!”陆槐发出­阴­森的笑声,他的声音深沉而又恐怖,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语调。

“雪莲师妹,快跑!”梅儿身后剑匣的三柄飞剑“铮铮”发声,大有跃跃欲试之态。

雪莲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却轻呼一声再又瘫倒,叹道:“九柄飞剑!九柄飞剑!千年血梧桐的­精­华真的很强大,竟然帮助他凝聚出九柄飞剑,如果他是你们法宗的弟子,现在已经有实力去问鼎宗主的宝座了!可惜,雪莲没有从千年血梧桐身上得到半分好处,却要成为他的祭剑之人!”

“别怕,静心调养!”梅儿右手并指,沉声道:“我尽力为你拖延时间!”说话间,她单膝跪地,挺臂前指,三柄飞剑“嗖嗖嗖”­射­出,向着陆槐扑去。

“梅儿师姐,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去禀报我师父……”雪莲一口气没喘匀,再又呕出一口淤血,惨笑一声,叹道:“你救不了我,我的真元被他震散了!”随着她的叹息,一滴晶莹的泪珠流在了她的粉颊上。

“仙姑?你做什么?”掌柜得见梅儿向陆槐出手,惊声尖叫。

“飞剑?”仰天发笑的陆槐看到了­射­在身前的三柄飞剑,双足顿地,双掌在胸,翻掌拍出,“轰”一声巨响,三柄­射­在身前的飞剑顿时被吹得粉碎,消失在半空。

“剑!”梅儿厉声尖叫,三柄飞剑复又在她的剑匣中浮现。

“剑!”陆槐学着她的话叫了一声,“呼……”九柄飞剑分作上中下三路,直取梅儿。

掌柜惊声尖叫:“陆槐?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那是露露的­肉­身,你不能伤她!”

“出剑!”梅儿急急将再又浮现的三柄飞剑祭出,拦向陆槐­射­来的九柄血­色­飞剑。

只是一剑,九柄飞剑冲在最前的一柄已然将梅儿祭出的三柄飞剑撞得粉碎,直取她的眉心。

剑已经在眉心,眉心见血。

不管陆槐有没有变成妖魔,他的武功还在,虽然是飞剑,使得却还是陆家的钻心剑法。

剑取眉心,血流一线!

劲风相激,遮挡在梅儿脸上的丝巾被自己毁掉的飞剑上反激回来的劲风吹落……

“露露?”陆槐低声喃喃着,血红的眼睛流出血汁一般了泪珠。而他的飞剑立时消失在空中,再又如孔雀开屏般悬浮在他的身后。

“你……你揭去了我的面纱?”梅儿没有因为避开了一剑损命的危机而惊惧,却因为遮面的纱巾吹落,被陆槐见到了她的容貌而惊诧。

她不住的摇着头,颤声道:“不会这样……不会是你……你不是我的仙缘……你不是!”

“劫数!”雪莲轻声叹息,“师姐,他看到了你的脸就是你的丈夫,可他转眼间又会被炼化成仙丹,这就是你的劫数!”

“露露,你还活着?”陆槐痴痴的看着梅儿,血红的泪随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怯怯的伸出手掌,轻抚着梅儿的脸颊。

梅儿急退,怒目以视,叱道:“滚开,你是转世的妖魔,不配做我的丈夫!”

“师姐!”雪莲已经气若游丝,惨笑一声,“雪莲先走一步!”她的双目已经失去了神采,喃喃自语:“诸位师姐……莲儿未能完成宏愿,没能杀尽天下武修为你们报仇……莲儿愧对你们……”

100:死灵僵尸

“陆槐!”眼见雪莲­性­命不保,梅儿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了陆槐,急道:“是你害了她,如果你天良未泯,那你……那你就救救她。”说到“救救她”三字,她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好!”陆槐粗声应着,飞身来到,一手扶着雪莲坐正,盘坐在她的对面,另一只手抵住了她的小腹。

雪莲刚刚丧失意识,便觉得有一团炙热的烈火进入了她破碎的真元,一股纯阳真气携带着强大的真元慢慢渡入她的体内,原本被震散的真元逐渐凝聚,再又将这股强大的真元吸收消融。

“我渡给她的是什么?”陆槐怔怔的收回手掌,凑在眼前,自语道:“除了真气……还有一种是什么东西?”

“那是你的真元!”雪莲咬着朱­唇­回应着,被陆槐粗壮的手掌抵在她的小腹,彼此相隔只是一层纱裙,此刻想起,便连她的脖颈都已经羞得通红。

梅儿面带关切的询问道:“真元震散岂可大意,师妹不要开口,静心调养才是!”

“嗯!”雪莲的真元已经恢复,再无大碍。只是想到刚刚的肌肤之亲,不由心神大乱,更是羞于见人,死死的闭着眼睛不肯睁开。此时正好应下,装出一副调养的模样。

“我……这是什么?这是我的手吗?”陆槐怔怔的盯着那双长出树皮般厚厚一层硬壳的手掌,喃喃道:“我怎么了?怎么了?我是……陆槐?我是陆槐吗?”

“不可能!”梅儿愁眉紧锁,失神的道:“没有凡人可以消除血梧桐的千年­精­华,莫说是千年­精­华,哪怕只有一点一滴进入他的体内也会侵蚀他的神魂,让他变成一个嗜血成­性­的妖魔!难道……难道……千年血梧桐本就不是我和雪莲应该得到的,而是他的仙缘?”

“可他并不是修士,如何得到仙缘?”雪莲已经站在了梅儿身旁。

“你已经无碍了吗?”梅儿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

“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我们无法解释。”雪莲有些犹豫,顿了顿,还是道:“家师道法深厚,定然知道此中缘由,不如请家师前来看看,师姐意下如何?”

梅儿一愣,怔怔的摇摇头,道:“尊师如果知道此事,必将禀报魔宗长老,魔宗长老再会将这件事转告道、法两宗。为了血梧桐的千年­精­华,他们一定会把他抓去,然后就会把他炼成仙丹!”

雪莲面带忧虑之­色­,道:“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除了还记得你这具­肉­身先前的主人,他同一个嗜血的妖魔有什么两样?”

“陆槐?”掌柜手指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你?你是谁?”陆槐呆呆的看去,再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着道:“陆槐又是谁?”

雪莲低声道:“如果他刚刚还有一丝天良未泯,那也是来自他内心最顽强的抗争。用不了多久,他的天良就会泯灭。到时候他就会毫不顾忌的杀死我们,而他的内心不会有任何感觉。”

梅儿缓缓闭起双目,过了好一阵,她睁开双眼,一滴泪珠滴在脸颊上,翻转着滚落颌下。

一只生有树皮般硬壳的手掌伸来,将这颗泪珠接在掌心。

“不要哭!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声音很恐怖,像是野兽在低吼。

梅儿带着脸上的残泪嫣然一笑,道:“我不会把他送给三大宗族炼成仙丹,因为他是我丈夫!”

“梅师姐!”雪莲惊叫一声,怔怔摇头,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当真!”

“不能当真?”梅儿挑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道:“莲儿,你在魔宗祭坛许下的毒誓能不能当真?”

“我……”雪莲无法回答,因为她明白她在祭坛许下“即便得道,如不杀尽天下武修,哪怕经历千百世也绝不得道”的宏愿在她心底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修道之人怎么可以违背自己的誓言!”梅儿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道:“既然梅儿在出世的时候曾经许下诺言,那他就是上天为我指派的丈夫!”

“师姐!”雪莲神­色­凝重,正­色­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决定将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梅儿看起来有些神伤,“如果他变成了血魔,而我还要维护他,那我们都会被消灭神魂,坠落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千百世不得轮回!”

雪莲伤心的道:“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的劫数!”梅儿看起来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我要走了!”雪莲垂着头,喃喃道:“魔宗法会召开在即,我得陪师尊前往!”

“你去吧!”梅儿微微一笑,道:“我和他就住在这里,如果你想来……我们等你!”

她当然不是等雪莲来,而是等雪莲带着三宗的修士前来擒拿陆槐。

“我……”雪莲欲言又止。

梅儿正­色­道:“不要保证什么!斩妖除魔是修道者的本分,你可以回来对付他,我不会怪你!”

“开什么玩笑?”掌柜愣愣的道:“陆槐刚刚救下她的­性­命,她怎么会忘恩负义,反过来陷害陆槐?”

掌柜并不傻,他如此说只为了将雪莲一车,以此来堵住她的嘴。

“如果……如果他不能消除自己的魔心,不能炼化千年血梧桐的­精­华,我一定会带领天下修士前来捉拿他!”雪莲留下一句话,放步行去。

“什么人?”陆槐在粗声吼叫,一双血眼瞪向远处的土坡。

梅儿和雪莲都没有发现有人来到,听了陆槐的吼叫,她们终于看到土坡上站出四个面目犁黑,形如枯槁的男人。

“藏尸术?”雪莲惊疑一声,举目四望,怒声喝到:“此等邪恶之法早在百年前便已经被道宗摒弃,什么人还敢触犯禁忌,不惜打扰死灵,以不腐­肉­身再次出世,为祸人间?魔宗广陵真人座下弟子雪莲在此,藏尸人何在,速速现身?”

数声­奸­笑,是个女人。可声音飘渺,不能分辨其踪。

陆槐深深吸着气,两扇鼻翼几乎贴在了一处,脸上也露出了残忍的笑,像是嗅到了美妙的食物一般。

梅儿大惊,急道:“掌柜,陆槐闻到行尸的味道会魔­性­大发,快快带他离开这里!”

“我?”掌柜傻了眼,怔怔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哪里带得走他!”

“铮……”雪莲的琴声已经奏响,四个形如枯槁的男人闻声一震,呆呆的扭过头来,愣愣的看着她,举步行来。

“莲儿!”梅儿飞身掠去,提醒道:“藏尸之术乃是以死灵附在不腐的­肉­身上,这些人五音全失,不会被你的魔琴所伤!”说话间,她的飞剑已经­射­出,分刺三人。

谁也不曾想到,这四个形如枯槁的男人会有如此迅捷的反应,手掌一挥,锵锵有声,­射­在身前的飞剑竟然被他们击碎。

他们的手爪上闪着蓝湛湛的微光,不知焠造了什么特殊的材质,即便是削铁如泥的飞剑也难伤害!

被四个男人击碎的飞剑开始消散,又再梅儿身后的剑匣凝结,三柄飞剑复现,铮铮有声,大有再次出击,一较高下之意。

梅儿并指点出,但却不再分袭三人,而是专攻当前一人。

三剑疾出,分指这人的胸、腹和咽喉。这人双掌一错,­射­向咽喉和胸口的两柄飞剑当即被他拍落。但对于第三柄飞剑他却已经无力阻拦,“嗤”的一声,这柄飞剑经由他的小腹透体而过,连同两柄被击落的飞剑窜回梅儿的剑匣之内。

飞剑透体,那人犁黑的面目先是一怔,一个披着深蓝­色­斗篷的幽灵一般的黑影从形如枯槁的­肉­身中脱离而出,两点­精­光在斗篷内闪了闪,似乎有一道犀利而冰冷的目光径直­射­向梅儿。

梅儿看去,一股透骨的寒气自心底冒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死灵僵尸!

百年前道宗明令禁止的邪恶法术,今日又在修界重现。

梅儿的法力可以对抗僵尸,但却对死灵无可奈何。

死灵受到幽冥地府的庇护,除非道宗亲传弟子,法宗、魔宗只有达到散人的修为,其法力才可以制约死灵。

没有意识,没有感觉,只会听从­操­纵者的指令行事,死灵的邪恶的确令人感到恐惧。

悄无声息间,那条披着深蓝­色­斗篷,有如幽灵一般的黑影再又钻回形如枯槁的男人体内。男人一动,呆呆的转头面向梅儿,缓缓抬起手臂,用一根手指指向了梅儿。

“师姐,小心!”雪莲眼见行向自己的四具死灵僵尸转向了梅儿,急声道:“以我们的法力根本无法消灭死灵,只有找出­操­纵这些死灵的修士,我们才有胜算。”

“很好!原本以为只有张四海一具­肉­身可用,没想到现在又多出了法宗、魔宗两位女修的­肉­身!”­阴­森的声音里透着不可一世的狂妄,可又像飘渺的云雾,飘忽不定,令人无法捕捉它的出处。

梅儿这时才注意到梧桐树下的新坟,注意到墓碑上“张四海”三个字,暗道:“原来她并不是为了血梧桐,而是为了死灵寻找合适的­肉­身!难怪刚刚会有死灵将自己生前的功力和血梧桐的­精­华转输到陆槐体内。他一定已经感觉到了死灵僵尸的来到,为了防止自己的­肉­身遭受掠夺,所以才会借陆槐之手来抵御来敌。”

死灵僵尸逼近,梅儿急忙拉起雪莲急退,一直退到陆槐身后。

陆槐的一张脸也慢慢罩起了一层树皮般褶皱的硬壳,也不知是哭是笑,咧着嘴唤了声:“露露?”

“杀了他们!”梅儿手指死灵僵尸,三柄飞剑­射­出。

当前这位僵尸再被飞剑洞穿,死灵再又披着蓝­色­的斗篷逃脱在­肉­身之外,闪烁的两点­精­光似在对着梅儿发出嘲笑。

一柄带有流动血光的巨大飞剑忽然出现在这只死灵的斗篷前。

一声凄厉的哀嚎,蓝­色­的斗篷被斩开一道裂缝,秋日的阳光经由裂缝照入,其内的死灵顿时化成一团黑烟。

流动着血光的巨大飞剑似乎带有强大的吸力,死灵刚刚化成黑烟便顺着斗篷的缝隙钻出,经由飞剑的剑尖融入其内流转的血光之中。

“什么……什么人?”暗中­操­纵死灵僵尸的女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101:血魔转世

血光流动的飞剑刚刚将死灵收入剑身,一条黑影开始出现在血光之中。

那是一个扭曲的人形模样的黑气,看他的模样似乎很痛苦,正在剑身内拼命挣扎。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随着剧烈的翻转、滚动,他的模样渐渐模糊,黑气逐渐变淡,直至消无。

就在死灵被飞剑完全吸收的时候,剑身上的血光忽然大显,在半空中留下一线飞虹的虚影,又再向剩余三具死灵僵尸­射­去。

“前辈……”暗中­操­纵死灵僵尸的女人颤声求饶,“晚辈有眼无珠,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历经万般苦难才得到四具死灵僵尸,还请前辈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或许得到了女人的指令,剩余三具死灵僵尸不再上前,而是分路退避逃窜。

“呵……”陆槐发出令人恐怖的笑声。悬浮在身后的剩余八柄飞剑激­射­而出。三具死灵僵尸刚刚逃出十余丈,各自被飞剑贯穿了尸体,再被斩开蓝­色­的斗篷,三团黑气被飞剑吸入,消融于无形。

“啊……”藏在暗处的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咯吱咯吱”,似在咬着牙齿,恶狠狠的道:“前辈实力强大,晚辈自知不是敌手,但这笔账晚辈记下了,总有一天……晚辈会让前辈为此付出代价!”

陆槐吸了吸鼻翼,吐了吐血红的舌头,再又发出令人恐怖的笑声。

九柄飞剑似九道红­色­的闪电,向着数十丈外的山林落去。

一声失魂落魄的惊叫,林边忽然显现出一个身穿白裙的婀娜女子。女子早已被九柄飞剑吓得花容失­色­,慌不择路的向着陆槐的方向跑了过来。

陆槐低吼一声,飞身扑去,扳住女子的肩头,张开血口,对着她的粉颈咬下。

鲜血在陆槐的­唇­齿间流淌着,雪莲倒吸一口冷气,禁不住抱起双臂,瑟瑟发抖。

忽然,陆槐嘴下女子消失不见,仅仅留下一线鲜血。血珠在半空中仅是一现,随即便被陆槐吸入腹内。

“幻影分身!”梅儿轻叹出口,道:“真没想到,她竟然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主持一方洞府的散人!”

幻影分身乃是悟道的修法者运用法术祭出少许的真元与鲜血,再为自己重新营造一具虚幻的身体。这具虚幻的身体既可以迷惑敌人,取蜥蜴断尾之功效,为真身的遁逃争取时间。又可以在真身被毁之后转为临时的真身,收拢消散的真元与神魂。如果得以返回洞府,修法者便可重新为真元和神魂寻找­肉­身,为再次出世做好准备。

梅儿和雪莲的修为尚浅,幻影倒是能弄出一个,分身却是不能。

“梅师姐!”雪莲偷偷拉着梅儿的衣角,怯怯的道:“你看他的样子,他真的已经变成了嗜血的妖魔。师姐,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丧失人­性­,他会吸光你的血来满足他嗜血的欲望。我看我们还是……”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陆槐一边舔着嘴角沾染的鲜血,一边走上前来。

“我不会伤害她,也不许别人伤害她!”陆槐将嘴角的鲜血舔舐得­干­­干­净净,再又直勾勾的盯着雪莲的粉颈舔了舔舌头。

雪莲浑身一颤,脸刷的变白,怯怯的盯着陆槐血红的双眼,变得噤若寒蝉,不敢言声。

“陆槐!”梅儿推开陆槐,手掌撑着他的胸口,转头对雪莲道:“回去吧!魔宗法会不日即将召开,别耽误了广陵真人的行程!”

“师妹告辞!”雪莲似乎早就在等待梅儿这句话,急急忙忙的施了个礼,掉头便走。“师姐小心!”在她的身影消失的时候,她还是没忘提醒一声。

“放心!”梅儿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们不该留在这里!”雪莲刚刚离去,掌柜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她肯为陆槐保守秘密!”

梅儿默默的看着陆槐,转向掌柜,道:“他的生死不在于雪莲能不能保住这个秘密,而在于他是人还是魔。如果他可以保留人­性­,即便被修士擒拿,一样可以在三宗法会上保全住­性­命。但如果他被血魔迷失了本­性­,即便没有修士前来擒拿他,他也会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怎么办?”掌柜茫然的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我们也得救他!”

“我们当然要救他!”梅儿看向山坡上四具僵尸的尸体和树下的坟墓,道:“可我们先要完成死灵的嘱托!”

“什么嘱托?”掌柜显然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怔怔的看去。

梅儿解释道:“刚才驱使死灵僵尸的修士是一位拥有自己洞府的散人,她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千年血梧桐的­精­华,或许她根本不知道千年血梧桐会在这里出现。”说着话,她踱动脚步,屈身蹲在墓碑前,“她来只是为了获取这位死灵的­肉­身。可这位死灵有知,竟然将生前的一身功力和血梧桐的千年­精­华转输到了陆槐的身上,祈望陆槐可以帮他击退窃取­肉­身的敌人。现在陆槐的确为他击退了敌人,我们也将焚化他的­肉­身,使他的神魂得以安息。可陆槐……我们只有帮助他消除心魔,把他变成一位真正的修士,他才有可能渡过此劫!”

两堆熊熊烈火燃起,张四海与彤彤的尸体被焚化后重新安葬。四具僵尸则被烈火焚毁,以免再被死灵侵入,重又遭受他人驱使。

一轮血日遥挂天际,梅儿拖着垂地的紫­色­长袍踱上山坡,默默的注视着血­色­的落日。

仙霞关,仙霞洞!

一只巨型蜘蛛的躯壳被抛出洞口,一团烈火随后由洞内­射­出,正中这具躯壳。

“轰”的一声,硕大的蜘蛛躯壳燃起熊熊烈火,在半空中翻滚跌落数十丈,随即灰飞烟灭,消散开去。

梅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浑身一震,喃喃道:“师父!”一行清泪沿着脸颊滴落。

“为什么又要流泪?”陆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旁,血红的眼中有真情流露,“只要我在,我要你一生一世都开开心心,不要你流泪!”

梅儿脸上泛起凄惨的笑,幽幽的道:“你现在当然会这么说!但当有一天你变成真正的修士,恢复了神智,你又会怎么样?”

“怎么样?”陆槐痴痴的看着她,树皮一般的硬壳像是在发笑,“我当然还是要你开心,不要你流泪!”

梅儿勉强挤出笑脸,柔声道:“喜怒皆出于心,善恶皆源自­性­。是魔还是人要看你自己的心­性­如何把握……”她已经对陆槐展开说教。曾经在仙霞洞外,她便是听到了仙霞散人的说教而悟道。所以她希望自己的说教同样可以帮助陆槐尽快悟道,摆脱心魔。

掌柜站在不远的地方静心聆听,脸上一片祥和。

一声野兽般的吼叫,陆槐瞪圆血目,龇着牙冲到梅儿面前,脑袋微微歪斜,似乎要对着梅儿的脖颈撕咬下去。

梅儿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吸食我的鲜血来满足你嗜血的欲望不成?”

陆槐的嘴已经张到了极限,可又慢慢的闭合起来,脸上似乎泛起委屈的模样,默默的转过头去,孤孤单单的走开。

夜,月圆星稀。

和衣而眠的梅儿被阵阵嚎啸声惊醒,“陆槐?”她似乎预想到了什么,急忙奔入内室。掌柜被惊醒,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陆槐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旭日的阳光再次照耀大地的时候,陆槐终于返回小屋,不声不响的进入内室,倒床便睡。

“三更半夜跑去了哪儿?”掌柜低声埋怨着,可陆槐似未听闻,鼾声已起。冷眼再看,原本依偎在门边的梅儿却已不见。

掌柜思索片刻,急忙追出。

梅儿的身影在山坡西北角的树林边一现而没,显然钻入了林中。

“梅儿姑娘?”掌柜一边呼唤一边追赶了上去。

“啊……”刚刚掠入树林百余丈,窜过一蓬杂草,得见眼前场景,掌柜不由惊呼出口。

梅儿就在身前,此时正掩着嘴低声垂泣。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处空地,可现在却变成了一座坟场。数百具飞禽走兽的尸体已经将这里铺得满满当当,每一具尸体上的脖颈血管都被撕咬开来,一片血腥恐怖的场面。

毫无疑问,凶手不会是别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魔­性­大发的陆槐趁着深夜偷偷潜来犯下的血案!

“还好!”掌柜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一些,“他只是吸光了这些鸟兽的血,没有去祸害百姓!”

梅儿怒目看来,叱道:“众生皆平等,难道这些鸟兽就不是生命吗?”

“是!是生命!”掌柜尴尬的点着头,辩解道:“可它们毕竟不是人。”

梅儿冷冷的反问道:“既然都是生命,岂有贵贱之分?”

掌柜叹息一声,道:“陆槐刚刚变成嗜血的妖魔,我想……他已经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内心的魔­性­。姑娘总不能指望他在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你们中的一员,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吧!”

梅儿缓缓闭上双眼,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我只是怕!”

“我也怕!”掌柜无奈的耸耸肩,苦笑着道:“昨夜睡下的时候我还在害怕,怕被他咬断喉咙,吸光了血!可你看看我……”他原地转了两圈,“他虽然无法控制自己嗜血的欲望,但他还有人­性­,所以才没有向我下手!”

“陆槐能不能恢复本­性­还未可知,可这里的生灵却要惨遭涂炭!”一声叹息,梅儿睁开双眼,拭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转身向树林外行来。

掌柜一步不落的跟在她的身后,道:“姑娘千万要相信陆槐,他一定会战胜心魔,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

梅儿头也未回,却道:“你放心好了,即便他真的变成一个嗜血的狂魔,我也不会把他交出去,更不会任由三大宗族把他炼成仙丹!”

掌柜舒出一口气,笑道:“有了姑娘的答复,我也就放心了!”

梅儿的脸上像是罩起一层冰霜,不带一丝感情的道:“但梅儿绝不会任由他为祸人间,真到了他堕落成魔的那一天,梅儿会与他同归于尽!”

“啊?”刚刚略感安心的掌柜不由惊叫出口。

102:深入敌­茓­

威武雄壮的大队军马开出京城,虽然马上的官军并未穿着官衣,可看着他们的趾高气扬的模样,一杆杆金枪,一柄柄绣春刀,一双双官靴……即便是傻Ъ也能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带队的是唐善,或许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天一夜没有见到陈炯的身影,唐善可以肯定,这家伙一定是躲着不肯相见。

陈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既然他躲着不肯相见,那么此次外差一定没有什么油水。

好不容易放了躺外差,鞍马劳顿不说,还没有什么油水,唐善的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锦衣卫没有得力的人手带领,权森、郑兴和郝继祖又难以服众,唐善原本打算挑选权实,可一来权实太过正统,二来他又没有办过外差,于是他索­性­把姚震调了来。

姚震毕竟是锦衣卫将军,十七年前便曾带领锦衣卫追杀陈珪和方琳,有过带领锦衣卫外出办差的经验。

唐善在五军营和三千营内没有熟人,虽然前次在翠玉赌坊用尹大坤的金子交下了一大堆人情,可这些人的名字他连一个也不知道。还好他记得潘季、潘鹏、潘相、潘荣乃是五军营的官军,而且知道他们还算憨实可信,此次便派他们兄弟四人分别带领五军营和三千营的官军。

锦衣卫的元泰与修明是额外调来的,元泰的武功还算不错,加上练武场与怀柔郡主那一场打斗透着鬼机灵,唐善觉得此人或许能有些用处。修明倒是没什么出众,一来他的刀法够狠,也够快,也算是一位好手。二来仅仅调来权森、郑兴、郝继祖这些无能之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把修明也调了来,免得别人背后说闲话。

大队人马出城十里,唐善轻轻打响了口哨,权森、郑兴、郝继祖、元泰、修明五人策马奔来,列在身旁。

唐善对姚震和潘家兄弟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继续带领大队人马赶路,自己带着五人拐入小路。

六人所骑都是鞑靼进贡的好马,不需扬鞭自奋蹄,刚刚半个时辰,一行六人已经远在五十里外。

大队人马太过招摇,况且就连白痴都能看出这些人的身份,根本无法隐藏。既然师尚诏能派人截杀传送公文的官军,那他必定在沿路布下了哨探。

唐善不是白痴,不会愚蠢到带着六百装.逼的官军去挑战拥有万余部众的王堂或是势力更大的师尚诏。按照他的想法,轻装简从迅速进入乱匪控制的地域,仔细探查乱匪内情,寻找时机攻其不备,或能收取奇效。

不一日,唐善人等来到凤阳城外。

城外五里便是师尚诏的大军,所谓大军不过是些矿工、盐徒和贫苦的百姓,东一撮、西一撮聚集在一起,杂乱无序。

元泰从姚震处得来了乱匪的最新消息,王堂在保定战败,正率残部六千余众赶来凤阳与师尚诏回合。

“怎么没有人放哨?”权森轻声嘟囔着。

“也没有人值岗,更没有人巡逻!”郑兴脸上带着不屑的笑。

元泰凑在唐善耳边,轻声道:“怎么没人理我们?”

“这样的队伍能打仗吗?”唐善的眼神有些迷惑,显然没有把元泰的问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王堂同师尚诏有没有联系人?”元泰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轻声嘀咕道:“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紧密的联系,我们可以假冒师尚诏去接王堂。把王堂以及他属下的首领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先把这股乱匪做掉再说。”

唐善眼珠一转,点点头,却道:“敌情不明,岂可妄动,先探探这里的情况再说。”

“你们是来投靠师大哥的吗?”一个手持钢叉,猎户打扮的汉子拦在了路前。

唐善翻身下马,抱了抱拳,道:“我们兄弟原本是想去保定投靠王大哥,可听说王大哥在保定打了败仗,已经来到凤阳投靠了师大哥,所以我们兄弟六个就找了来。”

“王大哥?哪一位王大哥?”猎户打扮的汉子面带疑­色­,拍了拍唐善的坐骑,道:“你们的马不错,是军马吧?”

唐善呵呵笑道:“这位大哥好眼力……”“你不用回话。”猎户打扮的汉子指了指元泰,道:“你说说,这些军马是怎么来的?”

元泰也是呵呵一笑,道:“我们是河北的养马户,专为朝廷饲养种马。种马有失,我们兄弟无力赔偿,只好跑出来落草!”

“噢!”汉子脸上的疑­色­尽去,笑道:“原来是驰骋天下,劫富济贫的响马兄弟。请,我带你们去见师大哥。”

河南之患源于粮,河北之患始于马。唐善早已获悉王堂、师尚诏与河北“响马”并无联系,无论这位汉子质问何人,大家都是以河北“响马”作为说辞。

眼见这位猎户打扮的汉子如此轻易便相信了元泰,唐善暗暗苦笑,事先准备好的州县、村屯、姓氏、邻里等等简直是多此一举。

一顶破旧的军帐,一张瘸腿的木桌,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

除了帐内站着两个手持长枪、老迈不堪的农夫,这里根本看不出是师尚诏统领数万乱匪的中军大帐。

“师大哥?”猎户打扮的汉子凑在木桌前,道:“这几位是河北的响马兄弟,说是来投王大哥的。咱也不知道他们寻的是哪位王大哥,所以就把他们领到了大哥这里来。”

皮肤黝黑的汉子打量着唐善等人,道:“在下是柘城盐徒师尚诏,不知几位兄弟如何称呼?”

“元虎!”唐善抱了抱拳,指着元泰等人道:“元泰、元明、元森、元兴、元继祖。”

元泰低着头一个劲的翻着白眼,一众人等都换了姓氏,就他还是真名实姓。

“原来是元家兄弟,久仰!久仰!”师尚诏抱拳回礼,道:“在下身边有十几位王家兄弟,不知道你们要找哪位王兄弟?”

“靠!就你这熊样还敢造朝廷的反,朝廷的官差站在你眼前你都不认得,还一口一个久仰!”

唐善心中偷笑,嘴上却道:“不知王堂王大哥是否已经投在师大哥帐下?”

“王堂?”师尚诏眨着眼见想了想,忽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哈哈笑道:“元兄弟说的是在青州起事的王堂兄弟吧?”

“正是!”唐善眨着大眼睛,装出一副惊异的模样,道:“王大哥在青州带领矿工兄弟起事,转战东昌、兖州二府,再入河南、直隶,杀各级官吏一百余员、官军数千,不想却在保定战败。听说王大哥已经带领人马赶来投靠师大哥,所以我们兄弟才来凤阳寻他。怎么,王大哥不在凤阳吗?”

“怎么?”师尚诏神­色­凝重,惊声道:“王堂兄弟在保定战败了?”

唐善也惊声道:“难道师大哥还不知道此事?”

师尚诏面带尴尬,讪讪的道:“实不相瞒,王堂兄弟与我并无联系。我也是在元兄弟口中才知他在保定战败,欲来凤阳投我!”

唐善瞪大眼睛惊叫道:“这么说来,王大哥还未赶到,师大哥也没有派人去迎?”废话,师尚诏并不知道王堂来投,派个东东去迎接?

师尚诏怔怔的看来,呆呆的点了点头。

“唉!”唐善长声叹息,挑着眼皮看去,似有不满。

“我们这就派人去接王大哥!”师尚诏还在发呆,回话的是猎户打扮的汉子。

“对!对!”师尚诏似乎刚刚被点醒,忙道:“便请元家兄弟和邵兄弟一起去迎接王堂兄弟。”

“好!”唐善自然满口应下,心中却道:“傻Ъ!让我们去接王堂,接回来的只能是他的人头。”

“诸位兄弟跟我走吧!”姓邵的汉子已经拎着钢叉出了大帐。

“有劳诸位兄弟了!”唐善等人步出大帐的时候,师尚诏还在如同白痴一般的客气着。

“……”唐善无语,翻身上马,跟着一匹骡子行出。

骡子?

邵姓汉子身下骑的正是一头骡子!

唐善还没有见到王堂,可仅凭他对师尚诏的印象,这样一个人竟然可以攻克一府、二州、十八县,搅得大明朝三省震动,实在令他感到不解!

一行六人跟随姓邵的汉子沿着官路缓行。

距离凤阳十里,官路前出现一条小路,两条路均可通往保定。可姓邵的汉子根本无视小路的存在,只是沿着大路行进。

根据元泰从姚震那里得来的消息,王堂兵败后并未由大路退向凤阳,而是走了小路。

姓邵的汉子走错了路,该如何告诉他这件事呢?

唐善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喂?邵兄弟,你走错路了,该走这条小路才对。”权森停在岔路口,对着姓邵的汉子招着手。

“……”唐善从来没觉得权森的模样像是白痴,可现在却越看越像。

“噢!原来王大哥他们走的是小路。”姓邵的汉子掉转骡子赶了回来。

权森让他行在路前,埋怨道:“到了岔路口就该问问……”话只说到一半,因为他看出唐善的脸­色­有些不对头。

“诶?”姓邵的汉子也察觉出有些不对,转过头来,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走的是小路?”

权森一愣,终于明白唐善的脸­色­为何不对头。他顿了顿,眼珠一转,回道:“我们就是从大路赶过来的,既然没有遇到他们,而且还赶在了他们前头,他们走的自然是小路!”

他的回答虽然没有破绽,可他回话之前的停顿与思索却不能不令姓邵的汉子起疑。

眼见邵姓汉子已然生疑,修明再又进行了回答,从而消除了他的疑惑。

他的回答是刀。

钢刀割断了邵姓汉子的喉咙。

邵姓汉子一手捂着溅­射­着鲜血的喉咙,一手指向权森,喉咙里咕咕有声,但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唐善叹了口气,道:“你猜的不错,我们是朝廷的官差!”

听了唐善的告白,姓邵的汉子终于摔落在地,胡乱蹬了蹬腿,再也没有了气息。

103:收尸人

“我好像说错话了!”权森讪讪的笑着。

“说错话会死人!”唐善故意板起脸。

还好死的是别人,如果死的是权森,这里气氛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修明翻身下马,又再出刀,砍去邵姓汉子的脑袋,挂在腰间,飞起一脚将无头的尸体踢去了路边的深沟中。

“做什么?”权森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你还要带着他的脑袋回去领功不成?”

修明无语,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策马奔出。

唐善无奈的道:“他的脑袋还有用处!”

“有用?”权森打马追赶上来,问道:“一颗死人头能有什么用处?”

“可以嫁祸给王堂。”修明转回头,露出­阴­险的笑。

马蹄声声,路前急速奔来一队人马。

当前一人,白面微须,神­色­慌张,手提一根铁棍,一边不住的催马,一边不时的转头看向身后。看样子正被什么人追赶。

“王大哥,小心!”此人身后众骑看到唐善六人拦在路前,齐声示警。

白面微须的男人勒马止步,一根铁棍横在身前,高声遥问:“什么人?”

“姓王?”唐善心中一动,暗道:“该不会是王堂吧?”

“前面可是王堂王大哥?”元泰的询问已经呼出。

白面微须的男人疑声问道:“前面是哪位,看着眼生,不知如何称呼?”

“真是王堂!”唐善呵呵一笑,道:“王堂大哥不要惊慌,我们兄弟是师尚诏师大哥派来迎接哥哥的!”

“原来是师大哥派来的人!”白面微须的男人一脸欢喜,收起铁棍,策马缓行。

“慢!”旁里窜出一骑,却是个五尺身材的矮子,一脸狐疑的看着唐善等人,道:“师尚诏人在何处?”

唐善面­色­一变,让外人看起来他似乎对矮子直呼师尚诏的大名很是不满。“嗯!”他由鼻孔哼了一声,道:“凤阳城下,距此十里便是师大哥的军马。”

矮子疑­色­未消,再问:“我们与师尚诏并无联系,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投靠,还派了你等前来迎接?”

唐善似有不悦,板着脸道:“师大哥早就得到了消息,说是王堂大哥兵败保定,弃大路而改行小路,前来投靠师大哥。怎么,难道师大哥得到的消息有误?”

矮子沉吟着道:“消息倒是不假,可……”“在下便是王堂!”白面微须的男人打断矮子的话,拨开他的阻拦,策马行上,叹道:“王堂无能,兵败保定,走投无路,特来求师大哥收留!”

“噢!真是王堂,那你死定了!”

唐善心中狂笑,面上却露出疑惑之­色­,“听说王大哥虽然兵败,可还有六七千兄弟相随,怎么……”他指了指跟随王堂的十余骑,道:“难道王大哥又在半路上遇到了官军不成?”

“并非官军!”王堂有些无奈,摇着头道:“兵败保定之后,王某亲自带领六十名懂得功夫的兄弟先行了一步。一则为了探查前路的情况,二则事前没同师大哥先行联系,如此带着数千兄弟冒失前来怕师大哥误会。不想却在半路上碰到了一群江湖人,二话不说,上来便动杀手,折了我四十多位兄弟!”

“江湖人?”唐善有些意外,江湖人帮助官府围剿乱匪?这样的怪事他倒是头一回听说!

元泰翘首观望,路后的确不见王堂的后续人马,可见他所言非虚。

“王堂落了单,身边只有十几个人,正是动手的时候。”唐善偷偷看向元泰等人,看他们的模样均是这般想法。

“诸位兄弟如何称呼?”五尺高的矮子催马来到,护在王堂身边。

“元虎!”唐善暗中偷笑,手指点出,“元泰、元明、元森、元兴、元继祖!”明为介绍,实则暗示。随着他的引见,元泰五人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元家兄弟!”王堂在马上拜了拜,五尺高的矮子与一众随从也在马上相拜。

唐善嘿嘿一笑,道:“在下临行前,师大哥请在下转增宝刀一把,还请王大哥笑纳。”手伸在马背的褡裢下,将绣春宝刀取了出来。

“好刀!”五尺高的矮子眼睛一亮,白痴般的赞了一声。

王堂却是眉梢一挑,惊道:“这是锦衣卫的绣春刀?”

“好眼力!”唐善笑嘻嘻的夸赞了一声,绣春刀出,一刀分两式。五尺高的矮子和王堂胸前暴血,跌落在地。

“杀!”五把绣春刀相继显现,翻飞而出。

五人之中以元泰的武功为最,以一敌四,十余个照面,所对四人相继被砍落马下。

修明的刀的确够狠,也够快,元泰杀掉第四位对手的时候,他已经砍杀了七人。

郑兴和郝继祖各自迎战一人,但显然不是对手之敌,仅靠一身蛮力勉强支撑。

权森右臂不能吃力,只得左手持刀来战,可所选二人却异常骁勇,自然更加凶险。

唐善双肘支撑着身体趴在马背上,笑嘻嘻的看来,却不相助。

“恩公……要命了!”权森的处境最是危险,所以抢先呼救。

“大人,这两个蛮子很扎手,快快……”郑兴和郝继祖也随之叫喊起来。

唐善并不出手,赖在马背上看起热闹来。修明也不出手,咧着嘴嘿嘿嘲笑。

元泰倒是没有袖手旁观,赶去权森身旁,为他接下一人。

“修明,如果他们有谁受了伤,我保证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你信不信?”唐善脸上的笑容依旧,可声音却是冰冷。

修明闻声,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僵硬,咻的一刀,将郑兴所对之敌砍落马下,再又替满头大汗的权森接下了对手。

权森退下,呼呼喘着粗气,对着唐善咧嘴一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唐善佯斥道:“废了条膀子还敢冲上去拼命,找一个蛮子活动活动筋骨也就是了,上去就挑了两个,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权森带着傻笑道:“有恩公在,绝不会眼看着权森送命!”

唐善刚想教训他几句,要他以后别再逞强,冷眼瞥见路前再又转出一队人马,当即转过头,定睛看去。

整队人马由四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带领。四人穿褐­色­直缀,内衬紫衣,头戴方巾,腰悬宝剑,清一­色­的装扮,胯下所骑的也都是膘肥体健的黄骠马。

几十个穿紧身衣,背利剑,腰圆肩阔的­精­悍汉子列在队中。仅看他们的骑术,这些人绝非庸俗之辈。

最后是六辆板车,驾车的都是铁塔般的巨汉,每位巨汉都挺着水缸一般大小的肚子。

唐善的瞳孔骤然回缩,因为他已经认出驾车的巨汉来自凤友山庄。稍作思量,他再又认出领队的四个老头。

七年前,万杀堂。唐善自月瑶房中行出,随后现身的影子门副主事之中便有四人的身影。

郑兴与郝继祖以二敌一,大占上风,可他们将对手砍了十几二十刀,却没有一刀砍在要害,最后还是对手流血过多,体力不支,摔落在马下。

元泰和修明武功高过对手许多,此时未决半是卖弄,半是戏耍。可他们看到再有人马来到,手下不再留情,当即将对手砍杀,退回到唐善身边,静观其变。

任何人得见路前有人杀战,满地尸体,总要驻足观看一番再做定论。可这队人马却对路前的一切视若无睹,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大模大样的赶上前来。

唐善依旧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趴在马背上,挑着眼皮盯向逐渐行进的四个老头,看看他们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四匹黄骠马在距离唐善三尺停了下来,当中一位小眼睛老头盯着唐善在指尖翻转的绣春刀,不­阴­不阳的问道:“锦衣卫?”他的城府很深,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让人无法洞悉他的真实想法。

“装深沉谁不会?”唐善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板起脸,道:“影子门?”

老头的小眼睛猛地一睁,再又回缩,道:“这位上差,请恕小老儿眼拙!”

七年之前,匆匆一面,即便他还能记得住当年的虎子,但却根本认不出此时的唐善。

唐善还在装深沉,可眼中却流露出惊异之­色­。

六辆板车已经停下,六个巨汉“通通通”的行上,被他们巨大身躯所遮挡的车板终于露了出来,其上竟然装着一车车的尸体。

从尸体身上的衣着来看,他们应该是王堂的属下。

唐善早已想到这队人马便是王堂所说的半路杀出的江湖人,但却不知他们为何要将王堂属下这些死尸装在车上一路带来。

当然不会是报官领赏,即便官府承认他们所杀都是乱匪,他们只需砍下人头便可充数,大可不必整具尸体载了去。

六辆大车显然是早就备好的,用处便是承载尸体。

可这些尸体有何用处呢?

唐善一脸狐疑,但又理不出头绪。

“嘭……嘭……嘭……”一具具尸体被巨汉们拎起,甩手丢回,准确无误的堆在各自的车板上。

片刻之间,十五具尸体已经尽被收去,只剩下躺在唐善马下的王堂和矮子。

六个巨汉回去了四个,剩下两个怔怔的看了看唐善,迈步行来。

“这个不行!”唐善没有回答小眼睛老头的疑问,而是用刀鞘指了指王堂的尸体,道:“本官要用此人的脑袋驱散他属下的乱匪,所以你们不能收走他的尸体!”

一个大汉拎走了矮子的尸体,另一个大汉对唐善的话充耳不闻,伸手抓向王堂的尸体。

“我说不行!”唐善加重语气,手腕翻转,刀鞘敲在了巨汉的手背上。

巨汉受痛缩手,怒目看来。

“慢!”小眼睛老头懒洋洋的丢出一个字,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善,道:“区区几千乱民,朝廷大军所指,定能一举荡平,何必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具尸首!”

“浪费?”唐善嘀咕一声,道:“阁下要这些尸体有什么用处?”

小眼睛老头­阴­声发笑,道:“实不相瞒,小老儿要用这些尸体练功!”

唐善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疑问道:“用死人的尸体练功,那是什么样的武功?”

小眼睛老头再又一笑,道:“腐尸功!”

“噢!”权森傻乎乎的应了一声。

唐善当然清楚权森能有几斤几两,虽然他“噢”了一声,可唐善能够肯定他绝对不知道什么是腐尸功。所以唐善翻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噢什么?难道你听说过腐尸功?”

权森先是摇了摇头,再指了指小眼睛老头,道:“他说的,用死人的尸体练功,就是腐尸功。”

“……”唐善只能无语。

104:追踪收尸人

“这位差官说得真是不错!”小眼睛老头垂下眼皮看了看王堂的尸体,对巨汉令道:“收走!”

“你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唐善摇晃着绣春刀,用刀鞘指向小眼睛老头。

巨汉有些犹豫,抬眼看看小眼睛老头,道:“他叫唐善,马场原次郎和血隐忍者就是被他杀死的。”他曾经在凤友山庄见过唐善,更见过唐善展露神功。如今凤友山庄被月瑶吞并,他变成了影子门的手下,自然也知道马场被截之事。得见小眼睛老头并不知道唐善的身份,而且还要他强行收尸,或许有些胆怯,所以才在犹豫间当面揭穿了唐善的身份。

“唐善?”老头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唐上差已经知道我们是影子门的人,而且一定也知道马场是我们影子门属下的杀手。只要你让小老儿收走这具尸体,马场的事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如果我不同意呢?”唐善眼珠乱转,不知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老头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温不火的道:“唐上差手下只有五个人,可我们这边却有近六十人,唐上差可以说不同意吗?”

“我靠,威胁我?小爷打不过不会跑吗?”

逃跑的结果同样是被人抢了王堂的尸体,况且权森、郑兴、郝继祖的武功马马虎虎,弄不好还要躺下几个。

朝廷的公事犯不着拼命!

唐善偷偷看去,不仅是他心存如此想法,权森五人一个个向他递着眼神,看来均是心存此念。

“如果你敢和朝廷为敌,我保证消灭你们影子门和凤友山庄,你信不信?”唐善已经心生怯意,可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不敢!不敢!”老头的小眼睛开始认真的审视起唐善来,似乎在判断自己一方的实力有没有可能将唐善等人一举歼灭。

“谅你们也不敢!”唐善很牛.逼的呵斥了一句,调转马头,道:“他们也算是为朝廷出力,王堂的尸体就留给他们向朝廷讨赏好了,我们走!”

“留给你们讨赏!”权森的脸­色­有些发绿,像是吓得。退的自然比唐善还要快,但他仍然不忘摆摆锦衣卫的威风。

“呵呵!”紧挨小眼睛老头的一位青面老头眼见唐善等人退去却还要装.逼,禁不住嘲笑了一声。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忽然响起,一条人影来了又去。

青面老头一脸惊愕,怔怔的捂住脸颊,傻傻的看向窜回到坐骑的唐善。

“好功夫!”小眼睛老头禁不住赞了一声。

“大家还是不伤和气为好,别以为锦衣卫真的怕了你们!”唐善已经拐去弯路,可冰冷的话语还是令人心惊胆战,“当真动起­干­戈,本官一人,趁夜掩杀,保证你们五十七位没有一人可以见到明日的太阳!”

“真解气!”后路不见人影,权森喜笑颜开,兴奋的叫了起来。

“我们现在没有了王堂的人头,他属下的几千乱民只能交给保定的兵马去围剿了!”唐善的脸­色­有些难看,道:“虽然朝廷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师尚诏要攻取凤阳,早就有所准备。可师尚诏属下乱民有数万之众,俞谏大军尚未赶到,一旦开战,胜负亦未可知!”他转头看向修明,“你带着姓邵的人头去见师尚诏,就说王堂已经被官府招降,正带着大队人马赶往凤阳。”

修明微微一笑,道:“王堂贼子,投奔是假,偷袭是真?”

唐善点点头,道:“不错!”

修明一脸悲戚,哀声道:“诸位兄弟为了救我被王堂属下所害,只有我一人拼死逃了出来。现在我已经给师大哥送到了消息,我也要追随五位兄弟去了!”

“你学得虽然不错,可身上多少也得挂点彩!”唐善叹了口气,握拳挥出。

“啊……”修明只叫了一声,额头、眼窝、下颌三处已经留下青黑­色­的印记。

“还不够!”修明一脸无奈,抽出绣春刀,咬紧牙关,在胳膊、大腿上接连割下了十多道伤口。

“刀留下!”唐善取来他的佩刀,对着马ρi股“唰唰”便是两刀。

一阵嘶鸣,受痛的马儿带着修明狂飙而去。

元泰看着修明消失在路头,瞥眼看来,道:“大人的缓兵之计不会只有修明一人吧?”

唐善随口问道:“还有什么?”

元泰叹道:“师尚诏的大帐疏于防范,只要下官趁夜潜入,取回他的人头,他的数万乱民就会不攻自败!”

“不!”唐善摇着头,泛起一记苦笑,道:“兹事体大,本官亲自出马!”

“这……”元泰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唐善身为正五品仪卫竟肯亲自涉险。

唐善嘱咐道:“你带着权森他们去见俞谏俞大人,把王堂和师尚诏的事告诉他。再去找姚震,让他带人埋伏在五河县城外。如果我今夜杀不了师尚诏,我会先于师尚诏一步赶往五河县。到时修明会为你们传递消息,我们寻找机会再次下手。”

“是!”元泰对他的命令没有任何疑问。

“路上小心,你们去吧!”唐善叮嘱一句,将修明的绣春刀丢给元泰,弹身跳起,脚尖轻点马鞍,悄无声息的掠入树林,隐身不见。

天­色­渐晚,凤阳城外百里。

群山环绕之中,一条九曲回肠的幽静小路上突然响起阵阵马蹄和滚滚车轮声。

“路牌?”一株古树后窜出四个黑衣人,拦在路中。

小眼睛和青脸老头骑着黄骠马带队行上,在四人身前一丈止步。

“丁主事也不认得吗?”青面老头指了指小眼睛老头,气呼呼的嚷嚷着。

“认得!”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道:“小的自然认得丁主事和钱主事,可查验路牌是门主定下的规矩,难道二位主事想违抗门主的命令,破坏门主的规矩不成?”

被称为钱主事的青面老头尴尬的打着哈哈,道:“老夫不过是试探试探你们,看看你们能不能坚定不移的遵照门主的命令行事!”

“还请钱主事放心,小的们绝对不敢有丝毫怠慢。”黑衣人伸出手来,道:“请钱主事出示路牌。”

钱主事转头看向丁主事,嘿嘿一笑,看来路牌并不在他的身上。

丁主事在怀里取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了上去,道:“连同王堂在内,六十二具尸体,一具不少,请查收。”

黑衣人接去路牌,查验过后,递还给他,道:“接货人在山庄门外等候,还请丁主事再赶几步路。”言毕,他让开去路,招了招手,再又与三位同伴隐在古树后。

一路追踪而来的唐善距离古树大概有六七丈距离,得见四个黑衣人无声掠出,再又无声隐身,禁不住皱起眉头,暗道:“这四人口称小的,显然只是影子门下的普通弟子,可他们的身手却也不俗,起码与姓丁的主事能有一战。既有此等身手,为何甘居人下?”

唐善的疑问只能有一种解释,便是黑衣人口中的山庄一定是影子门极其重要的据点,否则绝对不会配备这样的高手。

高手只是针对影子门而言,以他们的修为还是无法察觉唐善的来到。唐善悄悄绕开此处暗哨,再又尾随巨汉驾驶的板车行进。

影子门收集死尸,唐善自然感兴趣,总要寻得缘由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他本来打算见识见识影子门的腐尸功究竟是怎么样一种练法便要告退。可沿着小路追踪而来,先后经过九道暗哨,七处路岗,山庄没见到,美女倒是涌出了一大群。

“搞什么东东?”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大群美女,唐善发现自己对影子门门下的这个山庄越来越感兴趣。

这些美女刚刚出现,钱主事原本青­色­的脸便因为激动而变得红光满面。

丁主事的小眼睛总是眨啊眨,此时却眨也不眨,直勾勾的看去。

这些美女不但面容清秀,身材修长,云鬓高耸,而且衣着露骨,粉­嫩­的脖颈下披着一条薄薄的丝巾,身上仅仅穿了件薄薄的齐胸丝裙,粉­色­的内衣清晰可见,而那半­祼­的酥胸、纤细的腰肢、笔直的双腿和一双玉足自然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还好,唐善见过众多美女,而且都是各具气质的人间尤物。即便凤儿、涟漪、王选侍也都各有柔美之处,总算没有傻眼。

就在此时,小路两旁传来风吹树梢的哗哗声。很轻,像是一股微风。

可惜来到的却不是微风,而是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

鹰眼、鹰鼻、尖下颌,二人的模样有着七分相像,想来应该是一对兄弟。

披散的长发、黑­色­的长袍,袖管中伸出­干­瘦的手爪,手爪上长达两寸的黑­色­指甲,他们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人,更像是黑夜里搜捕猎物的猎鹰。

幸亏唐善刚刚没有傻眼,否则这两位有如微风一般由树梢上一路掠来的黑袍男子便会察觉到他的潜入。

两个人来得很快,眨三次眼睛的时间便已来到,再眨三下眼睛的时候又已掠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主事以及其余三位主事、一众人等竟然根本没有发现二人的来去。

唐善暗暗惊诧,这等轻功已然在他之上。

“他们是什么人?难道他们也是影子门的属下?可即便是月瑶也没有如此高的轻功,如何驾驭这样的人物?”唐善心中正在起疑,眼中却看到一件更令他感到惊诧的事情。

105:死尸的归宿

晚霞未散,红日依旧,却已是夜幕降临前的黄昏。

美女逐渐临近,阵阵香风送入鼻翼。

忽然有一人张臂飘出,她的身姿很是优美,让人联想到飞在百花丛中的粉蝶。但她却不是飘落在花朵上,而是站在了第四辆板车的车辕。

“还有人活着?真可惜!”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好似并非发自这具美丽的躯壳。

唐善还在思索两位猎鹰般的黑袍人,没有在意她的话语。却见她慢慢的跪下身,手掌支撑在死尸上,不停的抽动鼻翼,像一条寻找食物的野狗一样在死尸中翻找起来。

这是一幅令人蹙眉的画面,衣着露骨的美女,跪身爬行,酥胸摇曳,翘臀高抬,本该令人喷血。可她却爬在满车的死尸上,再又对着一具具死尸的口鼻轻嗅,不能不令人感到恶心。

令唐善感到惊诧的并不是这副既令人喷血又令人恶心的画面,而是这位美女突然怪笑一声,抱起一具满脸是血的“死尸”,对着他的鼻孔吸吮起来。

唐善认得这具“尸体”,那是被郑兴和郝继祖砍了十几二十刀,失血过多而死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死,因为所中的刀伤无一致命。他只是失血过多,昏厥过去而已。

美女的香腮深深凹陷,这种力道怕是要将他的脑浆都吮吸出来。男人猛地一动,身躯剧烈的抽搐,手脚胡乱抓扯踢蹬,拼命挣扎。美女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柔­嫩­的粉臂揽着他的脖颈,一只手扳住了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嘴。

渐渐的,男人不再扭动,四肢伸张到了极限。一条深蓝­色­的烟气从他的头顶缓缓飘出,钻入美女的鼻孔里。

片刻间,蓝­色­烟雾不再飘出,男人的手脚无力的垂了下去。美女将他丢下,撑着他的脸站起身,玉足轻点驾车巨汉的脑袋,飘落在一众姐妹的身前。

“搞什么?”唐善愣愣的眨着眼,暗道:“难道这就是梅儿曾经说起的偷嗜死灵­阴­气?不对!那人刚刚还未死去,总不能算是死灵吧?那她刚刚吸走的是什么东西?所用的又是什么妖术?”

“六十二具尸体,我已点验完毕,你们可以走了!”刚刚飘落在地的美*雅的转过身,对丁主事略微顿首,算是施礼。

身为主事,美女连一声尊称都没有,态度也有失恭敬。所以钱主事看起来有些不满,没好气的问道:“你们就是接货人?”

美女似乎没想到他会多此一问,秀眉一挑,冷声反问道:“钱主事,你们经过了十六处哨卡,难道还会遇到假冒的接货人不成?”

“放肆!”钱主事的青面之上略带恼怒,斥道:“老夫乃是影子门的主事,你在影子门下是何职位,竟敢如此同老夫讲话?”

美女并没有回复他,而是看向丁主事,温声道:“最好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否则……本姑娘可不在乎多接收几具尸体。”

“是!是!”丁主事呵呵的笑着,道:“姑娘,得罪,见谅!”瞥了眼钱主事,歪歪头,示意离去。

钱主事似有不解,疑声唤道:“丁主事?她……”“闭嘴!”丁主事一脸怒气,板着脸道:“门主早就有过交代,多做事,少说话。难道你忘了?”

“是!”钱主事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调转马头,招了招手,叹声道:“我们走!”

马蹄声远,送尸人的队伍渐渐远去。

美女转身看向一众姐妹,道:“我们回庄。”

一众美女齐齐参拜,娇声道:“恭喜大师姐!”

“有什么好恭喜的?”美女冷冰冰的回了一句,道:“练武之人虽然有些­精­元,但也的确少得可怜!如果他是一个修士,我的法力一定可以提升一级!”

一个戴了副珍珠耳坠的美女怯怯的道:“大师姐法力高强,他日修成焚心咒,别说是普通修士,就连占据洞府的散人也能捉了来供您炼法。”

“假话!”被称为大师姐的美女看也没看她,举步行出,道:“你们去赶车!”

唐善原本打算趁着丁主事等人离开的空当躲在马车下,可他再又想起那位大师姐像狗一样嗅出活人气息时的情景,所以打消了此念,依旧在林中悄悄尾随。

前行十余里,红日、晚霞均已不见,只是天边存有些光亮。借着些许光亮,唐善看到一处普普通通的小院。无灯无火,小院静静的依偎在山脚下。

大山深处,索索的脚步,咔咔的车轮;众多衣着露骨的美女,六车死尸,向着寂静无声的小院行去;这一切显得都是那样的­阴­森可怖……

唐善应该感谢陆槐,更应该感谢掌柜。如果不是在陆槐的房外中了埋伏,如果不是掌柜为他疗伤的时候讲解了杀手居所的相关布置,他不可能发现小院周围林林总总的消息埋伏。

小院的正中有一处高台,高台上筑有一座十三层的石塔。一位黑袍人一动不动的站在石塔上,散乱的长发、宽大的袖口和黑袍两侧的衣襟迎风而动,发出猎猎的轻响。天边的余晖在他眼中闪着­精­湛的光芒。

高塔之上视野开阔,如果不是一众美女带着板车进入小院,引去了黑袍人的注意,唐善很难靠近院墙。

一丈多高的院墙自然无法阻挡唐善,趁着高塔上的黑袍人看去别处,他悄悄跃起,手搭墙头,翻身滚入,隐藏在墙下的黑影中。

小院的布局简单明了,四角各有一间木楼,一条宽敞的青石大路直抵高台,此外别无它物,尽是平整过的土地。

此时,六辆板车已经停在高台下,一具具尸体被排列在青石路面上。众多美女列成两队,默默的注视着高台顶端,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

“她们在等谁?”唐善躲在墙下静静的看去,暗道:“难道会是月瑶?”

高台上走出一男一女,男人正是生有一张鹰脸的另一位黑袍人。女人身披暗红­色­的斗篷,在他的搀扶下缓缓步出,停在高台边。

“参见门主!”众多美女娇声呼喝,对之参拜。

身披暗红­色­斗篷的女人正是月瑶,只是看起来脸­色­惨白,嘴角还带有丝丝血渍,若非黑袍人搀扶,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是与人对敌受了伤还是练功走火入魔才落得这般模样?”唐善暗自询问着。

“灵雁、灵秋、灵蕊、灵芙?”月瑶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看来伤得不轻。

“弟子在!”两队美女当前的两人上前一步。

月瑶依次看去,叹道:“本座真元受损,想要自我凝神调养也是无力。两支弟子以你四人为长,便由你们为本座护元培真,南玄长老为本座护法,你们意下如何?”

“弟子领命!”四位美女齐声回应。大师姐与戴了副珍珠耳坠的美女领先步出,蹬上石阶。

黑袍人松开手爪,旁里让出数步,道:“南玄为门主护法!”

四名女弟子分作四方,每人伸出一只手掌,压在月瑶的双肩上,同声道:“门主,弟子准备好了!”

月瑶缓缓闭目,整个人龟缩在斗篷内,轻声喃喃着:“动手吧!”

就在她声音落地之时,她的双肩上忽然升起两团黑气,竟将四名弟子的手掌震起一尺多高。四名弟子神­色­紧张,齐齐按掌,将月瑶肩上的两团黑气逼回体内。

“灵雁?”南玄目光一动,对众弟子口称的大师姐道:“你的法力最高,不可全力驱使,收回三分。”看向戴了副珍珠耳坠的美女,“灵秋,把你的法力提升一分。”再又对另外两位弟子道:“灵蕊,灵芙?你们把全部法力驱使出来便好。”

月瑶双肩上升起的黑气刚刚被逼回,“噗”的一声闷响,整件斗篷像是受潮了爆竹般炸起一团黑气。得见此景,四位弟子浑身上下立时散发出阵阵黑气,将月瑶炸出的黑气团团围住。月瑶呼吸有声,炸出的黑气随着她的呼吸一进一出,翻转流动起来。

“呀呀的?你个东瀛娘们在搞什么鬼东西?”偷窥的唐善很难相信自己的所见,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黄昏降临,最后一缕光亮在石塔上消失,高台上的景象更加骇人。

随着月瑶身上不断散发出阵阵紫气,高台下原本平整的土地有如浪花般翻滚起来。

黑­色­的自然是泥土,犹如海浪的­阴­影,白­色­的……

唐善也搞不懂泥土下白花花的是什么东西。

月瑶身上的紫气越来越盛,翻滚的泥土也随之变得愈加剧烈。

赫然间,一支­干­瘪枯瘦的手爪破土而出。紧接着,便似冬眠初醒的种子得到了春雨的滋润,一只又一只手爪破土而出。

足足有数百只枯瘪的手爪由地下伸出,在地面上胡乱挥舞起来。

唐善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便连大气也不敢喘。

突然,他把目光移向青石地面上的尸体。虽然刚刚未曾留意,可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有具尸体动了动。

就在唐善把目光移向排列在青石地面上的尸体的时候,五尺身材的矮子突然跳了起来。

距离有些远,天­色­已暗,唐善无法看清矮子此时的表情。但想来应该还是死时的模样,只不过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

得见自己亲手杀死的矮子竟然变成了一具行尸,唐善开始对自己的冒失举动感到后悔,而且还有些怕怕。

“噗……噗……”

唐善刚刚觉得怕怕,一具具僵尸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在地下慢腾腾的爬了出来,王堂以及他的六十位属下也一个个站起了身。

“­奶­­奶­的!梅儿是吧?雪莲是吧?还有白羽!你们不都是修士吗?这里的腐尸气味绝对够浓,这个女人绝对够妖,怎么不见你们修士的狗屁宗法了?”

唐善正在胡思乱想,便听月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喝,由她斗篷爆出的那团黑气骤然回缩到她的体内,而她身上散发的紫­色­气焰则更加浓烈,弥漫在方圆一丈之地。

随着月瑶的呼喝,站在石塔顶尖的黑袍人突然扬声,道:“南北双玄在此,何人竟敢造次?”

唐善心头一惊,抬眼看去,但见一众人等纷纷看来,一张脸立时被吓得雪白,暗叫一声:“坏了,被这些鬼东西发现了!”

106:双拐和尚

按照常理,唐善的内功足以同顶尖高手一较高下。高深的内功使得他的呼吸柔细绵长,即便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从他身边行过也难以察觉倒他的存在。而且他此时又是藏在院墙下的黑影里,从始至终一动也不敢动,按理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可这些人又是弄僵尸又是弄死尸,还能弄出黑气和紫焰来,那么此时的情况便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了。

行踪败露,唐善自然不能继续躲在墙下装死,当即便要现身。

他只是有意现身,身躯还没有动,却听头顶传来浑厚的声音:“我说,你们一群小丫头和这两个鹰眼老怪在这里搞什么名堂?”随着人声,一个身穿灰­色­僧衣,手拄双拐的光头和尚蹦在了他的身前。

“咦?”光头和尚距离唐善不足三尺,像是刚刚察觉到身后有人。但他并未转身,而是用细如蚊鸣的声音道:“我说,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传音入密!”

唐善有心回话,但却只能无语,因为他并不懂得这门功法。

“我说,乖乖藏好喽!我要是死了,记得帮我收尸!”光头和尚双拐急动,嗖嗖有声,向着高台掠去。

“拦住他!”发令的乃是月瑶,看模样她身上的伤已经无碍,随手拨开按在肩头的四只手掌,踱步来到高台边际,挺胸仰头,背手怒喝。

灵雁努了努嘴,伸手指去,道:“杀了他!”

石路左边立即飘出四位美女,双手成爪,向着光头和尚扑去。

石塔上的黑袍人已经飘落,掠身来到高台边,扬声道:“这里乃是南北双玄清修之地,敢问大师法号,为何擅闯玄清别院?”

“呸!”和尚唾了一口,道:“我说,既然这里是你们两个老怪的清修之地,为何藏了几百具僵尸?你们该不会是偷偷修炼了道宗的藏尸术,想要驱使死灵僵尸吧?”

“秃驴?”南玄远没有北玄客气,开口便骂,“敢管我们南北双玄的闲事,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哦?我说……”和尚刚刚疑问一声,道出他的口头禅,还没来得及回应,迎面扑上的四个女弟子已经来到。

四双手爪,锁喉、挖眼、扣腕、撩­阴­……

这些女弟子看起来美丽动人,可动起手来就是杀招。

“哎呦!”和尚对着撩向下­阴­的手爪惊叫一声,高喊道:“出家人不近女­色­,你抓它做什么?”左手将拐杖一抛,“噗”的刺入地面,一个筋斗翻起,站在了自己的拐杖上。居高临下,再将右手的拐杖攻出。

拐杖似灵蛇,专点人的后脑。

他在拐杖的手柄上滴溜溜转了个圈,四位美女各自发出一声闷响,扑倒在地,就此香消玉损。

“跟我上!”灵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声嚎叫,玉足点地,弹身而起,向着石台下扑去。

“慢!”北玄的“慢”字乃是制止石台下准备迎战光头和尚的女弟子。

灵雁已经跃出,可她的身躯刚刚探出高台,南玄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脚踝,摆臂回甩,再又将她凌空拉了回来,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灵雁凌空翻身落地,似有不服,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灵秋见光头和尚稳稳的站在拐杖上,疑道:“他不是瘸子吗?”

南玄哼了一声,对灵秋道:“谁说他是瘸子?他的神木拐不是用来走路的,而是用来杀人的!”

北玄凝神看去,道:“神木双拐命双绝,他是宏相法师的弟子双拐和尚。”

南玄道:“人只有一条命,何为命双绝?”

北玄回道:“神木拐杖乃是法器,可以毁灭人的神魂。­肉­身神魂俱灭,岂不是命双绝!”

南玄哑声发笑,道:“看来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怕是要死在这座玄清别院里了!”

北玄道:“或许!”

“喂?”双拐和尚在拐杖上唤了一声,叫道:“我说,你们两个老怪罗里罗嗦管什么用?上来动手也就是了!”

南北双玄一同点头,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二人闪身晃出,忽然不见。

双拐和尚不急不慌的撸了撸袖管,手腕翻转,拐杖向着身左刺出。

人影显现,正在拐杖所指的位置。南北双玄一上一下,正欲偷袭,不想双拐和尚早有预见,笑呵呵的看着二人向自己的拐杖撞来。

南玄急退,一退就是三丈,甩手之间幻出一只黑­色­的猎鹰。北玄在南玄退却的同时脚点他的肩膀飞在半空,双手下压,也幻出一只黑­色­的猎鹰。

两只猎鹰就像两团黑烟,飘忽不定。又像两条黑­色­的闪电,霎时扑在双拐和尚的胸前。

双拐和尚脚下一顿,但听一声龙吟,脚下的拐杖突然幻出一条金龙。

金龙的一双前爪左右一抓,两只猎鹰当即化成黑烟,四散开去。

“大和尚,我看你的金龙能撑多久。”南玄远在十丈之外,甩手再又幻出一只猎鹰,向着双拐和尚扑来。

北玄呵呵一笑,同时在双拐和尚身后幻出猎鹰,发令攻击。

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金龙只有一条,猎鹰却有两只,而且由前后夹击。双拐和尚的金龙只能护身,不能放出伤人。两人只要以法力不断幻出猎鹰攻击,双拐和尚就得用法力支撑金龙防护。如果双方这般僵持下去,两人合力相对,以二敌一,慢慢消耗双拐和尚的法力,自然大占便宜。

“还好!”双拐和尚明明在斗法上吃了大亏却还叫了声好,笑道:“我说,你们难道忘了?我的法号叫做双拐和尚!”既然是双拐和尚,自然有两只神木拐,另一只神木拐握在他的手中。笑语落地,他手中的神木拐也Сhā在了地上,顿足之际,又一条金龙幻出。

唐善看得明白,两只金龙自然可以分别对付南北双玄,虽是以一抵二,大和尚看起来还是有些吃亏,可总比被南北双玄拖死要好。

金光流动,两条金龙挥舞着四爪窜在半空,张嘴咬“死”扑上的猎鹰,紧接着向南北双玄攻去。

南北双玄动作相同,一手幻出猎鹰纠缠金龙,另一只手握出四枚闪着紫­色­光芒的菱形长钉,抖手­射­出。

他们的猎鹰远不如金龙威猛,法力也相差悬殊,眨眼间便被金龙吞噬。但仅仅是眨眼的瞬间便已足够,因为他们已经­射­出致命的暗器。

暗器刚刚出手,南北双玄再又急急忙忙幻出猎鹰,掉头便跑。

看来他们最得意的还是逃命的本事,两个起落,他们已经窜回高台。

或许他们根本不是逃命,而是故意引开金龙,只为八枚暗器不受阻碍。

闪着紫­色­光芒的菱形长钉在距离大和尚不足一丈时突然幻成一条条小蛇。

小蛇吐着紫­色­的烟气,真奔大和尚的面目扑去。

两条金龙距离过远,此时唤回防护已然来不及。何况小蛇足有八条之多,即便有金龙防护也难保周全。

唐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与人对敌,他从未如此紧张过。但此刻眼见大和尚身处险境,他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我……”所有人都知道大和尚要说他的口头禅“我说”,可形势危急,他只吐出了一个“我”字,剩下的话生生憋了回去。但见他的一双手掌急速凑在胸口,“哗”的一声,扯断了挂在脖子上的佛珠,身躯猛地一晃,坠落的佛珠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激,四散­射­出。

“我佛慈悲!”大和尚的身躯忽然散发出火红的霞光,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样,全然一副怜悯苍生的姿态,虔诚的道了声禅语。

禅语一出,四散­射­出的佛珠立时定在了空中,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旋转的佛珠变成了暗红­色­,似炽热的铁浆,隐隐升腾着白­色­的烟气。

虽然佛珠无一击中临近双拐和尚的小蛇,但那犀利的破风声竟然变成“ⅿⅿ嘛嘛”的诵经声。随着诵经声的响起,每粒佛珠都­射­出一道红光,道道红光彼此相连,结成一张硕大的网。

八只小蛇已经近在和尚身前,尽被罩在网内,只听“噗噗”有声,一条条小蛇像是突然消失了前扑的劲力,相继坠地,再又化为闪着紫­色­光芒的菱形长钉。

月瑶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好深的法力!”

“佛法无边,自能降妖除魔!”大和尚向着身下闪着紫­色­光芒的菱形长钉看去一眼,道:“紫焰钉?不错,这是紫焰散人的法器!紫焰乃是道宗弃徒,有此妖道指点,难怪你们懂得藏尸之术!”

唐善见大和尚展露神功,大呼过瘾,正想舒舒服服的喘口气,但紧接着又是一怔。因为他看到追击南北双玄的两条金龙业已窜上高台,但却像是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直撞得身躯碎裂,金花四溅,消散于无形。

是紫气!随着金花的闪烁,唐善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月瑶身上隐隐散发的阵阵紫气有如一道屏障,护在三人身前,大和尚的金龙竟然无法突破。

月瑶嘲笑一声,冷冷的道:“神木双拐命双绝?不过而而!”

“难得!”大和尚感叹一声,道:“我说,你年纪轻轻,能修得一身与魔宗散人相当的法力,实属不易。可你怎不好生珍惜自己的一身修为,偏要出世作恶?”

“闭嘴!”月瑶哪里听得进他的说教,厉声道:“你的金龙破不了本座的紫焰煞气,你的佛珠也已散出,你怎么不想想你还能撑到几时?”

南玄嘿嘿一笑,道:“双拐和尚,你能以佛珠结成法网,修为也该与魔宗的散人相当了吧?可惜你维系这个法网要耗费强大的法力,等到你真元不济,法力枯竭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大发慈悲,送你去见佛祖的时候了!”

双拐和尚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并不应声,而是以传音入密之法对唐善道:“既然这里有这么个修为极深的妖女,看来我是小瞧了这座玄清别院,行事有些莽撞!我说,打是打不过他们了,我可是要跑了,你要不要一起?”

“我靠!”唐善不能回应,只能在心里斥骂,“你个死秃驴,你也太不中用了。刚刚你还耍得风风火火,看起来像是要一举捣毁这座小院的模样,怎么现在却要逃命了?”

107:自不量力

逃跑只是想法,只身闯入龙潭虎­茓­的双拐和尚虽然有心逃命,可一番打斗早就惊动了整座别院。

就在此时,四座木楼、四边院墙、大门里外已经涌现出近百位­精­悍的汉子,刀剑在手,寒光闪烁,一张围杀的大网悄然展开。

这些人不过是游走在外围的武者,而真正的危机却出现在大和尚的脚下。

他的脚下踩踏着自己的一双神木拐杖,但在方圆三丈之外,一只只­干­瘪枯瘦的手爪破土而出,一具具行尸也靠拢了过来。虽然他们畏惧佛珠的法力,还只是拥挤在法网之外,可一旦他的法力枯竭,这些行尸和手爪便会突入。

行尸之后还有众多女弟子,灵雁、灵秋、灵蕊、灵芙分别带队,把守四方。

更何况南北双玄以及尚未出手的月瑶正在高台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更是要命的劲敌。

“我说,”双拐和尚又再传音入密,“你小子一路跟来为了什么,难道只是看看热闹?”

“我靠!原来他是跟随我赶过来的?”唐善有些吃惊,看来大和尚不仅法力深厚,一身武功也不可小视。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言语一声?看看我们怎么逃出去……我说,你小子内力深厚,该不是不懂得传音入密吧?”双拐和尚猜出了唐善没能回应的原因。

“内力深厚不深厚跟懂不懂传音入密有什么关系,你个木鱼脑袋!”如果不是危机四伏,唐善的驳斥早已出口。

“我说,听好了,凝气在胸,音者入神……”双拐和尚也不管唐善到底懂不懂得传音入密,当下将这门技法传授与他。

传音入密只是一门运转内力控制声音的技法,只要内功达到一定修为便可施展。如果以刀剑拳脚上的变化相比,这门技法简直跟牛二所学的那套长拳差不多,简单易懂。

“我靠!你个傻Ъ!”唐善刚刚学得传音入密便对双拐和尚斥骂道:“你怎么不看清形势再动手?现在搞出这么大动静,害得小爷也得跟着你受罪!”

“你小子还敢埋怨我?”双拐和尚更是有气,“你跑的跟兔子似地,我哪知道你翻进院子就藏在了墙角?刚刚院子里还风平浪静,你一进来这里就妖气大盛,百尸横行。我以为你跟他们动上手了,这才跳出来帮你!”

“胡乱折腾一通,引来好几百人,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唐善并不领情。

“这些喽啰有什么好怕,若是杀了南北双玄,他们有谁能拦得住我的神木拐杖?”双拐和尚顿了顿,道:“那个女娃倒是有些难缠!刚刚我的确没有察觉到院子里还有这么一位实力强大的修法之人,若是早知道有她在……”他没有说明早知道月瑶的存在将会怎样,可即便是白痴也猜得到答案。

“她的真元受到了损伤,连站都站不稳,想要凝神调养也是无力,你当然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刚刚是她的四个弟子为她护元培真,所以这里才会妖气大盛,百尸横行,也让你误以为我同她们动上了手,把你给引了出来!”唐善不再斗嘴,而是如实相告。

“真元受损?”双拐和尚对唐善疑问一声,脸上浮现笑容,目光转向月瑶,扬声道:“妖女,你真元受损,根本无力施展法术。你只是故意拖延时间,想要消耗我的法力,再令两个老怪和这些喽啰来对付我,做梦!”口喝“做梦”,他合掌竖在胸前,吐出一口粗气,分臂外推。正在半空滴溜溜旋转,结成法网的佛珠四下­射­出,另有九颗嗖嗖窜回他的掌中。

月瑶竟然不惊,厉声喝道:“大和尚,法网已破,你的死期到了!”

“轰轰……”

炸响之声不绝,几十具­干­瘪枯瘦的行尸被佛珠击中,焚起烈火,转眼化为灰烬。

双拐和尚跳落在地,手中各持一根神木拐杖,弹身跳起,脚下轻点一具行尸高举的手爪,翱翔在半空,扑向高台。

月瑶冷哼一声,道:“法网已破,还敢放肆,简直就是找死!”她的身躯没有动,双手也背在身后,但她的身前却突然炸出一重紫焰。

紫焰的气息十分强大,吹下了斗篷罩在她头上的帽兜,满头秀发散落,飘荡在脑后。

清秀的脸孔,飘荡的秀发,七分邪恶,三分妖娆,另有一番蛇蝎美女的独特韵味。

紫焰向着空中升腾,幻成一只巨大的只有骨架不见羽毛的怪鸟。怪鸟“嘎嘎”鸣叫着,那双骨翅猛的一缩,奔着双拐和尚迎去。

与此同时,南北双玄各自幻出一只猎鹰,配合着只有骨架的怪鸟,分成左右向大和尚悄然袭去。

“我说……”唐善也像双拐和尚一般先来了声口头禅,以传音入密送声道:“她的真元虽然受到了损伤,可刚刚得到了调养,说不定早就已经复原了!”

“胡说!真元受损乃是修法者最大的伤害,一旦真元受到损害,没有三年五载的苦修根本不可能恢复到先前的法力!”双拐和尚驳斥了一句,将一双神木拐杖交叉在身前,张开大嘴发出了一声狮吼。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吃了亏可怨不得我!”唐善远远打量着浑身弥漫有妖气的月瑶,隐约觉得大和尚的话不应一概而论。但他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嘀咕,却是没有送声。

狮吼声起,只见交叉的神木双拐幻成一只张牙舞爪的巨龙,口中喷着赤红的火焰,身躯裹挟着大和尚,凌空扑下。

月瑶幻出的无羽怪鸟恰好迎面撞上,与之在空中盘斗了起来。

怪鸟的巨喙和双爪十分锋利,每次啄击与抓挠都能扯下巨龙的几片鳞甲。巨龙更是威猛,没过几个照面,一爪抓断了怪鸟的三根胸骨。但这只怪鸟异常灵动,并不与其硬拼,而是呼啦啦展开骨翅,围着巨龙乱窜,看准时机便探首喙击或是抓来一爪,若是无法突破便又游走在外。

两只猎鹰环伺在左右,眼见双拐和尚的一只僧鞋露在了巨龙的躯体外,一只猎鹰立即出击。可它刚刚­射­在巨龙尾前,巨龙一记摆尾便将它轻松摧毁。

龙尾旁摆,空门再开,双拐和尚的一只小腿暴露了出来,另一只猎鹰趁机攻入。可惜龙有四爪,巨龙的后爪一记狂抓,立时将它化成了黑烟。

猎鹰刚刚消散,再被南北双玄幻出,展翅飞抵,翱翔在外围。

“我说!这个女娃娃究竟练了什么妖法?”双拐和尚终于对月瑶的法力感到惊诧,忍不住送音询问。

“我哪里知道她练了什么鬼妖术?”唐善一边回应,一边思索,疑声送音:“但我曾经见过她属下的血隐忍者,说是可以施展崩血妖法,还能隐身。虽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这一点你还是得多加小心。”

“血隐忍者?”双拐和尚似乎很是吃惊,急忙送音:“她是东瀛人?”

“不错!”唐善回应道:“她本名蓝田元香,曾是邪派属下影子门的门主。现在易容改名叫月瑶,不仅是影子门的门主,还是凤友山庄的庄主,万杀堂的堂主夫人!”

“崩血之法不过是喷血隐身的妖术,算不得真正的法术。可她有紫焰散人相助,或许可以对其加以改善,依靠炼化死尸的尸血来增强自己的修为。难怪……难怪这里藏了这么多­干­尸,难怪她如此年轻便具备散人的法力!”双拐和尚一边­操­控巨龙,一边送音:“小子,时不利我,和尚要跑了!”

唐善哭笑不得,“又要跑?”

“废话,打不过还不跑,留在这里等死不成?”回话间,巨龙一记黄龙摆尾,逼退怪鸟和两只猎鹰,裹挟着双拐和尚掉头便跑。

“想跑?”月瑶一声厉叱,叫了声:“剑!”手掌向台下虚空抓出,再又回拉,“啵……”一具行尸的七窍爆出股股黑­色­的血液,沿着她的手掌飞去。

唐善瞪大了眼睛,急忙送音:“大和尚,她又在使什么妖法?”

“管她什么妖法,逃命要紧!”双拐和尚一边回应,一边坠落在地,再又弹身跳起,幻出巨龙,保护着他凌空飞遁。

黑­色­的血液在空中凝成一股,但落入月瑶手中的时候却已变成了一柄散发着黑气的利剑。

“走!”月瑶短促的令了一声,扑身向台下坠去。

南北双玄得令,似他们幻出的猎鹰般飞­射­而出。

月瑶的身法竟也不慢,在石台下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高高升起,居高临下,掠身窜出。

无羽怪鸟更是犀利,趁着双拐和尚落地一顿的空当,骨翅连动,已然挡住了巨龙的去路。

“惨了!”双拐和尚暗暗叫苦。前有无羽无­肉­的怪鸟,左右是两只猎鹰,身后追有三人,仅凭他一人的法力恐怕难保周全。

“月瑶弄了把破剑,正在追你,你还不快跑?”唐善传音催促。

“我还不知道快跑?”双拐和尚一边回应,一边向左侧突出。巨龙被怪鸟抓下了一大片鳞甲,终于咬“死”猎鹰,向着左侧的院墙冲去。

眼见大和尚冲上,守护在院墙上的彪悍汉子立即抬出数十具硬弩。弩机疾动,弩箭如雨,透过神木双拐幻出的巨龙,直击大和尚。大和尚双拐连动,舞得风雨不透,将袭来的弩箭尽皆挡在身外。可如此一来,幻出的巨龙却随之消散。

巨龙消散,双拐和尚也开始向地面坠落。院墙上的弩箭再又安装完毕,怪鸟与另一只猎鹰抵达,月瑶与南北双玄距离他不足十丈。

“小子,要么出来帮忙,要么替我收尸,两条路你选一条。”双拐和尚急急向躲在西墙下的唐善传音。

“我替你收尸!”唐善想也没想便做出了回应。

108:九龙佛珠

“……”双拐和尚无语。

怪鸟“嘎”的一声尖叫,当头扑下。猎鹰贴地滑行而上,­射­向他的下­阴­。月瑶和南北双玄已经抵达他的身后,又一只猎鹰幻出,死尸黑血幻化成的宝剑也向着他的背脊刺来。如此危急的时刻,即便他想说些什么也绝不敢分心传音。

“大和尚,不是唐善不帮忙,要帮忙也得看怎么帮。人家现在有一百多属下、一百多弟子、几百具僵尸、两个老怪、一个妖女,这么多敌人你让我如何帮你?冲出去只能是送死!”

唐善念了声“阿弥陀佛”,但不是保佑大和尚顺利脱身,而是保佑他回归极乐。

双拐和尚并没有回归极乐,而是将神木拐杖拄在腋下,撒出刚刚收回的九颗佛珠,咬破舌尖,啐了口鲜血。“嘭”的一声,九颗佛珠幻化成一张放­射­着红光的佛面盾牌,护在了他的头顶。

紧接着,他腋下一根神木拐向前轻点,顿时击散了偷袭的猎鹰。另一根神木拐则疯狂的划过一个圆弧,将月瑶、南北双玄一齐逼退。

而那怪鸟的两只利爪刚刚抓在佛面盾牌上,佛面的红光立时大盛。光芒映­射­之下,怪叫一声惨叫,根根骨架散落开去,逐渐消散。

“哇……”唐善暗赞一声,没想到大和尚还有保命的法宝,终于使他逃过了一劫。

“呵呵!”月瑶身上的紫焰更盛,冷声发笑。

唐善在心中惊叫了一声,“不对!”不由猛睁双目,因为月瑶手中的利剑业已不见。

双拐和尚浑身一颤,就在一颤之间,他的身后现出一柄泛着黑气的利剑。

南北双玄齐声发笑,­阴­声道:“大和尚,你该去见佛祖了!”

“是吗?”双拐和尚反问一声,那张放­射­着红光的佛面缓缓滑落,护在了他的身前。

而在此时,Сhā在他背脊的利剑再又化成七条黑血,沿着他脊柱的七节椎骨赫然刺入,而后消融在他的体内。

唐善不知道被施了妖法的死尸黑血灌入脊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即便是用ρi股去想,那种感觉也绝不会好受。

可双拐和尚的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便似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他在散功,想要与我们同归于尽!”月瑶瞪大眼睛,高声惊叫,扭身便跑。

南北双玄也是不慢,似是化成了两只受惊的猎鹰,飞速狂奔。

逃跑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散去一身修为的双拐和尚。他再又将一双拐杖交叉在身前,幻化出巨龙,令巨龙裹挟着他冲向院墙。

院墙上的弩机再又激发,可这些弩箭根本无法突破护在大和尚身前的佛面盾牌,一经接触到佛面的红光便纷纷坠落。

“轰”的一声,双拐和尚的佛面盾牌撞塌了半扇院墙,将四五个­操­控弩机的汉子撞飞在半空。这些汉子口喷鲜血,惨叫连连,眼见是活不成了。而大和尚则在巨龙的裹挟下顶着佛面狂飙而去。

“追!”月瑶急急下令,“如果他真的散尽了一身的修为,那他一定会焚身而死。本座要见到他焚身过后的骨灰。”

“弟子领命!”灵雁、灵秋、灵蕊、灵芙娇声回应,各自带一队弟子追出。

南玄由双拐和尚逃窜的方向转回头,问道:“门主怀疑其中有诈?”

“不错!”月瑶身上的紫焰慢慢消散,疑声道:“既然散去了一身修为,左右是死,他为什么不同我们拼命?”

北玄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双拐和尚已然散功,绝无生还的可能,门主多虑了!”

南玄Сhā嘴道:“或许他有事情需要办理……或是有临终遗言需要交代,所以才会逃跑!”

月瑶冷声道:“那就更不能任由他逃走了。如果他把这里的事泄露给其他修士,我们岂不要遭殃?”

“门主说的是!”北玄对南玄点点头,二人急速行出。

“都撤下!”月瑶对站在木楼和院墙上待命的­精­悍汉子拨了拨手,将斗篷的帽兜戴起,整个人再又蜷缩在斗篷里,背转过身,向着高台缓步行去。

“小爷也该走了!”等那些待命的汉子都已散去,唐善觉得自己的双腿微微颤抖,暗道:“谁也不怪,要怪也只能怪小爷自己多事,好奇心太重!”

自责归自责,此行还是有些收获。不说长了见识,起码再见到月瑶的时候他会多加小心。

“这个女人可真惹不起!”唐善心有感叹,轻轻呼出一口气。

只是极其轻微的呼气声,月瑶突然止步,猛的转回身,藏在斗篷内的两点寒光开始四下扫视。

“不是吧?你的武功也高的太离谱了!”唐善暗暗叫苦。

“禀门主!”院门外有人道:“那和尚一连闯过了十六处哨卡,看守哨卡的弟子……”来人欲言又止。

月瑶厉声喝道:“说!”

“是!”那人道:“六十四位弟子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月瑶身上弥漫起阵阵妖气,怒声吼道:“把他是骨灰带回来,即便他已经死了,本座也要把他的骨灰搀在酒中喝到肚子里去。”

也许是她气昏了头,或许误认为刚刚的疑惑来自这位报信的弟子,当下再又转身,向着高台行去。

“呀呀个呸的!好端端的美人,不知学了什么妖法,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岂不可惜!”虚惊刚过,唐善竟然怜香惜玉起来。可他再不敢轻举妄动,便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月瑶的身影消失在高台上,他才悄悄跃起,手搭院墙,翻身而出。

进入树林,唐善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恢复。偷偷一笑,暗道:“大和尚!不是我不肯为你收尸,而是你散了功,将要焚身而死。既然是焚身而死,自然尸骨无存。既然尸骨无存,那我也就不必为你收尸了!”他为自己的食言找到一个充分的借口,从而说服了自己,开始在林间穿行。

明岗暗哨都已经被双拐和尚清除­干­净,新的岗哨还未建立,那些美女弟子以及南北双玄又都跑去追寻双拐和尚的踪迹,唐善原本可以放足狂奔,可他今晚看到了太多恐怖的事情,不敢造次,所以他此刻要比偷偷潜入的时候还要小心谨慎。

即便唐善怀着百倍的小心,可他刚刚来到第一处暗哨就泄露了行踪。一个­阴­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臭小子,你终于赶来帮我收尸了!”

“传音入密?双拐和尚?”唐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和尚的声音怎么会如此­阴­沉?他不是已经闯过十六道哨卡,怎么又回来了?”带着疑问,他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

稀疏的月光下,胸前并着双掌的双拐和尚有气无力的靠在一棵树下,脸上隐隐透着黑气。

他受了月瑶的暗算,所以声音才会改变。

自知将死,终究逃不脱月瑶属下的追踪,他索­性­反其道而行。这里虽然距离玄清别院很近,可月瑶的弟子只会越追越远,绝对想不到他还会跑回来,所以这里反倒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唐善来到之时已经想明白这些疑问,所以不再询问缘由,而是道:“大师?你不会真的要圆寂了吧?”虽然站在双拐和尚的身前,可为保险起见,他还是以传音入密送声。

双拐和尚微微抬起眼皮,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小子见死不救,大和尚想不死都难!”

唐善没有应声,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他的腿。

在那只高高提起的裤管下,他的右腿严重萎缩,只有手臂般粗细。

双拐和尚呵呵一笑,道:“这是天生的,我生下来就是残废,学走路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拄拐。乡下人没有名字,所以我娘叫我拐儿。如果不是遇见家师,得以佛法真传,可能我这一生都要拄着双拐过活。”他缓缓打开手掌,捧出九颗佛珠,语气为之一变,“九龙佛珠之中蕴含着无上佛法,对于修士而言更是上等的法器。现在你应该明白,老衲散去一身修为而不去与那些妖孽同归于尽,就是为了九龙佛珠可以传承下去。”

“传承下去?”唐善傻傻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不是要传给我吧?”

“废话!”双拐和尚斥了一声,道:“不传给你又能传给谁,难道传给那个叫月瑶的妖女?”

唐善挠了挠头,道:“你要是这么说,我这个人选的确要比她合适一些。”

双拐和尚正­色­道:“跪地,叩头,迎娶九龙佛珠!”

“该不会有诈吧?”唐善心生警觉,怔怔的摇摇头,道:“给我就拿来,不给就算了!”

双拐和尚先是一愣,但转念间便已猜到唐善的心思,叹道:“老衲已经散去一身修为,就连这条瘸腿也已经回复了原样,即便有心害你也无力而为!”

“可我刚刚对你还是见死不救,你却要把拼了命才保下的九龙佛珠传给我,这是为什么?”唐善有些犹豫。

“因为你刚刚如果出手的话……老衲也就不会把九龙佛珠传给你了!”双拐和尚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唐善疑心更重,道:“怎么说?”

双拐和尚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你刚刚现身,自然会引去那些妖孽的主意,而我就会趁机逃命。”

“啊?”唐善失声出口,慌忙回手按在了嘴上,压低声音道:“你个死秃驴,刚刚你想害我?”

双拐和尚不屑的道:“臭小子,生死之事不必看得太重。我活下来可以降妖除魔,比你活下来要有用得多。两害相横取其轻,这也怪不得我。”

唐善由鼻孔哼了一声,道:“不怪你,反正现在要死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你小子年纪轻轻,心智却是极高,看来机缘巧合,九龙佛珠竟然碰到了一位绝佳的人选!”双拐和尚捧着佛珠递上,道:“拿去吧!”

唐善带着防备之心将佛珠接去,道:“这东西怎么练?”

“自己悟!”双拐和尚的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惨笑一声,道:“等你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知道该如何修炼了!”

“你们修士就是这样修法的?”唐善筋着鼻子问道:“那你算是哪一宗?佛宗?”

“噗……”双拐和尚呕出一口黑血,翻了翻白眼,道:“天下哪有佛宗的修士,你在哪儿听说过?”

唐善感觉他这口黑血像是被自己气的,但却还是问道:“那你算什么?”

“道宗!”双拐和尚叹声回道:“儒、道、佛同属释门,其实应该叫做释宗。可惜当今天子倡道灭佛,道家诸多门派得到皇家的庇护,其势如日中天,释宗也就因此变成了道宗!”

“道宗弟子!”唐善自言自语,“魔宗、法宗的弟子倒是见过几个,你们道宗……”他忽然想起了春秀楼的旧事,道:“显灵宫有位名叫济安的小道士你认不认得?”

“济安?”双拐和尚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认得!”

唐善提醒道:“再想想,他是致一真人邵元节门下的弟子。”

双拐和尚再又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显灵宫是由邵元节掌管的吗?”

“哦!”唐善应了一声,道:“那你便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道修!”他摆弄着手中的佛珠,忽然又问:“武宗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被道、法、魔三宗排挤在外?”

“真没看出来,你小子知道的东西还不少,竟然连武宗也知道?”双拐和尚的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芒,道:“武宗可真是了不起……”只说了一句,他突然顿了顿,似是无意的询问了一声,“诶?你该不是一个武修吧?”

唐善随口回道:“现在还不是,但法宗的梅儿曾经跟我提起过,说我以后会是一位武修。”

“把九龙佛珠还给我!”双拐和尚厉喝一声,猛地扑出,一手撑地,一手成爪,向着唐善手中的佛珠抓来。

唐善一惊,闪身退出一丈,愣愣的道:“开什么玩笑,既然你已经把这几个宝贝送给我,那么它们现在就是我的了。你现在后悔了?还要抢回去?休想!”

“孽障!我真该把九龙佛珠送给那个妖女,不该把它送给你!”双拐和尚一脸凶恶,似乎想要嘶嚎,可声音却是有气无力,几乎不可听闻。

109:武宗的渊源

“我说,你是不是快圆寂了,糊涂了,说什么疯话?”唐善脚下一动,停在他身前三尺,道:“反正你也快死翘翘了,我也不与你计较,有什么遗言赶快交代,能办到的我尽力帮你去办!”说着话,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双拐和尚的眼睛,挑衅般的把九颗佛珠一粒一粒的收入怀中。

双拐和尚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夺回佛珠,手撑地面直起身,靠回树下,无奈的叹息一声,喃喃道:“天道不测,造化弄人!小僧愚钝无知,将要为天下修士带来一场浩劫,罪过……罪过!”

“我说?”唐善不知不觉习惯了双拐和尚的口头禅,压下一只眼皮,轻蔑的撇了撇嘴,道:“我能不能成为武修还还未可知,就算我真的成了武修又能怎么样,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把天道、造化和浩劫都抬出来吓我!”

“你见过武修吗?”双拐和尚的口头禅被唐善抢了去,所以他只能舍弃不用,径直道:“你知道一个真正的武修有多可怕吗?你知道你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变成什么?只要不是变成美女被人按倒,变成什么我都不怕,唐善还是唐善!”唐善嘴上虽硬,可心里却有些发虚,道:“武修我也见过,卢俊不就是一个武修吗?他进入江湖不足一月,犯下十一起血案,­奸­杀女子七人,杀害十三位武林同道,这你总该听说过吧?可你一定不知道,他就是被我杀死的!”

“卢俊算什么东西,他也配称之为武修?”双拐和尚不屑的道:“如果武宗依然存在,他那样的人连外门弟子都做不成,充其量做个赶车跑腿的下人,依靠武宗的庇护苟延过活!”

“有话就明说,现在不说,等你圆寂了想说也说不成了!”唐善有心询问武宗的往事,可嘴上却不肯服软。

“唐善?你叫唐善?这个善字取得好,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悟出这个字的真谛!”双拐和尚念叨着唐善的名字,道:“关于武宗以及天下修士的事情,即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等你成为武修之后,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抉择了!”

双拐和尚深邃的目光满是迷茫,平静了一下心绪,缓声道:“武宗一脉入世最早,远在诸神大战之后,先民尚未开化之前,野蛮的武斗便造就了武魂。武魂便是武者成为武修的第一大元神。好武者心念杀伐,悟道成为武修之后更是以残酷的杀伐来决断一切是非,这也决定了所有武修出世时的本源。”

“两周八百年,周王成为天下共主。诸神划定三界,不再Сhā手人间的凡尘俗世。武宗一族以武魂为本源,诸神之界已定,不起兵戈,所以当时的武宗掌教大修士便放弃了九天之上大尊者的仙位,留在人间做了一位武尊。”

“西周时期,武者多以强身健体为本,武魂淳朴,得道的武修可以为仙,飞升九天。而到了东周晚期,诸侯纷争,天下战乱,杀伐再起。百年杀战,武魂变得无比强大,可残酷的血腥却使得天下武修再也无人得道,寿元一尽便会被封压在地府。当时的武宗掌教大修士敕令武修各宗不得同室­操­戈,再令天下武修遁入修界,遵循修界禁忌,一心领悟武学法门,只为伏妖降魔,解救苍生,不再涉足凡尘俗世。”

“千年战乱,风云变幻。新一代的武宗掌教大修士为朱明王朝的建立创下了不世之功,却也因为Сhā手人间俗世而触犯修界禁忌。修界禁忌乃是经过诸神共议的结果,本为约束修士,遴选得道者位列仙班的律法。身为武宗一族的掌教大修士竟敢打破修界的第一大禁忌,为祸人间,引得诸神震怒,寿元未尽便被打入地府,以仙、神、真、圣、尊五级道法将其封压。”

双拐和尚徐徐呼出一口气,再道:“可谁能想到,掌教大修士被封,武宗无人掌控,各族武修群起为祸,凶残的武魂暴露出邪恶的本­性­。自那时起,武宗族内尚未悟道的下人便开始为祸江湖,残害百姓。悟道的武修更是荒­淫­残暴,肆意强娶道、法、魔三宗女修,如遇不从便大举屠戮。数年之间,三族旗下已有一百多个宗派惨遭灭门,门内女修按姿­色­修为被分配在各级武修名下。”

唐善吐了吐舌头,讪讪的道:“这个听起来……那些武修的做法像是有些过了头!”

双拐和尚没有理会他的评价,继续道:“武宗独霸修界,任意欺凌修士。道、法、魔三族旗下各个宗门群起相抗,可惜还是不能与武宗抗衡。无奈之下,各宗宗主恳请三位掌教大修士出山,率领天下修士共诛武宗。三位掌教只求武宗新一任掌教可以出世,掌控武宗,制约武修,无意诛灭武宗的宗邑。不想新的武宗掌教尚未出世,六位武修竟然闯入魔宗圣地,在祭坛上­奸­.­淫­广陵散人门下十七位女弟子,致使这些女修跳入祭坛,尸谏魔宗掌教。”

“圣地被侵,弟子受侮,祭坛受辱。魔宗掌教雷霆震怒,亲赴道、法二宗,拜请两位掌教大修士出山。三位掌教联手,率领旗下大修士、真人、散人以及修法弟子共同诛讨武宗。最终攻入魔宗圣地,熄灭祭坛圣火,彻底摧毁了武宗的宗邑。”

唐善暗暗咋舌,武宗掌教被封,旗下各宗群龙无首,尚且要道、法、魔三宗掌教带领大大小小修士才能将其击败,武宗实力之强,可想而知。

双拐和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接着道:“道、法、魔三宗以法悟道,法术乃是三宗的本源,由此掌控神兵利器。而武宗则是以武悟道,武魂才是他的本源,并由此­操­控法术。两者相较,孰强孰弱立见分晓!”

唐善嘿嘿一笑,道:“天下武修应该不会都是邪魔一般的人物吧?总会有些良善之人?”

双拐和尚缓缓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

唐善惊声道:“没有?怎么可能?难道就连一个良善之人也没有?”

双拐和尚叹道:“或许有些良善之人,可他们要么被各宗武修驱逐,要么已经被清除,所以武宗一族从上到下全都充满了邪恶!”他看着唐善缓缓摇头,“新出世的武修或多或少总有良善之辈,可散落各地的武修生怕这些人中出现新一代的武修掌教大修士。所以……新出世的武修要么同流合污,释放自己的心魔,要么被其他武修残害。要么变成恶魔,要么死去,这就是你成为武修之后将要面对的抉择。”他顿了顿,默默看来,“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抢回九龙佛珠了吧!”

唐善有些发蒙,良久无语,此时道:“既然武修如此邪恶,广陵散人更与武修有血仇在先,为什么他还要招揽武修加入门下?”

“不仅是广陵散人……哦!他现在已经是真人喽!不仅是他,三宗旗下各宗都想招揽被驱逐以及新出世的武修为其所用!”双拐和尚抬起手掌,只见五根指尖已经开始变黑,渐渐向指根蔓延。他咧嘴哑笑,放落手掌,不再理会,道:“武修的可怕你还不曾见到过。他们为了杀戮而生,举着刀剑,带着欢笑冲向战场。他们不会痛,也不会死,只要宗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去弑杀,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退缩!正因为武修具有强大的武力,道、法、魔三宗族下各宗都想将其驯服,试图净化他们邪恶残暴的心魔,以增强本宗的实力,更可凭借驯服武修的道法来提升自己在修界的地位。可他们都只是一厢情愿,被他们抓到的武修没有一个可以驱除心魔,最后只能抽­干­那些武修的血,让他们的武魂无力为继,从而将他们封押,直至耗尽他们的寿元,再交由诸神去决定他们的命运。”

唐善感到震惊,喃喃道:“区区一个武修,难道连三大宗族旗下的宗主都无法掌控?”

双拐和尚反问道:“既不同宗,也不同源,如何掌控?”

唐善哼了一声,道:“同宗同源只是说词,以我看还实力不足,只要具备强大的实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否则鞑靼又怎么会统治中华长达九十七年之久?”

“侍武为尊,魔心初现,你果然具有一届武修的潜质!”双拐和尚无力的挑了挑眼皮,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法力不足,所以才无法杀死武修,也无法帮他们驱除心魔,更无法将他们驯服!”

唐善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

大和尚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各宗悟法入世的本源不同,以武相较,各自的实力也就不同。我只是道宗宏相法师座下弟子,普普通通的一位道修,可法力却能与魔宗旗下各个宗主相当。而若是道宗圣地的亲传弟子,其法力便可与法宗旗下各个宗主相抗。换而言之,江湖上门派林立,岳逍遥和杨腾的弟子足以同那些小门派的掌门一较高下,而岳家兄弟、杨家兄弟的武功远不是那些小门派的掌门可以匹及的。这样相较你总该听明白了吧?”

“噢?”唐善咧着嘴不屑的笑了笑,道:“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道修,而我将成为一届武修。成为武修之后,我的法力一定不是你可以抗衡的。对吧?”

双拐和尚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却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懂了!”唐善疑声问道:“既然我的法力将会高过你,你把佛珠送给我又能怎样?叫花子送几个铜板给土财主,土财主还未必看得上眼呢!看来我收了你的佛珠还是帮了你的忙,起码可以帮你把九龙佛珠传承下去。”

“好!”双拐和尚单掌竖在胸口施礼,道:“小僧便当施主在佛祖面前睹下誓言,施主一定会在寿元耗尽之前将九龙佛珠转传与佛门弟子。”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双拐和尚自以为抓住了唐善的话柄,没想到唐善不仅没上当,而且还不要脸皮,竟然当面拒绝了他的请求。

110:驿动的武魂

双拐和尚的模样有些惊愕,看起来似有不信,因为他从未见过像唐善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唐善最是看不得他这种的眼神,这是一个临死之人无辜、无奈加无助的目光,像是­奶­­奶­临别时的最后一眼,径直刺入他的内心深处。所以他急忙移开目光,道:“好!好!好!不就是几颗佛珠吗?我随便找个小和尚送给他就是了!”

“好!你肯答应就好!”双拐和尚撸起袖管,只见他的小臂也开始变黑,不禁苦笑一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要记住,无论何宗何派,只要是修士,便要以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为己任。天下武修已经没有了圣地,祭坛被封、圣火被灭、宗邑被毁,武宗的新一代掌教大修士再也无法出世。如果你出世,希望你可以去见三大宗族的掌教大修士,以他们的法力,只要他们肯出山或是指派其他大修士为你驱除心魔,你就再不会遭受邪魔的侵扰,可以回复良善本­性­。”

唐善傻笑一声,道:“既然他们法力如此高强,为什么还要毁灭武宗,只管驱除那些武修的心魔,让他们为修界出力岂不是更好?”

“驱除心魔岂是你想象的那样容易。”双拐和尚气道:“入世越久,心魔越重。实力越强,心魔越是难以驱除。况且进入修士的元神为其驱魔要耗费十倍的真元,修法之人谁不想得道升天,位列仙班,谁愿意为了一个武修耗费真元?”

唐善咧着嘴道:“听你的意思,即便我想要请三大宗族的掌教为我驱除心魔人家也未必愿意帮忙,是不是?”

双拐和尚的表情有些尴尬,道:“如果你能请得他们出山,我想他们应该会帮你这个忙!”

“你想?应该?”唐善瞪大了眼睛,道:“恐怕我跑去人家的山门前,没见到什么掌教大修士不说,自己反倒被他手下那些修士抓了去,先被放光了血,再被晒成人­干­了吧?”

“有这个可能!”双拐和尚直言相告,道:“但你如果不想沦为邪恶的武修,只能有这条出路!”

“我靠!”唐善跳开三尺,道:“我出世以后是变成武修,不是变成傻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给我指的是条死路!”

“如果你不肯驱除心魔,九龙佛珠会把你变成一个无比强大而又无比疯狂的武修,天下修士即将面临一场浩劫。整个修界会变成千里血染,万骨哭鸣的人间地狱。”双拐和尚浑身发颤,瞠目怒吼道:“等你闯下惊天大祸,诸神就会降临,把你打入阿鼻地狱,封印在只有黑暗的地狱最底层,让你永世不得转生。”

唐善似乎吓傻了,心里也有些怕怕,怔怔的道:“你不过是一个道修,你的佛珠能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你现在不是道宗的掌教也该是位大修士了。”说到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所以你一定是在吓唬我,想要骗我去送死!”

“阿弥陀佛!”双拐和尚竖起手掌道了声禅语,喃喃自语道:“小僧出世百年,一心拯救天下苍生,更曾许下宏愿,如不斩尽天下妖魔,誓不得道。而今小僧形寿将尽,但却一手铸成大错,百年功业尽毁,再也不敢奢望归返西天极乐。还请佛祖把小僧打入阿鼻地狱,以示惩戒!”

唐善嬉笑着道:“大和尚,你下不了地狱!既然你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而且坚持了一百多年,我看你归返西天之后会被封为一尊罗汉。”虽是嬉笑,可他不忍见双拐和尚自责,所以全然一副佛祖的模样,先行给双拐和尚进行了赐封。

“小施主不可妄言!”双拐和尚眼见自己的胸口也已经开始变黑,叹息摇头,道:“小僧虽然出世百年,可道法尚浅,看不透九龙佛珠的宿命,悟不出小施主日后是魔是神!”他将双掌并在胸口,宛如一尊参禅的佛像,又似已然顿悟,温声道:“修界虽然存在于天界与人界之间,上通九天,下达人世,可它也应该有自己的孽缘。因果循环,善恶相济。小施主为祸修界之日,或能造就一代大德,为我修界重降祥瑞。小僧明白了,一切都是劫数,劫数难逃!”说完,他缓缓闭上双眼,仪态祥和,气息渐弱,似是将要圆寂的模样。

“大和尚,你明白什么了?”唐善明明知道他即将圆寂,可还是忍不住气道:“我刚刚说你是罗汉,你就摆起了罗汉的臭架子,还真把自己当成罗汉转世了?你说说,我怎么就是修界的劫数?我怎么就要为祸修界?你说我为祸修界也就罢了,还弄出个大德来对付我,恨我不死是不是?”

“多行善事,自得善果!”双拐和尚没有睁眼,喃喃道:“紫焰散人虽是道宗弃徒,但却­精­通妖法。身为他的弟子,南北双玄也绝非善类,他们帮助那个妖女所营造的这个玄清别院简直就是一座坟场。未免妖孽横行,为祸人间,还请小施主亲赴显灵宫去见邵元节,将这里的情况告之与他。待他去龙虎山上清宫禀报此事,道宗便会派遣门下修士捣毁此处妖巢!”

“唔!”唐善应了一声,暗道:“早就猜到你临死前一定会托付这件事!按理说,见见邵元节,说上几句话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诛灭月瑶的势力对我有什么好处?月瑶的确很妖,也很可怕,但如果能为我所用……拯救苍生关我鸟事?要是我真的可以掌控月瑶,那么除掉杨腾为­奶­­奶­报仇岂不是易如反掌?”他偷偷打着自己的鬼主意,脸上不经意闪现­奸­笑,“我现在知道了玄清别院这个养妖藏尸的鬼地方,岂不是等于抓住了月瑶的把柄。如果她对我有害无利,我随时都可以举报她的恶行,借助道、法、魔三宗修士的力量将她铲除……”

唐善正在暗暗得意,打着他的如意算盘,便听双拐和尚催促道:“小施主快快离去,小僧即将烈火焚身,必将招来那些妖孽,如……唉!”他想说明引来玄清别院那些弟子的后果,可却听到索索有声,当即住口,叹息一声,因为他知道卑鄙无耻的唐善已经逃之夭夭!

双拐和尚的面目也变得漆黑,手足、四肢以及那双神木拐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但听“嘛咪”有声,却是他在圆寂前仍然不忘咏诵经文。

“嘛咪”声也传在唐善的耳中,虽然他已在数十丈外,可双拐和尚低沉的诵经声却有如惊雷般震动着他的脑海。猝然回首,但见五彩霞光直­射­云霄,双拐和尚年似不惑,方方正正的脸孔如在眼前。相识一场,这还是唐善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他的模样。

火光冲天,双拐和尚的脸孔逐渐变得模糊,继而消散在无穷的黑夜之中。

唐善已在百丈之外,悄悄跃上一株大树,隐身其内。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嗖嗖嗖之声相继传来。小路上,树林间,一条条人影飞速掠过,逐渐远去。紧接着,双拐和尚焚身圆寂的方向传来人语。距离太过遥远,即便夜深人静,可还是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唐善知道他们一定已经发现了大和尚的遗骸,一边诧异双拐和尚竟然会反其道而行之,一边庆幸终于完成了月瑶交待的任务。

很快,人声再又远去,该是南北双玄带领一众弟子返回了玄清别院。

“他们真的会带走大和尚的骨灰吗?”唐善心存疑问,毕竟他曾许诺为大和尚收尸,所以想要返回一观究竟。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此念,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南北双玄和一众弟子绝对不敢违抗月瑶的命令。

“此处绝非久留之地!”唐善暗叹一声,悄悄窜上树梢,飞身掠去。

两个时辰之后,圆月当空。

唐善已经远在玄清别院百里之外,趁着皎洁的月­色­,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踱在官路上。

“坏了!”原本悠闲的唐善停下脚步,猛地跺了下脚,急速奔出。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要紧事,便是趁夜潜入乱民的大帐,刺杀匪首师尚诏。

奔行在官路上的唐善不停的辨别着路前的情况,此地距离凤阳城还有数十里,等他赶到之时天­色­必定已经放亮,哪里还能刺杀师尚诏。他只盼能够遇到一队赶夜路的人马,抢匹马代步,或许还能趁夜赶到。

官路上静悄悄,别说赶夜路的人马,就连鬼影也不见。可唐善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笑容,因为他看到了一条小路。他曾在进入乱民营地之前勘察过这条小路,并把它作为万一发生不测,众人撤离的退路。而且他还知道这条小路距离凤阳城不足十里。

没有丝毫犹豫,唐善已经窜入小路。

小路上山入谷,崎岖难行。唐善仰仗着一身武功,浑然不惧,奔行的速度并不比在官路上有所减慢。可他只顾着赶路,却忘了留心小路两旁的状况。

脚下先是一软,他根本没有理会,人在空中调整身形,继续奔进。

脚下又是一软,他不能不心中生疑,可脚下还是未停。

当脚下第三次发软的时候,他终于不能不停下脚步。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身下,而是瞪得溜圆,直视前方。

刚刚是一处山坳,树荫浓密,月光无法­射­入,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小路两旁的树影,并借此赶路。可这里却是一处山岗,皓白如霜的月光径直泼洒在山岗上,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唐善看到的是尸体,一具,两具,三具……一具具的尸体散乱的延伸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即便他有目数群羊之能,但却根本数不清遍布在山岗上的尸体究竟有多少。而且所有的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人头!

眼前的一切使得唐善的内心开始震荡,如此惨烈的景象本该是震惊,可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内心为什么没有震惊,而是似水波一般泛起阵阵涟漪。

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是一个武修,杀戮是你隐藏在内心的本­性­。等你出世的时候,这样的景象还会令你感到兴奋,因为它将激发你嗜杀的武魂……”

111:所托非人

­阴­风阵阵,魅影四起。

唐善被婆娑的树影惊起一身冷汗,在他心底响起一种声音,“武修虽然嗜杀成­性­,但是除魔卫道才是武魂真正的本源。等到群魔乱舞,生灵涂炭的时候,便是武宗再次崛起的时候。”

天­色­放亮,唐善依旧怔怔的站在山岗上。自从他踏上山岗的那一刻,他连动也没有动过一下,只是这般静静的注视着满山遍野的尸体。

当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的时候,唐善藏在心底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趁夜赶路,无心顾及路面的情况,没有月光,他的眼力和感触都会受到影响。可他的嗅觉绝对不会受到影响,路上那么多具被砍了脑袋的尸体,他怎么可能没有嗅出血腥的味道?

答案是没有血!

因为满山遍野的无头尸体都已经变成了­干­尸。

还有什么人懂得这门妖法。懂得炼化死尸的尸血来增强自己修为?

唐善在玄清别院内藏了大半天,想来这里的诡异之事应该不会是玄清别院的弟子所为。影子门的弟子并不懂得妖法,当然也不能代替月瑶摄取死尸的尸血。

会是什么人?

唐善心中充满疑问,但却没有答案。

“大人?”来人是修明,他的眼中尽是惊骇之­色­,踏着尸体来到了唐善身前。

唐善看向天边初升的太阳,道:“知道这是什么人做的吗?”

修明摇了摇头,再又摇了摇,以证明自己的确不知情。

“我可以告诉你!”唐善挑起嘴角露出嘲笑之­色­,道:“是官兵!”

修明惊讶的张大了嘴,但又怔怔的点点头,道:“不错,是官兵!只有官兵才会砍下敌人的脑袋,因为他要用敌人的首级来报领军功!可是,下官不明白……”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被什么人偷听到他的话,“这些尸体怎么都变成了­干­尸?”

唐善当然不能说是被修炼妖法的人取走了尸血。别说他根本信不过修明,就是信得过,他也不敢告诉修明实情。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修明说漏了嘴,引得妖魔鬼怪来杀人灭口,他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善抬眼看向天空,故作玄虚的道:“你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跟普通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里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这些人都是乱民,是被官兵俘获的俘虏。依本官看来,这是朝廷的官兵砍杀俘虏的首级以冒军功,引得天神震怒,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异象!”他给了修明一个既无法驳斥又无法证明的理由。

“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奏报朝廷!”修明虽然并不相信唐善给他的理由,可朝廷的官兵砍杀俘虏的首级以冒军功却是事实,所以他才气愤的道:“触犯军纪,冒领军功,那些军士应该受到惩处!”

“好!好!这件事情可以移交给兵部,让他们去查。”唐善收回目光,看向修明,问道:“师尚诏那里是什么情况?”

修明一笑,道:“还好!怕我寻死,死命拦着我,夜里还找了两个人看着我。只是那两个人不怎么称职,天刚亮就让我跑了出来。他们现在应该以为我最终还是寻死了,或许还在为我的忠义气节伤心难过!”

“只有这些?”唐善觉得他像是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所以追问了一句。

“还有!”修明的表情有些尴尬,道:“师尚诏半夜里向凤阳发动了一次进攻,凤阳方面早有防备,师尚诏未能攻入凤阳城。我赶来与你会合的时候看到朝廷的大军正由官路向凤阳城方向挺进。”

“朝廷的大军?”唐善面带疑­色­,道:“俞谏的兵马这么快就赶来了?”

修明摇摇头,道:“不是俞谏的兵马,是保定方面追击王堂的军队。”

唐善冷哼一声,道:“照这么说,这里的死尸都是王堂属下的乱民。是保定的军队将他们俘获,再又把他们驱赶到这里,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这……”修明吞下口水,道:“下官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杀人,不敢妄下论断。等兵部查验过他们的战功,再与作乱的乱民人数相对照,应该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走吧!”唐善因为修明的圆滑而叹了口气,脚步踱出,道:“师尚诏未能攻取凤阳,保定的军队又已追到,他现在应该率部转向五河县。我们一齐去找元泰他们,同姚震会合,大家商量商量该如何诱杀师尚诏。”

“王堂的属下只有六千余人,可这里的死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修明跟在唐善身后叹道:“看来不仅仅是乱民,就连他们随行的家属也都被杀害了。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些乱民本该被遣散……唉!”

“一万颗本不该被砍去的头颅,一万具本不该被偷去尸血的­干­尸。何人之罪?是砍下人头冒功的军士还是以尸血炼法的妖人?”

唐善带着无法回答的疑问拐入通往五河县的小路。

官路,五河县的界碑旁站着一个手拄锄头的农夫。

他的肩膀上搭这一块破布,时不时的抓起来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像是秋收劳累,正在那里消汗。

唐善一眼便认出这个农夫是位锦衣卫,倒不是他曾对此人有过印象,而是这个“农夫”站在那儿的姿势,怎么看都是一副牛.逼的模样,也只有放了外差、出了京城的锦衣卫才会带有这样的架势。

“别装了,姚震在哪儿?带本官去见他!”唐善撇了撇嘴,颇有些无奈。

“唐大人!”被揭穿身份的农夫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尴尬的道:“姚将军在五里外的茶棚休息,请大人随下官来。”

“农夫”引路在前,时不时回头傻笑,像是想要询问唐善为何看穿了他的身份,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锄头是新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鞋子没有泥,裤脚、袖口、衣领没有汗渍。头发刚刚洗过,脸上没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留下的烙印,肩膀没有压过重担,手上没有老茧……”唐善一口气说出了他十几个破绽。

农夫急急忙忙垂下了头,再又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可他这次的汗珠却不是因为天气燥热,而是他着实汗了一把。

姚震的脸上没有汗,因为他舒舒服服的躺在茶棚内的一张摇椅上,手里还端着一碗凉茶。

茶棚搭在官路旁,左右一字排开四十位锦衣卫。外围另有八个锦衣卫拦在路中,三千营和五军营军士各一百名列阵警戒,其他人等则在林中休息。

唐善转着头四下查找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元泰、权森、郝继祖和郑兴。

“唐大人留步!”三千营和五军营的军士由潘家兄弟率领,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管教的,负责警戒的军士竟然胆敢拦住唐善的去路。

唐善止步,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眼中有冰冷骇人的光芒闪烁。

“滚开!知道是唐大人还敢拦截?”潘季、潘鹏由军阵中奔出,怒声斥责拦截唐善的军士,对唐善屈身施礼,道:“大人莫怪,请!”回臂拨手,列阵警戒的军士立即向两侧分开,让出去路。

事情有些怪,潘季、潘鹏并没有伴随唐善同行,而是再次令军士列好阵型,继续警戒。修明和乔装成农夫的锦衣卫也没能跟入,被军士拦在了阵外。

唐善盯着前方拦在路中的八个锦衣卫,一步一步靠近。

“大人留步!”正中一人步出,道:“请容下官通禀!”

“通禀?”唐善再次停步,不气反笑,问道:“你要通禀给什么人?”

这位锦衣卫回道:“下官需要请示姚将军。”

唐善笑问:“有什么需要请示的呢?”

这人道:“唐大人要见姚将军,下官必须请示姚将军的军令,见或是不见。”

“好!”唐善抱起手臂,拨动手指,道:“你去请示吧!”

“是!”这人躬身施礼,急急跑出。

姚震喝了口凉茶,将茶碗放在身边的茶桌上,轻轻晃动摇椅,闭起了双眼。那位前去通禀消息的锦衣卫跑到茶棚外,刚想开口,见他轻轻打起了喊声,思量一番,像是不敢打扰,再又跑了回来。

唐善瞥了一眼姚震,对返回的锦衣卫道:“你不是要去请示吗?可我没有听到你对姚将军说过一个字,却见你又跑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面露难­色­,道:“姚将军正在午睡。有军令在先,打扰将军午睡,斩!”

“哦!”唐善点点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等他睡醒才能通禀请示?”

这人为难的道:“军命难违,还请大人见谅!”

“见谅!见谅!”唐善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火气,和颜悦­色­的道:“既然有军令在先,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什么时候姚将军睡醒了,你再去通禀也不迟。”

正午,晚秋,当空的日头似比酷暑时节还要毒辣三分。

唐善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的等候着。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姚震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伸手端去桌上的凉茶,含了一口在嘴里漱了漱,吐在了地上。

拦着唐善身前的锦衣卫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道:“大人稍等,姚将军刚刚醒来,下官这便前去通禀!”

唐善没有应声,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这人再次跑出,跪拜在茶棚外,高声道:“禀报将军,唐大人要见将军,请将军示下。”

姚震举起手臂,勾了勾手指,道:“来人。”

茶棚里跑去个厨子,点头哈腰的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姚震用手掌遮在额头上,抬眼看了看天­色­,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备饭?本将军饿了!”

厨子道:“将军稍候,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小的给您热热,这就端上来。”

“快去!”姚震再又拨了下手指,厨子退下。他看了看跪在茶棚外的锦衣卫,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这人再又高声道:“禀报将军,唐大人要见将军,请将军示下。”

姚震板起脸,严声道:“本将军曾有军令,用饭的时候不得打扰,难道你忘了?”

这人壮着胆子回道:“下官没有忘记将军的军令,可现在将军并没有用饭,所以下官也不曾违犯军纪。”

姚震转头看了看茶桌,酒菜确实还没有端上来,回头一笑,道:“不错!本将军并没有用饭,你也并没有违犯军纪。”他用余光瞥了瞥唐善,“你去告诉唐大人,不见!”

112:屠戮

唐善距离茶棚不足十丈,姚震的话自然听得真真切切。而那位前去请示的锦衣卫却好似没有听清楚,脸上尽是迷惑,道:“将军,您说……你说……?”

“本将军说……不见!”姚震拉长了声音再又重申了一遍,轻轻抓着摇椅的扶手坐起身,再又前探,手肘拄着大腿,盯着这人,道:“你有没有听清楚本将军的军令?”

“听……听清了!”这人回着话,垂头不起。

“那就快去传话,别让唐大人等太久!”姚震敲了敲桌面,道:“酒菜怎么还没有弄好?”

“好了!好了!”厨子端着托盘跑来,摆上四碟小菜,两荤两素,一壶老酒。

前去请示的锦衣卫再次来到唐善面前,垂头不语。

唐善呵呵一笑,道:“姚将军怎么说?”姚震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自然是明知故问。

前去请示的锦衣卫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道:“姚将军有军务在身,不便见大人!”

“姚震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能把这些桀骜不驯的锦衣卫治理的服服帖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唐善敲了敲腰间的绣春刀,道:“你不敢违背姚将军的军令,是不是?”

“是!”这人再又垂下头。

唐善加重语气,道:“违背了又能怎么样?”

这人浑身一颤,道:“离开京城的第一天,十人违犯军纪,全部被姚将军正.法。第二日有七人,第三日有两人!”他没有说接下来的日子,很显然,姚震杀了十九人扬名立威,其后便再也没有人胆敢不尊他的军令了。

“今天还会有人被正.法!”唐善不紧不慢的抽出绣春刀,盯着刀身上闪烁的锋芒,叹道:“但本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这把绣春刀下,而你……会不会是第一人?”

“大人!”这人单膝跪地,手撑膝盖,道:“下官不过是在执行姚将军的军令,如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他当然不敢得罪唐善,即便姚震暂时掌握了这里的军权,可一­干­人等毕竟还要返回京城。唐善身为正五品仪卫,如果心存记恨,他哪里吃罪得起。

可惜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只看到了违犯军纪的锦衣卫被姚震正.法,但却没能懂得唐善手里的绣春刀。或许他明白唐善拔刀的理由,可他认为自己执行军令并无过错,所以断定唐善绝对不会妄下杀手。

“军令难违,这不怪你!”唐善用手指擦拭着绣春刀的刀身,道:“可本官有皇命在身,此次擒拿蛊惑乱民作乱的匪首由本官全权负责,难道你忘了?”

“大人已经将锦衣卫交由姚将军指挥,在姚将军没有将指挥权交还大人以前,下官只能服从姚将军的军令!”这人似乎已经做好了返京以后挨上一顿板子的准备,所以回起话来也少了先前的那份恭敬。

唐善皱了皱眉,轻声询问:“你一口一个军令,将圣上的皇命置于何地?”

这人道:“姚将军说过,军在外……啊……”他惊叫一声,怔怔的看来。

唐善已经用绣春刀轻轻的割开了他颈侧的动脉,挑起嘴角发出冷笑,叹道:“军在外,皇命有所不受。这我知道。可这句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还不配!”

这人用手掌压在颈侧,惊声道:“大人?大……”他只说出了三个字,便直着眼睛倒了下去。

四下无声,值岗的锦衣卫和军士目不旁视,只有林间休息的人偷偷探头看来。

“大人!”拦在路中的锦衣卫再又行出一人,厉声道:“姚将军有令,擅闯军帐者……”“斩!”唐善替他做出了回答。他的脑袋摔落在地,咕噜噜滚动着,脖腔的鲜血喷出三尺高,僵直着身躯摔倒在地。

沿路排开的锦衣卫开始侧目看来,拦在路中的剩余六人更是一脸惊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路中一位个子高高的锦衣卫跑去了茶棚,跪拜在地,道:“唐大人杀了两名值岗的锦衣卫,执意要见将军,请将军示下。”

姚震喝下一口老酒,道:“军令在先,擅闯军帐者斩!”

“是!”个子高高的锦衣卫顿首领命,起身欲回。

“慢!”姚震将他唤住,夹了口小菜丢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唐大人乃是领了皇命的钦差,杀害钦差如同谋逆……看来只能将他擒下,待返回京城之后交由圣上决断!”

“是!下官领命!”个子高高的锦衣卫躬身施礼,高声叫道:“此人擅闯军帐,姚将军有令,将他拿下。”茶棚左右的锦衣卫立即分出一半,整齐列队,跟随他行上。

“呀呀个呸的!你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唐善气得发笑。

四十六位锦衣卫已经列在路前,个子高高的锦衣卫如同傻Ъ一般嚣张的叫道:“潘季、潘鹏,姚将军有令,擒下此人。”

潘季、潘鹏暗暗叫苦,分列唐善左右。

潘季道:“唐大人,得罪了!”

潘鹏令道:“三千营、五军营军士听令。”

“在!”喝声震天,两百军士齐齐转身,挺枪抽刀,等待潘季、潘鹏示下。

“潘季、潘鹏?”唐善猛睁双眼,冷声道:“本官将三千营、五军营军士交由你们潘家兄弟指挥,并没有交给姚震。你们应该服从本官,不该听从姚震的军令。”

“这……”潘季、潘鹏为之语塞。

“潘季、潘鹏听令。”唐善厉声喝道:“姚震军前叛乱,罪同谋逆,胆敢相随者立即处死。抓捕姚震……军前正.法。”

姚震一愣,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虽然他的品级在唐善之下,可他也是锦衣卫将军。唐善有圣旨在手,他也是锦衣卫镇抚司特别从北镇抚司调来。但他不敢对唐善说一个“杀”字,可唐善却敢。仅此一点,他已经败了。

姚震在发愣,潘季、潘鹏也在发愣,看来他们还没有看清形势。

唐善再又叱问:“潘季、潘鹏、潘相、潘荣?本官把你们调来率领三千营、五军营是让你们发动兵变的吗?”他挺直绣春刀,指向手持金枪和大刀的军士,“本官现在收回潘季、潘鹏的指挥权,随同他们兵变的站去左边。听从皇命,效忠朝廷的站去右边。”

潘季、潘鹏大惊,急忙跪地参拜,道:“下官岂敢发动兵变,只是服从姚将军的军令罢了。大人既然来到,我们兄弟自然听从大人调遣。”

“所有三千营、五军营军士听令,列阵!”唐善举起绣春刀,亲自发令,已然将三千营、五军营的军权收回。

“在!”众军士齐声回应,林间休息的军士也急急忙忙跑出列阵。潘相、潘荣也率领军士撤去了警戒,由路头向唐善处返回。

个子高高的锦衣卫傻了眼,喃喃道:“姚将军有……有……有军令在此,谁敢违抗?”他的话说得心惊胆战,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唐善再又举刀高呼,“锦衣卫听令!你们乃是圣上的亲军护卫,谁敢再说军在外皇命有所不受,谁便是犯上作乱。”刀指茶棚,道:“姚震就在那里,谁敢附随犯上作乱便站去茶棚,还把自己当做是圣上亲军护卫的站去茶棚对面。”

“大人?”个子高高的锦衣卫一脸委屈,道:“你们两位大人争斗,不要污蔑我们这些……”唐善哪容他惑乱视听,一刀劈下,直将他的脑袋劈成了两半,脑浆血液四溅。

拦在路前的锦衣卫开始后退。他们刚刚后退,所有的锦衣卫都跑去了茶棚对面,所以他们自然也就退在了一处,刀指姚震。

姚震停在半空的筷子终于落下,夹了口小菜,丢在嘴里,皱起眉咀嚼着,道:“这菜是怎么炒的?”

厨子跑来,傻傻的看着四周的场景,呆呆的问:“将军?小人的菜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菜……”姚震突地一笑,道:“耽误了本将军迎接唐大人!”

厨子瞪大了眼睛仰身倒下,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一根竹筷洞穿。

“唐大人!”姚震满脸欢笑,快步迎上,跪拜施礼,道:“末将不知唐大人返回,迎接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唐善哼了一声,道:“本官现在收回你的兵权,亲自统领锦衣卫,你听明白了吗?”

姚震回道:“末将明白,大人出京之时有要务在身,交给末将统领锦衣卫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既然大人返回,这些锦衣卫自该由大人亲自统领。”

“姚……”完全收回兵权的唐善刚欲动怒,突然顿了顿,泛起一脸笑容,上前扶起姚震,和颜悦­色­的道:“将军连日­操­劳,辛苦了!”因为他发现姚震从始至终并无罪过,姚震只要以个人治军的方式方法不同作为借口,便可以把所有的过错推脱的­干­­干­净净。

“大人请!”姚震拉着唐善的手腕行入茶棚,道:“大人请坐,尝尝这个厨子的手艺。”待唐善落座,他坐在唐善对面,“山东都司献上的厨子,手艺倒是不错,可惜触犯了军纪,刚刚被末将正.法了!”

“噢?”唐善握起竹筷,道:“那我可真得尝尝!”夹了口菜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起来。

姚震喝了口老酒,笑吟吟的问道:“大人,味道如何?”

“不错,不比京城的聚福楼差!”唐善点着头,突然问:“他们四个呢?”

“他们”指的自然是元泰、权森、郝继祖和郑兴。

唐善最怕的便是姚震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都“正.法”了,可想想又不大可能,毕竟权森是权实的侄子,姚震总要有些顾忌,应该不敢妄下杀手。

姚震的脸上泛起奇怪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五河县城,飘香阁!”

113:你是我兄弟

五河县,飘香阁!

“飘香阁”这样的名字可能是家酒楼,也可能是家青楼。

酒楼依靠美酒佳肴为继,青楼要有酥香软玉支撑。

飘香阁开在小小的五河县城,自然没有美酒佳肴,有的只是粗食烈酒。搂在郑兴怀里的也不是什么酥香软玉,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

“唐老弟!”得见唐善带人闯入,郑兴急忙拉了毯子,盖住怀中女子略微发黑的背脊,尴尬的笑了笑,道:“哥哥昨日喝多了几杯,一时睡过了头。老弟莫怪!”

唐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道:“他们呢?”

郑兴偷笑,指了指隔壁。

唐善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便走。

修明咽下口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潘家兄弟气呼呼的摇着头,叹声离去。

姚震跟在唐善的身后,临出门时转过头去,送给郑兴一个诡异的笑脸。

房门推开,权森、元泰、郝继祖­阴­着脸围坐在屋内的桌旁,桌上酒菜未动,内室坐着三个姿­色­平平的女人。

得见唐善闯入,权森“噌”的跳了起来,气呼呼的道:“唐大人,他……”手指跟入的姚震,像是想要诉苦。“我知道了!”唐善打断了他的话,扭头问姚震:“付过帐了?”

姚震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锦衣卫办差,吃上几桌花酒难道还要付账,岂不要吓死这里的县丞!

“你们在这里等!”唐善留下一句话,再又返回郑兴的房间。

郑兴没有起床,不仅没有起床,竟然还在与怀中的女人缠绵。

唐善的脸­色­有些难看,站在床边,冷冷的道:“发生了什么事?”

郑兴根本没有察觉有人来到,闻声惊疑,转头看来,愣愣的道:“唐老弟,你这是­干­嘛?快去外面避避,有什么话等郑大哥穿戴起来再说!”

“现在就穿,我们就在这里谈!”唐善冷漠的目光直­射­在床上。

“这人怎么这样?”郑兴怀中的女人缩到了毯子里去。

郑兴似有不悦,赤身下床,摔摔打打的穿戴起来。

唐善用刀鞘敲了敲床上女人的脑袋,“你可以走了!”

“我……我还没有穿衣服。”女人的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刚刚与郑兴温存过后的ji情未消。

唐善摸出个一两重的小金锭,丢在床上,沉声道:“滚!”

“呦?”女人的眼睛顿时一亮,爬起身,一把抓住小金锭,跪在床上叩头,道:“谢谢这位爷!”而后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光着ρi股跑了出去。

郑兴穿戴整齐,拉了拉唐善的袖口,指着厅内的木桌,道:“坐下说吧!”

唐善神情冷漠,用刀鞘慢慢拨开他的手,道:“就在这里,站着说。”

“究竟出了什么事?”郑兴一脸迷惑,道:“是不是师尚诏那里出了状况?”

唐善道:“师尚诏那里没什么,可姚震这里却出了问题。”

“姚将军?”郑兴似有不解,因为他刚刚还见到姚震活蹦乱跳的跟在唐善左右,所以疑问道:“姚将军这里能出什么问题?”

唐善眯起眼睛,瞳孔急剧回缩,道:“他险些夺了我的兵权,取而代之。”

“什么?”郑兴瞪起了眼睛,叫道:“你让他统领两百锦衣卫,他摆威风欺负欺负我们也就罢了,还敢夺你的兵权?”

“你们四个不在,我身边只有一个不中用的修明,潘家兄弟又都是猪脑袋……”唐善叹了一声,道:“我奉圣上旨意统领六百兵马来取贼首,如果真的被姚震夺了兵权,行动便要受他节制。到时候他说什么是什么,功成授赏那是他的,功败领过却是我的,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

郑兴苦着脸,傻傻的道:“我们刚见到姚震,他就把我们带到这里,要我们留守,不得擅离,否则军法处置。我听说他为了确立军法杀了十九个锦衣卫,所以我……我也不敢违抗他的军令!”

唐善缓缓摇头,一字一句的道:“郑兴啊郑兴!姚震在外面整顿军纪,所有的锦衣卫和军士都在五河县界碑那里待命,一旦发现战机便要立即投入到杀战之中。你如果可以像权森他们一样,不动这里的酒菜和女人,把姚震的军令说成是对你们的软禁,锦衣卫和外面的军士应该可以相信。但你喝得酩酊大醉,搂着女人睡到了正午还没爬起来,外面的锦衣卫弟兄和军士们会怎么想?他们顶着火辣的日头,忍饥挨饿在外面受苦,你在这里喝酒吃­肉­搂着个女人,你说你在执行姚震的军令,你说你被软禁了,他们会相信吗?”

郑兴猛地跺脚,懊恼的道:“这个混蛋,老子中了他的­奸­计!”

“的确是条­奸­计!”唐善的心情有些压抑,无奈的道:“可他的­奸­计就像他定下的军法一样,你根本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是在故意害老子,让老子没法在锦衣卫和军士们面前抬脸见人!”郑兴急了。

唐善沉着脸道:“可他对我说他收到了消息,五河县城有师尚诏的探子,他们要以这里为据点互通情报。等到师尚诏大军一到,里应外合,攻取五河县。这个据点对于师尚诏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才把你们四个人布置在了这里!”

“他是放屁!”郑兴气得暴跳如雷。

“我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唐善苦笑着道:“外面两百位锦衣卫弟兄和四百名军士知道吗?你能拿出证据证明这条消息是假的吗?别说你拿不出证据,即便你拿得出来,姚震只需说消息不管真假,宁可错信,不能放过。你又能如何?”

“那……”郑兴呆住了,喃喃发问:“那怎么办?”

“要堵住六百将士的嘴,只能有一个办法!”唐善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别的办法了?”郑兴也看着唐善,目光里带有哀求。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要怪我!”唐善自责道:“如果我昨天取了师尚诏的人头,师尚诏属下的乱民必定溃散,我们今日便可以返京。即便姚震把你的事上报给镇抚司,你挨上三十军棍,养上几日也就是了。可我昨天错失了机会,俞大人的大军也尚未形成合围之势,保定的军队又不足以消灭师尚诏。我只有靠外面的六百将士,出奇兵,才有可能不负圣望。所以……再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郑兴挑了挑眉毛,道:“兄弟!我家还有……”“我知道!”唐善打断他的话,道:“你家还有年过半百的老母,刚满十七的弟弟。你用翠玉赌坊赢来的银子背着你母亲买了处宅子,养了个名叫乐儿的戏子。”郑兴苦笑一声,道:“哥哥的事情本就没有瞒着兄弟!”

“你放心,你死以后我会把郑邦调去锦衣卫,给他说一房媳­妇­,为你母亲养老送终。”唐善的眼圈有些发红,“乐儿还没有赎身,一是你银子不够,二是你怕人说闲话。你想先娶了媳­妇­再把乐儿纳为小妾。等你死后,我会为乐儿赎身,为你俩办一桩冥婚。等郑邦成家之后,我再让他过继一个儿子给乐儿,为你传宗接代。”

“兄弟想的可真周全!”郑兴捧起绣春刀,“这把刀留给郑邦。”

唐善把刀接在手中,道:“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郑兴摇摇头,却又停住,眯着眼睛,恨恨的道:“哥哥死的有些窝囊……”

“我知道!”唐善再次打断他的话。

郑兴叹了口气,“你又知道!”

“是的!”唐善代替他道:“你要姚震给你陪葬。”

郑兴睁圆了眼睛,怔怔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唐善再问一声:“还有吗?”

郑兴摇了摇头,道:“我们出去吧!”

“真的没有了?”唐善追问着。

他之所以单独和郑兴谈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郑兴曾经是他杀害宫门守卫,陷害曲公公的目击证人。如果郑兴旧事重提,并用这件事来威胁唐善,唐善会毫不犹豫的在这间屋子里灭了他的活口。

“还有什么?”郑兴的脚步已经迈出,此时停下身,扭头看来,似有不解。

唐善张了两次嘴,终于道:“我们是兄弟,你可以求我饶你一命。”

郑兴摇摇头,叹道:“正因为我们是兄弟,如果你真有办法救我,不用我求你也一定会救我。可你既然决定要杀我,那就说明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又何必说出来令你为难!”

“好兄弟!”唐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尺高的汉子,别跟娘们是的!”郑兴再又迈出脚步,当他跨出房门的时候,扭过头,轻声道:“唐老弟,答应哥哥一件事。”

“说!”唐善跟在他的身旁。

郑兴嬉笑着道:“郑邦没给我过继儿子之前,你千万不能给他派危险的差事,不然万一有什么不测,哥哥我可就断子绝孙了!”

“放心,我保证郑邦长命百岁!”唐善觉得自己的眼睛湿乎乎的。

隔壁房间里,三个姿­色­平平的女人还坐在内室里。

唐善微微皱眉,“她们怎么还在这儿?”

姚震回道:“大人要我们在这里等,没说有谁可以离开,末将不敢擅自做主放她们离去。”

“好!”唐善捧起笑脸,拍拍他的肩膀,道:“她们现在可以走了。”

“是!”姚震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对内室的三个女人道:“你们可以走了。”

三个女人垂着头,小步快走,匆匆离去。

姚震抬着眼皮看看站在门口的郑兴,­阴­声发笑,道:“郑兴,师尚诏派往五河县的探子你查出了几个?”

“什么探子?”权森跳了起来,指着姚震的鼻子吼道:“你就让我们留在屋子里,说我们要是胆敢出去就是违抗军令,什么时候让我们查师尚诏的探子了?”

姚震呵呵一笑,道:“本将军当然没有让你们三个去查师尚诏的探子,”手指郑兴,“他负责去查师尚诏派来五河县的探子,你们三个负责抓捕。”

“他……我们……”权森急得满脸通红,却又无言以对。

元泰翻了翻白眼,叹息一声,未置一词。

“胡说!”郝继祖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为我们四个人都单独安排了房间,点了酒菜,找了女人……”“放肆!”姚震厉声呵斥,冷声道:“你们在这里逍遥快活,却把责任推到了本将军头上。你们当着众弟兄说一说,看看他们信不信?”说着话,他跑去窗边,“嘭”的一掌将木窗震飞。

窗外拥挤着一大群锦衣卫,后面围着众多军士,本就不大的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在野外风餐露宿,一有师尚诏的消息还要冲上去拼命。”姚震凑在窗口鼓惑道:“他们是唐大人的亲随,本将军无权派他们冲锋陷阵。查几个探子而已,总是份清闲的差事吧?可你们看看他,”他的手指再次指向郑兴,“探子一个没查出来,人却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个娘们一觉睡到正午!”

唐善沉着脸来到窗口,瞥眼看向姚震,道:“是不是本官的亲随跟此事无关。而且本官刚刚收到消息,师尚诏派遣探子一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姚震躬身施礼,朗声道:“大人,即便消息有假,可郑兴身负军令竟然通宵狂饮,挟妓宿娼,是不是实情?敢问大人,郑兴该当何罪?”

“当然是实情!”唐善回头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潘家兄弟,捧起笑脸,道:“杀!”

114:小人报仇

一个“杀”字出口,姚震顿时一愣,不知唐善与郑兴说了些什么,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权森噌的蹿了起来,叫道:“不能杀!”

郝继祖的脸刷的变白,摇着头喃喃道:“不能……不能……杀不得!”

元泰跪在唐善身下,道:“郑兴为杀王堂立有大功,况且又是初次触犯军纪。而今师尚诏尚未归捕,还请大人记下这笔死罪,让他冲锋杀敌,戴罪立功。”言毕,叩头不起。

修明也急忙跑来,趴在地上,哀求道:“匪首尚未伏法,岂可自断臂膀,还请大人开恩,饶他不死!”

权森和郝继祖跪地行来,抱着唐善的腿哭嚎,“不能杀啊,郑大哥是我们的兄弟!……大人,杀不得,真的杀不得!”

姚震喝道:“军纪不明,如何服众?你等此举乃是逼大人徇私,你们将置大人于何地?还不快快起身?”

郑兴冷眼看去,但见潘家兄弟、一众锦衣卫和军士都是一脸怒气,眼中尽是蔑视的目光。他自知此事已成定局,任谁也无力回天,于是大步行上,跪地叩首,严声道:“下官不曾接到姚将军的军令,更不知师尚诏派遣暗探一事,还请大人明鉴。但下官通宵狂饮,挟妓宿娼确是实情,下官甘愿接受军法。”

“不能接!”权森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这不是逼着大人杀你吗?”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郝继祖只是咚咚咚的叩头,额上磕得紫黑,血汁四溅。

唐善看向潘家兄弟,喝道:“潘季、潘鹏,拉出去……”

“恩公?”权森狂吼一声,一双眼睛瞪得血红,浑身剧烈的抖动着。

唐善心头一痛,如遭重击,咬着牙再又喝喊:“潘季、潘鹏,把郑兴拉出去,就地正.法!”

“大人!”郝继祖和权森都是七尺的汉子,可此时他们的泪水却轰然落下。

“得令!”潘季、潘鹏将郑兴压出了门去。

少顷,窗外人声雷动,“大人英明!”锦衣卫和三千营、五军营军士呼啦啦跪倒在地。

潘季、潘鹏提着郑兴的人头返回,跪在唐善脚下。

唐善道:“记,锦衣卫缇骑校尉郑兴,杀死乱民之首王堂,砍杀乱匪三十余人,战死杀场。”

“是!”潘相提笔记下。

“大……大人……”郝继祖与权森已经泣不成声。

唐善叹道:“正身已经验过,你二人去为他收尸吧!”

黄昏,夕阳。

唐善默默注视着手中的茶碗,夕阳­射­入,茶水似也变得血红。

元泰进入,道了声:“大人。”

“哦!”唐善点点头,道:“都办好了?”

元泰回禀道:“三千营已经由郝继祖接管,五军营由权森统领,分别替下了潘季、潘鹏、潘相、潘荣。下官和修明各领一队锦衣卫,换下了姚震。”

“嗯!”唐善抿了一口似已变得血红的茶水,道:“师尚诏的那边的情况呢?”

元泰回道:“师尚诏与保定方面的军队交过一次手,保定军败,死伤两千余官军。俞谏俞大人的军队还在调动之中,一两日内难以形成合围之势。”

唐善道:“师尚诏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元泰道:“距离五河县界不足二十里。”

唐善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天­色­渐晚,他们该安营了吧?”

元泰回道:“距离五河县十里有一处山坳,三山相拥,亦有水源。按下官的推断,师尚诏会把大营扎在那里。”

唐善微微一笑,道:“叫姚震来见我。”

片刻之间,元泰带着姚震返回。

“姚将军!”唐善将一张军令状拍在桌上,道:“你曾对本官夸下海口,说万军之中取师尚诏的人头如同探囊取物。军中无戏言,这是军令状,你签字画押吧!”

元泰先是一愣,他怎么不知道姚震曾说过这样的大话?但他马上便反应过来,无奈的把头扭去了一旁。

姚震咧着嘴嘿嘿发笑,叹道:“大话真不该胡乱说,更不该对大人胡乱说!”他在叹息之间举步行上,在军令状上签了字、画了押,而后悄声道:“大人!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是曹孟德夸赞关羽关云长的言词吧?”

“读书是件好事,可以知道许多典故!”唐善看也没看他,冷冷的道:“祝将军马到成功!”

姚震撇撇嘴,道:“大人该不会只叫末将一个人去送死吧?”

唐善慢吞吞的喝了口茶,道:“还有四个人!”

姚震苦笑一声,道:“不会是潘家的四个蠢蛋吧?”

唐善露出了笑脸,道:“军令状上也有他们的名字,将军没看到吗?”

姚震没有回话,只是摇头。

唐善接着道:“可能是他们忘了签字画押,没关系,回来再签也不迟!”

“回得来就不必签了!”姚震已经离去。

姚震没有去找潘家兄弟,让他们冲锋陷阵或许还能有些用处,可带上他们趁夜刺杀师尚诏却只能坏事。

即便姚震去找潘家兄弟,潘家兄弟也不会随他同往,除非他扛上他们的尸体。

潘家兄弟已经“阵亡”,在自己的屋子里被师尚诏的“探子”杀害。

当唐善再又添了一碗新茶的时候,修明站在了他的面前。

唐善道:“明天派个人去见师尚诏。”

“还见?”修明笑道:“想得到师尚诏的信任并不容易,总要有些见面礼吧?”

“有!”唐善抬着眼皮点点头,道:“刺客的人头!”

修明眼睛一亮,道:“怎么做?”

唐善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思量,道:“找个伶俐点的人,带上潘家兄弟的人头,编个重要军情,恰好碰到这四个人想要刺杀师尚诏,随手砍了送给他做见面礼。让我们的人给师尚诏讲讲军事上的常识,最好能引他出来查看一下五河县的地形。我们设好埋伏点,只要你的人能把师尚诏引来,我们就大功告成。”

“好!下官这就去办。”修明施礼告退,可刚刚迈出两步,突然停下,怔怔的转过身,道:“潘家兄弟的人头?”

唐善点点头,拨了拨手指,没做任何解释。

次日,天还没有大亮,元泰和修明已经在房外拍门。

唐善本就没有睡实,二人来到院中的时候他就掠在了门边,等二人开始拍门的时候他已经拉开房门,问道:“什么事?该不会是师尚诏连夜拔营,此时出现在城外了吧?”

二人摇头,谁也没有应声,而是左右分开,转身回看。

一个血人踉踉跄跄的出现在院门外,一步三摇,所经的路面上留下了滴滴鲜血。

“姚将军?”唐善双眼微睁,因为他看到了姚震手中的人头,师尚诏的人头。

得见师尚诏的人头,再看姚震浑身上下数不尽的伤口,有些还汩汩流着鲜血,唐善忍不住暗赞:“好身手!姚将军真有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古人遗风!”

姚震一步步走上前来,跪在房前的石阶下,双手奉上师尚诏的人头,道:“大人饶命,末将知错了!”

“姚将军这是说那里话?”唐善背着手踱在门内,道:“你不惜万死之险深入敌营,取得匪首的首级,本官要上奏朝廷,为你讨得封赏,何来‘饶命’、‘知错’一说?”

元泰与修明偷偷打量着唐善,见他并没有送姚震疗伤的意思,相互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下,出了院去。

姚震师尚诏的人头举过头顶,抬眼看向唐善,道:“大人知道陈炯为什么不肯出这趟外差吗?”

唐善微微一愣,不知道他因何由此一问,但却回道:“他的品级高过本官,不愿受本官统领,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

姚震道:“大人明明知道他是个急功近利之人,为何要用借口搪塞末将?”

唐善打着哈哈道:“仁者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你说陈大人急功近利,也就是说他不仁。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可吃罪不起啊!”

“大人不说我来说。”姚震正­色­道:“因为陈炯知道这是件苦差事,无论成败与否都没有好结果,所以他才会推脱,所以陈大人才会把末将派来与大人您共同承担这份罪责!”

“罪责?”唐善此次可不是打哈哈,而是的确犯起了糊涂,问道:“姚将军处事圆滑,本官行事也敢称一句风雨不透,自认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你我为何要承担罪责?又何罪之有?”

“大人入仕尚浅,还没看透官场黑暗!”姚震摇着头道:“大人奉旨擒拿贼首,如果不成,战败的官军、遭难的官绅便会诿过于大人,末将亦受牵连,自不必说。可大人若成功擒杀贼首,便如王堂。官军便会趁乱民四散之际大肆掠杀以邀其功,凤阳城外十里,伏尸万具便是佐证。那些无辜被杀的乱民有乡里姻亲数十乃至百万,消息传出,自然民怨沸腾。朝廷为稳军心,绝不会对冲锋陷阵的将士责之过严。而民怨难消,大人与末将便会成为言官们攻击的对象。试问大人,我们究竟有无罪过,需不需要承担罪责,还请大人能给末将一个明确的答复?”

唐善因为他的一番话语而陷入思索之中。

朝堂之上,言官们完全可以指责唐善擒杀了贼首却没有遣散乱民,大军不知内情误杀颇多……

民怨难消,言官群起攻之,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唐善突然觉得背脊发凉,竟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115:苦­肉­计

唐善最初进入皇城,一则怕杨腾追杀,二则无处可去,三则心仪霞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御剑录”。

如今“御剑录”已经被他烂熟于心,霞儿归返无极宫,皇城之内不仅有个要命的王选侍,还又多出了个令他怕怕的怀柔郡主。换做往日,他早就开始思索退路,弄笔银子找个隐蔽的地方安心练功,再好好钻研一下“御剑录”和九龙佛珠,看看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甚至还有可能把王选侍救出宫来,毕竟有过欢爱之情,先把她救出来,真若是纠缠不清,自己逃得个无影无踪也就是了。

可前日经过了双拐和尚一事,唐善总是担心自己那一天出世成为武修会受到三宗修士的追杀,那些邪恶的武修想必也不会令他好过。皇宫大内乃是禁地,自然要比天底下任何隐蔽的地方都要安全。深宫简出,深藏不露,暗暗积聚力量等待时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所以现在的唐善才会觉得惊怕,因为他能否继续留在皇宫、能否继续当差以及他的身份地位都将与他日后的安危息息相关。

此时,姚震膝下已经慢慢聚起了两块巴掌大小的血渍,随着血滴不止,血渍还在扩大。

唐善对于他的伤情视若不见,依旧背着手踱在门内,沉吟着道:“如果不是你提醒,朝内的政事的确被本官疏忽了。为今之计,只有……”“苦­肉­计!”姚震打断了唐善的话,道:“要想堵住言官们的嘴,转移民怨所指,大人必须演一场好戏。”唐善垂下眼皮看了看他,道:“难得,你我二人竟然想到了一处!”

姚震的脸上泛起苦笑,“大人现在应该懂得末将为什么要大开杀戒,先将十九位不服军令的锦衣卫处斩,再设计陷害郑兴他们四位了吧?”

唐善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回道:“其一是为树立军威,夺取兵权。其二是故意营造声势,以证明你治军严厉,军纪严明,使那些言官们无法抓到你的把柄。”

姚震点点头,直言道:“慈不掌兵,善不掌权,义不掌财。既然末将想要掌兵握权,便要狠下心来做些恶事。其实末将真正想要杀的并不是郑兴,而是权森。权实在大内行走多年,所交极广。如果我杀了他的侄子,一定会在朝廷里引起轩然大波。只要末将从严治军,绝不手软的名声在朝内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末将不去演一场苦­肉­计也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唐善暗暗心惊,瞥去一眼,问道:“你既然明知权实所交极广,为何还敢陷害权森,难道你就不怕权实伺机报复?”

“不怕!”姚震回道:“权实为人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处事绝不徇私。他对末将只能心存怒火,但却不会做出下作的事情,而这也是末将要借权森人头一用的另一原因。”

唐善眯着眼睛道:“同在锦衣卫办差,你一口气杀了十九个同僚,再又设计害死郑兴,日后你将如何在锦衣卫中行走?”

姚震垂下头,朗声道:“大人错了!”

“本官错在哪里?”唐善反问一声,静待他的解释。

姚震道:“治军之道在于恩威并举,大人在翠玉赌坊只是施了恩,并没有立威。等到大人再次领兵的时候,属下将士只想着在大人身上讨得好处,但却不会畏惧大人,更不会拼死效命。两军交战,勇者无敌。如果大人属下的将士临阵退缩,试问大人怎能成事?如果他们见到利益哄抢而上,无所顾忌,大人又该如何处置?大人想要顾及同僚情面,想要笼络人心,这些都没错。可大人做不到令行禁止,属下将士怎么能够变成虎狼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果大人不能成事,即便你顾及到同僚的情面,他们也只会把你当成是无用的废物,所以末将说大人错了!”

“现在军威已立,恩从何来?”唐善的口气缓和了许多,像是在求教。

姚震笑道:“贼首已然伏法,大人功成,不负皇恩。只要大人放纵将士们多多砍杀些贼首,岂不就是对他们的恩德?”

唐善双眼一瞪,道:“你刚刚还要本官堵住那些言官们的嘴,转移民怨所指,现在却又劝本官放纵属下乱杀无辜,以充军功!你的前后所言岂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姚震点拨道:“那些乱杀无辜的军士和锦衣卫都已经被大人正.法,而今这些将士不惜百死,拼命杀敌,才会立下军功。”

唐善感叹道:“原来你早在处死那些锦衣卫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今天,本官真要对你道一声佩服!”

姚震眼睛发亮,道:“大人的威名很快便会在军中传遍,等到大人再次统领兵马的时候,大军所指,必将所向披靡。”

“本官真该谢谢你,你为本官做了很多事!”唐善的眼神有游离之­色­,似在思索。

姚震再次垂头,道:“大人不必谢,而且末将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大人饶命!”

“哦?”唐善挑起嘴角露出笑容,道:“你都做错了什么,说来听听?”

姚震叹息一声,道:“末将错就错在不识时务,以为大人不过是市井之间一贱民,无德无能,完全是因为攀附顺宁公主才得以高升。又因大人与陈炯结交,末将错以为自己乃是陈寅父子为大人准备的替罪羊。等到民怨沸腾,言官群起的时候,你们便会把末将丢出去顶死。末将想到了保命之法,可又不甘与大人分享,妄想独揽天功,以至夺取大人兵权,更是错上加错!大人饶命!”言毕,他举着师尚诏的人头叩首不起,像是在等待唐善的答复。

“本官经由你的推荐才被选入锦衣卫,当时又是自藏武功,也的确因为顺宁公主才得以升迁,难怪被你看轻。同朝为官,争权夺势,追功逐利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唐善忽然顿了顿,呆呆看去,疑道:“你说陈寅父子……”他的眼中突然冒出惊骇的目光,“陈炯是陈寅的儿子?”

姚震微微抬头,抬眼看了看唐善的表情,再又把头垂下,“大人,陈寅父子的关系在朝中已经不算是秘密!”他也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末将的错只有轻视、怀愤、冒功三条,可大人看起来怒气未消,恐怕还有一件小事未能令大人释怀!”

唐善冷眼看去,并未言语。

姚震继续道:“大人如果计较这些枝节琐细之事,定难成事,而末将也将­性­命不保!”

唐善沉声道:“枝节琐细之事?”

姚震抬起头,双眼直视,道:“区区一个郑兴而已,大人值得为了他杀掉末将吗?”

“他是我兄弟!”唐善眼中露出凶光。

姚震面带不屑的嘲笑一声,道:“你这位兄弟与你非亲非故,既没有同受过苦也没有共患过难。不过是吃吃酒­肉­,下下青楼,借助你这位靠山多得些银子花花。只要你位高权重,这样的兄弟随时都可以出现在你周围,而且还会有很多,多到你烦恼为止。”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小心翼翼的问:“末将斗胆一问,末将的武功心智与那郑兴相比如何?”

唐善努努嘴,道:“强他百倍。”

姚震面上一喜,道:“昨日大人展露神功,从容夺回军权,末将自认武功心智要较大人逊­色­许多,已然对大人心悦诚服。大人如能饶恕末将的过错,末将自会死心塌地追随大人。大人失去郑兴不过少了一个酒­肉­之徒,而得到末将却能如虎添翼。不知大人认为末将说的可还在理?”

“在理!我真不该杀你!”话一出口,连唐善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怎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难道真是武魂作祟,要把他变成疯狂残忍而又没有人­性­的妖魔?

姚震咧嘴笑了笑,道:“大人,末将身上受的虽然只是刀剑之伤,可伤口颇多,血流不止,您要是不肯为末将去请大夫,末将怕是要失血身亡了!”

唐善面露难­色­,喃喃道:“可我答应了郑兴,要你给他陪葬!本官现在虽然有些后悔,但言出必行却是本官一向所奉行的宗旨。”

姚震脸上带着嬉笑的表情瞬时凝固,愣愣的道:“末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杀是留全凭大人决断!”

唐善忽然露出残忍的笑,叹道:“本官不能留你!”

“为什么?”姚震失声疑问。

唐善举步行出,站在石阶上,道:“第一,郑兴是本官的兄弟,本官难舍兄弟情谊。第二,本官有言在先,不可自食其言。第三……”他微微一笑,等待姚震替他回答。

“末将明白了!”姚震惨笑一声,道:“权森、郝继祖知道大人念及兄弟情分而为郑兴报了仇,必定将大人视为至死不渝的好兄弟。元泰和修明眼见末将和潘家兄弟同大人作对得此下场,必将对大人唯命是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大人刚刚从末将身上学会恩威并施,现在反倒把它用在了末将身上,大人果然好手段!”

唐善蹲在石阶上,打量着师尚诏的人头,对姚震道:“我杀你的理由足够了吗?”

姚震失神的点点头,道:“足够了!”

唐善推开师尚诏的人头,看向姚震,道:“你能取来师尚诏的人头,这令本官很感意外。而你又带着一身的伤痕来见本官,使出这招苦­肉­计想换得本官的怜悯,本官也感到有些意外。可你有没有发觉你做错了一件事?最要命的一件事!”

“大人是说末将不该回来!”姚震木呆的道:“末将的确想过,可擅自离军无异于逃兵,诛杀贼首不报无异于欺瞒。即便末将把这颗人头送交朝廷或是送给俞大人,末将得到的只能是罪罚,不会是封赏。更何况这出戏还没有演完,如果末将不提醒大人转移民怨所指,末将便要成为大人的替罪羊,终究难逃一死。所以不管是生是死,末将都得回来,也只有回来,末将才有一线生机!”

“你说的不错!”唐善向着地上已经蔓延出三尺的血渍瞥去一眼,道:“你回来救了本官一劫,可本官还是要杀你,这一点算本官亏欠你的!”

“大人错了!”姚震把师尚诏的人头放在身前的石阶上,道:“既然大人已经辨明利害关系,那么大人就不该再存­妇­人之仁。”

“本官会把你的军功上报给朝廷。”唐善站起身,转向一旁,道:“现在你可以交代后事了!”

姚震捧起绣春刀,道:“请大人给末将一个痛快,就用这把御赐的绣春刀!”

“你没有后事需要交代?”唐善追问了一句。

姚震笑道:“末将的后事早在离京之前便已交代妥当,不劳大人费心。”

“好!”唐善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姚震的心口已被自己的绣春刀刺入,立时没了气息。

116:狼狈为­奸­

俞谏的大军来得很快,接到唐善的消息,得知师尚诏已死,原本需要数日才能形成合围之势的十万大军分作三路挺进,当日便将师尚诏残部三万余人围困在马萃县外。

师尚诏已死,多半乱民已作鸟兽散。几个不大不小的首领接管了残余的乌合之众,仍按照先前的既定计划前往马萃,自然被俞谏的大军团团包围。

俞谏统领的乃是正规军队,配备有弓弩、火炮、铁骑,流民所组成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一通火炮过后,弓弩齐发。两员小将各率一千铁骑冲出,三万乱匪十之八九俯首归降。

唐善带领着校尉与军士随同着万千老弱­妇­孺一齐赶往马萃,等他们来到的时候,俞谏已经奉旨将乱民遣散。可俞谏所遣散的乱民只有两万,其余一万余众却已经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无头尸体。

惨景在前,唐善涕泪齐下。

万般恼怒之际,他当众亮出身份,面对数万孤儿寡­妇­愤而起誓,必将上奏朝廷,严法处置砍杀俘虏冒充军功的官军,以慰藉这些枉死的冤魂!

是夜,俞谏大军的营地。

怒气冲冲的唐善以及所属六百将士被拦在了营门外。

俞谏早已得到了消息,禀报的军士还跪在大帐外。一脸恼怒之­色­的俞谏在帐内来回走着,终于气呼呼的道:“请他进来!”

营门开启,一位身着铜甲,手持大刀的白脸小将带着一队军士迎出,傲声问道:“哪位是唐大人?”

唐善打马迎上,“本官便是,俞大人肯见了吗?”

白脸小将冷眼打量着唐善,道:“大人随我来!”挺臂摆刀,扫过众官校与军士,“你们留在营外,不得进入。”

唐善微微一笑,策马于行。可小将的大刀却又横在了马前,叱道:“军中不得骑马奔驰,请大人下马步行。”

“放肆!”蹦出来的是元泰。

修明也­阴­着脸来到,一边打量着小将,一边冷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侦私舞弊,拱卫京师,独捍皇权,察录妖异都是锦衣卫分内的职责。你有几个脑袋,胆敢阻拦锦衣卫侦私舞弊,还敢请我们唐大人下马步行?”

“军中自有军法,我只听从俞谏俞大人的军令,管不了你们是什么人。”小将抬出了俞谏作为挡箭牌。

唐善探身贴近,凑在他的耳边,悄悄的道:“本官今天必须得杀几个人,既然被你碰上了,只能怪你自己倒霉!”

“你敢……”小将的喉咙突然被人割断,“扑通”一声摔落马下。

元泰的刀还是不够快,被他喊出了声音。

“敢在十万大军营前放肆,你们不要命了?”与白脸小将随行的另一员副将怒声吼叫,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百余名军士在他身后,眼神有些慌乱,更有人窃窃私语,看起来该是怕他挥落手中的长枪。

长枪挥下便是军令,与两百锦衣卫对敌,区区一百余军士那是对手。

“不要命的是你!”修明叹息着,缓缓的拔出绣春刀,有意挑战这员副将的极限。

刚刚亲眼目睹白脸小将被元泰一刀砍杀,修明再又拔刀自然不是开玩笑。

副将的长枪终于挥下,虽然他不敢杀害锦衣卫,可他自己也不想死。而且他相信这些锦衣卫绝对不敢把他身后的一百多军士都杀了,因为还有十万大军环卫在四周。

“拿下!”他的军令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惜他想错了,当他看到大队锦衣卫冲上来的时候,当他的一百多名军士眨眼便被砍杀大半的时候,元泰的绣春刀再次挥出,砍断了他的喉咙。

营门被封锁,警声四起,两千弓弩手张弓搭弩把守栏栅,两千铁骑斜里杀出,将众校尉与军士团团围困。

唐善笑吟吟的坐在马上,一众锦衣卫也收起了绣春刀,地上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唐大人?”营内行来一员身着便衣的老将,打马来到营门前,虎着脸挥了挥手,弓弩手和骑兵随即撤去。

来人自然便是俞谏。

“俞大人!”唐善在营门外抱了抱拳。

“开门!”俞谏吼了一声,独自策马行出,冷眼扫过地上的尸体,怒声道:“俞谏在此,唐大人何必杀这些军士,只把老夫杀了岂不最好?”

“俞大人!”唐善捧起了笑脸,嬉笑着道:“兄弟们跟随唐善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听说大人这里有酒有­肉­,特来讨些吃喝,大人该不会吝啬些许吃食,拂了唐某的面子吧?”

俞谏的脸­色­­阴­晴不定,自然猜不透唐善在搞什么鬼名堂,手掌摆动,道:“来人,带他们下去,好生款待。”

唐善对着权森、元泰等人点了点头,一众人等跟随俞谏的属下行入营去。而他则笑着展臂相请,道:“俞大人,里边请!”

俞谏斜眼看来,气道:“这里是老夫的军营。”

军营是俞谏的,军帐也是俞谏的。当唐善踱着四方步对着俞谏的中军大帐评头论足的时候,俞谏再也沉不住气,喝道:“老夫帐下两员爱将、一百余名军士被唐大人属下锦衣卫无由杀害,难道唐大人连一句说词也没有吗?”

“有!”唐善拉着俞谏坐在茶桌旁,道:“听说有人要上书朝廷参奏大人,说大人放纵属下军士残害百姓,砍杀虏首冒充军功。他们听了极为愤慨,特意前来给大人排忧解难。”

俞谏抬起眼皮看了看唐善,手中摆弄着茶碗,道:“可老夫怎么听说正是唐大人要告发老夫?”

“谁说的?”唐善瞪起了眼睛,看起来很是冤枉。

“谁说的?”俞谏将茶碗丢在桌上,气呼呼的道:“天下都已经传遍了,说唐善唐大人得见万人枉死,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而后又义愤填膺的当着数万百姓发誓,说要上奏朝廷,严惩凶犯,慰藉那些枉死的冤魂。怎么?你把老夫看作是三岁的娃娃不成?”

唐善手捏茶托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抿了口热茶,道:“用不着朝廷惩处凶犯,大人刚刚不是已经将他们正.法了吗?”

“老夫什么时候……”俞谏刚刚喝喊出口便又停了下来,先是疑惑的盯着品茶的唐善,随后渐渐露出笑容,温声道:“看来唐大人真是特意给老夫排忧解难来了。高!唐大人这一招实在是高!”他叹息一声,面带难­色­,“老夫手握十万大军,为何一味拖延,迟迟不肯与师尚诏开战?就是怕这些将士胡作非为,给老夫留下口实,被朝廷里的那些言官们抓住把柄!自从师尚诏被唐大人砍了脑袋,乱匪四散,老夫便再也控制不住这些将士,请战的将军能从老夫的大帐一直排到营门口。万般无奈,只有一战!战事一开,那一万多具尸体也就成了言官们攻击老夫的口实!老夫又听说唐大人在马萃县外唱了那么一出,一股急火攻心,险些要了老命!哪曾想唐大人乃是为了老夫着想,帮着老夫堵住了那些言官的嘴。”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银票,推在唐善桌边,“这是老夫送给锦衣卫官校和三千营、五军营军士们的一点小意思,唐大人收下便是,不必与老夫客气。”

唐善放下茶碗,拿过银票,微微一笑,收入怀中,道:“俞大人可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五万两。可我还有一件事相求?”

俞谏笑道:“唐大人但说无妨,无需客气。”

唐善捧起笑脸,道:“唐某属下也有十几个人砍杀虏首冒充军功,已经被唐某正.法。可那些真正立下军功的人却没有人头,大人这里的贼首还没有经过兵部核实,不知……?”

“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俞谏微微顿首,算是应下,起身喝道:“来人,摆上酒菜,老夫要与唐大人一醉方休!”

不到半个时辰,唐善就把俞谏放倒在大帐内,而他喝下的烧酒却都被他极为无耻的用内力逼出了体外。

权森、郝继祖、元泰、修明等在军帐里,唐善早就有过交待,所以四人滴酒未沾。

唐善刚刚进入军帐就把银票递给了元泰,“俞大人给了个整数,你们兄弟每人一万两,我的交给郑兴的老母亲。”再对修明道:“你去统计一下那些校尉和军士的军功,就凭刚刚在营门外的那一战,按照出力多少、是否负伤计算。明日去见俞大人,在他那儿报上两千颗人头的军功。”

四个人傻了眼。

唐善指了指权森、郝继祖,“你们留下。”

元泰、修明当然明白此话的含义,施礼退出。

权森、郝继祖一直含着泪水,此刻泪水终于滚落,跪地叩头,哽咽着道:“我们替郑大哥叩谢唐大人!”

唐善把他们双双拉起,“七尺高的汉子,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郑兴也是我的哥哥,不用你们替他谢我。”他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压低声音,道:“我要你们去一趟马萃县,找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看住那些被砍去脑袋的死尸。记住,无论你们看到什么都不许出声,连大气都不许喘,最好弄块破布遮在脸上,挡住你们的呼吸声。等你们发现了什么,而且确定自己绝对安全,马上回京找我。”

“是!”能得到唐善的信任,托以重事,权森和郝继祖都很兴奋。而且他们也知道不该问的绝对不问,所以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句,转身便去。

117:紫焰散人

看着权森和郝继祖离去的背影,唐善隐隐觉得有些担心。毕竟二人武功低微,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恐怕他们难以应付。但想来那些妖首魔魁总不会亲自现身偷取尸血,至多派遣弟子带上些喽啰罢了。权森二人虽有危险,但只要多加小心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如果姚震还活着就好了!”唐善好像忘了姚震是死在自己的手上,暗暗唏嘘。

的确,姚震的武功心智要强过权森二人百倍,如果他还活着,派他前去打探此事才是上上人选。

“大人!”前去统计军功的修明返了回来。

六百人的军功,如果他能赶在天亮前统计完成,已经是他办事麻利。可现在刚过一炷香的时间,即便他生出三五颗脑袋,多长出十只八只手,这件事也绝对无法完成。

只能是发生了意外。

十万大军环卫周围,一众属下身在中营,唐善自认军纪已明,无人胆敢生事,还能发生什么意外?

修明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声音也有些怪,“姚震的尸体不见了!”

唐善眼中­精­光一现,道:“其他人的尸体呢?”

修明回道:“被姚震正.法的十九位锦衣卫和郑兴的尸体都在,可偏偏姚震的尸体不见了!”

唐善面露疑­色­,问:“谁让你去查看尸体的?”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谁会闲得无聊跑去查看尸体?

修明回道:“下官奉大人军令前去统计军功,恰巧看到有辆装载棺材的马车的车轴坏了,赶车的军士正把车上的棺材卸在地上。先前的棺材发出的都是闷响,可下官刚刚路过那里却听到了一声空响……”

空响自然便是空棺材,这点不必修明提醒。

唐善沉吟片刻,问:“赶车的军士怎么说?”

修明摇头。

唐善再问:“是不是只有赶车的军士在卸棺材,没有其他人帮忙?”

修明点头。

唐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动声­色­的道:“叫元泰去查这件事,你继续统计军功。”

修明似有不解,怔怔的眨着眼。但他不敢发问,道了声:“是!”再又退出。

听都听出了棺材的空响,卸棺材的军士会感觉不出棺材的轻重,还要修明去查看才知道姚震的尸体不见了?

卸棺材的军士一定有问题!

元泰还算机灵,一定会看出问题所在,不像修明,聪明与白痴混合而成的产物,已然察觉出棺材的声音不对头,但却没能发现卸棺材的军士有问题!

“姚震的尸体去了哪儿?”唐善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玄清别院和月瑶的影子。

很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

月瑶的确站在姚震的尸体前,可她却不在“玄清别院”,而是在一处洞府内。

硕大的洞­茓­,到处充满了隐隐流动的紫气。

目光所及的空­茓­深处,一个一人高的黑漆漆的小洞内时不时冒出紫­色­的火焰。

这里正是紫焰散人修行的洞府。

月瑶轻盈的蹲着地上,笑眯眯的盯着姚震的尸体,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熟睡的情郎。玉指轻动,姚震的衣衫已经被她解开。

柔若无骨的手指在姚震的胸膛上抚摸着,月瑶的脸上竟然泛起了少女般羞涩的绯红,银牙轻咬着樱­唇­,缓缓吐出幽香的气息,道:“这个人的­肉­身还算不错,肌­肉­结实,骨骼健硕,而且还练有­阴­柔内功,如果做成死灵僵尸,应该可以凭得个中上。”随着她的抚摸,姚震的尸体逐渐­干­瘪,转眼间变成了一具面目犁黑,躯体枯瘦的­干­尸。

月瑶嘤咛一声,像是十分享受,手掌提起,玉指在姚震的胸口调皮的点了点,这才站起身。

黑漆漆的小洞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又邪恶的声音,“这是紫嫣买回来孝敬老夫的礼物,你问也不问一声,说拿了去就拿了去,可还把老夫放在眼里?”

月瑶微微扬起清秀的脸,径直看去,柔声道:“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您的法力高强,总不会因为一具死尸与瑶儿斤斤计较吧?”

“哼!那要看你如何表示了!”紫焰散人的声音里透着­淫­邪的­奸­笑。

“老鬼!你寿元无多,怎么还想着男女欢爱之事!”月瑶清丽秀美的脸上带着处子的矜持,轻咬着嘴­唇­,略显羞涩,可水汪汪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妩媚。

“呵呵……”随着紫焰散人的­奸­笑,一道充满了黑气的紫焰­射­出,在月瑶身前变成一只巨大的手爪,一把将她掠入黑漆漆的小洞。

嘿咻圈圈叉叉略)

元泰很快便有了结果,来到军帐向唐善禀报,“那两个赶车军士已经招了。我们还在五河县的时候,姚震的尸体就被他们卖给了一个女人。”

唐善问:“什么样的女人?”

元泰回道:“眼睛大大,鼻子小巧,个子不高。身穿束腰紫裙,手拿黑羽扇。”

唐善轻轻摇头,他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不会是月瑶,“那个女人怎么知道姚震死了?”

“她先前并不知情。”元泰苦笑着道:“她只是听说姚震杀了十几个触犯军法的锦衣卫,要以十两银子的价钱来买锦衣卫的尸体。而她看到那些锦衣卫已经被斩首后又反悔了,最后花了二十两银子买走了姚震。”

“呵呵……姚震被人花了二十两银子买走了!”唐善的眼中充满了杀气,道:“把他们杀了,别砍脑袋。要是还有人来买,五两就卖。”

“是!”元泰离去前留下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我们在凤阳碰到的那些收尸人买走了尸体。”

“或许!”唐善对着元泰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暗道:“也或许是偷取尸血的那些人!”

不管是谁,这些怪事都指向了一个人——道宗弃徒紫焰散人。

紫焰散人依旧呆在黑漆漆的小洞内,一声呻吟,赤身­祼­体的月瑶倒飞而出,摔落地面,蜷缩着身体抽搐起来。

“唉……”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紫焰散人的声音由小洞内传出,“老夫寿元将尽,不思修法飞升,却还留恋这些世俗男女之事,岂能得道!”

粉­色­的内衣、白­色­的小衫、暗红­色­的长袍从小洞内一一飘出,盖在了月瑶抽搐的娇躯上。

月瑶娇.喘连连,“老鬼,你若是死了,岂不可惜!”虽然她穿戴一新,可脸颊和脖颈还是带有淋漓的香汗。

“嘿嘿!”紫焰散人发出­阴­邪的笑,道:“以人身入妖道,噬尸血、生魔心,惑乱修界,你我都将不得好死!”

月瑶的脸上带有一丝伤感,幽幽的道:“要说死,瑶儿十六岁那年落在他手里的当天就已经死了!”

“让他抢先占了你的便宜,老夫每每想起来便觉得有些遗憾!”紫焰的话语里带有些许玩弄的意味。

月瑶向着小洞白了一眼,道:“老鬼,你该不会嫌弃姬妾,把姬妾当成残花败柳了吧?”

“瑶儿?”紫焰散人的语气有些严厉,“老夫不惜损耗真元帮你提升法力,以你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开山劈洞,自立门户。如果老夫嫌弃你,又怎会如此待你!”

月瑶蹙眉疑道:“同为散人,为何瑶儿不堪一击,便连你的一成法力也难以匹及?”

“老夫乃是道宗的亲传弟子,未成为散人之前,老夫的法力便可以同法宗的散人相匹敌。”紫焰散人的声音很是狂妄,但很快便转为无奈,“老夫心魔难消,被道宗摒弃,遁入妖道,其后才传你法力。虽然你的法力不能得力于道宗玄法,只能受益于魔道妖术,可区区数年之内,你已经能够同魔宗散人相抗衡。以你的资质能有这样的修为已是难能可贵,你怎么还不满足?”

月瑶叹道:“能够­操­控死灵僵尸,瑶儿以为自己的道法已经大成,不想四具死灵僵尸竟被那位嗜血的修士轻易斩杀,就连瑶儿自己也险遭不测!”

“哼!”紫焰散人冷声打断了她的控诉,道:“若不是老夫传你藏尸之术,魔宗的雪莲和法宗的梅儿就能要了你的­性­命。你只知道那位嗜血的修士浑身披满了树皮一般的硬甲,身后悬有九柄血光流动的飞剑。可你知不知道,那是吸收了千年血梧桐的­精­华才会出现的异象?”

“千年血梧桐?”月瑶疑声出口。

“废物!”紫焰散人显然气愤至极,怒声吼喝:“如果老夫得到千年血梧桐的­精­华,便可以将其炼成一颗血丹。提升修为与法力还是小事,更能为老夫增添百年寿元。你得此仙缘却又一再拖拉,竟被别人抢了先,竟然还有脸跑到老夫这里来诉苦?”

“百年寿元?”月瑶的脸刷的变白,浑身一颤,险些瘫倒在地。

“嘿嘿!”紫焰散人再又发出一声­奸­笑,“此人未经宗族大会商议,独自吸收千年血梧桐的­精­华,不管他是哪一宗的修士,都将遭到严惩。老夫前日又曾派遣紫嫣为他多加了一条罪过。等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自然会乖乖找上门来,为我所用!”

月瑶眼皮微微一动,道:“凤阳城外的万具­干­尸是紫嫣所为?”

紫焰散人朗声发笑,道:“你说错了,是那个吸收了千年血梧桐­精­华的嗜血修士所为!”

月瑶娇笑一声,道:“你得了一万具尸血,总该不会独自享用吧?”

“你想要?”紫焰散人的声音里带着嘲笑,“那些不过是普通百姓的尸血,对你无用。况且你已经得到了六十多具武者的尸体,足够你享用一阵子了。还有,你的法力尚浅,不可贪多,小心喝多了尸血被它反扑,把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既然普通百姓的尸血对我无用,对你又有何用?”月瑶怀疑紫焰散人已经可以炼化普通人的尸血,如果真是那样,只要学得他的妖术,月瑶和玄清别院的弟子便可不必再为尸血发愁,修为自然会突飞猛进。

“瑶儿,是你多想了!”紫焰散人显然已经猜透了她的想法,“炼化武者的尸血乃是老夫将道宗的藏尸术和你们东瀛的崩血之法相结合才得以有助于修法,普通人的尸血万万不可炼化。老夫提取他们的尸血是为了炼化将要出世的魔刀,只有……”他似乎无意间说漏了嘴,突然停止,不再言声。

“魔刀?”月瑶的眼中一亮。

“不关你的事!”紫焰散人厉声喝斥:“出去!老夫要静修,没有要紧之事休要再来!”

一股紫气扑出,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手爪,随意一拨便将月瑶和变成­干­尸的姚震击得横身飞起,经由洞口­射­了出去。

118:各怀鬼胎

秋高气爽,鹰鹫岭,鹰嘴峰。

身穿棉袍,背着剑匣的岳逍遥站在峰顶正中略微突起的土包上。

“五师弟,这才什么时节,你怎么穿上了棉衣?”身穿单衣的杨腾提着锟铻宝剑跳上峰顶,嘲笑道:“该不是七年前的内伤还没有恢复,受不得山顶的秋风吧?”

岳逍遥呵呵一笑,道:“锦衣玉食,仗剑逍遥。岳某虽然吃的饱、穿的暖,而且年过花甲,可对于武功剑法也不曾荒疏。你若不信,我们再来比过也就是了。”

杨腾嘿嘿笑道:“杨某虽然急于一战,可你我定下的十年之约尚差三载,杨某总不能在你这个师弟面前自食其言吧!”

“怪事!”岳逍遥面带疑­色­,不知杨腾将他约来究竟为了何事。

“不怪!”杨腾得意的道:“为兄将师弟约来只是为了请师弟见识一招剑法。”

岳逍遥爽声发笑,道:“邪魔终究是邪魔,想要一战直言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杨某只是让你见识一下,谁说要与你打过?”杨腾似乎动了气,手上却是不停,刷刷刷……耍出一剑。

这一剑既无春风坲柳的柔顺,也无烈日灼空,九冬负雪,六翮不飞的霸气。不过是去繁从简,平淡无奇的一剑。

如此一招剑法,岳逍遥看在眼里却是神­色­大变,惊声道:“御剑录?”

当年岳逍遥与杨腾亲眼所见,天一真人以一条树枝挑战九剑真人,七剑之下将九剑真人击败。

而杨腾此时耍出的正是当年天一真人所使的“御剑录”的第一式。

杨腾将锟铻宝剑丢回剑匣,由怀中取出两部古书,正­色­道:“御剑录已被为兄所得,为兄不过略加研习便觉得受益良多。得此至宝,为兄自然不会一人独享,所以特约师弟共勉。”他以双手各托一部御剑录,“左手这部乃是原著,右手这部经由为兄翻录。请师弟二选其一。”

“杨腾,你刚刚使出的便是御剑录上的剑法?”岳逍遥忍俊不禁,笑声出口,道:“这样的剑法你也只敢在岳某面前使来,若是被江湖上其他剑客见到,恐怕要笑掉大牙喽!”他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说说看,为什么要把御剑录拿出来与岳某同享?”

杨腾抬抬眼皮,看似有些不悦,回道:“御剑录上武功分为轻功、步法和剑术,名字取的都不错,叫什么蹑影追风、遁地无踪、飞逝流星。可却经不得推敲。为兄略加研习,已知不过是些平淡无奇的武功罢了。交给江湖上的人逞凶斗狠倒还有些用处。但以你我这样的武功修为,这部御剑录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岳逍遥挑起嘴角微微发笑,道:“武功一道学无止境,你我只要一心修炼家师所传下来的内功与剑法,自能仗剑天涯,所向无敌。这等旁门术法,即便家师当年也不肯采信,你我又何必强求?”

“虚伪!假话!”杨腾斥了一句,道:“师父终其一生也未能突破九层魔障,临终之时念念不忘御剑录。直至师父仙去,仍然给我们留下了‘御剑,羽化成仙’八个字。”

“好!你还没忘记师父!”岳逍遥的神­色­有些伤感,道:“说吧,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杨腾泛起苦笑,道:“平衡!”

“平衡?”岳逍遥不知他究竟何意。

杨腾道:“你是正派的领袖,我是邪派的天尊。有我二人在,正邪之间就可以维持平衡。可你我一旦遭受重大变故,这种平衡就将被打破。正邪的平衡如果被打破,江湖上的纷争杀战便会四起。该是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他的神情严肃认真,丝毫不带做做之情。

岳逍遥点点头,道:“你要练御剑录,可又怕御剑录平淡无奇,白白浪费时日,更怕被我在内力、剑法上将你超越,所以才会拉着我陪你一同领悟御剑录上的武功。”

“不错!”杨腾坦然承认,道:“我们同在师尊门下学艺,悟­性­与资质不相上下,所以武功剑法才会相当。所以不管御剑录如何玄妙,也不管修炼之后有得还是有失,只要我们都去修炼,我们的实力终究还是相当,正邪的平衡便不会被打破。”

岳逍遥看向他手中的两部“御剑录”,道:“我可以拿回去领悟一下,看看御剑录究竟有何玄妙。但你如何可以保证……我一定会去修炼它?”

杨腾嘿嘿笑道:“不是我保证,而是你要向我做出保证。”

岳逍遥微微眯起眼睛,道:“你相信我所做出的保证?”

“当然!”杨腾想也未想便道:“堂堂岳逍遥岳大侠,江湖正派的领袖,杨某当然可以相信你做作出的承诺。”

岳逍遥摇着头道:“这不是你理由。而且你应该知道,为了伸张正义,即便岳某作出承诺也完全可以食言!”

“好!五师弟有话直说,算得上真君子!”杨腾非常认真的点着头,道:“天一真人的话你是亲耳所听,御剑录上武功你也是亲眼所见。如果杨某没有在御剑录上虚耗时日,而是武功剑法都有所突破,就像当年的天一真人一样,七剑之下便将师尊击败。到时正消邪长,五师弟……”“好了!”岳逍遥制止了他的话,道:“把你誊录的那部御剑录拿来吧!”

杨腾右手一动,将自己翻录的“御剑录”丢给岳逍遥,道:“五师弟为何不要这部真迹?”

岳逍遥将“御剑录”接在手中,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御剑录是你得来的,真迹自该由你留下!”

“我是邪派的天尊!”杨腾叹声道:“你就不怕我在誊录的那部御剑录中做了手脚?”

“不怕!”岳逍遥笑道:“你虽然是邪派的魔尊,可你不会那么下作。”

“虚伪!”杨腾斥了一声,道:“你应该说,以你对武学的理解,即便我在御剑录中动了什么手脚,你也一定看得出来!”

“不错!”岳逍遥目送杨腾掠身扑下鹰嘴峰,独自喃喃一声,背向行出,纵身跃下。

杨腾和岳逍遥一来一去,谁曾想脚下还有一处硕大的洞­茓­。

岳思鸾的神­色­很平静,怀中搂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男孩用双手死死的捂着耳朵,因为阿四正在以内力送声,整座石­茓­被震得嗡嗡作响。

“老爷……杨腾……”阿四的嗓音有些嘶哑,显然已经喊了很久。

岳思鸾终于抬起了手,轻轻的摇了摇,示意他停止。

阿四住口,傻傻的张着嘴愣在当地。

“这里的布置很奇妙!”岳思鸾幽幽的道:“我们可以清楚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可他们却无法听闻到我们的声音!”

阿四打量着闭合的石板,疑声道:“区区一条石板,难道就可以挡得住我的叫喊声?”

岳思鸾微微一笑,道:“该想到的他们事先都已经想好了,你也不必白费力气!”

“母亲?”小男孩放下手掌,抓着岳思鸾的衣袖摇晃着,天真的问道:“阿四伯伯在喊谁?”

岳思鸾眨着眼睛道:“在喊你外公……还有你爷爷!”

天­色­尚早,陈炯匆匆进入练功房。

陈寅坐在书桌后,显然正在等待他的来到。

陈炯刚刚迈进书房,陈寅立即站起身,道:“唐善斩杀了王堂和师尚诏,不日即将返京。今日早朝一过你便去见皇上,为唐善请功。”

“我为他请功?他杀了……”陈炯傻傻的愣在房内,因为陈寅根本不听他的解释,随手把他拨到一旁,夺门便去。

陈炯不能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即便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

见过世宗皇帝,为唐善请过功,落得个廷杖三十,陈炯对于父亲的安排再又增添了许多疑问。还好,他总算可以肯定自己是陈寅的亲生儿子,老子终究不会害儿子!

“陈大人?”刚刚出得宫门,唐善突然跳到了陈炯的面前,搞怪般的大喊了一声,着实吓了他一跳。

陈炯愣了愣神,疑道:“你不是要过几日才会返京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人受罚了?”唐善探出头去,笑嘻嘻的看向陈炯的ρi股。

“你小子也不用幸灾乐祸!”陈炯的嘲笑之中带有痛楚,道:“我刚刚见过皇上,还为你小子请了功!”他竖起拇指点了点身后,撇撇嘴,“这就是为你小子请功落得的下场!”

陈炯为唐善请功落得个ρi股开花,唐善入宫复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怔怔的看着一瘸一拐的陈炯龇牙咧嘴的远去,唐善有些傻眼,吞下口水,硬着头皮行向宫门。

“唐大人留步!”唐善已经出示过腰牌,可宫门守卫还是拦下了他。

“该不会连面都不肯见吧?”

唐善心里有些发虚,清了清嗓子,道:“唐善奉旨擒杀乱民匪首,而今匪首王堂、师尚诏已被正.法,唐善特来见驾复旨。”

“圣上已有旨意,请唐大人去镇抚司领旨。”回话的守卫叹了口气,看他的模样,圣旨上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唐善默默转身,奔镇抚司行来。

“该不会一道谕旨把我砍了吧?”他的脚步有些犹豫。

“不会!不会!”唐善无奈的皱着眉,如果世宗皇帝想要杀他,绝不会任由他自己去镇抚司领罪,刚刚在宫门之外就会将他擒下,押赴镇抚司执行。现在既然是要他自己前去领罪,多半是罚俸、挨板子之类,命还是可以保住的!

既然可以保命便去见识见识,不就是挨几下板子么?看看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唐善的主意已决打定,脚下再又加快。明知道是要去受罚,可看他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去领罪,反倒真像是领功受赏一般。

119:察录妖异

行刑的锦衣卫并没有下重手,所以陈炯身上的伤并不重。可他却一步一嚎,推开练功房的房门,踉踉跄跄的跌了进来。

陈寅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此时正笑吟吟的站在房中,似是在等待受过罚的陈炯前来控诉。

“你是我爹?”陈炯站定身形,对着陈寅翻起白眼来。

“废话!”陈寅气得发笑,道:“廷杖三十,罚俸一年。该不会连老子也不认了吧?”

陈炯惊奇的道:“我刚刚在宫里受到责罚,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陈寅摇着头道:“为父并没有得到消息,但为父可以猜到你为唐善邀功所得到的结果!”

“您是如何猜到的?”陈炯咧咧嘴,似是ρi股上再又传来痛楚。

陈寅微微一笑,道:“今日早朝,有两位御史一奏保定军队残杀乱民,以至天庭震怒,降下异象。二奏唐善冒功,说他并没有带回王堂的首级,但却报请诛杀王堂之功,实属欺闵。圣上已将保定军队一­干­将领交由兵部议罪,而唐善则被罚俸一年,不论功罪。你这个时候为唐善向圣上邀功,怎能不受责罚!”

陈炯­干­笑一声,道:“那两位御史奏了唐善一本,该不是出于父亲的授意吧?”

陈寅看起来很是无奈,挑了挑眼皮,道:“他们只是在为父这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为父可没有让他们参奏唐善!”

陈炯转着眼珠想了想,笑道:“父亲此举是为了打压唐善,免得他再立奇功,对孩儿的仕途构成威胁。同时也要孩儿受些苦,要那唐善念着孩儿的好。一举两得,父亲这一招的确是高!”

“还有!”陈寅神神秘秘的笑了笑,道:“邵元节已经奏明圣上,魔宗法会召开在即,朝廷依照惯例会派遣一名锦衣卫出席法会。你刚刚受到圣上的责罚,这个人选一定不会是你。”

“魔宗法会?”陈炯眼睛一亮,道:“听起来还不错。如果不是父亲早做了安排,孩儿真想去见识见识。”

陈寅叹道:“修士的法会由道、法、魔三宗轮流举行,如果你想去见识见识,明年的法宗、后年的道宗法会都可以参加,唯独今年的魔宗法会不行!”

陈炯没有询问,可他的眼神已经在问,“为什么?”

陈寅继续道:“据为父所知……朝廷每次派去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都不曾回来复命!”

镇抚司,正堂。

唐善等了很久,陈寅终于步出。

陈寅对着唐善轻轻点头,但却未发一言,也没有坐在堂上的虎皮大椅上,而是背着手看向堂门,像是在等什么人。

唐善也随之看向门口。

当他看去的时候,终于知道陈寅此举的原因。

一个手捧圣旨的公公在两位东厂侍卫的陪同下站在了门外。

ρi股抬得比脑袋高,唐善和陈寅都趴在了地上。

圣旨展开,公公开始用职业的语调嚎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抚司正五品仪卫唐善,谎报擒杀乱匪王堂,罪同欺闵。念其擒杀匪首师尚诏有功,功罪相抵,赏罚不论。唐善此行刑罚过甚,折损锦衣卫二十四员,罚俸一年,以作惩戒。又,魔宗法会召开在即,特令唐善奉旨前往,察录妖异……”

唐善听着有些傻眼,偷偷向陈寅瞥去。可在他看来,陈寅的表情也似有些意外。

请来圣旨,怔怔的看着传旨的公公和东厂的侍卫一步三摇,渐渐远去。唐善单手捧起圣旨,眨着眼看向陈寅,道:“我去参加魔宗法会?”

陈寅板起脸,一步步踱回堂内,端坐堂上,道:“皇上已有旨意,难道你还敢违抗圣旨不成?”

“不敢!”唐善筋了筋鼻子,看起来很无辜,叹声发问:“可我得知道魔宗法会是个什么东西吧?”

“如果你能回来,我希望可以从你的嘴里知道魔宗法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陈寅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唐善还要无辜。

唐善惊愣的张大了嘴,傻傻的看着陈寅摇头晃脑的站起身,“去显灵宫见邵元节,他会给你进入魔宗的路引!”陈寅叹息着,背手转身,道:“不送!”

听他的口气,唐善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显灵宫,薄雾未散,微凉。

挥散薄雾,红光满面,银须垂胸的致一真人邵元节笑吟吟的出现在宫门外。

“道长!”唐善脸上现出少见的虔诚之­色­,合掌施礼。

“唐侍卫!”邵元节递上一块椭圆形的玉牌,道:“这是魔宗圣坛的路引,待到魔宗法会召开之时,会有魔宗弟子前来接你。”

唐善将玉牌接下,但见其内隐隐有荧光流动,时不时闪出几个古怪的符文,却是看不懂这些符文表达的意思。当下也不理会,随手揣入怀中,道:“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道长诠释。”

“魔、法、道三宗逐年举办各自宗族的修士法会,并邀请其它二宗派出弟子参加……”不待唐善提出询问,邵元节已经对魔宗法会的相关事宜进行了讲解。

各宗法会的主要内容包括道法、炼丹、妖兽、法器以及弟子晋级五大类。如涉及上层道法、千年以上妖兽、极品法器和晋级为真人的弟子,要留置四年一届的三宗法会召开之时才可以进行决定。

可邵元节所讲的这些内容都不是唐善所关心的,所以等到邵元节唠唠叨叨介绍完毕,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道长,弟子前去参加魔宗法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邵元节呵呵笑道:“魔宗旗下悟道的法门杂多,历届前往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都被魔宗修道之法所诱,不能自拔,以至留在其下各个分宗修法悟道,不想却被外界误认为遭人陷害。此事实属讹传,请唐侍卫不必介意,尽管放心前往。”

“怪不得陈炯躲得远远的,原来是怕‘遭人陷害’!”

得到邵元节肯定的回答,唐善脸上露出了笑容。

“告辞!”唐善的心底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几乎便要将双拐和尚的托付转告与邵元节。还好,他虽然信得过邵元节,但却舍不得影子门的庞大势力,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所以他才急急告退。

“师尊!”就在唐善的身影消失在薄雾之中的时候,一条人影闪出,济安站在了邵元节身旁,道:“您怎么没有告诉他实情?”

邵元节脸上略显忧­色­,道:“为师告诉他的难道不是实情吗?”

济安叹道:“往届参加魔宗法会锦衣卫共有四位,说是拜入魔宗旗下做了门外弟子,也送回了察录妖异的相关情况。可用不了一年,所谓拜在魔宗旗下修法的锦衣卫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邵元节道:“魔宗修道的法门杂多,却也凶险,别说是四个锦衣卫,就是百名门外弟子怕也难有一人悟道。或许……他们都已经殉道了!”

“弟子此行的目的有三,一是认定千年血妖是否已经被天魔散人独自炼化。二是查出血梧桐的­精­华被哪一位修士得了去。再就是查一查前四届的锦衣卫究竟是修法的时候殉道了,还是真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遭到了不测。”济安遥视着层层雾气,似是想透视而过,去看远方的景­色­。

唐善就在远方,济安无法透视的远方。

由一处高地下行,愈向前走,雾气愈重,视力所及不过一丈。

忽然,一个血葫芦般的人影从浓雾中冲出,惊现在唐善面前。

退步、拧腰、出刀,唐善的动作一气呵成。

绣春刀在手,唐善却是一呆,因为他认出此人竟然是影子门的钱主事。

得见唐善,钱主事也是一呆,但随即急急忙忙的叫喊道:“快快通报邵真人,弟子已经查出玄清别院……”

薄雾里突出一只手掌,一柄剑。

当钱主事喊出“玄清别院”的时候,手掌已经抓在他的肩头,而那柄利剑则向着他的喉咙割去。

扣在钱主事肩头的手细­嫩­白皙,一看就知道出自一个女人。

握有剑柄的手粗壮有力,该是一个男人。

一声嚎叫,钱主事肩头竟被生生撕去一大块皮­肉­,看模样没有一斤也有十几两。

利剑也已经刺到,眨眼间钱主事便要血溅三尺。

绣春刀出,唐善为他解去了杀身之祸。

刀剑相击发出的铮响过后,一男一女在薄雾中显露真身。

这两个人唐善竟然都认得,男的是位中年道长,消瘦的脸颊,稀疏的胡须,他曾是凤友山庄许夫人手下的决明道长,但真实的身份却是影子门门主月瑶的心腹爱将左忆山。女的衣着暴露,竟是月瑶在玄清别院的座下大弟子灵雁。

钱主事的皮­肉­在灵雁的手中慢慢变得炭黑,噗的燃起一团黑烟。

灵雁的脸上带着冷笑,缩回手掌,轻轻呵气,将手心中的灰烬吹去,凤眼之中­精­光流转,对着唐善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唐大人?”左忆山怔怔的看了看手中的剑,微微一笑,道:“这是影子门内的私事,还请大人不要Сhā手。”

唐善听到“玄清别院”已然心惊,得见左忆山和灵雁更是大呼不妙,暗暗后悔适才鲁莽,不明缘由便救下了钱主事。不过此时却也正好卖个人情给左忆山,当即道:“既然是你们影子门内的私事,本官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二位请便!”说着,退在一旁,静观其变。

“大人身为锦衣卫,负有察录妖异之责,这些妖人以死尸炼化妖法……”钱主事忍着剧痛高声嚎叫,却见唐善收起绣春刀退去了一旁,脸上顿时泛起不敢置信的惊容,脚下一动,再又逃窜。

“想逃?”灵雁娇叱一声,飘身掠出,拦在路前。

钱主事的脸孔因为惊骇而扭曲变形,因为灵雁的手指突然暴涨出一寸多长的黑­色­指甲,向着他的脸部抓来。

“何方妖孽,竟敢在显灵宫外放肆?”随着厉喝之声,远处飞来两青一白三道剑光。

剑光来得飞快,转眼­射­在钱主事身前,却是身穿白袍的济安和两个年纪相仿的青衫小道士。

灵雁的手指已经抓在钱主事的面前,黑­色­的指甲似乎已经嵌入他的脸皮。但就在喝喊声起的刹那,她的手爪立时收回,飘身掠回左忆山身边,指尖上锋利漆黑的指甲也随即消失不见。

旁里突然刺出一剑,犹如电光火石般迅捷,一剑穿心。

眉心!

剑刺眉心,血行一线。

钻心剑!

“放肆!”济安瞪着眼睛看向灵雁,错步逼上,出手就是三掌。

左忆山的利剑已经撤回,劈出一片剑影,将济安逼退。

“嗡嗡”有声,两名身着青衫的小道士垂眼看向腰间的佩剑。

两指宽的青竹剑鞘中传来铮鸣之声,似是其内的利剑已经察觉出灵雁身上散发出的妖气,急于出鞘。

灵雁面有怯意,偷偷的藏在了左忆山的身后。

济安的佩剑也在嗡鸣,被左忆山逼退之后,他将左臂背在身后,右臂前伸,翻掌道了声:“大胆!”随着他的怒喝,一柄碧绿的剑自竹鞘中嗖的­射­出,窜在他的掌中。

“慢!”左忆山倒握利剑,将其藏在臂后,竖起单掌施礼,道:“此人乃是影子门的叛徒,诛杀此人更是影子门内的私事,三位道友为何要­干­预我们门内的私事?”

“不关你的事!”济安剑指灵雁,道:“妖女,还不出来受死?”

“虽然灵雁不再三宗之内,可同是修法之人,为何灵雁便成了妖女?”灵雁在左忆山身后探出头,壮着胆子为自己申辩。

左忆山呵呵一笑,指了指钱主事,道:“三位道友亲眼所见,此人乃是死在贫道剑下。灵雁姑娘虽然与贫道共同追踪此人,可她并未违反修士禁忌,各位该不是心存门派之见,想要对她施以辣手吧?”

“这……”济安为之语塞,转口道:“显灵宫界内不得擅入,擅入者杀无赦!”

灵雁大惊,急忙求饶,“灵雁不知业已闯入邵真人修法的圣地,更无冒犯之意,还请师兄饶恕小妹这一回!”

“念你初犯,饶你不死!”济安借坡下驴,说话间松开手掌,那柄碧绿­色­的剑似有灵­性­,嗖的钻回竹鞘之内。“走!”他已转身,对着两位青衫同伴呼唤了一声,但又转头道:“魔宗法会在即,似你这等无宗无门的修士应该去碰碰运气,或许可以回归正统,免得漂流在三宗之外!”

“是!”灵雁盈盈施礼,娇声道:“谢师兄点拨!”

“唐侍卫!”济安对着唐善轻轻顿首,“我们魔宗法会上见。”言毕,再道一声:“走!”人影连动,三人眨眼间便已消失不见。

“嘿嘿!”左忆山­奸­笑一声,道:“唐大人,谢了!”

唐善的表情有些尴尬,无声发笑。

灵雁提起钱主事的尸体,对着唐善瞥来一眼,娇声道:“唐大人,后会有期!”

“还是后会无期吧!”

唐善目送二人离去,只觉得冷风嗖嗖过体,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120:枪奴

秋­色­正浓,小屋前的梧桐树日渐枯黄。

梅儿拖着一袭长裙慢慢的走上山坡,凝视着初升的朝阳。

红日初升,映­射­在她姣美的脸颊上,泛起层层红晕之­色­,更显柔美动人。

忽然,她的目光向着山坡下瞥来。两个身背短枪的­精­悍男子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这位师姐?”生得浓眉大眼的­精­悍男子带着一脸疑惑走上,道:“这里是你修法的道场吗?”

梅儿冷眼看来,并未应声。

另一个高鼻梁的­精­悍男子也走了上来,吸了吸鼻子,道:“这里妖气冲天,该不是有什么妖兽将要出世吧?”

“法宗仙霞散人座下弟子梅儿,见过两位道兄。”就在梅儿自报家门的同时,三柄飞剑自剑匣中缓缓升出,悬浮在她的身后。

浓眉大眼的­精­悍男子顿时一惊,急道:“师姐不必多心,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高鼻梁的­精­悍男子也慌忙解释道:“我们师兄弟正打算参加魔宗法会,碰巧路过此地,察觉出这里妖气冲天,以为有妖兽将要出世,所以才会赶来。不想师姐先已守在了这里。”

梅儿面无表情的道:“马上离开。”

“是!是!”二人齐声应着,相互间偷偷打量了一下,脚下却是未动。

浓眉大眼的­精­悍男子捧起笑脸,小心翼翼的道:“师姐一人真的可以对付那妖兽吗?我们师兄弟虽然不才,但也在师尊铁臂罗汉座下苦修了十年道法,或许可以助师姐一臂之力。”他们感觉到强大的妖气,以为有妖兽将要出世,自然不愿错失良机,想在梅儿身上分一杯羹。

梅儿微微蹙眉,低声叱道:“快走!否则……”她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自身后扑来,急忙厉声喝道:“还不快跑?”

两个男子瞪着眼睛道:“好强大的……什么妖……”他们的话都没能说完。两柄血­色­的飞剑已经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梅儿瞠目转身,怒道:“陆槐?”

陆槐根本不在她的身后,而是趁她转身的时候跑去了两个男人的身前。他张开血盆大口,在二人的喉咙前麻利的吮吸了两下,瞬时吸­干­了二人的血液。

梅儿再又回头查看之时,他已经笑嘻嘻的舔.起了­唇­上的血渍,双手左右一分,将两个­精­悍男子的尸体丢落在地。

“嗖”的一声,就在高鼻梁的­精­悍男子摔倒在地的同时,一支短枪­射­向了半空。

梅儿心头一惊,并指抬臂,指向空中的短枪。身后的三柄飞剑齐齐­射­出,奔着短枪扑去。

飞剑还未临近,短枪发出一声爆响,炸出一团青烟。

青烟在空中幻成一具硕大的骷髅头,占据方圆数丈,甚是醒目。

“糟了!”梅儿嘀咕了一声,收回飞剑,对陆槐嗔道:“他们已经向同门发出了信号,这里再也无法藏身,我们走!”

掌柜大步奔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着空中的骷髅头,傻傻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梅儿懒得解释,催促道:“我们走!”

“他……他……”掌柜瞪着眼睛指向了陆槐。

梅儿看去,脸上顿时浮现惊容。

“枪……”陆槐喃喃一声,呼出一口青烟,脸上树皮一般的硬壳剧烈的蠕动起来。

梅儿顿足叹道:“这些修士未入宗门,自身的魔­性­尚未消除。现在陆槐吞噬了他们的血液,心魔更加难以控制。只怕要被心魔吞噬人­性­,真的要变成嗜血的妖魔了!”

“那……那……”掌柜更是心急,结结巴巴的道:“那如何是好?”

“先把他带走再说!”梅儿奔去,握住陆槐的手腕,高叫道:“跟我走。”

陆槐随手一拨,立时摆脱了她的抓扯。

梅儿似秋风中的落叶,飞舞在半空。

“陆槐,她是露露!”掌柜痛声呼喝。

梅儿凌空翻落在地,两抹黛眉猛的一挑,手臂高扬,三柄飞剑悬在了头顶。

“这位师妹?可要为兄帮忙?”林边窜出五人,当前是一位年过半百的青衫老头,身后悬有三柄钢枪,一边奔来一边斥道:“何方妖孽,竟敢残害老夫爱徒?”

听他的话语,他便是刚刚丧生在陆槐手中两人的师父——铁臂罗汉。

而他身后的四人同先前那两位身背短枪的­精­悍男子一般打扮,想来也是他的弟子。

“大师兄……五师弟……”四人悲声呼唤,四支短枪握在了手中。

“哈……”陆槐张嘴再又喷出一口青烟,似在发笑,“好……又来了……”

“陆槐?还不住手?”梅儿并指点出,三柄飞剑­射­出,拦在陆槐的身前。

“他是什么人?”铁臂罗汉疑惑的看看梅儿,再又惊讶的盯着陆槐身后高悬的九柄飞剑,失声叫道:“他怎么能凝出九柄飞剑?难道……难道法宗再又修出了一位真人不成?”

法宗弟子凝三剑,散人凝六剑,真人凝九剑。如果不计附加在飞剑上的真元与法力,陆槐凝出了九柄飞剑,已经可以跻身法宗真人的行列。

“他不是法宗弟子!”梅儿急忙澄清,免得被心魔难抑的陆槐累及师门。

铁臂罗汉当然知道并非只有法宗弟子才可以凝出飞剑,可但凡能够凝出飞剑的修士多半会归附在法宗门下。其他修士要么无意出世,要么被法宗拒之门外。似陆槐这样可以凝出九柄飞剑的修士竟然不是法宗弟子,这一点着实令他难以理解。

“露露?我又犯错了吗?”陆槐血红的双眼中泛出清澈的目光,怔怔的看向梅儿。

铁臂罗汉偷偷看向梅儿,疑道:“师妹?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快走!”梅儿悄声催促道:“趁他现在还算清醒,快快逃命!”

“师父!”铁臂罗汉的四个弟子齐声喝喊,看他们的样子似是不甘同门师兄弟被陆槐残害,想要怂恿铁臂罗汉为弟子报仇。

铁臂罗汉的脸­色­很难看,面对具有法宗真人一般实力的陆槐,即便他们师徒五人加在一起,人家动动小指也就把他们摆平了。弟子被杀,他自然心有不甘,可实力不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梅儿尽量将语气放得缓和,对陆槐道:“你刚刚杀害了两位修士,你说你有没有犯错!”

“杀了两位修士?”陆槐垂眼盯着脚下的两具尸体,咬着牙拨动手指,“走……你们快走!”他趁着魔心未起的短暂时间催促铁臂罗汉师徒快快离去,免得自己再又魔­性­大发,多造杀孽。

可惜铁臂罗汉白痴般的弟子们却会错了意,也或许是同门的惨死使得他们失去了理智,四人尽皆跨前一步,摆臂发力,将手中的短枪­射­向陆槐。

陆槐并未躲避,四柄短枪滑行十余丈,­射­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弹­射­而起,再又掠回。

“你们……”梅儿不知该对这些自寻死路的白痴说些什么是好,急急催促飞剑,抵在陆槐的喉咙与胸口,试图制止他的反击。

陆槐没有动,额头上树皮般的硬壳被短枪戳出两个小洞,汩汩的冒出鲜红的血汁。血汁流入他的眼睛里,他眼中刚刚泛出的清澈目光顿时被血液所掩盖,整个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该不会是幻术吧?”铁臂罗汉偷偷嘀咕了一声,双肩轻抖,背后的三柄钢枪呼啸而出。

梅儿惊叫道:“你疯了?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吼……”陆槐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抵在身前的三柄飞剑顿时被震得片片碎裂。三柄钢枪却已刺到,趁机突进,穿破树皮般的硬壳,扎入了他的胸膛。

“妖孽!看你还不死!”铁臂罗汉欢喜的叫了起来。

“好枪!”陆槐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扎入胸膛的三柄钢枪瞬时变得血红,带着金属的撕裂声退出他的身躯,临空翻转,竖在了他的身后。而他胸膛、脸颊、额头上的伤口也迅速恢复,再又变成树皮般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曾经受到过损伤。

铁臂罗汉竖臂并指,连连指出,可身后却不再凝出钢枪,惊愕的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吞噬了我的钢枪?”

陆槐咧嘴发笑,“你的枪已经变成了我的奴隶!”与此同时,九柄飞剑,三杆钢枪齐出,铁臂罗汉与四位弟子在惨叫声中被穿梭不停的飞剑与钢枪掀在了半空。

梅儿与掌柜完全被眼前的惨景惊呆,瞠目结舌,愣在当地。

陆槐掠身来到血雨之中,高昂着头,展开双臂,任由飞剑与钢枪在已经变成万千碎­肉­的五具尸首中砍刺,尽情享受着血­肉­的沐浴。

钪锵有声,陆槐周围方圆数丈已经被血­肉­染红,血­色­飞剑与钢枪刚刚回归,悬浮在他的身后。他的眼中突然血光大显,紧握双拳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赫然间,再有六支血­色­的长枪凭空幻出,凝在了他的身后。

九柄流转着血光的巨大飞剑!

九支鲜红的钢枪!

梅儿瞪圆双眼,喃喃自语:“师尊,您曾经说过,邪魔出世的那一天,整个修界都将遭受一场浩劫。您告诉梅儿,我现在看到的是不是邪魔?”

“唔……”一声惊呼,非常轻,如果不去细听几乎不可听闻。

还有人隐藏在周围,而且亲眼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所以才会对陆槐的异状发出惊呼。

“什么人?”陆槐已经飞身掠出。

121:女儿怨

树林边的枯草中藏有三个妖艳的女人,发出惊呼的女人戴有一副珍珠耳坠,正是玄清别院的弟子灵秋,在她左右的则是灵蕊、灵芙。

失声出口,引得陆槐的注意,灵秋耳下的那副珍珠耳坠随着她瑟瑟发抖的娇躯轻轻摇晃起来。

灵蕊、灵芙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

“陆槐!”梅儿急声呼唤,飞身追赶,想要将他拦下。

可陆槐一记扑身便飞出七八丈远,她又哪里追的上!

三个起落,陆槐站在了杂草从中,向着灵秋三人的藏身之地搜索而来。

灵秋三人蜷缩在草丛中,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一动也不敢动。

陆槐深深的吸了口气,脚下一动,站在了灵秋三人身前。

“前辈饶命!”灵秋带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拜倒在地,道:“晚辈等无意惊扰前辈,还请前辈手下留情,饶过小女的­性­命!”

灵蕊、灵芙却已经吓傻了,瘫倒在地,既不能动,也不能言声。

陆槐双手成爪,虚空抓出。灵蕊、灵芙腾空而起,吸附在他的手爪下。

两声骨骼碎裂的轻响,灵蕊、灵芙的粉颈在陆槐的手中应声折断,損命当场。

陆槐用两根锋利的指甲在二人的颈侧轻轻划过,二人颈侧的血管顿时爆裂,两条黑血窜入他的血口之中。

“陆槐!”梅儿终于赶到,双开双臂,护在灵秋身前。

“噗……”陆槐将吸入的黑血吐了出来,甩手丢去灵蕊、灵芙的尸体,瞪着血眼盯向灵秋,“什么人?什么血?”

梅儿用手掌抵住陆槐的胸膛,哀求道:“不要再杀人了!”

陆槐似未听闻,喃喃道:“她的血不对!”

“不要再杀人了!”梅儿撕心裂肺的喊叫着,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散落下来。

“不……不要哭!”陆槐看起来有些慌张,伸出生有硬壳的手掌去擦拭梅儿脸上的泪水。

“小丫头!”刚刚赶到的掌柜偷偷对灵秋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灵秋掉头便去,闪身钻入树林,眨眼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槐伸手掐住了掌柜的脖子,沉声问:“你是谁?露露为什么要哭?”

掌柜的脸立时变成了紫红­色­,拼命的张合着嘴,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松手!松手!”梅儿捶打着陆槐的手臂,想要他放开掌柜,可陆槐却不为所动。

掌柜的脸很快变成了黑紫­色­,看模样用不了多久便要丧生在陆槐手下。

梅儿双手抓着陆槐的小臂,突然张开嘴对着他的腕口咬下。

丝丝血珠在陆槐的手腕上凝结,但却不是陆槐被梅儿咬伤,而是梅儿的­唇­齿被他手腕上所罩的坚硬外壳刺破,渗出丝丝血珠。

陆槐的手指终于慢慢松去力道,掌柜挣脱而出,手撑地面,剧烈的­干­呕起来,许久才又恢复呼吸。

梅儿松开嘴,可双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陆槐,冷冷的道:“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月圆,圆月高悬在半空。

掌柜在一张小木桌上摆了酒­肉­,再又端来六样小菜。

小木桌摆在山坡上,就在陆槐、梅儿的身下,也在皎洁的月光下。

梅儿虽然站在陆槐的对面,可却把头扭去了一旁。

月光下,白­嫩­的玉颈更加引人。

她似乎有意将玉颈暴露给陆槐,好让他魔­性­大发的时候可以饱餐一顿。

陆槐的模样看起来很委屈,时不时偷偷瞥眼看向脚下的酒菜,看来他已经有些饥饿,但没有得到梅儿的许可,却又不敢食用。

掌柜颠颠儿的跑去,捧着一杯清馨的茶赶了回来,递给了梅儿。

梅儿捏着茶杯,幽幽的道:“如果你还是不肯走,等到他下次魔­性­大发的时候,你未必还能有今天这样的好运!”

掌柜叹息一声,道:“人老了,什么亲人也没有,便只有他……我既把他当成徒弟,又把他当成儿子。与其离开他,一个人孤苦过活,我倒宁愿死在这里!”

梅儿或许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不再相劝,改口道:“能为我讲讲露露的事情吗?”

“露露……”掌柜苦笑,“那是一段孽缘……”

“铮……”一声琴音打破了荒野的寂静。

陆槐突然瞠目,四下看去,但却无法判定琴音的来处。

“你们继续聊,我来为他抚琴一曲。”那是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

陆槐开始龇着牙齿吼叫,像是一头野兽在向侵入领地的同类发出警告。

梅儿怔怔的呆了呆,抿嘴微笑,品了口茶,对掌柜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掌柜定了定神,开始讲述露露与陆槐的往事。

琴声起,悠扬而美妙,动人心弦。

陆槐还在吼叫,似乎想逼迫侵入领地的对手出来与他决战。

琴声变得幽怨绵长,正应掌柜口中的凄婉故事。

渐渐的,陆槐的吼叫停了下来,怔怔的发着呆,似乎在倾听着琴声的哭诉。

天蒙蒙亮,掌柜的故事早已经结束,可琴声却刚刚散去。

陆槐的目光变得清澈,眼角留有一滴残泪。

“儿女情长,没想到一曲‘女儿怨’竟然可以抑制他的心魔!”抚琴的男人似的感怀,也似要收琴离去。

“前辈?”梅儿急忙送声:“感谢前辈仗义相助……”“不必说了!”男人打断了她的话,道:“明天我会再来!”

听过一夜的琴曲,陆槐的举动变得很奇怪,先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再又跑到山林边一通嚎叫,像是在同什么人示威,可他却破天荒的没有去树林中残杀那些飞禽走兽。

掌柜一直留意着陆槐的目光,每每与之对视,他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发痒。

皓月当空的时候,琴声再又响起。

陆槐似一只无头苍蝇般在屋前的空地上乱跑乱撞,九柄飞剑和九支钢枪都被他­射­在了半空,四下里飞旋着。看他的模样似在练功,又似在寻找抚琴之人加以­射­杀。

第三日,陆槐默默的坐在地上,一边听着琴声,一边嚎啕大哭……

聚福楼!

雅座,陈炯哭丧着脸,似乎对面的唐善已经是个死人。

“没叫权森他们来,怕他们为你担心。就我们兄弟俩,哥哥为你送行!”陈炯为唐善的酒杯斟满了酒。

唐善垂着眼皮看了看酒杯,挑起眼皮看去,道:“陈大人?我怎么看着你这杯酒像是给犯人倒的断头酒啊?你什么意思?”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陈炯皱着眉头训斥道:“我介绍你去秘事房查看先前那四个锦衣卫的记录,你一去就是三天,总该知道他们的武功身手都不在你之下吧?既然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你还逞什么英雄?这个差事你不能接!”

“不接?”唐善反问一声,瞪着眼睛道:“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邵元节的路引也拿到了,你让我不接这个差事?我有几个脑袋?”

陈炯思量一番,道:“即便抗旨也未必是死。如果皇上真的把你下了锦衣卫,那我就去找顺宁公主,让他进宫去求皇上,一定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算了吧!”唐善拨了拨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没等你找到顺宁公主,我的脑袋早搬家了!”

“你真的想去?”陈炯的脸­色­沉了下来,或许他刚刚因为唐善挨了三十记廷杖,还指望着唐善怀着报恩之心为他出力,所以真的不想眼见着唐善去送死。

“­奶­­奶­的舅老爷!你们父子一个串通御史奏我的本,一个挨板子讨我的好,真以为小爷是傻Ъ,连这么点官场的下作手法都看不出?”

唐善心里骂着,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叹道:“陈大哥!其实你应该清楚,官场黑暗。老弟也不知得罪了哪一方神佛,白白出了一趟苦力,寸功未立不说,还被人家弄去参加什么魔宗法会。这是朝内有人看着老弟碍眼,要借皇上的手除掉老弟啊!”

陈炯暗叫冤枉,陈寅的本意乃是打压唐善,绝对不是取他的­性­命。派他参加魔宗法会完全是皇上自己的主意,根本与他人无关。

“权森他们已经料理好了郑兴的后事!”唐善为自己满了杯酒,仰头饮下,道:“郑兴临死前托我照顾他的弟弟郑邦,我也答应把郑邦调来锦衣卫。可现在看来,这件事就要托付给大哥了!”

陈炯点点头,道:“郑兴战死沙场,调他弟弟进入锦衣卫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件事交给我就是了,你不必挂在心上!”

“大哥为小弟请功受了责罚,小弟无以为报!”唐善尽量把自己脸上的表情装出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样,道:“如果此次魔宗法会有惊无险,小弟日后定将唯大哥马首是瞻,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自家兄弟,这么说岂不是见外了么!”陈炯也似动了真情。

“傻Ъ!你该不是以为小爷真的会死吧?察录妖异关我鸟事,万一苗头不对,小爷撒腿就跑!”

唐善饮下第三杯酒,起身离座,躬身施礼,“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小弟还有些私事要去交待一番,就此别过,请大哥不要怪罪!”

“该不会这个时候还想跑到王选侍那里偷­情­去吧?”陈炯在心底猥琐的嬉笑着,起身回礼,正­色­道:“贤弟去忙,大哥预祝贤弟此行无惊无险,一帆风顺!”

唐善也不客气,当即出门,行到楼外,弃大道走小路,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口,突然止步,道:“诸位跟了我这么久,所为何事,还请现身说明。”

“好身手!”巷尾走出一个老头,他的手指又细又长,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可见暗器与轻功乃是他的看家本领。

“他不像是锦衣卫,倒像是一个杀手!”巷头也行出一个老头,虽是老头,可他却生得虎背熊腰,肩上扛着一把硕大的双刃战斧。

二人缓步走上,在距离唐善两丈左右定身,默默看来,似乎在寻找出手的机会。

唐善大咧咧的站在巷口,看似全身上下都是可以攻击的空门,可这些空门却都暗藏着后招,一旦冒然对之发动攻击便会身陷其内,反要遭受到他的疯狂反扑。

“高手!”手指又细又长的老头赞了一声,道:“如果他进入万杀堂,他的身价一定不在你我之下!”

肩扛双刃战斧的老头嘿嘿发笑,道:“如果不是高手又怎么能令你我二人联手来对付他!”

唐善回想三日来在锦衣卫秘事房中所浏览的江湖秘事,微微一笑,道:“八臂天王?擎天战斧?二位都是万杀堂身价万金的一流杀手,自从加入万杀堂之后便不曾联手做过买卖。没想到今日为了唐某竟然破了你们二人的先例,唐某真是荣幸之至!”

两个老头闻声均是一愣。

八臂天王将双手缩在衣袖中,眯着眼睛道:“好小子,你竟然认得老夫!”

擎天战斧晃了晃手中的战斧,狂傲的道:“你既然听说过我们的名号,便应该知道我们的本事。交出路引,饶你不死!”

122:留虎为患

杀手当然是收钱杀人的行当,可眼前的两个杀手来自万杀堂,那便要另当别论。

唐善想也不用想便可以猜出雇主的身份——左忆山。

左忆山为了灭口,情急之下以“钻心剑”除掉了钱主事。

济安又当着左忆山和灵雁的面泄露了他将要参加魔宗法会的消息。

无论是为了掩盖以“钻心剑”嫁祸陆槐的旧事,还是真的要夺取唐善手中的路引,左忆山雇请杀手前来对付唐善的嫌疑最大。

擎天战斧虽然只是索要参加魔宗法会的路引,而且许诺放过唐善。可唐善却知道那只是欺人之谈。

秘事房内的资料记得清楚明白,八臂天王与擎天战斧手下向来没有活口,人们只能在他们留下的尸体上认定是他们所为。

还有一点,却是唐善在于良成讲解兵法时悟到的:凡战,攻心为上。

擎天战斧向唐善索要路引正是攻心之计。

如果唐善无意力敌,情愿献出路引消灾解难,那他在交出路引的同时心底便已发虚。

二人以必杀之心应对无心死战的唐善,唐善先行已经输了一筹。

好在唐善先有良师,所以他摇头发笑,道:“江湖上有些人都喜好在自己的尊号上加上一个‘天’字!东瀛有个织田信长自称是‘第六天魔王’,魔宗有个‘天魔散人’,还创立了天魔宗!可惜在唐某眼里,这些什么什么天的东西都不堪一击,不知道你们二位……”他随手指向两人,“八臂天王?擎天战斧?你们能有什么真本事?”

八臂天王沉声威胁道:“小子,你是不是活够了?”

“没有!”唐善笑哈哈的摇着头,道:“如果二位不介意,唐某倒是很高兴送二位上路。”

“就凭你?”擎天战斧怒吼一声,呼的劈出硕大的战斧。

唐善没有动,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一斧乃是虚招,擎天战斧的斧头至多临近他身前半尺便会退回。

八臂天王的小臂略微一动,但缩在袖口内的双手却不曾露出。

如果唐善对于擎天战斧的一记虚招有所行动,他会立即­射­出索命的暗器,而擎天战斧也会随即展开真正的杀招。

不动则以,只要一出手,二人就会以迅雷之势发起猛烈的攻击,不将唐善杀掉绝不罢手。

可令八臂天王意外的是,硕大的战斧已经砍在了唐善的头顶,唐善却视若无睹,好像带着呼啸之声劈下的并不是犀利的巨斧,而是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擎天战斧的一击没有后劲,临近唐善头顶半尺果然开始回缩。

唐善挑起嘴角泛起一记冷笑。

八臂天王暗道一声:“不好!”

擎天战斧当然也知道不好,生怕唐善借机反扑,缩回巨斧的同时退后半步,撤去后继的实招,一心防备。

可惜唐善的冷笑却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八臂天王。

绣春刀出,那是得自闵空繁的七杀之刀。

八臂天王的双手急忙一抖,左七右九,爆­射­出十六种暗器。

唐善突然作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整个人向左扑倒,单掌撑地,横在了巷中。

这是他在锦衣卫秘事房中回忆“御剑录”上的步法“遁地无踪”时所领悟到的一记身法,这记身法看似古怪,可在身处众人围攻之时却能突见奇效。头、肩、腰、胯、膝、足都可以发力退敌,右手的攻势也丝毫不受影响。

唐善此时虽然遭受围攻,可八臂天王­射­出的暗器无异于一柄柄刀剑,以此身法相对却也堪用。但见他在一蓬暗器中旋转翻滚,刷的一刀将八臂天王逼退。

滴滴鲜血坠地,八臂天王的右手竟被他一刀砍去了三根手指。

擎天战斧刚刚摆好防守的姿势,却见唐善并未攻来,反而将八臂天王伤在刀下,当即一摆巨斧,劈空砍来。

八臂天王后退,擎天战斧攻上,正对唐善所料,令他可以专攻一人,不必受二人夹击。

唐善手掌拍地,脚点地面,拧腰摆刀,“啪”的一声,将­射­在身后的几枚暗器扫出。

八臂天王的暗器已经落得七七八八,仅剩的几枚根本不会误伤到擎天战斧。可唐善摆刀发力,借由他的暗器攻击擎天战斧,擎天战斧只好再又收去攻势,将巨斧舞得风雨不透,免得被八臂天王的暗器误伤。

“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带着浑厚的劲力砸在了巨斧上,巨斧为之一顿。擎天战斧脸带疑­色­,定睛看去,却是唐善手拍地面,跃身站起时随手在地上抠出的一块青砖。

青砖后发先至,强大的劲力震得擎天战斧双臂发麻,更有一股­阴­邪的内力直扑他的丹田,搅得他内息乱串,着实吓了他一跳。而尾随在青砖之后的两枚暗器借由巨斧一顿的空当扑在了他的胸前,更是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侧身,立足,两枚暗器贴胸掠过……惊魂未定的擎天战斧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可他庆幸的却略微早了一些,因为就在他避过两枚暗器的时候,他又再看到了唐善的腿。

准确的说应该是膝盖。

唐善的膝盖顶在了他的太阳­茓­上。

八臂天王早在唐善抛出青砖之时便已察觉出擎天战斧身临险境,不顾断指之痛,捏出一根钢针,奋力­射­出,欲将擎天战斧救下。

可唐善对付擎天战斧的不过是一只膝盖罢了,整个人所面向的还是八臂天王,一柄绣春刀将钢针撞飞,再又拍­射­回击了过去。

擎天战斧哀嚎一声,半边脑袋已在唐善的膝下深深塌陷,重重的摔倒在地,脑浆血液四散,瞬时便断绝了气息。

八臂天王左手撒出一把钢砂,俯身垂头抵在胸前的括机上,触发藏在颈后的三只利箭。双腿接连扫动,将藏在裤管中的六只梭镖­射­出。紧接着调转身去,撒腿便跑。

唐善只知道一旦动手二人便会殊死相搏,完全没有料到八臂天王也会逃命。等他避过钢砂,躲开利箭,拨去六只梭镖,八臂天王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唉!我刚刚说过,你们这些什么什么天的东西都不堪一击!”唐善叹息着收起了绣春刀,跑去擎天战斧的身前,在他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摸索结果令唐善很是失望,一张当票,三两四钱银子,此外再无它物。

当票也没有什么古怪,一只玉镯,纹银十两,当期三日,过期勾当。

“左忆山!”虽然没有得到实证,唐善还是一口咬定左忆山,一边踱向大路,一边咬牙切齿,“当年小爷替你与元香隐瞒杀害杨乐一事,为的是留你们对付杨腾。七年已过,你们这群笨蛋连杨腾的一根汗毛也没有伤到,现在却来对小爷暗下杀手。好!你们想要小爷的命,小爷也要你们好看!”

唐善当然不敢跑去无极宫向杨腾告状,真若揭开杨乐之死的­阴­谋,他替元香、左忆山隐瞒了七年的秘密,已然成了他们的帮凶,按杨腾的脾气,先会要了他的小命。

但替陆槐洗刷冤屈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既然左忆山在情急之下使出了钻心剑,那他就是假冒陆槐行凶的罪魁祸首。只要把这个消息透漏给陆槐,陆槐自然会去找他算账。

想到陆槐可以凝出冰玉宝剑,唐善的脸上泛起猥琐的­奸­笑。

可惜他并不知道陆槐此时早已经不是凡人,而是变成了一个介于修士与妖魔之间的怪物。

秋风起,落叶纷飞。

神­色­慌张的灵秋与惊魂未定的八臂天王在山间的小路上撞到了一起。

“姑娘是……?”八臂天王轻声疑问。

“等人!”灵秋疑惑的打量着他。

“老夫也是!”八臂天王的脸上泛起了苦笑。

“好!好!好!”左忆山一连道出了三声“好”,可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好”的意思。

他­阴­着脸由林中走到小路上,左右看了看,怒道:“你的两位师妹呢?擎天战斧呢?”

灵秋垂下头,怯声道:“她们死在了陆槐手上!”

八臂天王叹声道:“姓唐的小子乃是属下生平所见过的第一劲敌,凭他的心智武功,绝对不在堂主之下!”

左忆山背着手凑在他的身前,贴近他的脸,­阴­声问道:“擎天战斧死在了唐善的手上?”

八臂天王点点头,伸出断去三指的右手,道:“属下也险些丧命!”

左忆山脸颊上的肌­肉­一下一下的抽搐着,疑声道:“臭小子?老夫已经把你的实力高估了一倍,可万万没想到,八臂天王和擎天战斧加在一起依旧不是你的对手!”

“现在怎么办?”询问来自林中,灵雁蹙着柳叶弯眉盈盈踱出。

“师姐!”灵秋恭敬的唤着,屈身参拜。

“嗯!”灵雁由鼻孔应了一声,张爪抓在了八臂天王的脸上。八臂天王剧烈的扭动着身躯,脸颊在她爪下洞穿五个血洞,五道血汁经由她的手指被她吸入体内。

很快,八臂天王变成了一具­干­尸,但紧接着的一幕却令灵秋暗暗咋舌。

八臂天王的胸膛开始冒出淡淡的黑烟,慢慢的,他的整个躯体开始焚化,啵的一声轻响,一具人形的灰炭在秋风中化作缕缕烟尘,随风飘散。

“焚心术!”灵秋失声惊叫,随即抱拳施礼,欢声道:“恭喜师姐!”

灵雁抬了抬手,并未回话,而是对左忆山询问道:“弟子打算亲自出手,做掉那个姓唐的番子,长老认为如何?”

左忆山像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先是直着眼睛发着呆,而后默默转向灵秋,好久才道:“你说……灵芙、灵蕊死在了陆槐手上?”他见了鬼般般的惊叫起来,“你说打伤门主的那个修士是陆槐?”

灵雁不知他为何如此惊讶,呆呆的回道:“弟子的确听仙霞散人的弟子梅儿称他为陆槐!”

左忆山失神的喃喃着:“陆槐怎么会成为了修士……难道?难道……”他突然吸了口冷气,“是他吸收了血梧桐的­精­华?”

灵秋颤抖着身躯,怯怯的道:“您没有见到他的可怕……随手一击,铁臂罗汉的两个弟子就被他杀掉了。他还可以吞噬铁臂罗汉凝出的钢枪,而且用飞剑、钢枪将铁臂罗汉和他四个弟子切成了­肉­泥,站在血雨之下沐浴……然后他竟然可以凝出九杆流动着血光的钢枪,加上他自身的九柄血剑,他已经可以凝出十八具法器!”

左忆山和灵雁都傻了眼,因为他们都知道凝出十八具法器说明了什么。那说明陆槐的实力已经可以跻身于法宗真人的行列。这样的实力别说他们惹不起,就是整个玄清别院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灵秋继续道:“以弟子看来,如果要对付陆槐,只有请师祖下山。”

她口中的师祖不是别人,正是南北双玄的师父,道宗弃徒——紫焰散人。

123:意外的收获

身在北京的徽商汪箕,家资上千万,典铺百余座。“恒利当铺”便是汪家设在京城最大的典铺。

唐善此时便坐在当铺内,茶桌上摆了几样­干­果、蜜饯和小点心,一碗“云雾”泛着清香。他没有吃东西,也没有饮茶,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桌上的当票。

玉镯一只,纹银十两,当期三日,过期勾当。

当票上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唐善偏偏看出了两点古怪之处。

先是银子的数目,堂堂擎天战斧,身价万金,怎么会为了区区十两纹银典当物品?

再者是当期,三日之期过于急迫,像是擎天战斧为了刺杀唐善而故意定下的时限。

有了这两点疑问,唐善已经有充足的理由坐在这里。

掌柜捧着一只玉镯步出,亲自来接待唐善。

十两银子的买卖,任何一位伙计都可以办理。但唐善腰间的绣春刀提升了他的身价,掌柜自然懂得这把绣春刀的分量,所以才会亲自出来待客。

玉镯的做工、石料都在中上,如果放在玉器店应该价值百两白银。

十之一二是为当,这只玉镯当来十两纹银也在情理之中。

唐善将玉镯翻过来掉过去琢磨了半天,但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索­性­直接问掌柜,“这只镯子有什么不对?”

掌柜挑起眼皮看来,回道:“镯子没有什么不对。”

唐善听出了言外之意,疑声问道:“这只镯子另有什么说道不成?”

“还有一句话。”掌柜凑近唐善,帖耳道:“禀报堂主,这笔买卖是由夫人做主。”

“好一个擎天战斧,竟然在临战之前留了一招。万一身着不测,也可以向杨勇传递消息!”

唐善丢给掌柜二十两银子,将玉镯揣入怀中,道了声:“谢了!”起身便去。

左忆山乃是月瑶得力的心腹,月瑶为了确保左忆山的安危,当然要置唐善于死地。

唐善为左忆山、月瑶保守了杀害杨乐的秘密,而且保守了七年之久。按照唐善的想法,即便他再又获悉左忆山懂得“钻心剑”,极有可能就是假冒陆槐的凶犯,左忆山、月瑶也不该轻易做出决定,要将他至于死地。

可能是在仙霞关杀死了马场原次郎和血隐忍者的原因,他们认为唐善与陆槐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才会派出杀手,以绝后患。

也或许跟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是想要夺取唐善手中的路引。

难道先前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根本不是留在了魔宗修法,而是在进入魔宗圣坛之前便已经被他人杀害?

在秘事房查过相关记录的唐善当然不会相信邵元节关于修法悟道的解释,参加道宗、法宗法会的锦衣卫没有人留下修法悟道,偏偏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全部留下修法悟道了?这样的解释只有傻Ъ才会相信!

不管是为了保护左忆山,还是要抢夺路引,月瑶现在要杀唐善已是事实。以月瑶如今的实力,随时可以调动影子门、凤友山庄、万杀堂以及玄清别院的高手,唐善的情形的确不妙。

“月瑶?当真逼急了小爷,小爷把玄清别院的诡异之事告之邵元节,借助道宗之手把你除掉!”

想归想,真让唐善告密,眼睁睁的看着杨腾的敌人被一举铲除,唐善还真有些舍不得。六年的牢狱之灾,十三位叔伯的惨死,­奶­­奶­临别时怨愤的神情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虽然唐善现在的这些“朋友”显得有些可怕,而且正在打算要他的­性­命,但他还是想寻找机会化解­干­戈。

如今的月瑶远非七年前可以相提并论,冒然送上门去只能是自寻死路。唐善想起月瑶嗜取尸血时的恐怖情景,心里觉得怕怕,“还要好生筹划一番,千万别枉送了­性­命!”他一边盘算着,一边向北镇抚司行去。

月瑶的势力不小,锦衣卫的势力也不可轻视。唐善先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就像权森和郝继祖,漫山遍野的死尸已经被邻里乡亲们掩埋,任何异象也没有发现,可他们还是忍饥挨饿再呆了一日,这才赶回京城向唐善复命。

多一份小心,多一份谨慎,总不会错。

锦衣卫北镇抚司,五军都督府,唐善请出圣旨,将自己遇袭一事加油添醋的禀报了上去。

再次走在街上,唐善的脸上带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出三日,月瑶就会得到消息,不管是谁,只要敢动唐善,便是同十万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的百万大军为敌。

皇宫无法返回,魔宗法会迟迟得不到消息,刚刚还一脸得意的唐善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流落街头的丧家之犬,竟然连一处隐蔽的安身住所都没有。

春秀楼!

青楼既热闹又隐蔽,乃是理想的藏身之地。

九婶是老熟人,更加懂得规矩,对于唐善的要求只会点头称“是”,没有一句废话。

客房安排在二楼正中,外堂、客厅、卧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熏香已经燃起,茶水也已沏好。

唐善刚刚端着茶碗来到窗前,打算透透气,欣赏一下窗外的秋­色­,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身穿束腰紫裙,手拿黑羽扇,眼睛大大,鼻子小巧,正坐在楼下的茶棚里品茶。

唐善只是随意一瞥,但却猛然想起在五河县时候,从赶车军士手上买走姚震尸体的那个女人。

衣着、相貌、黑羽扇,女人的装扮和特征与元泰的讲述丝毫不差。

“来人!”唐善轻声呼唤,目光依旧留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门声轻响,一个面如刀削,生有一双粗壮手爪的锦衣卫进入房来,单膝跪地参拜,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要的人手都到了吗?”唐善并未转头,背身询问。

面如刀削的锦衣卫回道:“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已经布置了下去,五军都督府的高手还没有来,元泰和修明尚在召集人手。”

“楼下有个女人!”唐善抿了口茶。

面如刀削的锦衣卫道:“属下已经留意,她在茶棚内坐了小半个时辰,点了一壶茶,四碟­干­果,半个时辰内喝了三口茶,看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心戒备!”唐善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轻轻拨了拨手指。

“是!”面如刀削的锦衣卫应了一声,退出房去。

“这位买走姚震尸体的MM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唐善的两条眉毛锁在了一起,清香的茶也似变得苦涩。

“嫣儿?”唐善先是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呼唤,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白­色­丝袍在身,脚下踏一双白布靴,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刚刚死了亲娘,出殡归来。

唐善再又皱眉,因为这个男人他竟然认得——白羽。

“紫嫣见过白师兄!”手持黑羽扇的女人站起身,盈盈施礼。

“师妹多礼了!”白羽似要扶起紫嫣,可又不敢触碰她的手臂,苍白的脸上泛起腼腆之­色­,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另换他处?”

“无妨!”紫嫣微笑着道:“这里是烟花柳巷之地,除了风尘女子便是寻欢作乐的客人,没有人会注意我们,所以这里反而比那些僻静之所更加安全。”她一边说着,一边请白羽坐了下来。

唐善偷笑,暗道:“嫣儿姑娘,你的见地真是不错,竟然和小爷想到了一处。可惜你时运不济,小爷先来了一步。”他没有动,依旧站在窗前,微微转头,像是在欣赏远方的风景,可他的耳朵却竖了起来。

春秀楼上多得是饮酒、作诗、调情、嬉笑的姑娘与客人,似唐善这样附庸风雅的欣赏秋­色­的客人也是不少。嫣儿和白羽完全没有留意到对街的青楼里还会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即便是同在茶棚里饮茶的客人也难以听清。可他们偏偏遇上了唐善,唐善的内功足以跻身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自然耳聪目明,可以在嘈杂喧闹之中将二人细若蚊鸣的谈话丝丝入耳。

寒暄数句,白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贼眉鼠眼的看了看身旁的几位客人,偷偷摸出一块玉牌,塞在紫嫣手中,道:“收好!这是法会的路引。上面的符文可以引领魔宗弟子找到你,带你进入魔宗圣坛,参加法会。”

“谢谢白师兄,嫣儿正想去长长见识!”嫣儿动情的握住了白羽的手掌,但又马上泛起羞涩的模样,怯怯的把手缩了回去,欲迎还拒的娇态很是撩人。

“幸好法会没有应时举行,否则这块路引还真不容易到手!”白羽看起来有些激动。

“为何要延后呢?”紫嫣眨着长长的睫毛,像是懵懂无知的少女。

“一是家祖正在炼化千年血妖,闭关未出。二是主持法会的广陵真人有急事需要料理。所以法会才会延后。”白羽的解释有些笼统,未必可以令嫣儿满意。

“原来千年血妖被你们天魔宗得了去。”嫣儿轻声惊叹,果然又再发问:“按照修界的规矩,像这样的千年妖兽要留到三宗法会召开之时才能进行封赏,你祖父怎么敢擅自炼化?广陵真人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料理,竟然连四年一届的魔宗法会都要延后?”

白羽面带难­色­,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不敢作答。

嫣儿娇声叹息,道:“白师兄若是有难言之隐那便算了!”

“不!不!”白羽的神­色­略显慌乱,像是非常在意嫣儿的感受,咬了咬牙,道:“家祖多次未能晋升为真人,一是他修为不足,再便是道、法二宗轻视魔宗弟子,打压家祖,始终不肯承认他老人家的真人身份。可如今天魔宗的百年浩劫即将出世,为了保护天魔宗,以免门下弟子惨遭不测,家祖必须晋升为真人才有实力与天狼星的邪恶相抗衡……”

“天狼星的邪恶?会不会伤及到你?”嫣儿轻声惊叫,脸上现出关切之意,情不自禁的握住了白羽的手掌。

“谢谢师妹的关心!”看白羽的模样,他对她的关切很是感动,随即便解释起来,“天狼星每隔百年便会将自身无法消除的邪恶驱逐,而他的邪恶会降临人世,变成一只血獒狼。血獒狼是天魔宗命中注定的劫数,如果我们不能在血獒狼幻化成人形之前把他除掉,他就会毁灭掉我们天魔宗,打破命运的束缚,晋升为天魔狼。如果血獒狼真的晋升为天魔狼,那他不仅会为害修界,便连天狼真神的法力都将受到损害。”

嫣儿依旧紧紧的抓着白羽的手掌,脸上关切之意不减,道:“天狼真神的邪恶变成的血獒狼绝对不是普通妖兽可以匹敌的。即便你祖父炼化千年血妖可以增长百年功力,也能如愿晋升为真人,但以他的实力去对付血獒狼恐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天魔宗需要家师帮忙,紫嫣愿意将为师兄恳请家师出山,协助你们一同除掉血獒狼。”

“傻.逼!你个缺心眼的白痴,她在用美­色­引诱你,套取你们天魔宗的秘密。”唐善暗暗斥骂,无奈的唏嘘。

美­色­当前,白羽早已意乱神迷,哪里还能察觉得出紫嫣的伎俩!

124:秋夜月­色­

紫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妙目传情,脉脉看来。

白羽突然一动,抽出手掌,紧紧握住她的玉指,动情的道:“紫焰散人乃是道宗亲传弟子,他的修为自然在家祖之上。如果能请得他老人家下山相助,天魔宗定能逃过此劫。只是……”他顿了顿,脸上泛起难­色­,“天魔宗不过是魔宗旗下小小的一门,即便紫焰散人肯出手相助,我们也拿不出他老人家能够看得上眼的东西作为酬谢。”

解人为难,仗义相助,那是在说江湖上的大侠。

紫焰乃是道宗弃徒,自然不是侠义之人。

无利不往,悟道的修士谁不想早日得道,若无利益驱使,谁肯打乱修行,耗损真元,帮助他人逃过天定的浩劫?

嘴上称谢,手上作揖,请不动紫焰。

越是道法、修为高深的修士,相请所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白羽当然懂得这些道理,所以也难怪他感到为难。

“小妹听说……”嫣儿的眼中闪过狡黠之­色­,抛来一记媚眼,道:“魔宗的圣刀将要出世了?”

“圣刀?”白羽反问了一声,看他疑惑的模样,多半连魔宗圣刀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

“看来师兄并不知道圣刀的消息!”嫣儿略显失望,再又打探道:“不知师哥知不知道广陵真人被何事所拖,竟然要将魔宗法会延后?”

白羽眼睛一亮,神神秘秘的道:“听说他在帮一个修士抑制心魔。但具体是哪一宗的修士,为什么心魔难抑,广陵真人用什么法子来帮助他抑制心魔,为兄却是不知!”

“心魔?”嫣儿喃喃着,失神的道:“难道他在帮助陆槐?”

“陆槐?”白羽疑问道:“他是哪一宗是修士,为兄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唐善心里也犯起了糊涂,暗道:“陆槐有什么心魔?”

嫣儿自觉失口,娇笑一声,顿了顿,大眼睛滴溜溜转动,或许觉得此事终究难以隐瞒,或许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道:“听说血梧桐已经出世,而且被陆槐吸取了­精­华。”

“千年血梧桐?”白羽瞪大了眼睛,脸­色­急变,道:“那他岂不凭空得到了百年修为,即便加入法宗,也可以直接晋升为开宗立派的散人?”

嫣儿苦笑道:“恐怕还不止!”

白羽惊叹道:“突然多出百年修为,就连家祖想要炼化也有诸多结障,难怪广陵真人要去帮他抑制心魔!”

“陆槐吸收了血梧桐的­精­华,竟然有了百年的修为,还可以成为法宗的散人?”唐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刚刚他还在为躲避月瑶、左忆山的追杀而苦恼,还在筹划着如何去同月瑶化­干­戈为玉帛。可现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已然改变了主意。既然左忆山陷害陆槐的嫌疑最大,何不送给陆槐一个顺水人情,将左忆山懂得钻心剑的隐事如实相告?

陆槐含冤七年,得知真凶的消息自然不会放过。到时如果牵连到月瑶,索­性­将这几个主脑之人一同除去,再把影子门、凤友山庄、玄清别院统统接管过来。那样既能消除他目前所面临的凶险,又可以将月瑶等人旗下的势力收为己用,岂不是一举两得?

唐善偷偷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脸上不自觉的泛出了残忍的笑。待他再又看向茶棚之时,白羽和紫嫣的身影却已不见,看来就在他刚刚失察的时候,二人已然离去。

房外有人叩门,再有元泰的轻声呼唤,“大人?”

“进!”唐善快步行到外堂,将早已凉透的茶放在茶桌上。

元泰进得屋内,跪地参拜,道:“属下挑选了二十名锦衣卫,随时听候大人调遣。”

唐善疑道:“你已经回京多日,属下的锦衣卫和军士为何还没有归营?”

元泰笑了笑,回道:“大人抬举属下了,属下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站起身,靠上前来,悄声道:“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命令,全力保护大人的安全。”

唐善一愣,陈寅暗中指使御史参奏了他一本,此时怎么又关心起他的生死来了?

“是了!”唐善转念之间已经明白,朝上奏本乃是为了打压于他,怕他再立功勋影响到陈炯的仕途。陈炯先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计,陈寅再又下令来保护他,却是想让他知恩图报,日后好为陈家父子效力。

“陈大人用心良苦啊!”唐善打着哈哈。

“大人年纪轻轻,可不足一年之内便已经升迁到正五品,指挥使大人自然要有诸多顾忌!”元泰的脑子转得够快,唐善一声感叹,他已经猜出了唐善的心思。

“呵呵!”唐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查一查陆槐的行踪,我要马上见到他。”

“是!”元泰应了一声,悄声道:“王堂已死,但却死无对证,这个消息只有四个人能够向指挥使大人进行禀报。四人之中包括属下之内,但此事绝非属下所为!”说完,他对唐善垂头施礼,急急行去。

唐善摇头苦笑,其实他心里清楚,手刃王堂的时候只有权森、郑兴、郝继祖、元泰和修明无人在场,郑兴已死,偷偷向陈寅禀报此事的只能是剩余四人。

按照锦衣卫的规矩,每个人都有权力向指挥使奏事,如实禀报战况更是无可挑剔。这次只不过是被陈寅抓住了王堂死无对证的漏洞,借此来打压唐善罢了。即便没有人禀报消息,陈寅也会找出别的借口。元泰道出此事是为表忠,可唐善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月亮升起的时候,陆槐背着手站在山坡上。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钢枪,也不见了飞剑。他的眼睛清澈而又明亮,整张脸也在树皮般的硬壳中显露了出来。

梅儿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偷偷打量着他那张略显忧伤的脸孔。

“我的样子很奇怪么?”陆槐扭头看来。

“噗……”梅儿掩嘴发笑,因为陆槐除了露出一张脸以外,大半个脑袋依旧被树皮般的硬壳包裹着,看起来像是戴上了一个古怪的头盔。再加上他的身躯、四肢、手足,完全像是一个人钻入树洞后露出脸来与之对话的搞笑模样,自然引得梅儿忍俊不禁。

陆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讪讪的道:“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可笑!”

掌柜跑来跑去,捧来小木桌、端来­干­果点心、沏好一壶茶……他就像是秋天里贮藏坚果的松鼠,来来去去,忙个不停。

“你是我的掌柜,这些事情应该由我来做!”陆槐无奈的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他像是在说自己被包裹了一层硬壳,行动多有不便,让掌柜劳累,他心有不安。

可他刚刚无奈的耸了耸肩,双肩上立时突出两根半尺长的尖刺。

掌柜吓得一激灵,慌乱的摆着手道:“你小子当真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心魔,眼睛别总是往我的脖子上瞄,我就添福添寿喽!”叹息之间,他再又跑去忙碌,端来小菜和烧酒。

陆槐看了看肩头突起的尖刺,叹息一声,道:“露露?如果我可以悟道,变成一个真正的修士,是不是就可以压制住自己的心魔,不必再劳烦那位前辈每夜前来为我抚琴了?”

梅儿微笑着道:“哪会向你说的那么容易!千年血梧桐的­精­华,普通修士根本无福消受,即便是各宗的散人,想要炼化它的­精­华也会遇到诸多结障,万一不能突破,便会反受其害,异变成丧失人­性­的嗜血妖魔。道、法、魔三宗也是害怕各宗修士胡乱修法,以至出现嗜血的妖魔为祸人间,所以才会定下规矩,但凡猎到修行千年的妖兽,都要留到三宗法会召开之时才能量人、量力、量功进行分配。”

陆槐面带忧­色­,喃喃道:“既然连修法的各宗散人都要遇到诸多结障,而我只是一个沦落成杀手的普通剑客,便连普通的修士都无法比及,岂不是很有可能异变成一个丧失人­性­的嗜血妖魔?”

梅儿柔声安慰道:“还好你遇到了这位修界的前辈,否则……”她没有说否则将会怎样,但她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我一定做过些非常可怕的事情!”陆槐的眼中露出迷离之­色­,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那些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梅儿斟了杯茶,递在陆槐手中。

“还好有你!”陆槐的眼中流露出柔情,顺势握住了梅儿的手。

梅儿急忙回抽手掌,可却没能撤出。

陆槐为之一愣,似乎对她的举动感到惊异,慢慢的张开了手掌。

梅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耳根竟已发红,翻过玉掌,握住了陆槐的手心。

陆槐咧嘴一笑,看向空中的明月,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梅儿浑身一颤,眼圈立时变得湿润,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险些滴落下来。

“这小子该不会是中了邪吧?身上穿了件什么东东,是铠甲还是树皮?这个女人是谁?尹大坤的女儿露露?露露不是已经死了吗?”唐善偷偷摸摸的掠在十丈外的一株大树上,借着月­色­看去,脸上尽是疑惑之­色­。

忽然,空中一抹云雾遮挡了些许月光,恰巧挡住了梅儿鼻下的脸孔,宛如在她的脸上遮起一层黑­色­的面纱。

唐善只觉得眼前一亮,暗道:“梅儿?”

125:魔琴战紫焰

月­色­,美人,佳肴,醇酒,香茶!

陆槐脸上的表情很温和,眼中透出浓浓的爱意。

“铮……”琴声再又传递在空际。

“广陵真人?”唐善心中一动,想要沿着琴声判定广陵真人所在。可琴声缥缈不定,一时似是来自林中,一时似是来自荒野,一时再又传于空中……令他根本无法追踪。

随着琴声的抚动,唐善似乎看到了一幅幅美丽的景­色­:冬雪初融,叮咚有声。溪水潺潺,汇聚成涓涓细流。大地复苏,春­色­满天……忽然,一团黑云遮日,电闪雷鸣,暴雨夹杂着冰雹轰然砸落。

唐善心头一惊,猛然睁目,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气势正向着树林掩杀而来。

“紫焰?本座在此修法,你竟然胆敢前来打扰,还不退去?”广陵真人的声音之中透­射­着威严。

“广陵老儿?五十年前你见到老夫可敢这般说话?”山坡上窜出一团紫­色­的火焰,一个胡乱披了件金­色­道袍、头发凌乱、脑壳硕大、半敞着胸膛的老道在火焰的簇拥下大步踏来。

“放肆!”广陵真人喝斥一声,怒道:“你现在已经是道宗的弃徒,但凡各宗修士修法之地,你都要退避三舍。”

“是吗?”紫焰散人­阴­声回复,脚下却是不停。

“大胆!”广陵真人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冷笑,“规矩不是本座所定,而是道、法、魔三宗共同商议的结果,难道你想挑战三大宗族在修界之中的地位不成?”

“不敢!”紫焰假惺惺的叹了一声,在距离陆槐十余丈外停下脚步,道:“老夫此来特为孙儿寻仇。想你历尽千辛万苦,修到真人的等级实属不易,在魔宗一族之内更是屈指可数。你若识相便收起修法的借口,速速退去,老夫绝不为难于你。”

“笑话!”广陵真人不气反笑,道:“本座在这里抚琴修法,你竟敢违背修界法规,驱逐本座,难道你就不怕遭受三宗修士的追杀,落得个形寿具灭的下场?”

“是谁违背了修界的法规?”紫焰指向陆槐,怒声吼喝道:“此人无端杀害修士,你不仅庇护于他,还与他一同修法。难道你就可以任意践踏修界的法规,反倒诬陷老夫闯入你的修法之地不成?”

“强词夺理!”随着怒叱之声,一道白光自唐善头顶飞过,落在陆槐身边。

“参见真人!”梅儿拉着陆槐跪拜在地。

唐善看去,但见一个身穿蓝衫,生得潇洒英俊的男子,手托一具古琴,在一团白光的笼罩下转向紫焰,理论道:“此人并非修界的修士,只因误食血梧桐的­精­华才至嗜血成魔。如果不是你的弟子闯入他的领地,妄图在他身上夺取血梧桐的­精­华,怎会被他所杀?修界之法不论凡人,即便是在此时,他还是凡人之身,你却要用修界的法规束缚于他,是何道理?”

紫焰­奸­笑着道:“就连你也说他嗜血成魔了?那好,我来问你,修界奉行了千年的法规,其中最基础的一条,万世不得更改的一条是什么?”

广陵真人想也未想便道:“除魔卫道!”

紫焰再又指向陆槐,道:“此人已经嗜血成魔,你身为魔宗修士,更是一届真人,不能除魔卫道,竟还敢与之同流合污,你已经违背了修界万世不得更改的法规。”他为广陵真人扣了一顶大帽子,得意的笑了起来,“广陵老儿!你若识相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休怪老夫手下无情,灭了你的形寿!”

“何人没有心魔?”广陵真人怒道:“难道你没有见到本座正在助他抑制心魔吗?只要他能控制自己的心魔就不会异变成嗜血的妖魔,我们修界也会由此诞生一颗新星。这本是我们修界的幸事,可你却……”“闭嘴!”紫焰喝断他的话语,­阴­声道:“老夫可没有见到你在助他抑制心魔。依老夫看来,你们共同嗜取了血梧桐的­精­华,可又无法消除它的魔­性­,都将异变成嗜血的妖魔。所以老夫只有拼尽毕生的修为,替我们修界除魔卫道!”说话之间,他随手一拨,击出一团紫­色­的火焰。

“你敢向本座出手?”广陵真人气愤的喝喊着,手指拨了下琴弦,“轰”的一声爆响,扑在他身前的火焰凌空炸开,散落在地。

“五十年未见,你在魔琴上的修为怎么不见长进?”紫焰嘲笑着,右手并起两指,道:“今日让你这位魔宗的真人见识一下道宗亲传弟子的道法!”随着他的话语,他身上的紫焰突然暴涨了一倍,熊熊烈焰之下,一柄包裹着火焰、流动有金光的僵月刀幻在了他的胸前。

“看来你真要同本座动手!”得见紫焰幻出兵器,广陵真人脸上的怒气瞬时不见,更显平和之意,不温不火的道:“也罢,就让本座斗一斗你的鎏金僵月刀!”

紫焰单手抓住僵月刀的刀柄,跨前一步,假惺惺的叹道:“除魔卫道乃是修士的职责所在,你若一意孤行,偏要维护那妖孽,休怪老夫刀下无情!”没有任何前兆,他突然反手扫出一刀。

一道三尺高的半月形火焰呼啸着向广陵真人扑去。

广陵真人四指齐动,顺着琴弦拨出,“铮铮”的声响下,一面洁白透明的光罩护住了他的身躯。轰的爆响,半月形火焰在他身前三尺炸开,四散的焰火有些飞溅在了光罩上,却不能入,尽被弹­射­在外。

梅儿急忙拉着陆槐退到远处,悄声道:“广陵真人道法­精­深,定然可以击退紫焰!”她似在安慰陆槐,可陆槐并未感到害怕,还在饶有兴致的观看着二人斗法,她的身躯却在瑟瑟发抖。

唐善屏住呼吸,瞠目看去,但见火光一闪,刚刚扫出半月形火焰的紫焰已经冲到广陵真人的光罩外,举刀便砍。

广陵真人一手托琴,一手抚动琴弦。没等紫焰的鎏金僵月刀砍落,护住他周身的光罩瞬时幻成一面心形的盾牌,迎着僵月刀撞去。

刀盾相接,火光四­射­,紫焰凌空翻出数丈,噔噔噔退后三步,挺臂举刀,喝道:“好!看你还有多少真元可以挡得住老夫的鎏金僵月刀!”喝喊之中,他脚尖点地,持刀扑上,再又对着广陵真人迎头砍下。

悠扬的琴曲已经奏响,广陵真人身外再又护出钟形的光罩。

紫焰浑身一震,似被一面无形的墙壁所挡,落在丈外。

广陵真人的脸上微微浮现笑意,手指疾飞,口中念道:“鸣马在野,牛鸣窌中,宫、羽外现,疾音清魔。”

紫焰咧嘴喝道:“广陵老儿,你的魔音奈何不得老夫!”瞠目向前挺身,奋力跨出一步,呼的挥下大刀。

鎏金僵月刀全长过丈,加之他刚刚逼近的一步,弦月形的刀刃正对广陵真人的头顶。

数声铮响,两个白袍在身,手持双刃的英俊少年在鎏金僵月刀险险砍落的时候幻出。四把短刀立时架住了硕大的刀刃,振臂之间已然将其弹开。白影飘荡,两个英俊少年飞身扑去,四把利刃同时扎出。

“乖乖!”唐善有些傻眼,他曾经见识过陆槐所凝结出的冰玉宝剑,梅儿的三柄飞剑,白羽幻出的寒冰盾,南北双玄的猎鹰,月瑶的无­肉­无羽怪鸟,双拐和尚的金龙……他也曾亲耳听到过雪莲奏响的魔琴。雪莲修为不足,抚动魔琴之时尚要顾及旁人,以汤药之类的东西助人安神。广陵真人修为­精­深,魔音所指不会误伤其他,这一点唐善倒也可以理解。可他竟然能够用魔琴幻出两个“人”来助他杀战,这种异象却是唐善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所以他看在眼里自然要有些发傻。

紫焰对此却是不屑一顾,筋着鼻子“哼”了一声,大刀横扫,对着广陵真人拦腰斩去。

两个英俊少年身法飘逸,来势迅捷,刹那间已经抵达紫焰左右,闪着寒芒的利刃向着焰火包裹中的紫焰刺下。

紫焰对二人的来袭视若无睹,大刀已经砍在广陵真人的光罩上。“啵”的一声,光罩破碎,而大刀也被反弹了回来。

就在防护广陵真人的光罩破碎的同时,包裹紫焰的焰火之中突然幻出两只手掌,径直拍在两个英俊少年的胸口。两个少年顿时丧失了人形,并在手掌的火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焚心掌?”广陵真人口中发出一声惊呼,指下却是不停,再又幻出护罩和两个英俊的少年。

紫焰冷声道:“老夫的焚心术略有小成,区区焚心掌算不得什么!”手中的大刀再又砍下。

唐善刚刚还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些呆傻,可现在却直皱眉头。因为广陵真人的护罩在紫焰的刀下一次次破碎,为他助战的两个英俊少年也一次次被两只冒着火焰的手掌击散。此时看来,他只有招架之能,全无还手之力!

梅儿更是惊得瞪圆了双目,如此下去那还了得?

紫焰一口气挥出了百余刀,防护广陵真人的光罩在鎏金僵月刀的劈砍下渐渐变弱,远不及先前那般明亮耀眼。那两个英俊少年的身法也不再飘逸,显得有些木讷。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紫焰狂声叫喊,“你的真元已经不济,可老夫的真元还未爆发。如果你再不使出些看家本领,老夫可要大开杀戒了。”叫喊之中,他又再挥出十数刀。

广陵真人的护罩已经变成薄薄的一层,两个少年也模糊不清。

紫焰身上的火焰突然暴涨数尺,将广陵真人的护罩与那两个少年吹得四散开去。鎏金僵月刀斜劈,生生将广陵真人的身躯砍成了两半。

一声惊叫,发自梅儿。

一声叹息,来自梧桐树上。

紫焰怔怔的发着呆,看着刀下的广陵真人消散开去。

白光刺眼,广陵真人再又出现。只见他盘膝坐在梧桐树的树冠上,一具魔琴架于双膝,手掌一停,十根手指压住琴弦,带着一脸的疑惑看去,道:“紫焰?既然本座的魔音奈何不得你,你径自在那里胡砍乱劈,疯言疯语的是在作甚?”

126:道法与真元

“我靠!都是假的!”唐善此时方知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影,险些惊叫出口。

“参见真人!”梅儿欣喜的欢叫着,再又施礼。

紫焰散人的脸­色­很难看,鎏金僵月刀收在臂后,斜指身侧,­阴­声道:“好!好!你自知真元虚弱,不足以同老夫抗衡,竟然以琴音乱我心神,令我心生幻像,果然是好手段!”

广陵真人轻轻拨了下琴弦,道:“道宗弟子足足高出我魔宗弟子两个等级,想你还是道宗亲传弟子之时,你的真元力就已经可以同本座抗衡。而你晋升为散人之后,本座的真元根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可你不要忘了,你毕竟只是一位散人,本座却早已晋升为真君。你的道法远在本座之下,量你有开山裂石的蛮力,却又能奈我何?”

“你说的不错!可你不该早早现出真身!”紫焰假惺惺的叹息一声,嘿嘿­奸­笑着道:“老夫的真元刚刚爆发,正在汹涌澎湃之时,此时杀你,易如反掌!”

广陵真人的脸上泛起了笑容,反问道:“你怎知道此时所见便是本座的真身?”

紫焰闻声一怔,呆呆的眨着眼,突地又是一笑,道:“老夫此来本就不是与你为敌,而是为我那两个枉死的孙儿报仇!”他挺直手臂,大刀直指陆槐,“孽障,赔我孙儿的­性­命来!”

梅儿紧紧的握住了陆槐是手,看起来她有些紧张,手心里尽是冷汗。

广陵真人再又抚琴,可琴声刚起,紫焰身上突然窜出一团火焰,当空变成一只巨大的手爪,瞬时将他捏得粉碎。

这位广陵真人果然也是幻影,并非真身。但紫焰已经不去理会,抬步间便来到陆槐身前,横刀就砍。

唐善看得真切,暗道:“糟糕!”他没有见到过陆槐发威时的模样,却知道陆槐包裹在树皮里的这颗脑袋绝对抵不住紫焰的大刀。

白光再又一闪,耀眼的光罩出现在陆槐身前。鎏金僵月刀砍在光罩的外三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不能继续突入。两个英俊的少年依旧手持双刃,分左右扑上,可紫焰身上幻出的两只手掌竟然未能将他们击中。他们轻灵的飘动着,四把短刀猝然杀出,穿过包裹着紫焰散人的熊熊火焰,直取他的真身。

紫焰急退,翻身掠出十余丈,一手拖刀,一手拍出。

一扇足有门板大小的巨大手掌带着摇曳的火焰回击追踪而至的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闪在两侧,绕过巨大的手掌,再又突进。

可他们刚刚绕过这只手掌,忽见四枚闪着紫­色­光芒的菱形长钉出现在前方。而那四枚长钉再又幻化成四条七八尺长的巨大青蛇,张开大口,对着他们的咽喉和胸口扑去。

“紫焰钉!”唐善曾经见过南北双玄使出这种玩意,只是他们幻出的小蛇不过尺八长短,远不及紫焰弄出的这四条家伙凶悍威猛。

两个少年的动作整齐划一,一只短刀挑向一条巨蛇的下颌,一只短刀扎向另一条巨蛇的蛇头。

但听“叮当”有声,巨蛇竟似由­精­钢打造,短刃虽然刺在它们的身上,可却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还好他们身形灵敏,一击无果急忙躲避,仰仗着轻灵的身法与之缠斗起来。

摇曳着火焰的巨大手掌并不是针对两个少年而发,它的真正目标乃是护在陆槐身前的广陵真人。

耀眼的白­色­光罩内隐约可见一人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广陵的真身。

梅儿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浪迎面袭来,乌黑顺滑的秀发与拖地的长裙随即飘向了身后。

巨大的手掌抵在白­色­的光罩外,发出滋滋怪响,虽然不能突破它的防护,可光罩也不能将它逼退。双方竟然势均力敌,一时间僵持不下。

当紫焰的大刀指向陆槐的时候,掌柜就已经跑去了小屋,此时刚刚返回,手里捧着梅儿的剑匣。

梅儿招了招手,剑匣悬在她的身后,三柄飞剑浮出,跃跃欲试。

刺眼的光罩中传来广陵真人的声音,“陆槐,你体内吸收了血梧桐的千年­精­华,可抵修士的百年修为,真元强大。而今只有你我联手才能击退强敌……梅儿?不可造次,速速退下!”

梅儿立时会意,知道自己修为尚浅,如若冒然出手,不仅对广陵真人无助,恐怕还要成为他的拖累。当即应了一声,陪同掌柜急急退在远处。

“陆槐?先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冷眼旁观的唐善暗中偷笑。

虽然他偷听到了白羽与紫嫣关于陆槐的一番对话,可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的计划原本就是一招险棋,陆槐更是整个计划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陆槐乃是草包一个,不仅他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计划将要落空,恐怕连他小命都要搭进去。

陆槐的实力才是唐善的计划能否执行的关键所在!

广陵真人请求陆槐的帮助,陆槐却傻傻的凑了上去,问:“怎么联手?”

“……”听到陆槐的回答,看到他傻傻的模样,唐善的脑中一片空白。

“……”广陵真人、梅儿、掌柜,就连紫焰都对陆槐的回答表示无语。

“唉!”陆槐叹了一口气,侧身行出,站在光罩的旁侧,怔怔的看向紫焰散人,道:“你说我杀了你的两个徒孙,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紫焰没有回答,而是猛睁双眼,发出一声咆哮。

抵在光罩前的巨大手掌突然调转了方向,当当正正的拍在了陆槐的身上。

“嘭”的一声巨响,陆槐浑身被紫­色­的火焰所包裹,仰身飞出,划过一条弧线,摔落在唐善藏身的这株大树之下。

一声惊叫,梅儿飞身冲上,三柄飞剑激­射­而出。

广陵真人撤去护身光罩,十指翻飞,奏响了魔琴。

紫焰吸了一口冷气,惊声道:“驱魔咒?!”双手紧抓鎏金僵月刀,在胸前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日移花­色­异,风散水纹长!

广陵真人的魔琴奏响了钪锵之声,身前的空气变得如同海水一半湛蓝。而这些“海水”宛如被徐徐的微风吹动,泛起道道鳞波,向着紫焰飘去。

梅儿的飞剑先行­射­到,绕开旋转在紫焰身前的大刀,由他的头顶和双耳三路突进。

可惜三柄飞剑根本不能靠近紫焰的真身,包裹着紫焰的火焰卷起条条火舌,瞬时便将它们融化。

紫焰可以无视梅儿的飞剑,但对魔琴所激发的湛蓝­色­鳞波却是不敢大意。他飞速的旋转着鎏金僵月刀,一面巨大的火轮在他面前呈现。火焰经风,发出呼啸之声。而伴随着阵阵呼啸之声,道道霞光形成半边圆弧,迎着湛蓝的鳞波撞去。

这是一幅惊心而又炫目的画面,道道紫­色­的霞光与一波又一波湛蓝­色­的鳞纹相接,噼啪轻响之下,两扇伞形的绚丽光芒逐一呈现,再又逐一消失在黑夜之中。

可惜,这样的美景竟然没能被唐善所欣赏。因为他“整个计划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今已经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他藏身的树下,他不能不借由一道道绚丽的光芒去查看“整个计划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否还有命在。

唐善不敢想象附加在陆槐身上的力道究竟有多么强大,仅以被陆槐从中撞断的这株碗口粗的大树来看,如果那扇巨大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身上,那他此时绝无活命的道理。

那株大树与唐善藏身的这株大树比邻,当它倒下的时候,枯萎的枝叶甚至挂扯到了唐善的衣衫。正因为这株大树倒去,使得唐善的树下出现了一小块空地,他才可以清楚的观察到陆槐的情况。

陆槐身上的火焰早已熄灭,可包裹在他身上的那些如同树皮般的硬壳却变成了黯红­色­,像是炙热的岩浆将要冷却下来的感觉。

他的脸­祼­露在硬壳的外面,正被巨掌拍中,也正被火焰炙烤。没有防护,他的脸已经变得炭黑,隐隐散发出一种同聚福楼新鲜出炉的烤­乳­猪相类似的味道。

“猪!”唐善在心中斥骂了一声。按他的想法,广陵真人拖住了紫焰这么久,陆槐本该偷偷凝结冰玉宝剑,等到广陵求助的时候,别管有没有效果,­射­出冰玉宝剑也就是了。可谁曾想陆槐不帮忙也就罢了,却像傻Ъ一般从广陵真人的防护下跑了出来,自己送上门去找死。

暗暗斥骂的同时,唐善也在暗暗庆幸,庆幸亲眼得见证了陆槐的实力,庆幸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展开。

树下索索有声,很细小,很轻微,那是爬虫受到了惊扰竞相逃窜所发出的声响。

这种声音自从陆槐撞断那株大树便已经被唐善所察觉。此时再又响起,唐善根本没有在意。

可就在这种索索的声响下,一个身穿束腰紫裙的女人悄悄的摸了上来。

紫嫣!

唐善双眼微睁,急忙屏住呼吸。

紫嫣四下查看了一番,伸出葱白一般的手指,摸向陆槐的胸口。

而在此时,掌柜已经辨明了方向,向着这里跑来。

紫嫣轻轻摇动黑羽扇,一团谈谈的黑气趁夜散出,撞倒大树,形成空地的虚幻景象出现在毗邻的一处草地上。再有一张无形的黑幕缓缓升起,将唐善身下的这块空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唐善看在眼里,心中起疑,“MM?这是一具烧焦的尸体,不是一只烤熟的­乳­猪,你该不是想要饱餐一顿吧?”

正在疑问间,他赫然瞠目,却是见到紫嫣的指尖上现出漆黑锋利的指甲,对着罩在陆槐胸膛上黯红­色­的硬壳抓下。

热气丝丝,红光微现。紫嫣的手爪像是在摆弄着一只身披甲壳的硕大昆虫,一块块带着粘丝的硬块自陆槐的身上剥离,他的胸膛逐渐显现,而烤­乳­猪的味道则更加浓重。

掌柜已经来到虚幻的空地,四下查找着陆槐。

紫­色­的霞光与湛蓝­色­的鳞纹还在相互撞击,绚丽的景­色­依旧未绝。

梅儿似乎察觉到掌柜的举动有些怪异,脸上泛起疑­色­。

紫嫣将黑羽扇收在怀中,随手取出一只类似壶嘴般的锥形长管。而唐善则居高临下,在她的手掌由怀中一进一出之际垂下眼皮,顺着她的领口看去。

天­色­黑暗,月影稀疏,紫嫣的长裙又不似陆槐的“甲壳”可以发些微光,使得唐善打算偷窥春­色­的畏亵想法没能如愿。

锥形长管抵在了陆槐的胸口,紫嫣再又摸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她用食指前端锋利的指甲割破陆槐胸口上的皮­肉­,把那只长管慢慢的Сhā进了陆槐的胸膛。

唐善觉得头皮发痒,更觉得恶心。可他也清醒的意识到,紫嫣此举是在偷取陆槐的尸血。

鲜红的血液经由锥形长管汩汩而出,流入那只黑­色­的小瓷瓶内。

小瓷瓶只有­鸡­蛋般大小,陆槐流出的血没有半斤也有八两,而他的血液竟然没有从瓶内溢出。

唐善的心中泛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像是哀伤。

不会,不会是哀伤。即便亲眼目睹杨腾杀死了他的十三位叔伯,他的心中也只有愤怒,但却没有哀伤的感觉。

只有他随同杨腾离开唐门与­奶­­奶­临别的那一刻,再就是杨乐向岳思鸾调皮的眨着眼睛道别的时候,他的心中才会产生这种感觉。

陆槐是他的什么人?曾经与他有过什么交情?面对陆槐的死,他为何会产生莫名的悲哀?

朋友!

唐善被心底冒出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因为他非常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

“陆槐?”这是一个女人以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哀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这个女人自然就是梅儿。

她已经站在掌柜身边,可却并没有见到陆槐,源自心底的慌乱,六神无主之间,她才会发出这样的呼唤。

“露露?”躺在紫嫣膝下的陆槐呼的坐了起来。

“诈尸了!”唐善吓得浑身一抖,嗵的一声……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127:血甲人

“啊……啊……”两声惊叫,都发自紫嫣。

她正在专心致志的抽取陆槐的尸血,可陆槐却诈尸般坐了起来,喷出一口热气,喃喃出“露露”二字。即便她是修界的女修,见惯了死尸、僵尸、死灵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但此情此景还是不能不令她失声惊叫。

她原以为自己此事做得隐秘,却万万不曾想到头顶上竟然还藏了一个大活人。而且这个大活人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赶在她刚刚受到陆槐的惊吓之时砸在她的身边,她又怎能不再次发出惊呼!

“幻术!”梅儿激发出三柄飞剑,瞬时击破黑幕,陆槐、紫嫣、唐善同时呈现在她眼前。

惊叫归惊叫,紫嫣的反应极为迅速,一手拔出锥形长管,一手抓起小瓷瓶,弹身跃起,向着密林深处窜去。

“唔……”陆槐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双眼猛然睁开。

得见陆槐焦炭一般的脸上瞪出一双散发着热气的血红的眼睛,唐善吓得鬼叫一声,手脚乱蹬,向后退去。

陆槐看也没看唐善,站起身,转向逃窜的紫嫣,握紧双拳,弓起双臂,张着大嘴发出一声虎啸山林般的怒吼。

“啊?”紫嫣再又发出一声惊叫。抓在她手中的小瓷瓶“啵”的发出一声轻响,刚刚吸入其内的鲜血竟然蹿出了瓶口,凌空­射­回,经由陆槐胸前的破口钻回了他的体内。

眨眼间,陆槐胸前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散落在地上的似是昆虫甲壳一般粘兮兮的东西嗖嗖­射­回,随即与相邻的硬壳融合成为一体。

唐善瞪大了眼睛看去,木讷的问道:“陆槐……你没事吧?”

“呼……”陆槐喘出一口粗气,张手掐住了唐善的脖子,提在眼前。

他脑袋上的黯红­色­的硬壳像是具有生命一般,慢慢的并合起来,最后将他焦黑的脸完全覆盖,仅留下双眼和口鼻。

唐善见陆槐张手抓来的时候已然心生警觉,但他不曾想到陆槐的动作竟然会如此迅速,有心躲避却已不及,只得在匆忙间憋住一口气,鼓起喉咙,绷紧肌­肉­筋骨,确保自己不至于被陆槐掐断脖子。

“陆槐?放手!”梅儿飘身来到,握起拳头向陆槐的手腕捶去。

陆槐当即松开了唐善,反手握住她的拳头,眼中有血光流动,痴痴的喃喃道:“露露?”

唐善落地,轻轻呼出一口气,扭了扭脖子,向陆槐翻了记白眼,对梅儿苦笑道:“如果我死在他手里,一定比感天动地的窦娥还要冤!”

魔琴不断的弹­射­出湛蓝­色­的鳞纹,鎏金僵月刀继续激荡出紫­色­的霞光,广陵真人与紫焰散人的激战还在继续。两个英俊少年与四条巨大的青蛇也没有分出胜负。

梅儿握住了陆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广陵真人在同紫焰比拼真元,我要你帮他。”

“帮谁?”陆槐白痴般的疑问险些令唐善晕倒。

梅儿嫣然一笑,柔声道:“广陵真人的真元远不如紫焰深厚,你去帮助真君对抗紫焰,好不好?”

“好!”陆槐回答的很­干­脆,但却又问:“谁是紫焰?”

唐善又险些晕倒。

梅儿娇笑一声,指向紫焰,道:“身上冒着紫­色­火焰的老东西便是紫焰。”

“紫焰!”陆槐的一双血眼直勾勾的向紫焰散人看去,“锵锵”之声突起,一枪、一剑、一枪、一剑相继幻出,依次悬浮在他的身后。

唐善初次见到陆槐像一只孔雀般在ρi股后面竖起了这么多家伙,惊异之余却也暗暗欢喜,暗道:“看来我的计划还要继续,至于如何继续……还是先让我来见识一下他的实力再说!”

陆槐放步奔出,眨眼间便已立在广陵真人身旁。

紫焰透过火轮见到浑身被红甲覆盖的陆槐,一双眼睛立时犹如金鱼般鼓了出来。

魔音在耳,一心决战,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根本无心理会。况且他对自己适才的一掌抱有十足的把握,即便是广陵真人,如果没有光罩的保护,被那一掌击中也将形寿尽毁,更别说是尚未悟道的陆槐。

当他听到梅儿撕心裂肺般的嚎叫的时候,他所担心的只是紫嫣有没有完成偷取血梧桐­精­华的任务。再又听到紫嫣惊叫以及那一声兽吼的时候,他的心中终于泛起了疑惑。而当陆槐身上那层树皮硬壳变成了凝血红甲,如同孔雀开屏一般背着枪剑站在他对面的时候,他心中的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

凝九剑,陆槐已经达到了法宗弟子晋升为真人的标准。

再凝九枪,即便是法宗的真人不经过多年的修法也难以达到此等造诣。

广陵真人道法­精­深,陆槐真元深厚,二人联合相抗,自可取长补短,紫焰不禁暗暗叫苦。

可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断定陆槐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他的护身焰火。如果可以拖得一时,那他便能专心对付广陵。只要广陵真人败下,即便陆槐具有深厚的真元,却也并不足惧。

千年血梧桐的­精­华可以为紫焰增加百年寿元,这样的诱惑令他难以自拔。虽然血梧桐的­精­华已经被陆槐吸收,如何从陆槐的血液中萃取血梧桐的­精­华、能够得到多少­精­华还未可知,但他对自己术法有着足够的信心,只要将萃取、炼化尸血的术法稍加改变,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从陆槐的血液中得到满意的收获。

修界以器、法、术三能来制约界内的每一位修士。法器分为实与虚,广陵的魔琴、梅儿的飞剑、紫焰的紫焰钉属于实器,广陵的幻出的两个英俊少年、紫焰幻出的鎏金僵月刀则属于虚器。使用实器可以完全发挥甚至放大本主自身的真元力,而虚器则会减低甚至折损本主的真元。

道宗弟子执实器者居多,法宗弟子执实器者居半,魔宗弟子执实器者则在少数。

如今场上的情形是,紫焰的真元强大,可他手上偏偏是一柄虚幻的法器,无法完全发挥他的真元力量。广陵真人的真元虽然远逊紫焰,但他手上的魔琴却是一件真实的法器,更能借助琴弦的弹­射­和奏响的琴音来放大自身的真元。而广陵的道法­精­深,可他幻出的两个少年却属于凭空而出的虚器。四条巨大的青蛇乃是由紫焰钉所化,可以归属为实器。

二人的长处都被自己的虚器所制约,而实器却又弥补了他们各自的不足。

­阴­阳相克,水火相压,这才使得场上的激战迟迟未能决出胜负。

陆槐的真元虽然很强大,可他身后的枪剑却是虚器,能够发挥出多大的真元力还未可知,所以紫焰才会在惊诧之余狠下心来赌上一赌。

如果陆槐的枪剑换成是梅儿所持有的实器,紫焰绝不敢托大,怕是早已抱头鼠窜,仓皇而逃了。

紫焰的所想只在转念之间,也就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陆槐的一柄柄飞剑、一杆杆飞枪已经爆­射­而出。

紫焰暗暗发笑,因为陆槐­射­来枪剑并没有像梅儿先前那样试图攻破他的护身焰火,伤及他的真身。而是向着鎏金僵月刀旋转而成的巨大火轮撞去。

鎏金僵月刀上凝聚着紫焰强大的真元,陆槐想要将其突破,无异于痴心妄想。

闷雷般沉重的轰鸣接连响起,九柄飞剑在火轮下相继破碎、消散,火轮的转动依旧如初,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紫焰面带嘲笑,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飞枪也已经­射­在火轮上,“咔咔”作响之中,一杆又一杆流动着血光的飞枪被火轮上所附加的强大真元所绞碎。

紫焰脸上的嘲笑之­色­更甚。

湛蓝­色­的鳞纹与紫­色­的霞光还在碰撞出炫目的华光,可炫目的华光已经不似最初时出现在紫焰与广陵的正中,而是逐渐向着广陵移去。

此刻,炫目的华光再又逼近,距离广陵不足一丈。

轰的一声,鎏金僵月刀与陆槐­射­出的第七杆飞枪相接,飞枪不仅没有被斩碎,竟然还能与之抗衡。

鎏金僵月刀停止了转动,火轮立时消失,紫­色­的霞光也就此中断。

“怎么可能?”紫焰瞠目惊叫。

“呼……”广陵真人徐徐呼出了一口气,原本严肃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祥和。

“当!”陆槐­射­出的第八杆飞枪击中了鎏金僵月刀的刀身。

紧随其后的还有第九杆飞枪,魔琴所激发的湛蓝­色­鳞纹也没有了阻挡,正一波又一波的递进。

紫焰惊得魂飞魄散,双手一松,飞起一脚蹬在鎏金僵月刀的刀身上,调头便跑。

鎏金僵月刀被紫焰一脚踢出,竟然幻成一条三爪火龙。

火龙盘在当空,两只前爪与一只后爪分别抓住了三杆飞枪,张嘴喷出数尺长的火焰,撞在第一波湛蓝­色­的鳞纹上,炸开绚丽的火花。

“嗖嗖”有声,正与两个少年缠斗的四条青蛇返身回窜,两个少年持刃直追。

而在此时,魔琴激发的第二波鳞纹“咻……”的穿透了火龙的身躯,向着落荒而逃的紫焰追去。

火龙化成了点点焰火,渐渐熄灭。三杆飞枪失去了束缚,也伴随着第二波鳞纹­射­向紫焰。

紫焰散人像是一头发狂的公牛,一路狂飙。

当然,即便是十头发了狂的公牛也赶不上紫焰逃窜的速度。

可那两个手持短刃的英俊少年、一波波湛蓝­色­的鳞纹以及三柄飞枪的去势更急,眨眼间便已追到了紫焰的身后。

青蛇的幻影已经消失,恢复成菱形的紫焰钉,抢先落回在紫焰的手中。

紫焰脚下不停,抖手又将四枚紫焰钉­射­出。紫焰钉复又幻成青蛇,将追击的少年、鳞纹、飞枪全部拦下。

面对众多“强敌”,青蛇全然不见了威猛凶悍之态。一通爆响过后,四条青­色­一一变回紫焰钉,坠落在地。

经此一阻,紫焰再又远去。而少年与鳞纹的幻影则渐渐变淡,终于消散在黑夜中。

三杆飞枪的去势也已经枯竭,但却并没有消散,而是突然不见了踪迹。

锵锵有声,凭空不见了踪迹的三杆飞枪再又浮现在陆槐的身后。

128:赌誓姻缘

皓月之下,紫焰散人的身影在死寂的夜空中逐渐变成小小的火光。陆槐和广陵都没有追赶。

广陵真人知道紫焰的实力,能够将其逼退,此战已是大胜,所以他才没有去追赶。

陆槐或许被紫焰的一掌打成了白痴,可他绝不是傻Ъ,当然不会独自去追紫焰,所以他也没有动。

动的是唐善。得见陆槐大展神功,逼退紫焰,自认可以展开计划,消除来自左忆山和月瑶的威胁,唐善心中狂喜不已。可喜悦之情却未能抑制住他的强烈好奇心。刚刚得见危险消除,他便美滋滋的跑了出去,去捡紫焰遗落的紫焰钉。

唐善早在玄清别院的时候就对双拐和尚击落的紫焰钉感到好奇,可惜那时没有机会下手。此时无惊无险,自然要拿来一观究竟。

“住手!那不是真正的法器!”广陵真人得见唐善跑出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见他竟然俯身去拾紫焰散人遗落的紫焰钉,不仅大惊失­色­,急忙高声喝止。

唐善对于修界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可广陵真人却是早已悟道的前辈。耳听前辈真人示警,唐善自然不敢造次,缩回手爪,转身疑问:“不是真的法器又能怎样?难道连碰也碰不得?”

“碰不得!”广陵真人手托魔琴徐徐走来,拉着唐善退开数步,道:“你看!”手指拨动琴弦,弹出一道白光,对着地上的紫焰钉­射­去。

“轰”的一声,被白光击中的紫焰钉腾起一团烈火。烈火散发出浓浓的黑烟,久久不熄。其它三枚紫焰钉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也相继炸起。

唐善吓得瞠目结舌,“这个……看起来的确碰不得!”

“唐将军?”梅儿走来,脸上带有疑惑之­色­,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叫他梅儿还是露露?”

唐善瞥了瞥瞪着一双血眼,但却显得浑浑噩噩的陆槐,随口回道:“姑娘或许还不知道,我和陆大哥是老相识。”

梅儿似乎有些意外,扭头看向掌柜。掌柜无需回话,点了点头。

唐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梅儿说他将要变成一位武修,而广陵真人却对武修深恶痛绝。如果此事泄露,广陵真人将会如何对他?

­性­命攸关,唐善的心底禁不住泛起阵阵寒意,暗暗思量该如何让梅儿替他保守住这个秘密。

他知道一种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让梅儿变成一个死人。

可即便不去考虑梅儿和陆槐是什么关系,毕竟梅儿曾在白羽手上救过他的­性­命。

唐善知道自己是一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贪财好­色­之徒,但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去做恩将仇报之事。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计方法,不计手段,不计代价。这便是唐善藏在内心深处的做人准则。

“梅儿!广陵真人对武修深恶痛绝,而至今为止只有你知道我将会成为一位武修。看在我和陆槐是老相识的情分上,请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面对有恩于他的梅儿,他也只有直言相告,好在他懂得传音入密。

梅儿面带微笑看来,轻轻眨了下眼。

得到她的回应,唐善终于可以安心,缓缓的舒出一口气。

陆槐直着眼睛看向掌柜,自从他看去便没有眨过一下眼皮。

掌柜有些发憷,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当陆槐的眼皮终于眨下的时候,他道:“你是我的掌柜,我是你的伙计!”

自从陆槐吸收了血梧桐的­精­华,先是变成了嗜血的妖魔,除了对梅儿还能略有感知,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

幸亏雪莲将陆槐的情况禀告了广陵真人,广陵不辞辛劳为陆槐夜夜抚琴,终于抑制了他的心魔,使他渐渐恢复了本­性­。

可谁曾想紫焰散人再又一掌把陆槐拍成了浑浑噩噩的白痴。

眼见陆槐的脸上重新被硬壳包裹,一双眼睛不再清澈,又变得血红。掌柜回想起经历过的这些日子,只觉得心力交瘁,万万不想再次看到陆槐变成嗜血的妖魔。

此时突然听到他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掌柜感动的简直快要泪奔了。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拼命的点着头,久违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终于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梅儿的脸上也满是欢喜之­色­,对广陵真人道:“真君?他的情况怎么样?”

广陵真人没有回答,而是疑声反问:“他怎么会凝出实器来?”他眼见陆槐的九柄飞剑和六杆飞枪都被紫焰的“火轮”绞碎,可剩余的三杆飞枪却能压制住“火轮”,并与鎏金僵月刀相抗,自然看得出这三杆飞枪有所不同,但却不知是何原因,所以才有此问。

“他……他吞噬了铁臂罗汉的法器!”梅儿不敢隐瞒,如实相告。

广陵真人叹息一声,道:“铁臂罗汉能够凝出三柄钢枪,已经具备入选法宗的条件。此次魔宗法会,法宗旗下的神木散人特别邀请了他和身下弟子,准备将他们收在神木门下。可陆槐却……”钢枪已被陆槐吞噬,广陵自然可以猜到铁臂罗汉和身下弟子不会留得­性­命。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陆槐魔­性­发作时的丧心之举,并非出自陆槐的本意,却也怨不得他。所以广陵真人再又叹息一声,咽下了随后的责怪之言。

唐善围着陆槐转了两圈,弱弱的问:“陆大哥?你可还认得小弟?”

陆槐那双血­色­的眼睛移到了他的身上,“唐……唐老弟?你……你为露露报了仇,我这辈子都亏欠着你的人情。”他脸上的血甲突然扭曲了起来,露出一副悲伤的模样,“露露……露露……露露死了!呜……”

唐善没想到堂堂七尺男儿说哭鼻子就哭了起来,而且一哭就无法停止。嚎啕之间,涕泪交流,宛如一个孩童不见了心爱之物般哭闹了起来。

“陆槐!”梅儿急忙奔来,一双柔荑捂在陆槐的脸颊上,玉指擦拭着他的眼泪,柔声道:“怎么了?”

“露露!”陆槐依旧在流泪,可脸上却泛起了笑容,紧紧的把她搂在了怀里。

梅儿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就像一位母亲爱抚着前来哭诉的孩子。

“有因才有果!”广陵真人来到,叹声讲解道:“本座查问过陆槐的情况。原来他是陆正英的儿子,江南陆家的后代。江南陆家曾经出过一代法修,可惜得悟道法之时已是位耄耋老人,拜在法宗门下不久,尚未出世便耗尽了寿元。但他为陆家留下了一套钻心剑法,内藏凝剑悟道的法门,以待后世子孙可以悟道,甚至得道成仙。正因为陆槐修炼了这套剑法,才没有被血梧桐的千年­精­华胀.破元神,变为妖兽。又因为得到了家祖的荫护,所以他才能保存一丝人­性­,没有被心魔完全控制。更因为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心中,所以他才没有异变成嗜血的妖魔!”

梅儿从陆槐的怀抱中轻轻挣脱出来,跪拜在地,道:“还要感谢真君不惜损耗真元为他抚琴,助他抑制心魔,才能使他逐渐恢复本­性­!”

广陵真人当然知道梅儿的身份,轻轻摇头,将她扶起,道:“本座所说的那一份真挚的爱情并不归你所有!所以本座要奉劝一句,放弃你出世之时曾经许下的承诺,现在就离开他,回到仙霞洞府继续你的修行!”

“不!不!”梅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摇着头,噔噔噔向后退了三步,失神的喃喃道:“如果弟子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被弟子封印的黑暗与罪恶便会打破禁制,带着妖兽的心魔返回弟子的内心。到了那时……即便弟子返回洞府继续修行,只怕也无法消除曾为妖兽之时所犯下的罪恶,待到寿元耗尽也难以得道!”

广陵真人轻轻抚摸着魔琴,道:“正因为你这样的回答,所以你更应该离开他。”

梅儿咬着嘴­唇­疑问道:“为什么?”

广陵真人拨响了一声琴弦,回道:“因为你并不爱他!”

梅儿脸上疑惑的表情更重,“既然他揭下了我的面纱,那他就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不爱我的丈夫?”

广陵真人背转身,缓步离去,叹道:“那只是你的承诺,并不是爱情!”

“不!”梅儿对着广陵的背影呐喊道:“我的承诺就代表了我的爱,我爱他,为了我的爱,我无怨无悔。”

“既然是这样……那你的劫难也就开始了!”白光一闪,广陵真人已经隐去。

“你要走?”陆槐拉着梅儿的玉指,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不!我不走!”梅儿坚决的摇着头,含情脉脉的看去,动情的道:“我要陪伴你走完此生!”

若是别的什么人说出这句­肉­麻的话,唐善恐怕要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此情此景历历在目,耳听梅儿的痴心话语,他禁不住暗自唏嘘,“别再去与王选侍偷­情­,也别打算寻找机会按倒雅柔,快快赶去无极宫向霞儿求婚,做一对逍遥快乐的神仙眷侣岂不是美事?”想归想,可他的想法仅仅在眨过几下眼皮的时间内就已经不见了踪迹。如果王选侍并不急于逃出皇宫,该偷­情­还是要去偷的,否则岂不委屈了这位美人?

想到雅柔,唐善的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初次相见之时,雅柔头戴珠钗、身穿大袖衫、腰系凤尾裙、脚踏白布金丝绣花软靴时的模样。妩媚的身段、妩媚的娇容,还有那双更加妩媚而且勾人的眼睛……唐善只觉得一线血气直冲脑海,恨不能立即抽身赶去翠玉赌坊。要是真能按倒雅柔,那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皓月之下,陆槐与梅尔彼此传递着饱含柔情的眼神,相互间轻轻挽着双手,情意绵绵。

掌柜知道唐善不会无端出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不忍惊扰了这对儿珠联璧合的佳人,也不知唐善在此纯情美景之下竟然还能产生如此龌龊的想法,悄悄将他请去一旁,抱了抱拳,询问道:“唐大人?该不是陆槐给你的三万两黄金出了什么问题吧?”

“三万两黄金?”如果不是掌柜提醒,唐善早把陆槐托付给他的差事忘在了脑后。

再过些日子,当他再次看到怀里这张三万两“金票”的时候,说不定就把它当成了某位下属送来的孝敬!

唐善虽有过目不忘只能,可那也需要用心。一来他只对别人的银钱感兴趣,银钱一旦进了他的口袋,他的态度就会变得马马虎虎。再者这笔金子明里是为了慈济庵的佛像重塑金身,可暗里却是帮助神剑山庄的六庄主韩文去讨好铁相神尼的弟子穆青青。他对自己如何讨好女人很感兴趣,但同样的事换成了别人,他却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想起了怀里这张“金票”的用处,唐善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他对此事绝口不提,径直道:“不是金子的问题,而是我发现了陷害陆槐的凶手。”

129:魔宗法会

“是谁?”掌柜闻声惊叫,眼中­射­出浓浓杀气。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唐善发现的不是陷害陆槐的凶手,而是屠杀自己满门的恶魔。

唐善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道:“左忆山!我亲眼见到他在显灵宫外使出了一招钻心剑,杀死了影子门的钱主事。”话语道出,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偷偷瞥了一眼陆槐,心头响起疯狂的笑声。

就在昨日,左忆山以及其身后的庞大势力还要令他心惊胆寒。即便听闻陆槐的传奇,他还是顾虑重重。可他万万没想到陆槐的实力竟然会如此强大。现在他不仅要借助陆槐除掉左忆山和月瑶,不仅要接管月瑶的强大势力,还要让陆槐除掉杨腾,而且要彻底摧毁杨腾的势力,一劳永逸。

苍天有眼,唐善得见左忆山在情急之下使出钻心剑并没有为他引来杀身之祸,而是送给了他和陆槐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只要抓住左忆山这条线索,陆槐便能够洗刷冤屈,再也不必隐身避形,羞于见人。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邱兰的面前,站在邱寒天的面前,让事实来证明自己的无辜。而唐善则完全可以牵连出杨腾,先报血仇,再一雪被囚六年的耻辱。

杨腾身为邪派天尊,武功极高,势力极大。以唐善目前的实力,能够在杨腾手下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复仇雪恨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可现在有了陆槐,这一切实施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左忆山?”掌柜足足愣了半刻,疑道:“唐大人所说的是不是为了替元香报仇杀死了杨乐的左忆山?他不是为元香报了仇之后便畏罪自杀了么?”

唐善得意的道:“左忆山并没有自杀,而是改头换面变成了决明道长。”

掌柜沉吟片刻,道:“决明乃是凤友山庄陈夫人的属下,而后又投靠了影子门的门主月瑶,你说他是左忆山?”

唐善点点头,神秘一笑,道:“真正的月瑶或许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月瑶就是影子门从前的门主元香,蓝元香子!”

掌柜的表情正如唐善所料。不管是谁听了这句话都会跟掌柜的反应一样,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唐善只能从头讲起,“这件事还要从八年前说起,岳思鸾在鹰嘴峰上比武招亲……”

唐善向掌柜讲述一场­精­心设下的骗局以及杨乐的真正死因。

这件江湖隐事一直埋藏在唐善的心里,或许他对掌柜没有任何戒心,或许他认为月瑶已经没有了可以利用的价值,或许他终于懂得了养虎为患的道理……所以他才会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

听完唐善的讲述,掌柜紧紧的握起了拳头,恶狠狠的道:“等陆槐恢复了本­性­,我们就去对付决明和月瑶,把陷害陆槐的真凶一个个揪出来,谁也别想跑掉!”

“不能等!”唐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月瑶和紫焰散人也有联系,而且紫焰把两个弟子以及玄清别院都交给了月瑶,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紫焰和他的弟子嫣儿都已经见到我和陆槐在一起,这件事很快便会传到月瑶哪里。一旦月瑶收到了消息,她就会做出相应的准备。我们晚一分行动,她的准备就会越充足,只有尽早动手才会对我们有利。”

“可陆槐现在的状况……”掌柜脸上隐隐现出忧虑之­色­,但他思量一番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点着头道:“陆槐已经背负了七年的骂名,现在终于有机会洗刷冤屈,而且机会稍纵即逝,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不能放过决明这条线索。该怎么做?请唐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唐善客气了一句,道:“月瑶有四个据点,影子门、玄清别院、凤友山庄和万杀堂。左忆山不会去万杀堂,玄清别院又有南北双玄,他应该负责打理凤友山庄或是影子门……”他轻轻摇头,“不!他们经营影子门多年,大可不必亲自打理,而凤友山庄却接管不久,所以左忆山最有可能出现在凤友山庄。”

掌柜脸上渐渐泛起疑惑,像是对他的分析感到惊讶。

唐善不查,继续道:“月瑶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是玄清别院,因为她要在那里修炼妖法。可她毕竟是杨勇的夫人,所以她一定会时不时回到万杀堂。我们先赶往凤友山庄,去抓左忆山。动身以前,我会派出两队锦衣卫缇骑校尉,分别打探月瑶和左忆山的具体行踪和详细情况。如果我的推断没有失误,得到缇骑校尉回复的准确消息以后,我们就可以进入凤友山庄抓捕左忆山。至于要不要对付月瑶,或是还要对付哪些人,那就要看左忆山怎么说了!”

“说完了?”掌柜脸上没有惊讶,只有疑惑,“大人在此事上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把这件事情反过来,陆槐如此积极的帮助唐善,掌柜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唐善毕竟为露露报了仇,陆槐欠着他的人情。可唐善并不亏欠陆槐什么,与陆槐的交情也不过而而,根本不值得他如此积极的为陆槐去运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此事没有关系到唐善的切身利益,唐善为何要如此积极主动?

凡事皆有缘由,所以掌柜才会起疑。

唐善听了他的疑问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我亲眼目睹左忆山使出钻心剑,不仅为陆槐发现了线索,也为自己引来了灾祸。八臂天王和擎天战斧就是左忆山那些人送给我第一件礼物。现在这件事不仅关乎陆槐能不能洗刷冤屈,也关乎我自己的­性­命。只有把陷害陆槐的人一个个揪出来,通通做掉,我才会安全。况且杨腾与我还有血海深仇,如果连他也一同做掉,摧毁他的势力,岂不更妙?”

对于掌柜这样混迹江湖多年的人­精­,唯一能令他相信的话就是实话。

唐善无一隐瞒,如实相告,掌柜反而有些脸红,木讷的道:“我对大人本不敢有怀疑之心,可这件事关系重大,月瑶的势力更是不可轻视。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不必!”唐善随便摆了摆手,道:“要是刚刚没有见识到陆槐的本事,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为什么?”掌柜忍不住问了一句。

“月瑶势力强大,如果陆槐没有足够的实力对抗,我告诉他岂不是害了他?”唐善这句话听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可接下来的话就不怎么样了。他道:“原本我打算隐瞒这件事,借此牵制左忆山和月瑶。反正我们之间也没有冤仇,而且他们一直在打杨腾的主意,要是做掉了他们,反而成全了杨腾,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即便他们请了杀手来取我的­性­命,我也没想与他们为敌,还再想方设法要与他们沟通沟通,只要可以和平相处也就罢了。现在陆槐有了足够的实力,留着他们终究也是祸害,当然要把他们做掉才能永绝后患。”这些话他原本可以不说,别说掌柜是人­精­,即便是妖­精­也无法洞悉他内心的想法。

唐善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总之他看到掌柜就觉得亲切可信,毫无顾忌的把所思所想竹筒倒豆一般通通讲了出来。

掌柜听得有些发傻,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娃倒也实诚!”

唐善实诚?

如果这句话让唐善自己说出来,那他一定会脸红!

倒也未必,此时唐善耳听夸赞竟然爽声发笑,脸颊之上没有半分羞红的意思,看来他的脸皮又厚了几分!

“咦?”掌柜发出一声惊疑,看向唐善的胸口。

唐善也觉得有些异样,垂头来看,只见胸口发出墨绿­色­的淡淡光芒。诧异间,他急忙在怀里胡乱摸了起来。

出墨绿­色­光芒的物件终于被他摸了出来,不过是一块玉牌——魔宗法会的路引。

“魔宗法会即将召开,总坛弟子孤风……总坛弟子绮彤……奉广陵真人指令,迎接唐善唐大人进入魔宗总坛。”随着清脆的人声,一对与唐善年纪相仿,周身散发出淡淡蓝­色­荧光的青年男女在山坡下现身。

这对男女都是男装,一套白袍,丝带系发,腰缠蓝­色­帛带,脚踏白布靴。看似在缓步行进,可来势甚急。眨下三次眼皮的时间,他们便已经站在了唐善的面前。

“什么狗屁魔宗法会,早不开晚不开,现在小爷要去消除杀身之灾,要去找杨腾报仇,你却偏偏要召开了?”

唐善向这对眉清目秀的魔宗弟子翻了翻白眼,道:“本官尚有要事,能否推迟几日再去?”

孤风和绮彤的眼中现出异样的光彩,像是在反问:“你说能吗?”

“要不然……”唐善想了想,问:“本官可不可以选派一员缇骑校尉代为参加?”

绮彤摇摇头,微笑着道:“弟子奉命相请的是唐善唐大人,不是随便哪一员缇骑校尉。”

唐善无奈的撇撇嘴,再又看向孤风。

孤风面无表情的道:“如果不能请到大人,孤风和绮彤便是失职。总坛明令,失职者处死。”

“你们两个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善一声不发,抬眼看明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架势。

“唐将军!”梅儿盈盈走来,施礼道:“陆槐的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眼下将军参加魔宗法会要紧,请将军不要难为他们。”

“魔宗法会总该不会开个一时片刻便会散伙吧?真要是开上三两个月,左忆山还会等我们去抓,恐怕早已请好高手,设好陷阱,反过来对付我们了!”唐善有苦难言,“唔”了一声,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陆槐也傻兮兮的走了来,道:“唐老弟……露露……你去!”

唐善听得明白,他是说“既然露露已经开了口,那你就去吧!”

唐善无语,只能在心底叫骂,“你真是个重­色­轻友的白痴,我要是你,现在就把孤风和绮彤杀掉,先抓到左忆山为自己洗清冤屈再说!”幸亏他不是陆槐,如果陆槐真的那样做,岂不是在挑战魔宗全族?最后的结果,他和陆槐都将不得好死!

赖着不走不是办法,况且陆槐也表了态,唐善长叹一声,终于迈出了脚步。

130:魔宗之路

唐善搞怪般捏着发出绿光的路引,看起来像是提着一盏灯笼的模样,一边照着脚下的路,一边慢腾腾的行下山坡。

一阵清香飘过,“大人这边请!”孤风和绮彤站在了坡下的小路上。

“大人?”小路两旁呼啦啦跑出两队锦衣卫。

带队的是元泰和修明,呼唤出声的也是二人。

“你们回去告诉指挥使大人,就说本官已经赶赴法会!”唐善拨拨手,两队锦衣卫纷纷退让。

孤风和绮彤二人左右相伴,沿着小路前行。唐善时不时吸着鼻子,绮彤似乎觉得好奇,此时终于扭过,俏生生看来。唐善脸上泛起猥琐的­奸­笑,道:“好香!真的好香!”他说的乃是香风,绮彤的体香。

绮彤急忙转过头去,但还是被唐善发现,她在偷笑。

“唔!真香……唔!好香……唔!真的好香……”唐善没走几步便唠叨一句,再走几步再又唠叨,像是得不到绮彤的回复便不肯罢休。

绮彤的修为一定不会很高,因为刚刚走出一里多,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把头转去一旁,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孤风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模样,可现在却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小爷就是调戏你家女修,看你能把小爷怎样?”唐善心里暗暗得意,嘴上再又唠叨:“真的好香!”

孤风脸上的尴尬神­色­更甚,终于忍不住道:“大人,您闻到的香气……是弟子身上的味道!”

唐善注意到了风向,虽然三人都被包裹在清香之中,可微风却是从孤风这边吹来。

没有尴尬,脸不变­色­,唐善的定力绝非寻常之人可以比及,“是你身上的味道又怎么样?香就是香,难道男人身上就不能有香味?”他的声音和态度也很自然。

“噗……”虽然轻轻掩着嘴­唇­,可绮彤还是噗笑出口。

不知为何,自从行下山坡,距离陆槐越来越远,唐善心底便莫名其妙的犯起了一种怪怪的感觉。像是一个懵懂少年初次离家远行的忐忑不安,像是双目染疾暂时失明的彷徨失措,又像是巨人林立感觉自身的渺小无助……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答案,无知!

具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而勇的人,绝对是傻Ъ之中超一流的货­色­。

有知而狂妄,无知而谦恭才是残酷世界适者生存的不二法则。

远离陆槐,面对未知的魔宗总坛自然要产生无知的恐惧,唐善的“真香”便属于接近狂妄的挑衅,几乎将他沦落为傻Ъ的同类。还好他很快便找到了答案,更懂得无知应该谦恭,所以他才会温文尔雅的求教:“法会定在何日举行?都有哪些修士将要参加?具体日程是如何安排的?有没有并非修士的凡人将要前往……”他的问题又杂又多,但凡是他想到的他都要问到。

绮彤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却并不是因为陆槐此时儒雅的言谈举止,而是因为陆槐的变化实在太快。

刚刚在山坡上的时候他是一副耍无赖的泼皮模样,而在小路上他是猥琐的登徒子,可现在他却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儒雅之士……

孤风竭尽所知,对唐善提出的问题给予答复,可唐善对他的回答还是不够满意。

没有亲眼见到魔宗总坛的真实情况,唐善对于任何人的任何回答都不会觉得满意。即便这样,他还是提出了留在心底的疑问:“往届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为什么都没能返回?”

孤风脸上露出了难­色­,似有忌讳,未作回复。

绮彤或许猜到唐善的儒雅风范完全是临时装扮而成,其实他的内心怕的要死,所以发出一记银铃般的笑声,道:“第一位大人目无尊长,得罪了传法长老,自然不能活命。第二位大人擅闯总坛禁地,被看守弟子当场击毙。第三位大人同……同……”莺声脆语,听在人的耳中很是受用。可说到第三个参加法会的锦衣卫,她的脸上却露出忸怩之­色­。

孤风急忙接去话语,道:“第三位大人在祭坛之下调戏护坛弟子,被当众肢解。第四位大人获准进入天魔宗修法,不想修法有失,元神爆裂而亡!”

大路上停着一辆马车。看到这辆马车前,唐善所见过的最大动物便是锦衣卫旗下驯象所中的大象。这匹拉车的巨马或许没有大象重,可它却高出大象半头,身长更是超出了一半。

如此庞大的一匹巨马,鼻中不停的喷出两条白气,即便是站在哪儿四蹄也是此起彼落,要么便摇头晃脑,要么扑扇双耳,没有一刻安生。

既然是一辆马车,那它身后拉着的应该是一个车厢。可看在正常人的眼里,这样一个长方形的木箱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车厢,倒像是一口斜卡在两只巨大车轮当中的棺材。

孤风和绮彤已经站到了车轮上,抬起了“棺材盖”,笑盈盈的请唐善躺到“棺材”里。

“棺材”很舒服,躺在其内就好像躺在一张摇椅上。可当孤风和绮彤合起“棺材盖”的时候,舒服的感觉便荡然无存。

漆黑的深夜,被人装在棺材里,手中的路引散发出墨绿­色­的荧光,四肢不得伸展,就连抬抬头也要触及棺材盖。如果有谁认为这样的感觉依旧会很舒服,不妨亲身尝试一下。

“咔……咔……咔……咔……”

棺材里空间狭小,瞬时将这种锤击棺材钉的声音放大了数十倍。

“­奶­­奶­的!小爷还没参加法会,还没进入魔宗总坛,就被你们当做死人对待!”

心中的叫骂抵不住忧虑,自从被封在棺材里的那一刻起,唐善就感觉此行凶多吉少。

此时他才知道陈炯设宴为他送行的时候,他最初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傻Ъ!你该不是以为小爷真的会死吧?察录妖异关我鸟事,万一苗头不对,小爷撒腿就跑!”回想起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才是傻Ъ。按照孤风和绮彤这种对待他的方法,当真苗头不对的时候,别说是跑,怕是连腿都撒不开!

好在有刚才的谦恭,起码让他知道进入魔宗总坛有四件事情不能去做,那便是目无尊长、擅闯禁地、调戏女修、悟道修法。还有什么不能做?当然还会有其他禁忌。可那就需要相机行事了。

硕大的一匹巨马,相对渺小的一口棺材,一旦启动自然是风驰电掣般的速度。

马车似乎已经启动,只是似乎,唐善不能肯定,因为他没有感到丝毫的颠簸。

“该来的终究会来!”事已至此,只能把心中的怕怕当成是一股废气排出体外。唐善略微舒缓了一下心绪,眼皮慢慢下垂,竟然幽幽的睡了过去。

潺潺的溪水,芬芳的草地,苍松翠柏,云雾缭绕的山峦,竟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车架已经卸去,巨马在溪水边悠闲的啃食着青草。

棺材平放在洁白的玉石铺就的广场上,鼾声由内隐隐传出。

孤风和绮彤双双立在棺材旁,听闻唐善的鼾声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相继一笑。

微笑过后,二人双眼传神,各自会意,双双行下广场,踏上芬芳的草地,沿着潺潺的溪水结伴缓行。

难得的安静,唐善睡得很沉,脸上露出孩童睡梦中特有的甜美表情。

只有在十三叔的木屋里,闻着兽血的腥气,听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枕着十三叔粗实的胳膊,他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这样的神­色­。

八年,带着惊慌、愤怒、仇恨与被囚六年的羞辱一路走来,唐善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等到脱身牢狱,他业已成人,而且神功在身,即便有心睡上一个好觉,却也总能听到、感觉到各种声音。

哪怕身在皇宫,夜幕降临,宫门闭锁,四下里悄寂无声。唐善还是能听到天上的风声,守卫巡视的脚步声,甚至老鼠打洞的声音。

而今躺在与世隔绝的棺材里,他终于听不到任何声音。人在“死地”,再也不惧怕任何危险。所以久违了八年的憨实美梦才会再次降临。

就在这具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棺材里,就在这场没有任何感知、感觉的美梦中,唐善体内的真气开始在不知不觉间飞速运转了起来。随着真气的流动,他的鼻息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重……

一匹浑身燃烧着烈火的骏马突然从唐善的丹田里冲了出来,在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以及经脉脏腑间的空隙里肆意奔腾。

这番景象竟然同唐善眼见陆槐施展功法、体内突然血气翻腾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那时唐善是看到陆槐展现神功才牵动了体内的真气,可此时他却是在无比安静的睡梦中。

上次的野马只是像似由烈火化成,可此次却是一匹真真正正燃烧着烈火的骏马。

那一次的烈火野马不过是点燃了它所经过的各个地方,而这一次却是烈火在飞窜……

熊熊烈火中烧,那时的唐善痛苦的瞠目,脖颈的青筋暴现,紧握双拳,全身发力,想要张开大嘴痛呼出口。可此时的唐善却只是鼻息变得稍重,但却仍在睡梦之中。

上次当唐善感觉越来越痛苦的时候,那匹烈火所化的脱缰野马肆意飞驰,横冲乱闯,几乎要由他的身内破体而出。可此次他似乎连一点感知也没有,轰……

那一次唐善的脑中炸起轰响的时候,刚好看到陆槐激发出冰玉宝剑发,紧接着便再有一匹寒冰所化的野马经由他的百会­茓­窜出,迎着烈火野马行经的路线追击而去……再往后他便发出野狼般的嚎叫,“九转神功”的七层结障便已被他冲破。

可这一次他的脑中炸开轰响的时候,那匹似由寒冰所化的野马却并未出现,而这匹浑身燃烧着烈火的骏马竟然从他的百会­茓­直冲了出去。

脑中炸起的轰响已经将唐善惊醒,猝然感受到的痛苦根本不是棍­棒­狂击、饱受酷刑、残体断肢或是脏腑绞割之类可以比拟的,那是这匹骏马活生生的在脑髓中燃烧、践踏,再又撞破脑壳冲出的真实感觉。

131:九转神功第九重

火焰一样的赤红气息从唐善的百会­茓­冲出,无休无止,似乎要将他体内所有的阳刚真气全部宣泄。

整具棺材渐渐被烘烤的发热、发烫,可惜孤风和绮彤静静的坐在溪水边享受着惬意的宁静,根本无法发现棺材的异样,自然也不能赶来相救。

唐善想叫,可他偏偏连嘴­唇­都张不开。七重“九转神功”的阳刚内力顷刻间倾泻而出,没有一丝残留。

渐渐的,棺内在“火焰”的流转、翻腾和挤压下变成了一个炽热的火炉。

唐善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发在瞬间被燃烧得­干­­干­净净,然后便是他的皮­肉­、筋骨和脏腑,一层又一层的在火炉中接受炙烤。

可他那无以言表的痛苦感觉却莫名的消失了。

绝望!

于良成曾经讲解过,绝望是最大痛苦,痛苦一旦超越了绝望,超越了对生的绝望,感觉就会丧失,也就没有了痛苦。

唐善现在就已经超越了绝望,所以没有痛苦,也没有感觉。

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看看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陆槐被巨大的火焰手掌击中后的模样。可他的一双眼皮动也不动,完全不听他的号令。

“你们两个如果还不赶快来救我,身为第五个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特例。因为我并没有死在法会上,可却死在了参加法会的路上,而且还是死在了棺材里。”

“好!好!你们不来救我,天底下装在棺材里的死人多了,你们这些修士一定不会稀奇。可死在棺材里的人一定不会很多,等到了魔宗总坛,我让你们开开眼。”

其实唐善冤枉了孤风和绮彤,他们奉了广陵真人的指令前来相请,如果相请的时候还是“一具”活人,可请到的时候却变成了一具死尸,那他们同样是失职。

他们应该不愿意因为失职而被处死,所以如果他们知道唐善此时身临险境的话,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前来营救。

可问题是……他们亲耳听到了唐善的鼾声,想让他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才会跑去溪水边欣赏景­色­。哪里能想到安安稳稳躺在棺材里睡觉也会发生不测!

棺内的情景发生了变化,寒气逼人的­阴­柔内力再由唐善头顶的百会­茓­宣泄而出。它在唐善体内的时候也应该是一匹骏马,而且将会给唐善带来无以言表的痛楚。可唐善已经超越了最大的痛苦,丧失了感觉,所以随便它怎么折腾也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一­阴­一阳两股真气、一红一白两团白烟、寒冰与烈火,原本相生相克的两个极端竟然没有在棺内展开争斗,而是像一对刚刚相识的小情侣一般,带着羞涩各自占据了半边。

“呼……”唐善终于呼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一道­精­光夺目而出,再又一现而隐,脐内空处传来惊雷般的轰响,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酝酿出一场惊世骇俗的暴风骤雨。

唐善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像似一场美梦过后的余味。因为他已经明白,就在他没有任何感知的时候,他的“九转神功”已经冲破了第八重结障。

炼功者不视、不听、不言、不闻、不动,五脏­精­气生克制化,朝归黄庭,是为五气朝元。

唐善刚刚的情况恰恰符合了不视、不听、不言、不闻、不动的先决条件。而他体内­阴­柔内功自行运转,与棺内的阳刚真气相抗,恰恰又等同于修炼内功。

机缘巧合,一场久违了八年的憨实美梦使得唐善进入了无我的境界。

心静才可以无我,真正可以不受外界­干­扰、消除内心杂念的又有几人。

内功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修炼的,即便具备了修炼的能力,资质、悟­性­还要将修炼者划分为诸多层次,而修炼到高等层次更需要机遇和因缘。

如果没有陆槐的冰玉宝剑发出猝然一击,唐善未必可以冲破第七重结障。

如果不是缘自棺材内的一场美梦,八年未曾静下心来的唐善绝对不可能进入无我境界,自然也不可能冲破第八重结障。

“九转神功”第八重竟然达到了内家功法的最高境界——五气朝元。

吴耀祖因为修炼“九转神功”,突破七层结障而成为大内第一高手。

而今唐善终于突破第八重结障,赶超吴耀祖,可以在皇宫大内傲视群雄了。

神功已成,唐善本该欢悦、欢呼,可他的脸上仅仅露出微笑,而且眨眼之间,脸上的微笑已经不见。

神目如电,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棺内的异象。墨绿­色­的萤光可以不去计较,因为他知道那是路引在作祟。可那一红一白各自分开的两团烟气又是怎么回事?

阳刚真气宣泄的时候他还存在感知,但真气出体应该是无­色­透明的雾气模样,怎么会出现红白两­色­?况且真气出体自然消散,哪有凝而不散的道理?

唐善没有见过这种东东,而且体内­阴­柔真气窜出的时候,他所经受的痛苦已经超越了绝望,没有了感知,所以他才会对棺内的异象感到奇怪。

­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连­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而后聚之于顶,可以万劫不侵,是为三花聚顶。

“难道是三花聚顶?”唐善的心里泛起疑问。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三花聚顶”与“五气朝元”在内家功法上本就属于同一境界。如果唐善此时运转真气,修炼内功,待到酣畅之时自然可以炼化­精­、气、神,汇聚于头顶。

可除了书中记载,道听途说,谁见过“三花聚顶”究竟是什么模样,又没有人当着唐善的面演示演示让他开开眼,所以也难怪唐善心中起疑。

但他马上明白自己的疑问绝对属于白痴中的极品,“三花聚顶”要运气、练功,而且要练到酣畅的时候才会显现。世上怎么会有自己练功练到“三花聚顶”,还能大眼瞪小眼的跑到一旁观看自己的道理。

况且“三花聚顶”又不是“三­色­聚顶”,红白两团烟气和这块路引形成的三­色­与“三花”的概念绝对风马牛不相及。

“那这究竟是两团什么东西?”唐善略微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真气,查看一下自己的内力有无损耗。

修炼内家功法要从一点一滴做起,一重一重突破。不管是哪家的功法,应该不带耍赖的吧?如果冲破了第八重结障,内功修为反倒低于第七重,那这门内家功法也太臭不要脸了!

唐善突破了“九转神功”第八重结障,查验一下自己的内功修为自然无可厚非,可他刚刚运转内力就发觉不对。

体内真气转动,棺材内的红白两团烟气似有感应,也随之运转起来。

这种感觉应该很有趣,所以唐善就加了加速。可他加速可以,想要停止却再也停不下来!

真气在他体内飞旋,红白两团烟气在他眼前飞转,没有痛楚的感觉,但却有些发晕。

渐渐的,飞旋的真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无比强大的吸附力,试图要将棺内飞旋的烟气吸入到唐善的体内。

飞旋的烟气乃是随着真气的运转而运转,它的速度与抗拒力完全与真气漩涡持平。真气漩涡疯狂加速,不断催发唐善的丹田,调集出一波又一波新生力量加入到漩涡之中。

漩涡由盘形变为碗形,再由碗形变为斗形,吸附力在整倍整倍的叠加……

唐善在感觉两个漩涡相持相抗的同时,还有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想吐。

但凡体内孕育过生命的人谁没有过想吐的感觉?

两个漩涡都是源自唐善的体内,而且又不受本源的控制,这种反应与孕育生命的人对于体内新生命的反应没有什么两样。

既然是很自然反应,唐善大可想吐就吐,反正他也不是MM,没人会以为他失去了贞洁,怀上了BB。

不自然的反应发生在棺外,整具棺材已经离地,升腾起一尺余高,静静的悬浮在那里。

孤风和绮彤都在凝视着潺潺的溪水,似乎已经进入了冥想的修心境界。即便他们并没有冥想修心,悄无声息悬浮起来的棺材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可以不注意广场上的棺材,可馆内再又浮现的异象却不能不引起唐善的注意。

飞速旋转、红白相间的漩涡开始下移,渐渐贴在了唐善的眼前,像是再也无法抗拒来自他体内的吸附力,将要经由他的七窍贯穿而入,与他体内的漩涡融合在一处。

这团红白相间的真气具有“九转神功”第七重的功力,虽然已经足够强大,可还是无法与唐善刚刚突破的“九转神功”第八重的功力相抗衡,终究会被唐善体内的漩涡所吸附。

如此强大的真气,如果经由唐善的七窍突然窜入,即便他的丹田可以承受,体内的真气可以将之融合,可他的眼耳口鼻又会怎样?

想及此处,唐善的小心肝吓得怦怦乱跳,他哪里知道随便运转一下内力的后果竟然会如此严重,竟然要以眼耳口鼻尽毁作为代价!

要怪就怪这口该死的棺材,既不宽敞又不透气,否则这团红白相间的真气早就不知道飘散去了何处,哪里还会反噬七窍。

还要怪孤风和绮彤,棺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察觉?一个看起来羞羞答答,一个看起来腼腆木讷,这时候说不定跑到哪里嘿咻嘿咻去了!

怪来怪去,唐善就是没怪自己,而且还想起了喝酒的时候郑兴每每提到的傻Ъ军士。其实那个军士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农家抢了只母­鸡­,跑回库房里偷偷点了堆篝火,准备烤熟以后独自享用,结果却因此丢了脑袋。

不就是一只老母­鸡­么?用得着砍掉脑袋?看守火器库的军士临死也不服!

唐善此时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就跟这个傻Ъ军士差不了多少。

突然,贴在唐善眼前的真气漩涡瞬时回缩,凝结成一个红白分明的圆盘。这样的圆盘看起来似曾相识,圆心为界,相等的两个­阴­阳鱼,阳鱼的头部有个­阴­眼,­阴­鱼的头部有个阳眼……

太极图!

宫里到处都挂着这种东西,难怪唐善看着眼熟。

“唰”的一声,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声响,那只是唐善的感觉。

太极图模样的圆盘慢慢下降,盖在了唐善的脸上,而后缓缓下移到脐下,透体而入。

这样的感觉真好,不仅保住了眼耳口鼻,而且连一丝一毫的痛楚也没有。

圆盘刚刚进入唐善的体内便盖在了斗形的真气漩涡上,并开始逐渐放大。随着圆盘放大,真气漩涡再由斗形变为碗形、盘形,而后化成了一池碧水。

碧水如同涨潮般迅速蔓延,无边无际,圆盘却慢慢停止了增长,最后融入到高涨的潮水中……

唐善此时的感受已经远远超出了醍醐灌顶,如饮甘露的狭隘概念。他的丹田里出现了一片汪洋,即便是挂帆远航恐怕也无法抵达遥远的彼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唐善自己也无法做出回答!

但他可以肯定,这种感觉代表他已经冲破了“九转神功”的第九重结障……

“九转神功”本就难以修炼,如果唐善不是在棺材内,浑身的阳刚真气尽数出体,丹田内只剩下­阴­柔内力,以至­阴­阳有失,当即便会走火入魔,毙命当场。

可破体而出的阳刚真气偏偏被密封的棺材所困,反噬唐善的时候恰好又迫使他催动­阴­柔内力相抗,使得棺材内部变成了一个新的“丹田”,­阴­阳两股真气在这个新的丹田内重新找到了平衡,这才令他的“九转神功”突破了第八重结障。

唐善刚刚机缘巧合的突破了八重结障,再想突破“九转神功”第九重结障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可他走了一条捷径,依靠透体而出的七重功力牵动丹田内的八重功力,共同冲击“九转神功”的最高境界,终于神功大成。

先将一身功力透体而出,再将体外的功力收回丹田。这样的情形从古未有,即便今后有可能会出现,恐怕成功的几率也不是很高。

“这口棺材真的不错!”唐善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欢呼雀跃之声,伸手拍了拍棺材盖。

他的确应该感谢这口棺材,如果没有这口棺材,恐怕他今生都没有机会问鼎“九转神功”第九重的绝世内功。

“嘭!”悬浮的棺材摔落在地。

声音惊醒了溪边的孤风和绮彤,眨眼之间,二人已经站在了棺材旁。

132:天魔散人

棺材离地一尺多高,掉在地上所形成的冲击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就是如此轻微的冲击力,即便摇篮里的婴儿都可以承受的震动,突破了九重“九转神功”的唐善却偏偏无法承受,嘴角竟然溢出了黑紫­色­的“血渍”。

一声巨响,孤风和绮彤掀开了棺材盖。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棺材会自己悬浮起来,自然也想不到刚刚的声响发自坠落的棺材。他们只是以为唐善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运转内力拍击棺盖,呼唤他们开棺放入。

棺盖开启,看到棺内的唐善,孤风和绮彤马上瞪大了眼睛,脸上也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此时的唐善看起来像是内脏爆裂,上涌的气血瞬时冲过喉咙,再又被他死死的含在嘴里,生生将两腮撑得鼓了起来。

如果一尺高就把唐善摔得内脏爆裂,那么唐善不该叫做唐善,应该叫做糖人儿。

但是棺材的轻微震动也的确使唐善无比难受,因为刚刚压下的呕吐感觉再被勾了起来。虽然没有疼痛,可难受的感觉比内脏爆裂也差不了多少。

孤风和绮彤的脸上满是疑惑,刚刚还听到唐善躺在棺材里打鼾,可现在唐善却是脏腑受了重伤的模样。

当然,也要怪唐善嘴角溢出了黑紫­色­的东西,乍一看同内脏受损涌出的淤血没什么两样。

棺盖掀起的刹那间,孤风和绮彤脸上的神情由惊异转为了疑惑,因为唐善手忙脚乱的爬了出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内脏受损的模样。

“哇……哇……哇……”唐善先是喷出了好大一口,再又一次次吐出这种又酸又臭,腥气十足的东西。

绮彤先是一愣,再又蹙眉,筋了筋鼻子,接着便觉得胃里反酸,不由自主的­干­呕了一声。

­干­呕响起的时候,她随手丢下棺材盖,急急退出数丈,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面前呼扇起来。

棺材盖平行摔落在地,说明孤风与绮彤一同松开了手。绮彤刚刚呼扇起手掌,孤风也捏着鼻子站在了她的身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唐善也没看清自己究竟吐出了多大一滩东西,但他觉得自己把五脏六腑乃至全身的污秽之物全部吐了出来。

他现在也闻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所以急急忙忙跑下平台,奔到溪水边,一次次的漱口,一次次的洗脸,直到口气清新,没有了任何异味。

现在令人为难的是他吐出的那堆东西。

广场由洁白的玉石铺就,衬托在芬芳的草地、潺潺的溪水和群山的环抱之中,显得美轮美奂。

在如此美景之中吐出了这种东西,玷污了圣洁的广场,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唐善刚刚注意到自己身在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中,可他却没有因为自己大煞风景的举动而感到羞愧,反而捏着鼻子返回广场,远远的避开那滩污秽之物,用疑惑的目光看去。

如果此时再有第四人出现,当他看到唐善脸上的神情时,一定不会认为这件大煞风景的事情是唐善所为,反而会去怀疑孤风和绮彤。

孤风看了看绮彤,绮彤瞪大了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唐善急忙把头转开,去欣赏山峦之间懒散蠕动的云雾。

广场上只有三个人,绮彤摇头,唐善转头,孤风总不能对那滩污秽之物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吧!

“唔!”广场上站出一个眼睛大大的女人。

唐善闻声转头,虽然这个女人用手掩住了口鼻,可他一眼便认了出来,“紫嫣!”

“哦!这是什么味道?”白羽站在了紫嫣身旁。

“白师兄!”孤风还没还得及清理,却见白羽来到,抱拳施礼,道:“唐大人可能吃错了东西,所以……所以……”

当他说第一声“所以”的时候,白羽已经明白,点了点头,手掌上翻,幻出那根雪白光滑的白骨­棒­,随手点出。

唐善吐出的那滩污秽之物被一道寒光击中,瞬时凝结成冰。

紫嫣的黑羽扇也捏在了手中,似乎有意卖弄,摆了个优美的姿势,轻轻扇出。比酒鬼吐出的“酒糟”还要难闻百倍的气味顿时远去,而那块凝结成冰的污秽之物也随之而起,跌落在溪水中。

白羽对紫焰报以一记傻笑,转头看向孤风所说的唐大人,瞧一瞧朝廷派来的锦衣卫是何许人物。

四目相对,白羽有些傻眼,木讷的道:“上次险些误伤了唐大人,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向大人赔罪,还请大人见谅!”说话间,他手中的白骨­棒­已经消失,两手抱拳高抬,身体略弯,向唐善作揖以示歉意。

“客气客气!不知者不怪!”唐善回礼,眼睛却瞥向了紫嫣。

紫嫣也看了过来,立时认出唐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

唐善指了指了紫嫣,学着陈炯的特长问白羽,“这位姑娘是……?”

没等白羽回答,紫嫣抢先道:“紫焰散人座下弟子嫣儿,见过唐大人!”她的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弦月,向唐善传递着“互不相犯”之意。

唐善递回一个“欣然接受”的眼神。

“紫焰的弟子?”随着一声着傲慢的询问,济安行上广场,一边打量着紫嫣,一边教训道:“你师父是道宗弃徒,你有什么权利前来参加法会?”

嫣儿冷眼瞥去,板着脸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济安的脸立时寒了下来,似要动怒。

白羽偷偷拉了拉嫣儿的衣袖,佯斥道:“济安师弟乃是道宗亲传弟子,邵真人的唯一门徒,不可放肆!”再又对济安捧起笑脸,“济安师弟,嫣儿姑娘不在三宗之内,没有听过您的大名,请您莫怪!”

唐善见他一口一个“师弟”,再又加上几个“您”,先是觉得他滑稽可笑,可慢慢的又觉得不是滋味。白羽毕竟是魔宗弟子,这里毕竟是魔宗地界,济安不过是前来参加法会的客人罢了,却仗着自己是道宗亲传弟子,以势欺人,反客为主,即便事不关己,唐善还是觉得有些气愤。

气愤归气愤,自己此行尚且生死未卜,哪里还敢管别人的闲事。

耳听白羽言语间带着谦卑与恭敬,济安的怒气渐渐消去,可脸上的寒气并未撤去,狂傲的语调也没有改变,质问道:“谁给他的路引?”

白羽显得有些尴尬,讪讪的道:“济安师弟,是我为嫣儿姑娘发放的路引!”

“你?”济安脸上泛起鄙夷之­色­,再又质问道:“你有什么权力发放路引?”

“白羽哪有权力发放路引!”白羽惶恐的道:“白羽请示了家祖,经得家祖的同意才为嫣儿姑娘发放了路引!”

“天魔散人算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请紫焰的弟子前来参加法会。你们天魔宗的胆子真是不小,敢与我们道宗为敌,天魔宗的好日子过腻了吧?”济安浑身散发出阵阵煞气,眼中­射­出的寒光像是两柄利剑,直Сhā白羽的双目,看得唐善心头一惊。

白羽吓得微微发颤,结结巴巴的道:“其实……嫣儿姑娘……嫣儿姑娘……”他像是被济安的气势吓傻了,喃喃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嫣儿姑娘打算弃暗投明,与紫焰断绝师徒名分,转投在老夫门下。”一个年过半百的“矮冬瓜”挺着个肚子跑了出来,站在济安面前,吹了吹花白的胡子,瞪着芝麻大的眼睛,­阴­阳怪气的道:“是不是你们道宗明里驱逐了紫焰,可暗里却与他藕断丝连,得知他的弟子打算投在我们天魔宗门下,想要帮着他来对付我们?”不用说,这个“矮冬瓜”就是天魔散人。

天魔散人的模样和说话的语调虽然可笑,但却机敏过人,随口编造出嫣儿弃暗投明的借口,既保全了白羽,又反将了济安一车,还不动声­色­的教训了嫣儿。

唐善暗暗偷笑,笑白羽和嫣儿弄巧成拙。他偷听过两人谈话,知道白羽的路引非偷既骗,否则也不会鬼鬼祟祟的交给嫣儿。现在白羽被爷爷抓了个正着,回到天魔宗免不了挨骂受罚。嫣儿为了得到路引免不了牺牲­色­相,还要费些心机演戏给白羽看。没想到骗来了路引也骗来了一句“弃暗投明”。如果不承认此事,天魔散人一定会当场翻脸,随便给她加上一个“骗取路引,图谋不轨”的罪名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如果她一旦承认此事,天魔宗要是不收她还好,一旦收她在门下,紫焰哪里能放过她?

济安不知道天魔散人说的是真是假,勉强笑了笑,道:“前辈误会了!济安并不知道嫣儿姑娘打算与紫焰断绝师徒名分。紫焰乃是道宗弃徒,自从被驱逐以后便与我们道宗再无往来。济安如果早知此事……当然欢迎嫣儿姑娘弃暗投明,绝不会恶语相加!”

“不知道?唔……”天魔散人从鼻孔里喷出粗气,教训道:“不知道可以问,问清楚再摆你们道宗的臭架子也不晚。你一个小小的道宗弟子,胡乱抓起个罪名就向我们魔宗栽赃,把我们魔宗一族置于何地?”

济安在春秀楼内随手杀死大茶壶,又在显灵宫外轻易放走左忆山,还有刚刚的嚣张狂妄,唐善哪一件事都看不惯,听了天魔散人的这番话自然解气,暗道:“活该!让你装.逼?有本事你就挑起魔、道两宗的宗族大战,装.逼装到死?”

唐善不服不行,济安的确够装.逼,即便被天魔散人倒打一耙,看起来已经理亏,可他还是受不了天魔散人的辱骂,板着脸道:“济安已经说过不知此事另有内情,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还想抓住济安的一句口实不放,带领魔宗弟子杀上道宗总坛问罪不成?”

天魔散人脸红脖子粗的叫嚷起来,“你们道宗也太过嚣张了,跑到我们魔宗……”“都闭嘴!”一声喝斥,那是广陵真人的声音。

唐善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睛发直,模样傻傻,好像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的确是件怪事,就在他来回踩过的白­色­玉石上,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广陵真人从地下“钻”了上来,站在了他的眼前。

133:先见之明

天­色­已经大亮,陆槐刚刚进入梦乡,猴ρi股一般火红的脸孔上带着婴儿熟睡时的香甜。

梅儿守候在陆槐的身边,默默的注视着他。渐渐的,她的脸上泛起母亲般的慈爱、情人般的柔美,或许她把陆槐当成了懵懂的孩童、青涩的情郎,但显然还没有把陆槐当成自己的丈夫,因为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位妻子的坦然神­色­。

掌柜出现在门口,陆槐那两只烤­乳­猪一般酱红­色­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显然已经有所察觉。但他或许感受到了掌柜身上熟悉的气息,所以才会置之不理,依旧沉寂在睡梦中。

梅儿在腕口上轻轻捏起陆槐火红的手爪,放落在床边,悄悄步出。

雪莲坐在山坡上,膝前放着她的魔琴。

梅儿刚刚看去,双眼不由一亮。

云鬓、玉颈、娇容,一袭收腰的百花裙盖满周身三尺之地……

凉风甚急,枯萎了万千草木,已深秋。如此一位清新丽人,怯生生出现在荒野,就连身为女修的梅儿也被雪莲的美­色­搅得心头摇曳,若是被世俗男人得见怎还得了。

掌柜垂垂老矣,即便是艳惊四座的美女娇娃也难引来他的目光。可他只是匆匆瞥去一眼便急忙垂下了头,像是生怕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惊扰了这位天人。

梅儿踱步来到,似不相识,上上下下打量着光艳照人的雪莲。

雪莲的脸颊上飞起一片红霞,“家师主持召开魔宗法会,无瑕脱身,特令雪莲代师抚琴,每日七曲,以助陆师兄消除心魔!”

梅儿笑而不言,屈膝坐在她的身旁,伸掌相请。

“师尊特赐魔琴七曲,破阵、上车、行车、向城、平安、欢乐、太平……”纤纤十指已经在轻轻抚动琴弦,“魔琴七曲,以法音化心魔,逢七七之数,可减陆师兄心魔一分……”琴音似水,经由雪莲的指尖潺潺流出。

“莲儿!琴心未定,如何抚慰他人之心?”梅儿语如春风,竟然也是深谙琴律的高手。

雪莲闻声,心头一震,神­色­渐渐变得祥和,脸颊上的飞霞也慢慢隐去。

琴过三曲,日上三竿,陆槐的身影出现在房外。

雪莲眼中的陆槐早已不是“枯树怪”模样,变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烤­乳­猪”。

旁人看在眼里,一定会对这只“烤­乳­猪”捧腹大笑,雪莲刚刚得见也有此意。可在阳光的映照下,陆槐身上隐隐散发出淡淡的红­色­烟气,显然已经变成一位真元强大的修士。雪莲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惊。

心动则琴乱,眼帘深垂,沉浸在琴曲之中的梅儿微微蹙眉。陆槐身上的红­色­烟气则在瞬时间转变为黑­色­,那双流动着鲜血的虎目猛然大睁,一股众鸟啁啾的肃杀之气向着雪莲扑了上来。

梅儿站起身,清泉一般的明眸微微转动,向着陆槐的血眼迎去。

陆槐与她对视,扑向雪莲的肃杀之气霎时消失不见。

掌柜颠儿颠儿的跑回,年事已高,心神反倒变得脆弱,受不了这种瞬息万变的刺激。

就在掌柜刚刚与陆槐逢面而过,进入房中,关闭房门的时候,陆槐的目光移向了林边,疑声喝问:“你没有走?”

“谁?”梅儿带着惊疑转头,顺着陆槐的目光看去。

纤纤十指压住琴弦,琴声立止。

“嘿嘿……”随着一阵­奸­笑,紫焰在一株大树的枝头现身,“老夫虽然落败,但却败在你这妖孽与广陵真人的联手之下,怎能心甘?”

“再来!”陆槐没有废话,身后幻出刀枪,由一只烤­乳­猪变成了豪猪。

梅儿自知仅凭陆槐一人之力绝不是紫焰散人的对手,急忙道:“前辈出自道宗,身为散人,竟然向一个尚未悟道的后辈修士发出挑战,难道就不怕此事传入修界,折损了自己的身份?”

紫焰原本就是道宗弃徒,难免要遭受各宗修士的鄙视。昨夜广陵真人庇护陆槐,紫焰以复仇为名挑战广陵,即便顺手杀了陆槐也可以自圆其说。而如今广陵真人不在,他却趁机找上门来。一旦此事传入修界,天下修士自然要将他与尚未悟道的陆槐相提并论。虽然是弃徒,可他毕竟是道宗亲传弟子、开设洞府的一方散人身份,只要他向陆槐出手,那他便是自贬身价。

梅儿的话分量十足,紫焰不能不有所顾忌。虽是弃徒,可他毕竟出自道宗,同门师兄弟还在,法、魔二宗的修士终究要让他三分。

身在修界,生存在三大宗族的夹缝中,如果不是道宗打压法、魔二宗,如果不是法、魔二宗害怕被道宗抓到“弃徒是道宗的弃徒,是打是骂,是杀是罚也该由道宗出面”之类的口实,他的紫焰洞府恐怕早已被二宗旗下的其他宗门所吞并。

紫焰当然要顾及身份,更要顾及名声,身份与名声就是他的形寿。一旦名声受损,被道宗的一众师兄弟所不齿,断绝了与他的往来,那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要怪就怪他门下弟子不济,南北双玄和紫嫣根本不足以对抗陆槐,其他的门外弟子更是不堪一击,否则他又何必亲自出马。

梅儿抢先抓住了紫焰的口实,一语中的,令他不能以复仇作为借口。可紫焰早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摆出一副道宗亲传弟子的模样,傲声道:“如果他是一个尚未悟道的修士,即便他想要让老夫出手,他也不配!”

雪莲脸上浮现嘲笑之­色­,像是已经猜到了紫焰下面的话。

梅儿见紫焰口称“如果”,不肯承认陆槐的修士身份,也知道他要另耍把戏。

果然,紫焰的脸上泛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除魔卫道乃是修界奉行了千年的法规,万世不得更改。老夫身在修界,深知斩妖除魔乃是每一位修士不容回避的职责。陆槐并非修士,可却误食血梧桐,异变成为嗜血的妖魔!”他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妖魔犯界,嗜杀修士,今日恰巧被老夫撞见,老夫怎能袖手旁观?”他躲在暗处听到了铁臂罗汉一事,此时正好用来作为借口,咬定陆槐是异变的嗜血妖魔,也为自贬身价向陆槐挑战找到了理由。

雪莲的脸上依旧带着嘲笑之­色­,道:“家师已经决定将陆槐收为门下弟子,而且会在魔宗法会上宣布这个消息,并将传告三宗旗下各个宗门知晓。”她嘻嘻一笑,脸上现出顽皮之­色­,“家师曾在雪莲临行前有过嘱托,如果前辈敢动陆槐,那前辈就是与魔宗为敌,魔宗一族的所有修士都可以对前辈展开攻击,而且道、法二宗绝对不会Сhā手此事,还望你好自为之!”

“广陵老儿?”紫焰的牙齿咬的咯嘣作响,转身隐入林中。

“跑了?”陆槐有些发愣。

梅儿勉强的笑了笑,呼出一口气,道:“幸亏真君有先见之明!”

“魔琴七曲,既可度人,亦可修身……”雪莲收回目光,屏气凝神,再又奏响了魔琴……

曲终人散。

曲未终,人已去。可悠扬的琴声依旧回响在梅儿耳边。

陆槐静静在站在梧桐树下,像是刚刚享用过美味的早餐,正在品着未消的余味。

“参加师尊!”广陵真人刚刚从地下钻出来,雪莲恰巧掠上广场,急忙见礼。

雪莲的身上换了一套男装,与孤风、绮彤的装扮一模一样。

孤风和绮彤正对场上的争斗感到为难,幸好广陵真人来到,也来见礼。

场上诸人,只有紫嫣身着女装,便也只有她将双手按在腰侧,微微屈膝,道了个万福。

济安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作揖,但他没有并腿、正视、欠身,不过是抬了抬手。同在修界之中,他的等级与广陵真人足足差了两个层次,如此相对,可见他狂妄之极。

还有两个人,连动也没有动。

唐善有些傻眼,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天魔散人只是“哼”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对广陵的喝斥有些不满。

广陵向唐善瞥去一眼,算是打了个招呼,再又看向济安和天魔散人,教训道:“道宗不修法么?法宗不修法么?魔宗不修法么?天下各宗哪一宗不是修法悟道的修士?宗门、宗族之分不过是悟道的法门不同罢了,何必要分彼此?”

济安也“哼”了一声,虽然很轻,可场上诸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像是认为广陵真人的言论抬高了魔宗弟子的身份,令他这位道宗亲传弟子很是不服。

广陵侧目看去,道:“当真要分出不同,你们道宗至少要分成儒宗、道宗、佛宗三大支派。儒宗绝非儒士一家,诸子百家都可以各立分支;道宗三千六,可以按照各自奉行的道法分化;佛宗也不仅仅是大乘、小乘之分,在我中原便有­性­、相、台、贤、禅、净、律、密八大宗派!济安?你回去问问邵真人,再请邵真人转呈掌教大修士,看看本座的分配方法可否实行?”

济安面带惊­色­,规规矩矩的正身作揖,道:“弟子愚钝,真人教训的是!”

“天魔散人?”广陵转过头去,道:“你与本座同年报请三宗大会承认各自的真人身份,三宗大会已经开过了多少届,回绝了你多少次?恐怕连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济安身为道宗弟子,来我魔宗参加法会,你是主,他是客。可你看看你自己,你的言行哪有半分主人的模样?”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等你消除了心中的戾气,无需三宗大会认可,你一样可以晋升为真人!”

天魔散人撇撇嘴,似有不服,可还是叹息了一声,回道:“真君教训的是,天魔知错了!”

广陵转向众人,呵呵一笑,“各位的架子真是不小,还要广陵亲自迎接才肯进入魔宗总坛!”开了句玩笑,他轻轻挥动手臂,道:“诸位请进!”

就在唐善脚下,一个洞口逐渐裂开,不断扩展。唐善一步步退后,再又傻了眼。

134:真人的疑惑

脚下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大洞,唐善身为凡人完全具备傻眼的资格。可他傻眼还有两个原因,第一、道宗的济安以及不在三大宗族之内的嫣儿并非乘坐“马车”而来,看来只有他这位极品凡人才有资格乘坐马车,到时也必将乘坐马车而去。第二、小溪的上游似乎存在一个入口。那里本没有“入口”,不过是一个两丈高的瀑布。可它的左右却站着两男两女四个白衣弟子,看起来像是刚刚迎接紫嫣、济安进入此地,而后便留守在了那里。

一个人拥有越多,牵挂越多,无法舍弃的东西也就越多。

世宗皇帝拥有天下,最害怕失去的便是自己的生命,所以才会信奉道教,修今世,求长生。

鹰嘴峰上两强相斗,唐善竟敢趁杨腾虚弱的时候欲图偷袭,全然没有顾及到自己的­性­命。

前次遇到杨腾,唐善已经有七重“九转神功”在身,可他不仅无意复仇,还要在关田的掌下示弱给杨腾看,生怕杨腾对他生起杀心。

而今他刚刚突破九重“九转神功”,可以与江湖名宿,武林泰斗一教高下。这个时候进入未知的险境,他当然要怕怕,当然要提前寻找可以逃身的退路。

现在看起来,马车上的“棺材”应该是为他特意准备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使他顺利通过那条瀑布。

如果一切被唐善不幸言中,那他根本没有可能在不被获准的情况下离开这里,所以他要傻眼。

“有机会问问孤风和绮彤,看看能不能打探出棺材和瀑布有什么古怪!”唐善暗暗盘算着,就看见天魔散人带队在前,顺着巨大的洞口“走”了进去。

洞口垂直向下,天魔散人应该跳进去才对,怎么可能“走”进去?

唐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正常人的正常疑问。所以他眨了眨眼,再又用力揉了揉,证明自己的确不是眼花,这才可以认定,天魔散人不是跳进去,的确是走进了洞口。

天魔散人、济安、白羽、紫嫣,一行人身体与广场平行,一个接一个走进了洞内。

孤风和绮彤向唐善伸手相请。

眼见唐善一脸冥蒙,绮彤脸上似有笑意,是那种有心发笑而又不敢露出笑脸的表情。

孤风的模样一如先前,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道了声“请!”

唐善试着迈出脚步,脚掌刚刚搭在洞壁,一股强大的力量立即贯穿了他的身体。好像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先是一把将他拽入了洞内,再又抵住了他的胸膛。

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当他的身体与洞口平行,贯穿他身体的强大力量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是九重“九转神功”护体,或许是体内乌七八糟的东西早已经吐了个­干­­干­净净,经历如此剧烈的旋转,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眩晕。

现在他可以沿着大洞向下深入,应该是向内,便如进入一处硕大明亮的洞­茓­,只需沿着平坦宽阔的石板路前行,便可抵达闪耀着刺眼的白­色­光芒的出口。

人影一晃,广陵真人已经站在唐善身边,与他并肩同行。

雪莲、孤风与绮彤尊礼而行,跟在广陵身后三尺,既有相伴之意,又烘托出他的真人身份。

随着洞口的临近,白­色­的光芒渐渐放大,洞口上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东西遮挡了白光。现在唐善终于可以看清,那是一口六七尺高的大钟。

走的越近,唐善越对这口大钟表示怀疑。

如果有人可以把它捏在手里摇来摇去的话,那么这口大钟看起来会更像是一只铃铛。

由钟下走过,收回目光,唐善似乎猜到了这只巨大“铃铛”的用处。

“唐侍卫或许已经看出来了,”广陵真人瞥来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着道:“这只铃铛是用来示警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步出洞口,行在一条秘道上。

整个秘道仿佛一座放大的蜂巢,每间阔达一丈的蜂房内各有一名修士。这些修士男多女少,衣着、年岁、姿态各不相同。但有一点相同,不管是坐、是站、是躺、是卧,个个都像是参禅入定的老和尚,对于众人的来到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人是魔宗总坛的护法弟子。”无需唐善询问,广陵真人介绍道:“只要摇动警铃,他们就会从修法的冥想中苏醒过来。”

忽然,一股股强大的气息从冥想修法的护法弟子身上扑出,化作一只只无形的手爪,死命的掐在唐善的脖子上。

唐善的呼吸为之一紧,体内“九转神功”自然生抗,将一只只无形的手爪击得粉碎,再又护住唐善的周身,令那些后继的强大气息无法靠近。

广陵真人再又瞥来一眼,脸上带有疑惑之­色­。像是有话要问,可又没有问出。

一路行来,唐善默默算了算,左右的“蜂房”各有四层,秘道长达三百多步,……粗略统计,这里的护法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数目自然惊人。

苍天碧水!

步出秘道,头顶白茫茫一片,像是山间的云雾,不可透视,但又散发着刺眼的白光。眼前则是一望无垠的水面,碧波万顷,磷光万道……

唐善等人来到的时候,两叶小舟已经在碧水中荡漾开去。

济安显然不愿与天魔散人等人为伍,独自占据了一条小船。

还有两条摆渡用的小舟停靠在岸边,可船上却没有摆渡人。

唐善向着渐行渐远的两叶小舟眺望,但见其上同样无人摆渡。

济安背手站在船中,而那条小船的船头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无需摇橹摆桨,自能向前。

“先带唐侍卫前去休息。”广陵真人留下一句话,带着雪莲跳上一条小船。

“唐大人请上船。”孤风和绮彤齐声相请。

唐善刚刚在船中站定,便听广陵真人疑问道:“这个唐善很奇怪!”

两船相距十丈,广陵的声音压得极低,自认为唐善绝对无法听闻。往日的唐善的确无法听到他的话语,可今时的唐善偏偏不同于往日。九重“九转神功”在身,耳力和目力远非往日可比,所以清清楚楚的将他的疑问收在了耳中。

“奇怪?”雪莲显然没能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道:“难道师尊认为唐善此行另有目的,有可能对我们魔宗不利?”

“不!不!”广陵真人沉吟一番,道:“为师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很奇怪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不像是一个武者应该具备的,更像是……一位修士!”他的声音有些吃惊,或许连他本人都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更像是一个武修?!”雪莲的回答令广陵真人更加感到意外。

唐善当然知道雪莲如此回答的理由,荒山破庙,靡靡之音,一番幻象令他丑态百出。

雪莲带着偷笑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广陵真人。

“胡闹!以靡靡之音诱惑凡人,万一他疯癫痴狂,或是走火入魔,你也罪责难逃。”

“弟子知道,但也只有靡靡之音才能试探出他是不是一个武修。”

“没有钟离家的武者,也没有道宗弟子相助,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武修……”

唐善所在的小船另向而行,距离渐远,再也无法听闻他们的谈话。

冷眼再看,天魔散人、济安、广陵真人分乘的三只小船竟已不见。碧波依旧,三只小船似已沉入了水下。

唐善还在对那些小船的失踪感到疑惑,身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小岛,一个长约百丈,宽十数丈,尽被白沙覆盖的小岛。

就在眨三次眼之前,船头还是一望无垠的碧波。三次眼皮眨过,这样一座小岛生生出现在眼前,不禁令他心生惊愕。

“幻象!”唐善找到了这种异象的唯一解释,要么眼前这座小岛来自于他的幻觉,要么刚刚得见的碧水乃是遮挡这座小岛的幻象。

小岛是真实的,洁白的细沙也是真实的。

小船停靠在岸边,唐善站在了柔软洁白的细沙上。

现在他终于明白广陵等人为何会在一望无垠的碧水中突然消失,也明白了脚下的小岛为何会突然出现。

碧波浩渺的幻象遮盖了这里真实的景象。

“大人可以在这里稍事休息,等弟子们接待过其他客人,便会把魔宗弟子四年来斩除妖孽的相关记录取来,交给大人查阅,以完成大人察录妖异之责。”孤风交待了一句,小船离岸而去。

“大人千万不要碰这里的水。”绮彤留下了一句忠告。

孤风与绮彤乘着小船已经远去。唐善放目回望,登船的岸边再又出现芝麻大小的人影,隐约可见的两条小船驶离了一段距离,再有两只小船浮现在岸边,继续摆渡客人……

“这里的水有什么古怪?”唐善收回目光,再又打量起身下的碧水。

水光粼粼,水下竟然也泛着粼粼的光亮,像是无数条银­色­的小鱼簇拥在水底。

如果绮彤不曾叮嘱一声倒还好些,正因为她特意提醒“不要碰水”,结果反而勾起了唐善的好奇心。

唰的一声,绣春刀出,不仅搅动了平静的水面,而且劈出了一道凛冽的刀风。

“轰……”

绣春刀像是触发了隐藏在水下的机关,方圆十丈的水面攒­射­出密密麻麻的大虾!

大虾?

如果这种身披利甲、长达一尺、宛如一柄柄利刃的东西像是什么动物的话,唐善只能以“大虾”加以冠名。

数以万计的“仓”字形“大虾”,头上顶着巴掌大小的匕首,冲破水面后弹­射­出一丈余高,凌空转身,同时下扎,再又如同狂风骤雨般刺入水中。

这样的壮举或许很有趣,所以唐善想笑,可他脸上泛起的却是恐惧的表情。

无论是谁,如果他想象着自己身上被几百只这样的“大虾”Сhā来Сhā去,他的表情也一定会很难看。

135:查验妖异

“这些‘大虾’有没有毒,可不可以煮来吃?”唐善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可他的肚子却提出了抗议。

这些身披银甲、头顶利刃的“大虾”一定不能吃,即便能吃也一定不好吃!

唐善舔了舔舌头,收起绣春刀,再又打量起脚下的这座小岛。

小岛看起来只有白沙,此外再无它物。可小岛中间略高,说不定它的背面另有一番天地。

闲来无事,唐善索­性­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向小岛中间行去。

前行十数步,脚下的感觉突然一变。

那是柔软的草地带给人的感觉。

所以唐善就看到了一片盛开着各­色­野花的草地。

草地上长有几株果树,果实累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能不能吃?”唐善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直着眼睛凑了上去。

饥饿的感觉一旦袭来便势不可挡,可惜­性­命比起饱餐一顿重要得多,所以唐善在猛吞口水的同时拽回了直勾勾的目光。

刚刚收回目光,他的眼前便浮现出一座四四方方的六层高楼。

高楼以青石为基,仅是楼基就高达三丈。

三丈高的楼基前出现了九级石阶,每级石阶都是由整条石板铺就。

三尺高的石阶,唐善一级一级的爬了上去。

定身楼基之上,一处宽阔的平台尽在眼前。平台的四边竖有八根一搂粗的圆木柱,正中一根更加粗一些,要两个人才能搂得过来。借由九根圆木柱,六层高楼一层层的搭建起来。每层的檐角上都挂有铃铛,风吹铃响,却也悦耳。

唐善想起孤风曾请他稍事休息,“难道这栋六层高楼是给小爷休息用的?”

除了地板、门窗和墙壁,楼上空空如也,和楼基堆砌的平台没有什么两样。

一条人影飞快的从第二层楼的窗口扑下,脚踩草地,弹­射­而出。等到人影站定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枚拳头大小的野果。

小岛上并无旁人,这个手捧野果,啃食得汁液横流,有如饿死鬼托生的男人便是唐善。

绮彤提醒他不要碰水,因为一旦接触水面便会遭到“大虾”的攻击。那是为了避免唐善遭受危险,所以她才会特意提醒。

如果野果不能食用,或是食用后会有危险,绮彤一定会加以提醒。

想通了此中道理的唐善大骂自己是猪脑袋,猴急般跃窗而出,捧了个野果便啃食起来。

他的饥饿远没有达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可他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管饥饿与否,这副吃相却是改不了的。

“大人?”绮彤站在了草地上,像是惊讶于唐善的吃相,微微张着嘴呆了呆。

唐善将手里的果核儿丢在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吞进肚去,指了指绮彤手中的一本簿册,道:“这就是魔宗弟子四年来斩除妖孽的相关记录么?”

“不错!这些就是我们魔宗斩除妖孽的相关记录!”孤风也站在了草地上,手中也托着一本簿册。

“如果我看过这些,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唐善接过两本簿册,随手翻了翻,亟不可待的道出了心中所想。

“大人为何急于离去呢?”绮彤似有不解,道:“广陵真人已经在筹措法会的相关事宜,法会马上就要召开,大人难道不想参加四年一届的魔宗盛会吗?”

“如果大人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提出,我们会送大人出去。”孤风回答的很肯定,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

“既然是这样……”唐善想说自己现在就要离开,可他毕竟还没有看过两本簿册,所以尴尬的扬了扬手中的簿册,道:“本官会很快看过这些记录,到时还要烦劳二位送本官离开。”

“大人不必害怕!”绮彤忍着笑意道:“广陵真人早有交代,只要大人进入总坛,我们就会陪伴在大人左右,但凡是魔宗的禁忌,我们都会提醒大人,以保大人此行的安全。”

“本官不怕……”唐善挠了挠头,道:“只是本官还有要事需要办理,不可久留!”

孤风指了指自己交给唐善的簿册,道:“这本簿册记载的事情同时也被地方官府登记在案,还请大人一一记下,返回以后通知各地官府,消除那些灵异之事的相关记录。”

绮彤也道:“世俗凡人对于妖异之事的看法不同,即便只是一些小事也能令寻常百姓惶恐不安。还请大人对于这些妖孽的相关记录加以保密,免得流言四起,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本官记下了!”唐善连连点头,转身向高楼行去。脚下迈出三步,他再又转头,道:“那些大虾可不可以吃?”

“大虾?”绮彤双眼微张,像是不明白唐善所说的“大虾”是什么东西。孤风的脸上也有疑­色­。

“就是水里的东西!”唐善补充了一句,随手摘了个野果,抖手丢出。

“轰……”数以万计的“大虾”从水底弹­射­而出,野果刚刚在水面上掠出三丈,一只“大虾”用它头上类似匕首一样的利刃将其从中刺穿,而后再与无数个同伴扎回了水下。

孤风和绮彤的脸­色­均是一变,像是在责怪唐善肆意胡为。

“能不能吃?”唐善吞着口水,给人以垂涎欲滴的感觉。

“这个东西不是用来吃的!”孤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傻Ъ也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防御敌人入侵的。但唐善还是在他的回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用来吃的”同时也说明了这些东西可以吃。

“唔!”唐善应了一声,脸上泛起坏笑,像是盘算着该如何弄些“大虾”来吃。

孤风和绮彤相视摇头,轻声叹息,转身离去。

唐善返回高楼,一层一层的查看起来。二层已经看过,空无一物。三层多出了一桌一椅,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看来像是特意为他誊录妖异之事所准备。四层应该是茅房,因为除了一只马桶以外再没有了别的物件。五层有一张床,六层……

高楼的顶层竟然修了一处水池,洁净的池水散发着阵阵热气,看起来像是一间“瓮堂”。(澡

唐善试了试水温,冷热适中,当下脱了个光光,舒舒服服的躺在水池里,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查看起两本簿册来。厉鬼、僵尸、千奇百怪的妖兽、林林总总的恶魔……无需纸笔,唐善一目十行的翻看下去,两本簿册上所记载的妖异之事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不到一个时辰,两本簿册已经被唐善翻来覆去看过两遍,自认再无遗漏。步出水池,凉风袭袭,舒畅之中透着清爽,唐善觉得­精­神百倍。

窗上悬着只一尺多高的铜铃,看起来同檐角上挂着的铃铛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铃穗略长一些,看起来像是用来拉拽的把手。唐善抓住铃穗,轻轻拉了拉,低沉的“叮当”声随之传出。

忽然,悠闲踱在窗前的唐善僵直着身子呆立不动,因为在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绚丽的画面。

碧水依旧,但在碧水中却星罗棋布的点缀着一座座小岛。由唐善这里至岸边,每隔里余便有一座小岛。粗略算过,镶嵌在水中的小岛怕有上千座之多。

这些小岛簇拥着一大片空旷的水域,水域正中倒立着一座斗笠模样的大岛屿。同小岛做过比较,那座大岛的面积起码要在百里方圆。

围绕着大岛,无法尽数的方圆里余的小岛悬浮在它的上空,将这只倒立的斗笠无限放大,再与天上刺眼的白光相接相融。

“那里就是魔宗总坛么?”唐善心里泛起疑问。

就在他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询问,“大人?”

唐善赤条条的转过身来,“啊……”刚刚站到孤风身边的绮彤惊叫一声,脸颊瞬时红到了脖颈,急急忙忙转去一旁,怯生生的问:“大人唤我们前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呼唤他们前来并非出于唐善的本意,而是因为唐善无意间摇动了铜铃所致。

唐善略加思索便已经明白了此中原因,却也并不解释,而是指了指窗外的大岛,道:“那里便是魔宗总坛么?”

“大人已经身在总坛,那里是祭坛圣地!”孤风回过唐善的话,问道:“广陵真人令弟子询问一下大人,大人愿不愿意参加此次法会?”

“不愿意!”唐善摇着的脑袋,想也没想便做出了回答。

“那好!等大人查验过两本簿册,弟子就可以送大人离开。”孤风也不相劝。

唐善跑去池边取来两本簿册,递给孤风,道:“你现在就可以送本官离开了。”

“大人……大人这么快就看完了?”孤风疑声反问。据他所知,前四个锦衣卫最快的一人也查看了三天。可唐善竟然在一个时辰内就将两本簿册查验完毕,说起来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看完了!”唐善点着头道:“根据两册所记,妖异之事共计五千三百七十七件。其中厉鬼四百三十五桩、僵尸一百一十三桩、各类妖兽四千四百零一件、各种恶魔四百二十八起,应该报请各地官府撤销相关记录的有……”他无需思索,侃侃而谈,将两本簿册所记一一道出,竟然丝毫不差。

孤风听得目瞪口呆,抱拳躬身,恭恭敬敬的道:“大人有过目不忘只能,倒是弟子唐突了!”

“现在你们可以送我离开了么?”唐善再又跑去池边,一边询问,一边穿戴起来。

“这……”孤风面有难­色­,道:“天­色­刚刚放亮,马车外出多有不便。还请大人再等些时辰,只需天黑,弟子立即送大人离开。”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穿戴整齐的唐善站在了窗边,仰视着头顶刺眼的白光,疑问出口。

“大人在路上用去了一天一夜,此时已经过去一天两夜了!”绮彤终于转过头来,即便唐善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可她脸上依旧带有忸怩之­色­。

“一天两夜!”唐善暗暗心急,如果只是耽搁了一夜,他连同陆槐赶到凤友山庄去抓左忆山或许还来得及。可如今耽搁了一天两夜,恐怕左忆山早已收到了消息。

“不行!事态严重,本官现在就要离开!”唐善刚刚还打算顺从孤风的提议,也好趁机去魔宗总坛转转,长长见识。可现在得知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生怕耽搁了自己的复仇大计,不得不再次向孤风提出要求。

“大人此时离去也无不可。”绮彤一改忸怩的模样,俏生生的道:“但我们只能把大人送到洞外,无法护送大人到安全的地点。”

二十多年间,四个锦衣卫先后丧生在魔宗总坛。唐善能够保住­性­命已经要烧香拜佛了,哪里还敢奢求他们护送。所以他当即回道:“麻烦二位送我出洞。”

136:装.逼的代价

行在船上,唐善的眼神时不时的向水下瞥去,像是没能品尝到“大虾”的美味,令他很是遗憾。

“本官看你们的记录里每每提到‘追杀百年老尸,请出护法弟子’之类的事,护法弟子有什么不同?”唐善遥视着逐渐临近的秘道,看似无心的问了一句。

“三宗旗下都有护法弟子,他们职责是保护总坛不受敌人侵犯。”孤风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唐善翻了翻白眼,暗道:“这种废话还用你说?哪个门派受到了攻击,属下弟子没有责任退敌?难道魔宗总坛受到攻击就只是护法弟子前去退敌,你们这些人只会袖手旁观?”

绮彤看出孤风的回答没有令唐善满意,补充道:“护法弟子是保护整个宗族的最后力量,如果他们也被击败,掌教大修士就会亲自出战……”

船已经靠岸,她的话也随即而止,唐善已经会意,“如果掌教大修士也死翘翘了,那么魔宗一族也就不复存在了!”

过秘道,穿山洞,一行三人由地下“走”到了平台上。

棺材还在那里,孤风展臂相请,请君入棺。

唐善赖着不肯入棺,撇了撇嘴,道:“本官有些晕棺材!”

既然有人晕船,那就应该有人晕棺材,而且他还有来时的那一番呕吐做为凭证。

这个理由的确不错。

孤风和绮彤像是从来没有听过“晕棺材”一说,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唐善苦着脸道:“如果你们害怕本官泄露了魔宗总坛的具体位置,大可蒙住本官的眼睛带本官出去,为什么一定要本官乘坐这个要命的棺材呢?”

孤风指了指远处的瀑布,道:“魔宗第一任掌教大修士在洞口布下了禁制,凡人无法穿越,只能借助封闭的车厢才能通行!”

“哦!”唐善心中的疑问已经有了答案,当下再无二话,翻身躺到了棺材里。

孤风和绮彤先是怔怔的眨着眼,但很快便发觉所谓的“晕棺材”不过是唐善打探消息的­阴­损伎俩。“哐”的一声,棺材盖严严实实的闭合起来。

棺材“走”的摇摇晃晃,应该不是架在马车上,而是托在孤风和绮彤的肩头。

唐善再次从棺材中复出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棺材铺子里。

孤风和绮彤已经不见了踪影,接待他的是一个身材臃肿的胖老头。

“大人?这口寿材可还合身?”胖老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笑呵呵的道:“您要是看中了,先付三十两银子的定钱,等您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小老儿给您送到府上,再收二十两银子的尾数,怎么样?”

唐善脸上带出本该是孤风特有的模样,摸出两块一两重的小金锭,拍在胖老头的手里,面无表情的道:“好啊!可你千万别食言,否则本官一把火烧了你的棺材铺子。”

胖老头手托金子傻了眼。

唐善哈哈一笑,放步出了门去。

这是一座小镇,天刚亮,街上只有冷风吹动的枯叶,不见人迹。

唐善走在街上的时候,前方巷子里慢腾腾的走出一个人,停在了街中。

来人身穿道袍,肩背利剑,正是唐善心中惦念的决明道长!

世上哪来的决明道长,所谓的决明当然是左忆山。

“聊聊?”左忆山的眼中带着笑,冷笑。

“好!聊聊!”唐善笑着迎了上去。他的“九转神功”已经突破了九重结障,别说是左忆山,就是杨腾向他发出挑战,他也浑然不惧。

街上隐隐传来肃杀之气,那是秋风之中携带的肃杀之意,杀手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两者相互结合所营造而出的一种氛围。

棺材铺本就开在镇边,外行百丈,唐善与左忆山已经身在镇外。

镇外,官路,左右宽阔,无遮无挡,左忆山带来的杀手相继现身。

褐衣人,身背利剑,有老有少,也有中年人,一共一百零八位。

根据锦衣卫的记载,一百零八位褐衣人可以组成一种强大的剑阵——天劫杀阵!

唐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因为在秘事房关于阵法的记载中,五行杀阵仅被列为“中平”,而天劫杀阵却被列为“上平”。

武者一旦陷身于“中平”的阵法,其凶险程度可谓九死一生。而陷身在“上平”的杀阵则是十死无生。

还好,左忆山只带来了武者,没有修士夹杂其中。这一点总算给唐善带来了些许安慰。

左忆山一直行出十余里,天­色­已经大亮,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上的唐善。

他的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可脸上却又带出一点点惋惜。

天劫杀阵已经形成,九人一圈,共计十二圈,逐渐向内收缩。

唐善即将面对的将是一场真正意义的杀战,完全没有任何偷­奸­耍滑的可能。

“唉!”左忆山叹了口气,道:“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没有一个可以返回京城复命!你虽然活着离开了魔宗总坛,可你还是逃不脱这个宿命!”

“给我一个理由。”唐善在他三丈外停下脚步,让他与自己保持安全的距离,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这还是个问题吗?”左忆山耸耸肩,自嘲道:“贫道在情急之下使出钻心剑,恰巧被你看到,如何还能留你活在人世?”

唐善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事情又不止这一件,别的事情你们都忍下了,为什么单单这件事要杀我灭口?”

左忆山无奈的回道:“因为你同陆槐的关系并不一般,万一你同他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们会很麻烦!而且你还听到了玄清别院的秘事,为了保证玄清别院的绝对安全,我们必须灭了你这个活口!”

“大家的敌人都是杨腾,如果你杀了我,岂不是帮他除掉了一个潜在的敌人?”人家已经起了杀心,唐善还在套近乎。

左忆山冷哼了一声,道:“杨腾已经不是问题。”

他的话说明月瑶的势力已经足够强大,对于月瑶来讲,多唐善一人对她无益,少唐善一人对她也无损。

正因为唐善的存在无足轻重,所以月瑶和左忆山才会派出八臂天王和擎天战斧前去杀他。

虽然八臂天王和擎天战斧没能成功,可大家已经撕破了脸皮,月瑶和左忆山当然不能留下唐善这个祸患。

眼前的一战已经在所难免,可唐善还要探查左忆山的底线,所以问道:“你究竟有没有见识过杨腾的武功?当年的五行杀阵见到他连手都不敢出,你以为天劫杀阵就一定能杀得了他吗?”

左忆山嘿嘿笑道:“当年五行杀阵追杀陆槐是假,刺杀杨腾才是真。这也算一件隐事,没想到早被你小子看破了,杀了你的确有些可惜!”

“你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杀你!”唐善露出了笑脸,当然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你杀我?”左忆山哈哈大笑,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就连杨腾也没有可能逃脱天劫杀阵!你怎么逃出去?”

天劫杀阵还没有发动,唐善不知道它一旦发动会有哪些破绽,或是有没有破绽。

但他现在却发现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破绽,这个破绽就是左忆山。

所以他故作无奈的叹道:“可你忘记了一件事,你也在这座杀阵之中,而且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左忆山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我根本没有打算与你动手,你要对付的是他们!”他的手从自己的鼻子上移开,指向渐渐围上的褐衣人,“如果你能把他们都杀了,贫道甘愿束手就擒!”他当然知道唐善想趁天劫杀阵尚未发动先一步擒下他,用来保全­性­命。可他远在唐善三丈之外,最近的褐衣人距离他也是三丈。他相信唐善的武功,但不相信唐善的轻功可以快过他一倍,所以他才会如此放肆。

“你应该先逃,不该等我先动!”唐善说到“动”的时候,身如离弦之箭,唰的­射­出。

左忆山的确在等唐善有所行动,当唐善的肩膀刚刚略微晃动,身子还未­射­出,他已经做出反应,脚跟点地,全力退出。

当他的脚跟点在地面的时候,他的脸上同时浮现了不屑的笑容。只要他退身窜起,一窜就是三丈,立即便会进入褐衣人的防护范围。

他的确已经窜起,而且还对唐善挑衅般的扬了扬下颌。

但他很快便为自己的装.逼付出了代价。

当他退出三尺的时候,唐善追上了一丈。而当他退身一丈的时候,唐善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一切仅在眨眼之间,刚刚还在装.逼的左忆山却已被唐善擒在手中。

左忆山的脸­色­当然变得很难看。

唐善的脸­色­也不好看。

因为一百零八位身背利剑的褐衣人对于左忆山的被擒视若无睹,依旧一步步迈出,合围而上。

唐善的脸上泛起苦笑,无奈的摇头,道:“他们不是你的属下?”

装.逼被擒,左忆山气得脸­色­发青,也被吓得心惊胆战,急忙叫道:“贫道与你并无私人恩怨,带领天劫杀阵前来也是遵命行事!你若放了贫道,说不定还能闯出杀阵,逃得­性­命。可你擒着贫道,不仅要拖累自身,怕是连贫道也要枉送了­性­命!”

唐善并指点了他的­茓­道,令他不能行动,咧着嘴笑道:“放心!如果小爷­性­命不保,一定会拉你垫背!”

137:神功初现

一百零八位褐衣人,无人言声,飞步围上。四下里尽是“唰唰”的脚步和衣摆声。

里圈的褐衣人已然逼近,唐善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剑气。

左忆山被唐善夹在臂下,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从牙缝里龇出一个字,“杀!”

即便没有他的命令,褐衣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进攻。

杀气突起,就像是深秋的一阵疾风,九柄剑骤然刺出,将唐善和左忆山全部罩在剑影之下。

“我靠!这些人当真不在乎你的死活!”唐善聚集七成内力,拍出一掌,脚下急动,向前抢出。

按照他的预想,身前三个年轻的褐衣人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下他的七成内力。先将三人逼退,借由三人退避所让出的空地容身,应该有足够的空间对付其余六人。

可惜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进行,年纪轻轻的三个褐衣人挽出三个剑花,凌厉的剑气劈散了他的掌风。

三人不退反进,霎时冲在他的身前。

左忆山说的不错,唐善擒着他不仅会拖累自身,怕是连他也要送了­性­命!

唐善既不想被左忆山拖累,也不愿左忆山丧命。眼见三个年轻的褐衣人随意一剑便突破了他的七成内力,心下不敢大意,手臂一松,将左忆山丢弃在地,双手变爪,迎着三人攻出。

按照常理,三人以利刃应对一双­肉­爪,自然大占上风,完全没有后退的道理。可三人偏偏不与唐善的手爪相对,各自劈出一尺多长的剑气,回剑护住全身,急速退步。

唐善的双手像是由­精­钢打造,随手一挥,三声铮响,三道一尺多长的剑气立即被他击散。

而在此时,唐善的身后再又攻来六道剑气,将他的整个后背以及两肋全部笼罩在内。

唐善急忙转身,双爪再出。铮响不断,近在身前的六道剑气也被击破。

六人都是年逾古稀的老者,功力也该较三个年轻人高出许多,可他们同三个年轻的褐衣人一样,劈出剑气后立即回剑护住全身,急急退下。

就在六个老者退步的同时,再有三个年轻的褐衣人从他们之间的夹缝中攻出,挺剑刺向唐善。而在唐善身后,六个中年人从退身的三个年轻人的两侧突出,围攻而上。

车轮战术!

前三后六,一击便退,周而复始,源源不绝。

能够将利剑激发出一尺剑气,这些褐衣人的武功足以跻身于当世一流剑客的行列。

九人合力围攻一人,只出一剑便会退出,等到被困之人先后接下十二波攻击,他们再又发起新一轮进攻。

片刻间,唐善已经攻出十三爪,九剑合围的杀阵也飞快的转过了十三波。左忆山终于被退下的褐衣人救了出去。

“杀了他!本座不要活口!”左忆山的脸上依旧带着惊骇之­色­,发疯般的嚎叫着。

褐衣人只是在执行任务,当然不会在意他的废话,围杀之人依旧根据杀阵固有的模式,一拨又一波的进行着攻击。

救出左忆山的是两个年老的褐衣人,二人在他的身上拍来点去,但却始终没能解开他被封的­茓­道。

此时,该到二人组合出剑的时候,他们随手将左忆山丢在地,站去了各自固有的位置。

“你们……”左忆山惊叫了一声,但他马上明白了此中缘由,嘿嘿笑道:“臭小子,你的点­茓­手法倒也古怪,可惜再古怪的手法又能怎样,只要耗过半个时辰,老夫­茓­道自解。可你呢?”

唐善的点­茓­手法并无古怪,但是他内力浑厚,褐衣人内力不济,当然无法解开被他封住的­茓­道。

眼见褐衣人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下,唐善信心大增,大吼一声,“你说我会怎么样?”身上突然炸出股股真气,竟然带动围攻的九人横向冲出一丈。

九道剑气与唐善身上的真气相接,发出“噼啪”的爆响。前三后六,此波攻击的九个褐衣人看似同先前一样,攻出一剑随即后退。可交战的双方心里都明白,他们根本不是自行后退,而是被唐善的护身真气反弹,无力抗衡,被迫退步。

“哈哈……”唐善狂声发笑。

两相杀战刚刚开始,他体内的九重“九转神功”功力已经被调动起来,护身真气自然相生,竟然不惧褐衣人的剑气。

利剑无法相伤,唐善再无顾忌,刷的抽出绣春刀,也不管枪法、剑法还是刀法,随手劈砍而出,天劫杀阵为之一乱。

“怎么可能?”眼见可以激发出一尺剑气的褐衣人竟然无法伤害唐善,唐善如同猛虎扑入羊群一般肆意砍杀,躺在地上的左忆山被吓得瞠目结舌。

九人围杀的阵型根本无法唐善的攻势,天劫杀阵开始逐渐扩展,先是变成了十八人,再又升级为二十七人。

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二十七人,每方分上中下三层,每层九人,形成了一个占据百丈方圆的方阵。

不管唐善向哪个方向突破,都会同时遭到二十七柄利剑的合击。二十七柄利剑单独攻击唐善不同部位,分别吸引他的护身真气,每次都可以突破他的护身真气攻入。

初具神功,唐善还不知道护身真气究竟拥有多么强大的防护能力,眼见褐衣人的利剑可以攻入,却也不敢造次,只有回退。

“小心!既然二十七个褐衣人合力一处能够突破你的护身真气,那就一定可以将你伤在剑下!”

“不怕!你的内力已经足够强大,你的肌肤会变得有如钢铁一般坚硬,哪怕他们突破了你的护身真气也无法伤害到你。”

两种声音同时在唐善心底响起,令他一时难以决断。

“给你们一个机会!”唐善连续十数次无法突破二十七位褐衣人组成的“剑墙”,站定当地,缓缓转动绣春刀,一一指向对面的二十七个褐衣人,沉声喝道:“如果你们还想活命,马上滚!”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褐衣人脸上都带着坚毅的表情,看来他们宁肯战死也绝不会放弃。

“笑话……”左忆山有些结巴,“你……你听说过天劫杀阵有被人攻破的时候吗?”

唐善的绣春刀停止了转动,对左忆山道:“你很幸运,你今天将亲眼见证到天劫杀阵被一举攻破。”

左忆山想笑,可他笑不出来。因为此时的天劫杀阵已经完全丧失了威力,仅仅可以将唐善困在其内,但对唐善根本无法构成威胁。

“难道唐善真的可以攻破天劫杀阵?”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叫道:“不可能!天下武者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天劫杀阵,就连杨腾和岳逍遥也不可能逃脱。别说你的武功在杨腾之下,即便你可以胜过杨腾,你也不可能破阵逃脱!”

“谁说我要逃?”唐善的脸上泛起瘆人的冷笑,道:“我刚刚已经说过,如果他们不马上滚,没有一个人可以活命!”

“你……你说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左忆山的眼珠瞪得溜圆,足可以同­鸡­蛋一较大小。

如果有人可以从天劫杀阵中逃脱,那么这个人必将被整个江湖奉为传奇式的人物。

如果有人将组成天劫杀阵的一百零八位褐衣人全部杀掉,不管是谁听到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一定是难以置信;但当这件事得到证实以后,那这绝对是一件骇人听闻的江湖异事,整个江湖都将为之轰动。

唐善现在将要做的就是如何去轰动整个江湖。

血刃褐衣人,一战成名!

如果同样的事换成是过去,即便唐善可以做到,恐怕他也不会去做。他只能选择逃脱,为了自己的安全,隐藏自身的真实能力。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武功足以与杨腾抗衡,该是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呼风唤雨的时候了。

绣春刀转向左忆山,凌空顿了两下,像是对他的惊诧做出回应。

突然,唐善似一杆绷直的铁枪,竖立在迎面的剑阵前。二十七柄利剑齐出,每柄利剑的剑尖上各自吐露着一尺长的剑气,每一道剑气都可以突破唐善的护身真气。

就在利剑近身的刹那,唐善的身躯忽然一横,像是脚下一滑,侧身摔倒在地。

他的速度太快,来的快,摔的也快。二十七个褐衣人刚刚出剑,他已经“摔”在了最底层的九个褐衣人身前,中、上两层十八个褐衣人被底层的同伴所隔,别说是出剑,就连唐善的身影也看不到。

一串急促的爆响,唐善在“摔倒”的同时挥出了一刀,一刀分九式,分别与底层的褐衣人对过一剑。

同样躺在地上的左忆山,看到唐善攻出的这一剑,像是吞下了一枚整只的­鸡­蛋,猛的瞪起眼睛,惊声狂叫:“飞逝流星……御剑录?!”

唐善此时所用的正是“御剑录”上的武功,向前突进使的乃是御剑录上的轻功“蹑影追风”,侧向倒地使得是其步法“遁地无踪”,而今挥出的一剑,正是“飞逝流星”中的一记剑招“荡星无痕”。

五尺长的剑气,经由绣春刀的锋刃上突出……

九柄利剑尽断,九个褐衣人胸前暴血,齐齐向后跌出。

“御剑录”出,一剑毙九命,而且死在剑下的乃是组成天劫杀阵的褐衣剑客。仅此一剑,唐善已经有资格屹立在武林的巅峰,傲视天下群雄。

左忆山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般大小,惊骇的张大了嘴巴,充分表露着心中想法——“不可能!”

不可能的情景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剩余的十八个褐衣人挽动利剑护住自身,分作两拨向左右的剑阵退去。

唐善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闪身来到左忆山的面前,将冰冷的绣春刀点在他的喉咙上,厉声喝问:“你怎么认得御剑录上的剑法?”

“快逃!只要将此事报告给主人,你们就是大功一件!”左忆山根本没有理会点在喉咙上绣春刀,而是发了疯般对褐衣人叫喊着。

褐衣人相互打量,轰的一声,九十九个褐衣人像是林中的惊鸟,四散逃去。

138:冰凌刺

唐善以九成内力激发五尺剑气,劈出一剑“荡星无痕”,一举将对敌的九个褐衣人全部砍杀,天劫杀阵瞬时告破。

九重“九转神功”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唐善的意料,“飞逝流星”的玄妙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左忆山竟然一眼认出他的“荡星无痕”乃是出自“御剑录”,而且拼得­性­命不顾也要褐衣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眼下九十九个褐衣人四散逃命,唐善即便有心拦阻也不可能将他们一一拦下,更不可能将他们尽数斩杀。

左忆山哑声发笑,不屑的看着抵在喉咙前的绣春刀,不屑的看着握有绣春刀的唐善。因为他知道,唐善偷学“御剑录”的消息将会不胫而走,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江湖。

唐善的脸上也露出不屑的笑,用刀背挑了挑左忆山的下巴,道:“我正想让他们告诉月瑶,我将接管她旗下的全部势力,然后杀入无极宫,让杨腾那老怪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

“呵呵!”左忆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出口。但他只笑出了两声,因为唐善已经抓住他的发髻,拖着他迈开了脚步。

不过里余,左忆山的衣衫磨出破洞,皮­肉­径直接触路面,沙石铺垫的路面上渐渐出现血迹。

“唐大人……唐大人……”血迹刚刚出现,左忆山忍不住哀声求饶,“贫道可受不了大人这般折腾,大人饶命!饶命!”

唐善不理,脚下发力,拖着他狂飙而去……

奔行数十里,左忆山的背脊早已被拖得皮开­肉­烂,哀嚎不断。唐善终于停下了脚步。

左忆山在哀嚎之中急剧的喘息着,连连告饶,“大人……大人……千万不要再走了。有什么话尽管问,贫道一定如实相告!”

唐善突然出指,将其点昏,警惕的目光直视路前。

“道兄要到哪里去?”白羽带着邪恶的声音由路前转出。

唐善闻声入耳,顿时觉得头昏脑胀,体内气血翻滚不停,似要破体而出。回想初次见到白羽时的情景,他也有一样的感觉。

“天籁魔音?”唐善禁不住惊叫了一声。

“不错!”白羽幻出光滑的白骨­棒­,脸上凝起一层寒气,道:“可以身中天籁魔音而不死,说明你早就具备了修士的潜质。也怪白羽,当日竟然没能察觉出……唐大人原来是一个尚未出世的武修!”

正因为唐善当日身中天籁魔音而不死,所以梅儿才看破了他的武修身份。而当日发出天籁魔音攻击唐善的正是白羽,不知为何,时至今日他才怀疑起唐善的身份。并于半路拦截,再次进行验证。

梅儿对武修并无恶意,而且还答应为唐善隐藏真实身份,唐善可以无忧。可现在这件隐事被白羽获悉,恐怕唐善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武修的身份一旦被白羽泄露,别人暂且不论,仅是雪莲就能要了唐善的命。

“不能让他活命!”

唐善知道,只有除掉白羽才能守住这个秘密。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虽有神功在身,可他毕竟还是凡人,根本无力与修士对抗。

白羽摇着手中的白骨­棒­,筋了筋鼻子,面带微笑,叹道:“幸好你还没有出世,否则要想杀你还真得费一番手脚!”说话间,转动的白骨­棒­突然一停,轻轻一拨,白骨­棒­由下向上划出。

唐善隐约感到脚下一凉,像是沙石地下藏有一个强大的杀手,正持利刃破土而出,向他偷袭而来。

路基坚硬,其下根本不可能藏人。但是唐善心生警觉,“九转神功”自然运转了起来,想也未想便施展出“蹑影追风”,退身飘出。

“噗……”

唐善刚刚飘身而起,在他脚下坚硬的沙石地上赫然刺出三根巨大的冰凌。

三根冰凌不仅尖部锋利无比,就连身上也生有锋利的冰刺。当中一根竖直而起,左右两根相互斜Сhā。如果唐善晚退半步,此时早已葬身在冰刺之下。

面对刺出地面高达一丈的冰凌,唐善当空翻出两丈多远,左手撑地,右手横刀,屈身落在地面,急急反问道:“白羽?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是武修?如果我是一个尚未出世的道修,不是一样可以身中天籁魔音而不死么?”

“你只能是一个尚未出世的武修!”白羽脸上的寒气更甚,带着惋惜的表情,道:“因为只有武修,才能使你成为,在下杀你的借口!”

唐善先是一愣,冷眼看向刚刚被点昏在地的左忆山。

左忆山原本躺在他的脚下,三根巨大的冰凌刺出地面,方圆一丈之地尽被锋利的冰刺所覆盖,可左忆山竟然毫发无损。

难道白羽也是月瑶的手下?

唐善着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刀指左忆山,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是一伙的?”

“聪明!”白羽用白骨­棒­轻轻敲着手心,道:“如果天下的武修都有你这样的头脑,那么武宗一族的宗邑也就不会毁灭了!”随着他的话语,三根巨大的冰凌轰然崩塌,消失不见。

“不要再用武修做为借口!”唐善站起身,刀指白羽,用商榷的口吻道:“本官只是一名锦衣卫,不想卷入江湖琐事,更不想与你们修士为敌。你若想救他,现在就可以带他走,本官绝不为难你。怎么样?”

“呵呵……”白羽笑了起来,举步走上,摇着头道:“真可惜,在下接到的命令是杀无赦!不管你是不是一个尚未出世的武修,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死路!”

“死路”二字刚落,白骨­棒­猛的挥下,激出一道竖直的半月形白­色­弧光。

这道弧光足有五尺高,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奔着唐善的胸口扑来。唐善想躲已然不及,当即挥出一刀,暗道:“死就死,拼了!”

唰的一声,半月形弧光冲破绣春刀激发出的五尺刀风,径直撞在刀身上。与弧光相接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贯穿而上,唐善的绣春刀几乎把持不住。但他的护身真气却突然发力,像一只无形的巨掌,死死的撑住了绣春刀的刀背。

铮……,半月形的弧光被绣春刀斩成两段,半截带着尖啸声­射­入空中,半截噗的­射­入地下。

“果然不是凡人!”白羽嘴角一挑,哼出一声,手腕转动,白骨­棒­横摆,再又激发出一道半月形白­色­弧光,奔着唐善拦腰斩来。

唐善将绣春刀竖在身前,单膝跪地,左掌抵住刀背,急急调集真气,全力相抗。

一声脆响,半月形的白­色­弧光再被斩断,紧贴唐善的双肩掠过。

“唐大人?”随着一声诡异的笑问,白羽已经站在丈外,右手的白骨­棒­不紧不慢的耍了个圈,转在身后。左手五指张开,一团烟雾般的冰寒之气瞬时凝聚,变成一只直径半尺的冰球,悬浮在他的掌中。

他卖弄的托起冰球,斜眼看来,嬉笑着道:“大人内功深厚,在下生平未见!但却不知大人能不能抵得住在下的寒冰煞气?”

“煞你个球!”唐善暗暗斥骂,一步步退去。

“来吧!既然在下甘愿奉陪,大人试试看也无妨!”白羽的声音里透出奚落之意,大刺刺的将冰球丢了出来。

冰球的四周裹挟的强大的劲风,劲风扑面而来,就像一位武林泰斗,运转无上内力,对着唐善拍来一掌。

转念之间,唐善收回绣春刀,运转内力凝聚在左掌上,挺臂推出。

轰……

冰球的来势快若闪电,唐善的手掌刚刚推出,内力还未激发,冰球便与他的手掌相接,瞬时间爆裂,炸开方圆一丈的寒冰煞气。

惊奇的情景突然显现,炸开的寒冰煞气以唐善的手掌为中心,成半球形向四周飞散。

刹那间,在寒冰煞气的映照下,唐善的手掌像是激发出一道半球形的护身真气,将迎面袭来的寒冰煞气阻隔在外。

“好功夫!”白羽赞了一声。他的赞声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牵强而僵硬。

唐善心里明白,白羽刚刚不过是存心卖弄,猫捉老鼠般戏耍他罢了。如果白羽以冰凌、弧光、寒冰煞气同时来袭,他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只需一击,他将必死无疑。

此时的白羽像是动了真气,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气,白骨­棒­也再次横在了身前。

唐善哈哈一笑,左臂背在身后,右臂平摆,绣春刀随着手臂缓缓横扫,朗声笑道:“这个冰球球就叫寒冰煞气么?看起来不怎么样啊!”话说得中气十足,可藏在身后的左手却传来一阵又一阵锥心般的刺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白羽眼中的杀气更重,沉着脸道:“想死很容易,在下现在就可以送大人上路。”

“等等!”唐善急忙叫喊了一声,道:“你刚刚弄出的两样东西叫什么,说来听听,免得本官杀了你之后还不知道它们怎么称呼,返回京城以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兄弟们吹嘘。”

“冰凌刺!凌光斩!”白羽冷冰冰的回复者,脸上现出疑­色­,故作谦恭的问道:“请问大人,您要怎样杀死在下?”

唐善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傲声道:“你刚刚向本官攻出了三招,现在本官也要回敬你三招。只要你能接下本官一刀、一掌,再能抵得住本官激发的金龙,本官甘拜下风,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金龙?”白羽吃了一惊。

“接招!”唐善没有留给他任何思索的机会,窜前一步,绣春刀猝然击出,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劈向他的额头。与此同时,唐善的左手也已握紧了拳头,凝聚起九成内力,挥舞而去。

白羽面­色­凝重,白骨­棒­急动,一面高达一丈的寒冰盾立时护在了他的身前。

犀利的刀风对着巨大的寒冰盾迎面劈上,啵的一声,寒冰盾没有丝毫破损。

白羽嗤笑出口,不屑的摇了摇头。

轰……唐善的拳头上激发出强劲的真气,寒冰盾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接连颤抖了两下。

白羽脸­色­稍变,急忙收起狂妄之心,怔怔的等待唐善激发金龙。

“金龙……”唐善高声叫喊着,凌空翻出一个筋斗,退身两丈多远,归刀入鞘,双臂乱舞,喝道:“小心了啊……我的金龙从地起,专咬你的小JJ……”

白羽低头看向脚下,脚下并无异象。他马上察觉出不对,急忙抬头来看。

哪里有什么金龙,不过是唐善唬人的把戏罢了!

就在白羽低头的刹那,唐善掉头便跑,此时已在十数丈开外,正全力施展轻功,飞速逃窜……

139:大动­干­戈

眼见虚张声势的唐善掉头逃命,白羽先是一愣,随即自嘲般微微一笑,高举白骨­棒­,慢条斯理的叫道:“唐大人?想跑可不容易,前面同样是死路一条!”

唐善根本没有理会他在喊些什么,哪怕是七仙女­祼­浴也勾不起他的兴趣,因为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命。

他已经将内力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如同长虹贯日般掠在半空,一掠便是三丈。

可当他的去势枯竭,身躯向下坠落的时候,身下的地面上却隐隐散发出阵阵杀气。

唐善心中起疑,定睛看去。“噗……噗……噗……”就在他看向身下的时候,地面上接连突出九根六七尺高的冰凌。

冰凌刚刚破土刺出,路上立即拦出九人。

九个脸­色­惨白,手持白骨­棒­,身前悬有寒冰盾的白衣修士。

不用想,仅看他们的装扮就知道他们是天魔宗旗下的弟子。

九根冰凌,骇然刺出,唐善此时的脸­色­也同这些天魔宗弟子的脸­色­差不多。

好在他已经突破了九重“九转神功”的结障,内力源源不绝,只要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他便可再次腾起,凌空跃过九个白衣修士,逃过他们的堵截。

可惜,唐善身下尽是向上刺出的冰凌,根本无处落足。

九个修士在激出冰凌的同时纷纷拉开架势,看样子只要他伤在冰刺之下,他们便要挥下白骨­棒­。

如果他们同样可以激出凌光斩,如果唐善的确伤在了冰凌之下,那么唐善必将被他们乱刃分尸。

瞬息之间,唐善已经看清了形势。他的身躯在坠落,心也在坠落,如坠寒潭。自从体内被天一真人渡以纯阳内力,他还是头一次感到这样的彻骨之寒。

没有选择,唐善只能绷直脚尖,向着生满尖刺的冰凌点去。

“噗……”他的脚尖踩踏在一根长达三寸的冰刺上,冰刺异常锋利,直透脚背。

唐善的脸瞬时憋得通红,一声痛呼涌在喉间,但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唰唰有声,就在唐善的脚掌被冰刺穿透的时候,九个天魔宗弟子同时挥动白骨­棒­,激发出凌光斩。

九道半月形的弧光纵横交错,向着唐善的身下­射­去。

而在九道弧光劈出的时候,九根冰凌也轰然崩塌。

唐善负伤、凌光斩出、冰凌崩塌,他们的计算分毫不差。只要唐善向下跌落,必将被九道凌光斩劈成十几二十个­肉­块。

不用变成十几二十块,只要变成两块,唐善也就没有了活命的道理。

九个天魔宗弟子的计算没有错,配合的极为密切,出手也绝不慢。可他们却漏算了一点,如果唐善没有向下跌落,他们又该怎么办?

脚掌刚刚被冰刺穿透,冰凌随即崩塌,唐善怎能不向下跌落?

可他的确没有向下跌落。

唐善的脚尖点在冰刺上的时候,他已经借由冰刺的利刃奋力腾起,也正因为他向冰刺借力,冰刺才会径直穿透他的脚背。

数声惊疑,崩塌的冰凌带下一串鲜血。唐善腾起一丈多高,似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飞速掠过九个天魔宗弟子,扑身落地,就地滚身跃起,一瘸一拐的逃窜而去。

虽然足下有伤,奔逃的唐善看起来一瘸一拐,可他的去势绝对不慢,绝对可以同江湖之中一等一的轻功高手一较高下。

可惜他的对手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魔宗的修士!

唐善沿路奔出四步,已然将九名白衣修士甩出十丈多远,但在路前再又站出九个脸­色­惨白、一身白衣、手持白骨­棒­的天魔宗弟子。

“我靠!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唐善脚下不停,转身向左,而后向右,最终停身,站在了路中。

如果能逃只有傻Ъ才会停下来,唐善之所以停身是因为无路可逃,因为道路左右也各有九个天魔宗弟子拦在了那里!

轰……

唐善只觉得背脊似被万斤重锤猛然一击,当即口喷鲜血,凌空翻转过几个筋斗,飞出两丈多远,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出手的是白羽!

白羽击出的是寒冰煞气!

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唐善再又呕出一口鲜血,瞪着眼睛看回。

看着着白羽不紧不慢的走上,得意洋洋的模样,唐善心里顿时泛起愤怒的斥骂:“堂堂修士竟然对普通的凡人出手偷袭,你小子真孙子!”

身负重伤,陷入重围,唐善死期将至。

不知为什么,唐善突然想起了当初在鹰嘴峰上的情景。他因为偷袭杨腾而挨了文淑雪一记耳光,“没出息的娃子!偷偷摸摸算什么男人……”现在想来,文女侠的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可惜,她的至理名言在江湖上或许管用,但在修界却并不流行。

白羽来到唐善身前,轻轻敲了敲白骨­棒­。

噗……

一根冰凌破土而出,刺穿了唐善的肩胛骨,升起一丈多高。

骨碎筋折的剧痛,唐善几乎要痛呼出口。

欢喜就笑,悲苦就哭,疼痛就叫,人之常情。

唐善已经死到临头,大可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他偏偏将剧痛的感觉压在心头,咧嘴一笑,唾了口血水,吃力的道:“姓白的……千万别让小爷活命,否则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杀你还不容易?如果不是在下手下留情,刚刚的寒冰煞气就可以要了你的命!”白羽玩耍着白骨­棒­,笑嘻嘻的道:“可在下现在改变了主意,因为你的血或许还能有些用处!”他在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一边接着冰柱上滴落的鲜血,一边嘲笑道:“紫焰老道还以为炼化死尸的­阴­血算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可他竟然不知道,炼化活人的血,受益会更大!”

唐善现在明白了,白羽并不是对他手下留情,而是要盗取他的鲜血。

人没了血会变成什么样子?

唐善想起了玄清别院中,那些­干­瘦枯瘪,面目犁黑的僵尸,心道:“这下惨了,小爷不仅要被他们抽­干­鲜血,恐怕还要变成一具受他们驱使的行尸走­肉­!”

白羽仰头看着唐善,连连摇头,一边咂嘴,一边挖苦道:“武修的传说真是不可相信!如果武修都像你这样,即便是悟道出世了又能怎么样?在下凭着这根千年血妖骨炼化的白骨­棒­,一样可以把你们铲除得­干­­干­净净!”

如果白羽没有说这句话,或者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出一副牛.逼的模样,我们也就没有了后面的故事。

正因为他非常牛.逼的说出了这句豪言壮语,所以才会令有些人感到不快。

“他说什么?”那是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疑问声。

“他说把我们铲除,而且还要铲除得­干­­干­净净!”一个女人带着幽幽的叹息进行了回应。

“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我又没有老到耳聋眼花的地步,怎么可能听错?”

数句对话,二人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他们竟然是一对武修。

“谁……?”白羽颤声发问,急急忙忙收起黑­色­的小瓶,一边四下张望查找来人,一边轻轻拨动白骨­棒­,令道:“小心戒备!”

白羽装.逼惹来了麻烦,死到临头的唐善咧嘴发出一声惨笑。

白羽神­色­凝重,白骨­棒­连动,向退守在身边三十六位天魔宗弟子无声发令。众多修士心领神会,迅速分作四层,防护在他的外围。刺穿唐善肩胛骨的冰凌则轰然崩塌。

唐善像条死狗般摔落在地,强烈的撞击下,他再又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射­起一尺多高。

溅­射­的鲜血滴落在唐善的脸上,他不顾内脏受创,剧痛锥心,竟然嘿嘿发笑,挖苦道:“白羽?你的白骨­棒­不是蛮厉害的么?现在就有两个武修,还不快去把他们铲除,铲除的­干­­干­净净?”

“闭嘴!”白羽回斥了一声,转向发声的方向,拱了拱手,放声道:“弟子白羽,拜见二位前辈。”

“这娃娃倒也硬实,受了这么重的伤,连哼也没哼一声!”随着一道深蓝­色­的光芒­射­在十数丈外的路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女人显现了出来。

女人略显消瘦,两侧的头发盘在头顶,脑后的头发自然散落,显得飘逸而又洒脱。她的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低胸长裙,身前的裙摆长及膝部,愈向后,裙摆愈长,足后的裙摆已经及地。她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不屑。眼角微斜,透着轻蔑。全然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而她的声音更是透出一股女王驾临,审阅臣民的高傲。

“你这娃娃倒也有趣,眼见已经死到临头了,却还能如此客气!”一道黄­色­的光芒­射­在女人的身边。那是一个高大伟岸,身披金­色­大氅的男人。他的眼睛很特别,像是一双野兽的眸子,看到他的眼睛就会令人感到无由的恐惧。

女人所说的“娃娃”当然是指唐善。

男人所说的“娃娃”自然是白羽。

唐善对于女人的夸赞不置一词,侧头看去,再又咧开嘴笑了笑,嘴角流出黑紫的淤血。

白羽捧着笑脸对二人打了个躬,和颜悦­色­的道:“听了二位前辈先前的话,如果晚辈猜得不错,二位前辈应该是武宗遗士!”

女人哼了一声,侧头旁视,未作回应。

男人哼了一声,瞪目看来,傲慢的道:“废话!”

“贵宗宗邑被毁百年,不想今日竟然还能得见贵宗遗士,真可谓晚辈生平一大幸事!”被人斥责仍能温声恭维,白羽的脸皮堪比城墙,就连唐善都觉得自愧不如。

眼见白羽先前的狂妄和此时的谦卑形成的巨大反差,男人哑然失笑,数落道:“你这娃娃恬不知耻,果然有魔宗遗风!”

白羽并不接话,而是瞥了眼唐善,对那男人道:“此人乃是朝廷的走狗,仗着身在锦衣卫,欺男霸女,鱼­肉­百姓,陷害忠良,恶事做绝!而且又趁我魔宗举行法会之时偷偷潜入总坛,盗取我魔宗修法秘笈。为此,晚辈才会率众追杀。前辈若想救他的­性­命……”“谁说我要救他?”身披金­色­大氅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我与四姐现身出来,是想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魔宗崽子!”

“光说不练!”唐善嘀咕了一句。

“呦?”被男人称为四姐的女人娇笑一声,向男人看去,淡淡的道:“小豪,动手吧!否则真被人当成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了!”

“就这几个魔崽子还用动手?”男人面带不屑,龇着牙打了声响哨,笑嘻嘻的道:“我的‘乖乖’就能把他们摆平!”

被人称之为“乖乖”的东西通常都是家养的畜生,而且应该是猫咪、狗狗之类的小东西。

此时的唐善已经忘记了伤痛,一心想要看看武修的“乖乖”究竟是个什么东东?

140:要命的乖乖

得知小豪要用他的“乖乖”展开攻击,白羽以及护卫在外的三十六名白衣修士显得万分紧张。

三十七面寒冰盾、三十七根白骨­棒­,都已经处于高度的戒备当中,随时准备对突来的攻击进行抵抗。

秋风瑟瑟,枯枝与落叶哗哗作响,似乎在渲染着即将来到的血腥。

“喵呜……”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蹦到了路上,欢叫着,颠儿颠儿的跑到四姐身边,跳在她的怀里,用毛茸茸的耳朵蹭着她的胸脯,撒起娇来。

既然被称之为“乖乖”,那么“乖乖”本来就应该是只猫咪或者是只狗狗,一切本在情理之中。可当“乖乖”真的被证实是一只小猫的时候,却又出乎了人们的意料。

唐善觉得好笑,但他并没有笑出声。笑出声音的是白羽以及一众白衣修士。他们笑得很轻松,紧张的气氛也随之一扫而光。

笑的还有四姐,娇笑之中,她把乖乖揽在怀里,一边搔着它的痒,一边柔声斥责,“你真是一个小淘气,不去好好做事,只会赖在我怀里撒娇!”

小豪的脸­色­有些难看,伸手指向白羽等人,对四姐怀中的小猫呵斥道:“乖乖?谁让你跑到四姐怀里撒娇的?老子让你杀了他们,你要是不听老子的话,老子就得亲自出手,那你今后的一个月,休想再碰到半点荤腥!”

“嗷……”那是乖乖的吼叫,如同一记惊雷,在人们的耳边炸响。

谁也想不到身长不足一尺,看起来没有几两重的小猫咪,竟然能够发出如此巨大的吼叫声。

唐善看起来有些傻眼,因为他的耳膜几乎被当场震穿。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可以发出类似的叫声,哪怕身为万兽之王的猛虎,听到这样的吼叫也会掉头鼠窜。

吼叫声不仅巨大,而且异常诡异,像是夹杂着恶魔的呼嚎,令人感到无由的恐惧。

白羽以及一众白衣修士刚刚还对“乖乖”发声嘲笑,可现在却被吓得尽皆变­色­。

吼叫声未落,乖乖已经从四姐的怀中窜出,似一道闪电般扑向众多白衣修士。

白羽惊叫,“大家小心!”手中白骨­棒­急急点出,激发出三根巨大的冰凌。

冰凌不是三根,而是三十九根。一根又一根冰凌破土而出,带着锋利的冰刺,发出巨大的轰响,向着扑上的乖乖刺去。

乖乖还在空中,锋利的冰刺似乎已经将它刺穿。可这只身长不足一尺的小猫咪突然凌空一变。

嘭的一声爆响,半空中炸开一团灰­色­的气浪,乖乖已然变成一只身长近丈,重达千斤的石甲怪兽。

不是石甲,而是石头。巨大的獠牙、锋利的门齿、尖锐的爪子……整只怪兽全部石化。

如同顽石雕凿的怪兽,像是一头发疯的公牛,落地之时已然压碎了身下冰刺,随即挥舞四爪,在冰柱之中横冲直闯起来。

坚冰的锋芒根本对它构不成任何伤害,转眼之间,它已经撞碎了路前的阻碍,冲入众多白衣修士的防护圈内。

石化怪兽的速度惊人,力道大得更是不可想象,几个白衣修士还没来得及使出凌光斩便被撞飞,随着护身的寒冰盾破碎、消散,他们一个个口喷鲜血,连叫都没能叫上一声,便在半空中丢掉了­性­命。

“杀!”白羽的反应够快,透过自己的寒冰盾击出了凌光斩。

石化怪兽正巧迎面撞来,半月形的白­色­弧光径直砍在了它的脑袋上。

轰的一声,石屑纷飞,怪兽的嘴角被砍去一根突出的獠牙。

与此同时,所有的白衣修士都护在了白羽身前,纷纷击出凌光斩。可惜他们的修为远不及白羽,激发的白­色­弧光根本不能对怪兽造成伤害。

“吼……”

受到伤害的石化怪兽变得更加疯狂,再又撞飞十几个白衣修士,一头顶在了白羽身前的寒冰盾上。

一声惨叫,白羽像是一片狂风席卷的枯叶,带着巨大的寒冰盾飞到了半空。

“呵呵……”唐善呕血发笑,对着空中的白羽嘲笑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快去请师父!”不知哪个白衣修士叫了一声。

没有人逃离,剩余的白衣修士分成三队,试图拦住怪兽。

石化怪兽一记飞扑来到,巨大的兽头左右乱拱,两只利爪肆意出击,三队白衣修士无一幸免,全都躺在了地上。

这些人根本不堪一击,拦阻怪兽的想法无异于螳臂当车。

唐善刚想发声嘲笑,却见被怪兽撞飞在半空的白羽翻身落地,头也不回,一溜烟似地逃窜开去。

“他……他……他……”唐善原本想要提醒两位武修,可那石化怪兽却舞动四蹄,“嗵嗵嗵”的跑了上来,鼻孔间哧哧的喷着白气,顶着巨大的獠牙,凑在了他的身前。

小豪对着疯狂逃命的白羽瞥去一眼,然后看向石化怪兽,无可奈何的道:“乖乖?你把正主放跑了,对着个死人­干­什么?”

“还没死!”唐善瞥着怪兽锋利的獠牙,喷火的双眼,怕怕的回复着。

“不是还没死,只是还没死透!”小豪挖苦了一句,对着四姐躬身展臂,嬉皮笑脸的道:“四姐请!”

四姐嗤鼻一笑,转身举步。

小豪挺直身,冷眼看来,道:“想死还不容易?乖乖,成全他!”说着话,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赶在了四姐身旁。

石化怪兽咧了咧嘴,可看在唐善眼里却变成了残忍的笑。

刚刚还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眼见着却要死在一只小猫的手上。唐善心里大呼“冤枉”,有心开口求饶,但又想起小豪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甩手离去的冷漠。自知求饶也是无用,还要受人嘲笑,索­性­死撑到底。

怪兽用獠牙挑了挑唐善的肩膀,凑上鼻孔,对着他肩头的血渍嗅了嗅,猛的跳起一丈多高,掉头撞了下来。

唐善早已经被白羽的寒冰煞气击伤了内脏,想要动动手指也是不能,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被砸成­肉­泥。

嘭的一声,空中的怪兽炸出一团灰­色­的气浪,变回了一只小猫咪,跳在唐善胸口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顶着他的下颌,胡乱的摩擦着,像是在撒娇。

“嗯?”有人轻疑了一声。

人影闪过,小豪与四姐双双站在了唐善身边。

两人静静的打量着唐善,谁也没有言声,相互间看了一眼,抬起唐善便走。

“等……等等!带上左忆山,带上他!”唐善开口间牵动了内伤,再又呕出鲜血。

“多事!”小豪斥了一句,扭头看向昏倒在地的左忆山,虚空抓出一爪。左忆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拖动,嗖的­射­来。小豪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提在身旁,再又白了唐善一眼,道:“你小子倒也仗义,自己都快死了,还不忘救你的朋友!”

唐善咧着嘴­干­笑,也不顾牵动伤势,道:“的确是朋友,好朋友!”

山峦叠嶂,枯树残花。

已是正午时分,唐善也不知道赶了多少里路,因为他在途中昏死过去两次。

四姐在指间捏了朵凋零的野花,左转三步,右转两步,原地转了个圈,整个人忽然消失不见。

少顷,枯树残花中裂出一道门。小豪左手托着唐善,右手提着左忆山,快步进入。

三人刚刚进入,裂开的门再又紧紧闭合。

门内漆黑一片,不见它物,小豪却健步如飞。走出里余,前面忽然大亮,却是一处石­茓­,四姐正笑盈盈的等在哪里。

石­茓­不大,有桌有椅,也有床,看起来像是一间卧室。可这间卧室却有着七八处出口。

“乖乖!”四姐摸着怀里的小猫,道:“去洞里看看。”

乖乖撒娇般的叫了一声,窜落在地,进入了一处出口。

“还是四姐谨慎,每次回洞都要先行打探一番!”小豪嘴上虽然表示认同,可脸上却带有不屑。一边说着,随手将左忆山丢落在地,一边将唐善平放在床上。

“怎么样?”四姐凑了上来,问:“还有没有救?”

小豪用手指在唐善的胸口上并排点过,叹道:“刚刚悟道的小毛孩,中了魔宗小崽子的寒冰煞气!五脏六腑被震碎了七七八八,能不能救得过来还不好说!”

“笨蛋!”四姐叱了一声,教训道:“这人是我们武修么?要真是我们武修,怎么连一个魔宗的小崽子都斗不过?”

“既然乖乖没有杀他,那他一定是一个武修!”小豪的手指突然一停,扯开唐善的胸襟,在其内摸出了九颗佛珠。

四姐蹙眉道:“这不是双拐和尚的佛珠么,怎么在他身上?”

小豪转过唐善的脑袋,厉声问道:“小子,说话?四姐问你话呢!”

“说什么话?明知道人都快死了,还不赶快救人?”

唐善真想白他一眼,可惜他现在已经在一个劲的翻白眼,再翻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无奈之下,他只有拼命张开嘴,费了好大力气才道:“双拐和尚……玄清别院……佛珠……给了我……”

他这番鸟语,换了旁人绝对难以理解,可小豪立即把他的话翻译了过来,对四姐道:“他说双拐和尚死在了玄清别院,临终的时候把佛珠送给了他。”

“喵呜”一声,乖乖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前腿有些跛,嘴角还挂有血渍。

小豪一惊,俯身将它抱了起来,搂在怀里,颤声道:“他们真的找来了!”

四姐的脸霎时变­色­,道:“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快走!”

“他们俩怎么办?”小豪用下颌点了点唐善。

四姐将手掌按在唐善的胸口,眼中­精­光一闪,道:“不能留给他们!”

唐善眨了眨眼皮,哼了一声,“你不是想……杀了我吧?”

小豪对四姐点了点头,道:“我们没法带着他们逃命,如今之计……”“我知道了!”四姐打断了他的话,掌中突然冒出一团红­色­的烟气,径直贯入唐善的胸膛。

141:谁是主人

“喂?”唐善叫了一声,噌的蹦了起来,站在床上。

他的胸中像是灌入了一股清泉,冰冰凉凉,很是舒服。刚刚连说句话都要牵动伤势,痛楚难耐。而现在痛楚的感觉却被一扫而光。

这种变化当然来自四姐发出的红­色­烟气,可如果她随手便能将唐善治愈,又何来刚才的那番废话?

唐善傻傻的看去,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豪看起来也有些意外,挑着眉毛问道:“为什么要救他?”

“你应该知道原因!”四姐幽幽的叹了口气,看向唐善,道:“四姐在你体内渡了些真元,可以暂时压制住你的伤势。你要在这些真元耗尽前找到邵真人,”她从小豪手中取过佛珠,塞在唐善手里,“带上双拐和尚的佛珠,他一定会救你的!”

“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救了多少武修?可这又有什么用?十之八九,还不是投靠了他们!”小豪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向来路走去。

“走吧!带上你的朋友!”四姐对唐善催促着,跑去小豪身旁,劝道:“不管有多少人加入了他们,只要有一个还自认是真正的武修,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唐善跳下床,抓起左忆山,抗在肩上,小跑着跟了上去。

暗道漆黑一片,张手不见。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唐善的手腕。那是四姐。这是唐善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像是一个大姐姐在呵护着年幼的小弟弟。

唐善心头一热,唤了声,“四姐!”

“嘘!别说话!”四姐压低了声音,道:“四姐的真元维持不了多久,你要抓紧时间去见邵真人。”

暗门再次开启,强烈的阳光刺痛了唐善的双眼。

“保重!”小豪没好气的吭了一声。

“向南走,你就可以回到京城了。”四姐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担忧。

唐善重新看清周围的情况时,小豪与四姐已经没有了踪迹。

暗门重新闭合,隐蔽在枯萎的树林之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只是一扇暗门,但却被四姐他们布置的如此巧妙。唐善禁不住暗暗赞叹,继而判定方向,一路向南奔去。

前行十余里,路前出现六个袒胸露­乳­,面相凶恶的大汉。

“娃娃?有没有看到两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一只小猫。”当前一个鹰鼻大汉,张手拦下了唐善,面带疑­色­,对着他和肩上的左忆山打量起来。

唐善板起脸,摆出上差的架势,从怀里提出了腰牌,对着他晃了晃,装着胆子斥道:“滚开!没见到本官带有钦犯么?”

“锦衣卫?”一个胸口生有浓密黑毛的大汉站了出来,斜着眼看了看唐善的腰牌,“锦衣卫又怎么样?不想死就照直说,有没有见到过那两个人?”

唐善吞了口口水,手忙脚乱的收起腰牌,装出一副惊惧的模样,回手指了指,“后面,十里,刚刚见过!”

鹰鼻大汉挥了挥手,“这番子不是他们的人,我们走!”

人影晃过,眨下两次眼皮的时间,六个面相凶险的汉子消失在唐善身后。

“不错!他们的确是在试探自己。”唐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赌对了!”

逢路便转,一直向南,远去百里。

唐善忽然觉得气血翻滚,像是内伤发作的前兆,不得不停下脚步。四下打量一番,钻进了浓密的山林。

少顷,唐善寻到了一块空地,随手点醒左忆山,再又封住他三处大­茓­,令他不能行动。而后手拄绣春刀,面带冷笑,凑在他的面前,道:“我现在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教不敢当!唐大人只管问,左某一定如实回答。”左忆山滴溜溜的转着眼珠,打量着周围的状况。

唐善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你同杨腾是什么关系?”

“杨腾?”左忆山先是一愣,而后神秘一笑,道:“不是杨腾,是岳逍遥!”

唐善亲手将《御剑录》送给霞儿,亲眼见到霞儿将其交与杨腾。而左忆山一眼认出御剑录上的武功,他自然认为应该与杨腾有关。可他并不知道杨腾将御剑录誊录了一份,并且转赠岳逍遥。所以听到左忆山说出“岳逍遥”的名字,不由皱起了眉头,道:“继续?”

“杨腾抄录了一份御剑录,送给了岳逍遥。岳逍遥再又抄录给岳追风和岳乘风,而我和月瑶都是岳追风的人。”左忆山依旧在笑,像是在等待唐善受惊后发出的尖叫。

唐善的确感到有些意外,但他的反应并不强烈,只是淡淡的道:“原来是岳追风岳大侠!”

唐善反应冷淡,左忆山反倒瞪着眼睛,咦了一声,道:“我家主人的势力大得惊人,绝对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不用我想,你可以告诉我。”唐善用刀鞘敲了敲他的脑壳。

“影子门、凤友山庄、神剑山庄、翠玉赌坊、玄清别院,包括邪派的三十三堂,七十二门,都在我家主人的掌控之下。”左忆山的样子看起来很得意。

“神剑山庄?”唐善无奈发笑,叹道:“看来岳乘风和他哥哥都是一路货­色­!”

左忆山嬉笑着道:“人家是亲兄弟,当然要同仇敌忾!”

唐善咂了咂嘴,表示认同,问:“岳思鸾呢?他们为什么要对付岳思鸾?难道岳思鸾不是他们的亲妹妹?”

左忆山有些无奈,“如果岳思鸾不是我家主人的亲妹妹,我家主人也不必把她囚禁起来,八年前她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唐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八年前的推算还是不够­精­准!”

“十二三岁的年纪,支离破碎的线索,大人就能揪出月瑶,查出唐元霜,大人的才智无人能及!”这倒不是左忆山有意恭维,的确是由心而发。

“可是还有两个问题,八年了,我一直没能搞清楚!”唐善自嘲一声,问:“唐元霜为什么要帮你们?又是谁为你们易了容?”

左忆山无奈的道:“唐元霜原本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他的加入只是一个意外。因为他垂涎岳小姐的美­色­,主人答应他每年见小姐一次,每次在暗处偷偷看小姐一眼。他就成为了我们的人!至于那个易容的高手……”他顿了顿,再又神秘一笑,“他的手艺不仅仅是易容,针线活做的也不错!”

“是……”唐善心中一动,道:“金一针?”

“不错!是金一针!他的易容手段要远远强过千千儿。”左忆山的目光中透着崇敬之­色­,“可他并不是我们的人,他只是欠了我们家主人一个人情。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主人绝不会动用他!”

唐善面露疑­色­,问:“既然金一针并不是你们的人,那你如何装扮成陆槐,又怎么变成了决明道长?”

“不过是几张脸皮罢了!”左忆山的脸上再又浮现得意之­色­,“早在十年前,主人知道二少爷对邱兰姑娘一见钟情。自从那天起,主人就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到因为杨乐而请金一针出山的时候,陆槐的脸皮也就一同做了出来。可惜没有真人对比,那张脸皮存在不少破绽,所以贫道只能趁夜动手!”

“只是因为岳乘风看中了邱兰小姐,岳追风就要陷害陆槐?”唐善有些难以相信。

“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左忆山反问了一句。

“其实我不需要理由,只要我知道是谁在陷害陆槐也就足够了!”唐善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耻的了,可对于岳家兄弟来说,他的无耻简直不足挂齿。

“所以他们才要除掉你!”左忆山看起来很无奈,本以为唐善乃是囊中之物,没成想他现在反倒成了唐善的俘虏。

“主谋不是月瑶,而是变成了岳家兄弟。仅凭自己和陆槐的力量已经远远不够,看来这件事得需要重新筹划!”唐善暗暗思量着,不露声­色­的道:“他们要杀我,难道我就伸长了脖子让他们砍么?本官也不是好对付的!”

“能破掉天劫杀阵,唐大人当然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可大人不该使出御剑录上的武功,此事一旦传入江湖,大人将会永无宁日!”左忆山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像是在为唐善击破了天劫杀阵而感到难过。

“江湖上的人物倒还好说,令人头疼的是那些修士!”

想起白羽以及天魔宗的那些白衣修士,唐善的确觉得难以应对,沉吟一番,道:“岳家兄弟势力的确不小,就连修界里的修士都要为其所用!”

左忆山得意的哼了一声,道:“如果唐大人仅仅以为我家主人属下只有玄清别院一家修士,那么大人就想错了!其实在修界之内,魔、法、道三宗,都有修士同我家主人有着联系。即便是大漠的青狼会,也是我家主人的联盟。”

“而且你家主人绝对不会放过我!”唐善补充了一句,叹道:“况且我也没有打算放过你家主人!”

“想同我家主人为敌,无异于螳臂当车!”左忆山不屑的道。

“那我就先请邵真人剿灭玄清别院,再请他老人家出面,召集天下修士一起对付岳家兄弟,怎么样?”唐善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弟子。

左忆山一愣,“大人虽然在锦衣卫任职,可要想请动邵元节,恐怕大人还没有那等本事吧?”

“不需要本事,只要道出实情就好!”唐善沉下脸,冷声道:“玄清别院藏了多少死尸,偷嗜了多少死尸的­阴­血?修炼道宗的藏尸术,驱使死灵僵尸作恶!随便哪一件事,也够邵真人作为剿灭玄清别院的理由了!”

左忆山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唐大人真是不简单,竟然知道玄清别院这么多隐事。可大人把这些隐事都告诉了贫道,也就是说大人没有打算让贫道活命!”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奉命行事,所以我会放了你!”唐善的笑有些牵强,因为他的体内再又传来丝丝痛楚。

左忆山并不相信唐善会放了他,可唐善已经离开。

142:救命的药

晨起,朝天宫外,薄雾渐消。

猎猎有声,那是一个人的衣襟经风而动,发出的声响。

薄雾中突然走出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色­丝质道袍,腰系大带,头戴巾子的女人。

她的脸棱角分明,透着坚毅与不屈;她的身上迸发出凌人之气,将薄雾逼退在身外三尺;一套男装在身,更加显出她的俊逸之­色­……

她的步子迈的不大,可跨步之间已然逼近三丈,站在了门外。

“什么人?竟敢擅闯朝天宫?”旁里突出一杆银枪,似一条出海的飞龙,直扎来人的咽喉。

来人止步,耷拉着眼皮看来。面对来枪,既没有躲,也没有动,就好像突然杀出的来枪与她并不相­干­,脸上现出的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克儿?”来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叱喝。剑光一闪,一道白光突出利刃,撞在银枪的枪柄上。

银枪刚刚指向来人的喉咙,却被剑气震退三尺。

使枪的是钟离克,手拄银枪,护在门外。

使剑的是司徒锦,剑已归鞘,对着来人展臂相请,“金师叔,家师正在屋内等候。”

房门开启,莫七和谢天魁分列左右,“金师叔,请!”虽然口称“师叔”,可谢天魁的眼睛却睁得溜圆,因为他不敢相信,以缝纫手法享誉京城的金一针,竟然是修界中人,道宗弟子。

“邵师兄?”金一针踱步进入,对着邵元节打了一躬,回头看看站在门内的江湖四杰,“邵师兄真是好兴致,竟然将江湖四杰一齐收在门下,恭喜!恭喜!”

“金师妹,为兄请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个孩子!”邵元节没有对收徒一事进行回答,而是转向了一张床。

唐善躺在床上,面­色­黧黑,如同刚刚经过烈火炙烤一般。

“中了毒,像是寒冰煞气,应该是天魔宗弟子的手段!”没见金一针迈步,可她却从门内消失不见,站在了床头。

“他的内脏已经破碎,不知是什么人,用真元护住了他的心脉,这才救了他一命。我想用真元修复他破损的脏腑,可他的脏腑竟然对我的真元有所抗拒,所以我才会请你过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救。”邵元节对唐善的伤势进行了简单的介绍。

金一针手中握出三根半尺长的金针,径直刺入唐善的心口。唐善脸上一阵抽搐,露出痛苦的模样。

“还有救!”金一针抽出金针,看向邵元节,“我可以逼出他体内的寒冰煞气,修复他受损的脏腑。可我需要一件东西,三个时辰之内,你必须把这件东西找来,否则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恐怕也无力回天。”

邵元节手捻胡须,温声发问:“你要什么?”

金一针道:“千年灵芝草。”

邵元节眉梢一挑,笑道:“你早就知道天朝宫内藏有一株千年灵芝!”

金一针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救人一命,理所应当。区区一株千年灵芝草,没什么舍不得!”邵元节转向门口,道:“天魁,去把那株灵芝草取来。”

“是,师傅!”谢天魁应了一声,推门便去。

金一针似笑非笑的看来,道:“邵师兄应该很清楚,他是一个武修弟子!为了救一个武修弟子,耗费一株千年灵芝草。师兄能有如此雅量,一针深感敬佩。”

“一针,他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邵元节由心而发,不带任何做作之情。

“像这样一位武修弟子,受的伤也不算很重,为什么师兄没有办法用自己的真元修复他破损的脏腑呢?”金一针像是在考验邵元节的见地。

邵元节摇摇头,“师妹的医术享誉修界,五脏六腑、经络关节、气血津.液、邪正消长的变化都逃不过师妹的法眼,为兄自愧不如!”

金一针正­色­说道:“早在邵师兄之前,已经有一位大修士用自己的真元护住了他的心脉。那位大修士的修为远超过师兄,所以这个孩子的脏腑才会对师兄的真元有所抗拒。”

谢天魁返回,捧着一只木匣,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邵元节接去木匣,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谢天魁讪讪的道:“天一真人,御剑录!”

“道宗旗下,真人之中,并没有尊号为‘天一’的道长!”邵元节将木匣打开,取出灵芝草,递给金一针。

“诸位大修士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百年难得一见。即便进入尘世,随手拈来一个尊讳,那里寻得他们的真身!”金一针将灵芝草虚空托于掌心,灵芝草在她的掌心中慢慢融化。

“这是一株神庐赤芝,不仅可以添补­精­元,而且可以生肌化血,重塑­肉­身!”钟离克噘着嘴嘟囔着,看起来有些心疼。

“邵师兄,我现在要驱除他体内的寒冰煞气,同时将灵芝的­精­华注入他的脏腑。为防寒冰煞气反噬,你要把那些煞气吸入自己体内。”金一针一边说着,一边在唐善的胸口刺入一根金针。一股冰冷的白气立时顺着金针丝丝冒出。

“放心!”邵元节应了一声,弓手成爪,对着那股白气抓去。只见那股白气随之转向,沿着邵元节的手心钻进了他的体内。

“我现在要注入灵芝的­精­华,千万不能让寒冰煞气反噬。”金一针神­色­严肃,沉声叮嘱。

此刻,那株神庐赤芝已经在他手心里化成了一滩鲜红似血的液体。又一根金针刺出,扎入唐善的心口。那滩血一样的液体像是一根红线,注入唐善心口上的金针,沿着金针流入他的体内。

面目黧黑的唐善,脸上开始出现血­色­。微弱的呼吸忽然变得强劲有力。

等到那股冰冷的白气全部被邵元节吸去,灵芝的­精­华全部灌入他的体内,他猛的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唐善记得自己先是赶去了显灵宫,再又赶来朝天宫。他在朝天宫外遇到了谢天魁,一口气没喘匀,什么也没说,口喷鲜血,不醒人事。

邵元节笑吟吟的看来,“还不快快谢过金一针金前辈,如果不是她施以金针妙手,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金一针?”唐善眼皮一挑,皱眉看去。

金一针脸­色­一沉,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反感。

“谢前辈救命之恩!”唐善翻身下床,跪地便拜。

金一针的脸­色­缓和下来,呵呵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快快请起!要谢也该感谢邵真人。要是没有他的千年灵芝草,金某也无力回天!”

“谢过邵真人!”唐善转向邵元节。

“不必多礼!”邵元节平掌上抬,一股无形之力将唐善抬了起来。

唐善并没有坚持,而是顺势站起身。因为他在邵元节的掌心里看到了九颗佛珠,双拐和尚的九颗佛珠。

“双拐和尚的佛珠?这么说……”金一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震惊,“双拐和尚死了?”

“唐侍卫?”邵元节将佛珠托到唐善面前,“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情……”唐善卖了个关子,斜眼看了看谢天魁四人。但他真正顾忌的却是金一针。

“臭小子!如果你认为我靠不住,我可以回避!”金一针听出了唐善的话外音,也不避讳,直言询问。

“唐侍卫,这间屋子里的人,老道都信得过。如果你信得过老道,就请你直说。”邵元节替金一针作了保。

即便没有邵元节作保,唐善也会照直相告,因为佛珠已经暴露,风声一旦传出,他就有被人灭口的危险。为今之计,只有将玄清别院的内幕如实道出,他的处境才会安全。

“玄清别院……”唐善取回双拐和尚的佛珠,从影子门运送死尸,到双拐和尚罹难,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邵元节。

“妖孽!”钟离克嗵的一声将银枪拄落在地,大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藏尸术乃是我们道宗的禁忌,这样的祸乱不能留!”金一针显得义愤填膺。

“既然南北双玄出自紫焰门下。那么这件事跟紫焰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就不仅仅是剿灭玄清别院,我们还要清理门户,连同紫焰的洞府也要一并清除掉。”邵元节看向唐善,像是在向他求证。

唐善带出一脸苦笑,“没有证据的话,下官不敢乱说。”

“这孩子说的不错,不管玄清别院做了什么,我们都该查证一番,再做决定。”金一针一语双关,显然对于唐善指控玄清别院一事还存在怀疑。

“好!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们现在便去。”邵元节竟然是个急脾气,说走就走,毫不拖拉。

“现在就去?就我们几个人?”唐善对于玄清别院多少还有些忌惮,生怕邵元节像双拐和尚一样,落得个有去无回。

“放心!”邵元节已经拉开房门,半脚门里,半脚门外,转过头来,道:“如果玄清别院真是妖人藏匿之地,有老道和金师妹在,翻掌之间,便可将其剿灭。”

“那就好!”唐善嘴上奉承了一句,可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邵元节展臂相请,“还请唐侍卫引路。”

“可是……下官奉旨查验妖异,还没来得及面圣复旨?”唐善面有难­色­,就差没直接说不去行不行?

“不急!放心!老道担保你,三日之内,定可回京复旨。”邵元节虽然面带微笑,可他的口气已经有些严厉。

刚刚被人家救回了一条小命,唐善实在不好拒绝,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

143:玄天秘籍

不一日,众人踏上通往玄清别院的僻静山路。月瑶原本在沿途设下了十六处哨卡,可现在那些明卡暗哨竟然全被撤去,就连曾经存在的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左忆山已经传回了消息,月瑶也已经有所准备。

“还好!月瑶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起码还没有达到肆无忌惮的程度!”唐善暗暗感叹。

这就是唐善最初的想法,也是他告诉左忆山将要请出邵元节进攻玄清别院的目的。他就是让左忆山将消息传给月瑶,看看月瑶是何反应。如果月瑶浑然不惧,那说明月瑶的实力已经相当强大,起码连邵元节这样的修界真人,也无法撼动她的根基,那样才是最可怕的。

现在看来,月瑶对于邵元节还存在诸多顾忌,这令唐善的心里安稳了一些。

玄清别院的大门开启着,灵雁、灵秋各带一队弟子列在门外,像是在恭候邵元节一行的到来。

金一针瞥来一眼,显然对于唐善的控诉再又产生怀疑。

邵元节却压低了声音道:“看来他们早有准备,或许连罪证都已经清理­干­净,让我们无法抓到他们的把柄!”

“如果他们真的在修炼藏尸术,那么院子里的泥土中一定存有大量的盐。想要消灭这些罪证,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金一针像是在为玄清别院叫屈。

“为什么会有盐?”谢天魁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师傅讲过,用盐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钟离克偷笑着,低声回复。

“就像腌­肉­一样!”莫七补充了一句。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抵达院门前。

灵雁、灵秋上前施礼,同声道:“二位前辈光临玄清别院,不知有何要事?”

“月瑶呢?让她出来见我。”金一针板着脸,严声发问,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月瑶?”灵雁像是听不懂,带出满头雾水的模样,轻轻嘀咕了一声,怔怔的看向灵秋。

灵秋露齿一笑,翠声道:“回前辈的话,月瑶小姐的确常来我们这里做客。可她是影子门的门主,并不是我们玄清别院的弟子,况且她此时也不在别院,前辈若要找她,应该去影子门才对。”

金一针转过头来,瞪了唐善一眼,“你不是说月瑶在这里主事么?”

唐善无声发笑,“月瑶当然是这里的主事,只是前辈不愿相信罢了!”

“唐大人?”灵雁寒起脸,道:“大人与月瑶之间的恩怨,尽管去找她解决,为什么带着二位前辈来找玄清别院的麻烦!”

“多说无益,老道要进去查验一番。”邵元节转向了玄清别院的大门,但脚下并没有动,而是在等待灵雁、灵秋的答复。

灵雁、灵秋相互间交流了一个眼­色­,同声道:“前辈既然不信,但请入院查证!”

两队弟子留在了门外,灵雁与灵秋跟随邵元节七人进入。又听咯吱有声,院门已经缓缓闭合。

“老道士,你可一定要挺住!”唐善暗暗祷告着。

刚刚进入院内,金一针已经有所警觉,轻轻抽动鼻翼,疑问道:“好重的尸气?”

嗡鸣声时断时续,那是司徒锦的宝剑在剑鞘内隐隐发声,向他示警。

“师傅?”江湖四杰神­色­凝重,齐声质疑。

邵元节看向别院正中的那座石台,以及石台上的宝塔,对灵雁、灵秋沉声发问:“堆砌藏尸台,建造镇妖塔,已然是修炼藏尸术的佐证,你们还有何话说?”

金一针脸­色­一沉,厉声道:“南北双玄呢?还不叫他们滚出来?”

灵雁与灵秋双双跪倒在地,“此塔是一位退隐避世的修界前辈所建,为我玄清别院镇妖伏魔之用,并不是用来修炼藏尸术,还请前辈明察!”

“胡说!”金一针怒喝一声,对着二人跨前一步。

唐善立时觉得凛冽如刀的劲风从面前刮过,灵雁与灵秋像是受到一股强大气浪的撞击,哀嚎一声,仰身飞在半空。

就在此时,宝塔中­射­出两条人影,两条黑气直突而出,化成两只手爪,分别抓住凌空跌去的灵雁与灵秋,将她们放落在石台上。

人影在石台边站定,散乱的长发,黑­色­的长袍,猎鹰一样的脸孔,正是南北双玄。

“南北双玄?”金一针不屑的道:“你们终于肯露面了么?”

“金一针?”南玄­阴­声质问道:“大家同是道宗弟子,你又与家师同属一辈。且不论你同宗相残。凭你的辈分,竟然对家师的徒孙出手,难道你不就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金一针哼了一声,道:“本宫为道宗清理门户,顾及不了那么许多。”

北玄道:“玄清别院不过是家师旗下一座分院罢了,二位前辈一是道宗真人,一是道宗散人,竟然不顾身份,对区区玄清别院大举兴师,难道就不怕修界同仁将此事传为笑柄么?”

“胡说!”邵元节瞪着眼睛喝斥一声,“尚若是道宗旗下,出此妖孽之辈,老道亦要清理门户,主持正义。何况尔等不过是道宗弃徒门下,老道为我修界铲除妖异,何人胆敢非议。”

“真人错了!”南玄叹了一声,道:“玄清别院虽然归晚辈所有,可这座宝塔,这堆石台,还有下面的藏尸,却并不归属晚辈。这里是一处禁地,哪怕是晚辈,想要进入这里,也要获得隐士前辈的首肯,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北玄接着他的话道:“所以说,这里的藏尸并不是晚辈等人的错,也不关家师的事。如果邵真人想要问罪,尽管来找这位隐士前辈便是。但是……”他顿了顿,“恐怕前辈没有这个胆量!”

“是激将法,还是故作玄虚?”唐善心里泛起了疑问。

邵元节摇了摇头,“藏尸台和镇妖塔建在你们玄清别院内,说什么你们也难逃­干­系!”他的脚下已经迈出,举步间便已抵达石台下,沿着石阶一级一级上行,高声喝道:“玄天魔女,邵元节在此,还不现身?”

邵元节的“玄天魔女”说的平淡无奇,可却引来数声惊呼!

当南北双玄听到邵元节叫出“玄天魔女”四个字的时候,不由惊叫出口,而在惊叫之余,又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金一针则猛睁双眼,失声惊叫出口。

灵雁与灵秋挣扎着爬起身,对着石塔呼唤,“前辈……救命!”

整座石塔开始弥漫出阵阵黑气,开始时很淡,像是渺渺炊烟在空气中消散。而后愈加浓重,黑­色­的煞气形成一只巨大的怪鸟,竟然将整座石塔都笼罩在内。

“邵元节?既然你道出了本座的尊号,那你便该知道本座行事的法则。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胆敢闯入本座圈定的禁地,那他只有死路一条!”石塔里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她的语调如果恶魔般诡异。声音直入人的心神,令人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颤。

随着诡异的声音,石台周围的黑土下面传来低沉的咆哮声,像是死者的哀嚎,又像是魔兽的低吼。

“邵真人?”金一针向着拾阶而上的邵元节唤了一声,脸上带出惊异之­色­。

邵元节正­色­叮嘱道:“你等留在原地,不得妄动。老道要斗一斗这个魔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说话间,他已经登上石台,迎着石塔站定。

黑­色­的煞气形成巨大的怪鸟伸长了脖颈,对着邵元节作势欲扑。

数声冷笑,老妪的声音再又传出,“日月同生,天地同心,玄冥陵­阴­,蛰虫盖臧……”

邵元节双眼微缩,疑声发问:“难道你已经参透了玄天秘籍的奥妙?”

石塔内传来玄天魔女的一声冷哼,“邵元节,你不是要试试本座的本事么?还不动手?”

“钱主事一定查出了你的下落,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向老道禀报,就已经被你们灭了口!”邵元节展臂伸手,一柄八尺长,两尺宽,碧绿­色­的巨剑幻化而出,握在了他的手中。

“影子门的钱主事是邵元节的暗探!”唐善暗自唏嘘,怪不得邵元节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原来他早就在调查影子门和玄清别院。

“既然你一直在调查本座,本座更不能留你活命!”石塔中传来幽幽的叹息声,听在人的耳中,不能不令人心生怜爱。

仅闻其声,这样的叹息根本不该发自一个老妪,而该是一个妙龄的少女。

就在这声叹息传来的时候,经由黑­色­煞气形成,笼罩着整座石塔的怪鸟,突然向前一扑,对着邵元节啄去。

邵元节转臂回击,巨大的宝剑虚空劈出,碧绿­色­的光芒猛然突出数尺,径直与黑­色­煞气相接。噗的一声闷响,怪鸟的鸟头、脖颈被绿光劈散成数丈长短的黑气。

黑气足有十数股之多,刚刚被巨剑发出的绿光披散,再又各自旋转着,分别汇聚起来,像是十几个抛­射­而来的长矛,对着邵元节周身刺上。

邵元节猛的顿足,轰的一声,一股无形的气浪在他身前炸出,扭曲的空气泛出层层磷光,对着黑气凝成的长矛撞去。

噼啪的爆响之声不绝于耳,一杆杆长矛尽相折断。无形的气浪突进三四丈,终于没有了后继之力,无声消散。

石塔中­射­出一个娇美的身影,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悬浮在石台的半空。

女孩的身上披着一件薄纱,丰满圆润的胴.体隐约可见。她那葱白一般的手指纤细修长,将垂在额前的秀发轻轻揽在耳后。搔首弄姿之间,引得人浮想连连。

可当她露出脸孔的时候,又是令人一惊。

一道半尺多长的刀疤将她的脸分成了两半,而她的脸­色­则以刀疤为界,半是惨白,半是铁青。

这是一张面目狰狞,令人一见便觉得心生恐惧的脸孔。

就是这样一张脸孔,每半张脸上的表情也不相同。她在半空中缓缓转身,面对邵元节,半边嘴角上挑,做出微笑的模样。另外半边嘴角下嘟,像是在悲泣。

“邵元节!四十年未见,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这样不中用?”半哭半笑的玄天魔女用不屑的语调说道。

当今天子尊邵元节为“靖微妙济守静修真凝元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统辖京师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天下道教。

如果邵元节还算是不中用的,那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在玄天魔女眼中才是中用之人。

PS:昨天少了一更,先记着,过几日会补上。

144:玄天九难

天有九劫,地有九难,九九劫难,悟化成佛。

玄天秘籍之中记有九大功法,存世有三,第一大功法为­阴­阳逆转,第二大功法为神魂颠倒,第三大功法为日月齐晖。

道家有言,“顺成人,逆成仙,一切尽在颠倒颠。”­阴­阳颠倒,五脏与五行互逆,本就是道家修仙的一大.法门。

玄天秘籍不仅是修仙的一大.法门,更可提升修炼者的寿元,增强真元与元神。

慈济庵的第一任住持九难师太,便是因为修炼玄天秘籍,并顺利修成三大功法,从而得道,飞升天界,羽化成仙。

九难师太因为修炼玄天秘籍而得道,玄天秘籍自然成为了慈济庵的镇庵之宝,并被列为不传之秘。慈济庵只有继任的住持铁相神尼才有资格修炼此法,也只有她知道秘籍的藏处。

可就在她修炼玄天秘籍的当日,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泥沙纷下,禅房顶部穿了一洞,白影晃动,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直堕而下,抢了铁相神尼的玄天秘籍,与之对过一招,再由破洞中穿出。

铁相神尼与来人隔空对过一掌,来人只是拂了下衣袖,一股强大的真元力直扑而上,铁相只觉得胸中热血翻腾,眼中直冒金星。待她醒过神来,追出破洞再看,只间一条白影已经逃在百丈外,晃眼之间,竟然翻过山坳,不见了踪迹。

慈济庵重宝被盗,整个修界为之一震。道宗弟子更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道宗总坛传出法旨,为了追回玄天秘籍,问罪盗宝之人,即便将整个修界翻他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四十年前,邵元节终于得到消息,并与玄天魔女展开了一场恶斗。玄天魔女的修为虽然略有不及,但却机敏过人,眼见不敌,便不肯力拼,且战且退,终于借助山林的掩护得以逃脱。

四十年前的一战,玄天魔女虽然在邵元节手下逃脱,却也使得她声名大噪。

四十年来,邵元节广布耳目,就是为了擒拿玄天魔女,夺回慈济庵被抢的秘籍。

如今玄天魔女就在眼前,而且竟敢当众叫嚣,自然令邵元节感到愤怒。

“魔女?”邵元节一声怒喝,脚下已然幻出三尺飞剑,载着他凌空­射­出,向着玄天魔女扑去。

玄天魔女吃吃发笑,甩了甩衣袖,一只无­肉­无羽的骨架大鸟随即幻出,向着邵元节迎上。

邵元节凌空挥出七剑,高声叫道:“真龙!”一条三丈长短,活灵活现的四爪金龙惊现半空,引开骨架大鸟,与之缠斗在一起。

玄天魔女斜眼看去,“邵元节?想不想见识见识本座的­阴­阳逆转?”说话间,她双臂外展,掌心向上,猛然举起双臂。

轰的一声巨响,石台四周的土地下赫然蹿出数百具僵尸。这些僵尸像是一只只飞蝗,­射­在半空,挥舞着­干­瘪锋利的手爪,向着邵元节抓去。

邵元节哼了一声,道:“雕虫小计!”左手并指,按在剑身,沿着剑脊滑出,叫道:“降妖除魔,大道天成!”手上巨剑围着自身飞速扫过一周。只见一道高达三尺的烈焰惊现在巨剑前端,围在他数丈之外,形成一道火墙。

巨剑猛然劈下,火墙立即外扩,与之相接的僵尸立即燃气熊熊烈火。片刻之间,数百具僵尸全部燃烧起来,无声的挣扎着,摔落在石台上。

眼见一剑之下,玄天魔女唤出的数百具僵尸尽被毁去,邵元节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

玄天魔女叹息一声,连连摇头,“本座已经事先言明,这是玄天秘籍所记载的第一大功法,其名为­阴­阳逆转。既然是­阴­阳逆转,你便不该用火去烧他们,而应该选用冰冻之法!”

“那是你小看了老道的天火烈!”邵元节似有不服。

“是吗?”玄天魔女假惺惺的问了一声,垂着眼皮看向石台上散落的僵尸残骸,道:“你再看看?”

邵元节已经在看,而且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些­干­瘪的僵尸本已被烧得七零八落,可此时又在火焰中重新组合,变成了一具具炭火僵尸。

玄天魔女再又举臂,数百炭火僵尸蹿上半空,向着邵元节扑上。

邵元节将巨剑横在身前,一掌拍在剑身上。巨剑啪的炸出一片白­色­寒气,将前方的几十个炭火僵尸瞬时冻结。冻结的炭火僵尸变成了一根根冰柱,噼噼啪啪的摔在石台上,化成一堆堆冰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玄天魔女由刀疤一分为二的两张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

巨剑在前,邵元节再又一掌掌拍出。手掌按在剑身上,炸出一团团寒气,数百炭火僵尸很快又变成了满地的冰块。

“邵真人!”金一针面带疑­色­高声呼唤,像是在提醒邵元节。

“唉……”玄天魔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去,道:“邵真人的修为真是没的说,只可惜,脑袋不太灵光!本座同你是敌非友,怎么会反过来帮着你对付这些僵尸呢?”

唐善抬眼看去,石台上的僵尸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照理说,玄天魔女的冰冻之法应该有效才对。可玄天魔女的话也不无道理,她当然不会帮着邵元节去对付这些僵尸。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善的心里泛起了糊涂。

就在这时,金一针仰起头,发出一声惊疑。

骨架大鸟一直同四爪金龙在半空中缠斗,难分上下。而此时大鸟却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一双骨翅扑扇出猛烈的劲风,就连十数丈外的唐善等人都可以感受得到。

随着金一针的一声惊疑,唐善抬头看去。但见无骨大鸟张嘴喷出一颗暗红­色­的炭球,打断了金龙的一只前爪。噗噗噗……大鸟再又喷出七八颗炭球,将金龙打得七零八落,随即消散在空中。

邵元节有些傻眼,因为这只大鸟所使的功法竟然是他的天火烈。

啾啾有声,大鸟盘旋在半空,像是在催促玄天魔女下令,准备对邵元节发动攻击。

玄天魔女并不理会,而是对着石台上的僵尸冰块吹了口气。

冰块开始蠕动,彼此粘结。少顷,一个身高数丈,手提冰杵,四肢齐长的巨猿站了起来。

巨猿十分暴躁,一边嚎叫,一边挥舞着冰杵。冰杵触及石台,石块立即被砸的粉碎,激起一片石屑。

“糟糕!”唐善暗叫一声,眼珠滴溜溜转动起来,开始偷偷查找退路。

玄天魔女甩了甩衣袖,道:“邵元节,这就是本座的第二大功法,神魂颠倒。你要不要见识一下他的本事?”说着,她对邵元节拍出一掌。

邵元节横剑拦截,可惜玄天魔女的真元力出奇的强大,仅是掌风便吹得他摇摆不定,御使着飞剑向石台上堕去。

巨猿立时蹦来,呼的砸下一杵。邵元节急忙回剑防护。轰的一声,邵元节似一颗木钉,生生被钉入石台一尺有余,脚下的飞剑瞬时破碎,消散不见。

玄天魔女用衣袖掩着脸,嘻嘻发笑,道:“他是由你的寒冰法力催化而成,真元力与你想当,看你如何应付!”

巨猿狂暴无比,冰杵带着巨大的威能,如同雨点般噼啪砸落。邵元节不敢硬拼,左挡右闪,好不狼狈。

“师傅?”谢天魁晃着膀子冲上了石台。

“天魁!你不是这厮的对手,还不快退!”邵元节见谢天魁不知天高地厚,跑来相助,神­色­微变,急忙催促。

“不怕!弟子来对付这个大猴子,师傅不必担心!”谢天魁已经冲上前去,踮着脚,对着巨猿的腰眼揍去一拳。

谢天魁的拳头足以开山碎石,可对巨猿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巨猿先是一愣,垂下头来,一双兽目盯着他看了看,慢慢调转冰杵,对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迎头砸下。

邵元节显得有些紧张,可他并没有出手相救,像是有意测试谢天魁的修为。

一声轰响,谢天魁双手托着冰杵,接下了巨猿一击。可巨大的威能却将他钉入了石台,直没腰身。

“师傅,这个大猴子弟子对付得来,您专心对付那魔女便是。”谢天魁咧嘴一笑,双手加力,托起冰杵,而后手撑地面,跳到石台上来。嗵的一声,冰杵砸落,可他却先一步闪去了一旁。

邵元节脚下再又幻出宝剑,御剑腾空,向着玄天魔女­射­去。巨猿挥舞着冰杵,于半空进行拦截。谢天魁左突右闪,奔进到巨猿的下身,挑起三尺,对着他的下­阴­勾出一拳。

一声兽吼,巨猿受痛,猛的跳起三四丈高。一双青­色­的寒冰兽目立时变得血红,对邵元节弃之不顾,咆哮着扑向谢天魁。

巨猿身躯庞大,凌空飞扑,来势又急。谢天魁有心躲避,可仓惶间根本无法逃脱巨猿的攻击范围,只得硬着头皮握紧了拳头,对着巨猿的鼻梁砸去。

啪的一声,巨猿如同葫芦大小的鼻梁被砸得粉碎。可前扑之势却丝毫不减,冰杵也对着谢天魁懒腰扫来。

谢天魁的拳头砸入了巨猿的鼻腔,一股寒气瞬时沿着他的手臂窜上,直攻他的心神,冻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眼见着冰杵已经来到,想躲却已不及。

冰杵直接扫在他的腰侧,直将他击飞出三四丈远,凌空翻出了七八个筋斗,这才像死猪般摔落在石台的边际。

“天魁?”莫七一声惊呼,飞身蹿上石台。

“嘿嘿……死不了!”谢天魁嘴里还在死撑,可挣扎了两下,竟连起身也是不能,显然受伤不轻。

眼见谢天魁无法起身,巨猿抬起大脚,对着他踩了过去。

三尺多长的大脚板,数万斤的巨猿。若是被他踩中,谢天魁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天魁……谢师兄?”司徒锦和钟离克齐声惊叫,一枪一剑随着二人冲上,赶来相救。可惜,他们距离谢天魁远在十数丈外,虽然有心相救,可却力不从心。

眼见着巨猿的大脚板就要踩在了谢天魁的身上,谢天魁突然咧着大嘴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莫七,还有莫七的那柄剔骨刀。

145:玄教大宗师

六尺三寸长的剔骨刀,肢解一头大象也绰绰有余。用来对付身高数丈,重达万金的巨猿,倒也趁手。

巨猿的大脚踩下的时候,剔骨刀同时攻出。

莫七人在丈外,即便加上六尺三寸长的剔骨刀,距离巨猿的大脚还差有数尺。但当他攻出剔骨刀的时候,刀尖上突然幻出三把剃刀。剃刀足有三尺长,分别割向巨猿的脚趾、脚掌与脚踝。

冰屑纷飞,巨猿的大脚板眨眼间被分解成几十块硕大的“骨头”。当他有所察觉的时候,整只小腿已经消失不见。

“好刀法!”唐善暗赞了一声。多年未见,莫七的刀法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即便相对闵空繁,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呼……巨猿挥动冰杵,向着莫七砸来。

噶的一声怪叫,空中的大鸟也向莫七扑去。

剔骨刀像是一只飞旋的陀螺,沿着冰杵的顶端削上。巨猿手握冰杵垂直砸下,可当冰杵砸下之后,他才发现,手里仅仅握了一根三四尺长的杵柄,前端大半竟已被莫七削成了一堆冰屑。

数声怒吼,巨猿单腿蹦上,丢弃冰杵,挥舞着两只大手向莫七抓来。莫七游走在外,与之缠斗在一处。

空中的大鸟早已来到,可司徒锦与钟离克却将它接了下来。

大鸟虽在半空,司徒锦与钟离克恰恰能够击出两丈多长的弧光,一枪一剑,攻防有度,配合得天衣无缝。

每次被弧光击中,大鸟便嘎嘎乱叫,显然受痛,但却无伤。眼见不能伤及大鸟,二人将大半心思放在了防守上。大鸟虽然强悍,可二人在招式上并无纰漏,令它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邵元节早已来到玄天魔女身前,手中巨剑舞得风雨不透,数十道碧绿的剑影相继刺出。

玄天魔女像是一只飞舞在百花丛中的粉蝶,在碧绿的剑影中上下翻飞,左闪右逼。看似险象环生,可却有惊无险。

“邵元节?你就这点本事吗?”玄天魔女忽然定在半空,对于­射­来的剑影置之不理,挺胸背手,冷眼看来。

邵元节暗暗吃惊,这魔女如此放肆,难道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噗的一声轻响,玄天魔女身前炸开一层无形的烟气。烟气破空,将­射­来的数十道剑影吹得粉碎,直向邵元节撞来。

“你是玄教的修士?”邵元节惊叫一声,脸上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烟气来得极快,就在邵元节惊叫出口的瞬间,它已经撞在邵元节的胸口上。

轰的一声,邵元节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匹奔腾的烈马,整个人被撞杵三丈多远。脚下的飞剑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撞击力,啪的一声,炸得粉碎。

邵元节凌空翻身,堕落在地,“噔噔噔……”退出七八步,在石台的边际险险的稳住了身形。

此时,巨猿已经在莫七的剔骨刀下变成了一只独脚独臂的怪物,面对莫七的疯狂进攻,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烟气炸来,巨猿立时被震得支离破碎。眼见玄天魔女竟然具有如此威能,莫七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烟气轰的撞在他的身上。他像是遭受了万斤巨锤猛然重击,张口喷出一线鲜血,整个人似断了线的风筝,疾飞在半空,窜出石台,向着唐善与金一针跌落。

司徒锦与钟离克面对大鸟原本就只有招架之功,即便可以还手,也无法对大鸟造成伤害。烟气炸来的时候,大鸟当即破碎成万千根骨刺,笼罩了十数丈方圆,随着烟气的强大劲力,对着二人直­射­而上。

“靠!这下坏了!”唐善冷眼瞥向院墙,已经打算寻找机会,逃得­性­命再说。

金一针招了招手,被烟气震飞的莫七落在了她的手上,被她轻轻的放落在地。

石台上的司徒锦与钟离克已然傻了眼,面对遮天蔽日的骨刺,只得手舞枪花、剑花,希望可以护住自身。

可惜,骨刺上携带着玄天魔女激发出的强大真元力。数根骨刺与枪剑相接,震得司徒锦和钟离克双臂发麻,几乎拿捏不住各自的兵器。如此一来,二人飞旋的枪剑顿时为之一懈,其余骨刺趁机攻入,瞬时便有数十根骨刺­射­入了二人的身体。二人当即被翻倒在地。

“金师妹,救人!”邵元节凌空劈出一剑,甩动袖管,将谢天魁、司徒锦、钟离克三人推离石台,送向金一针。

“放心,有我在,这几个娃娃死不了!”人还没有来到,金一针先行丢出一蓬金针,分别刺入司徒锦和钟离克的身躯。

“金一针?”玄天魔女闪身避开邵元节激出的碧绿­色­弧光,不屑的道:“如果本座当真要杀他们,你救得了么?”

的确,玄天魔女所对的只是邵元节,谢天魁等人不过是遭到了波及。

金一针没有反驳,也无暇反驳。她飞快的刺出了四针,并借助金针将自己的真元力输送到谢天魁四人的体内。

玄天魔女的质问刚落,莫七已经站了起来。紧接着,谢天魁、司徒锦、钟离克,一个个翻身落地,竟然在如此短暂的瞬间便复原如初。

“好手段!”玄天魔女赞了一声,“若论医术,本座不及你万一!”

“玄天魔女?”邵元节皱眉喝问:“玄教也是我道家一脉,阁下为何不守清规,盗取慈济庵重宝,与天下修士为敌?”

“笑话!”玄天魔女反叱一声,道:“玄天秘籍本是我玄教圣典,藏于东岳仁圣宫。不想却被九难老尼盗去,据为己有。本座取回玄教圣典乃是天经地义,何为不守清规?”

二人口中的玄教乃是道教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并直接由龙虎宗分衍而来。

元世祖至元十三年,江西龙虎山上清宫道士张留孙随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到大都朝觐。而后,张宗演返回江西,留张留孙在大都作为天师代表。

在此期间,张留孙先后治愈了太子和皇后的疾病,得到了元世祖的宠信。世祖在大都建崇真宫供张留孙居住。

至元十五年,元世祖封张留孙为玄教宗师,授道教都提点,赐银印。大德年间,元成宗加封张留孙为玄教大宗师,同知集贤院道教事。元武宗及元仁宗都由张留孙取名,足见张留孙以及玄教倍受元朝皇帝的宠信。

张留孙晚年见大都未有泰山神东岳大帝之庙,遂发愿筹资兴建。延佑六年,张留孙在齐化门外买好地,但还没来得及兴建庙宇便去世了。

嗣宗师吴全节继承师志,于至治二年春建成了大殿及大门,次年又建东西两庑,塑了神像,朝廷赐名“东岳仁圣宫”。泰定二年,鲁国大长公主捐资兴修建后殿,作为东岳大帝的寝宫。

玄教在元朝,因受到历代帝王的尊崇而盛极一时。但随着元朝的灭亡,玄教也从此没落。

明朝只承认龙虎山正一天师道,不承认玄教大宗师,玄教遂自行消亡。明成祖迁都北京后,将南京朝天宫的清微派道士禹贵黉委任为北京东岳庙住持,从此北京东岳庙的法派就不再是玄教,而是清微派。至此,玄教彻底在道教消失。

唐善曾在秘事房看到过有关于玄教的记载,可按照上面的说法,玄教早已没有了弟子。而今玄天魔女自称是玄教弟子,却不知是真是假。

邵元节听了玄天魔女的辩解,脸上露出了难­色­。九难师太在得道前便已经是道宗的大修士,如果当真如同玄天魔女所说,玄天秘籍真是九难师太从“东岳仁圣宫”剽窃而来的,道宗的声誉将受到严重的损害。

“阁下凭什么说玄天秘籍本归玄教所有?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九难师太从东岳仁圣宫剽窃了你们玄教的秘籍?”事关重大,邵元节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唐善高声Сhā嘴,“玄教早已灭亡,你凭什么说自己是玄教弟子?”

金一针侧头看了看他,也道:“正是!”

玄天魔女咧嘴发笑,“玄教早已灭亡,本座若非玄教弟子,又何必冒充玄教的名号?”她像是在做解释,又像是不屑解释,随手显出一柄宝剑,竖直握在手中,挺臂向前,道:“邵元节,你可认得此为何物?”

中人定睛看去,但见宝剑上刻有“大元赐张上卿”的字样。

唐善心道:“难道是元世祖赠与张留孙的宝剑?”

邵元节脸­色­急变,厉声喝问:“魔女?玄教的开宗宝剑怎么在你手中?”

玄天魔女冷哼一声,道:“本座乃是继任的玄教大宗师,当然要持有我玄教的开宗宝剑。”

“胡说!”邵元节猛的收缩眼球,道:“玄教已经灭亡,哪里还有什么掌教大宗师?再说,继任玄教掌教,必须有皇帝正式任命的玺书,还要有张留孙遗下的大宗师印和宝剑相承传,才可以作为大宗师的继任凭证。你有皇帝任命的玺书么?你拿得出大宗师印么?”

“大元亡,玄教灭,你叫本座到哪里得到皇帝任命的玺书?”玄天魔女将宝剑收入衣袖,手掌在身后一转,托出一方玉印。左手猛的抓起玉印,对向邵元节,叫道:“邵元节,你看此印是不是我玄教的宝印?”

众人再又看去,辨出印上刻有“玄教大宗师”五个大字。

邵元节倒吸了一口冷气,“确是玄教创教宝印!”

“你认得就好!”玄天魔女突然将真元力注入宝印之中,宝印立时­射­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光,将邵元节罩在其中。

金一针惊声叫道:“那是玄教的开山宝印,法力无边,若非一代大修士绝难抵挡,邵师兄不可顽抗,速速退回!”

“晚了!”玄天魔女尖声狂啸,“邵元节已被宝印所封,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真元就会耗竭。形寿消融,永远被封印在宝印之内。”

金一针闻声大惊,急忙招呼谢天魁等人,“大家一起上,务必救出真人!”

五道人影­射­出,除了唐善还在思量着退路,金一针与谢天魁四人已经高高蹿起,直扑石台。

“退下!”玄天魔女暴吼一声,衣袖挥摆。一股强大的威能随即涌出,金一针五人像是凌空撞到了一堵石墙般,数声痛呼,仰面跌落在地。

146:大宗师的封印

“金一针,本座已经手下留情,希望你们好自为之!”玄天魔女看也不看金一针等人,傲声警告。

玄天魔女只是阻拦,并没有攻击,所以五人并未受伤。刚刚坠落在地,五人立即爬起,但却纷纷瞪大了眼睛,齐齐发出一声轻咦。因为他们看到唐善早已经背身逃离,一溜烟似地奔院墙冲去。

五人立时傻了眼,没有人要求唐善同仇敌忾,可见死不救岂是男儿本­色­,鄙视的哼声当即传出。

“唐大人要去哪里?”随着一声娇叱,两条白影落在墙头。灵雁和灵秋拦下了唐善的去路。

“滚开!”唐善双手拍出,分取二人。

区区一个武者,却妄想与修士相斗。灵雁、灵秋面露嘲­色­,不躲不避,挺臂竖掌,迎击而上。

两团黑气自二人的掌心窜出,正中唐善的来掌。

唐善的掌心忽然生出两股火红的烟气,不仅驱散了攻入的黑气,而且如果两只突击的拳头般,同时击中了灵雁、灵秋的胸口。

两声娇呼,灵雁、灵秋口喷鲜血,仰面跌出。

“噢?”玄天魔女侧目看来,张手抓向唐善。

唐善蹿身跳上院墙,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这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牢牢束缚,牵引着他急速飞退。眨眼间,唐善窜在了石台上落入了宝印­射­出的红光之中。

金一针凌空飘起,对着玄天魔女叫道:“玄教弟子均出自龙虎山,邵真人也是龙虎宗弟子。阁下若是玄教的大宗师,就该奉天师为尊,放出邵真人。”

“玄教自有印、剑承传,不必听命天师!”玄天魔女再又向玉印灌输真元,以求尽快消融邵元节的形寿。

金一针寒起脸,“既然如此,弟子只有放肆了!”翻腕之间,她在指尖捏出三根金针,抖手丢出。

三根金针带着破空的尖啸声,直取玄天魔女胸前三处大­茓­。近身一丈,金针忽然幻出一蓬蓬虚影,令人不辨真伪。

“不知死活!”玄天魔女斥了一声,对着­射­来的金针拍出一掌。金针随之折回,向着金一针,以及谢天魁四人­射­去。

“小心!”金一针高声示警,急急堕身落地,拦在谢天魁四人身前,激起一面护身光盾。

金针与光盾相撞,立时变成片片金粉。但随后又有一股强大的威能撞碎了光盾,将金一针以及谢天魁四人一同击倒在地。

金一针只觉得气血翻滚,眼冒金星,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时间却是不能。再看谢天魁四人,竟然已经昏死了过去。

“唉……”金一针自知无能为力,侧躺在地上,轻声叹息,只能祈求邵元节和唐善自己想办法脱困了。

自从唐善进入玉印­射­出的红光之内,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到处是然烧的火焰,升腾的热气,无边无际,恍如跌入了人间炼狱一般。

不消片刻,唐善发现自己的身上开始冒出股股白气,整个人迅速萎缩,肤­色­也开始变暗、发黑。

唐善大吃一惊,失声出口,“这是什么妖术?”

“唐侍卫?”邵元节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快快来老道这里,否则你的形寿都会被玄教的宝印所消融!”

唐善也顾不得火焰与热气,判明方向,径直奔去。刚刚奔出数丈,一股清凉之气贯彻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只见脚下踏上了一块巨大的坚冰。

坚冰有丈八方圆,边际贴满了符咒。邵元节并指虚点,念念有词,正在不停的幻出符咒,贴在坚冰上,早已忙得满头大汗。

“邵真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唐善快赶两步,来到了邵元节身旁。

“这里是依靠玄教宝印的法力所形成的封印,完全与外界隔绝,五音皆不能入!”邵元节将一条符咒抛在头顶,驱散上空的热气,一ρi股坐在冰块上,闭目调息起来。

唐善不敢打扰,四下打量起来。但见嗤嗤有声,贴在冰块上的符咒很快被外围的火焰所吞噬,化成一股白烟,消散于无形。符咒被毁,坚冰开始融化。

邵元节仅仅调息了片刻,再又起身,继续幻出符咒,在其上灌输真元,填补被毁的空缺。

“邵真人,你这样又能挺得了几时?”唐善忧心忡忡的道:“等到你耗尽了真元,我们还不是要死在这里!”

“别慌!万物皆有根本,即便我们被宝印所封,也未必是死路一条。静心去找,一定可以找到生路,逃出封印。”邵元节一边说着,一边幻出一面薄薄的坚冰,在上面布下两道符咒,叫道:“唐侍卫,顶着老道的寒冰,冲出去找生路。”

眼见身在险地,左右是死。唐善把心一横,双手托着坚冰,冲入火焰之中。

炙热的烈火从四面席卷而来,唐善的眉毛瞬时被燎得­干­­干­净净。他眯着眼睛,急速前行,似一只无头苍蝇般,在火海里乱闯乱撞。

咚的一声,唐善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铜墙铁壁,额头上立时鼓起了一个青包。

刚刚奔出数十步,除了这面无形的铜墙铁壁,再就是火焰与热气,其余的唐善什么也没有发现。“你已经到达了尽头,块回来!”邵元节的呼唤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而在此时,唐善头顶的坚冰开始融化,不见水滴,融化的坚冰直接升腾为水汽。

唐善急忙顺着邵元节的声音返回,当他的手心里各自剩下一块­鸡­蛋大小的坚冰的时候,终于退回了邵元节的身旁。

邵元节再又幻化出一块坚冰,手指身侧,道:“现在走这个方向试试看!”

唐善也无二话,再又顶着坚冰冲入火海。

往来七次,邵元节已经转了半圈。但当唐善托着双手来接坚冰的时候,却见他轻轻摇头。

“怎么了?我已经搜索过了大半,再多几次,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唐善急急催促,索要坚冰,准备再次探路。

邵元节垂目看去,脚下的坚冰消融了大半,仅剩数尺方圆,禁不住叹息一声,道:“老道真元不济,至多再可幻出两块坚冰。你能把握住最后的两次机会,找到出路么?”

唐善愣了愣,猛一跺脚,叫道:“不管能不能,总要试试!”

“去吧!”邵元节放弃了左右两侧,手指正前方,“如果前面不是生路,那你只有跟老道一起在这里殉道了!”

唐善仔细的辨别了一下,邵元节手指的方向应该是他来时的位置,那里怎么可能是出路所在?

“还不快去?”邵元节将幻出的薄冰放在唐善手中,一掌将他推出。

“靠!这里是本官的来路,怎么会是出路?”唐善叫骂着冲出,脚踩火焰,踉跄着抢出数丈。他的判断没有错,这里的确是他刚刚进入封印时所在的位置,因为这里只有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并不像他处似地全然像是一片火海。

“既然这里的情形不同,说不定真是出路所在!难道有门?”唐善顾不得多想,急速向前冲去。

前行数丈,景象又是一变。燃烧的火焰和升腾的热气越来越稀疏,一处宛如冷却了的岩浆般暗红­色­的空地显现了出来。

啪……啪……啪……有人鼓响了手掌。

唐善定睛看去,只见空地上转出一个佩剑的男人。得见此人,他立即瞪大了眼睛,因为此人竟然是左忆山。

“唐善?唐大人?”左忆山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在空地上踱着脚步,道:“感谢大人放了老夫一马,老夫现在的身份已经是玄教大宗师属下的嗣师了!”

“你是玄教的嗣师?”唐善吃了一惊。对于玄教的等级划分,他还是清楚的。玄教底层宫观设住持、提点、提举,县设威仪,州、道、府设道录、道判、道正,教内设提点、都提点,然后便是嗣师。

嗣师的等级仅在大宗师之下,左忆山竟然被授予如此高位,难怪唐善要感到吃惊。

左忆山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侧头看了看,道:“老夫身后便是大宗师设下这道封印的唯一出路。老夫此来,正是为了救大人离开封印……”

“但是……”唐善打断了他的话,“请你先说‘但是’,让本官听听你的条件。”

“拜在大宗师门下,做我玄教弟子。”左忆山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像是已经算定,唐善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好啊!”唐善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跪下!立誓,入我玄教,誓死效忠,生生世世,为奴为婢,永不叛教!”左忆山伸出手,手心里托出了一颗粉红­色­的药丸。

保命要紧,唐善不急多想,屈膝下跪,“弟子唐善在此起誓……”一股清凉,来自他手中托举的薄冰。清凉之气入体,令他猛然一醒。少年时曾经打算拜杨腾为师,­奶­­奶­痛心责斥的场景,突然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想及此处,唐善的下跪之势停了下来,顿了顿,挺身站起,改口道:“左忆山,既然出路就在这里,本官从这里逃出去也就是了,凭什么要做玄教的弟子,受你节制?”

左忆山哼了一声,道:“只要老夫挡在这里,你的生路就会变成死路!”

“是么?”唐善佯作认真的点点头,猛的板起脸,道:“滚开,不然小爷一刀杀了你!”

“想杀我?”左忆山呵呵笑了起来,“若是前日,老夫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左忆山,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取走你的­性­命!”

唐善抬眼看了看头顶的薄冰,薄冰已经收缩成尺八大小。当即道:“那你就举举手,小爷看你如果取走我的­性­命?”

左忆山伸臂,竖掌,对准唐善,­阴­笑着道:“唐大人,小心!”

嘭的一声,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手掌印在了唐善的胸口。唐善整个人被击飞出一丈多远,跌了个七荤八素,手上的薄冰也没了踪迹。

唐善挣扎着起身,胡乱扑灭胸口的火焰,目瞪口呆的看去,“你……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法术?”

左忆山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道:“这是我们玄教的烈火大手印,若不是老夫对你十分欣赏,有心收你在我玄教门下,这一掌只用了一成功力,你现在早就没有了­性­命!”

“是么?烈火大手印?一成功力?”唐善将信将疑。

“怎么?”左忆山踏前一步,“你还要试试?”

“试试就试试。”唐善挺了挺胸膛,“你使出个三成五成的功力,让我看看。”

嘭……

唐善的胸口再又出现一只燃烧着火焰的手掌印,这次的掌印足足比上次扩展了一倍,当场将唐善击得口喷鲜血,倒飞出三四丈远,摔落在一簇火焰上。

147:真人罹难

“唐侍卫?速回!”邵元节像是并不知道唐善刚刚发生的一切,犹在催促。

“三成烈火大手印!怎么样?唐大人还受得了吗?”左忆山一边嘲笑着,一边大步行来。

唐善的身上已经燃烧起火焰,他怪叫着,挣扎着跳了起来,带着一身的烈火,向着邵元节所在的方向逃去。

左忆山并不追赶,定身当地,扬声道:“邵元节撑不了多久,唐大人若想活命,不防考虑一下老夫的建议!”

“真人……”唐善返回邵元节身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火人。

邵元节双目猛张,激出一团冰冷的寒气,霎时熄灭了他身上的火焰。

火焰虽然熄灭,可唐善却已被烧得犹如木炭一般,周身上下炙痛不已。他张开嘴,没等开口说话,先行喷出了一团白烟,吓得自己直翻白眼。

邵元节除下道袍,披在唐善身上,叹声道:“幸亏你是一届武修,否则中了我们道宗的大手印,现在早就没有了­性­命!”

“我……我找到出路了!”唐善忍着痛楚,回手一指,“请真人随下官同去,只要打发掉左忆山,我们就可以逃出封印的束缚。”

“哪有那么容易!”邵元节面带苦笑,道:“老道吸引了玄天魔女的九成法力,宝印的法力也有大半附加在老道身上。如果老道同你一起外逃,那条出路马上就会封闭起来!”

“啊……”唐善怪叫了一声,立时没有了主意。

“你自己逃出去吧!记住,你是一个武修,只要你可以激发出自己的潜能,那个叫左忆山的家伙,一定不是你的对手!”邵元节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像是真元耗尽的模样。

“逃个屁呀?”唐善把邵元节的鼓励当成了英勇就义的怂恿,一ρi股坐在所剩无几的坚冰上,叹道:“下官留在这里陪着真人,哪怕是一起殉道,下官也不愿独自求生!”

“哦?”邵元节像是十分意外,怔怔的看向唐善,忽然一笑,道:“唐侍卫是认为自己无力逃出封印吧?”

“笑话,只要我愿意加入玄教,拜在那魔女的门下,我现在已经逃出封印了!”唐善自嘲着,突然一呆,抬头看去,疑惑的问:“难道道长刚刚没有听到下官与左忆山的对话么?”

“对话?”邵元节的脸上满是迷惑,突然,他像是恍然大悟,猛睁双眼,叫道:“魔女?原来你想要封闭老道的五音五觉,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邵元节已经是瓮中之鳖,玄天魔女只要耗尽他的真元,自然将他困死在封印中,何必多费周章,封闭他的五音五觉?

唐善对此也感到纳闷。

“唐侍卫?”邵元节眼中现出­精­光,正­色­道:“老道可以用仅存的真元助你逃出封印,但老道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你大可不必留下来同老道一起殉道!”

唐善眼珠一转,噌的跳了起来,正气凛然的道:“道长这是什么话?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下官绝不会抛下道长,独自求生!”

邵元节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嘿嘿发笑,脚下一顿,道:“好!”一声闷响,原本融化成不足一尺的坚冰暴涨数十倍,好大一块坚冰在唐善身下赫然浮现。

唐善身上炭黑般的皮肤开始脱落,恢复了原本的肤­色­,烤焦的头发和燎光的眉毛也重新生出。

“靠!死到临头了,还在试探我!”唐善在心底暗暗叫了一声侥幸。

邵元节随手一抓,唐善烧落在焰火中的绣春刀不知由何处­射­出,落在他的手中。他将绣春刀丢给唐善,“带路,我们出去。”

唐善抄刀在手,应了一声,辨别方向,直奔左忆山所在的出路窜去。

邵元节弓肩绷臂,催动身下的巨大坚冰,跟随在唐善的身后,用无比强大的寒气为他驱散沿途的烈火。

“邵真人?”左忆山似乎对邵元节的来到感到意外,惊疑一声,急忙抬了抬手。轰的一声,在他面前升腾起数丈高的火焰,拦住了唐善与邵元节的去路。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邵元节在怀里捏出一方玉印,“护国法印在此,无知鼠辈,还不退去?”他的这方玉印乃是当今天子所赐,上刻“阐教护国”四字,不仅代表着天子的皇权,更是难得一遇的中阶法器。

法印一出,拦在路前的烈火顿时消散,左忆山瞪着眼睛看来,早已经惊愣在当地。

“道长,你有这样的宝贝,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唐善对着邵元节发出了埋怨。

邵元节大步前行,一把将唐善拉在身边,低声道:“这方玉印是老道的仿作,真的法印早就遗失了!”

唐善虽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可还是被他的一番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邵元节现出了护国法印,随手一击便熄灭了数丈高的火焰,左忆山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脚下一动,已然经由出路逃窜而去。

邵元节拉扯着唐善,不急不缓的向出路行去,低声道:“如果老道这方伪印可以蒙混过关,那魔女绝对不敢硬拼。可如果她知道了这方法印的真相……”他像是有难言之隐,两条皓白的眉毛纠结在一起,闭口不言。

唐善心头突地一跳,“邵元节说的轻巧,皇上御赐的‘阐教护国’法印何等珍贵,自该妥善收藏,岂会轻易遗失?与其说是‘遗失’,还不如说是被人盗走了。可如果不是邵元节至亲至信之人,即便有心盗印,恐怕也无从下手。难怪邵元节生怕玄天魔女获悉这方法印的真相,看来在他身边一定出现了叛徒。如果这个叛徒与玄天魔女相勾结……?”他不敢再想下去,一颗心跳得更慌。

“好本事!”玄天魔女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她将玄教宝印交与右手,托在掌心,冷笑着道:“邵真人的护国法印与本座的宝印同属道宗,又同是中阶法器,如若两相拼斗起来,只有同归于尽!”

宝印­射­出的红光瞬时消失,唐善眼前所见一变,再又恢复石台上的情景。

邵元节一手拉着他,一手托着法印,高声质问道:“阁下身为玄教大宗师,与我龙虎山同宗同源,本该专修道法,护教利国。为何自甘堕落,改修藏尸邪术,毁我道宗清誉?”

“闭嘴!”玄天魔女厉声叫道:“本座乃是玄教大宗师,修炼何种道法皆可,要你多事?”

邵元节托起法印,正­色­道:“同为道教弟子,阁下如果一意孤行,老道也只有为我道教清理妖异了!”

“邵元节?”玄天魔女声­色­皆厉,“若不是看你出自龙虎山,本座早就将你困死在封印之中。你当真以为你可以逃得出来么?要不是本座手下留情,你那颗……”她像是察觉到自己说走了嘴,当即停了下来,改为一声冷哼。

“你究竟知道什么,是谁告诉你的消息?”邵元节须发皆张,怒声发问。

玄天魔女避而不答,只是道:“玄清别院现在已经归属本座,成为我玄教旗下的一处道场。还请邵真人与诸位转告修界里的朋友,谁敢与玄清别院为敌,就是与我玄天魔女为敌,与整个玄教为敌。”

“好啊!”邵元节怒声道:“老道即刻返回龙虎山,请奏天师,上禀道宗长老,看看他们会如何处理你这魔女!”

玄天魔女露出半边微笑,半边愤怒的模样,左手抓起宝印,狂啸道:“这是你自己寻死,怨不得本座!”

“师傅?”一声急唤,一清二白三道人影跃入院墙,向着石台直­射­而来。

玄天魔女的宝印上突然­射­出一条红光,正中邵元节的眉心。而邵元节手中的法印则瞬时破裂开去,化为灰烬。

“是你?”邵元节惊得瞪大了眼睛。

三道人影落在石台上,却是济安和两位道童。

“正是弟子!”济安面向邵元节,屈身叩拜,“弟子救驾来迟,还请师尊莫怪!”

谢天魁四人早已醒来,但却负有重伤,不能起身,见之一喜,齐声欢叫,“大师兄?”

邵元节的眼珠猛的向上翻去,胡乱摇晃着头,再又张大了嘴巴,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妖女?你把我师傅怎么了?”济安蹦了起来,怒视玄天魔女,右手并起两指,当即点出。挂在他腰间的宝剑发出一声龙吟,离鞘­射­出。宝剑刚刚­射­出便一分为二,二而四,四而八……瞬时幻化成漫天剑雨,向着玄天魔女激­射­而去。

玄天魔女背转身去,双袖一挥,背在腰后,凌空飘向石塔,“你师傅出自龙虎山,与本座同宗同源,本座饶他不死!但他亵渎本座,狂妄无礼,已被本座封死了五音五觉,仅作惩戒!”

呼呼两声粗重的喘息声,一股令人窒息的劲风刮过,­射­在她身后的漫天剑雨纷纷被吹得破碎。随后,一柄碧绿的小剑,叮叮当当的跌落在石台上。

玄天魔女却已经隐身进入石塔。

“你……”济安的你眼睛瞪得血红,招手唤回小剑,又欲出击。

“济安!”金一针遥遥呼唤,教训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师傅和四位师弟重伤在身,你不先设法为他们疗伤,却在这里怄气,哪还有大师兄的样子!”

济安脸带惭­色­,“前辈教训的是!”急忙上前背起邵元节,招呼两位道童去扶金一针,不服气的嘟囔道:“妖女,等我料理好师傅,一定会来找你算账!”

“臭小子,你还是找个地方修炼百年再说吧!”石塔里传来了玄天魔女不屑的声音。

唐善的脸­色­很难看,邵元节的一声“是你”,别人可以被济安的“正是弟子”糊弄过去,但他却知道其中隐含的意义。

济安就是藏在邵元节身边的叛徒,盗取“阐教护国”法印之人。而且一定还同玄天魔女存在某些联系。

经由两位道童的搀扶,金一针在谢天魁四人的胸口上各自扎下一针,并灌入真元。谢天魁等人当即站了起来,可她却噗的喷出一口血,趴在谢天魁的背上,有气无力的道:“背我回去,等我恢复了真元,再为你师傅用针!”

谢天魁应了一声,扭头看向石台上发呆的唐善,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们回去?”

“他走不了!”左忆山带着南北双玄、灵雁、灵秋,走在石台上,“武修祸乱修界,人人得以诛之。既然他是一个武修,我等愿意为修界除害!”

“这……”谢天魁怔怔的看向济安,“大师兄,这可怎么好?”

“他是一个武修么?”济安板着脸发问。

谢天魁呆呆的点着头,“听师傅说……他是一个武修!”

“我们走!”济安背着邵元节跳下石台,侧目看了看唐善,呸的唾了一口。

众人离去,再也无人理会唐善。

唐善苦笑,武修怎么了?身为武修就罪该万死?

148:小菜一碟

这是一个神秘而又庞大的组织,它的神秘与庞大都会令人感到可怕。

杨乐当年以为影子门门主蓝田元香在各大门派中安Сhā耳目,暗中积蓄邪恶势力,大有为祸武林的险恶用心,所以才对影子门展开了调查,也因此葬送了­性­命。

可现在来看,影子门只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冰山一角,杨乐对于这个神秘组织的了解更是凤毛麟角。

化身为月瑶的元香,汇聚了多方势力,实力已经不可小视。但她根本不是神秘组织的首脑,她的地位或许还要在左忆山之下。

这个组织的能力非常强大,前几日还是武者的左忆山,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位修士。他们是怎样做到的?

紫焰散人、白羽、玄天魔女,现在又多出了济安。究竟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修士属于这个组织?唐善不敢想,想来便觉得心惊。

不管左忆山曾经所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岳家兄弟是不是神秘组织的领袖人物。有一件事情还是清楚的,这个神秘组织如果想吞并杨腾的邪派,简直易如反掌。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迟迟没有动手。

当然,这个组织的目的绝不会仅仅是吞并邪派那么简单。它一定对修界三大宗族,以及旗下诸多门派,存在着非分之想。

唐善笑了起来,对着左忆山笑,而且向他伸出了手。

左忆山也在笑,“唐大人想清楚了?”

“没什么好想的,能够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唐善无奈的耸了耸肩。

左忆山再次将那颗粉红­色­的药丸托在手中,轻蔑的挑起嘴角,道:“那就请大人起誓吧!”

“好!”唐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竖掌盟誓,“锦衣卫正五品仪卫唐善,今日加入玄教,誓死效忠本教,生生世世,甘愿为奴,永不叛教!”

左忆山递上药丸,面无表情的道:“服下这颗药,你就是玄教弟子,并且会被大宗师亲自收在身下。你不是想杀了杨腾一家,为你­奶­­奶­报仇吗?只要你加入了玄教,你的血海深仇随时都可以得报!”

“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唐善把药丸捏在指间,仔细的打量起来。

“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左忆山叹了口气,“幸好你是一个武修,也幸好老夫知道你聪慧过人,在我家主人面前替你说尽了好话,否则你现在早就没有了­性­命!”

“这是什么药?”唐善捏着药丸对他晃了晃,张开大嘴,将药丸丢了进去。

“安神丹!”左忆山伸手捏住唐善的下巴,用手指伸进他的嘴里,挑起他的舌头,拨出藏在他舌根下的药丸,板着脸令道:“吞下去!”

唐善无奈,只得用舌尖卷起药丸,送入喉咙,吞进腹内,可怜兮兮的看去。

左忆山嘲笑一声,道:“既然服下了安神丹,表明了你对大宗师的忠心,你便正式成为了玄教弟子。只要你一心为玄教效力,每隔一月,就会有人为你送去解药,确保你不会毒发。如果你有二心,安神丹就会在你体内孵化出食­精­.虫,啃食你的真元,骨髓,五脏六腑,直至将你变成一具臭皮囊!”

唐善听得背脊发凉,眼见灵雁、灵秋也面带惧­色­,看来也是心中惊惧。

南玄­奸­笑一声,“唐大人可以回去了!”

北玄板着脸,“你先回京复旨,不日就会有任务送到。”

“我现在就可以走了?”唐善像是不信,自己如此轻易便可脱身。

“带上这个!”左忆山丢给他一只椭圆形的木牌。

唐善接在手中,定睛看过,只见上面刻有一个“玄”字,四周雕有细小的符文,想来应该是玄教弟子用来证明身份的腰牌,却也不问,随手收在了怀中。

左忆山道:“本教方术杂多,除了本教的玄天秘籍、烈火大手印外,龙虎宗的符箓,东华宗的道法,南宗的雷法、内丹,本教都有收藏。只要属下弟子办事得力,或是立有大功,大宗师就会论功行赏,赐下仙法,供弟子修炼。”

唐善诺诺称是,也不耽搁,当即告退。

二入玄清别院,唐善肚子里多出了一颗安神丹。

出院门,入小路,钻深林。唐善找了处僻静的山坳,俯下身,猛抠舌根,想把安神丹呕吐出来。可惜,直到哇哇的吐出了墨绿­色­的胆汁,他也没见到安神丹的踪影。

“这位道兄?”唐善蹲在一颗苍劲的古树下作呕,却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唐善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女孩,怯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女孩赤着足,身上披了件薄雾一般的白纱,粉­色­的内衣下,毫不保留的表露出她已经发育成熟,而且还是一个“胸狠”的角­色­。

赤足、白纱,暴漏而大胆,这些足以说明女孩的身份——玄清别院的弟子。

“我叫小蝶!”女孩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双眼含笑,递上一块粉红­色­的丝帕。

“小蝶?深山老林,孤男寡女,什么意思?”

唐善接过丝帕,擦拭着嘴角,挑着眼皮看去,疑声问道:“小蝶姑娘,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小蝶脸上飞起一片红霞,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小蝶悟道三年,一直跟随灵雁大师姐修炼焚心咒。可惜小蝶悟­性­浅薄,灵根不足,无法洞悉焚心咒的奥秘。日前听闻唐师兄得了一部道家至宝《御剑宝录》,小妹……”她自知这是不情之请,再又轻轻咬住下­唇­,忸怩不语。

“御剑录么……好说!”唐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在我的脑袋里。可是为了这部御剑录,我也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得来却也不易!”话说得十分含蓄,但既然小蝶送上门来,想必她听得明白。

“只要师兄肯赐下御剑宝录,小蝶当然愿意陪师兄逍遥快活!”小蝶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手指一扯,那件白纱已经罩在了唐善的头上。

唐善傻傻的眨了下眼睛,小蝶身上的那套粉­色­内衣也褪到了脚踝。

现今的女孩可真够可以的,说脱就脱,说睡就睡,嘿咻嘿咻,毫不在意!

小蝶的相貌算不上绝­色­,没有大家闺秀的风情,也就是小家碧玉罢了。她的身材不足夸赞,肌肤不够­嫩­白。但她这十六七岁的年龄,已然将所有的不足全都遮掩了起来。

这是一朵春风沐浴下,含苞待放的花蕾。春光乍现,唐善只觉得头晕目眩,他这只土蜂险些把谗涎流了下来。

“告诉我……”带有三分媚骨的小蝶,一头扎在了唐善的怀里,一只小手随即探入道袍。唐善身上只穿了一件道袍,邵元节的道袍。那只小手开始肆意挑逗他的情.欲。

确实是小碟,一碟小菜,一碟开胃的小菜!

《御剑录》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部武功秘籍罢了,根本没有说明如何修炼道法,如何施展法术。为了这碟开胃小菜,唐善当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当下凑在小蝶的耳边,一边吸吮着她的耳垂,一边将御剑录上所述逐一相告。

开始时,小蝶还在放肆的扭动着胴.体,挑逗着唐善的欲望只火。可渐渐的,她的扭动慢了下来,然后便静静的依偎在唐善的怀中。

“御剑录”全盘道出,唐善当然要将她按倒,嘿咻嘿咻一番。可在这个时候,小蝶却改变了主意。

两只小手搭在了唐善肩头,轻轻一推,小蝶已经退身飘离。

突生变数,唐善不由一愣。

仅在他一愣之间,小蝶已经穿戴整齐。她身上的衣衫本来就不多,一套内衣,一件白纱。脱起来飞快,穿起来更是迅捷无比。

唐善苦笑,“看来你现在反悔了!”

小蝶笑得像一朵花,羞羞答答的看来,柔声叹道:“一场风雨罢了,小蝶并不在意。要怪就怪师兄太过心急,还没有得手,却先把御剑录和盘托出。小蝶既已如愿,又何必违心伺候师兄!”

“不错!不错!”唐善拍响了手掌,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太过心急,放过了你这碟开胃小菜!”

小蝶没有回应,屏气凝神,像是在参悟“御剑录”上面的武功。

唐善偷笑,“你是一个修士,学了那些武功又有何用?”

“啊……”小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欢声道:“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部上阶法术!”感叹之间,她的身前幻出一柄黑­色­的宝剑。

唐善顿时瞪大了眼睛,同样是“御剑录”,小蝶所学还是他刚刚传授,自己没能洞悉其中的玄妙,人家却运用自如。

小蝶没能察觉出唐善的惊诧,依旧沉浸在获得上阶法术的喜悦之中。她将那柄黑­色­的宝剑激­射­在半空,急速旋转,再又落回,悬浮在自己身前。

唐善轻声询问,“小蝶姑娘?寻常武者为什么修炼不出上面的法术,可你们修士修炼起来却得心应手?”

“简单!”小蝶想也没想便道:“顺成人,逆成仙,一切尽在颠倒颠!道家的法术,表面记述的是武功,逆行修炼就是……”她突然收口,挑着眼皮看来,眼中有­精­光流动,疑声道:“难道师兄竟然不知道御剑录的修炼之法么?”

“知道!知道!”唐善捧起笑脸,道:“如果不知道御剑录的修炼之法,师兄辛辛苦苦把它偷来做什么?!”

“不知师兄已经修炼了多久?”小蝶已经开始起疑。

“不久,数月而已!”唐善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以免被小蝶看出破绽。

“小蝶刚刚修炼御剑录,还有诸多不解之处,希望可以与师兄相互印证。”小蝶的眼中­射­出阵阵杀气,竖立在她身前的黑­色­宝剑,缓缓前倾,直指唐善。

唐善立时慌了手脚,“你……你要­干­什么?”

小蝶娇笑一声,飘来一记媚眼,“小蝶是想同师兄相互切磋,共同修炼道法!”

“我……我根本不懂御剑录上的法术!”唐善只有如实相告。

“哦?”小蝶沉下脸,“既然如此,为免御剑录外传,小蝶只有杀了你。对不起了,师兄!”而那柄悬浮在她身前的黑剑,已经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霎时刺在唐善的胸前。

唐善大惊,不及多想,随手抽出绣春刀,向上斜挑,奋力划出。

绣春刀没有击中黑剑,因为黑剑的速度委实太快。就在绣春刀挥出的时候,黑剑已经穿过了它的拦击范围。

“噗……”一记奇怪的声响,黑剑刺在了唐善身前,身前一尺。

唐善身前悬起了一面似金非金,似木非木,黑­色­的虎头盾牌。

绣春刀没有击中黑剑,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经挥出,却幻出了这样一面盾牌来。

黑剑刺中的正是这面虎头盾牌。

小蝶得见此景,一双眼睛瞬时大睁,惊慌失措的叫道:“你……你是一个黑暗武修?”

149:黑暗武修

“黑暗武修?”对于小蝶的惊叫,唐善也感到诧异。而对于身前这面虎头盾牌,他也有些慌张。直到此时,他才想起自己刚刚的一刀。那一刀本该是一记剑招,出自御剑录,乃是“飞逝流星”之中,“荡星无痕”的一记前式。

自从小蝶说起,“顺成人,逆成仙,一切尽在颠倒颠。”唐善便开始思量这句话的含义,眼见黑剑袭来,不自觉的使出了这招“荡星无痕”的前式,结果便幻出了这面似金非金,似木非木,黑­色­的虎头盾牌。

“既然你是一个黑暗武修,为什么要加入玄教?”小蝶的声音里带着惶恐,“除非……难道小蝶看错了?不然的话……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可以猜猜看?”唐善不敢随便作答,生怕一个不慎,再又勾起小蝶的杀心。

小蝶脸上的惊惧之­色­慢慢消去,展臂勾手,唤回与虎头盾牌僵持的黑­色­宝剑,笑吟吟的走上,“师兄道法高强,不肯指点小蝶,是不是还在生小蝶的气,怨小蝶食言,没能陪伴师兄同浴一番风雨?”

“退后!”唐善挺刀前指,不自觉的退了一步,靠在了苍劲的古树上。而他刚一退,悬在身前的虎头盾牌便在瞬间分崩离析,消散于无形。

“师兄为什么要躲呢?小妹只是想履行先前的承诺,师兄难道不想吗?”小蝶的眼神­阴­晴不定,像是在试探唐善的底细。

“算了吧!”唐善晃了晃绣春刀,“就当唐某发了善心,送了你一部上阶的法术。唐某不求回报,你也不必履行承诺,尽管去参悟那部法术便是!”

“如果你是一个黑暗武修,绝不会拒绝小蝶!”小蝶定身在绣春刀前,任由刀尖抵在她的胸口,“如果你不是……那你正好可以帮助小蝶炼法。”

“炼法?”唐善想起灵雁吸食武者­精­元时的恐怖情景,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难道师兄不愿陪小蝶共浴爱河,帮助小蝶炼法吗?”小蝶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拨开胸前的绣春刀。

幸好唐善曾经亲眼得见灵雁吸食武者­精­元,否则他此时真要被小蝶的挑逗所迷惑。

“退后!”眼见小蝶再又逼近,唐善的心微微发颤,厉喝一声,一刀割出。他这一刀只求退敌,不求伤人。所以看似凌厉异常,可却没有真正的杀招。而且这一招并非出自御剑录,只是一记普通的刀法,自然也没有包含法术。

小蝶轻轻闪身便已躲过,凑上樱桃红­唇­,看似送来一记香吻。唐善一愣,“这是什么妖法?”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小蝶的嘴突然向后裂开,一直裂到两腮的根部。樱桃小嘴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其内布满了一寸多长,锯齿一般的尖牙,对着唐善迎面咬下。

莺莺燕燕的娇女变成了丑陋的大嘴怪物,唐善惊得几乎跌落眼球。下意识间,使出御剑录上的轻功“蹑影追风”,夹杂步法“遁地无踪”,急速向后退去。

可他忘记了,他的身后正靠着一株古树。

身后有树相阻,唐善自然无法后退,只得向前抢出。他的步法本意是退向右后方,此时也改为了左前。

如此向前一抢,恰好迎上小蝶的血盆大口,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喷入了唐善的鼻腔。

唐善没有恶心的感觉,只有恐惧。因为小蝶的尖牙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眼球和下颌,只要大嘴闭合,他的整张脸都要落入小蝶的嘴里。

唰的一声,一杆丈八长枪幻出,悬浮在唐善的身前。

唐善身前既有刚刚扑到的小蝶,也有刚刚幻出的长枪。

小蝶和长枪像是融为了一体。

可事实是,幻出的长枪由下至上,经由小蝶的下身刺入,贯穿了她的身躯,再由头顶透出。

尖牙没有咬合,大张在唐善的眼前的血盆大口也在瞬时被长枪贯穿。唐善在这张嘴里看到了手臂粗细,漆黑如墨,隐隐有灵蛇流动的枪杆。

直到此时,唐善才明白过来,刚刚因为有古树相阻,情急之下,不急细想,御剑录上的两门功法,“蹑影追风”与“遁地无踪”被他逆行使出,竟然幻出了这杆长枪,救下了他的­性­命。

唐善有些后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发生了异变,那是身带“烈火”和“寒冰”的两匹骏马,冲在了他的脐下,不停的挠动着前蹄,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命令,随时准备出击一般。

他的胸口也发出了奇异的光芒,那是一颗颗墨绿­色­的亮点。

“双拐和尚的佛珠?”唐善再又感到有些吃惊,他在玄天魔女的封印中身受烈火焚烧,不仅丢落了绣春刀,就连衣衫也被烧得­精­光。本以为这九颗佛珠早遗失在了封印里,却没想到还会留在他身上。

他只是随意去想,并没有激出佛珠的想法。可却听轰的一声闷响,小蝶的胸口竟然被洞穿了一个海碗大小的窟窿。

那是一条黑龙,六七尺长,经由双拐和尚的佛珠幻出,径直出击,撞穿了小蝶的身躯,­射­在数丈开外。

不,这不该是一条龙。虽然它生有龙头,但却没有四肢,反倒像一条大蛇般盘在地上,吐出墨绿­色­的芯子,喷出丝丝黑烟。

“这是什么东西?”唐善心里又是一惊。

贯穿小蝶身躯的长枪被黑龙拦腰击断,消失不见。小蝶瞪着空洞的眼睛,张着骇人的血盆大口,仰面摔倒在地。

就在小蝶倒地的时候,黑龙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嗖的窜回,从小蝶胸口的破洞钻入她的身躯。没过多久,小蝶的血­肉­便被它吞噬,只剩下了一具空皮囊。

黑龙再次钻出的时候,它的外形发生了变化,腹部生出四肢,长出五爪,由一条大蛇变成了真正的五爪黑龙。

唐善傻傻的看了看黑龙,呆呆的转向只剩一具皮囊的小蝶,“你看……我本该谢谢你,谢谢你的点拨,使我懂得了法术,变成了一名真正的修士。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向你道谢,你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叹了一口气,像是要表明自己的确没有杀害小蝶之心。

但就在他叹气的同时,藏在他脐下蠢蠢欲动的两匹骏马突然冲出。这是一白一红,两股骏马模样的烟气。白气过后,小蝶的皮囊像是经过了漫长的严寒,霎时被冻成了蛋清­色­的坚冰。而那股后继的红气,更像是一股可以烧毁天下万物的烈火,不仅将坚冰消融,而且将她烧得­干­­干­净净,点滴不剩。

“这倒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法术,­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唐善想笑,可经过了这么多的意外,他脸上的表情早已变得麻木。

初冬里的第一场雪。雪并不大,但却足足下了一整夜。太阳升起一个时辰后,京城里的积雪却又尽数消融了。

雪后初晴,就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清馨的味道。

唐善换了件崭新的飞鱼服,端坐在厢房内。虽然多日未归,可这里有权森、郝继祖他们打扫照看,倒也整洁。

最先赶来的是元泰和修明,听说唐善安然回京,要为唐善摆酒接风。权森、郝继祖和谢忠也来凑热闹,说什么也要大醉一场。

唐善没有答应他们的邀请,并且郑重其事的道:“我还要等一个人!”随即将五人请出了房去。

茶是谢忠沏来的,西湖龙井。十数日间,几度生死,此时品起茶来,另有一番滋味。

茶杯刚刚放落,唐善要等的人终于来到——陈炯。

“在等人?”陈炯坐在茶桌旁。

唐善点点头,为他斟了杯茶。

“在等我?”陈炯品了口茶,皱着眉咂了咂嘴,像是并不满意茶水的滋味,随手将茶杯丢落在桌上,问:“什么事?”

唐善看出陈炯有些反常,虽然有些犹豫,可还是提出了请求,“我向请陈大哥帮我查两个人?”

“知道吗?皇上已经下旨,升你为北镇抚司副使,恭喜!恭喜!”陈炯没有回应唐善的请求,而是满含醋意径自说着,而且脸上并没有“恭喜”的模样。

“我被升职了吗?”唐善苦笑一声,“镇抚使是正五品,同我这位仪卫同一品级。可我这位正五品仪卫正现今被发配去了北镇抚司,而且做了一个副使。大哥还要嘲笑我升迁了!”

“北镇抚司划归在东厂旗下,专掌诏狱,锦衣卫诸官不掌诏狱者不得­干­预其事。说是归东厂掌管,可北镇抚司却可以越过东厂,直接向皇上禀事。区区一个锦衣卫仪卫算得了什么?你现在在北镇抚司身居副使高位,难道不是升了?”陈炯的眼中闪动着妒忌之火,像是在暗暗后悔。

唐善被派去查验妖异的时候,他还在埋怨父亲,无端葬送了一个得力的­干­将。可现在他却恨不能亲自涉险,好将天功揽在自身。

唐善看出了他的心思,“陈大哥要是不愿意小弟去北镇抚司就职,那小弟推了皇上的圣旨也就是了!”

“什么?你敢抗旨?”陈炯感到有些意外。

“这两年来,多亏大哥处处关照,小弟才能在锦衣卫中混出些模样来。说句肺腑之言,小弟委实不愿离开大哥。”这倒不是唐善的恭维之词,而是出于自身的考虑。他还是觉得留在大内比较安全,只是换了个可以讨陈炯欢心的说辞罢了。

“这些官场上的客套话,陈某听得多了。唐大人还是留到去北镇抚司就任的时候再说吧!”陈炯显然不相信唐善的话,板着脸,­阴­声挖苦。

唐善正­色­道:“小弟虽然不敢抗旨,但小弟认为,皇宫大内的安全更为重要。以小弟现在的武功,还是留在大内,保护皇上,才算人尽其才。想来皇上一定会成全小弟的!”

“你真的不愿去北镇抚司就职?”陈炯的脸­色­略有缓和。

“陈大哥尽管放心,大哥的恩情小弟还未报答,小弟一定不会离开大哥。我们放下此事,暂且不说,小弟的事情还是要请大哥来帮忙!”唐善再又相求。

“哦!对了!你想让我帮你查两个人。说吧?是什么人?”陈炯终于绕回了正题。

“我要知道唐元霜和金一针的下落!”唐善急急相告。

金一针的医术,唐善是见识过的。找到金一针,就有可能解除自己体内的安神丹。

按照唐善的推断,安神丹一定是唐元霜炼制,并提供给左忆山使用。万一金一针无法解除安神丹的毒­性­,他还可以去找唐元霜索要解药。

“好!如果你真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们。”陈炯的意思很明白,只有唐善推掉皇上的圣旨,他才肯帮忙。

150:你是谁

初冬的雪已经消融,梧桐树叶上凝结着晶莹的霜,像是生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有风,吹动了雪莲身上的紫­色­披风,也吹乱了她散落在耳旁的秀发。

悠扬的琴声刚刚散去,十根葱白般纤细的手指压住了琴弦。

陆槐的眼睛有些浑浊,但时不时却能闪出清澈的光芒。他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一动也不曾动过,只是直勾勾着注视着身前这位抚琴的美女。

梅儿和掌柜始终陪在他的身边,虽然见他今日的举动与往日不同,但却不敢打扰。

直到此时,琴音散去,梅儿才轻声询问:“怎么了?”

“你是谁?”陆槐看也没看梅儿,他在问雪莲。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血甲开始退缩,一直退到颈部,露出略带沧桑和忧愁的脸。

“我叫雪莲,魔宗,广陵真人座下弟子。”雪莲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新奇的盯着陆槐,托着魔琴站起身。

“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呢?她是谁?”陆槐的眼神开始移动,对着雪莲打量起来,看他的模样,像是初次相识一般。

雪莲对于陆槐的反常举动也感到有些惊愕,稍稍愣了一下,看向梅儿。

陆槐顺着她的目光转向梅儿。四目相对,陆槐不由自主的瞪大的眼睛,半张着嘴,吃惊的向后退去,“你……你……你是谁?”

“陆槐!”掌柜叹声呼唤,“你真的醒过来了?”

陆槐疑惑的道:“掌柜的,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你误事了千年血梧桐的­精­华!”梅儿蹙着眉,像是在选择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他。

“血梧桐?”陆槐转过身,望向坡下的梧桐树。

是的,这棵殷红似血的梧桐树已经恢复了本­性­,再也没有了鲜血一般的­色­彩。

“千年血梧桐的­精­华会使你的心充满魔­性­……”梅儿站到了陆槐的旁侧。

陆槐的目光再又落在她的脸上,“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你说呢?”梅儿把选择的权力送给了陆槐自己。

“你不是露露,露露已经死在了仙霞岭!”陆槐的眼中闪烁出­精­光,“你是梅姑!你抢了她的­肉­身!”

梅儿浑身一颤,只因为陆槐的一个“抢”字。

“不是抢,我是这具­肉­身天定的宿主!”梅儿的声音有些哀婉。

“说的好听!你只是想隐藏本­性­,可无论怎么样,你还是一只丑陋凶恶的蜘蛛!”陆槐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你……”梅儿受惊,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面带惊诧,怔怔看来。

“梅儿!”掌柜上前相劝,“他刚刚恢复神智,一时还接受不了,你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清楚的。”

雪莲将魔琴背在肩头,盈盈走上,正­色­道:“你揭下了梅儿的面巾,按照她悟道时的誓言,她就是你今生的妻子!”

陆槐挑起嘴角冷笑,“她要嫁给我,我就一定要娶她么?”

“你的心智虽然恢复了,可你的心魔还远远没有消除!”雪莲叹了口气,“明天我还会来,你的状况会越来越好的!”

“不必了!”陆槐态度冷漠,“在下没有兴趣听琴!”

“不可以!”梅儿失声惊呼,“陆槐!如果你讨厌我,我可以离开,但你必须坚持听雪莲姑娘抚琴。”

“你不必走,我走!”陆槐一晃身,人已经窜出数丈。

“陆槐?回来!”掌柜急忙追出。

陆槐去势极快,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眨眼间翻过了山脊,没有了踪影。掌柜刚刚追到坡下的小路,眼见此景,自知无法将他追回,涟涟顿足,不住的叹息,却也无计可施。

“怎么会这样?”梅儿失神的喃喃着。

“陆槐心魔未消,如果不把他找会来,他一定会祸乱修界,残害百姓!”雪莲忧心忡忡的说着,“我要将此事禀报家师,请他老人家做出决断!”

“不必麻烦广陵真人,我去把他……”梅儿打定主意,准备自己先去寻找陆槐。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雪莲却已不见。

虽是初冬,红日当头,还有些暖。

山坳的背­阴­处还残留着星星点点雪花。

这里有处溪水冲出的一块空地,空地当中立有一块巨石。

巨石足有十丈方圆,丈八高。

天魔真人带着白羽以及一众弟子隐蔽在山坳东侧的山腰上。无人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空地中的巨石。

山坳西侧也藏有两个人,紫焰散人和徒儿紫嫣。

两方恰好被巨石相隔,不能互视。

“师傅?你确定这块巨石就是出世的魔刀?”紫嫣压低了声音,凑在紫焰散人的耳边,轻声询问。

“当然,自从圣刀由秦岭太白峰散落,每次出世,都会借助顽石。”紫焰散人低声回复。

“圣刀?”紫嫣大吃一惊,“师傅不是说……将要出世的是天魔宗的魔刀么?”

“屁话!天魔宗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魔刀是他们天魔宗的?”紫焰散人低声斥骂,道:“天魔宗的天劫天魔狼就要下凡了,为了修界的平衡,这把魔刀才会出世。但这并不说明魔刀一定要归于天魔宗所有。”

紫嫣继续问道:“那……师傅为什么说魔刀是圣刀?”

“当然是圣刀!”紫焰重申了一遍,道:“自从百家天劫过后,相应九州的圣刀发生了变化,正者为圣,偏者为魔。但圣刀的法力和威能并没有发生变化。即将出世的是西南戎州的滔土圣刀,西南为偏,所以为师称它为魔刀。”

紫嫣再道:“这么说,圣刀只剩下了东南西北四把?而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则变成了魔刀?”

紫焰散人点了点头。

“那……正中是什么刀?”紫嫣泛起了糊涂。

“正中冀州,白土圣刀,已经变成了九圣之尊。圣尊宝刀一旦出世,持有者将一统修界。”紫焰散人悄声相告。

“哦?”紫嫣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

“哦什么哦?”紫焰散人训斥一身,道:“圣尊宝刀一旦出世,修界必将大乱。只有各大宗族的大修士与掌教大人才有资格去抢夺圣尊宝刀,别说是你,即便是为师,恐怕还没等靠近百里范围之内,就已经死翘翘了!我们师徒二人,如果今日可以得到这把滔土圣刀,也就足以自傲了!”

他的话刚刚讲完,巨石忽然发出阵阵轰鸣。

“戒备!魔刀将要出世,不许任何人靠近!”随着严厉的喝令,天魔真人­射­在半空,向着巨石飘落。

白羽立即分派弟子,把守山坳的南北入口。

“师傅!圣刀要出世了!”紫嫣低声催促。

“不急,再等等!”紫焰散人倒是能沉得住气。

天魔真人已经­射­到巨石上空,但听一声嘭响,巨石的顶部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五彩霞光激­射­而出。天魔真人一声怪叫,竖起手掌,拦在眼前,翻身疾退。

“笨蛋!圣刀出世以前,先会放出前世蕴藏的威能。连这点都不知道,就敢冒然动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紫焰一边嘲笑,一边在脸上罩了条黑­色­的面巾,对紫嫣嘱咐道:“留在这儿,不许露面!”

紫嫣手中捏着一条遮面的丝巾,看起来似有不悦,可还是点头称是。

紫焰散人化作一条紫­色­的烟气,向着巨石的旁侧扑去。

“什么人?”天魔真人刚刚翻身退回,已然察觉到有人环伺在左右,怒声喝问。

紫焰散人只为夺宝,所以并不应声。蹿上巨石之后,立即运足真元,探着手臂,向着裂缝深处摸去。

刚刚把手深入裂缝,他就摸到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只手,另外一个人的手掌。

一个男人的脸孔从五彩霞光中透出,对着他皱了皱眉,道:“我先来的!”

五彩霞光内携带着白土圣刀前世的巨大威能,就连天魔真人也不敢与之抗衡,可这个男人竟然不惧,而且并无损伤。加之他突然从霞光里探出头来,紫焰散人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险些从巨石上摔下。

“小豪?凤姐?你们这两个武宗余孽,竟敢抢我天魔宗的魔刀,还不住手?”天魔真人一边咆哮,一边飘在半空,手中幻出一柄钢叉,甩手抛出。

巨石上站有三个人,紫焰散人站在西侧,有五彩霞光相隔,天魔真人并没有看到。可东面小豪和四姐却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天魔老怪,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四姐翻转手腕,拍出一掌。轰的一声,天魔真人丢出的钢叉被击得粉碎。

得知小豪乃是武宗余孽,而且他并不是一人前来,还有帮手。紫焰散人自认不是对手,当即扯下面巾,随手丢出,横里绕过五彩霞光,现身在半空,对天魔真人道:“天魔道兄,可要紫焰帮忙?”

“紫焰?”天魔真人先是眉梢一挑,像是感到愤怒。紧接着,他的脸上又露出笑容,道:“道兄若是帮我天魔宗夺回魔刀,在下必有重谢。”

“好说!”紫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张手成爪,对着四姐抓去。霎时,一股紫­色­的烟气从它的掌心窜出,直奔四姐扑上。

四姐嫣然一笑,轻轻甩了下衣袖。只听一声鸣叫,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在她身前幻出。凤凰双翅一动,紫焰击出的烟气立时被吹得四下飞散。

“成了!”小豪欢叫一声,手中已经举出了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刀。

“咦?”四姐面带惊­色­,失声出口。

“怎么了?”小豪刚刚发出疑问,就觉得手中一松,刚刚得来的滔土圣刀已经不见。恍惚之间,他看到一条血­色­的人影晃过。

那是一位血甲人,手持滔土圣刀,哈哈怪叫,经由巨石嗖的跃起,悬浮在半空之中。

“你是谁?”小豪惊声询问。

紫焰瞠大双目,结结巴巴的道:“他……他……他是陆槐?”

151:圣刀的主人

来人正是陆槐,垂头看向紫焰散人,挑起嘴角露出一记冷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陆槐?陆槐……”他低声喃喃着,“陆槐是谁?好熟悉的名字!”

紫焰散人眼中放光,飘到天魔真人身边,悄声道:“只要你我合力擒下此人,魔刀归你,人归我,怎么样?”

“当然可以!”天魔真人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但他再又提出质疑,“可还有小豪和凤姐,这两个武宗余孽怎么应付?”

“嗯……”紫焰散人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巨石上的五彩霞光渐渐暗了下来,小豪和四姐刚刚在惊愕中反应过来,相互间递了个眼神,分左右合围而上。

陆槐像是对自己的名字存有疑惑,正陷入在思虑之中,并没有察觉到二人的来到。

紫焰散人眼见此景,脸上泛起邪恶的笑容,向着天魔真人瞥来一眼,“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天魔真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小豪唰的浮起,拦在陆槐身前,伸出手,道:“兄弟,交出圣刀,我们绝不为难你。”

“圣刀?”陆槐将手中的宝刀举在眼前,怔怔的看去,疑问道:“这是一把圣刀?圣刀是什么?”

“交出来!”四姐厉叱一声,对准陆槐的后心,一掌劈出。

一团赤­色­的火球,拖带着蓝­色­的火焰,携带着四姐注入其内的真元力,径直轰击在陆槐的背脊上。

陆槐浑身一震,只是一震,遭受如此凌厉的一击,竟然安然无恙。他呆呆的愣了愣,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四姐。

随之攻上的还有那只五彩斑斓的凤凰,嘎的一声鸣叫,追击着火焰散去的余辉,直击而上。

眼见陆槐遭受四姐犀利的一击,但却丝毫无伤,小豪大惊,急忙幻出一柄双手大刀,奔着陆槐砍去。

凤凰的威能无比巨大,鼓动双翅之间,陆槐已经被强大的劲风吹出数丈。

一声铮响,双手大刀与滔土圣刀相接,当即破碎,化成片片金花。

陆槐反手一刀,­射­出一道金光,咻的一声,正中迎面扑上的凤凰。凤头当即被劈成两半。

凤凰暴出五彩霞光,渐渐消散。

四姐咬着银牙,挺臂翻腕,再又幻出一只凤凰。还没等凤凰出击,陆槐瞪大了双眼,从牙缝里龇出两个字,“大鸟!”

呼……小豪的双手大刀二次幻出,­射­来一道弧光,正中陆槐的脖颈。

四姐见之,面上一喜。

小豪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因为经由大刀迸发出的弧光并没有斩掉陆槐的脑袋,仅仅只是在陆槐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陆槐的双眼立时变得血红,像是脖颈上流下的鲜血,直接流入了他的双眸之中。

咔咔有声,一块块血甲贴补在陆槐的脸上,眨眼间,他的脖颈以及脑袋便被血甲所包裹。

小豪傻傻的看过,斜眼瞥向四姐,偷偷摇了摇头。

“难道就这样算了?”四姐已知他的心思,但却仍有不服。

“还能怎样?”小豪飘到四姐身旁,叹声劝道:“我们与他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继续打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不行!”四姐倔强的摇着头,“唤出你的石虎,让它与金凤再攻击一次。”

小豪微微摇头,因为他非常清醒,也非常明白。由他激出的那道弧光几乎没有对陆槐造成任何伤害,可在一刀之下,四姐的凤凰却被陆槐摧毁。如此强大的真元力,加上上阶圣刀的威能,陆槐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够要了他和四姐的命。

但他同样了解四姐,按照四姐倔强的­性­格,只要有一线希望,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所以小豪虽然摇头,可还是唤出了乖乖。

乖乖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冲到凤凰身下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只石化的怪兽。

“石虎?”陆槐嘟囔了一声,提起圣刀,抖了下手腕,轻轻磕下。

呼……一道三尺高的金­色­弧光经由圣刀激出,当空袭下,正中乖乖的背脊。嗷呜一声,“石虎”变成了一地碎石。

但在陆槐攻击乖乖的瞬间,凤凰也已滑翔而至,悄然出现在陆槐身前。不等陆槐做出反应,锋利的鸟喙霎时攻出,啄在了陆槐的额头上。

嘭!

陆槐遭受强大威能的撞击,仰面摔出。

可他只是凌空翻过一个筋斗,便已经消除了啄击的威能,再又与凤凰隔空相对。

这已经是凤凰的全力一击,却只是令陆槐头昏脑胀罢了。

但见他晃了晃头,瞪着一双血眼,道:“大鸟!”

“快走!”小豪拉着四姐的手臂,向山坳的西麓退去。

虚空漂浮在空中的陆槐突然变成了虚影,眨眼间,他竟然窜到凤凰的身前,左手掐住它的脖子,右手挥刀,立时将其砍成了两半。

片片金花飞散,四姐幻出的凤凰再被毁灭。

“喵呜……”乖乖从碎石中现身而出,踉踉跄跄逃窜开去。

“陆槐,不能放走他们!”紫焰散人虽然对陆槐所具有的巨大真元力感到惊骇,可还是高声吼叫,希望陆槐可以继续追击二人。

小豪和四姐急退,两记蹿身,人已经越过西边的山麓,消失不见。

陆槐并没有追赶,而是看向紫焰,“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陆槐?陆槐是谁?”

紫焰散人眨着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个傻子!我们可以把魔刀骗回来!”天魔真人小声的说。

一道红影瞬时来到,陆槐站在了天魔真人的面前,怒道:“你才是个傻子!”

天魔真人大吃一惊,当即幻出三面桃形的寒冰盾,护在身前。而他的手中也握出了铮亮的钢叉。

眼见陆槐来到,紫焰没有丝毫犹豫,急速退避。眨眼间已经飘出十余丈,堕落在地,拱了拱手,道:“天魔道兄,紫焰还有要事,先行告辞!”言毕,也不等天魔真人回复,掉头便走。几个窜越,已然不见。

“卑鄙!”天魔真人恨得牙直痒痒。

“说,你才是傻子。”陆槐高高举起圣刀。

“你……你抢了我们天魔宗的魔刀,还要侮辱老夫,简直欺人太甚!”天魔真人抬着眼皮看向魔刀,心里暗暗发憷。可当着数十弟子的面,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自己的颜面,不得不咬着牙同陆槐理论。

可惜陆槐并没有打算同他争执,一刀劈下。

金光大显,圣刀激出五尺长的弧光。天魔真人眼见不对,不敢硬拼,向旁里避了半尺。弧光已然来到,当即撞碎了三面寒冰盾,再将他的钢叉击毁。

幸亏天魔真人反应够快,否则仅是这一道弧光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爷爷?”白羽惊叫着跑出,并掌斜削,击出一道尺余长的白­色­弧光。同时施法,三根巨大的冰凌破土而出。

眼见天魔真人遭遇危难,负责把守山坳两端的弟子也放弃了各自之职,急急赶来相助。

啪!白羽击出的弧光不偏不斜的击中了陆槐的喉咙,可覆盖其上的血甲就连一丝裂痕都没有出现。显然,他的攻击太过微弱,根本不可能对陆槐造成伤害。

喉结翻动,陆槐咽下一口口水,侧头瞪目,看向白羽。

轰……三根冰凌突在半空,彼此相交,同时刺中陆槐。只是刺中,虽然冰凌异常锋利,但根本无法刺破陆槐的血甲。

陆槐皱了皱眉,信手一挥,三根冰凌顿时破碎成大大小小的冰块,噼里啪啦掉落。

“都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天魔真人对蜂拥而上的弟子吼叫着。

陆槐怔怔的看了看散落在地的冰块,再又看向白羽,微微摇头,“你不行!”他叹了口气,五指伸张,拍出一掌。

轰的一声,一只巨大的掌印惊现在白羽的身前,地上出现了一个深达数尺的大坑。仅是这一掌激起的沙石,就将白羽震飞在半空,嚎叫着喷出鲜血。人在空中,未及落地,却已经昏死过去。

“宗主!”一众白衣弟子惊声呼叫,纷纷跃起,在空中将白羽接下。

“陆槐!”眼见白羽负伤,天魔真人怒吼一声,叫道:“他是我的孙儿,年幼无知,你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我是魔宗的天魔真人,有什么冤仇尽管找我!”

“有什么冤仇?”陆槐像是在自问,眼中的血光逐渐消退,变得混沌,“我们之间无冤无仇!”

“我们载了!”天魔真人落在地面,泄愤般跺了跺脚,道:“魔刀是你的了,我们走!”

“爷爷!”白羽醒来,挣扎着叫道:“如果没有魔刀,我们天魔宗如何渡过百年浩劫?”

“唉……”天魔真人无言以对,只有叹息一声,无奈的拨了拨手指。一众弟子立即抬着白羽退去。

陆槐对于众人看也不看,径自将圣刀举在眼前,一边打量,一边赞道:“好刀!好刀!”

天魔真人怒目看去,道:“阁下抢了天魔宗的魔刀,整个魔宗都会视你为敌。无论你逃到哪里,都将遭受魔宗弟子的追杀。”

“那又怎么样?”陆槐反问着,横刀拍出。

天魔真人大惊,急忙退避。轰……就在他刚刚站过的地面上,骇然出现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沙石激­射­,吹得他噔噔噔退出七八步,这才稳住身形。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雄厚的真元力?再有魔刀在手,恐怕就连传功、传法二位长老亲自出马也奈何不了他!”天魔真人面露惊愕之­色­,有心再说上两句撑撑场面的话,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口。叹息之间,他对陆槐打了一躬,掉头便去。

巨石上的霞光完全散尽,一场争夺魔刀的好戏也已经散场,偌大一处山坳只剩下陆槐一人。

不,还有藏在暗处的紫嫣。

紫嫣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刻意控制,生怕被陆槐发觉。

这是一个糊里糊涂的家伙,但却是她所见到过的最强大的修士。盗取陆槐“尸血”失败,她还在为功败垂成而感到懊悔。而现在,除了震惊,剩余的只有好奇。

千年血梧桐的­精­华可以增强修士的百年修为。魔刀属于上阶法器,可以放大修士的真元力。但陆槐的潜在威能绝不仅仅于此。月余未见,他在不断发生变化,变得愈来愈强大,强大得不可想象。

就在紫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条蓝­色­的人影飘在陆槐身前。

陆槐欢声叫道:“露露?你还活着?”一手抓过来人,将其紧紧的搂在怀中,哽咽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不会离我而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寻找陆槐的梅儿。

梅儿用双手死命的撑着陆槐的双肩,挣扎着退后,一张脸冷若冰霜,痛声尖叫:“我不是露露,我是梅儿!”

152:心魔

对于梅儿的尖叫,陆槐根本不予理会,死死的搂住她,固执的道:“你是我的露露,我认得你,不会错……不会错!”

他以双臂紧紧相拥梅儿,自然松开了圣刀。圣刀坠落,带着嗡鸣,Сhā在二人身下的土地中。

紫嫣眼中一亮,张手成爪,对准地上的圣刀,悄悄发力。

嗡的一声,圣刀感应到了附加在身上的真元,径自发出鸣叫,像是在示警。

紫嫣吓得浑身一颤,挑起眼皮,去看空中的陆槐。

陆槐浑然不觉,依旧紧紧搂着梅儿。梅儿挣扎,可却无法挣脱。挣扎与相拥之间,两人在半空中飞旋起来。

眼见陆槐不查,紫嫣窃喜,手上再又加力。

“我已经说了,我是梅儿,不是你的露露!”梅儿挣扎不出,潸然落泪。

“你是,你是,你是我的露露!”陆槐把头藏在了梅儿的颈侧,闭目呓语。

“我只是一只悟道蜘蛛,露露死后,我占据了她的­肉­身,进入俗世修行历练!”梅儿在低声哽咽。

“露露没死,露露不会死……”陆槐倔强的坚持着。

“放手!”梅儿的脸瞬时凝结出一层冰霜,其上还有残留的泪滴。她的声音十分冷淡,不带任何情感。

“不!我不能放手……如果我放手,你就会掉下去!如果你掉下去,我就再也无法和你在一起了……”陆槐像是在回忆与露露最后一别时的情景。猛地,他抬起头,扳着梅儿的双肩,深情的看着她,“不要离开我,无论在哪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幽幽的一声叹息,梅儿的心软了下来,“我情愿一直陪着你,就像现在这样,不离不弃!”她用哀伤的目光注视着陆槐的眼睛,“我真应该和你一起走掉,离开俗世,离开修界。哪怕是堕入地府也好,毕竟我们可以在一起。虽然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露露。但只要你没有恢复神智,你一定会把我当成她,一心一意的呵护我。可我不能……不能欺骗你,也不能欺骗我自己。所以我还是要把你带回去,让雪莲的魔琴消除你的心魔。或许我现在的选择是错误的,但我必须要这样做。”

唰的一声轻响,圣刀飞离地面。但它并没有窜向紫嫣,而是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紫嫣没有发力,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脸上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是一颗泪珠。

怎么会有泪?为了两个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人流泪?

紫嫣对自己的反应感到诧异,所以才会停止。

“什么人?”梅儿发现了圣刀的异样,厉声喝问,怒目查找。

“没关系,这把刀是我的,谁也拿不走。”陆槐对着圣刀勾了勾手,圣刀嗖的蹿回,悬浮在他身后。

紫嫣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因为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天魔宗的魔刀已经认下了它的新主人。除非他的主人身亡,否则的话,无论是谁,都无法将它从主人身边夺走。

一团蓝光闪过,没等紫嫣做出反应,梅儿已经站在她的身前。紫嫣只觉得呼吸一窒,已然被梅儿掐住喉咙,提了起来。

“是你?”梅儿认出她就是偷取陆槐“尸血”的女人,“你是谁?”

一杆赤­色­的长枪在陆槐身后幻出,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直奔紫嫣的耳后袭来。

眼见长枪即将令自己殒命当场,紫嫣自知再无活命的道理,露出一记凄婉的笑容,紧紧的闭起了眼睛。

梅儿却在此时松开了手,并且将紫嫣轻轻推出。

长枪从紫嫣的喉咙前唰的掠过,携带的劲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秀发。

“为什么?”紫嫣睁开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对梅儿发出疑问。

“因为你的眼泪!是它救了你的­性­命!”梅儿也露出一记笑容,同样凄婉的笑。

长枪划过一道弧线,飞回陆槐身后。陆槐什么也没有说,可那杆长枪却不再攻击,而是隐入他的身躯。

“我叫紫嫣,紫焰散人的弟子!”紫嫣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竟然会把自己的身份如实道出。

“你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良心未泯!”梅儿转头看向陆槐,“我们回去!”

“回去?”陆槐的眼中带着疑惑,“去哪儿?”

“回家!”梅儿伸出了手臂。

陆槐落在她身边,她轻轻拉住陆槐的手,举步离去。

紫嫣默默的看着二人渐行渐远,喃喃道:“师父?是我的良知救了我的­性­命,还是我做错了?我该不该夺取魔刀?”

没有回答,她突然感觉很冷,那是凛冽的寒风。

寒风依旧,琴声夹杂着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梧桐树上。

陆槐站在树下,脸上的血甲已经隐去,目光宛如清澈见底的清泉,像是再次恢复了神知。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掌柜走在陆槐身旁,犹豫的道。

“你说!”陆槐微笑着转过身来。

“掌柜的?”琴音嘎然而止,雪莲似有不悦,“陆槐刚刚恢复神智,心魔远未消除,何必以凡尘琐事相扰?”

“可……如果这件事情不能解决,陆槐的心魔恐怕难以消除。况且我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我认为已经是时候,不能再等了。”掌柜遥视雪莲,眼神之中坦露着真诚。

雪莲思量一番,终于点了点头。

“究竟是什么事?”得到了雪莲的首肯,陆槐向掌柜追问了一句。

“邱老庄主的那件事,现在有了些线索。”掌柜怕陆槐一时难以承受,讲究了些策略。

“那件事有线索了?”陆槐的眼中瞬时­射­出­精­光。

“有的只是一个人的名字。”

“谁?”

“化名为决明的左忆山!”

“证据?”

“他使出了钻心剑。”

陆槐浑身一震,瞳孔骤然回缩,“这条线索是谁提供的?”

掌柜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唐善!”

陆槐变得沉默,正如掌柜所料,当他听到唐善的名字,这条消息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整个梧桐树上的雪花突然嘭的暴起,像是炸响一只巨大的爆竹,强大的气浪,震起了周围的雪花。

“唐善呢?”陆槐在问雪莲。

“魔宗法会刚刚召开,唐大人便离开了总坛。现在应该在京城。”雪莲回复道。

“我们上京,去找他。”人影一晃,陆槐已经站在了山坡上,向着坡下的小路行去。

“要不要告诉……露露?”掌柜追出几步,放声询问。

“不必!”陆槐再次恢复了神智,他清楚的知道,露露已死,那是梅儿。

“唉……”掌柜长叹一声,哈赤哈赤的跑去,追上了陆槐。

紫光一闪,俏生生的雪莲站在了陆槐身边,“你的心魔还远没有消除。医者父母心,本大夫不得不委曲求全,跟你们一同上京!”

三人离开的时候,梅儿的身影出现在小屋外,眼中噙着泪水……

官路上,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飞奔着,驾车的正是掌柜。

车内设了暖炉,温暖如春。

陆槐的身上穿了套锦衣,遮盖了身躯上的血甲。

雪莲刚刚奏完一曲,此刻正静静的坐在对面,眼中含笑,默默看来。

“怎么?我的样子很怪?”陆槐的声音像是在自嘲。

“不!是我想起了一件事!”雪莲将凝脂般的玉指放落在琴弦上,“师傅曾经说起过,为你抚琴,既能消除你的心魔,又能增强莲儿的修为。可经过了这些日子,整件事情像是翻了过来,每弹奏一曲,莲儿便觉得自己的心魔减了一分,可你的修为却增强了一分。”

“我没有修法,如何增强自己的修为?”陆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做作之态,应该是他发自肺腑的询问。

“那你在做什么?”雪莲也想探究一下事情的根源。

陆槐苦笑,“或许是你的琴声很美,每当你奏响魔琴的时候,我都会被深深的吸引,陷入到冥想之中。”

“哦?”雪莲露出的笑脸,“这便对了!冥想本身便是修炼的法门。”

“是么?”陆槐的眼中露出惊喜之意。

“你的确具有修法的天赋……”雪莲的话没有说完,长长的一声马嘶打断了她的话,马车随即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陆槐隔着车厢询问掌柜。

掌柜没有回复,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陆槐,出来。”

雪莲双眼微张,“师傅?”

“广陵真人,您怎么来了?”询问间,陆槐推开车门,钻出车厢,站在了车外的雪地上。

路前站着一个面容俊美,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是雪莲的恩师广陵真人。

陆槐行在车前,打了一躬,“真人驾到,不知有何指教?”

“师傅?”一声娇唤,雪莲站在陆槐身边,眼中有疑。

广陵真人的脸上带着怒气,“天魔宗将要遭受百年天劫的侵害。魔刀现世,乃是上天赐予天魔宗的仙缘,以助天魔宗渡过天劫。可你为什么要抢走魔刀,将本座置于不义之地!”

“你……你……”雪莲怔怔的看着陆槐,“你什么时候抢了天魔宗的魔刀?”

陆槐面带惭­色­,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唯唯诺诺的道:“上次恢复神智的时候……我出去了几日,恰巧撞见魔刀出世,顺手就拿了来!”

“真的是你?”广陵真人踏前一步,激得脚下的雪花四­射­,可见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天魔真人已将此事禀报总坛,只等传法、传功二位长老出关,魔宗弟子就要拿你问罪!”他对着雪莲招了招手,雪莲的魔琴嗖的窜出,落在他的手中,“交出圣刀,本座可以替你请罪,免除你的杀身之祸。”

“交……交出魔刀?”陆槐的脸上露出难­色­。

“你还犹豫什么?师父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还不把魔刀交给师傅?”雪莲急得直跺脚。

陆槐叹息一声,魔刀浮现在他的身后。

雪莲双眼一亮,只见魔刀两尺余长的刀柄上雕刻着美丽的纹饰,四尺余长的刀刃上隐隐散发出磅礴之气。

的确是一件美轮美奂的上阶法器,仅仅是它自身存在的威能,就能令人感到窒息。

“快给师傅送去!”雪莲偷偷拉了拉陆槐的衣袖,低声催促。

153:飞雪令

魔刀旋转到陆槐身前,他单手持刀,用欣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恋恋不舍的将魔刀送出。

广陵真人的脸­色­比地上的冰雪还要寒冷,一手托起魔琴,一手接下来刀,“陆槐,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成为了这把魔刀的新主人。”

“师傅?”雪莲瞪大了双眼,“陆槐成为了魔刀的主人,魔刀便与他融为了一体。即便他想交出魔刀,魔刀也不会背弃它的主人。是不是这样?”

广陵真人尝试着向魔刀注入真元,却听嗡的一声,魔刀脱手而出,直­射­空际。眨眼间,魔刀再又浮现在陆槐身后。

广陵真人叹声道:“你说的不错!”

“如果天魔宗想要夺回魔刀,除非他们杀死陆槐,此外再无他法!”雪莲脸上带出忧虑之­色­。

“陆槐的确很强大,可要他对抗的不仅仅是天魔宗,而是整个魔族。他能有几分胜算?”广陵真人话语之中似有不舍。

雪莲听出了广陵真人话中的含义,为了天魔宗,整个魔族都将与陆槐为敌,夺取魔刀。

马车上的掌柜在长声叹息,“陆槐!看来你此次真的闯了大祸!”

“真人!陆槐闯下的祸事,陆槐甘愿承担。可陆槐还有心事没有了结,希望真人给陆槐一点时间。只要了结心事,是杀是剐,陆槐任由真人发落!”陆槐似已看透了生死,只是期望可以在死前昭雪冤屈。

广陵真人沉默良久,终于问:“多久?”

“一个月!”

“好!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要代表魔宗取回魔刀。”

“陆槐说过,到时任由真人发落便是。”

广陵真人没有再说什么,当他离去的时候,魔琴再次飞回到雪莲的肩头。

“如果你任凭我师傅发落,他为了替天魔宗取回魔刀,一定会杀了你的!”雪莲的声音里透着哀伤。

陆槐没有回答,一抬脚,人已经坐在了车厢内。

“他知道!”掌柜驾起马车。

香风袭人,雪莲坐在了陆槐对面。面对这样一个不计生死,敢于承担的男人,她的眼中流露出欣赏与不忍,两种眼神相互交杂。

马车前行数十里,掌柜勒马停车,怔怔的看了看堵在路中的一堆积雪,呼唤道:“陆槐?”

人影晃过,陆槐站在了车前,先是瞧了瞧这堆积雪,再又四下打量一番,道:“掌柜的不愧是老江湖,四周的积雪没有动过的痕迹,可这里却莫名其妙堆起这么大的一堆积雪,这堆雪一定有问题。”

“雪没有问题!”雪莲站在了车顶,“因为它根本不是一堆雪,而是一个雪人!”

雪莲的声音刚落,堵在路中的“积雪”便蠕动了起来,当真变成了一个四肢粗壮,腰圆体阔的巨大雪人。

雪人龇牙瞪眼,低声吼叫着,忽然对着陆槐挥来一拳。

他的拳头足有酒坛般大小,来势奇快。还没等陆槐做出反应,巨大的拳头已经砸中他的胸口。嘭的一声,陆槐被掀翻在空中。

陆槐凌空翻过一个筋斗,落在雪莲身边,揉了揉胸口,面露痛楚模样,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

“这是雪宗的修士,他们可以借助寒冬的威能,增强自己的真元力。”雪莲面向巨大的雪人,看也不看陆槐,“他们居住在遥远的北方,在林木深幽之地过着隐居生活,从来不曾进入俗世,更不曾与其他宗派的修士为敌。不知为何,今日竟然出现在这里,真是件怪事!”

“陆槐与诸位并无仇怨,诸位为何拦截陆槐?”陆槐扬声询问。

陆槐口称“诸位”,掌柜自然奇疑,可四下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样。

“好眼力!”路旁传来一声赞语,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男人现身在山林中,举步行出。而在他身后,再又跟出十六位身形彪悍的男子。

雪莲双眉紧蹙,疑声道:“雪宗诸位同道多以修法悟道为主,侍武者不过十之一二。今日雪宗一举派来十八位道兄,恐怕已是倾巢而出了吧?”

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站在路中,对着车前的雪人令道:“吉索?退下!”

雪人咆哮一声,转过身,愤怒的瞪着来人。

“放肆!”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沉下脸来,反手拍出一掌,啪的一声,雪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紫红­色­的手印。

雪人像是挨了一棍的野狗,一声嗷叫,委屈的躲在了一旁。

“雪莲姑娘?”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对着雪莲拱了拱手,指向陆槐,“这位兄弟就是陆槐吧?”

雪莲并未还礼,也未回答,而是反问道:“这位道兄如何称呼?”

“吉萨!”男人自我介绍着,指了指让去路旁的雪人,“他叫吉索,是我弟弟!”

“不知阁下拦住陆槐,有何指教?”陆槐眼中暴现出­精­光,因为他看到随同吉萨行出的十六个男子,纷纷幻成了身高过丈的巨大雪人。

“雪莲姑娘,请让开,以免我的兄弟们误伤到你。”吉萨确定了陆槐的身份,当即便要动手。

雪莲哼了一声,道:“你们是来抢魔刀的吧?如果是,就请回去。魔宗总坛已经对此事另有决定。”

“魔宗总坛的决定不关我们兄弟的事。”吉萨带领十七个雪人逼上,“这是天魔宗与雪宗的约定,如果天魔宗无力取得魔刀,雪宗可以代行,并为天魔宗铲除天魔狼,确保天魔宗渡过百年天劫。”

雪莲板起脸,严声道:“雪宗早已归附在魔宗旗下,难道你们敢违抗魔宗总坛的决定不成?”

“如果这个决定来自魔宗总坛,吉萨自然不敢违抗!”吉萨挑起嘴角笑了笑,“可那只是广陵真人的个人决定,不能代表魔宗总坛!”

雪莲一愣,“你一直在跟踪我们?”

“不能说是跟踪,只能说我们比广陵真人早一步发现了陆槐的行踪。”吉萨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得意。

“你退下,我来领教领教这些雪人有什么厉害。”说话间,陆槐的肩旁炸起一团烟气,将雪莲轻轻送出数丈。

雪莲凌空拧身,滑过一个漂亮的半弧,落在树梢上,面带无奈,轻叹一声,道:“雪莲与雪宗诸位道兄同属魔宗旗下弟子,就算你不让我回避,我也只能退身旁观!”

陆槐和吉萨同时道了声“好”,两人均是一愣,再又相视一笑。

吉萨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他的手中突然捏出一柄白­色­的三角小旗,左右一摇,甩手丢出。

小旗迎风飞摆,轰的一声,三道雪墙突出地面,彼此首尾相接,将陆槐、掌柜以及整辆马车困在其内。

“飞雪令?”雪莲的一双妙目瞬时瞪得溜圆,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吉萨脚下一动,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射­在一面雪墙的墙头,沉声道:“这位车夫不是修界中人,如果愿意离开,我可以放他出来。”

陆槐听出了言外之意,虚空抓住掌柜,甩手送上墙头,不屑的道:“吉萨,放心,区区一座雪墙,还没被陆某放在眼里。陆某更不会借机逃跑。”

吉萨接住掌柜,转手将他送落在地,对着陆槐发出一声冷笑,“陆槐,那是你还没有见识到飞雪令的厉害!”

“那你还啰嗦什么,还不让我开开眼?”陆槐傲声回应,九杆长枪与九柄利剑霎时浮现在他身后。

吉萨没能想到陆槐竟然具有如此强大的真元力与法力,心头不由一惊,可他还是咬了咬牙,瞠目下令,“动手!”

一众雪人拥上前来,围住三面雪墙,怒声嗷叫。

陆槐被三面雪墙困在其内,虽然听到了雪人的吼叫,可有雪墙相隔,吼叫声锐减,变得沉闷而又怪异。

就在这种怪异的声音传入陆槐耳中的同时,噗的一声轻响,驾车的两匹马竟然被震成了两团血雾。

吉萨由鼻孔冷哼一声,道:“陆槐!如果你早些请出魔刀,或许还能冲破飞雪令。可现今血祭大.法已成,即便你请出魔刀,你也难逃一死!”

眼见吉萨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唬人。陆槐提起了警惕之心,嘀咕了一声,“血祭?”定睛向车前的两团血雾看去。

只是一声沉闷的吼叫,两匹骏马全然不见,皮­肉­筋骨完全化作了血滴,如同雾气一般,悬浮在空中。

“这两团血雾有些古怪!吉萨也绝不是危言耸听!”陆槐抬头看向站在墙头的吉萨,狂啸一声,道:“你这是什么狗屁飞雪令,三道雪墙罢了!你以为它们就能拦得住陆槐吗?”说话间,他已经激­射­而起,身后的九柄利剑也暴击而出。

“晚了!”吉萨叹声发笑,俯身尖叫。

九柄利剑已经­射­在吉萨胸前,眼见便要将他­射­杀。可就是他的一声尖叫,被雪墙瞬时放大,当即将九柄利剑震得粉碎。

陆槐跟随利剑­射­出,那声尖叫宛如一记响雷,贴着他的耳边炸响。震得他气血翻滚,眼冒金星,仰身跌落。

嘭的一声,陆槐砸在车顶。迷迷糊糊间,就见车前的两团血雾骤然回缩,凝结成两头巨大的猎豹,瞪着血­色­的兽目,呲起惨白的尖牙,低声吼叫,作势欲扑。

“这就是雪宗的飞雪令幻出的血祭大.法?”雪莲将一切看在眼里,颤声发问。

“不错!”吉萨的脸上带出惋惜之意,叹道:“血祭一出,有死无生!”

154:炼血的修士

因为血祭而生成,如同两匹骏马般大小的两只猎豹,只是探爪一击,陆槐身下的车厢已经爆裂开去。

陆槐依旧悬浮在“车顶”,依旧是摔落车顶时横躺的模样。

车厢刚刚爆裂,九杆长枪骤然­射­出,分取两头猎豹。与此同时,被吉萨摧毁的九柄利剑,再又浮现于陆槐的身后。

嘭……嘭……两声轻响,长枪触及猎豹,猎豹立时化作两团血雾。九杆长枪穿透血雾而过,周身布起一层洁白的霜雪。忽然,陆槐感到一股强大的寒气,直侵心脾。

寒气之中,九杆长枪的速度逐渐变缓,再又停在半空。细看之下,枪杆周围隐隐散发出晶莹的光亮,竟然被冰冷的寒气冻结在了空气中。

血雾凝结,巨大的猎豹再又幻出,扑击而上。

陆槐的头脑已经恢复了清醒,直立起身,双臂狂张,激出九柄利剑。

嘭……猎豹再次化成血雾。而九柄利剑也步入长枪的后尘,被冻结在空气中。

陆槐催动长枪,长枪不动。催动利剑,利剑没有任何反应。法器并未损毁,想要再次幻出也不可能。这种情况陆槐从未见过,一时慌了手脚。

猎豹幻出,瞠着一双血目,扑身来到,探爪攻出。陆槐不敢硬接,凌空后窜。身后劲风又起,另一头猎豹偷袭而至,陆槐再次转向,退向雪墙的一角。

两头猎豹分左右,徐徐逼近。

陆槐已无退路,只得幻出魔刀,与这两头血祭而出的野兽一争高下。

两头巨大的猎豹逼近在一丈开外,作势欲扑。

墙头上的吉萨哼了一声,再又俯身长啸。

声音入耳,一股气血直冲脑海。轰的一声,上冲的气血在陆槐的脑海中炸响。陆槐浑身一震,像是一个醉汉般,脚下发虚,摇摆不定。

就在此时,两头猎豹大吼一声,扑身来到。

气血翻腾,头昏脑胀,陆槐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两头猎豹齐齐扑上,锋利的手爪已经抓到陆槐面前。

“啊……”雪莲眼见陆槐涉险,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娇呼。

噗……陆槐张嘴喷出一口污血,神智霎间恢复清醒,眼前立时呈现险象。此时再做反击抑或躲避已然不及,可他的身体却自然生抗,猝然激出一股烟气。

烟气暴击而出,喷溅的污血化成一支支小箭,­射­入两只猎豹的体内。两只猎豹瞬时化成血雾,再被炸出的烟气撞出数丈。

而那些由污血化成的小箭则嗖嗖掠回,各自由陆槐的肩头钻回他的体内。

“这是一个什么样修士?”吉萨的瞳孔急速收缩,显然对陆槐身上所发生的异象感到震惊。

陆槐仰头看去,厉声道:“吉萨?你不是想要魔刀吗?拿去!”竖摆魔刀,直­射­而上。

“陆槐!”吉萨一声断喝,借由飞雪令幻出的三面雪墙放大声音的威能。

“陆槐……陆槐……陆槐……”从上而下,乃至三面雪墙,吉萨的断喝被一波又一波反复弹­射­。每次经历过弹­射­,声响的威能便放大一分,经由顶部向陆槐压下。

魔刀在前,挥舞上突。一经与下压的声响相接,立即释放出万道金光。金光先涨后缩,凝聚成一面圆形的金­色­盾牌,顶在魔刀的刀尖前,与一波波犹如惊雷般的声响相抗。

雪墙的高度不足十丈,可陆槐越向上飞跃越觉得困难,被放大的声响与魔琴的琴音具有异曲同工之妙,携带着巨大的威能,不断撞击防护陆槐的金­色­盾牌。

陆槐的上跃之势锐减,冲至七八丈高,两相开始呈僵持之态,再也无力继续突进。

吉萨眼见陆槐的上窜之势已然枯竭,神­色­稍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陆槐也知自己无力由墙头突出,在半空消耗真元绝非上策,当即掉头扑下,转而去劈砍身下的雪墙。

魔刀劈出道道金光,正中雪墙的根部。轰的一声,雪墙崩塌了数丈积雪,但却未能被这一刀洞穿。

陆槐心头一喜,不管雪墙多么厚重,只需如此劈砍,终有洞穿之时。欢喜之心刚起,却不曾想,受损的雪墙忽然暴涨三尺,竟然像是吸附了陆槐的真元力,转而为其所用,再又增强的自身的威能。

陆槐一愣,不知是何缘由。正在纳闷间,只觉得身后­阴­风突起,该是血雾幻化的两只猎豹偷袭而来。

魔刀回摆,扫出一道金光。金光近身,两只巨大的猎豹再又化成了血雾。

陆槐飞身跃起,离地四五丈上下,悬浮在那里,以避开两头猎豹的攻击。

吉萨冷笑一声,喝道:“陆槐?看你能撑得几时?”

陆槐劈出魔刀,幻出金盾,抵御头顶压下的巨响,心里却犯了难。

上不能出,下有猎豹相扰,雪墙又不能破。悬浮在半空虽然可以暂保平安,但他的真元也在慢慢消耗,长此以往,终有真元耗竭的时候。到了那时,恐怕真要葬身在此地了!

“吉萨道兄?飞雪令出,血祭已成,难道就没有破解之法?”雪莲神­色­凝重,发声询问。

“没有!”吉萨摇着头回道:“飞雪令可以凝聚寒冬的威能,除非具有击败严冬的真元和法力,摧毁飞雪令。否则的话,它会不断调集寒冬的威能,直至被困的修士真元耗竭,才会停止攻击。”

“还有一个法子!摧毁你这面飞雪令,阵法自消!”掌柜突然蹿出,直奔悬浮在雪墙上空的飞雪令­射­去。

雪墙下的六个雪人怒声咆哮起来,握起巨大的拳头,向着掌柜击去。

“不必理他!”吉萨制止住雪人的攻击,“他是凡人之躯,根本不可能对飞雪令造成伤害。”

掌柜蹿起一丈余,脚蹬墙面,再又升起七八尺。但他的上升之势已竭,身躯开始下坠。只见他双袖一抖,握出两只匕首,相互交替,Сhā入雪墙,飞速上攀。

十丈雪墙,掌柜如同一只松鼠,嗖嗖嗖蹿上,而后凌空跃起,以一双匕首向悬浮在空中的飞雪令扎去。

嘭的一声爆响,掌柜的匕首没能接触到百­色­的三角小旗,却被一股巨大的威能震得倒飞出去。

雪莲叹息一声,手拨琴弦,一道白光­射­出,疾驰至掌柜身下,托着他堕落,以免负伤。

“陆槐!掌柜老而无用,帮不了你!”掌柜神­色­萎靡,呆呆的瘫坐在地。

雪墙内的陆槐正在苦苦思量对策,身下的两只猎豹相继上扑,可却始终与他存在数尺距离,无法触及,急得嗷嗷乱叫。得见此景,陆槐不由苦笑,自己此时的情形竟与这两头畜生一般无二。

“不要耽搁了!”吉萨在墙头对众多雪人发令,“该是出手的时候了,杀了他!”

十七个雪人竖起硕大的手掌,催动真元,纷纷拍向雪墙。

轰隆之声大震,陆槐不知所以,猛然一惊。只见几十道白茫茫的寒气透过雪墙,­射­入两头猎豹的体内。

两头猎豹各自嗷叫一声,腾起两丈多高,张开大嘴,猛的喷出一团寒气。

事发突然,陆槐不及防备,被一团由寒气凝结而成的冰球击中左肩。霎时,他的左肩被冰冻了起来。另一团寒气随后­射­到,但他已然警觉,疾摆魔刀,将冰球平拍了回去。

两头猎豹瞬时化为血雾,轰的一声,沙石飞滚,地面被砸出一个方圆数尺的大坑。

“坑?”陆槐眼前一亮,拖着冰冻的左臂,仗着魔刀,掉头扑下。随手两刀,地面出现了一条深坑。

吉萨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高声叫道:“就是现在,还不出手?”

十七个雪人怒声咆哮,同时用注满真元的双手拍击雪墙。

“嘭!”两头猎豹刚刚生成,当即被强大的声波震得爆裂,不仅重新化成了血雾,而且随同着声波,如同暴风骤雨般向陆槐周身砸落。

陆槐自然生警,身上炸出一团烟气,试图与突然攻入的强大声波相抗。

可惜,雪人的咆哮与真元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竟然轻易突破了陆槐的防护,裹挟着两团血雾,压入了他的身躯。

“成了!”吉萨欢叫一声,弹­射­而起,手抓三角形的白­色­小旗,左右一挥,徐徐落下。

三面巨大的雪墙开始崩塌,随即消融。外围的十七个雪人相继变成一个个彪形大汉。

吉萨落地,对其中一人道:“吉索,血祭已成,我们不仅夺得了魔刀,还多出了一头百年妖兽!”

被称作吉索的汉子咧嘴一笑,道:“哥!这一次我们雪宗护教弟子倾巢而动,宗派无人防守,随时都有被毁的凶险。可现在看来,即便冒了天大的风险,我们总算不虚此行!”

雪墙崩塌,附加在陆槐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刚刚压入体内的血雾开始急速外泄。

陆槐大惊,因为外泄的血雾同时带走了他体内的真元与鲜血。他有心制止,可却根本无力相抗。

嘭……陆槐炸成了一个高达一丈的巨大血球。

“陆槐?”雪莲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唉……”掌柜轻声叹息,如同树皮一般褶皱­干­瘪的脸颊上,挂出了两滴冰冷的泪珠。

“魔刀呢?”吉萨的脸上带着欢笑,可笑容却逐渐变得僵硬。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向血球看去。

炸成血球的本该是血雾,的确,刚刚的血球正是由血雾组成。可血雾渐渐凝结成血滴,再又汇聚成涓涓血流,流淌在血球的表面。

雪莲发出一声轻咦,呼唤道:“掌柜,陆槐还活着!”

陆槐的确还活着,当血流出现的时候,他的身影也显现在血球中。只是他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像是身躯里的全部血液早已流淌的­干­­干­净净,就连一点一滴也没有存留。

“怎么可能?”吉萨怔怔的看着血球,喃喃道:“血祭已成,他的­肉­身怎么还在?”

吉索也疑声道:“血祭下的妖兽应该由血雾幻化而成,不该是现在这样!”

一滴鲜血在血球中飞出,滴落在陆槐的眉心处,瞬时被吸附进他的体内。

“的确不该是这样!”仅有一滴血入体,陆槐突然开口,“你们血祭大.法当真不错,竟然可以助我提升法力!”说话间,涓涓血流纷纷转向,扎入他的身躯。眨眼间,硕大的血球消失不见,所有的血液全部融入了他的体内。

吉萨失声惊呼,噔噔噔退后数步,“你……你是一个炼血的修士?”

“炼什么并不重要!”陆槐的身后炸起一股烟尘,九杆长枪浮现,而在每杆枪的枪杆上,再又贴附有一柄利剑。他向着吉萨跨出一步,冷笑一声,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们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155:事出有因

“陆槐!”雪莲从树梢上飘下,拦在陆槐身前,“雪宗弟子从不Сhā手修界争端,此次护教弟子倾巢而出,抢夺魔刀,一定另有隐情。”

“隐情?”陆槐沉声反问:“这些人想要取我­性­命,抢夺魔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向他们诉说我的隐情?”

雪莲的脸上露出苦笑,“诸位道兄与雪莲同为魔族旗下弟子,他们向你出手,雪莲自然不能袒护。可现今你平安脱险,反要为难他们,雪莲却不能不为他们求情!”

“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陆槐已然动怒。

“有!”掌柜走来,“雪莲姑娘与他们有同宗之谊,自然该替他们求情。”

陆槐一愣,“掌柜的,你也这么想?”

掌柜正­色­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隐情!”

“说吧?”陆槐叹了口气,可在叹气之时,他却突然一动。

吉萨眼见一道红光­射­来,不及做出反应,手中一松,飞雪令已然不见。

吉索抢步窜出,其余十六位汉子随之而动,齐向陆槐奔去。

吉萨竖起手掌,高声喝令:“住手!”再又一叹,“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吉索与十六位汉子齐齐收住脚步,扭头看来,“吉萨?丢失了飞雪令,我们如何向掌门人交代?”

吉萨自嘲道:“如果我们都变成了死人,还用得着交代什么吗?”

“吉萨道兄!只要你们说出自己的难处,陆槐一定会放过你们。”雪莲笑盈盈的道:“即便他不肯放过你们,也不会将飞雪令据为己有。请放心,我会把飞雪令送回雪宗。”说着,她摊开手掌,凑在了陆槐面前。

陆槐面带难­色­,似有不舍,讪讪的笑着,对雪莲道:“说实话,这个小旗真的蛮厉害,我原本没打算还给他们。可你日日为我抚琴,助我消除心魔,令我恢复神智,我欠着你的人情。既然你开了口,飞雪令也好,飞花令也罢,现在是你的了!”

飞雪令交到了雪莲手上,雪莲面带娇笑,对着吉萨晃了晃,道:“吉萨道兄,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抢夺陆槐的魔刀?”

“雪妖!”吉萨神­色­凝重,沉声道:“我们雪宗与天魔宗一样,都有自己的天劫。可不巧的是,出世的魔刀只有一把!雪宗弟子向来不Сhā手修界争端,所以同天魔宗达成约定,请天魔真人用魔刀帮助我们诛杀雪妖!可惜,天魔真人并没有得到魔刀。但他特意传书与我,告知此事。事关雪宗生死存亡,所以我才不得不带领护教弟子前来抢夺魔刀!”

眼波轻送,雪莲侧视陆槐,“你怎么看?”

“怎么看?”陆槐反问着,苦笑道:“自从他们放过了掌柜,我就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雪莲眼眸一转,突地一笑,“既然天魔真人可以帮助雪宗诛杀雪妖,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魔刀在你手中,你完全可以帮助天魔宗和雪宗渡过他们的天劫。”

陆槐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帮助天魔宗消灭天魔狼,帮助雪宗铲除雪妖?”

吉萨神­色­严肃,“如果陆贤弟真的肯帮助雪宗诛杀雪妖,我等自然会鼎力相助,而且猎杀雪妖所得,全部归贤弟所有。”

掌柜挑着眼皮看向陆槐,“雪莲姑娘的法子的确是两全其美,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好吧!”陆槐思量一番,终于应下,对吉萨道:“到时我们如何联系?”

吉索摸出一块亮晶晶的椭圆形玉牌,刚要走来,却被吉萨拦下。

“哥?”吉索面带疑问,捏着椭圆形的玉牌,不知该如何是好。

吉萨一笑,道:“凭此玉牌,我们的确可以及时找到陆贤弟,可我们雪宗远在辽东,一来一回,岂不耽搁时日?不如你我兄弟自此便跟随在陆贤弟左右,一旦雪妖出世,我们便可引路返回,不至误事。”

陆槐一怔,道:“你是怕我失信吧?”

“贤弟误会了!”吉萨急忙解释。

掌柜Сhā嘴道:“陆槐,就让吉萨、吉索兄弟跟我们同行好了,大家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掌柜自有他的打算,他曾亲眼见识过雪人与飞雪令的厉害。此去京城与唐善会和,追捕左忆山,查找陷害陆槐的真凶,难保不会遭遇到困厄与不测。有了吉萨兄弟追随左右,陆槐的安全便多了一份保障。

陆槐倒是没有此想,可掌柜已经答应,他也不好拂了掌柜的面子,由鼻孔“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吉萨一喜,对十六位汉子令道:“你们立刻返回雪宗,禀告掌门人,一旦发现雪妖出世的迹象,立即向我发送消息。”

“是!”十六位汉子抱拳躬身,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而在此时,陆槐却已迈开脚步,行在路前。

雪莲扬了扬手,将飞雪令抛给吉萨。

“谢谢姑娘!”吉萨连忙道谢,瞥了眼陆槐,低声问:“陆槐贤弟打算去哪里?”

“京城!”雪莲抿嘴一笑,眨眼间,人已经飘在陆槐身旁。

“我们走!”掌柜对吉萨兄弟招了招手,叹声道:“二位可别像他们俩一样,飘来飘去的。老朽年迈,经不起折腾!”

吉萨偷笑,同吉索一道,跟在了掌柜身后,追随陆槐而去。

京城,显灵宫。

被皇上赐名为“靖微妙济守静修真凝元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的邵元节,竟然大病不起,五音五觉尽失,更有仙逝之危。京师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早已乱作一团。

连日来,朝廷不断委派官员前来探视。

今日,唐善得到消息,怀柔郡主将代表皇上,亲临显灵宫。

郡主的车驾浩浩荡荡行在大道上,唐善手持腰牌,站在路中,拦下了车马。

“护驾!”也不知道那个傻Ъ侍卫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旁里有人踹了这个“傻Ъ”侍卫一脚,“这是锦衣卫的唐大人。”

“哪位唐大人?”一身貂裘,裹着婀娜的身姿,怀柔郡主从车上行下,挑着凤眼看来。

唐善遥遥参拜,“下官唐善,参见郡主!”

怀柔郡主立身于车下,对身前的侍卫道:“去问问,他在半路拦截本宫,有什么要事?”

唐善站起身,捧着一脸假笑,道:“郡主不必差人询问,下官听得见。”

“听得见就回话。”怀柔郡主没好气的道。

“请郡主借一步说话。”唐善对着怀柔郡主招了招手。

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放肆?

一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被唐善的狂妄举动傻了眼。

“放肆!”怀柔郡主怒声呵斥,但却举步行来。

一众侍卫面带疑惑,像是见到了一桩咄咄怪事!

怀柔郡主行近,唐善将她拉去了一旁。刚刚站定,怀柔郡主挣脱了他的拉扯,怒目看来,气道:“本宫还要代表皇上前去显灵宫探视邵真人,有什么话,快说!”

“两件事!”唐善也不绕弯子,照直道:“第一,你去显灵宫探视邵真人的时候,替我留意一下,金一针在不在那里。第二,皇上将我调往北镇抚司任副使,你找个机会,替我推掉这个差事。”

怀柔郡主睁大眼睛看来,“说的轻巧,我又不认得金一针,如何替你留意?还有,调你去北镇抚司,皇上是下了圣旨的,我怎么帮你推掉?”

“该怎么做是你的事!”唐善也不解释,只是道:“你要是不帮我,我这条小命可就没有了!”

“死了活该!”怀柔郡主噘起嘴,像是在使小­性­子。

“哎呀我的郡主亲­奶­­奶­!”唐善苦着脸,连连作揖,“我的这条小命就攥在你手里,帮不帮忙就看你的了!”

怀柔郡主翻了他一眼,“显灵宫就在前面,要找金一针,你自己不会去找,为什么非要我去?”

唐善贴耳细语,她的脸­色­立时大变,惊声道:“你说什么?邵真人不是生病,而是遭人陷害,中了人家的毒手?”

“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小点声!”唐善吓出了一身冷汗,“总之我不能去显灵宫,你也要小心济安这个人!”

“你……你该不是也中了人家的毒手吧?”怀柔郡主面带关切之意。

“差不多吧!”唐善无奈的道:“如果找不到金一针,我或许会比邵真人死得还要惨!”

“邵真人活不成了?”怀柔郡主神­色­虽惊,可却压低了声音。

唐善叹道:“老道身旁有济安这样的恶徒,即便有救,济安也不会容他活命的!”

怀柔郡主愤怒的道:“那我将此事奏报给皇上,即刻抓捕济安,将他下锦衣卫,营救邵真人。”

“证据呢?”唐善板起脸,正­色­道:“我说出济安暗害邵元节,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让你小心提防他。你稀里糊涂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到头来查无实证,那我岂不是死罪一条?”

“可……”怀柔郡主再又压低了声音,悄声问:“济安盗走了护国法印,暗害邵真人,难道就算了?”

唐善暗暗后悔,真不该告诉她实情。万一这位姑­奶­­奶­犯起脾气来,自己这条小命怕是就要搭进去了!

怀柔郡主见唐善很是难看,瞪着眼睛道:“看你吓的?不就是替你查查金一针,再请皇上收回成命吗?这两件事交给我!至于济安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唐善一怔,因为他没想到郡主的脾气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要惩治济安,营救邵元节。现在却变成了以后再说,而且还一口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就在唐善发愣的时候,怀柔郡主已经返回车驾,傲声发令:“起驾显灵宫!”

156:蛊妖

日落时分,唐善返回大内。刚入宫门,冷眼见到数名侍卫护送着一个白面长须的中年道长出了宫去。

“邵元节病危,京城里的道士都在为他祈福,这时候怎么还有道士进宫?”唐善暗暗生疑。

等到护送中年道长出宫的侍卫返回,唐善拦下一人,询问道:“刚刚那位是什么人?”

这位侍卫回道:“那是典真道长。邵真人病重,特派他前来为圣上祈福。”

“哦!”唐善应了一声,放他离去。

邵元节丧失了五音五觉,而且病重,危在旦夕,怎么能派遣道士来为皇上祈福?怕是这位典真道长,为了求取功名,假冒邵元节之命,特来讨好皇上的吧?

唐善嘲笑一声,倒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等到宫门落锁,查视过所辖的门岗、巡卫,返回了自己的厢房。

夜深人静,他在床上翻转反侧,难以入睡。

回宫多日,每每躺在床上,他的心里便会产生莫名的烦躁之感。

是安神丹令他寝食难安,还是前日的诸多经历令他感到恐惧?

是因为九转­阴­阳突破了九重劫障,他从一名武者变成了一名武修,而且还是黑暗武修,令他一时间难以适从?

虽是初冬,可天气已经转寒,但他却觉得燥热难耐。

燥热给人以无理智的冲动,这种冲动最易勾起心中的欲望之火。

难消,唐善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倩影。说来也怪,这个人不是他最为钟爱的霞儿,也不是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王选侍,竟然是怀柔郡主。

怀柔郡主的俏丽模样刚刚浮现,唐善却被吓了一跳,神智也有所恢复,“这个女人万万动不得!”

郡主的确动不得,但宫内也的确有可以动的女人。

所以唐善选择了再一次对不住皇帝陛下,他连那套飞鱼服都没顾得上穿,仅穿着内衣,赤着足,推窗飘出。

玉骨冰肌,美人在怀。唐善发现王选侍的胴.体似炭火般滚烫。不用问,怨­妇­思春!

唐善的九转神功已经突破九重结障,加之出世成为武修,自然龙虎­精­神,威猛过人。足足一个时辰,早已被香汗浸透的王选侍,终于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唐善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郁结之气。

一个时辰,死去活来的王选侍累得腰膝酸软,此时再也无心理会唐善,径自睡去。

就在王选侍进入梦乡的时候,“咚……咚……咚……”窗格上传来三声轻响。

窗外有人,该是来人正在用手指点击窗格!

同皇上的女人偷­情­,被人撞破,这还得了?

唐善瞬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咚咚咚!”又是三声轻响。

唐善觉得头皮发麻,傻傻的眨着眼睛,怔怔的看向窗口。如果这里不是皇宫,如果王选侍不是皇上的女人,他真要认为王选侍红杏出墙,再又勾搭了别的什么男人前来与之约会。可他现在清楚的知道,来人绝对不是为了王选侍,而是特意来找他的。

咚咚咚……窗格上再又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唐善深吸一口气,凑近窗口,悄声问:“谁……”

窗外有人道:“唐侍卫,穿上衣服,出来见见?”

唐善手脚麻利的穿上内衣,推床掠出。借着月­色­,一条白影飞快的飘到了对面的屋脊上,定身其上。唐善追出,飘上屋脊,与那人相距丈余,定睛看去,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咦。

来人身穿一套白­色­的丝质道袍,头上盘着发髻,正是他苦苦寻找的金一针。

唐善顿时瞪大了眼睛,“金前辈,怎么是你?”

金一针皱了皱眉,斜着眼睛瞥来,“你不是在打听我的下落吗?还请怀柔郡主找到了显灵宫。找我有什么事?”

唐善快步上前,跪拜在地,道:“晚辈身中剧毒,想请前辈施针救命。”

“中了毒?”金一针面露疑­色­,“那你怎么还有闲心跑来偷­情­?”

唐善脸上一窘,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举在金一针身前,道:“晚辈真的中了剧毒,还请前辈查验。”

金一针并起两指,搭在唐善的脉门上,为他查看起脉象来。

唐善偷偷打量着,但见金一针时而皱眉,时而思虑,时而面露惊疑之­色­。他不知安神丹的毒­性­有多深,也不知道能不能解,眼见金一针不语,也不敢打扰,只能不安的等待着金一针的查验结果。

金一针的手指先是把在唐善的脉门上,而后一直向上,最后停留在上臂,终于道:“你中了毒?”

“是!”唐善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傻傻的点着头。

“你确定自己中了毒?”金一针追问了一句,再问:“那你说说看,如何中了毒,中了什么毒?”

唐善有些发懵,听金一针的意思,他的身体应该无恙。可­性­命攸关,他当然不敢大意,所以照直相告,“那日你们离开玄清别院之后,左忆山逼我加入玄教,并给我吃了一颗安神丹,以示效忠。”

“安神丹?”金一针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诧的道:“那是专门对付修士的蛊毒,可在我们修界已经绝迹了百年,左忆山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的指间突然捏出一根半尺长的金针,拉起唐善,嗖的一声,将这根金针刺入他脐下三寸。

金针入体,唐善没有感到丝毫痛楚,不禁暗暗佩服金一针的用针手法。可就在此时,他猛的觉得脐下蠕蠕而动,似有异物。

金一针也感到了异动,手指回缩,夹出金针。定睛看去,不由神­色­大变,惊声道:“怎么会这样?”

唐善垂目去看,只见原本长达半尺的金针,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去了一截,现在仅剩下三寸长短。

“我靠?我的肚子里藏着一个什么东西?”唐善哪还顾得了这是在皇宫大内,失声尖叫。

“你究竟是什么人?”金一针竟然被吓得浑身发抖,双眼瞪得溜圆,颤声发问:“你是不是在元神中豢养了一只金蚕,而且一直用真元喂养它,把它……把它变成了一只蛊妖?”

“金蚕?”唐善忽然想起八年前,自己在进蜀的时候,曾在路边捡到一只金蚕,并在毛纪的指点下将金蚕吞进了肚子。

“金蚕吞进肚子不就死了吗?怎么直到现在还活着?而且还在自己的喂养下变成了一只蛊妖?”唐善被吓得张口结舌,直着眼睛看着金一针,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一针见唐善自己也被吓傻了,装着胆子问:“唐侍卫?你……你不知道自己养了一只蛊妖?”

“不……不……不知道!”唐善的脑袋晃的像拨浪鼓,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挤出了这几个字。而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等心绪略微平静,问:“我……我肚子里的金蚕要不要命?会不会……什么时候从肚子里钻出来?还有,你不是说安神丹是专门对付修士的蛊毒吗?这两个东西,你能不能治?”

“这……”金一针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考虑医治之法。

唐善越想越怕,不自觉的喃喃道:“您的医术这么高,一定能治。”

“要想根除你体内的蛊妖和安神丹……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金一针沉吟着道:“但我有一剂镇妖的良药,可令蛊妖蛰伏不出,也可压制安神丹,令它不至于发作。你若是先服此药,等我有了根除蛊妖和安神丹的法子,再将它们根除也不迟。”

“药呢?”唐善想也没想便伸出手去,向她索要。

金一针呵呵一笑,道:“我总不能把所有的灵丹妙药都带在身上吧?”

“那是!那是!”唐善勉强笑了笑,缩回手,道:“晚辈可以跟前辈到府上去取。”

“那倒不必!”金一针摆摆手,道:“十天半月之内,蛊妖不会成形,安神丹也不会发作。唐侍卫暂且在宫内静养,三日内,我必将镇妖散送到。”

唐善略感安心,道:“那好!晚辈就在宫内敬候……”“谁在屋顶?嘘……有人闯入,大家小心!”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打断了唐善的话。

金一针双眼微张,显然也听到了人言。她对着唐善微微顿首,转身奔出,掠在半空。一道白光飞逝,眨眼间,人已不见。

无需说,来人应该是负责皇宫警戒的大内高手。该是唐善刚刚的惊叫被他们听闻,所以才将他们引来。

唐善根据来人的声音判断,这些人尚在十数丈外。夜­色­深深,莫说十数丈,就是三五丈外,与人相对,怕也难辨对方的模样。

自知身份不会暴露,唐善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轻手轻脚的摸下屋脊,悄无声息的飘出。

他对宫内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翻墙跃院,连过数道宫门,轻而易举的摆脱了那些大内高手的追踪,返回到自己厢房的窗外。

可就在他准备掀开木窗,进入屋内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屋内传来鼻息之声。

“有人?”唐善先是一怔,而后侧身贴在窗旁的墙壁上,心道:“是谁?”

从鼻息声可以判断,屋内是个男人。

鼻息时而纤细绵长,时而粗重,说明这个男人的内功并不是很高。

一个内功并不是很高的男人,可以在宫门落锁之后进入唐善的屋内。说明屋内之人很可能是宫内的侍卫,而且品级不低。

唐善的脑中飞速闪过一个人的名字,“陈炯!”

157:贼喊捉贼

深夜离开值宿的厢房,飞鱼服、官靴、绣春刀都留在房内。

“需要一个借口,足以搪塞此事的借口!”唐善一时犯了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大内高手询问门卫的声音,“有没有看到人?”

“没……没有人。就是有人,宫门已经落锁,人也无法通过。”看守宫门的军士傻乎乎的回复着。

唐善突地一笑,暗道:“有了!”当下掠身荡出,攀上殿堂的屋脊,宛如一只大鸟般飘向宫外。他虽然刚刚悟道,真元虚弱。可他有心检验一下“蹑影追风”的玄妙,当即鼓动真元,逆行施展而出。

不试不要紧,如此一试,就连唐善自己也吓了一跳。离地三丈,轻轻一跃,竟然窜出四五丈远。前进之势虽消,可他依然悬浮在半空。

“乖乖!修士就是修士,仅凭这一手轻功,足以令天下武者为之折服!”惊喜之余,唐善频频催动真元,像是一只生了翅膀的青蛙,一跳三四丈,一跳四五丈,蹦蹦跳跳出了皇宫。

冬夜漫长,已是五更天,皇城依旧处在黑暗之中。

唐善在一间大屋的屋顶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将御剑录上的武功逆行研习过七次,只觉得体内“烈火”、“寒冰”两匹骏马不断提升各自的威能,“火焰”与“寒气”成倍扩张,同时也使他的真元变得无比充沛。

刚开始的时候,唐善心中一直想着曾经幻出的长枪,可御剑录研习过三次,那杆长枪并没有如愿而出。

既然是《御剑录》,幻出的自然应该是宝剑!

唐善随即放弃了幻出长枪之念,一心研习御剑录上的各种功法。可到了第五次,他的面前突然幻出一件枪杆剑身的古怪兵器。

这是什么东西,枪剑?亦或是丈八长矛?

唐善虽然心中存有疑问,却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是初次研习,能够幻出一件兵器来,他已经感到满足。

等到《御剑录》研习到第六次,长枪终于幻出,但却没有枪尖,而是被半截剑尖所代替,看起来还是有些不伦不类。

直到第七次,那杆如同手臂粗细,漆黑似铁的长枪,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阵狂喜过后,唐善隐去长枪,再又幻出,不断尝试。开始时还有些困难,尚不能随心所欲。慢慢的,意随心到,枪随意生,他终于可以将长枪随意唤出。

唐善手握长枪,在屋脊上尽情的挥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长啸,唐善从大屋上腾空跃起,宛如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鸟,霎时飘出六丈。长枪前刺,波的爆出一条黑­色­的烟气。这条黑烟宛如一支黑铁铸就的利箭,嗖的­射­出,直到三丈开外,再又化回黑烟,随风飘散。

“黑龙!”唐善人在半空,暗暗将真元力输入贴身收藏的九颗佛珠。呼……一条身长过丈,张牙舞爪,口喷黑烟的黑龙蹿在空中,显得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得找个物件测试一下!”唐善垂目俯视,盯上了这户人家门前的石狮。

守卫大门的石狮显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瞠目龇牙,峥嵘威武。

“去!”唐善掉头冲下,长枪枪头激出一股黑烟,铮的一声,火星四溅,黑烟当真幻成一支铁箭,箭镞­射­入石狮的背脊,箭身犹在嗡鸣。

轰……

黑龙出击,碎石横飞,竟然在石狮的身上撞出一个半尺深的大坑。黑龙威能尽消,随之飘散。

“冰火破!”唐善随便给自己的两股真元命了个名,硕大的石狮重达数千斤,可在至冷至寒的白­色­烟气过后,竟然被冻结成一个冰坨。又在犹如熔岩一般的红­色­烟气之下,嘭的一声爆裂开去。没等爆裂的冰坨散落,大大小小的碎块再又滋滋冒起白气,逐渐消融,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股真元竟有如此威能,一击之下,竟然将人家大门前的石狮子给弄没了。唐善暗暗咋舌。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天­色­早已放亮。

门外又是喊,又是叫,加上轰响爆裂声,自然惊醒了大屋内的人。随着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大门开启,一个裹着棉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四下打量起来。

唐善躲在高处,男人不查。

四下里寂静无声,一番查看后,并无异样,男人缩回头,咣当一声闭合了大门。

“嗯?”大门关了又开,男人直着眼睛看向石狮消失的地方,而后眨了眨,再又揉了揉。紧接着,他冻手冻脚般跑出门来,怔怔的看向另一边。

石狮子本是一对,另一头自然还在。可看他的模样,像是先需要用这头石狮子为证,才能确定另一头石狮子的确消失不见了。

“我……我家的狮子呢?”他傻傻的喃喃起来。

唐善觉得有趣,捂嘴偷笑。

就在此时,一条灰影从他的眼角边闪过。若是旁人,一定会以为那是晨起的飞鸟,或是哪家的炊烟飘过。可他目瞬如电,立即认定那是一个人,而且不是普通的武者,应该是一个修士。

灰影去得飞快,转眼间便已穿过了几条街,消失在奔往外城的方向。

唐善不及细想,飞身便追。

天­色­虽早,可街上已有晨起的百姓。唐善不敢太过张扬,任意狂飙,但却摆出了十足的官威,一路飞奔,大声嚷嚷道:“锦衣卫办差,无关人等速速退避!”

贼喊捉贼,这就是他最初的打算,也是他用来搪塞陈炯的借口。即便没有那条灰影,他也要如此,为等在厢房里的陈炯演上一出好戏。

“夜闯皇宫,图谋不轨,杀无赦!”唐善尖声怪叫,“还不站住?”

街上的百姓一个个被吓得噤若寒蝉,惶恐的躲避在街边,眼见着这样一个身穿内衣的锦衣卫狂奔而去。

唐善一路高呼,也不管那条灰影究竟飘去了哪里,大概寻了个方向,一直追到外城的城门下。

城门内设有瓮城,瓮城的西闸楼刚刚开启闸门。守门的军士打着哈欠,像是还没睡醒,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突然窜在他们的身前,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这团白乎乎的东西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唐善。只见他煞有其事的抓来一名军士,怒声喝问:“人呢?”

“什……什么人?”被唐善抓在手中的军士傻乎乎的回问。

“你是什么人?”其余军士手持兵刃,厉声质问。

“锦衣卫正五品仪卫,唐善!”唐善装模作样的用手摸了摸腰间。哪里当然没有腰牌。虽然没有腰牌,可他的官威仍在。“本官正在缉拿夜闯皇宫的要犯,追得匆忙,衣袜也未来得及穿,也忘记了拿腰牌!”他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摇头苦笑,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灰衣人?此人轻功极高,三四丈的城墙也拦不住他。”

一众军士显然被唐善的架势给唬住了,相互偷偷传递过眼神,纷纷摇头,回复道:“没有……我们没有见过轻功极高的江湖人……”

“他……他……他……”被唐善抓在手里的军士瞠目结舌,用手指向空中。

唐善随之看去,只见半空中飘着一条灰影,直奔城墙而去。

一众军士顿时惊叫起来,也有人急忙示警。

“我靠!小爷今天撞了什么大运,随便乱撞也能撞个正着!”

事已至此,唐善只能以灰影作为夜闯皇宫的要犯进行追击,飞身窜过闸门,直上城台。

那条灰影的速度极快,刚刚触及城墙,身似灵猴,嗖嗖嗖攀上城台,眨眼间便已经翻下了城墙。

城台上的城楼,对面的箭楼,军士已经大乱。城楼里没有人组织军士出击,箭楼中也没有军士进入箭孔警戒。

“一群废物!”唐善怒声斥骂,心中却喜。当真拦下灰影,人家与之对证,一桩美事搞不好就要弄巧成拙。

军士无警自乱,唐善斥骂一通,翻身飞下城台,装模作样的追击那“夜闯皇宫的要犯”去了。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要怪就怪灰影捣乱,胡乱来追也能追到他的踪迹。也怪守城的军士,三言两语就被他唬住。

按照唐善的预想,没有腰牌,没有官衣,也没有绣春刀,守城的军士当然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身份,最好把他扣下,正可为他追击要犯作证。

现在也算不赖,虽然事情有些意外,可毕竟闹出了点动静,一切尚在唐善的掌控之中。

刚刚下了城台,唐善躲在了墙根底下,嬉笑一声,径自道:“都是笨蛋!”

忽然听到有人道:“如果天下人都像大人一样­精­明,又如何能够突显出大人的聪慧!”

城墙根,距离唐善不足一丈,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虽是一个小乞丐,可说起话来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个小乞丐,满脸污垢,披着件破破烂烂的褐­色­棉衣,一动不动的趴在墙根,几乎同深褐­色­的泥土混为一体。唐善跃下时不曾留意,直到听了人言,这才发现了小乞丐的存在。

“你是……”唐善缓步靠近,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乞丐!”小乞丐的脸上挂出笑容,好像对自己的乞丐身份感到很骄傲。

唐善猛的板起脸,厉声喝问:“刚刚从这里跑掉一个人,你有没有看到?”

“人?”小乞丐一脸迷惑,伸出小手,指向唐善,“你是我天亮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天亮以后?”唐善的双眸急剧回缩,重新打量起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乞丐。

他的身体很单薄,虽然蜷缩在棉衣中,可依然掩饰不住他瘦弱不堪的身躯。

这样一个又瘦又小的小乞丐,如何在初冬的冷峭下熬过漫长的黑夜?

唐善已然生疑,眯着眼睛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好说!”小乞丐对着唐善打了一躬,“小的是京城丐帮的小把头,帮里的兄弟都叫我小狗子。”

“小狗子?”唐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阴­声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朝廷的官差?”

小狗子抬眼看来,嘻嘻一笑,道:“如果小的没有认错,大人应该是锦衣卫正五品仪卫,唐善唐大人吧?”

唐善一愣,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随口道出他的品级和名号?

158:乞丐的神通

“我们认识?”唐善极力搜索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到小乞丐曾经的影像。可他最后断定,自己绝对没有同这位小乞丐发生过正面接触。

小乞丐像是知道唐善所想,自嘲道:“京城里的乞丐成千上万,唐大人当然不会认得小的,但小的却不能不知道威风八面的锦衣卫唐善唐大人!”

是不是真的有过一面之缘,唐善现在也懒得理会,可他对于小狗子如何在城下渡过冷峭的冬夜还是饶有兴趣,于是问道:“你在这里睡了一夜?”

小狗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道:“破庙里人多,这里清静!”

“不错,这里的确很清静!”唐善指下发力,掐入他的肩头,“可现在的天气很冷,能够在野外过夜的人一定不简单。”

“大人?你要是不松手,小的这条膀子可就要废掉了!”小狗子痛得直咧嘴,但却能够忍受,而且非常镇定。

“如果你存心包庇夜闯皇宫的要犯,别说是废掉你这条膀子,就是要了你的小命,别人也不敢说上一句闲话。”唐善嘴上虽然说得凶狠,可还是松开了手,因为夜闯皇宫的要犯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小狗子揉着膀子,偷偷瞪了唐善一眼,“大人真会说笑,夜闯皇宫的恶人怎么会同叫花子扯上关系?大人即便不为锦衣卫的声誉着想,皇家的威严总还是要维护的吧?”

唐善呆了呆,缉捕要犯之说,来源于大内高手发现了他和金一针闯入禁地。陈炯占据了他的厢房,令他无法返回,而他又无法找到合理的借口。匆忙之间,他才想出了这招贼喊捉贼。只是为了推脱自己的嫌疑,倒也没有仔细斟酌。现在小狗子稍加提醒,他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捕风捉影可以,但若胡乱把罪名扣给什么人,无异于画蛇添足,更有可能引火烧身。

小狗子微微一笑,再道:“大人尽管在这里等,等到守城的军士醒过神来,自然会拿了大人前去问话。那样大人就可以证明自己在追击要犯,大人也就有了交代!”

“本官还要对什么人进行交代吗?”唐善感到这个小乞丐有些有趣,说话的口气也不知不觉的缓和了下来。

小狗子的脸上泛起狡黠的笑,“大人若是不用对什么人进行交代,又怎么会连衣衫鞋袜都顾不得穿,便跑出来追捕犯人?”

唐善随口应付着,“事情紧急,本官哪里还顾得上……”就在这时,城门开启,打断了他的话。

最先跑出城门的不是守城的军士,却是一个乞丐,一个脸上生有乱糟糟胡须的中年乞丐。

中年乞丐左右看了看,把目光停留在墙根下的唐善和小狗子身上,快步赶来。

唐善瞥去一眼,问:“找你的?”

“这还用问?”小狗子竟然顶了他一句。

十余丈的距离,中年乞丐三步并作两步,已然赶到,看了看唐善,对小狗子道:“虎子?方便说话吗?”

小狗子一笑,道:“说!”

中年乞丐道:“邵真人去世了!”

“邵真人去世了?”小狗子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

“金一针呢?”

“金一针不在显灵宫,而且听说……邵真人的弟子济安,不许金一针为邵真人医治,而是请了大内御医!”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小狗子叹息一声,拨了拨手指。中年乞丐匆匆离去。

“这个小乞丐真就有点意思!”

唐善笑眯眯的看去,“你叫虎子?”

小狗子先是一愣,而后讪讪的笑道:“唐大人入仕前曾用虎子作为自己的­乳­名,小的只是个要饭的,哪里敢跟大人同名,为了避开大人的名讳,小的在大人面前只能自称狗子!”

唐善眯着眼睛道:“你的消息很灵通。邵元节刚死,你就收到了消息。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别的不敢吹,要说消息,天下间没有谁比我们丐帮更灵通的了。”小狗子看起来有些得意。

“那好……”唐善对于他的能力还是有些怀疑,“本官可否请教一二?”

小狗子把胸口拍的啪啪响,道:“唐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

唐善有心测试一下,道:“说说看,邵元节是怎么死的?”

“唐大人是在考小的吧?”小狗子不屑的道:“外人以为邵真人病重不治,以至仙逝。可大人最清楚不过,他是同大人一起去了玄清别院,重伤在玄教大宗师之手。所以才会伤重不治,以至身亡!”

“真不简单!”唐善在心底赞了一句,正­色­询问道:“本官在玄清别院中了一种毒,你知道是什么毒药吗?”

小狗子嘿嘿一笑,道:“你中的毒应该来自左忆山,那是他从蜀中唐门唐元霜处得来的,名为安神丹。”

唐善顿时一惊,失声道:“这你也知道?”

小狗子道:“唐大人借了邵真人的光,使得你的事情成为了有价值的消息,所以……对于你的事,丐帮会用心打探,小的才会略知一二。”

“那么……”唐善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问:“安神丹有没有解药?”

“当然有解药!”小狗子顿了顿,神神秘秘的道:“可解药对于大人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中了毒,解药无用?这句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唐善一定会破口大骂。可对于这个神秘的小乞丐,他却连一丁点脾气也没有,反而一本正经的问:“这话怎么说?”

小狗子压低了声音,道:“因为安神丹属于蛊毒,而大人曾经吞下过一只金蚕。金蚕是万蛊之首,能解天下百毒。安神丹进了别人的肚子,可以化成蛊虫,毒害宿主,令人生不如死。可进了大人的肚子,早已被消融于无形!”

“是吗?”唐善的脸上疑­色­又起,“可金一针却不是这样说的!”

小狗子一愣,“金一针怎么说?”

“她说她也没有根治的把握,但她暂时可以用镇妖散压制住我体内的两种蛊毒!”唐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竟然对小狗子没有了戒心,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情况讲了出来。

“笑话!”小狗子皱起眉,“天下哪有什么镇妖散?那是金一针在糊弄你,你连这也……”忽然,他微睁双目,抬眼看来,道:“你刚刚说什么?金蚕还活着?难道你一直在体内喂养着它,把它变成了蛊妖?”

唐善傻傻的点着头,“金一针也是这么说!”

小狗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吞食金蚕的时候虽然还不是修士,可你体内已经具有了真元。金蚕不仅没有死,而且还被你的真元驯服,为你所用。”他感慨一声,“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修士梦想着驯服金蚕,但都没能成功,不想竟然被你得到了,这可真是你的大仙缘!”

唐善有些听不懂,疑问道:“肚子里藏着一只蛊虫,还是我的大仙缘?”

“金蚕乃是万蛊之首,兵刃水火不能伤,且具有神鬼之能,杀人于无形。而今被你驯服,为你所用,岂不是百年难得一求的大仙缘?”小狗子显得有些兴奋。

“可……我要用什么法子来驱使这条金蚕?”唐善刚刚疑问出口,突然一醒,道:“既然金蚕对我有益无害,金一针为什么要我服用镇妖散?”

“因为你是一个武修!”小狗子无奈叹息着,道:“或许金一针对你存有顾虑,所以她才不敢将实情相告!”

“你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唐善的脸上瞬时布起疑云。

小狗子像是并未察觉到他的疑惑,而是将目光转向唐善的身后,压低声音,道:“金蚕虽然已经变成了蛊妖,可它尚未成形。等到它成形出世,你自然知道该如何驱使它。还有,千万不要服用金一针所谓的镇妖散。她的药要么会阻碍金蚕成形,要么会将你的金蚕毒杀……好了,抓你的军士来了!”

唐善已经察觉到有人来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些守城的官军终于从慌乱中清醒过来,而且按照他先前的设想,来找他的麻烦。

“他就是锦衣卫的上差?”一个年轻的军官,对身旁的军士询问着,大手一挥,命令随同的军士围上。

唐善转过身,装出一副愤怒的模样,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们这群废物,要是你们早早帮本官拦下那贼人,本官早就将他擒下,何至于被他逃脱?”

“大人说的是!”年轻的军官捧起假笑,对着随行的军士挑了挑下巴,示意他们动手。

当下,两把腰刀架在了唐善的肩头,两杆长枪抵住了他的胸口。

唐善冷笑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恕下官得罪!”唐善身份不明,年轻的军官也不敢把事情做绝,不温不火的道:“大人自称是锦衣卫的上差,可又拿不出腰牌。为了验明正身,下官只得请大人走一趟了!”

“好说!放跑了要犯,本官还要找你们理论一番,你却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唐善欣然接受了他的所请,被刀枪架着,向城门行去。

有军士用长枪指向小狗子,道:“将军?这个小叫花子如何处置?”

“混账!”年轻的军官怒声斥道:“区区一个小叫花子,难道还能搅乱我们的城防不成?”

“小的糊涂!”那名军士收起长枪,追随而上。

虽是一个年轻的小将,但却深谙为官之道。如果他属下的军士当真被一个叫花子搅得大乱,自然有损朝廷的威严,朝廷一定会降罪。唐善暗暗唏嘘,却见城门口忽然奔来一人,张口便道:“唐善?”唐善定睛一看,竟是陆槐,禁不住叫道:“你怎么来了?”

159:相逢

“我们的事情稍后再说!”掌柜惊讶的盯着唐善,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唉!”唐善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事发突然,有人夜闯皇宫,我没来得及穿戴,也没来得及带上腰牌,就追了出来。这不,他们以为我冒充官差,要带我去验明正身!”

雪莲由鼻孔哼了一声,嘲讽道:“唐大人身在锦衣卫,难道只是靠一块腰牌和一把绣春刀才能做事?而今没有了腰牌,没有了绣春刀,却连几个兵勇都对付不了?”

唐善哑然失笑,道:“雪莲姑娘?你认为这几个人能困得住我吗?”

“无关人等,速速让开!”年轻的军官拦住雪莲等人,但对唐善的态度再又多出了三分恭敬,“唐大人,请!”

“唐大人?”随着一声叫喊,元泰从门洞里跑了出来。他定身在唐善身前,掏出腰牌,对着年轻的军官一晃,沉着脸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参见大人!”年轻军官的脸­色­有些难看,瞥了眼唐善,对元泰道:“这位是……”

“这是锦衣卫正五品仪卫,唐善唐大人。”权森、郝继祖和修明也从门洞中赶了出来。

唐善微微一笑,歪着头看向门洞。果然,陈炯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露出了身影。

年轻的军官急忙挥了挥手,四个手持刀枪架着唐善的军士立即撤去兵刃,跪地参拜。

“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唐大人抓起来了?”陈炯­阴­着脸,冰冷的目光­射­向了这位年轻的军官。

“陈……陈大人,小将并不认得唐大人。”年轻的军官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唐大人说他是锦衣卫的上差,正在追捕夜闯皇宫的贼人,可又拿不出腰牌。我们只能请他回去对证。”

“好了!你做的没错!”陈炯向旁里挑了挑下巴,“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退下!”

“是!是!”年轻的军官点头哈腰的退去一旁,尴尬的挥着手,带领属下的军士匆匆离去。

陈炯一步步走上前来,轻轻的拍了拍唐善的肩膀,带着满脸的关切,道:“老弟?你怎么这副打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惭愧!”唐善面带窘­色­,当真显得有些惭愧,含含糊糊的道:“昨夜有人闯入皇宫,看起来应该是个高手,我就这副打扮追了出去。可惜,整整追了一夜,到头来还是被他逃掉了!”

“没什么!”陈炯没有询问细节,而是会心一笑,幸灾乐祸般的道:“吴耀祖自诩为大内第一高手,而且还带了一众侍卫,一样也把人追丢了!”

唐善眼珠一转,急道:“怎么?夜闯皇宫的贼人不是一个,还有同伙?”

陈炯似笑非笑的道:“如果贤弟和吴耀祖都没有看走眼,那么昨夜闯入皇宫的贼人应该有三个人!呵呵……”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是开心,“皇宫大内,万千侍卫,高手无数,但却任由贼人随意出入。圣上雷霆震怒,而且认为大内已经不再安全,执意迁居西苑!”

“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唐善微微屈身,贴近陈炯的耳朵,低声道:“陈大哥,小弟失职,还请你在圣上面前为小弟美言几句。”

“放心!”陈炯低声回复,“有吴耀祖他们在前面挡着,即便是天大的罪责,也落不到你头上!”他顿了顿,“还有,我已经帮你找到了金一针的住处,也打探到了唐元霜的行踪。昨天夜里,我就想把他们的消息告诉你。可你忙着捉贼,我在你值宿的厢房里等了一夜。”

“小弟让大哥费心了!”唐善终于明白,陈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厢房里,那是怀柔郡主起了作用,皇上收回了成命。他现在对陈炯的仕途构不成威胁,陈炯才会尽力拉拢他,对于他昨夜的行踪也没有过分追究。

“我把他们的消息藏在了你的靴子里。”陈炯对着他眨了下眼,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你的确是一个好兄弟,但你得罪了怀柔郡主,今后有你好受的!”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郡主?”

唐善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求郡主帮了个忙,怎么到了陈炯的嘴里却变了味?

“圣上执意要迁居西苑,后宫的嫔妃们已经闹翻了天。大哥急着回宫侍驾,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聊!”陈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唐善的疑问没能出口,傻傻的看着他进了城门。

元泰靠近,压低声音,惶恐不安的道:“唐大人,怀柔郡主可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你怎么冲了她的大驾?她跑到皇上面前参了你一本,皇上不仅免了你的北镇抚司副使之职,而且罚俸一年,还要你去镇抚使司领一百军棍!”

“这个死丫头,有她这样帮忙的吗?”

唐善气得猛吞口水,看了看围上前来的权森、郝继祖、修明,“你们都是为了这事来的?”

三人苦着脸点头,像是为唐善失去了升迁的机会而感到难过。

“唐大人?”掌柜唤了一声。

唐善点点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进了城,选了家茶楼,权森和郝继祖亮了腰牌,整座茶楼被清了场。元泰和修明则进宫去取唐善的衣衫物品。

唐善、陆槐、掌柜围坐在一张茶桌旁,雪莲、吉萨兄弟站在了远处。

“我应该直接去找左忆山,不该前来麻烦你。可这件事关系重大,没查清楚以前,我不能冒然动手!”陆槐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像是要从唐善的口中获悉自己蒙冤的全部真相。

“你已经恢复神智了?这很好!”唐善挠了挠头,“可现在事情发生了一点变化……仅凭你的能力,恐怕还不足以对抗他们!”

陆槐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所知道的未必是事情的真相,可据左忆山说,陷害你的是岳追风、岳乘风兄弟!”

陆槐噌的站了起来,再又缓缓落座,摇着头道:“不可能!”

“所以我才说,我所知道的未必是真相!”兄弟情深,岳乘风是陆槐的结义兄弟,陆槐有此反应本在唐善的意料之中。

“左忆山在哪儿?帮我查出他的下落!”陆槐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要找到左忆山并不难,可有一个厉害的角­色­保护着他。你……”唐善摇头轻叹,“你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雪莲冷哼一声,Сhā嘴道:“你还不了解他现在的能力!我想……你所说的那位厉害角­色­,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么?”唐善负气道:“杀死邵元节的玄教大宗师也不值一提?”

“什么?邵真人去世了?”权森和郝继祖失声惊叫。

邵元节的死讯像是一记惊雷,震得雪莲微张着嘴­唇­,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

陆槐对于邵元节的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转头看向雪莲,询问道:“以我的能力,能不能从这位大宗师的手上把左忆山抓回来?”

“这……”雪莲的心有些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陆槐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位玄教大宗师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但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得到左忆山!”

雪莲经过一番思虑,道:“我也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可就连邵真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你的胜算也不会很大!”

唐善叹了一声,“依我看,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我已经等的太久,现在我不想再等了!”陆槐将目光移到了掌柜的脸上。

掌柜的脸上露出狡诈的­奸­笑,“不管对手多么强大,只要准备充足,设计巧妙,再多多少少冒一点风险,我们都能够将他击败。”

陆槐会心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总是会有办法!”

掌柜调皮的眨了眨眼,“因为我以前是一个杀手。”

陆槐的神­色­变得严肃,“能够杀死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正是做为一名杀手的荣幸!”

掌柜看向唐善,“欢迎你的加入。”

唐善一怔,急急摇头,“我没说过要同你们一起去。”

左忆山送给了唐善一颗安神丹,虽然小狗子说他有金蚕护体,可以百毒不侵。但小狗子只是一个初次相逢的小乞丐。对于他的话,唐善也是将信将疑。如果答应同陆槐一起对付玄教大宗师,成功还好,起码可以从左忆山哪里得到安神丹的解药,了结唐善的一桩心病。可万一有失,或者安神丹的蛊毒并没有消除,那么唐善可真就要死翘翘了。

“你……你不同我们一起?”掌柜显得非常惊讶。

上次见面的时候,唐善还在为抓捕左忆山出谋献策,为了自保,他的命运与陆槐的冤屈被牢牢的连在了一起。可时至今日,他却像是再也不怕月瑶等人的追杀,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与此事毫不相关的模样。

陆槐的反应倒是非常平静,淡淡的道:“我原本便已经亏欠你很多,既然此事凶险,即便你打算同我一起去,我也不会让你涉险。”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唐善感到心底有些慌乱,这种感觉怪怪的。雪莲再由鼻孔鄙夷的哼了一声。唐善垂下头,不敢与几人对视,“我还是说说玄清别院吧!”他开始向掌柜和陆槐介绍玄清别院的情况……

元泰、修明返回,带来了唐善的飞鱼服、绣春刀和腰牌,当然也有官靴。

唐善穿戴整齐,让元泰和修明找间客栈安排陆槐等人住下,自己则带着权森和郝继祖赶往镇抚使司领他的一百军棍。

陈寅寒着脸坐在堂上,立在堂下的权森和郝继祖像是有些惧怕,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瑟瑟发抖。

唐善趴在地上,装腔作势的哎呀呀惨叫着。

等他领足了一百军棍,陈寅皱着眉道:“好了!别演戏了!本官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不会下狠手,你的一百军棍无关痛痒!”

唐善当即跳了起来,嬉皮笑脸的打了一躬,“大人英明!”

“英明的不是本官,而是郡主!”陈寅的眼神瞥向一旁。

唐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怀柔郡主从后堂转了出来。

160::美的不得了

陈寅站起身,小步疾走,来到堂下,引着怀柔郡主来到唐善面前,道:“邵元节病死了,皇上敕授他为大宗伯,谥号文康荣靖。朝廷要为他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释门中有些名望的都要来参加。”“现在出了一点问题!”怀柔郡主接着他的话道:“慈济庵的住持铁相神尼几十年没有下山了,皇上让本宫亲自去请。本宫对这个铁相神尼没有把握,所以请唐侍卫随同本宫一道前往。”

“郡主都没有把握的事,我去也是一样,怕是帮不上郡主什么忙……”唐善刚想推脱,忽然想起了陆槐的托付,想起了陆槐放在他这里的三万两黄金,立即转变口吻,道:“可既然郡主有令,下官不敢不从!”

怀柔郡主刚刚沉下脸,见唐善改了口,挑起嘴角一笑,道:“那好,带上你的人,准备一下,我们去慈济庵。”

“现在?”唐善没想到这么急。

怀柔郡主反问道:“你以为是什么时候?”

唐善傻笑一声,“是不是急了点?”

怀柔郡主板着脸道:“那就等到过了年再说,只要邵真人的尸体能等,本郡主没什么等不了的!”

唐善讨了个没趣,“我现在就去准备!”

天气还好,并不是很冷。

怀柔郡主没有乘坐车驾,而是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而且还换了一套男装。

看到一身男人装扮的怀柔郡主,唐善就想起了当日在练武场上的情形,禁不住偷笑。

“笑什么?”怀柔郡主打马上前,赶到唐善身旁,板着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没有……没什么!”唐善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打她ρi股时的情景,可却忍俊不禁,但总算憋住了笑声。

“你还在笑?”怀柔郡主瞪起了眼睛。

唐善的确在笑,可他矢口否认,“没有,我没有笑!”

怀柔郡主径自打量了一番,脸上泛起怒­色­,“你在笑我?”

“不……不……我只是看到你穿了男装,所以就想起了一些事情!”唐善有些口不择言。

怀柔郡主立即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瞬时羞红了脸,羞涩的把头转去一边,不再言声。唐善也自知失言,不敢再胡乱说话。就这样,二人领队在前,一众侍卫尾随在后,沿着大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怀柔郡主突然开口,问:“你怎么没带他们一起来?”

“他们?郡主说的是谁?”唐善吓了一跳,误认为怀柔郡主已经知道了陆槐的事。

“还能有谁?当然是权森他们几个。你不是每次都带着他们吗?”怀柔郡主反问着,脸上泛起疑­色­,“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自从拒绝了掌柜的相请,唐善就觉得心慌意乱,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听了怀柔郡主话,他终于找到了原因。那是因为他心虚。

是什么令自己感到心虚?他突然找到了原因,原因在于自己无利不往的自私,以及事不关己的冷漠。

“你怎么了?”怀柔郡主发现唐善的脸­色­很难看。

“没什么……没什么……”唐善喃喃着,勉强捧起笑脸,道:“权森他们帮我办理一些私事,稍候就会跟来。”

慈济庵,山门外。

一个不施粉黛的布衣姑娘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唐善只觉得眼前一亮,止马不前,继而双眼发直,呆呆的看去。

这位姑娘身材婀娜,蜂腰翘臀。芙蓉面,柳叶眉,冰肌玉骨。尤其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更显美艳惊人。

不仅仅是美艳,她的身上还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清秀之气。

唐善像是能够嗅到这股清秀之气的幽香,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

怀柔郡主眉毛一挑,瞪了他一眼,对那姑娘喝道:“姑娘,让路。”

“慈济庵铁相神尼座下弟子穆青青,见过各位施主。”美丽的姑娘单手竖掌,施了一记佛礼,道:“家师有令,恕不见客,诸位施主请回。”

她的声音清丽悦耳,听在耳中,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的感觉。

“­奶­­奶­的,怎么这么巧?她就是穆青青?神剑山庄的韩文,陆槐的六弟,可真够有眼光的,看中了这样一个美的不得了的美人!”

唐善的眼睛像是粘在了穆青青的脸上,看他痴迷的模样,哪怕驱使九头牛去拽,恐怕也拽不回他的视线。

怀柔郡主偷眼瞥来,翻了记白眼,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回看穆青青,没好气的道:“本宫奉了皇上的圣旨,特来请铁相神尼进京。穆姑娘前面带路,带本宫去见你师父便是!”

穆青青道:“大人,家师早有令旨,恕不见客,青青不能从命!”

“放肆!”怀柔郡主怒声喝斥,将手中的马鞭交由左手,回手握住了剑柄。一众侍卫策马奔进,各持兵刃,护卫在她两侧。只待她一声令下,便要杀出。

“你们这是­干­什么?”唐善急忙打起圆场来,“我们是来请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人都没见到,怎么请?”怀柔郡主把火撒在了他身上。

唐善眼珠一转,突地一笑,对穆青青道:“姑娘,我们要前往慈济庵上香,不知能否借路?”

“上什么香?”没等穆青青回答,怀柔郡主抢先叫了起来。

穆青青挑着眼皮看来,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也不回话。

唐善像是没有听到怀柔郡主的尖叫,对她并不理会,而是对穆青青笑道:“穆姑娘,尊师只说不见客,可没说不许香客进香吧?”

“你们是香客吗?”穆青青反问一句,道:“这位大人明明说是请家师进京的。”

怀柔郡主气道:“怎么?本宫奉旨请你师父进京,你就要挡本宫的驾。他要进香,你便放他过去不成?”

穆青青像是不谙世事,全然不知道违抗圣旨的严重,竟然微微仰起头,朗声道:“不错!”

“反了!反了!”怀柔郡主大呼小叫着,抽出佩剑,直指穆青青,喝令:“慈济庵内小小门徒,竟然连皇上和朝廷都不放在眼里,这还得了?左右,拿下!”

“得令!”护在外围的八个侍卫策马奔出,直取穆青青。

“慈悲清凉之地,岂容尔等放肆?”一声娇叱,穆青青忽然不见。八个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兵刃已然被人夺去。

唐善眼前一亮,却是看到穆青青幻化出数条虚影,宛如一缕缕缥缈的炊烟,在八个侍卫身前飘过。等人落定,依旧站在原位,可玉掌之中却托出了八件兵器。

八个侍卫勒马止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哪里还敢上前。

怀柔郡主眼见穆青青一出手便夺了八个大内侍卫的兵刃,不由暗暗咋舌,偷偷靠近唐善,悄声道:“这个姑娘好厉害,你去!”她的声音虽小,可以避开一众侍卫的耳朵,但却被穆青青听得清清楚楚。当即,穆青青的两抹妙眉一挑,有如秋水一般的双眸瞥向了唐善。

“我去?”唐善怪叫一声,装出一脸怯意,摇着头道:“我可打不过她!”

“噗……”穆青青觉得唐善的搞怪模样很是可笑,忍俊不禁,噗笑出口。

这一笑,千娇百媚,带出一股幽香,钻入了唐善的鼻腔。

“去不去?”怀柔郡主寒下脸来。

“去!去!”唐善苦着脸点点头,策马缓行,临近穆青青,捧起笑脸,抱拳道:“穆姑娘,在下唐善,锦衣卫正五品仪卫。在下对于贵宝刹心仪已久,今日特来参佛进香。如有佛缘,祈望能与尊师求教佛法,还请姑娘放在下通过。”

“这……”穆青青明明知道他是来请师父下山的,可又无言以对,不禁犯了难。

就在她思量的时候,唐善已经由她身边绕行而过,对着怀柔郡主歪了歪头,示意一众人等跟随上山。

“好!”怀柔郡主不服气的叫了一声,道:“我们上山进香!”当下策马行出,带领一众侍卫通过。

“也好!”穆青青飘身来到众人身前,嫣然一笑,道:“青青带领各位大人前去进香便是。”

慈济庵的规模并不大,占地只有十几亩。

怀柔郡主见惯了千年古刹,对于这座小小的庵堂,显然没有放在眼里。看她的模样,很是不以为然。

唐善在穆青青的监视下,请了三炷香,对着怀柔郡主偷偷眨了眨眼睛,让她在自己上香的时候偷偷去找铁相神尼。

可惜,怀柔郡主不知其意,傻傻的看着他,道:“有什么话就说,眨什么眼睛?”

唐善气得险些吐血,却听穆青青哼了一声,道:“他是想让大人偷偷去见家师!”

“我哪知道铁相神尼住在哪里,到什么地方去找?”怀柔郡主瞪着唐善,理直气壮的道。

唐善憋了一口气,不再理会怀柔郡主,毕恭毕敬的向佛像进上三炷香,转过头来,先是一愣,而后笑道:“这不是神剑山庄的六庄主,韩文韩大侠吗?您怎么也在?”

穆青青闻声一喜,欢声道:“韩师兄?”扭头看向殿外。可除了一众大内侍卫,根本没有旁人,哪里有什么韩文的身影。

却是唐善眼见穆青青涉世不深,谎言相欺,穆青青果然中计。

“唐大人?”穆青青转回头,脸上已有怒气。可她又是一愣,唐善刚刚还在殿内上香,此时却已经没了踪影。

161:揩油揩油

穆青青的轻功着实不简单,就连唐善也看不清她的动作。可唐善的轻功还要更胜一筹,穆青青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便已经出了殿来。

“真是个笨蛋,慈济庵屁大点个地方,铁相神尼又不能上天入地,随便翻腾两下,也就把她找出来了!”唐善因为怀柔郡主生了一肚子气,可又不敢当面发作,直到跑出佛殿,才嘟囔起来。

“这位施主?”旁里走来一位中年师太,合掌施礼,道:“前面是师父们休息的禅房,不可乱闯。”

唐善抱拳施礼,道:“师太,在下有要事求见铁相神尼,还请师太为在下引见。”

“你是什么人?”中年师太十分警惕,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在下姓唐名善,是朝廷里的侍卫。”唐善出示了腰牌。

中年师太脸­色­略缓,可还是摇了摇头,道:“慈济庵从来不与官府打交道,神尼不会见大人,大人请回吧!”

唐善突然板起脸,正­色­道:“你去转告神尼,就说龙虎山上清宫达摩院正一派道士,邵元节邵真人病逝了。邵真人临终前,曾托付给弟子一桩秘事,弟子需要当面禀报神尼。”

中年师太还不知道邵元节去世的消息,着实被吓了一跳,又听说邵元节临终交代有秘事,自然不敢耽搁,急忙道:“大人在此稍候,贫尼这便前去禀报!”话未说完,她已经慌慌张张的跑进了旁里的小院。

唐善偷笑,悄然跟进。那师太不懂武功,没有一丝察觉。进了小院,直奔左手边第二间禅房跑去,没等来到门前,急声道:“神尼?神尼?邵真人仙逝了!”

咯吱一声,房门开启,可房门内却不见人。

唐善看得清楚,只见一个黑影悄然无息的飘落在中年师太的身旁。等他看清了黑影的脸,着实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

来人的脸与寺庙里的罗刹一个摸样,而且不带任何表情,也不见任何生气,就好像万千刀刻画出的石像一般。加之她的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僧袍,如果夜里猛然撞见,当真要误以为是一个活生生的食人恶鬼。

“什么事?”黑袍师太的声音­阴­森恐怖,令人感到无由的恐惧。

“这位就是铁相神尼?”唐善暗暗疑问。

中年师太并不知道黑袍师太的来到,黑袍师太突然发声,吓得她浑身一抖。等看清是黑袍师太后,中年师太连忙施礼,道:“神尼,外面有人求见。”

黑袍师太的身份得到了证实,正是铁相神尼。虽然唐善刚刚已经有所怀疑,可现今得到证实,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铁相神尼怎么是这副模样?”

“外面?”铁相神尼哼了一声,两道冰冷的目光径直­射­向唐善,道:“人已经来了!”

唐善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两道闪电,直击自己的双眼。

唐善心中一凛,快步上前,施礼道:“弟子唐善,见过神尼!”

中年师太道:“他是锦衣卫的官校,说是……“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铁相神尼打断了她的话,拨了拨手。中年师太垂头道了声:“是!”施了一记佛礼,急急退下。

等到中年师太出了院门,铁相神尼再又看向唐善,道:“说吧,你有什么事?”除了冰冷的眼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令人感到心里发毛。

唐善定了定神,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是哀伤,带着一丝悲愤的语调,道:“神尼,邵真人仙逝了!”

铁相神尼瞪着眼睛看来,过了很久,她发出一种类似野兽般长长的呻吟。

由于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呻吟既像是悲伤,又像是身体不舒服,究竟是那一种,唐善一时间也分不清。

就在这时,穆青青奔进了院来,怀柔郡主也跟随而至。而一众侍卫则留守在了院外。

穆青青的样子看起来很愤怒,脸上像是布起一层白霜,瞪起一双妙目,死死的盯着唐善。只是当着铁相神尼的面,不好发作罢了。

唐善对着她得意的笑了起来,无声­干­笑,看起来就是一种嬉皮笑脸的混混模样。尤其是他的眼神,带着邪念,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穆青青,像是能够看穿穆青青的衣衫,正在欣赏她那无与伦比的胴.体。

穆青青开始时还动怒般瞪着唐善,可见到唐善的眼神滴溜溜直往自己身上转,慢慢的便觉查出有些不对。终于,她看出唐善正在欣赏自己的身体,脸上还时不时泛出不怀好意的笑。

“你看什么?再敢看,本姑娘弄瞎你的眼睛!”穆青青声­色­皆厉,怒气冲冲的喝叱着。

唐善带着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咧嘴发笑,颇具挑逗意味。可当他转向铁相神尼的时候,瞬时又变成了一个谦谦君子,略微躬身,不卑不亢的道:“为了向神尼禀报邵真人罹难的消息,弟子欺骗了青青姑娘,更使得青青姑娘违背了神尼的令旨。弟子恳请神尼,千万不要责怪于她,要怪就怪弟子好了!”

“青青,不得无礼!”铁相神尼终于恢复了平静,可她说起话来不带任何感情,旁人根本无法洞悉她此时的感受。“唐大人!”她接着道:“青青六岁上山,很少接触外人。也是被贫尼惯坏了,既任­性­又不懂礼数。唐大人莫怪!”

“师父?!”穆青青嘤咛一声,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向母亲撒娇。

仅是一声嘤咛,听在耳中,唐善已然招架不住。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变得又酥又麻,险些软软的瘫倒在地。

“嗯!”怀柔郡主清了清嗓子,提醒唐善为其引见。

“不怪!不怪!”唐善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青青姑娘聪慧过人,又在神尼身下学得一身神功,弟子十分羡慕。弟子真是期望可以向青青姑娘一样,可以拜在神尼身下学艺……”就在这时,他见铁相神尼的双眼微微一张,暗道:“坏了!好话说过了头!”当即叹息一声,改口道:“弟子生­性­愚钝,根本不配拜神尼为师。只要神尼在闲暇时指点一二,也就够弟子受益终身的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唐善的一番恭维之词,铁相神尼微微张起的眼皮终于回复到原位。

“嗯!”怀柔郡主再又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看向唐善。

“噢!”唐善此时才想起为她介绍,“神尼,这位是怀柔郡主。”

“郡主?”穆青青低声惊叫,虽然她看出怀柔郡主男不男女不女,可却以为是宫里派来的太监,哪曾想竟是一位女扮男装的郡主。

“见过郡主!”铁相神尼只是竖起单掌,脑袋和身躯动也没动,便算施了礼。

铁相神尼托大,怀柔郡主自然不悦,但还是压着­性­子道:“圣上准备为邵真人举办一场法会,本宫代表他老人家,请神尼下山。”

“郡主请!”铁相神尼伸手相请,可却并不相让,到了门前,自己先迈进了禅房。“二位请坐!”她率先坐在了茶桌旁,对穆青青道:“青青,给客人倒茶。”

茶具摆在桌上,壶里的茶也是新沏的。穆青青取了两只茶杯,为怀柔郡主斟了半杯茶,再又侍候唐善。

唐善刚刚落座,见她为自己斟茶,急忙起身,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自己来就好!”说着,他去接穆青青手中的茶壶,借机摸了摸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穆青青的手从来没有被男人触摸过,唐善的手掌刚刚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脸瞬时羞红到了脖颈。当啷一声,将茶壶丢在了桌上,甩手扇了唐善一记耳光。

啪……

鲜红的五根指印出现在唐善的脸颊上。

“活该!”怀柔郡主低声嘲讽,捧起茶杯,抿了口茶。

摸摸手就会脸红,如此羞涩的姑娘唐善倒是见过。可摸摸手就要给人一记耳光,这样刚烈的姑娘他倒是第一次遇到。揩油的欣喜刚刚泛起,火辣辣的耳光令他为之一愣。还好他反应够快,当即起身,抱拳躬身,道:“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失礼了!在下也是无心之举,还请姑娘恕罪!”

“诶?!唐大人太客气了,不必如此!”铁相神尼拉了拉他的衣角,令他坐回到椅子上,“都是江湖儿女,讲不得那么多礼数!”她对青青点点头,像是对青青的反应感到高兴,口中却道:“青青!唐大人乃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轻薄,你也不必如此!”

“不!”唐善再次起身,躬身施礼,道:“青青姑娘教训的对,在下虽然无心冒犯,可毕竟与青青姑娘有了肌肤之亲,青青姑娘的确应该责罚在下!”话说的人模人样,可他在“肌肤之亲”四个字上故意加重了语气。听在穆青青的耳中,他根本不像是道歉,反倒像是在夸耀自己揩油的战果。

“好了!唐大人请坐吧!”铁相神尼好像也听出唐善的话不怎么对头,端起茶杯,道:“青青,送客!”

“送客?”怀柔郡主噗的喷出一口茶,惊叫道:“你还没说下不下山,怎么端起茶来就送客?”

唐善先是一愣,道:“请神尼下山乃是公事,在下还有一件私事……”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铁相神尼在桌上写下了一行字,“大敌当前,速带郡主离去。”

怀柔郡主歪着脑袋看向桌上的字,或许是方位不正,或许是字迹潦草,总之她没有看清楚,于是问:“你不说话,在桌上写字­干­什么?”

唐善气得直翻白眼,看看铁相,跟他的模样也差不多。

就在此时,只听房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妖婆,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吧?”

“什么人?”穆青青怒声询问,仰起头,看向屋顶。

铁相神尼拍桌站起,道:“紫星、紫云,我们之间的恩怨终究要有个了结,但不要累及无辜。”

“无辜?”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房中,“慈济庵内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死路!”

162:英雄救美

“放肆!”怀柔郡主也学着铁相神尼的样子,拍桌站起。可她的力气用的大了些,像是伤到了手,再又“哎呦”一声,缩回手,咧着嘴揉.搓起来。

其中一人“嘿嘿”发笑,“这就是前来进香的小妮子吧?不过带了几个狗屁侍卫,就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另一人道:“你要是觉得不爽,一会儿可以多用些手段,剥皮抽筋都随你,好不好?”

“二位的胆子真是不小!”唐善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堂堂大明朝的怀柔郡主,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如果被你们剥了皮,抽了筋,本官回去如何交代?”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人随声到,紫星站在了门外。

“护驾!”院外的侍卫们冲了进来。

“原来是怀柔郡主,请恕老朽眼拙!”紫云出现在紫星身旁,甩了甩袍袖,将双手背在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冲在他身后的二十几个侍卫被震飞在半空。等到堕落在地的时候,全都没有了声息。他的脸上泛起嘲讽之­色­,径自介绍道:“老道紫云,这是家兄紫星,见过郡主。”

眼见紫云甩甩袍袖就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一众大内侍卫,怀柔郡主的脸霎时变白。但她的脸上没有恐惧,而是充满了愤怒,厉声道:“残害侍卫,其凶必纠,祸及家门,株连九族。紫星、紫云,给本宫听好了,你们家族师门的祸事,就由今日开始。”

“好啊?!”紫星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笑,道:“那就请郡主颁下令旨,命人杀了我们便是。”说着,他举步迈进门内,盯着怀柔郡主,嘿嘿一笑。

就在他发笑的时候,身旁的空气开始扭曲,一缕缕青烟环绕左右,看样子像是准备对怀柔郡主动手。

铁相神尼一动,护在怀柔郡主身前,急声道:“青青,唐大人,保护郡主,速速下山。”

“我不走!”青青倔强的摇着头,站在了铁相身边。

“慢!”紫云唤了一声,站在紫星身右,恰巧挡住了他与怀柔郡主之间的视线,道:“她毕竟是朝廷的郡主,身份尊贵,不可胡来。”

紫星打着哈哈道:“你什么时候把这个狗屁朝廷放在眼里了?不就是一个郡主吗?杀了她又能怎样?”

紫云没有与他争论,而是侧身相请,“郡主,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快走!”唐善没有了刚才的沉稳模样,飞身跃到怀柔郡主身边,拉起她的胳膊便走。

穆青青眼见唐善慌张的模样,不屑的哼了一声,面带鄙夷之­色­瞥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去了一旁,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他。

“唐善?放开!”怀柔郡主对唐善瞠目呵斥,怒道:“如此恶贼,目无王法,残杀侍卫,侮辱朝廷,本宫怎么可以临阵退缩?”

“退你姥姥个球,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小命!”

唐善不顾她的挣扎,扯着她向外行出。

“你……”紫星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唐善,左右摇晃,“你得留下!”紫云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帖耳说了些什么。紫星微微一怔,道:“好吧!为了郡主的安危,留你一条小命,护送郡主回京!”

“谢了!”唐善脚下不停,拖拉着怀柔郡主,一边小心防护,一边步向房门。

“唐善?”怀柔郡主无法在他手上挣脱,尖叫道:“我们代表朝廷,朝廷代表正义。如果我们被这两个恶人吓跑了,朝廷的颜面何在?”

“朝廷的颜面与我无关,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就好!”唐善面无表情的回应着,拖着她出了门去。

“我的圣上钦赐的郡主,你让我蒙羞受辱,还不如让我去死!”怀柔郡主一边嚎叫,一边捶打着唐善的手臂。

唐善的确没有想到,怀柔郡主的­性­子竟然如此倔强,为了朝廷的所谓脸面,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唐善,本宫命令你,带本宫回去,杀了那两个恶贼!”怀柔郡主一边嚎叫,一边赖在地上,任由唐善拖拉。

“闭嘴!”唐善怒声吼叫,一手搂腰,一手揽腿,将她抱在怀中,疾步狂奔,压低声音道:“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只会碍手碍脚!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我为你分神!”

“你……”怀柔郡主愣愣的道:“你要回去帮她们?”

“就像你说的,事关朝廷的脸面,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唐善的声音里透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跃身跳过庵堂的外墙,钻入深山。

“可是……他们那么厉害,几十个侍卫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你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怀柔郡主像是刚刚发觉自己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搂在怀里,两颊上飘起一片绯红,带着羞涩,把螓首藏在了唐善的胸膛。

“完了,完了,完了!最不能招惹的女人要以身相许,看来这回想不死都难!”唐善刚刚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现在却变成了苦瓜脸。

怀柔郡主武功低微,看不出铁相师徒,紫星、紫云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而是修界的修士。

唐善虽然看得透彻,可按他的秉­性­,如此危险的事绝不会Сhā手。此次他想急人之难,出手相助,却也难得。

深入山林十余丈,唐善选中了一处背风的山沟,打算将怀柔郡主留在这里。可就在这时,怀柔郡主忽然搂住了他的脖颈,羞红着脸,贴在他的耳边,娇羞的道:“答应我,活着回来!”

怀柔郡主的鼻息有些急促,吹得唐善有些发痒。说话间,一股兰花般的香气喷入他的鼻腔,令他心神一荡。

唐善吓得浑身一抖,扑通一声,将怀柔郡主丢落在地。

怀柔郡主痛呼一声,厉声怒叱:“要死啊……”声音一顿,却是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放心!我会回来!”唐善的心有些慌乱,根本不敢她,扭头就走。

怀柔郡主的心里也像是跑来了一头小鹿,扑通扑通乱跳。她垂着头,轻咬着嘴­唇­,想说些叮嘱的话语,却又难以启齿。

稍倾,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抬起头,“你要多加……”话刚出口,可哪里还有唐善的身影。

紫星、紫云来找铁相寻仇,自然是有备而来。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

唐善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危险,危险,千万不要Сhā手这件事,回去很可能就要死翘翘了!”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返回的速度竟然比来时还要快上三分。

“死铁相,结仇也不知道选个好人家,偏偏招惹这样的人物,连我的‘美的不得了’都要跟着你遭殃!”

铁相神尼是生是死关唐善鸟事,他在意的只是穆青青。这个美的像朵花,纯的像清泉一样的姑娘,一颦一笑都令他魂牵梦绕。

明明是一个转世投胎的­色­鬼,此时却不知死活,想要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

“死铁相,说什么也要挺住。你死不要紧,保住我的‘美的不得了’,我来救她了!”

唐善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刮起一阵风,咻的蹿上山边的一株大树。只需几个起落,他就可以进入慈济庵,窜回小院,返回铁相神尼的禅房。可他刚刚蹿上树头,却一动不动的站在了那里。

树下有人,两个锦衣男子。山脚下也有人,那是一群劲装汉子。

“紫星、紫云还没有动手吧?”身材略瘦的锦衣男子在树下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看起来有些焦急。

“下聘礼的人还没到,他们当然不会动手!”另一名锦衣男子靠在树上,不紧不慢的道。

唐善心中一动,“下聘礼?下什么聘礼?他们在搞什么鬼?”

“大哥!这件事要是被青青知道,她……她一定不会原谅我!”身材略瘦的锦衣男子像是有些担心。

“放心!穆姑娘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另一名锦衣男子安慰道:“来的都是我的人,绝对可信。哪怕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

唐善脸上的疑­色­越来越重,忽然,他眼前一亮,暗道:“难道是韩文和岳乘风?”想及此处,心中不由大骇。

又听二人道:“大哥?紫星、紫云不会假戏真做,真的把铁相杀了吧?虽然她不同意我和青青的婚事,可她毕竟是青青的师父,要是杀了她……我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向青青交代!”

“铁相的修为绝对不在紫星、紫云之下,只有他们兄弟联手,才有胜算。等到双方打起来,难免有失。是生是死,就看铁相的造化好了。”

“不错!就是韩文和岳乘风!”唐善终于肯定了二人的身份。

“那青青……”韩文的声音有些惶恐。

“没事!”岳乘风把手搭在韩文的肩头,“我可以向你保证,穆姑娘一定会安然无恙。就算紫星和紫云死在穆姑娘手里,他们也不敢伤害穆姑娘。”

韩文嘟囔道:“按理说,这件事情设计的天衣无缝。紫星、紫云找铁相神尼寻仇,我们山庄派人向青青下聘,发觉有敌入侵,逃回来找帮手,我们闯进去把青青她们救下来……可是,就算我们救了铁相神尼一命,可她还是不肯答应我和青青的婚事,那该怎么办?”

“铁相经此一战,即便能够保住­性­命,也会伤得很重。如果她不答应你们的婚事,那她就会伤重不治。”岳乘风的声音里夹着残忍的笑,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一个死人,如何还能Сhā手你和穆姑娘的婚事?”

“大哥,那是他们吧?他们来了!”韩文欢叫着,看向远处的山门。

岳乘风看去,淡淡的道:“对!是他们!这些笨蛋,也不知道搞什么鬼,险些误了我们的好事!”

一阵冷风吹过,韩文立时警觉,“什么人?”仰头看去。

树上没人,可刚刚挂起的那阵冷风却是唐善离开时留下的。

岳乘风呵呵发笑,“杯弓蛇影,吹过一阵风而已,这也吓得你要死!”

“好啊!”唐善沿着山林绕行,暗道:“小爷今天就给你们吹吹风,看看你们设计的好事能不能成?”

163:捣蛋鬼

唐善刚刚将怀柔郡主拖离禅房,穆青青立即将双掌合在身前,双臂外张,手掌缓缓拉开,幻出一柄透明的、如冰似玉的宝剑。

铁相神尼递来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可轻动。

“老妖婆,怎么不找帮手?”紫星咧嘴发笑,傲慢的道:“把你们慈济庵的修士都叫来,省得老夫一个一个去找,一个一个去杀,反倒麻烦。”

“不必!”铁相神尼摇了摇头,道:“有什么手法尽管使来,铁相一人足以担当。”

紫云发出一阵邪恶的笑声,道:“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叫帮手,她是害怕我们说出她当年的丑事,审议才不敢叫人帮忙!”

铁相神尼哼了一声,凌空抓来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像是在平复心绪,而后道:“此事源于铁相,与他人无关。如果你们还承认自己是道宗弟子,那就放了青青,我们之间的恩怨,让我们自己来了结。”

“你看,心虚了吧!”紫星对紫云嘻嘻一笑,道:“我们算计的不错……”“住口!”穆青青怒叱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们侮辱我师父,她只是不愿意让我们这些弟子受到伤害,所以才不肯召集他们前来帮忙。”

铁相神尼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不要跟他们吵,他们就是想扰乱我们的心­性­,才好趁机下手。记住为师的话,静则心如止水,蓄山河之势;动则如骇浪惊涛,猝然激发,能斩万千妖魔。”

“是!”穆青青回复了一声,脸­色­恢复平静。手臂旁伸,将那柄透明的宝剑悬在掌中,随时准备出击。

“降魔咒?”紫云脸­色­微微一变。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妖魔鬼怪。同是道宗弟子,她的降魔咒奈何不了我们。”围绕紫星旋转的青烟越来越浓,业已遮住了他的大半身躯。

紫星、紫云早该动手,可他们东扯西扯,动的只是嘴上的功夫。铁相神尼的眼中渐渐露出了疑­色­,“你们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等了这么多年,何必急于一时?让我们享受一下临战前的快乐,欣赏欣赏你恐惧的眼神!”说话间,围绕在紫星身外的青烟瞬时聚集,凝结成一柄又宽又长的重剑,剑身上下有青烟滚动。

“就你多事!”紫云像是并不同意紫星的看法,“照我的意思,来了就杀,杀了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铁相神尼的眼神闪烁不定,“当真像紫星所说,他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另有什么诡计?”她有些犹豫,一时间也不敢确定。茶杯在手,轻轻转动着,道:“贫尼新进领悟了一门道法,二位想不想开开眼?”

紫云一愣,只见她手中的茶杯发出莹莹的微光,一条茶­色­的小龙在茶水中腾出、隐入,肆意戏耍起来。

“幻灵术?”紫星、紫云脸­色­大变,惊叫出口。

“她……她一直在向我们示弱,想要引我们出手!”紫云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她突然使出杀招,抢先杀掉你我之中的一个,不管剩下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紫星皱了皱眉,突地一笑,“她的幻灵术还没修炼到火候,否则她也不会拿出来吓我们。”

“是吗?”铁相神尼反问一声,手腕疾抖,将杯中的茶水泼出。咻的一声,小龙在水珠中浮现。而那些水珠则瞬时凝结成一粒粒弹丸,带着刺耳的尖啸,向紫星­射­去。

紫云率先拍出一掌,噗噗噗噗……那些弹丸像是击中了一面水幕,在空中激起一圈圈鳞纹,噼里啪啦的坠落在地。

紫星紧随其后,飞快的劈下一剑,­射­出一道青光,将小龙拦腰斩断。

一试之下,铁相神尼的“幻灵术”不过如此,紫星、紫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就在此时,就在二人的脸上刚刚浮现笑容的时候,铁相神尼像一只没头的苍蝇般,在禅房内上下左右胡乱冲撞起来。

“难道是心魔难抑,丧失人­性­,遁入妖道了?”紫云傻傻的眨着眼睛,不知道铁相在搞什么名堂。

紫星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喃喃道:“这是……这是……”

嘭的一声,铁相神尼像一根爆竹般爆裂,在她身躯中钻出了九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漂浮在空中。

紫星立时­色­变,惊叫道:“你竟然偷学魔宗的黑暗法术,难道你就不怕总坛……”他的话没有说完,铁相神尼突然出现在身前,对着他的胸口推出一掌。

紫星急退半步,挺剑前指,直刺她的掌心。

铁相神尼变掌为爪,凝出一团黑烟。似乎要将黑烟击出,毁掉紫星的重剑。

可黑烟仅仅窜出数寸,环绕在重剑周围的青烟无风而动,窜在剑尖前,与其相抵,令之不能激发。

“怎么可能?”铁相神尼像是没有料到紫星的真元力如此强大,竟然可以同自己抗衡,厉声尖叫。

“别听她的……她在使诈……快去杀了那些黑暗恶灵!”紫星也在尖叫,催促紫云相助。

可惜,他的叫喊晚了一步,紫云被铁相神尼的惊叫所惑,想要将其一举击毙,已经向着铁相神尼拍去一掌。紫星要他去杀黑暗恶灵,他根本来不及收手。

由铁相神尼身躯中炸出的九条黑影嗖嗖飘来,呼……一条黑影钻回了她的身躯,她的眼中霎时浮现出一道绿光。

原本面无表情的铁相,脸上突然挂出了诡异的笑,翻转手腕,接下了紫云的来掌。

嘭……

两掌相距数尺,各自击出的真元相撞,发出爆响。紫云噔噔噔退后数步,只觉得舌尖一甜,气血翻滚而上,险些张口喷出。但他还是提起了一口气,生生将其压了下去。

“快……一起同她拼真元!”紫星急声催促,浑身散发出缕缕青烟,汇聚在剑身上,与铁相爪中的那团黑烟相抗。

紫云急忙站到紫星的身后,右手并指,点在紫星的背脊上。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缕缕青烟,先被紫星吸入体内,再从紫星的手臂冒出,加入到重剑之中。

有了紫云的加入,重剑的威能大增。铁相神尼左手成爪,再又向黑烟中注入真元,可依旧无法承受,嗵的退后了一步。

嗖嗖……又有两条黑影钻入她的体内。她眼中的绿光更甚,嘿嘿一笑,用一种低沉的、夹杂着哀嚎的声音道:“让我以黑夜的名义,调集恶灵的力量,摧毁你们的­肉­身和元神,消除恶灵的怨气。你们受死吧……”

“神尼?”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声呼唤,有人道:“神剑山庄来人了,是韩文韩大侠派来的,来给青青下聘礼。”

铁相神尼一愣,怒声咆哮道:“下什么聘礼,滚出去!”

“神尼……发生了什么事?”来人惊呼,该是在院中看到了那些大内侍卫的尸体。

“神尼……神尼……”呼声不断,一群汉子奔在了门外。

先前引唐善来到的中年尼姑也在,眼见屋内情形,疑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呆愣了一下,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蹦蹦跳跳的叫嚷道:“来人那……有人要杀害神尼……”

紫云转头看去,脸上泛起一个残忍的笑容,左掌随之拍出,嘭的一声,中年尼姑的脑袋炸成了一片血雨,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快去找六庄主……”刚刚挤到门口的汉子们掉头便跑。

轰……

紫云再又拍出一掌,这群汉子们还没迈出脚步,全部趴在了门口。

“你们……”穆青青的眼中急出了眼泪,“残杀无辜,你们算什么修道之人?”一扬手,早已悬在手心的那柄宝剑嗖的­射­出,直取紫云。

“住手!”铁相神尼反倒喝斥起穆青青来。

紫云挥了下袍袖,穆青青­射­出的宝剑顿时爆裂成无数个碎片,凌空转向,对着铁相神尼的后心­射­去。

“啊……”穆青青终于知道了师父喝斥自己的原因,顿时­色­变,惊叫出口。

铁相神尼正在与紫星比拼真元,根本无力防护。

飘在屋内的黑暗恶灵却似有知,刷的飘来一只,为她挡住了­射­来的宝剑碎片。可这只恶灵也随即化成了烟尘,逐渐飘散。

紫云眼睛一亮,嘲笑道:“黑暗恶灵,不过如此!”袍袖连甩,向着剩下的恶灵发动攻击。

铁相神尼眼见此景,怒目猛张,暴喝一声:“来!”五只恶灵闪过紫云的攻击,掉头栽下,对着她的背脊撞去。

紫星脸­色­凝重,看起来丝毫不敢大意。可此时却忽然一笑,道:“五只恶灵?你受得了吗?”

铁相神尼的确承受不了,五只黑暗恶灵同时注入她的身躯,她的脸痛苦的扭曲起来,两腮猛的鼓起,张开嘴,哇的喷出一口黑血。

穆青青看得明白,师父是依靠恶灵的力量来增加自身的真元力,恶灵一旦被毁,她的真元力就会大大减弱,根本无法抵御紫星、紫云的联合攻击。按照师父的修为,或许一只一只,最多两只恶灵入体,才是她可以承受和消融的,五只恶灵同时入体,将会给她带来巨大的伤害。

其实她并不明白,无论多少只恶灵入体,铁相神尼也不会受到伤害。那些黑血根本就是一种假象,它在暗中凝聚着五只恶灵的威能,即将转变成为偷袭对手的杀手锏。

经由铁相的身躯,五只恶灵的威能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铁相可以肯定,紫星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威能。而只要除掉了紫星,剩下紫云便不足为患。

可这记杀招有个前提,便是紫星疏于防范,仅靠护身真元来阻挡那些黑血。等他感觉到黑血携带着强大威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他再也无法逃脱杀身之祸。

为了迷惑紫星,铁相神尼压制着藏在心底的冷笑,尽量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原因在于这记杀招有个致命的缺憾,那便是黑血喷­射­的速度。

物有两级,不可兼得。正因为黑血之中隐藏着巨大的威能,才使得它的速度变得迟缓。

轰……

黑血的威能简直骇人听闻,竟然掀去了禅房的半边屋角。

可惜,它并没有击中紫星。

紫星不仅没有疏于防范,而且小心过了头,就连调集真元与之相抗都不敢尝试。刚刚见到铁相喷出黑血,他便飞身逃在了门外。

“你……你……”铁相神尼的眼中尽是疑­色­,像是不敢相信紫星能有如此反应。

“嘿嘿……”紫星笑着踱步返回,“老妖婆,兵不厌诈四个字算是被你学到家了,你的戏演得真是不错!”

亲眼目睹了黑血的巨大威能,紫云被吓得心惊胆战,好像不敢相信紫星逃过了一劫,呆呆的问:“紫星,你没受伤吧?”

“你说呢?”紫星笑呵呵的反问了一句。

“真的没事?”紫云似乎有些不放心。

紫星白了他一眼,道:“放心!如果我刚刚被它扫中,怕是现在连骨头渣都留不下了!”

铁相神尼的眼神忽然一动,因为她看到禅房崩塌的瓦砾中蹦起了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人在空中,汉子折向直­射­,瞬时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啊……”一声惨叫,应该是脱逃的汉子遭到了什么人的毒手。

铁相神尼不由一愣,暗暗纳闷,“紫星、紫云还带了帮手不成?”再看二人,二人也是一呆,显然来人并非他们的同伙。

“喂?”唐善落在门外,嬉皮笑脸的对紫星和紫云道:“你们漏了一个活口,我帮你们­干­掉了!”

164:卑鄙的对手

神剑山庄的弟子前来下聘,穆青青又惊又喜。可当神剑山庄的弟子喊出那句“快去找六庄主”的时候,她又感到担心,“韩文一定来了,就在庵堂附近,等待着下聘一事的回复。如果被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那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前来相救。紫星、紫云的修为那么高,他来了又要拼命,告诉他岂不是害了他!”

现在看来,穆青青对于韩文的担心纯属多余。神剑山庄唯一幸存的弟子也被唐善­干­掉了,韩文不可能知道她遇到了危险。

爱屋及乌,那名弟子的死牵动了穆青青的痛处。更何况,对这个­色­迷迷的唐善,她原本就没有好感。

“唐善?你想要­干­什么?”穆青青愤怒出口。

紫星、紫云面面相觑,既不知道唐善此举目的何在,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唐善的眼神不自觉的往穆青青身上瞟,即便她在动怒,竖眉、瞠目、满脸冰霜,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这是一种冷艳的美,美的令人心颤。

“唐大人?”紫星也寒着脸,眼中充满了疑惑。

唐善闻声一醒,嘻嘻一笑,道:“二位前辈放过了郡主,郡主心存感激,特命下官回来相助,以报答二位不杀之恩。”

屋内四人对于他的回答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狗屁!”

“好……好……你做的很好!”紫云的笑容有些牵强,口不对心的夸赞着。

“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唐善像是一个卑微的奴仆,伸手指向铁相神尼和穆青青,“是不是把她们都杀了?”

屋内四人均是一愣。

就在此时,唐善已经出手,幻出片片虚影,­射­到穆青青面前,刷的抽出绣春刀,对着她的粉颈割去。

“他也是一名修士?”铁相神尼微微一惊,因为唐善的身法实在太快,根本不是一个武者能够达到的境界。

更快的还有唐善的刀,寒光惊现,快若闪电。

铁相神尼刚想出手拦阻,但她发现唐善的刀虽然快,刀法也很玄妙,可其上并没有附加真元,要想伤害青青却也不易,何况在她身前还有紫星、紫云两位高手,所以当即作罢。

唐善的目的当然不是青青,别说青青不是敌人,就算真是他的敌人,面对这样一个美的不得了的姑娘,他也下不了杀手。他的目的是紫星、紫云,因为他已算定,只要青青面临危险,二人一定会拼死相救。

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给紫星、紫云留下思索的时间。紫云已动,对着唐善拍出一掌,飞身上前,来救青青。

神尼的眼中一片迷茫,“唐善随同怀柔郡主来请自己下山,没有任何理由对青青痛下杀手。紫星、紫云是自己的仇家,怎么反倒保护起青青来?”可惜,任她想破脑袋,她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穆青青更是不解,虽然她对唐善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可他们初次相逢,无仇无怨。即便唐善想帮敌人,那也该对付师父才对,完全没有向她出手的道理。

紫云也不是蠢蛋,神尼的迷茫、青青的不解,瞬时也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自己明明是来找老妖婆寻仇,现在成了什么?怎么变成了唐善要杀穆姑娘,而自己却来相救?”他已然明白,自己的一掌有欠考虑。这一掌很可能会使得整个计划全盘落空。所以他必须弥补。

“使诈?”就在他拍出一掌,赶来救青青的时候,他怒吼一声,想把铁相神尼和青青的注意力转移到唐善身上。

“应该是在使诈!”铁相神尼也是这么认为,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合理的解释。她的眼中带有赞许之意,“兵不厌诈,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众人的思虑只在刹那间便已经闪过,唐善的刀距离青青还有半尺,紫星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唐善的眼角边。

乱中出错!唐善一来,整件事情都被他搅乱了。而他向青青砍下的这一刀,不仅引来了紫云的一掌,也引来了紫星。

穆青青明明知道唐善砍来的这一刀没有任何道理,可明晃晃的绣春刀确实真真切切的砍向了她。她当然不能引颈待割,当下拧身避让,向师父身侧飘去。

她对自己的轻功和步法很有信心。可她忘了,唐善还要胜她一筹。就在她躲开来刀,拧身飘出的时候,她的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只贼手。

这只贼手当然是唐善的,他不仅从青青的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而且还将绣春刀架在了她的玉颈旁。

嘭……紫云为救青青拍出的一掌落了个空,击在墙上。

紫云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按照唐善的速度,他那一掌明明可以逼其收刀,放弃青青自救。可唐善的身法突然快了数倍,竟然抢在那一掌之前将青青劫持在手。他现在所显示出的能力,与刚刚攻出那一刀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有一个解释,唐善在隐藏自己的修为,故意示弱,以至紫云营救不及,败了一记先手。

有了一声“使诈”,紫云适才的一掌倒还可以解释。可现在青青在唐善手上,只要他和紫星向唐善出手,那便暴露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紫云一时间傻了眼,偷偷看向紫星。

重剑在手,微微颤抖,看来紫星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唐善嘿嘿一笑,“二位前辈不必起疑,在下的确是来帮忙的。你们尽管去对付铁相,这个丫头交给在下就好!”说话间,他的手在青青的腰间胡乱的摸了起来,而后渐渐回缩,竟然按在了青青的腹部。

青青被他碰一下手背都要脸红,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淫­贼!”随着一声愤怒的叱喝,她不再顾忌架在脖子上的绣春刀,挣扎着转过身,凝聚真元于掌上,对着唐善的胸口按下。

铁相神尼的脸上没有表情,可却霎时变得苍白,不为别的,只因为唐善毛手毛脚。这样的举动不仅是对青青,也是对她的莫大侮辱。

骤然­色­变的还有紫星、紫云。青青不甘受辱,以死相拼,唐善的刀口只需一动,青青就会香消玉损。二人此来的目的明里是寻仇,暗里却是帮助韩文得到这门婚事。别说青青香消玉损,就是受了些伤害,他们二人也要以命相抵。

眼见青青拼死挣扎,二人吓得魂飞胆破,哪里还顾及到其它,同声惊叫:“不能杀!”

唐善当然不能杀,就算青青一掌要了他的命,他也舍不得。噗……青青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嘴角瞬时溢出了鲜血。

青青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唐善的意料,虽然他知道青青的­性­子刚烈,可不过是摸摸腰、摸摸肚皮而已,总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吧?

正因为出乎意料,而唐善又根本没有伤害青青之心,二人贴身,唐善想避也已不及,所以青青的手掌才会按在了唐善的胸口。还好,唐善也做出了反应,他的手就在青青的腹部,当即并指,飞速封住了青青的­茓­道。

两股霸道的真元窜入身躯,青青再也动不得分毫。

唐善把绣春刀横在了她的喉咙前,再又搂住了她的腰,带着一脸疑惑,看向紫星、紫云,问:“为什么不能杀?”

铁相神尼的眼中疑­色­更甚,已经开始怀疑紫星、紫云此行的目的。

“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帮我们?”紫星的脸­色­非常难看。

“跟你们放过我的理由一样。”唐善在暗示他们,大家都是岳乘风的手下。当然,前提是左忆山所说的一切都要真实可信。

护送怀柔郡主当然不是紫星、紫云放过唐善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名字。当怀柔郡主叫出了他的名字的时候,紫云已经知道他是玄教弟子。紫云对紫星贴耳相告,所以才会放过他。

“你个笨蛋!”紫云在心底暗暗叫骂,瞪大眼睛,对唐善递来一个眼神,要他离开。

“新入教的弟子,怎么能知道我们的身份?”紫星心中起疑。可唐善先是杀了幸存的神剑山庄弟子,又来对付穆青青,看起来倒也像是在帮他们的忙。“好心办坏事!好好的一个局,就是因为你来帮忙,结果被搅得前功尽弃!”紫星也瞪起眼睛,瞥了瞥窗口,为唐善指示了离开的出路。

“嗯?”唐善装出不解的模样,傻傻的看回。

“放开她!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我们的仇人,我们自己来杀。你要是敢多事,我们连你也一起杀掉。”紫云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同时也为唐善的离开找到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既然二位前辈不想让在下帮忙,那在下便不再Сhā手此事。”唐善叹了一声,道:“反正在下也负了重伤,即便想为二位多出一分力,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他的嘴角再又鲜血溢出,看来青青的一掌令他伤得不轻。他撤去绣春刀,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渍,再道:“青青姑娘就交给你们处理好了!”手下发力,将青青推给了紫星。

青青­茓­道被封,无法行动。被唐善一推,直挺挺的磕向地面。紫星挑起眼皮,瞪了唐善一眼。抢步上前,伸手来接。

就在他双手刚刚触及青青肩膀的时候,一杆手腕粗细的黑­色­长枪突然显现,贴着青青的背脊­射­出,径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你……你……你根本没受伤……”紫星竟然没有立即毙命,猛睁双目,死死的瞪着唐善,带着委屈的哭腔叫道:“你好卑鄙!”

唐善当然没有受伤,嘴角上的鲜血乃是借用了元泰的手段,咬破舌尖演戏罢了。

“紫星?”紫云惊叫一声,对着唐善劈出一掌。同时箭步窜进,将另一只手掌按在了紫星的背上。

唐善避过来掌,急声呼叫:“神尼,还不动手?”手爪虚空一抓,收回了自己的长枪。“咦?”他的眼睛突然发直,却是看到紫云的手上托出了一个虚影,而那虚影竟是又一个紫星。

幻影分身!就在紫星临终的最后一刻,紫云为他注入了真元,帮助他造就了一具虚幻的身体。

唐善从没见过这样的法术,自然感到不可思议。

紫星刚刚分身成功,一道黑气袭来,啵的一声轻响,黑气炸开,同时也将分身成功的紫星炸得飞散开去。

“紫星?”紫云痛声悲呼,扭头厉吼,“老妖婆?”

毁掉紫星的当然是铁相神尼,她像一只黑­色­的蝙蝠,围着紫云左右飘动,不时发动攻击。紫云发出阵阵咆哮,频频发掌,与其争斗起来。

“青青?”唐善嬉笑着抱起青青,随手解开了她的­茓­道,而且满怀柔情的抚摸着她的香肩,以示安慰。

“啪……”一个鲜红的掌印再又出现在唐善的脸上。

165:要命的代价

猝然发生的变故令穆青青无所适从,心底更是一片迷茫。可当她看到唐善的脸孔时,刚刚受辱的情形立时涌上心头。仅仅扇了一记耳光哪能消除她心中的怒火,只见她翻转手腕,瞬时在掌中凝结出一柄半尺长的短剑,噗的刺入了唐善的心口。

短剑入体,唐善的脸刷的变白,额头上霎时现出豆大的汗珠。可他却咬紧了牙关,硬是没有痛呼出口。

“啊……”青青也是负气而发,并不是当真要杀死唐善。眼见自己一剑刺入了唐善的心口,被吓得惊叫一声,手指一松,瑟瑟的发起抖来。

“青青?”铁相神尼一边同紫云缠斗,一边怒声吼喝,“你在­干­什么?他是为师的救命恩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难道……难道你早已背叛了师门,连同这两个恶贼,一起来暗害为师?”

她的话好像晴空一道霹雳,在青青脑海里轰然炸响。青青急促的摇着头,惶恐的解释道:“不!师父,是他侮辱青青在先……我……我也没想杀他!”她的眼中急出了泪珠,“我真的没想杀他,更不会背叛师门!”

“青青,我……我快抱不住你了!”唐善还没死,但却一个劲的翻着白眼,看样子离死也不远了。

青青此时才发觉,自己还被唐善抱在怀里。慌乱间,她翻身落地,扶着唐善平躺下来,低声啜泣道:“唐……唐大人,我真的没有想过杀死你。是你使青青受辱,青青才会如此。”

“闭嘴!孽畜!”铁相神尼怒声咒骂,不断在手爪中激出团团黑气,疯狂的丢出,像是要把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在紫云身上。

紫云的修为原本就不及铁相,面对如此疯狂的攻击,他只能一味躲闪。可他心里清楚,长此以往,自己终究难逃一死。但铁相偏偏不要命似地死缠烂打,他想要脱身也是不能,不禁暗暗叫苦。

“孽畜”两个字将青青惊呆在地,她紧紧咬住嘴­唇­,缓缓弯膝,跪倒在地,道:“师父!弟子受辱,自然不会轻饶了这个­淫­贼,可弟子也的确没有想过取他­性­命。大错现已酿成,但弟子并不悔恨。”她的手中突然又凝出一柄短剑,“为了青青的声誉,为了免除我们师徒恩将仇报的恶名,青青甘愿一死!”

“青青!”铁相神尼大惊,“不可寻死!”

看青青的样子,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刎谢罪。

铁相神尼虽然严声制止,可她正在与紫云的交战之中,想要撤身营救已然不及。

“韩师兄,青青要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了。等到来世……青青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做你的妻子!”青青悲呼着,闭起双眼,流出一滴清泪。猛的,她挥摆手臂,手持短剑,割向自己的脖颈。

眼见青青将要以死谢罪,唐善不顾重伤在身,噌的蹦了起来,紧紧的握住了剑刃。

青青睁开双眼,怔怔的看来,再又垂目看向自己的短剑。剑身上紧紧的握有一只手,手在颤抖,锋利的剑刃割入了­肉­内,鲜血滑向剑尖,滴落在地。

唐善身负重伤,危在旦夕,此时妄动,更加加重了伤势。只见他的两腮猛的鼓起,唔了一声,侧转头去,大口大口的喷出鲜血。

青青心头一热,但却并不是因为唐善拼死将她救下,而是因为唐善扭头喷血的举动。

二人相对,唐善此举自然是怕喷出的鲜血溅到她的身上。

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却把心思放在了这样的小事上,哪个女人能不为之心动?

喷出七八口鲜血,唐善转回头,咧嘴一笑,“我还没死……你急什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无耻­淫­贼,还是柔情铁汉?

青青的心突然乱了,握有短剑的手也慢慢的松了开。可就在她松开手指的同时,唐善却带着僵硬的笑脸,仰身摔倒了下去。

“唐善?”青青惊叫一声,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中。

“青青?”韩文恰巧赶到,飘落在门外。眼见青青的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他不禁愣在当地。

岳乘风带着一众劲装汉子随后来到,对着紫星的尸体瞥去一眼,率先冲入房内,喝道:“紫云道长?您这是做什么?”

“岳少侠,这是老身与他的私人恩怨,不劳少侠过问。”铁相神尼激出一团黑气,正中紫云左肩。紫云的左肩立即垂落,可他仍然以右臂相搏,继续顽抗。

“紫云?”岳乘风的脸上布起一层寒气,“我的那些弟子是来为我六弟下聘礼的,可他们现在怎么都躺在了地上?你总不会说是神尼杀死了他们吧?”

紫云面如死灰,怒声咆哮道:“都是老夫杀死的,你能把老夫怎样?”

“怎么样?”岳乘风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剑,而且不知怎么就站到了他的面前,只一剑,他的脑袋便飞在了空中。

“好剑法!”铁相神尼暗暗心惊,赞了一声。不及多想,她急忙跑到青青身边,飞快的封住唐善心口周围的大­茓­,对青青问道:“你的短剑还能维系多久?”

青青知道,自己的短剑乃是虚器,附加其上的真元一旦散尽,短剑便会消失。到了那时,唐善的伤口上没有了封堵之物,将会血流奔涌,真元消散,立死无救。

“你能支撑多久?”铁相神尼再又追问了一遍。

青青咬了咬牙,道:“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很显然,铁相神尼对于她的回答有些意外。

青青用力点了点头,道:“师父尽管放心,只要能救回唐大人的­性­命,哪怕耗尽真元,弟子也会撑住。”

“好!为师这便下山,去请金一针上山,为他医治!”话音落地,铁相神尼已经不在屋内。

“善哥哥……”门外传来怯怯的呼唤,声音之中还夹着轻微的抽泣。

青青闻声看去,竟是怀柔郡主,疑道:“郡主,你怎么回来了?”

“他怎么样,会不会死?”怀柔郡主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询问,怔怔的看着唐善心口的短剑,踉跄着脚步,来到了青青身旁。

青青虽然涉世不深,可见到怀柔郡主失魂落魄的模样,猜也猜得出她对唐善的心意。

郡主竟然对唐善有意?这让青青着实吃了一惊,“以郡主的尊贵,唐善身为侍卫,当然不会拒绝。那么……他们应该是一对恋人了?”回想唐善触碰她的手背,毛手毛脚的摸了摸她的腰腹和肩头,她暗暗生疑,“难道这一切都是误会?都是唐善的无心之举?”

青青被自己的疑问吓了一跳,如果唐善并非­淫­贼,只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男人,那么自己如此对待他,岂不是太过分了?

明明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此时却犯起了糊涂,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满怀歉意,对怀柔郡主道:“郡主,他还没有死,只是暂时昏了过去!我们把他带到我房里,一起来照顾他,好不好?”

“好!”怀柔郡主呆呆的点着头,跟随她行出。

韩文依旧站在门外,默默的发着呆。青青抱着唐善行过,他也不理。青青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能说出口,轻轻咬着嘴­唇­,逢面而过,行出小院,去了自己的房间。

“来人!”岳乘风沉声唤道:“把这里的尸体都处理掉,把神尼的禅房收拾­干­净!”

一众劲装汉子不敢怠慢,纷纷上手,很快便把小院和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禅房被铁相神尼掀了去一角,留下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大哥?!”韩文的脸­色­很难看。

岳乘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问:“怎么了?”

韩文看向院外,“青青……她……”

“诶!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虽然紫星、紫云前来生事,打斗的也很惨烈,还害死了庄内众多弟子。可神尼和青青都安然无恙,两个恶道也被杀了,再也不会来找神尼的麻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岳乘风的眼神左右转动,示意他提放隔墙有耳。

“我想知道青青抱着的那个小子是什么人?青青与他是什么关系?”韩文的声音里充满的醋意。

“哈哈……”岳乘风笑的很大声,戏问道:“我们韩文韩大侠是不是吃醋了?”韩文脸­色­发囧,默不言声。岳乘风皱了皱眉,再又正­色­道:“倒也奇怪……刺在他胸口的短剑,看起来像是穆姑娘的法器。”

韩文一愣,仔细回忆一番,双眼顿时一亮,欢声道:“不错,是青青的法器,他是被青青刺伤的!”

岳乘风板起脸来,冷声道:“难道是他欺负了穆姑娘,所以穆姑娘才会用剑刺他。”

“他敢?!”韩文蹦了起来,叫道:“他要是欺负青青,我要了他的小命!”

“我们,你也好问问穆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岳乘风单手托着韩文的背脊,向青青的房间行去。

唐善进入了青青的香闺,躺在散发着青青体香的床上。如果他此刻没有昏迷,多半会美出鼻涕泡来。

怀柔郡主呆呆的坐在床头,默默的看护着他,双眼眨也不眨。

“咦?”怀柔郡主疑了一声,因为她看到唐善手中抓握的短剑变成了虚影,随后又消失不见。再看唐善胸口的短剑,却依然Сhā在那里。她哪知道,青青正用自己的真元维系着这柄短剑,只要青青的真元没有耗竭,这柄短剑就会一直存在。

“青青?”房外传来了韩文的声音。

“我出去一下!”青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快步出了房去。

166:闺房私语

山上下起雪来,又大又急,但却无风,就连一丝风也没有。慈济庵霎时笼罩在飞雪中。

唐善突然感到冷,刺在胸口的短剑像是一把冰锥,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气在身体中游荡。

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谈话:

“青青,发生了什么事?”

“紫星、紫云来找师父寻仇。”

“寻仇?我同紫星、紫云也算有些交往,可我从没听说过他们同神尼有仇。”

“是啊!上次你还说,二位道长是道宗亲传弟子,道法­精­深,有机会一定请他们指点青青一二,青青将会终身受益。可谁曾想,他们竟是师父的仇家!”

“那么……他又是谁?”

“他?他叫唐善,锦衣校尉,陪同怀柔郡主来请师父下山,去参加邵真人的法会。”

“他跟紫星、紫云是一伙的?”

“不!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他的确是来请师父下山的,只是碰巧赶上了这件事……要不是他,今天这一仗的胜负还未可知。”

“他对你做过些什么?”

“对我?没……没做什么。”

“可他手上抓着的和刺在他胸口的短剑都是你的。”

“那只是个误会!他假装帮助紫星他们,紫星中了他的计,被他杀死了。我也信以为真,所以才会误伤了他!”

“那就好,我只是怕他欺负你!青青,你一定要记住,如果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让我知道。”

“我……我会的!”

“这次……本应该请岳大侠亲自来向神尼提亲,可岳大侠在修炼御剑录,闭关不出。没办法,我只好把大哥拉了来!”

“真没想到,岳大哥的修为这么高,只是一剑,就杀死了紫云!”

“都是御剑录上的功法,如果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真的?”青青欢叫。

唐善可以想象青青此时的喜悦,顿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心道:“御剑录有什么了不起,那是你善哥哥最先得到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抄录一份也就是了!咳……咳……”或许是被酸溜溜的唾液呛到,他轻轻的咳了两声。

“这么了?”怀柔郡主顿时紧张起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忙唤道:“穆姑娘?”还好她武功低微,没有听到韩文和穆青青的对话。要是被她得知是穆青青刺伤了唐善,那还不拆了这座庵堂,把大大小小的尼姑都抓起来问罪。

“六哥,我还要照顾他,你先陪岳大哥去客房休息!”青青的话语中透露着不舍,但她还是很快返回到唐善的床边。

怀柔郡主已经站起身,让青青查看唐善的伤势。她的脸上布起一层寒气,如冰似雪,冷冷的道:“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就奏请圣上,调拨大军,把那两个恶道的家人、邻里、师门,统统抓来,为他陪葬。”她在说话间咯咯咬着银牙,那种声音令人心生惊骇。

唐善微微睁开眼睛,“这些话……别人可以说,你不能说……因为你是郡主!”

“别说话!”青青坐在床头,手中捏出一只丝帕,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丝帕里隐隐飘出淡淡的清香,同床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应该是青青的体香。唐善只觉得心神恍惚,咧嘴一笑,道:“我还记得……我去参加魔宗法会的时候,两个魔宗弟子接我去魔宗总坛。两个弟子,一男一女。男的叫孤风,女的叫绮彤,模样长得像是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我当时很怕,不想跟他们走,因为以前参加魔宗法会的锦衣卫都没能活命……那时候,我闻到一股香气,很香,很香……我就一直对绮彤说‘很香……很香……很香……’,可你们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穆姑娘叫你别说话,你怎么絮叨个没完,像个老太婆!”怀柔郡主教训着他,可声音却柔和的像是春天里的微风。

“怎么样?”青青嘴角含笑,问:“该不是被那位绮彤姑娘扇了个耳光吧?”

“没有!”唐善缓缓的闭上眼睛,喃喃道:“绮彤姑娘只是笑……我越说香,她越笑……后来孤风终于忍不住,他告诉我……那股香风是从他身上刮来的……”

“咯咯……”怀柔郡主掩嘴发笑。

青青没有笑,而且神­色­凝重,“真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还有什么?”

“没有了……没有了……我有些累了,想要睡一会……”唐善像是在梦中呓语。

怀柔郡主悄声道:“你先睡,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大夫也就到了,为你疗伤!”

“不要睡!”青青显得非常紧张,“跟我们说话,千万不要睡,如果你睡着了,那你再也不会醒过来,跟我们说话。”

“什么?”怀柔郡主顿时慌了神,惊叫道:“别睡觉,说话!”

“说什么……”唐善像是要睁开眼睛,可他的双眼仅仅裂开了一条缝,再又闭合,“现在多好……不冷也不热,一点也不痛,还有淡淡的香……我真该睡了。”

“说说你和郡主。你们是事情皇上知道吗?你只是一个五品锦衣卫,皇上能把郡主嫁给你吗?”青青以为唐善和郡主彼此相恋,当然只有说他们之间的事情,唐善才能提起­精­神。

怀柔郡主听得目瞪口呆,“什……什么事?嫁谁?”

“郡主?郡主……”唐善的声音变得非常微弱,“皇上不是封你为公主了吗?你怎么又变成了郡主?我当然愿意娶你……当你把我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过娶你……”

怀柔郡主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知道唐善说的不是自己,而是霞儿。

青青哪里知道此中内情,也无心理会,只要唐善说话就好。于是顺着他的话,道:“郡主救了你,就是喜欢你……”“够了!”怀柔郡主厉声叫喊。青青一愣,扭头看向她,却见她的眼中已有泪光。

“他说的不是我!”怀柔郡主尖叫着,转身跑出了房去。稍倾,屋外传来了她的啜泣声。

“霞儿……霞儿……”唐善模模糊糊的呼唤着。

青青终于明白了怀柔郡主负气而出的原因,暗暗摇头,“原来他喜欢的是一个霞儿的公主,不是怀柔郡主!”她偷偷的端详着唐善的脸,“看来你还是蛮讨女人喜欢的,否则那位霞儿公主也不会救你出狱!可现在怀柔郡主也对你有意……究竟能娶谁做你的妻子,那就要看你们的缘分了!”

唐善不再言声,像是睡着了。

青青心头一惊,急忙道:“不要睡,你要是睡着了,那你就再也见不到霞儿公主了。霞儿公主正在宫里等着你,你千万不要睡着。”

“霞儿回宫了?”唐善终于又开了口,“皇上又遇到难事了吗?又要请你帮忙?”

青青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胡乱接话,“不!不是皇上请她帮忙!她是为了你才回宫的,她想见你。”

“我也想见她……”唐善的声音忽然变得忧伤,“见到了又能怎么样?你爹逼死了我­奶­­奶­,杀了我十三个叔叔伯伯,又把我关进了不死天牢。我一定会去找你爹报仇……你爹,你哥哥,都会死在我手上。到了那时候,你还会嫁给我吗?”

“她……”青青蹙眉不语,虽然只是陪唐善说话,可唐善的故事还是令她感到震惊,她无法替霞儿作出答复。

“我知道……你是不会嫁给我的!”唐善开始喃喃呓语,“即便我不是你爹的仇人……我也不是一个好男人,不配娶你为妻。你应该嫁给一个好男人,像陆槐那样……他爱露露,爱的很深,至死不渝!”

听到了陆槐的名字,青青像是有些激动,道:“二哥是被别人冤枉的,我相信他,他绝对不会做出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

唐善断断续续的道:“我应该跟你一起去……我有危险的时候,我想让你帮我……现在你也需要我,可我却不肯帮忙。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我心里不安……”

青青道:“等你养好了伤,你就去帮他,好不好?”

唐善的嘴­唇­动了动,可却没有发出声音。

青青侧目一看,刺入唐善胸口的短剑已经幻成了虚影,即将消散。“糟了!”青青只顾得陪唐善说话,忘记了维系真元,眼见此景,顿时大惊,连忙向那柄短剑注入真元。短剑重新得到真元,再次浮现。

唐善的嘴里随即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不敢去,不敢去……她太强大了,去了会死。”他好像很害怕,即便­茓­道被封,仍然在瑟瑟发抖,“大鸟……僵尸……巨猿……宝印……邵元节都被她打死了,别去……别去……你也会死的……”

“邵真人是被人杀害的?”青青失声惊叫,急问:“是谁?谁杀害了邵真人?”

唐善的嘴­唇­动了动,“济……济……济安!”

青青撇了撇嘴,“胡说!济安道兄怎么会杀害自己的师父!”她并不是不相信唐善,而是以为唐善伤势加重,在说胡话。

“不……不是济安……玄教……大宗师,玄天魔女……”唐善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他此刻清醒,他会说“如果不是济安偷走了御赐的‘阐教护国’法印,邵元节也不会败给玄天魔女。”

当“玄天魔女”四个字钻入青青的耳中,她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的愣在那儿。她的心跳瞬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就连真元也为之一乱。她慢慢的屈下身,将红­唇­靠近唐善的耳边,颤声问:“唐善,你刚刚说的是谁?再说一遍?”

“好香!”唐善轻轻抽动鼻翼,青青的体香像是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这个­色­鬼再又有了些­精­神,“天下没有这样的清香,这是青青身上的味道。”

青青的脸刷的变红,一直红到了耳后,猛的直起身,手掌一翻,一记耳光便要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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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地狱来客

如果怀柔郡主没有离开,青青的这记耳光一定会打下去。如果这记耳光打下去,命悬一线的唐善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正因为左右没人,唐善又是没有清醒意识的喃喃呓语,更因为他的话只是夸赞,而非亵渎,所以青青的手掌才没有挥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那位姑娘被人评价为臭气熏天,还要为此欢呼雀跃。

青青因为“好香”而动怒,多半是缘于羞涩。当理智战胜了羞涩而生的怒火,她偷偷的吸了吸鼻翼,像是想要确定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清香的味道。可惜,任何人都只是对别人身上的味道敏感,但对自己身上的味道却丧失了嗅觉。所以她蹙了蹙眉,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唐善,怕是唐善恢复了神智,存心挑逗。

唐善此时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所说的自然都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青青心绪稍安,再次靠在他耳边,问:“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见过玄天魔女吗?”

“玄天魔女……玄天魔女……”唐善的脸上渗出冷汗,“是,就是她,陆槐不是她的对手,一定会死在她的手上!”

玄天魔女在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慈济庵盗走了“玄天秘籍”。慈济庵上下把此事视为建派以来的奇耻大辱,将其列为不共戴天的死敌。铁相神尼曾经起誓,如不杀死玄天魔女,夺回“玄天秘籍”,即便得道,亦不成仙。

青青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帖耳再问:“她在哪儿?”

可惜,唐善的嘴不再蠕动,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询问。

“不……你不能睡!”青青不敢叫,也不敢触碰他的身体,害怕一个不慎害得他就此毙命,只能轻声呼唤。但不管她如何呼唤,唐善就是不应,像是已经睡去。

情急之下,青青也顾不得矜持,微微侧身,依偎在唐善的肩旁,羞红着脸,张开樱­唇­,对着唐善的鼻孔轻轻呵气,柔声道:“你闻?是不是香香的?”不管这个法子管不管用,她只有把唐善暂时当成了一个­色­鬼,权且一试再说。

“你在­干­什么?”韩文负气的质问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青青急忙转头,韩文不知何时进了房来,就站在她的身后。

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上,羞红着脸,将自己的嘴­唇­紧贴着这个男人的脸,像是亲吻的模样。韩文哪里受得了,脸上瞬时升腾起怒气。

“我……”青青刚想解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寒起脸,怒声反问:“你没有去客房,你在监视我?”

“不……不……”眼见青青动怒,韩文一下子慌了神,“我只是回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他用手指了指青青,再又指了指唐善,“你们这是……?”

青青噗的一笑,因为韩文话语中的醋意,还有他紧张的神情,都表明他非常在意自己。

“好了!”青青站到床下,拉着韩文的胳膊,把他送出门,“我在问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不能偷听。”

屋外的雪明显小了一些。韩文赖在门外,支支吾吾的道:“问事情……有你那么问事情的吗?”

“你在瞎想些什么?”青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韩文苦着脸道:“我不是怀疑你,可那小子……”“好了!”青青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相信我,那你现在就回到你的客房里去。”韩文有些不情愿,可见到青青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只得道:“好,我走!”终于一步一回头的里去了。

青青四下看了看,只见怀柔郡主噘着嘴坐在远处的墙角下,虽然身上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雪,可她却不理不顾,看样子还在生闷气。看到她的样子,青青就想起了韩文怒气冲冲的脸,不由的抿起嘴,甜甜一笑,再又返回了屋内。

重新坐在床头,青青咬着嘴­唇­思量了一番,再次贴近唐善,对着他轻轻呵气,“你闻到我的味道了吗?”

“嗯……香……是青青身上的味道!”唐善马上有了回应。

青青的方法的确管用,可她的脸却寒了下来,因为这也同时证明,唐善的确是一个­色­鬼。

换做他日,青青根本不屑面对这样的男人,早就嗤之以鼻,拂袖离去。可现在却不同,因为这个男人知道玄天魔女的消息。即便有千百个不愿,她也必须问出玄天魔女的行踪。

“告诉我,她在哪儿?”青青想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可话一出口,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透着冰冷。

唐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玄……清……别……院!”

刚刚得到玄天魔女的行踪,青青立时翻脸。因为她的海中浮现了唐善抚摸她的情形,更有唐善畏亵的笑。这令她感到恶心,所以禁不住厉声斥骂,“你就是一个­淫­贼!”

唐善的脸瞬时变得冰冷,再也不见一丝生气。

青青一愣,侧目看去,只见唐善胸口上的短剑又一次变成了虚影。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短剑,但却并没有注入真元的意思,像是要任由它消散。

短剑如果消散,唐善将会立即死去,这是无需质疑的事实。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你想杀了他?”

“谁?”青青惊声询问,四下观望,可却并没有见到人。

“寒泉!”一个男人的虚影浮现在床边,距离青青不足三尺。

“大胆!哪里来的野鬼,竟敢擅自闯入慈济庵。”青青拧身飘离床头,对着虚影张开手掌,凝集真元,厉声道:“再不退去,我就烧了你的魂魄,令你不得往生。”

虚影歪着头,贴近青青的手掌,道:“你能烧了我的神魂?那好,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孤魂野鬼,哪知道法宏大,青青只要一招手,这样的野鬼也就灰飞烟灭了。但青青并没有出手,而是冷哼一声,将凝集的真元注入到即将消散的短剑中。

“你的修为太浅,用真元来维系这把短剑,最多可以坚持六个时辰。然后你便会真元不济,再若坚持下去,你的真元就会枯竭,十几年的修为必将毁于一旦!”虚影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我答应了师父……而且他罪不至死。即便耗尽真元,我也要坚持,直到金前辈赶来为他医治。”青青仔细的打量着虚影,想要搞清他的真正身份。

“哦!我明白了!你要节省每一分真元,所以才没有对我下手。”虚影转向唐善,不屑的道:“别赖在死壳里,出来,我们说说话!”

屋外的雪突然停了,阳光­射­入屋内,照在了虚影的身上。

青青摇头苦笑,这个野鬼可真是蠢的要命,竟然不知道躲避阳光,即刻就要灰飞烟灭了。

的确有烟,像是一股淡淡的炊烟,但却并不是由虚影的身上散发,而是从他的手掌中升腾而出。

“有光?真正的阳光!”虚影转过头,让阳光泼洒在自己的脸上,“一百多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重见光明,这种感觉真好!”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十分受用。手掌成爪,对着唐善一抓。那股炊烟般的烟气立即窜入唐善体内,从里面拉出了一个虚幻的唐善。

青青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直到这个昏睡的、虚幻的唐善出现在眼前,她才明白,这个名叫寒泉的男人不是鬼魂,而是元神出窍的修界前辈。

“慈济庵铁相神尼身下弟子穆青青,见过寒前辈!”青青急忙对寒泉并掌施礼。

“铁相?”寒泉像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嘀咕了一声,随手拍了拍唐善的脸颊,道:“臭小子,醒醒!”

唐善幽幽醒来,径自打量一番,突地一笑,道:“我好了?!”

“好个屁!这是你的元神!”寒泉松开他,摇头叹道:“真是个笨蛋!”

“你是谁?”唐善瞪起了眼睛。

青青急忙介绍,“这位是寒泉寒前辈,特意来救你的。”

寒泉看来,道:“九难呢?让她来见我。”

青青傻了眼,喃喃道:“师祖……师祖她老人家已经得道成仙,飞升天界了。”

“上天了?”寒泉一愣,撇着嘴道:“那可坏了,我还指望她传给你几招,好让你迅速提升真元,那样才可以维系你的短剑。可她现在上了天,这小子没救了!”

“前辈!救命啊!”唐善苦着脸跪在寒泉脚下,“您随手指点一下青青,晚辈的小命也就有救了!”

“放屁!”寒泉张口就骂,瞪着眼睛教训道:“她又不是武修,什么样的功法都可以摆弄摆弄。我要是传她几招,她的心魔就会作祟,把自己变成一个妖­精­。你想让我害死她是不是?”

“武修?”青青的脸上没有了先前的崇敬之­色­,当即幻出一把三尺利剑,脱手­射­出,尖叫道:“武修都该死!”

寒泉没有躲,而是挑起眼皮看向青青,眼中尽是疑­色­。利剑­射­来,但却无法刺入,嗡鸣着悬在他身前。

唐善却从地上跳了起来,质问道:“为什么武修就该死?”

青青瞪着眼睛,手指寒泉,“武修个个都是残忍的恶魔、­淫­魔,如果不彻底铲除魔修,修界永无宁日。”

“幼稚!”寒泉摇头苦笑,对着悬在身前的利剑吹了口气,嘭的一声,利剑爆裂成烟气,随后消散。

“我就是武修,我是恶魔吗?我是­淫­魔吗?”唐善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虽然不是­淫­魔,但却可以称得上“­淫­贼”,否则青青的短剑也不会Сhā在他的胸口上。

“以身殉道,至死不休!”青青再又幻出三尺利剑,飞身扑上,刷的刺出。

寒泉弓起食指,用指尖点在青青的剑尖上。青青的攻势立即受阻,挺着利剑悬在半空。

“唉!”寒泉一叹,道:“你的修为原本就不高,现在又在我身上浪费真元,那他岂不是死的更快?”

青青一惊,收回利剑,翻身落地,再又向刺入唐善胸口的短剑注入真元。可她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香汗,看来应该是真元不济的征兆。

唐善的元神变得模糊起来,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急忙向寒泉求助,“前辈,您在想想法子。我……我……我现在还不想死。”

寒泉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贼眉鼠眼的看看四周,偷偷一笑,道:“反正我的真元多而无用,只要我给穆姑娘注入点真元,你的小命也就能保住了。”他猫下腰,左手食指竖起,凑在嘴边,嘘了一声。右手并指,点向青青的小腹。

“你要­干­什么?”青青惊叫一声,急忙躲避,靠在了屋墙上。虽然她知道寒泉是要为她输送真元,可元神生在脐下三寸,濒临自己的私密之处,她绝对不会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手触及那里。况且修士间的真元不能相容,就连紫星、紫云那样,修炼同一种功法的修士,彼此间也只能传送真元,而不能将对方的真元据为己有。更因为寒泉是一个武修,对于武修,“­淫­魔”两个字已经深深的植入她的脑海。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并不丑,难免这个武修不会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寒泉原本就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眼见青青躲避,以为青青害怕自己的真元对她造成伤害,连忙对着她勾了勾手指,悄声道:“放心,整个修界,能够把真元渡给你并为你所用的修士,一共也不会超过十位,而我就是其中之一,还不回来?”

“寒泉?你在­干­什么?”这是一种­阴­冷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青青忽然感觉自己的左右传来阵阵寒气,寒气彻骨,令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就在这时,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从墙壁里钻了出来。说是男人,不过是青青的臆断罢了。斗篷的帽兜内竟然不见人脸,只有一团翻滚的黑气。

“靠!”寒泉骂了一句粗口,挺身站起,道:“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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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救命之法

来人不仅没有人脸,就连手脚也没有,除了帽兜中的那团黑气,能见到的只是这两件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斗篷。

“他……他……他们是什么人?”还好此时站在二人对面的只是唐善的元神,要是­肉­身的话,恐怕吓得连牙齿都要打颤。

寒泉跺了跺脚,暗示两人来自下面,叹声道:“他们是狱卒!”

青青立即会意,转到二人身前,合掌施礼,恭恭敬敬的道:“弟子穆青青,见过二位神将!”

帽兜轻轻动了动,像是在点头,二人共同“唔”了一声。

“寒泉?”声音来自左侧的斗篷,“你擅自逃离阿鼻大地狱,平等王对此很生气。”

右侧的神将道:“平等王让我们来问问你,你是不是打算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如果是那样的话,阿鼻大地狱将重开战火,平等王会亲自率领十万魔将,前去征讨你的领地。”

“­干­嘛?­干­嘛?”寒泉竟然像唐善耍无赖般,露出一副街头混混的嘴脸,道:“呆在下面一百多年了,上来透透气,我又没做什么,算不上违反约定,用不着喊打喊杀的吧?”

左边的神将道:“逃脱阿鼻大地狱,挑战三界的不可更改的定律,即便战火重开,也是你挑起来的。”

“谁说我逃脱了?我的­肉­身还在下面。”寒泉的脸上露出了狡诈的笑容,“在我们的约定之中,没有说过我的元神不可以离开阿鼻大地狱吧?”

“你……你是谁?”青青越听越是心惊,禁不住问:“你怎么可能逃脱三界的束缚?”

做为一个修士,不管他的修为有多高,哪怕是各宗的大修士、掌教大修士,他们都还在人的范畴内,距离天人,也就是仙,尚且有一定距离。

天人五级,仙、神、真、圣、尊。各有轮回年限,从百年向上延伸,等级越高,修为越深,轮回的年限越久远。

平等王身为十殿阎罗之一,掌控着阿鼻大地狱,但他也仅仅是神,可以元神出窍云游十殿,但却无法突破­阴­界的束缚。只有神仙的修为达到了初果罗汉的果位,或是晋升为真君,那他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再受三界素服,自由出入。

寒泉只是一个修士,可他却在阿鼻大地狱中拥有了自己的领地,而且可以元神出窍,进入人界。那他的修为岂不同初果罗汉相当,达到了真君的标准。

这一切显然超出了青青可以理解的范围,所以她才会失声询问。

“我是谁?才过了一百多年,天下的修士竟然把我忘了!”寒泉笑了起来,“要是换成一百多年前,你听到‘寒泉’两个字,一定会吓得双腿发抖,根本不会向他出手。”

青青的脸突然变得惨白,颤声道:“你就是武宗的掌教大修士,被天神封压在地府的……寒泉?”

“哦?原来你听说过我?”寒泉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道:“但我需要更正一点,我曾经是武宗的掌教大修士,现在不过是阿鼻大地狱里的一名囚犯。”

青青当然听说过寒泉的名字,可寒泉业已被诸神封压在了地狱,所以她根本没有想到,眼前的寒泉竟然与传说中的“寒泉”同为一人。现在得到了证实,她当真如同寒泉所说,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开始发起抖来。

右边的神将转向青青,哼了一声,再又转回,对寒泉道:“以你当年的修为,你的元神不可能冲出阿鼻大地狱,更不可能进入人界,所以我们的约定中才没有禁止此事。可你现在已经具有了这样的能力,那你就应该知道,你这样做违反了三界的律法,平等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任你搅乱三界。”

寒泉皱着眉头道:“元神出窍,进入人界,的确违反了三界律法,这一点我承认。可我在人界什么事情也没做,你凭什么说我搅乱三界?”

左边的神将道:“你要给这位女修注入真元,而这位女修将会借助你的真元维系他的­性­命。如果他的生死受了你的左右,­阴­界、人界、天界都会因此而发生改变,那不是搅乱三界又是什么?”

寒泉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道:“你说的是将会改变。可我还没有给她注入我的真元,搅乱三界的事实并没有发生,平等王也拿我没有办法!”

右边的神将再又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我们前来制止,搅乱三界的事实已经发生了。”

左边的神将道:“真是那样的话,阿鼻大地狱的战火将被重新点燃。”

“够了!”寒泉沉着脸,气呼呼的道:“不就是一点真元吗?左一句战火,右一句战火。你们以为本座怕打仗吗?平等王有什么了不起?就是十殿阎罗聚到一起,带领百万魔将,本座也能跟你们打上三千年,不信你们就试试?”

两位神将同时道:“为了这个小子,点燃无边无际的战火,值得吗?”

“不值得!”寒泉瞪着眼睛回了一句,再又一笑,压低声音道:“所以我偷偷摸摸的,你们就当什么也没看到,不就是一点真元嘛,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两位神将尖叫起来。

“小子?该你说话了!”寒泉看向唐善。

此时,唐善的虚影和他胸口的短剑一样,越加模糊,像是即将消散。而且唐善已经无法言声。

寒泉眼见此景,急得直跺脚,猛的一指青青,叫道:“过来!”

青青吓得浑身一颤,竟然不敢抗拒,怯怯的迈出脚步。

左侧的神将道:“寒泉,你要想好了,是战是和,都在于你现在的决定!”

寒泉口气一缓,无奈的道:“穆姑娘曾经对我出手,耗费了一些真元,我现在把她耗费的真元还给她,这总可以吧?”

“可以!”左侧的神将飘出,拦在他和青青之间,道:“你可以把真元经由我手转给她,由我来掌控真元的多少。”

寒泉撇着嘴道:“不用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神将哼了一声,道:“注意你的真元,按照她的修为,可以维系那把剑六个时辰不散,多一分我也不会转给她。”

“唉!是死是活,看你小子自己的造化好了!”寒泉随手弹出一指,消失不见。

一股真元从神将的斗篷里窜出,钻入青青的元神。青青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便如同她自己修炼而出一般。而且这股真元不多也不少,恰巧将她的真元恢复到攻击寒泉前的模样。

“如果你不想让他死,那你现在就该维系住那把剑!”青青身后的神将提醒道。

青青慌乱的点了点头,坐去床头,为那把短剑注入真元。

“唐善是吧?”唐善的元神感受到一种声音,那是为青青转输真元的神将,径直把自己的声音送入了他的元神,“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你应该可以自救。我现在就恢复你的神智,你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救自己。”

唐善想不明白,既然这两位神将阻止寒泉向青青输送真元,青青真元浩劫之时,自己必将死去。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不要怀疑!”神将竟然知道唐善的想法,“请你相信,如果你死了,寒泉一定会将你召在麾下,那将是我们不愿看到的。虽然我不能直接帮助你,但和你说几句话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你想想看,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东西,可以帮助这位姑娘提升修为,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为你维系住那把剑。”

唐善的元神忽然消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我们可以走了!”两个神将隐身不见。

“怎么了?”青青转头间,已经看不到唐善的元神,以为他发生了什么意外,疑问道:“你该不会死了吧?”

“没有!”唐善的声音虽然微弱,可足以令青青听到,“靠近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的嘴­唇­在轻轻蠕动,如果青青不肯贴近他的嘴­唇­,很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青青愣了愣,可还是蹲在床边,贴着他的肩,将耳朵凑近了他的嘴。

“来吧!我的美人!”生死关头,唐善还是忘不了猥琐的想法,故意压低声音,好让青青靠近。青青中计,不仅带来淡淡的清香,而且秀发自然垂落,轻拂在唐善的脸颊上。

“唉!”唐善暗暗叹息,如果青青可以投怀送抱,哪里还需要地狱神将帮助他恢复神智,他一定会变得无比清醒。

“你要怎么做?”青青轻声询问着。

吐气如兰,奉身如玉。这样一个美人,贴得如此之近,唐善恨不得立即把她搂在怀里,扳倒在床。可惜,他­茓­道被封,动弹不得。

“我要把御剑录传给你,你要听仔细,不可以漏过一个字!”唐善原本就绝顶聪明,地狱神将说他可以帮助青青提升修为的时候,他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御剑录?”青青失声欢叫,再又贴近了一些,就连耳垂都碰到了唐善的嘴角,可她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由于对唐善心生厌恶,她曾经想过放弃,索­性­让唐善死在自己的剑下,以保自己的清名。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哪怕真元耗尽,毁去一身修为,她也要坚持。

青青知道,金一针远在京城,师父要顺利找到她并把她带回来,即便不眠不休,至少也要一天一夜。所以她才会向师父保证,无论如何,她也要把短剑维系住十二个时辰。可惜,保证无法提升她的修为,也不会增加她的真元。寒泉和两位神将都作出同样的判断,她的真元最多能维系短剑六个时辰。

青青对自己的能力估计过高,其结果显而易见,她不仅会毁掉自己的一身修为,而且并不能救回唐善的­性­命。

现在唐善要传授她《御剑录》,那她不仅可以维系唐善的­性­命,保住自己的修为,日后的成就也将不可限量。

突然而至的惊喜,使得青青忘记了唐善是一个猥琐的­淫­贼。

如丝的秀发,轻拂着唐善的脸颊;软软的耳垂,轻轻触碰着唐善的嘴角;如同兰花般的气息,喷入唐善的鼻腔……

唐善只觉得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御剑录》,他绝对无法拥有这样的艳福。此时的他,哪怕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继续把青青留在身边,他也要把《御剑录》倾囊相授。

唐善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用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声音,向青青传授《御剑录》上所记……

169:吻别

不消一个时辰,青青除了时不时起身向短剑内注入真元,一直都贴在唐善的­唇­边。而唐善也将《御剑录》上所记载的轻功“蹑影追风”,一字不漏的传授与她。

青青本就是道宗弟子,很快便领悟到其中的玄妙,翻腕张手,立时幻出三柄翠绿­色­的宝剑。手掌一抓,宝剑随即收回,隐入她的体内。与此同时,她的真元也开始慢慢增长。三个时辰过后,她的真元不仅没有丝毫损耗,反而交平日里多出了三成。

毋庸置疑,《御剑录》绝对是一部上阶法术。青青六岁拜铁相为师,九岁进入慈济庵学艺,十六岁悟道成为修士。悟道两年,她的修为在铁相神尼的诸多弟子中排在首位,即便悟道三十年的大师姐较她也要略逊一筹。所以她才可以自由出入庵堂,兼管看守山门,不必在后山闭关苦修。

就在四个时辰前,她对自己的修为还引以为傲。可刚刚修炼了“蹑影追风”,仅仅三个时辰,她竟然可以幻出三柄宝剑,真元更是增长了三成。如果免除外界的­干­扰,闭关苦修,只需一天,她的真元就会翻倍。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十年,她就有实力前往总坛,挑战两位长老,跻身于道宗大修士之列。

二十八岁,道宗大修士!这是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就在眼下,就是这个重伤在自己剑下的“­淫­贼”,正在帮助她,一步一步,把这个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变成现实。

没有人可以想象发生在穆青青身上的变化,即便是指点唐善的那位地狱魔将,恐怕也无法想象,青青对于道宗的这部法术竟然会有如此高的悟­性­。

悟道的法门就像是棋盘,而法术就像是棋子,一个“悟”字决定了棋艺的高低。只要一个人的悟­性­足够高,剩下的就要看他的仙缘了。如果他遇到了大仙缘,别说二十八岁,就是十八岁,八岁,也完全有可能跻身于大修士的行列。

青青此时就遇到了她的大仙缘,但她的大仙缘不是《御剑录》,而是唐善。她默默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淫­贼”,忽然间,她发现这个“­淫­贼”不再那么讨厌,虽然还谈不上好感,可起码看到唐善的样子,不会令她感到恶心。

黄昏,屋外传来了吵杂声。

青青听得出,一共来了四个人,四个男人。

他们先是拜见过怀柔郡主,再将郡主送去客房,然后又返回,敲响了青青的房门。

“如果你们不想惊扰到唐大人,不想让他即刻丧命。那你们便守在院外,除了我师父和金一针,不许任何人靠近。”青青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锦衣卫、唐善的属下。所以她拉开房门,不容四人开口,直接向他们下达了命令。

四人当然就是“稍候跟上”的权森、郝继祖、元泰、修明。听了青青的话,四人无人言声,却是被眼前这位不施粉黛的绝­色­美女给惊呆了。直到房门闭合,四人再又傻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离去,把守院门。

“青青……青青……”唐善时而浑身发烫,时而浑身冰冷,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两鬓渗出、滑落。迷迷糊糊的呼唤声中,他再一次进入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

青青所能做的,只是维系住刺在唐善胸口的短剑,而能不能挺到金一针赶来救治,只能靠唐善自己。

青青轻轻的摇着嘴­唇­,低声道:“对不起,青青出手太重了!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要死,否则青青会终生不安的!”

“不……不……我就快要死了,没有多少时间了!”唐善的眼角忽然出现一颗泪滴,悄然滑落,“我的仇……不必去报了,霞儿也不会伤心……还有,我的御剑录还没有传授完,遁地无踪,飞逝流星,你要用心记……我没有时间再说第二遍,你能记多少是多少!”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像是回光返照的征兆,­精­神也好了许多。

“不……不……你真的不能死,我……我也不能再接受你的恩惠!”青青急促的摇着头。她非常清楚,像《御剑录》这样的上阶法术,不管身在哪一宗族,只有升任长老才有资格修炼。如果不是因为唐善负伤,她必须要修炼“蹑影追风”才能维系自己的短剑,她绝对不敢接受这样的恩惠。

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维系短剑,别说是十二个时辰,就是七天七夜也不在话下。

如果唐善继续向她传授《御剑录》上的功法,那便属于额外的赐予。如果她肯接受,那她必须对唐善的赐予进行报答。

这样一个­色­迷迷的坏男人,对于她这样一个绝­色­美女,索要的报答可想而知,绝对令她不可接受。

唐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青青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开始叙述“遁地无踪”与“飞逝流星”……

青青不敢听,可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耳朵。毕竟是一部上阶法术,身为修士,谁能抵御得了这样的诱惑?所以,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接受唐善的恩惠,但偏偏又一字不漏的把唐善所述记在了心中。

夜,已三更!

唐善终于授完了《御剑录》上记载的步法与剑术,再又道出八个字“御剑,羽化成仙”。随后,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慢慢的闭起双眼,喃喃道:“美的不得了……我是你的善哥哥……抱抱我……亲亲我……”

这就是唐善的要求,青青接受了他的恩惠,必须对他进行报答。

青青的心绪已乱,脸瞬时羞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颈。

“你……你一定不愿意,我知道……算了……”唐善轻轻的叹息着。

青青足足愣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将自己的玉指搭在了唐善的手腕上。唐善的脉象又细又长,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许久,他的心脏才轻轻跳动一下。猝然间,唐善喷出了一口气,眼角再又流出一滴泪,泪水有些浑浊,像是要带走他心中的污秽,让他在临终前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人。而后,他再也没有了声息。

“唐大人……唐大人……”青青低声呼唤,可她并没有听到唐善的回答。刺在唐善胸口的短剑慢慢消散,最终不见。唐善再也没有了脉搏。青青收回手指,用丝帕擦去唐善脸上的汗渍,思量一番,终于把他扶坐在床上,轻轻的把他搂在怀里,“对不起,是青青害死了你。可你不仅没有恨青青,还把御剑录传授给了青青!”青青眼中浮现泪光,凑上红­唇­,在唐善的额头上留下一记香吻。

夜,漫长,枯寂!

唐善默默躺在床上,尸体已经变得僵硬,冰冷。

青青坐在床边,垂泪相伴。她还在等,等师父带回金一针。虽然她知道,金一针的医术再高也无力回天,可她还是想请金一针试试。

“青青?”房外传来呼唤声,那是韩文。

虽然权森等人把守在院外,可却无法阻止韩文这样的高手。

房门开启了一条缝隙,青青抵住门,低声问:“六哥,已经很晚了,你有什么事?”

韩文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悄声道:“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想为慈济庵的佛像重塑金身。”

“记得!”青青抿嘴一笑,“可我告诉过你,如果你那样做,师父不仅不会答应我们的婚事,而且会对你更加反感!”

“可……”韩文有些无奈,“现在有人把这笔金子取了出来,而且带来了慈济庵。但你一定要相信,这并不是我的主意!”

青青微微一怔,“你不是说……那些金子被大哥送给陆槐了吗?”

“不错!金子的确送给了二哥。”韩文皱着眉头,道:“现在看来,是二哥把金子转交给了唐善,并请他来为慈济庵的佛像重塑金身,或许是二哥想要帮助我完成先前对你的承诺!”

“六哥,二哥虽然是一番好意,可师父……我们一定要把那些金子退回去。”青青显得有些紧张,“何况,唐大人已经病逝了!”

韩文一惊,“唐善死了?”

唐善还没有死,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可“寒冰”、“烈火”两匹骏马,却在他身躯内折腾起来。

青青的真元像是一股冰冷的寒气,在唐善的心脏上罩起了一层坚冰般的硬壳。正是这层硬壳,不仅制约了唐善的心跳,同时也制约了他的呼吸。使唐善进入一种假死状态的深度昏迷。

就在青青跑去门边,同韩文交谈的时候。唐善体内那匹“烈火”骏马已然将裹在心脏上的坚冰消融,而那匹“寒冰”骏马则将这股冰冷的真元收为自用。随着两匹骏马相互交缠,徐徐奔进,唐善心口上的伤痕竟然慢慢愈合,再又复原如初,只留下一条粉红­色­的疤痕。

“既然唐善已经死了,二哥的黄金也就没有了转托之人,那我也就放心了!”听韩文话里的意思,不像是为了三万两黄金,倒像是前来打探唐善的生死。

“六哥!”青青幽幽叹息着,道:“唐大人因我而死,等到师父返回,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老人家交代!”

“不必交代!”唐善从床上坐了起来。

170:引蛇出洞

西行,西行,三辆马车首尾相接,一路向西。

山路上铺着一层清雪,经过三辆马车的碾压,坚硬的路面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车辙。

当马车停止颠簸的时候,陆槐站在车前,默默的看着这条隐蔽而又深邃的小路,他知道,前方便是玄清别院。

“我们在这里等!”掌柜从车头上跳了下来,回望驾车的吉萨、吉索,道:“吉萨、吉索兄弟,雪莲姑娘,我们留在这里。”

雪莲坐在车厢顶,脸上带着娇笑,“掌柜的,也不知道您的引蛇出洞灵不灵光?”

掌柜笑呵呵的看向陆槐,“那就看他的戏演得这么样了!”

“放心!我有分寸!”陆槐对吉萨、吉索兄弟递去一记眼神,掠身飞出。

吉萨、吉索开始从后面的两辆马车中搬下承载的“货物”——那是冰,整整两马车巨大的冰块。

有了这些冰块,飞雪令的威力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剩下的事情便只有等,等陆槐引来他想抓捕的敌人。

陆槐当然想直接抓获左忆山,可惜,左忆山在玄清别院的地位并不低,想要引出左忆山,先要打发玄清别院的喽啰。

七道明卡暗哨,二十八个武者,构成了玄清别院的第一层防护。

距离第一处暗哨尚有六七丈远,陆槐已经感觉到四个武者的气息。他们的气息又细又长,如不仔细辨别,几乎难以发现。毋庸置疑,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一流的高手。

可惜,无论他们的武功如何了得,他们毕竟不是修士。

陆槐幻出四杆长枪,悬浮在身后,扑身飞抵。藏在古树后的四个别院弟子,猛的发觉有人来到,刚刚一愣,四杆长枪已然­射­出,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如此,陆槐顺利攻破七处哨卡,尽毙二十八人,偷偷抵达玄清别院。

说是抵达,可他仅在院外,距离院墙尚有十几丈距离。就在此时,院内悄无声息的飘出两条黑影。

这是两个身着黑袍的男子,鹰眼、鹰鼻、尖下颏,模样有着七八分相像。

披散的长发,经由宽大袖管中伸出的­干­瘦的手爪,手爪上长达两寸的黑­色­指甲。

陆槐当即认出,这两个修士就是唐善曾经介绍过的南北双玄。

眨眼之间,二人已经飘过十几丈远的空地,向着陆槐所在的暗哨落下。

陆槐藏在树下,就在南北双玄向下堕落的时候,两杆长枪,猝然­射­出。

“什么人?”南北双玄虽然已经在向下堕落,却又能临空拔起,当真如同两只猎鹰,轻而易举便避过了两杆突来的长枪,凌空翻身,直奔陆槐藏身的大树扑来。

陆槐在心底发出一记冷笑,再又­射­出两柄飞剑。

一声长啸,南北双玄发现了飞剑的出处,同时也发现了陆槐的行踪,扬声示警。

惊虹突现,两柄飞剑分别抵在南北双玄的胸口。二人手爪交错,顿时将胸前的飞剑击毁,同时激出一只猎鹰,左右出击,来取陆槐。

示警声起,玄清别院的大门随即开启。灵雁、灵秋分别带领一队女弟子,急速奔出,援驰而来。

陆槐双掌频出,拍落攻来的两只猎鹰,转身便跑。

“想跑?阁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南北双玄脚不落地,凌空折向,尾随陆槐而上。

灵雁、灵秋以及两队弟子虽然连陆槐的影子都没见到,可却清清楚楚看到南北双玄在追击敌人,便也不及多想,只有随从跟进。

自从得到玄天魔女的指点,灵雁认为自己的“焚心咒”早非昔日可比。此次敌人来犯,她正想借此大展身手,试试自己的修为。

相比灵雁的跃跃欲试,灵秋显得沉稳许多。七处岗哨被毁,二十八个弟子全部被害,竟然连警示都没能发出。南北双玄同时出击,来敌仍可全身而退,可见来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所以当灵雁前冲的时候,她却放慢了速度,不动声­色­的落在人后。

南北双玄自视轻功极高,而且陆槐的逃窜速度看起来并不快。二人本以为,不出里余,便能将陆槐截下。可一路追来,总距离陆槐四五丈远,一直被他引来了山口。

山口前拦着一道冰墙,冰墙上站有一个手托魔琴的美女。

陆槐距离南北双玄已经不足两丈,可看到这位美女后,他的速度突然加快了数倍,仅是一个窜跃,人已站在美女身边,呵呵一笑,道:“来了两个老怪,应该是南北双玄!”

南北双玄在距离陆槐不足两丈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不屑的冷笑,两只黑烟凝聚成的猎鹰也随即击出。在他们看来,陆槐已经是强弩之末,除去强敌只在翻手之间。

可当陆槐突然窜出,落在了冰墙上。他们同时认出雪莲的时候,二人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叫道:“雪莲姑娘?”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两只猎鹰尾随陆槐而上,径直撞击在他的胸口上,爆发出全部威能,化为黑烟消散。陆槐像是被两个淘气的孩童丢了两个雪团般,随手扫了扫胸口上的衣衫,竟然连看都不曾看去一眼。很显然,两只猎鹰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眼见此景,南北双玄禁不住心里发颤,别说是二人,就是师父紫焰散人亲至,恐怕也不是陆槐的对手。

雪莲的脸上布着寒气,声音更是令人不寒而栗,“二位,既然来了,那就不必走了!”

得见雪莲,即便陆槐没有显露神功,南北双玄也已萌生了退意。雪莲毕竟是魔宗亲传弟子,又有魔琴在手,二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南北双玄互视一眼,孪生兄弟,心意相通,两人已知对方之意。当下临空翻身,便欲退逃。

可惜,他们刚刚转身,却见吉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虽然不认得吉萨,可吉萨手中的法器却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飞雪令!

吉萨扬了扬手,飞雪令猎猎作响,滚滚烟雪霎时翻滚而出。南北双玄根本无法抗拒烟雪中携带的巨大威能,像是寒风中飞舞的枯叶,噗噗两声,如同两块烂泥般贴在了陆槐脚下的冰墙上。瞬时,二人与冰块凝成一体,变成了两个栩栩如生的冰雕。

稍后,灵雁带领着众多女弟子追击而至。距离吉萨尚有四五丈,前面是滚滚烟雪,令人不可透视。刚刚还想大展身手的灵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

回答她的是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是一个狂暴的雪人。

吉索已经变身,成为了一个身形巨大,可又异常灵活的怪物。

非常不幸,灵雁和一众弟子业已被这个浑身长着白毛的怪物拦住了后路。

“妖兽!”灵雁大喝一声,同时给了众多女弟子一个非常白痴而又弱智的答案。

一众女弟子在大师姐处得到了错误的信息,显得既紧张而又兴奋,也不管吉萨幻出的滚滚烟雪有何玄机,纷纷掉头,来战雪人。

变身的吉索异常狂躁,手脚并用,冲撞入人群之中。两只巨锤一般的拳头左右出击,每击中一名女弟子,那女弟子的身躯上便炸出一片烟雪,随即被封冻起来。

不消片刻,二十多位女弟子全部变成了冰雪雕琢的美女,只剩下灵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身高过丈的怪物,娇躯不受控制般瑟瑟发着抖。

雪人手脚并用,慢慢靠近,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强大。灵雁突然架起双臂,双手变爪,猛的抱住凑在眼前的巨大兽头,对着雪人的口鼻吸吮而上。

雪人一怔,一股淡蓝­色­的烟气由鼻孔中缓缓飘出。灵雁心中狂喜,如果能够将此人的真元收为己用,她的修为立即就可以超越南北双玄。

吉萨发觉事情有异,扭头来看,顿时大惊,飞雪令幻出的烟雪随即散去。

雪人的身躯逐渐变得模糊,吉索的影像浮现在内。而从他鼻孔冒出的淡蓝­色­烟气正钻入灵雁的口中。

吉萨急忙扬起飞雪令,可他的手臂刚刚举起,却见两道红光由身躯两侧­射­过,那是陆槐幻出的长枪。

两杆长枪如同两道红­色­的霹雳,经由灵雁的双肩­射­入,将她架在空中。

长枪入体,灵雁痛呼出口,刚刚被她吸入的那股淡蓝­色­烟气顿时被她喷出,咻的钻回雪人的鼻孔。

雪人的身躯变得清晰,大嘴猛张,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嗷……”一股寒气经由他的巨口喷­射­而出,灵雁的身躯上顿时罩起一层白霜。随即,被封冻在半空之中。

陆槐皱着眉头走上,却是那两杆­射­穿灵雁肩膀的长枪也被封冻了起来,犹自嗡鸣着,似乎想要移动,却又不能。

“嗷……”雪人对着陆槐发出一声兽吼,疾冻之气迎面扑上,陆槐的眉毛上瞬时挂起了一层晶莹的霜花。

吉萨急忙奔来,踮着脚跳起身,右手握拳,一拳击打在雪人的下颌上。雪人开始咆哮,瞪着猩红的双眼,噗嗤噗嗤喷着白气,龇牙发威。吉萨怒声斥骂:“混账!”再对雪人的脸颊扇下一记耳光。

“呜呜……”雪人像是受了棍击的野狗,哀鸣着跑去了一旁。

“陆槐?”吉萨神­色­紧张,“你不要紧吧?”

陆槐撇着嘴,对着自己的眼眉吹了吹气,眼眉上的霜花立即融化。他又对着封冻在半空的两杆长枪招了招手,嗖嗖两声,长枪抖落一片霜雪,从灵雁的双肩­射­出,返回到他的身后。

没有了长枪支撑,灵雁再也无法悬浮在空中,堕落而下。

悬空两丈,灵雁又已冻成了冰坨,如果摔落在地,必将碎裂成冰屑,殒命当场。

“大师姐?”一声娇呼,灵秋从林间飞身扑出,赶来相救。

171:昔日老友

林中藏着一个玄清别院的弟子,变身为雪人的吉索竟然没能察觉。这种情况令吉萨一惊。可他看向陆槐,却发现陆槐的脸上露出一记冷笑。

陆槐刚刚返回,怎么可能察觉到隐藏在林中的灵秋?

陆槐的确没有察觉到灵秋,可灵秋刚刚现身,他已经认出灵秋的身份。就在他杀死铁臂罗汉师徒的当日,就是这个戴有一副珍珠耳坠的女孩,因为恐惧而发出了一声惊叫。如果不是梅儿阻拦,这个女孩早已经不在人世。

灵秋的来速快的出奇,娇呼之间,随手丢出一团紫­色­的烟气。这团烟气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托在变成冰坨的灵雁身下,徐徐降落在地,终于救下了她的­性­命。

就在这时,雪人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愤怒的扑了上来。

“前辈……前辈饶命!”灵秋扑在雪地上,便如初次见到陆槐时一般,带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哀声乞求。

陆槐走上前去,猛的板起脸,问:“你不认得我了吗?”

雪人已经扑到,双手抓向灵秋的两肩,生有獠牙的大嘴向着她的脖颈咬下。

灵秋已然感觉到危险来临,带出满脸惊容,蜷着身子发起抖来。

陆槐伸手竖掌,嘭的一声,雪人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晕头晕脑的踉跄了两步,一ρi股坐在了雪地上。

嗡……陆槐掌下的无形墙壁荡出一波波水纹,慢慢消散。

灵秋见陆槐出手将自己救下,悄悄抬起眼皮看来,怯怯的问:“前辈……前辈是?”陆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脸上忽然罩起血­色­的硬甲。“是你……”灵秋像是见到了噩梦中的恶魔,失声惊叫着,仰身坐在地上,脚蹬地面,向后退缩,“你……你是陆槐!”

“不错!”陆槐脸上的血甲一块块消散,冷眼看着她,道:“告诉我,左忆山在不在玄清别院?”

“在……在……”灵秋瞪大了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陆槐,牙齿咯咯作响,对陆槐的问话进行了回答。

陆槐微微一笑,“如果你们都没有回去,他会不会出来查看一番?”

“会!他一定会来!”灵秋的视线移向陆槐的双手。就是这一双手,两片锋利的指甲,割断了灵蕊、灵芙颈侧的血管,使她的两位同门师妹香消玉损。

陆槐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对吉萨递去一个眼神。吉萨随即扬起了手中的飞雪令。

“慢!”灵秋看到了一个个封冻的师姐们,惊声尖叫着,道:“玄天魔女也在别院内,如果前辈杀了左忆山,玄天魔女一定不会放过前辈!”

“是吗?”陆槐反问一声,面露不屑,道:“我正想领教领教她的玄教宝印!”说话间,他再对吉萨点了点头。吉萨手臂一挥,飞雪令出,灵秋顿时被霜雪封冻在当地。

雪莲娇笑一声,道:“这里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你现在可以再去试试。这一次,正主就该出来了。”

“希望如此!”陆槐再又踏上山间的小路。

玄清别院大门洞开,两队腰扎一尺宽牛皮护腰的彪形大汉,成燕尾形,分列大门两侧。当中站有三个人,左右是两个面如刀削的老者,身着黑­色­的紧身棉衣、棉裤,手腕与脚踝处用布带收紧,显得­精­神抖擞。引人注目的是二人的兵器,那是两柄古铜­色­的巨剑,长达七尺,宽度足有一尺余。

巨剑没有护裆,剑身两侧向下延伸,末端留出两个椭圆形的扣手,剑柄便设在其内。使得两柄巨剑看起来像是放大了的半截枪头,怪里怪气的,根本没有寻常宝剑的半点模样。

就是这样两柄巨剑,分别悬浮在两个老者的身后。且不论二人的修为如何,仅是这样的兵刃,足以令人为之心惊。

两个老者护卫着一个中年道长,着道袍、佩宝剑、颌下微须,透着几分道骨仙风,与其他道长放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唐善曾经说过,“如果你在玄清别院见到一个道长,而这个道长看起来与其他道长没有什么特别,那他就是左忆山。”

“左忆山?”陆槐暗叫一声,不自觉的迈出一步,险些冲了过去。

只是一步,陆槐的脚下踏在清雪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院门外的两个老者立即警觉,四道寒光径直­射­向陆槐藏身的古树。

“好身手!”左忆山也向发声的方向看来,“来敌之中至少有位创宗建派的散人,否则南北双玄、灵雁、灵秋他们,绝不会有去无回!”

“嗣师大人?”一位老者道:“此事要不要禀报大宗师?”

左忆山思量一番,道:“先不要乱,看看再说。”

陆槐幻出三杆长枪,悬在身后,装模作样的跑出山林,对着别院大门外的众人怪叫一声,掉头便跑。

“追!”左忆山中计,误以为跑出来的不过是个普通修士,当即下令,带领两位老者前来追击。

门外的两队彪形大汉随即跟来,而别院的大门则轰然闭合。

“娃娃?”追在头里的老者怪声嚎叫,嚷嚷道:“就凭你的修为,根本逃不出老夫之手。识相的就快快投降,老夫定会饶你不死。”

陆槐算计好双方的距离,放足狂奔,每过里余便令老者逼近一两丈。

“臭小子,等老夫抓到你,一定叫你生不如死!”追在陆槐身后的老者开始厉声恐吓。

片刻间,陆槐临近山口,转过弯便是吉萨、吉索兄弟以及雪莲的设伏处。而此时,追在前面的老者也已经临近,不足三丈。陆槐突然定身,猝然­射­出三杆长枪。

老者一声冷笑,手握巨剑,横在身前,脚下却是不停,直冲上前。轰声突起,陆槐的长枪根本无法制止他的脚步,冲撞之下,三杆长枪应声破碎,消散在空中。

“呸!老不死的,小爷到山口收拾你!”陆槐像只猴子般蹦蹦跳跳转过了弯路,向着雪莲所在冰墙掠去。

冰墙上多了一人,那是掌柜。

陆槐人在空中,尚未来到,急急叫道:“你怎么出来了,还不躲回马车里去?”

掌柜翻了一记白眼,并不理他,侧头看向他的身后。

两个手持巨剑的老者,一前一后,相继转出。眼见敌人有备,唯恐落入伏击,定身停在了七八丈外,警惕的打量起四周的情形来。

“铁牙?鬼手?”掌柜尖叫了起来。

两个老者先是一怔,闻声看来,四目猛张,惊声道:“狼眼?”

陆槐凌空转身,落在冰墙上,再又打量起两个老者。左手边的老者嘴­唇­突起,惊叫中露出一颗龅牙。另一个老者的左臂像是发育不良。较常人明显瘦小了许多。

不用问,掌柜这个瘦骨嶙峋狼眼的老人,就是二人口中的“狼眼”。

“他们是什么人?”陆槐低声发问。

“杀手!杀手中的杀手!”掌柜像是很害怕,“如果你现在不是一个修士,那么我会送给你一个字,‘逃’!马上逃!”

陆槐嘿嘿一笑,道:“你看,老糊涂了吧!那是四个字!”

“狼眼?”铁牙用巨剑指着掌柜,点了点,像是在打招呼,“是你带了人,来与大宗师为敌?”

掌柜打了个哈哈,拱了拱手,道:“十多年未见,老朽还以为二位老弟已经归隐山林了。没想到,二位竟然参悟道法,成为了修士!难得!难得!”

“好说!”鬼爪站在了铁牙身旁,道:“撤了你的人,放了南北双玄和那些女弟子,我们好好叙叙旧,怎么样?”

“放人?可以!”掌柜将视线移向二人的身后,只见左忆山带领一众彪形大汉由山中转出。他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们只想找一个人,问一件陈年旧事。只要二位老弟愿意成全老朽,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铁牙摇了摇头,叹道:“狼眼!我们不是在同你商量,我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鬼手补充道:“看在多年相交的情分上,我们才会留给你这个活命的机会!”

陆槐冷笑一声,道:“既然二位与掌柜相交多年,看在掌柜的情面上,陆某可以不杀你们!”

“陆槐?”左忆山瞪着眼睛看来,咧着嘴笑道:“你竟敢跑到这里来生事,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噢?”陆槐的瞳孔急速收缩,质问道:“你认得我?”

“认得!认得!”左忆山打起哈哈来,“堂堂神剑山庄的二庄主,陆槐陆少侠,谁不认得?”

“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陆槐对着他招了招手。

“唉!”左忆山叹了口气,看看铁牙,看看鬼手,回道:“少侠有话要问,贫道不敢违抗。只是……你得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铿锵有声,陆槐身后像是孔雀开屏一般,幻出九杆长枪,九柄宝剑,傲声喝问:“二位?你们当真有胆量的话,那就说个‘不’字让我听听?”

眼见陆槐幻出十八件法器,铁牙和鬼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可他们还是共同回应道:“不!”

“不”字刚刚出口,陆槐的十八件法器已经猝然激发……

172:漫天剑雨

天空­色­变,不知由何处飘来一朵黑云。

黑云并不是真正的“云”,而是数以百计的飞剑。

这些飞剑与铁牙、鬼手的巨剑一模一样,如同蟹钳,只是尺寸小了许多,同寻常的宝剑不相上下。

当陆槐­射­出十八件法器的时候,一众彪形大汉纷纷幻出飞剑,每人三柄,激­射­在半空,正如黑云压顶一般。

有云,将要落下雨雪。可这片黑云落下的却是剑雨,声势甚是骇人。

剑雨落下,陆槐的十八件法器仅剩下了三杆长枪。

铁牙面带不屑,微微摇头,“陆少侠道法­精­深,可要请嗣师大人问话,仅凭你一人之力,恐怕还做不到!”说话间,他的眼神瞥向剩余的三杆长枪。

上百柄飞剑,共同袭向陆槐剩余的三杆长枪。

长枪分作两波,两杆急­射­铁牙,一杆直取鬼手。从铁牙与鬼手回答“不”开始,三杆长枪已经分取二人。

第一波飞剑击毁了陆槐的十五件法器,剩余的飞剑重新组织攻击,分成三队,各取留存的长枪。

噼啪声不绝,上百柄飞剑击落在长枪的枪身,可长枪依旧挺进。

只在眨眼间,三杆长枪已经突破飞剑的拦击,刺到铁牙和鬼手的喉咙前。

铁牙和鬼手各自耸肩绷臂,推出一掌。长枪恰巧来到,轰的一声炸响,长枪在二人身消散,再又浮现在陆槐的身后。

“嗷……”一声兽吼,吉索化身的雪人当空扑出,冲入一众彪形大汉之中。吉萨也在同时现身,挥摆飞雪令,指向左忆山,意图将他囚禁在飞雪令下。

两柄巨剑分别出击,但却并不是指向陆槐,而是袭向吉萨。

一众彪形大汉遇袭,却不慌乱,各自幻出三柄飞剑,击向来袭的雪人。

吉萨感受到了两柄巨剑上所携带的强大威能,可他并没有退缩,依旧激出飞雪令。因为陆槐的十八件法器已经护在他身前,分取两柄巨剑。

吉萨必须做出选择,是甘愿被两柄巨剑斩杀,还是相信陆槐,相信陆槐的十八件法器可以救他于危难。

“铮……”雪莲出手,魔琴声起,­射­向雪人的上百柄飞剑顿时破碎。一众彪形大汉尽皆露出惊­色­,这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魔宗弟子所具有的威能。

爆响声起,铁牙、鬼爪的巨剑被陆槐击毁,吉萨的选择没有错,陆槐的确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飞雪令已出,烟雪滚滚,左忆山即将被封冻在当地。

“雪宗?”左忆山漫不经心的扫出一掌,“难道这是雪宗的飞雪令?!”

轰的一声,飞雪令幻出三面雪墙,将左忆山困在其内。

左忆山扫出的一掌晚了片刻,拍在了雪墙上,不过激起一片雪雾,哪里毁得掉厚重的雪墙。

陆槐拧身跃起,缓慢旋转着堕地,立身于铁牙、鬼手中间,道:“带着你们的人退下,否则……别怪陆槐出手无情!”

吉索的情形最是危急,漫天飞剑刚被毁去,可此时又再凝聚,向他袭来。

飞剑不仅仅攻击吉索,而且将雪莲也囊括在内。雪莲为求自保,只得专心应对来袭的飞剑。如此一来,她便再也无法顾及到吉索。

吉索化身的雪人刚刚冲上,巨大的拳头肆意挥出,不仅将临近的大汉击飞在半空,就连近身的飞剑也被他一一摧毁。

可飞剑的数量太多,吉索可以摧毁的不过十之一二。眨眼间,十几柄剑落在了他的身上。

还好,雪人皮糙­肉­厚,飞剑虽然锋利,可却不能贯穿,只是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即便这样,雪人还是无法承受,嗷嗷乱叫着,逃去了树林中。

雪人一退,所有的飞剑都转向了雪莲。

雪莲神­色­凛然,十指急动,与漫天飞剑战在一处。

“还不让他们住手?”陆槐怒吼着,九杆长枪、九柄飞剑,分别抵住了铁牙与鬼手。可铁牙和鬼手的身影忽然变得恍惚,有风吹过,二人竟然随风消散。陆槐一醒,挑起眼皮看去,却见二人已经跃在半空,向着雪墙上的吉萨­射­去。

吉萨正在向飞雪令中灌输真元,以维系三面雪墙。冷眼见到铁牙、鬼手在陆槐左右变成虚影,再又惊现于半空,来取自己,不由惊声叫道:“移形换位?”

“你错了!这不是移形换位,而是御剑录上的功法……蹑影追风!”雪墙上突然站出一个人,开始时还是一片虚幻,可渐渐变得真实——左忆山。

左忆山竟然由飞雪令下窜逃而出。

吉萨不由大惊失­色­,再看雪墙内,“左忆山”慢慢变得虚幻,而后消散。

这就是《御剑录》上的功法?如果一个修士具有了这样的速度,吉萨根本无法判断目标所在,无法进行攻击,自然也不能将其困在雪墙内。

吉萨急忙收回飞雪令,雪墙崩塌,而他则悬浮在空中,急速摇动令旗。烟雪霎时涌起,遮天蔽日,分袭左忆山与铁牙、鬼手。

陆槐随后追来,也陷入烟雪之中,眼前白茫茫一片,再也无法判定各人的位置。

“陆少侠!”吉萨高声呼唤,“这里交给我,你先去帮助雪莲姑娘,打发掉那些喽啰,再来对付他们。”

陆槐会意,堕身下坠,脱离出烟雪的笼罩,赶往雪莲处。

吉萨不停的挥舞着令旗,不惜损耗真元,幻出滚滚烟雪,将左忆山三人困在烟雪中。三人不能辨别方位,更怕遭受偷袭,只能全力自保,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雪莲依靠魔琴放大自己的真元,并将这些真元弹­射­而出,摧毁那些攻来的飞剑。飞剑虽多,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她。可她毕竟只身一人,对方足有数十之众。如此相对,等于她同时与数十条大汉拼耗真元,不消片刻,她的真元已经隐隐有不济之感。

还好陆槐来到,十八件法器齐出,引得六七十柄飞剑撤身防护,雪莲身上的压力顿时大减,徐徐的换了一口香气。

陆槐有心御使法器将那些大汉一一­射­杀,可他的长枪与利剑偏偏不济,竟然无法抵御大汉们的飞剑。只要三柄飞剑相加其上,双方便彼此爆裂,颇有些同归于尽的意思。而那三杆真实的铁枪还算坚挺,但也至多可以敌得过七八柄飞剑,再有飞剑相撞,这三杆长枪也无力为继了。

仅凭陆槐一人,足可以同二十多个强壮的修士拼得个旗鼓相当,这些彪形大汉一个个面带惊容,似乎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可陆槐竟然还在暗暗负气,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长枪、利剑很是犀利,足够发挥出自己的真元力。但现在看来,他的体内真元滚滚,愈发强大,可这些长枪、利剑能够携带攻出的真元却少得可怜。

现在的陆槐像是一个手舞稻草的壮汉,虽然身有千斤之力,可就是无法使出。

这样的情形当然令他郁闷不已。

但他与雪莲、吉萨早就有言在先,不到生死存亡关头,绝不可以请出圣刀。

陆槐当然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况且早有约定在先,此时虽然心中负气,却也无奈。

“吉索?还不滚出来?”吉萨幻出滚滚烟雪的同时也需要耗费大量的真元。他的额头上早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珠,自知坚持不了许久,对着吉索藏身的树林怒声斥骂,当然是要吉索出来帮忙,尽快解决掉这些彪形大汉再说。

“嗷……”雪人从山林中扑出。一众大汉不备,顿时有四五个汉子被扑倒在地,再被他喷出的疾冻之气所封冻。

如此一来,空中的飞剑霎时减少了十多柄。雪莲不仅可以与漫天飞剑相持,也能够空暇出手指,去攻击御剑的大汉。

噗……噗……噗……三个大汉被琴音裹挟的真元击中,口喷鲜血,命丧当场。剩余的大汉急忙调集十多柄飞剑,去填补应对雪莲所出现的空缺。

可如此一来,顾此失彼,陆槐的三杆实枪没有了阻击的飞剑,各自­射­穿了一个大汉的胸膛,将其刺杀。

连丧十多位同伴,剩余的大汉顿时大乱,再也无法相抗,只能任人宰杀。

雪人怒声咆哮着,像是在发泄刚刚受创的愤怒,扑击起来快若闪电,眨眼间,十多个大汉变成冰雪的雕塑。

雪莲却在此时收起了魔琴,盘坐在冰墙上,像是真元损耗过多,想要休息片刻,使之复原。

大汉们“蚂蚁啃大象”的打法已经失效,陆槐和雪人足以对付剩余之人,雪莲正好借此略加调息。

剑雨还在下,可对陆槐和雪人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陆槐的十八件法器来回穿梭,每次都能刺杀三五人。大汉们的人数在急速减少,很快,最后一位也被雪人封冻了起来。

“陆少侠?”吉萨尖叫一声,像是真元损耗过度,元神涣散,在半空中晃了晃,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小伙子!”掌柜惊叫着奔出,展臂去接。但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飘来,抢先将吉萨接去,竟是动作神速的雪人。

“吉萨?”雪人的身影涣散,吉索浮现,摇晃着吉萨,询问着,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雪莲瞥去一眼,道:“他没事,只是真元损耗过度,暂时昏厥了过去,休息休息也就没事了!”

烟雪逐渐消散,左忆山三人的身影慢慢显露了出来。

“没事了?”有人厉声发问。

173:古怪的法器

这是一个妙龄女子的清脆之声。

声的是一个身披薄纱,青春靓丽的女孩。

女孩原本悬浮在山林上空,喝问之间,已经来到山口。速度之快,令人不敢想象。

女孩侧身相对,用纤纤玉指玩弄着散落在鬓角的秀发,浑圆而丰满的胴.体在薄纱中时隐时现,令人血脉喷张。

可就在她转身相对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一条半尺长的刀疤将她的脸一分为二。刀疤为界,她的脸半是惨白,半是铁青。

此人刚刚露面,陆槐等人便已经认出她的身份。

玄教大宗师,玄天魔女!

唐善曾经着重介绍过这个女人,并警告陆槐,“此人出现,不可力敌,避之为上。”

“你就是玄天魔女?”陆槐面带不屑,放肆的看去。看来他没有躲避的意思,而且还要试试玄天魔女的修为。

“这些都是我的人。”玄天魔女轻轻挥动手臂,宽松的薄纱带来一阵香风。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一阵香风,竟然吹起了山口的清雪,席卷着淡淡的烟气,沿着山路慢慢袭来。

随着烟气掠过,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业已死去、亦或是被冰冻的彪形大汉和女弟子们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竟然重新获得了生命。

玄天魔女咯咯一笑,道:“既然是我的人,想死都难!”

烟气一直吹到冰墙,南北双玄怪叫一声,急速后退,凌空一个翻身,跪拜在地,与灵雁、灵秋以及众多弟子一起,山呼道:“拜见大宗师!”

左忆山与铁牙、鬼手则依旧悬浮在半空,竖起单掌施礼。

“发生了什么事?”玄天魔女半张脸露出娇笑,半张脸露出愤怒。

“这位是陆槐,他与忆山有些私人恩怨。”左忆山手指陆槐,为她介绍,道:“都是忆山无能,惊扰了大宗师。”

“不是你无能,而是他的确有些本事!”玄天魔女叹了口气,道:“看他的意思,还想同本座较量一番!”

“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修士,哪里敢劳烦大宗师亲自出手!”左忆山对铁牙、鬼爪递去一个眼­色­,二人会意,手持巨剑,飞身扑出。

陆槐浑身炸出一团烟气,十八剑法器同时激发,迎着二人冲去。二人各自挽出一个剑花,激出一团黑气。两相撞在一处,陆槐的十八件法器竟然全部被黑气摧毁。

唰……两柄巨剑由黑气中­射­出,分取陆槐的咽喉与下­阴­。陆槐急退,招手间幻出一件似剑非剑,似枪非枪的古怪兵器,手腕一转,拨向两柄巨剑。

铁牙与鬼手的巨剑已经异常宽大,可陆槐幻出的古怪兵器足有丈八长,而且两端生有尖刺,如同接在一起的两根狼牙­棒­。相较之下,巨剑便显得单薄了一些。

二人见“狼牙­棒­”粗重,不敢与之硬接,当即回缩手臂,各自调集真元,由剑尖激­射­出一团黑气。

十八件法器被瞬时摧毁,紧接着又幻出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兵器,陆槐先是一愣。可随手使出,却觉得甚为顺手,不禁又是一喜。

眼见铁牙与鬼手各自激出一团黑气,陆槐也向狼牙­棒­中注入真元,希望将自己的真元激­射­而出,与之相对。但狼牙­棒­并没有激­射­出他的真元,而是嗖嗖两声,­射­出了­棒­顶的两根尖刺。

“哎……?”陆槐双眼发直,怪叫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东。

可就是这两根如同箭矢般的尖刺,不仅击散了­射­来的两团黑气,而且直击而上,奔着铁牙和鬼爪的胸口钻去。

铁牙和鬼爪不由一惊,急忙横刀来挡,轰……谁也不曾料到,两根小小的尖刺竟然携带有如此巨大的威能,当场将两柄巨剑撞碎,而且余劲不消,噗噗两声,贯穿了二人的胸膛,并在两人的背脊上炸出一个海碗大小的窟窿来。

“哦?”玄天魔女双眼一亮,以欣赏的口吻道:“果真是个高手!”手掌平举,对着铁牙、鬼手轻轻勾了勾手指。二人身上的创伤立即恢复,痛叫一声,扑通扑通,摔落在地。

直到此时,陆槐的眼睛才眨了眨,从惊疑中清醒过来。可也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烈火般的炙热之气。那是左忆山,眼见铁牙、鬼手一击落败,他偷偷摸到陆槐身后,拍出了一记烈火大手印。

陆槐感觉有异,急忙前窜,以躲避左忆山的偷袭。却见人影一晃,左忆山竟然转到了他的身前,一双手掌也按在了他的胸口。

轰……

陆槐被震飞出六七丈远,咚的一声砸落在地。

玄天魔女由鼻孔哼了一声,“背后偷袭,胜之不武!”

铮……雪莲奏响了魔琴。

嗷……吉索变身为雪人,当空扑出。

吉萨也恢复了神智,挣扎着挥舞起飞雪令。

“够了!”玄天魔女扫臂拨指,厉叱一声。

咚的一声,吉萨一ρi股坐回到冰墙上,手臂不住的颤抖着,似乎连小小的飞雪令也拿捏不稳。

雪人被当空击破,变回吉索,摔落在吉萨身边。

雪莲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威能,竟然将她的魔音逼回,­射­出的真元也回窜入体,搅得她真元大乱,气血翻滚而上,险些破喉喷出。如此一来,她只得平掌压住琴弦,再也不敢乱动。

玄天魔女用蔑视的目光扫过雪莲三人,傲声道:“广陵真人的传人,雪宗的弟子,你们都是魔宗的人。本座与你们魔宗的二位长老也算有些交情,所以才会出手,将你们救下。”

“大宗师?”左忆山面带疑­色­,怔怔看来。

“不必多说!”玄天魔女道:“本座不想因为这几个人,影响到本座与魔宗的关系。所以本座才会出手,免得被你坏了本座的好事。”

“是!”左忆山似有不悦,可又不敢反驳,只得违心的应了一声。

“陆槐?陆槐?”掌柜趴在冰墙上,轻声呼唤。

陆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气息,可那根狼牙­棒­却还死死的握在他的手中。

“别叫了!”左忆山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中了本座的烈火大手印,别说是人,就是一头大象也能被烤熟了。你还指望他能够爬起来吗?”

玄天魔女垂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如果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他幻出的法器还在?”她将眉梢挑起,低声叱道:“笨蛋!”

左忆山傻傻的看去,道:“忆山的烈火大手印业已修到第四层,哪怕是本宗的散人,中了忆山一掌,也绝无活命的道理。就算陆槐有些道行,一时还死不了,恐怕也拖不了几时。”

“噢?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本座真该道上一声恭喜!”玄天魔女看向陆槐,用下颌挑了挑,道:“喏!”

“呼……”陆槐喷出一口热气,挺身坐了起来。

左忆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身影一晃,人已站在陆槐面前。

陆槐面如焦炭,刷刷眨了两下眼,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道:“大宗师就是大宗师,知道你的狗屁手印要不了陆槐的命!”

“狗屁手印?”左忆山怒声反问,一双手掌顿时变得赤红如炭,对着陆槐当胸拍下。

陆槐早已将真元灌输到自己的狼牙­棒­中,当他感到热浪袭来的时候,狼牙­棒­也­射­出一根尖刺。

“啊……”左忆山发出一声怪叫,闪避在半空。

尖刺竟然贯穿了他的手掌,再又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带着怪叫声钻入云霄。

陆槐缓缓悬浮在空中,脸上显出一块块血甲,很快,血甲将他的脸颊完全覆盖。狼牙­棒­指向了左忆山,冰冷的质问声从血甲后传出,“说?为什么要陷害我?”

“陷害你?”左忆山眼珠乱转,支支吾吾的道:“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不用些手段,恐怕你不会说实话!”陆槐轻轻一点狼牙­棒­,嗖的激发出一根尖刺。

尖刺看起来像是已经­射­过左忆山的肩头,可那里只留下一片虚影。显然,左忆山运用“蹑影追风”,先一步逃脱。与此同时,陆槐的身后传来一股热浪。

嘭……

陆槐浑身炸出一团烟气,热浪反扑,对着左忆山拍下。四层烈火大手印,全部反噬到左忆山自身。左忆山顿时被燎得眉毛、胡须翻卷,怪叫一声,掉头便跑。

铮铮有声,狼牙­棒­­射­出四根一尺多长的尖刺,分别钉入左忆山的四肢,将他定在了半空。

“大……大宗师……”左忆山因为剧痛,一张脸已经变形。可他强忍着痛楚,急忙求救,“大宗师救命!”

“陆槐!”玄天魔女的脸半是嬉笑,半是愤怒,“当着本座的面,重伤我教嗣师,你做的的确有些过分!”

“陆槐?!”雪莲、掌柜、吉萨、吉萨怯怯的呼唤着。他们知道玄天魔女的强大,此番呼唤,自然是不想陆槐与之为敌。

“这个人,我要带走。不知道大宗师能否答应?”陆槐脸上的血甲一块块隐入体内,露出焕然一新的脸孔。

“哈哈……”玄天魔女掩嘴发笑,“当然可以,只要你能接的下本座三招,本教的嗣师任由你发落。”

“好!”陆槐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晃了晃狼牙­棒­,道:“请出招。”

玄天魔女竖起手掌,娇声道:“第一招是掌……”

轰……她的话语声未落,陆槐如遭重锤,仰面飞出十余丈,接连撞断了两株碗口粗细的大树,摔落在地。而他的狼牙­棒­也随之脱落坠地,消散不见。

174:九头鸟

“忆山?”玄天魔女收回手掌,轻声叹息,转向半空中的左忆山。

经由狼牙­棒­­射­出,并将左忆山定在空中的四根尖刺渐渐消散,左忆山挣脱,咻的向下堕落。四肢受创,无法自救,可他却不忘恭维,“大宗师神功盖世,他日定能夺回道教掌印之尊。即便入主道宗总坛,跻身为大修士之列,也不在话下。”

“忆山!”玄天魔女的声音中带着娇笑,“就知道拿好话糊弄本座!”说话间,她已经施法,将左忆山的伤口复原。

左忆山一个翻身跪拜在地,口无遮拦的赞道:“大宗师法力齐天,有大宗师率领属下人等,即便一统三教,把道宗的掌教大修士抢来坐坐,也未尝不可。”

“放肆!”玄天魔女将铁青­色­的半张脸转向他,满是怒气,厉声叱责道:“掌教大人掌管释宗,并非我道教一脉。你虽然是我玄教嗣师,但绝不可以对掌教大人口出不敬!再敢妄言,休怪本座依照教法严处!”

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左忆山吓得浑身一抖,急忙垂头赔罪,“属下唐突,信口雌黄,还请大宗师惩治!”

“算了!”玄天魔女叹了口气,不再理他,而是看向陆槐,道:“臭小子?本座适才的一掌只用了三分真元,你该不会承受不了,死翘翘了吧?”

“还没死!”陆槐抬起头,手撑地面,爬起身,踉踉跄跄的走了上来,道:“请大宗师出第二招!”

“噢?”玄天魔女的双眸中闪出­精­光,“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座也只能成全你了!”她托起手掌,五指上举,像是握了一只圆球在掌心中。猝然间,一只无羽无­肉­,仅由骨架拼凑成的小鸟在其中浮现。

或许是仅有骨架的原因,这只小鸟的样子看起来极其丑陋。可这只小鸟着实小的可怜,长不过两寸,仅与蜂鸟一般大小。看得左忆山等直皱眉头。

掌柜的神情却变得异常凝重,沉声提醒道:“大功无法,大像无形。陆槐,你要小心提防!”

陆槐幻出狼牙­棒­,凝视着玄天魔女手中的小鸟,道:“这是第二招,来吧!”

“嘎……”一声怪叫,慑人心神。

小鸟忽然扑出,在它周围赫然幻出三丈虚影,距离陆槐尚有六七丈远,可鼓动翅膀所带动的劲风,竟然将陆槐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陆槐心头一惊,自然知道这头怪鸟携带着巨大的威能,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唰的一声轻响,怪鸟的来势快的惊人,只在眨眼间,它已经扑到陆槐的胸前。

陆槐不敢托大,急忙向旁里避去。可他刚刚动身,怪鸟的虚影便撞在了他的肩侧。他的半边身子顿时一麻,虽然闪身避开了怪鸟,但行动显然已经不如先前灵活。

嗖嗖嗖,他挥舞狼牙­棒­,­射­出三根尖刺,分成上中下三路,来取怪鸟。

怪鸟身体瘦小,想要­射­中已属不易,更何况它异常灵活,眼见尖刺­射­上,咻的飞去了半空。

眼见它随意一动便将三根尖刺避过,陆槐的心里禁不住泛起了难。怪鸟将强大的威能与灵敏的速度兼备于一身,要想对付它的确不是件易事。

好在陆槐处于守势,怪鸟处于攻势。陆槐将一根狼牙­棒­舞得风雨不透,强大的真元时不时激­射­出一两根尖刺,将怪鸟逼远处,怪鸟一时间倒也无法攻入。

“唉!”玄天魔女轻轻叹息,道:“本座的第二招还没有使完,你怎么就忙得手忙脚乱,要是……”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多说已经无益。在她掌心再又飞出八只小小的怪鸟,带着嘎嘎的叫声飞在半空。

眼见玄天魔女再又幻出八只怪鸟,陆槐的心顿时一沉,脸­色­刷的变白,暗道:“坏了,这下可糟了!”

左忆山面带得意,眼中闪过一线冷笑,看他的模样,陆槐此次怕是在劫难逃。

铮……雪莲眼见陆槐即将陷入危险之中,一时顾不得许多,玉指急拨,奏响了魔琴。

九道魔音各自出击,分别袭向九只怪鸟。

“哼……”玄天魔女由鼻孔应了一声,但却并不理会,显然没有把雪莲放在眼里。

陆槐知道怪鸟携带着强大的威能,雪莲根本无力相抗,急忙发声制止,“莲儿,不可!”

嘎!九只怪鸟共同叫了一声,九道魔音当空炸开,余音反扑,雪莲浑身一颤,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不自量力!”玄天魔女不屑的嘀咕了一句。

吉萨真元耗尽,无力激出飞雪令相助。况且这是玄天魔女与陆槐二人的赌约,他也不敢牵扯其中。吉索更是屈身垂头,连看也不敢看来,想来也不敢变身为雪人,前来相助。

为今之计,陆槐只能取出圣刀,或许才能抵御九只怪鸟的合力攻击。

啵!陆槐左手成掌,推在身前,激出一道薄雾般的光幕。一只怪鸟像是一枚梭镖,嗖的­射­来。轰!怪鸟撞击在陆槐身前的光幕上,身影顿时涣散,变成了一缕淡淡的青烟。陆槐噔噔噔连退三大步,手托光幕,止住身形,冷哼一声,道:“不过如此!”

“好强大的真元!”玄天魔女暗暗心惊,将半张娇笑的脸孔转来,看样子对陆槐的修为再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嗖嗖嗖嗖……剩余的八只怪鸟丝毫不停,像是一支支利箭,接连撞击在陆槐的光幕上。一时间,轰响不断。

每发出一记轰响,陆槐便会噔噔噔退后三步。轰响过后,陆槐手中的光幕已经被击散,人也退到了冰墙下。可他毕竟挺过了九只怪鸟的攻击,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该请大宗师使出第三招了!”

“是吗?”玄天魔女摇了摇头,道:“还没完!”

“还没完?”陆槐正觉得纳闷,忽然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

九只怪鸟原本在撞击光幕的同时,释放出自身携带的威能,化作青烟飘散。可陆槐此时才发现,青烟并没有消散,而是相互聚集,凝结在一起。

嘎一声怪叫,一只生有九头,身高过丈,翼展近十丈的巨大怪鸟当空浮现。

“恭贺大宗师……”左忆山带领一众人等跪拜在地,高声呼叫着。

玄天魔女得意的一笑,抬抬手,道:“诸位请起!这不过是本座对于玄天秘籍的第一大功法,­阴­阳逆转,再又多了些领悟罢了。等到你们的修为可以达到修炼玄天秘籍的时候,本座一定不会藏私,必将自身领悟到的这些法门倾囊相授。”

“谢大宗师!”左忆山再又带领众人,恭维道:“属下等要终身效忠玄教,唯大宗师马首是瞻,绝不敢辜负大宗师的倾心栽培!”

“好了!都是玄教弟子,不必说这些客套话!”玄天魔女拨了拨手指,示意左忆山带领众人起身,而后转向陆槐,道:“你的真元光盾绝对挡不住九头鸟,如果硬挺,怕是连你的元神都将被它所吞噬。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投身于玄教,效忠本座,本座就会放你一条生路。”

陆槐咧嘴冷笑,道:“一头大鸟而已,没什么了不得,陆槐随手就可以把它打发掉!”

“好狂妄的小辈!”玄天魔女缓缓摇头,道:“九头鸟的威能,就连本座都能击退,你敢在它面前逞强,无异于自取灭亡!”

“唉!”陆槐暗暗调集真元,全部凝聚在光幕上,口中道:“毕竟是一届女流,难成大器!”

“你说什么?”玄天魔女瞠目怒喝,“本座看你乃是难得的人才,希望你可以为我所用,为我玄教效力,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也罢!本座成全你也就是了!”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像是不忍心见到陆槐毁灭在自己的九头鸟之下。

呼……九头鸟带着骇人听闻的劲风冲出,沿途所经,一众玄清别院的女弟子、彪形大汉竟然被吹得连翻带滚,就连灵雁、灵秋与南北双玄也站立不稳,跌跌撞撞的退避到远处。

九头鸟扑到,仅以双爪抓击在陆槐的光幕上,凝聚有陆槐十成真元的光幕竟然不堪一击,瞬时瓦解。

陆槐大惊,万万不曾想,这只大鸟要比九只小鸟合在一起的威能还要强大,而且不知强大了多少倍。惊骇之余,他悬浮在半空,抢先出击。不仅­射­出十几根尖刺,就连狼牙­棒­也向大鸟砸去。

可惜,­射­出的尖刺根本无法伤害到大鸟,距离大鸟尚有五六尺远,便被大鸟身上所携带的威能震落在地。

狼牙­棒­的确砸在了大鸟的爪子上,数声刺耳的怪叫,大鸟受痛,噗的喷出九团火球来。

火球来得突然,陆槐猝不及防,顿时被三只火球击中,周身瞬时腾起熊熊烈火,凌空翻转着,向着冰墙摔落。

“陆槐?”掌柜发出凄厉的叫喊,伸出双手来接。雪莲见状大惊,怕是没等掌柜触及陆槐,霎时便会被陆槐身上的熊熊烈火烧成灰烬。

“不能碰他!”雪莲有心救下掌柜,可她刚刚被怪鸟震伤,根本无力相救,只能放声警示。

但见一道蓝光闪过,其势甚急,眨眼间将掌柜掠走,抛落在数丈之外。而后,蓝光一顿,一个怯生生的美女显现在众人眼中。

“梅……梅儿!”掌柜已是老泪纵横。

来人正是梅儿,两抹妙眉蹙在一起,凝视着向下跌落的陆槐,抬掌间,激出三柄飞剑,架在了陆槐身下。

轰……

陆槐砸碎了梅儿的三柄飞剑,再又砸入冰墙。冰墙轰然坍塌了大半,终于显露出一个炭黑的人。

嘎……大鸟尖声鸣叫,鼓动着一双骨翅,九头猛张,再又喷出九团火球。

“陆槐?!”梅儿想也没想,掠身扑出,紧紧搂住已如焦炭般的陆槐,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他。

175:援手

嘭……九团火球几乎在同一时间爆炸,烈焰高达数丈,竟然将陆槐身下的冰墙全部化成了冰水。

即便梅儿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陆槐,可面对如此强大的烈焰,瞬间就会将二人化为灰烬。

但就在九团火球爆炸的时候,梅儿身后突然站定一个人,猛推双掌,将熊熊烈焰挡在了三尺之外。烈焰的威能强大的不可想象,可来人的真元之强也令人匪夷所思,推掌之间形成了一个七八尺高的圆球,圆球内部充满了真元力,烈焰根本不能突入。

烈焰消散,所有人都直着眼睛看向来人,四下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来人的年纪在二十左右,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场上众人竟有多半认得他——唐善。

唐善由床上猛的坐了起来,着实吓了穆青青和韩文一跳。

穆青青惊奇的发现,唐善胸前隐隐有金光流转,伤口逐渐愈合,再又结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硬茧。

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穆青青和韩文闻所未闻,可这样的情景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令他们不得不信。

唐善狡黠一笑,“如果不是青青姑娘的一记香吻,唐善绝不会重获新生!”

韩文听他如此一说,脸上顿时露出愕然之­色­,呆呆的看向穆青青。

穆青青的脸瞬时羞得通红,一双妙目既不敢与唐善相对,又不敢去看韩文,慌乱间,显得无所适从。

“经历了这一遭,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唐善要做的就是驰援陆槐。所以他才会在紧要关头出现,救下了陆槐和梅儿的­性­命。

“唐善?”陆槐睁开眼睛,露齿一笑,“你来了?!”

“唐善?”玄天魔女厉喝一声,直到此时,她才睁眼来看,怒声道:“你已是玄教弟子,竟然还敢与本座为敌,难道你就不怕安神丹毒发,化出万千条蛊虫,吸­干­你的骨髓,噬蚀你的脑浆,让你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怕!”唐善耸了耸肩,道:“可惜现在还没到毒发的时候,等到安神丹真正发作的时候,唐善再怕也不迟!”

“不必等到毒发了。既然你背叛本座,本座现在就成全你。”玄天魔女轻轻甩了甩衣袖,九头鸟嘎的一声怪叫,张翅欲扑。九颗脑袋同时张开了大嘴,看样子又要喷出火球。

“小心!”陆槐急急提醒。

唐善伸手成爪,虚空抓出。铮的一声,一杆手臂粗细的丈八长枪当空幻出。呼……丈八长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径直­射­穿了九头鸟的胸膛,落回到唐善手中。九头鸟哀叫数声,化成了一团黑烟。

“好!”玄天魔女面露惊容,赞了一声,道:“仅以真元力而言,你的真元力与本座不相上下。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修为,难得!难得!”

血甲浮现,覆盖在陆槐有如焦炭一般的脸上,他轻轻扶起梅儿,将梅儿放落在一旁,闪身站在了唐善身边。

梅儿幽幽一叹,却是陆槐脸上罩有血甲,令她无法看到陆槐的表情,自然也无法洞悉陆槐对她的来到有何感受。

“你中了毒,为什么不对我说?”陆槐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但唐善听得出,他在为自己担心。

唐善一笑,“没什么!抓到了左忆山,我就可以拿回解药!”

“想抓我?”左忆山嘲讽一声,道:“大宗师亲自出手,你们还打算活命吗?”

唐善突然压低声音,对陆槐道:“打不过就跑,别逞强!”

“好!”陆槐竟然没有反对。

唐善双手持枪,跨前三步,枪指玄天魔女,道:“晚辈不敢在前辈面前放肆,只要前辈交出左忆山,晚辈同陆槐立即告退。”

“想走?而且还要带走本座的嗣师?”玄天魔女向空中瞥去一眼,半张脸露出嘲讽之­色­,半张脸露出得意的笑,“唐善?你不会是在痴人说梦吧?”她勾了勾手指,轻轻了呵出了一口气。

嘭的一声,九头鸟化成的黑烟再又重新凝聚,变成了一只单头骨架怪鸟。随着一声凄厉的鸣叫,怪鸟鼓动骨翅,逼近唐善二人,张口喷出一团火球。

火球距离唐善尚有一丈,唐善已经感受到它所携带的强大威能,烈焰更是不知增强了多少倍,连他手中的长枪都在瞬间因为烈焰的烤炙而变得滚烫无比。

“不能硬拼!”唐善在心底对自己发出了警告,脚下一动,人向旁侧扑出。轰……就在唐善躲避的同时,火团击在他刚刚定身的地面上,炸开一丈方圆的烈焰,激­射­的热浪吹得他无法定身,再又凌空飘出两三丈,这才落地。

陆槐虽然距离唐善尚有三四步距离,却也遭受到热浪的波及,还好他反应够快,眼见唐善避逃,他也一个筋斗翻出三丈,再又踉跄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噗,唐善自长枪激出一团烟气,直取怪鸟的鸟头。怪鸟嘎的一叫,同样喷出一股烟气,两团烟气在半空相接,爆裂开去。

陆槐幻出狼牙­棒­,向内灌输真元,激­射­出三根尖刺。怪鸟骨翅急急扇动,卷起强劲的劲风,尖刺立时失去了准头,飞向了他处。

“掌柜、雪莲、梅儿、吉萨、吉索……”唐善眼见怪鸟的威能强大的不可想象,分别以传音入密相告,“诸位速退,免得拖累我和陆槐!”

掌柜暗暗点头,对着梅儿等人递去眼神,率先撤离。

“不要放过他!”雪莲像是失心疯病发作,忽然瞪圆双目,嘶声嚎叫着:“他是一个武修,杀了他!”她的身上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戾气,吹得秀发四方飘散。更是不顾真元受损,捧起魔琴,猝然击出。

一串犹如鹤鸣般凄厉的琴声,唐善的脑袋像是被一个无力的孩童,握着小拳头,一通猛击,如同小­鸡­啄米般向前狂点。

“雪莲,你疯了?”唐善扭头怒斥。

“杀了他!杀了他!”雪莲的一双明眸充斥着血丝,竟然向左忆山发出求助,请他一同攻击唐善。

玄天魔女嘿嘿一笑,道:“雪莲,你且退下。这个武宗余孽,交给本座就好!”

“不!”雪莲倔强的摇着头,咬牙切齿的道:“我要看着他死。抽他的皮,拨他的筋,吸­干­他的血­肉­……”

“好!随你便是!”玄天魔女娇笑着回应。

唐善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靠!只想着来帮陆槐,忘记了广陵真人一脉对武修有着极深的成见!”

唰,人影一晃,陆槐拦在了雪莲身前。

“你……你让开!”雪莲惊声叫喊着。

“你怎么可以帮助他们来对付我?”陆槐勉强压制着心头的愤怒,沉声疑问。

“不……”雪莲急忙摇头,“我不是想对付你,我是因为他。他是一个武修,他是邪恶的化身。我必须铲除掉他,免得他祸乱修界。”

“他是我朋友,他来是为了帮我。”陆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走吧!”梅儿跑来拉住雪莲,劝道:“先让他们了结这里的事,你们的恩怨以后再说。”

“不!”雪莲尖叫着,挣脱梅儿的拉扯,瞪着眼睛盯向陆槐,手指压住琴弦,沉声道:“让开,别逼我向你出手。”

“你敢向我出手?”陆槐高声喝问,向前逼近一步。

雪莲后退,颤声道:“别逼我,我真的会出手。”

“如果你敢向我出手,那我们就不再是朋友,而是致死不休的仇敌。”陆槐严声威胁着,再又逼近一步。

铮……魔琴奏响,陆槐的左胸顿时出现一条半尺长的伤口。可他的伤口上仅仅渗出了一滴血,血滴由伤口的左端流到右端,刚刚出现的伤口立即复原如初。

嘭!陆槐愤怒的拍出一掌,当当正正按在雪莲的胸口上。雪莲一声惨叫,随之呕出一口鲜血,仰身飞出。

梅儿急动,在空中接下雪莲,侧目回看,厉声道:“你­干­什么?”

“她敢偷袭我的朋友,我本该杀了她,而这只不过是一点教训罢了!”陆槐拂袖转身,“带她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梅儿摇头轻叹,但也不敢争辩,抱着雪莲匆匆退去。

轰响不绝,唐善一直在与怪鸟缠斗。除了不敢接下怪鸟喷出的火球,双方激出的烟气倒也威力相当。

“唐善,你呀你!”玄天魔女带着惋惜之意叹息着,道:“如果你肯为我所用,本座自然求之不得。可你现在暴漏了武修身份,就是本座也保不了你了!”她的另外半张脸突地一笑,“魔宗的交情和你一个小小的武修相比,本座自然要选择前者!你这份人牲大礼,本座收下了!”她忽然探出双爪,身前幻出无数柄飞剑,凌空转身,狂甩衣袖,将这些飞剑激出,狂叫道:“唐善,还不受死?”

“乖乖,这个老妖婆怎么弄出这么多把飞剑?”

眼见玄天魔女幻出的飞剑足有数百柄,唐善顿时被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单臂持枪,左手变掌,急急推出,激出真元,在身前形成一面护墙。

转眼间,飞剑已经抵达唐善身前。刚刚与他激出的真元护墙相接,数百柄飞剑立时消失,仅留下九柄。

幻象!

玄天魔女幻出的飞剑只有九柄,其余尽是掩人耳目的虚幻假象。可就是这些假象,逼得唐善将真元分散在整面护墙上。而真正携带有玄天魔女真元的九柄飞剑却一线排开,专攻一点,霎时突破了唐善的护墙。

噗……当前的一柄飞剑沿着唐善的手掌刺入,割开了他的小臂,隐隐露出惨白­色­的臂骨。

剩余八柄飞剑紧接着跟上,眼见唐善就要丧生在玄天魔女的飞剑之下。

就在此时,金光突现,顷刻间将玄天魔女的八柄飞剑全部击毁。

“什……什么?怎么可能?”玄天魔女睁目惊呼,像是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出手的是陆槐,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金光灿灿的长柄大刀。

玄天魔女的眼中瞬时放出­精­光,疑声道:“这是……滔土圣刀?”

176:脱逃

“什么刀?圣刀?”唐善眼见玄天魔女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也顾不得手掌、小臂上的伤势,急忙询问。

陆槐嘻嘻一笑,道:“滔土圣刀,天魔宗自认为是帮助他们躲避天劫的魔刀……被我稀里糊涂的弄到了手!”

“魔刀?”唐善立时反应了过来,紫焰曾经派出紫嫣向白羽打听过天魔宗的魔刀,却不知道那位白羽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并没有道出魔刀的情况。真没想到,这把魔刀竟然落入了陆槐的手中。

“都愣着­干­什么?”玄天魔女对着左忆山等人厉声叫喊着,“谁能夺来滔土圣刀,本座就将玄天秘籍的三大功法全部传授给他。”

轰的一声,她的话就像是在人群中炸开了一记响雷,众人蜂拥而出,纷纷奔着陆槐冲了上来。

玄天魔女一边幻出骨架怪鸟,一边托出了刻有“玄教大宗师”字样的玄教创教宝印,看样子想要使出看家的本事,将厉害封印在宝印之下。

唐善领教过她这方宝印的厉害,急忙对陆槐叫道:“这老妖婆很是厉害,你我绝非她的敌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槐忽然提着圣刀冲了出去,迎向奔来的众人。

左忆山、铁牙、鬼爪冲在一众弟子身前,自是想抢立奇功。可陆槐突然杀出,左右两刀,生生将铁牙和鬼爪劈成了两半,再用刀柄轻轻一点,将吓得呆若木­鸡­的左忆山点倒在地,拖着他返了回来。

唐善还在因为陆槐的冒然出击而发愣,陆槐已经去了又回,高声叫道:“既然知道不是对手,还不快跑?”“这个我在行!”唐善咧嘴发笑,掉头便跑。

嘎一声怪叫,玄天魔女已经带着她那只大鸟随后追上,赶在了近百位弟子的人前。

“小心她的宝印!”唐善鬼叫一声,抱头鼠窜。

“滚回去!”陆槐怒喝一声,骤然聚集起真元,回手扫出一刀。

这一刀带着光曜九日的逼人气势,足以令风云为之­色­变。唐善刚刚还在抱头鼠窜,可他猛地感受到了这一刀的威能,不由的停下脚步,扭头来看。

就在唐善转头的瞬间,陆槐扫出的圣刀上猝然爆出万道金光,带着低沉的吼叫声,有如隐隐而发的奔雷,将玄天魔女以及她那只大鸟完全笼罩在内。

万道金光之下,每一道金光似乎都化成了一柄外形扭曲,犀利无比的圣刀。数道金光霎时将大鸟分割成十数块,玄天魔女发出一声鬼叫,飞身急退。即便是这样,在她的脸颊和手臂上还是留下了道道血痕。

轰!金光触及地面,顿时将地上的泥土掀起一丈多高,犹如滚滚波涛般向前推进,直达六七丈,这才消退。追在前面的南北双玄眼见情况不对,双双回撤。可紧随其后的彪形大汉和一众女弟子却反应不及,当即进入道道金光的绞杀之中。一时间,血­肉­四溅,残肢横飞,哀嚎声响彻山林。

后继的玄清别院弟子早已被这一刀的威能吓傻了,一个个惊若寒蝉,呆呆的盯着翻滚逼近的泥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翻滚的泥土一直抵达灵雁的脚下,在她身前不足半尺,方才消退。灵雁只是傻傻的看去,竟连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灵秋飘来,拉住她的手腕,轻声呼唤:“大师姐?”

“啊……”灵雁此时才醒过神来,一声惊叫,双眼之中惊现泪珠。

“你……你……”玄天魔女气急败坏的嚎叫着,“陆槐,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不会放过你!”她手掌急动,将被圣刀劈成两半的铁牙、鬼手抓到身前,在二人身体灌输真元,修复他们的­肉­身,道:“去,把此事告之少主!”

铁牙、鬼爪同时获得了新生,脸上惊恐之­色­未消,慌忙的点着头,道了声“是”,双双悬浮在空中,疾驰而去。

距离玄清别院百里之外,吉萨找到了事先选好的一处避风避雪的小山坳,当下舞动飞雪令,将这里用冰雪掩盖起来。

从外面来看,这里就是一处堆冰积雪的荒地,绝不会看出任何异样。可在其内,这里宛然被建成了一座小型的雪堡,不仅驱寒避风,而且还被分成均等的九个房间。九个房间环形相对,正中形成了一处硕大的殿堂。

这座小型的“雪堡”,就是众人事先选定的退身之所。

吉索化身为雪人,隐藏在周围的山林中,负责“雪堡”的警卫。吉萨藏在“雪堡”外,先后将梅儿、雪莲和掌柜引入堡内,再又焦急的等待陆槐和唐善的来到。

陆槐一刀逼退玄天魔女,根本不管自己这一刀威力如何,看也不看,一味狂飙。

唐善只是扭头看去一眼,陆槐已如烈马般奔驰而过,再又看去,业已远在十数丈外。

“我靠!你小子逃起命来比我还快!”

眼见别人的逃命速度要比自己还快,唐善当然不服气,瞪圆了双眼,发力狂追。片刻间,他已经站在陆槐身边,与之并列飞驰。

陆槐心底微微一惊,自然是对唐善的速度赶到惊讶。有心验证一下唐善的修为,脚下不自觉的再又加了三分劲力,每一步都飞跃出两丈余。

树影嗖嗖向后飞退,陆槐虽然加力,可唐善略有落后,眨眼又赶了上来,不曾被陆槐甩下。

吉索正在雪堡外翘首以待,猛的见到陆槐和唐善似两杆利箭般­射­在身前,着实被吓了一跳。

陆槐眼见唐善跟随自己一口气奔出百里山路,竟然连大气也不曾喘上一口。手掌、小臂上的伤口更是在奔进间自行愈合。心里不由的觉得欢喜,赞道:“真没想到,唐老弟的修为竟然如此深厚,陆大哥已经尽了全力,可贤弟却连半步也不曾落下!”

“陆大哥说哪里话!”唐善的脸上也满是钦佩之意,“你身上驮着左忆山,那是两个人的分量,唐善只身一人,却只能与你并驾齐驱,足见你的修为远在我之上!”

“二位!”吉萨打断了两人的相互恭维,“敌人随时可能追踪到此,还请二位进入雪堡暂避!”

“吉萨兄弟说的是!”陆槐一抖手,将左忆山丢入堡内,同唐善并肩进入。

吉萨沿路行出,消除掉众人留下的痕迹,这才返回。

雪莲依偎在梅儿的怀中,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看来伤得不轻。得见唐善进入,她的眼中立时­射­出愤怒的目光。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拿自己的魔琴。可惜,刚一动,她便牵动了伤势,轻呼一声,再又跌回梅儿怀中。

“唉!”梅儿轻叹,无奈的道:“你这是何苦呢?!”

“杀尽天下武修,那是莲儿悟道时便曾许下的诺言。”雪莲的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可见她的心情很是激动,“他是武修,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陆槐板着脸走上,冷声道:“只要我在,你休想动他。”

雪莲立即寒下脸,递来幽怨的目光,咬着嘴­唇­道:“那好!我可以连你一起杀掉!”

“你疯了?”梅儿急忙叱责一声。她知道陆槐心魔未消,谁也不知道陆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示意用力摇了摇雪莲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惹怒陆槐。

雪莲根本不理会她的暗示,气愤的叫嚷道:“莲儿一定会完成自己的誓言,势必要杀尽天下武修,谁若阻止莲儿,谁就是莲儿的死敌!”或许是气愤已极,她的怒声吼叫更是牵动了伤势,一口气没能倒过来,竟然昏死了过去。

“唉!”梅儿看了看唐善,再又看了看昏倒在怀中的雪莲,无奈的叹息着。

“还好姑娘一直为唐善保守着秘密,否则的话,唐善怕是早就已经遭到了毒手!”唐善对着梅儿,毕恭毕敬的打了一躬。

“你终于出世了!”梅儿蹙着眉,不无担心的道:“我见过你出手,你绝对不同于一般的武修。可是……武修的邪恶势力一直隐藏在暗处,此时出世,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唐善明白!”唐善正­色­回道:“姑娘是怕我遭受邪恶武修的毒手,亦或是与他们同流合污。请姑娘放心,即便被那些邪恶武修所获,唐善甘愿一死,也绝不会受他们的­操­控。”

唐善回答的义正词严,可梅儿显然不信,勉强的笑了笑,道:“如果新出世的武修都能有你这样的想法,武宗一脉应该还有希望!”

“陆槐?”吉萨对着地上的左忆山踢了一脚,Сhā嘴道:“玄天魔女一定会派人追查我们的下落,这里绝对不是久留之地。该有什么话,还是尽快询问为好。”

“你说的不错!”陆槐随手点开左忆山,幻出狼牙­棒­,激出一根尖刺,­射­入他的肩头。

左忆山一声惨叫,猛的瞪圆了眼睛。他想挺身坐起,可惜尖刺深入地面,如此一来,更是痛入骨髓,当下再不敢乱动。

“说吧!”唐善嬉笑着凑上前去,“把你跟我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跟陆槐讲一遍。”

“好说!好说!”左忆山赔上笑脸,道:“邱寒天的小妾和那些叫花子的死……都是在下假冒陆少侠所为!”

“真的?”陆槐没想到左忆山如此轻易便承认了下来。如此一来,左忆山的爽快反倒让他起了疑心,怀疑起左忆山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当然是真的!”左忆山脸上露出令人讨厌的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左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那好!”陆槐皱着眉点了点头,“那你说说看,是谁指使你陷害我?”

177:少主的秘密

左忆山咽了口口水,无奈的挑了挑眉毛,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已经跟唐大人说过了。怎么,他没有跟你说?”

陆槐晃了晃手中的狼牙­棒­,“可我现在想要听你说!”

左忆山脸­色­一变,道:“好,好,好!只要陆少侠想听,左某一定如实相告!”他的确没有丝毫隐瞒,将岳乘风看中秋兰,岳追风为此请金一针制作了陆槐的脸皮,并以此陷害陆槐的经过如实相告。

“不该这样!真的不该这样!”陆槐亲耳听了左忆山的讲述,像是受了刺激,眼中尽是迷离之­色­,手中的狼牙­棒­和钉入左忆山肩膀的尖刺慢慢消散,喃喃道:“追风大哥是我一直敬仰的大侠,怎么可以因为大哥喜欢秋兰姑娘,就不择手段的陷害我?”

掌柜见此情景,不由大惊,急忙看向雪莲和梅儿,道:“陆槐心魔未消,刚刚恢复神智也没有多久。现在再又受了这样的刺激,会不会……”“不会!”梅儿打断了他的话,坚定的道:“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挺过去。”

“玄清别院的秘密还真不少!”唐善叹了口气,凑在左忆山面前,道:“说说看,玄天魔女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唐大人!”左忆山露出一记苦笑,道:“唐大人不是要请邵元节剿灭玄清别院吗?为了保住玄清别院,我家主人只好请出玄天魔女来对付他!”

唐善回想前事,点了点头,道:“岳追风的能耐可真不小,玄天魔女身为玄教大宗师,竟然也要为他所用!我来问你,岳追风和玄天魔女是什么关系?”

“唐大人问错了!”左忆山神神秘秘的瞥来一眼,道:“唐大人应该问……岳逍遥和玄天魔女是什么关系!”

唐善一愣,禁不住问道:“岳大侠同那老妖婆有什么关系?”

左忆山咧嘴发笑,道:“玄天魔女曾是岳大侠的情人。只是二人后来反目,玄天魔女脸上的那道刀疤,就是岳大侠亲手留下的!”

“噢?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唐善心中发笑,可又连连摇头,道:“照你这么说,岳追风与玄天魔女应该是仇敌。玄天魔女怎么可能为他所用?”

“说来话长!”左忆山长叹一声,道:“岳大侠与玄天魔女育有一子,玄天魔女想要以此在岳家讨得自己的名分,可岳大侠不仅抛弃了她,就连亲生儿子也不相认!岳追风、岳乘风兄弟看不过岳大侠的做法,又舍弃不下兄弟情分,所以……他们二位与玄天魔女呣子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谁?”唐善心里突的一跳,一个人的名字泛在心头,失声询问道:“谁是玄天魔女的儿子?”

左忆山怔怔的盯着他的眼睛,道:“既然你的反应这么大,那你一定已经猜到了他。你猜得不错,他就是邵元节的亲传弟子……济安!”

“你说什么?”梅儿惊叫起来,“济安道兄是玄天魔女的儿子?”

左忆山嘿嘿一笑,道:“不怕告诉你们,”他有些得意,“道宗‘紫’字辈弟子中,紫星、紫云,包括弃徒紫焰,大半都要听从济安的调遣。魔宗与道宗旗下的很多宗门,都与济安结成了同盟。他在修界的势力,已经可以抵得上大半个道宗。而且……说起来真的很可怕,他的修为还要在他母亲玄天魔女之上。”

唐善冷眼看来,眯着眼睛道:“你还漏了一件事,他偷取了邵元节的‘阐教护国’宝印,更加如虎添翼。”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些隐事告诉你吗?”左忆山对于济安盗取宝印一事未置与否,而是似笑非笑的道:“因为你把御剑录交给了杨腾,而他又把御剑录誊录了一份,送给了岳大侠。这样一部上阶法术,着实帮了我家少主的大忙。你一定不敢想象,现如今,天下武者已有大半因为参悟御剑录而进入修界,而且发誓效忠我家主人以及三位少主。”

“你家主人?”唐善似有不解,“据我所知,你的主人应该是岳追风?”

“以前是。”左忆山无奈的撇撇嘴,道:“可现在追风、乘风、济安三位少主已经将旗下势力统归大宗师调遣,左某身为玄教嗣师,自然改称大宗师为主人,而岳家三兄弟也就理所当然变成了左某的少主。”

梅儿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御剑录流入江湖,岳大侠旗下的正派弟子可以参悟功法,变成修士。杨腾属下的邪派弟子岂不也要变成修士?如此一来,修界岂不要大乱?”

“天下哪里还有什么邪派!”左忆山不屑的道:“杨腾属下,十之八九,都已经在暗中投靠了我家少主。现在的邪派,尽数掌控在我家少主的手里。”

梅儿猛睁双眼,“照你的话说,济安完全有实力同各大宗族一较高下了?”

左忆山咧嘴发笑,“修界一统,那是早晚的事。”

“啊……师父的预言真的要应验了!”梅儿惊叫一声,瘫坐在地,喃喃道:“浩劫……邪魔出世,修界的浩劫将不可避免。”

“我来问你?”吉萨也凑了过来,“玄教弟子为什么可以死而复生?”

左忆山挑着眼皮看去,像是不愿回答。

“说吧!”唐善将手指Сhā在了他肩上的伤口中。

“我说!我说!”左忆山痛声呼叫,摆手求饶,道:“其实那只是重造­肉­身的一个法门,就像道宗的幻影分身一样。大宗师在魔宗弄到了一些黑暗法术,加快了重造­肉­身的速度。可这个法门也有缺憾,就是重造的­肉­身真元大损,不再具备原先的功力。像铁牙、鬼手那样,整个人被陆槐劈成了两半,虽然可以在大宗师的法力下获得重生,可他们的真元已经不足先前的一半。再若经历一次,他们就会变成毫无用处的废人。”

“左忆山?”陆槐忽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吼叫一声,虚空张爪,将左忆山悬空提起,严声道:“我现在要带你去见广陵真人,同样的话,我要你当着广陵真人的面再说一遍。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不杀你,留你一条­性­命!”

“当然,当然可以!”左忆山惊慌的点着头,但他又怯怯的道:“可我必须得提醒你,我之所以敢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那是因为玄教的势力已经足以同任何一个宗族相抗衡。如果你想把这件事情公诸于世,那你就会在修界引起一场血战。”

“那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此事交给广陵真人全权处理好了!”陆槐松开手爪,令左忆山堕落在地,沉声问:“告诉我,岳追风设计陷害我,岳乘风知不知道?”

“这……”左忆山有些为难,“那是少主们之间的事,左某不知内情,不敢妄自猜测!”

“紫星、紫云呢?”唐善脸上带着­奸­笑,看似无心发问:“他们会不会听从岳乘风的调遣?”

“他们当然要服从少主的调遣……”左忆山突然一停,面带疑­色­,“唐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

唐善不肯直说,而是旁敲侧击,“岳乘风陪同韩文去了慈济庵,去向穆青青姑娘下聘,这事你知道吗?”

左忆山摇了摇头,“那是韩庄主的私事,左某的确不知情!”

“不知道就算了!”唐善亲耳听到岳乘风与韩文的诡计,对于“寻仇、下聘、救美”的内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原本打算找出一个足以令青青信服的证人,帮助自己来揭穿韩文和岳乘风的­阴­谋。可现在看来,左忆山对于此事毫不知情,索­性­作罢。

就在此时,吉索从虚幻的“雪堆”走了进来,道:“玄天魔女并没有派人追查我们的下落,但铁牙和鬼手刚刚从这里走过,看起来不像是在搜索我们,而是赶去向什么人通报消息。”

“大宗师当然不会追击你们,因为她手下并没有什么高手,即便找到诸位,恐怕也是有来无回。”左忆山的脸上泛起­奸­邪的笑,“她派出铁牙和鬼手,一定是去向三位少主通报消息。三位少主一旦接到了他们的消息,必将会针对诸位布下一张围杀的大网。从今日起……”他看看陆槐和唐善,“二位将被众多修士追杀,不死不休!”他又看看雪莲、梅儿和吉萨兄弟,“而你们……要么累及宗门,要么加入大宗师的阵营,再无其它选择!”

“兹事体大,所以我们要带你去见广陵真人,是战是和,全凭广陵真人做主!”梅儿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像是想象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

“不必说了,我们现在就带他走!”陆槐顺手点晕左忆山,看向唐善,道:“广陵真人乃至魔宗一族,对武修存在诸多偏见。既然你的武修身份已经暴露,那么你绝对不可以随我去见广陵真人。即便在江湖行走,你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有藏身之所!”唐善嘻嘻一笑,像是早有打算。

梅儿一笑,道:“是了!唐大人在宫内当差,而那里正是修士的禁地。只要大人不离开皇宫,即便魔宗派出高手来对付大人,也只能望城兴叹。”

“正是!”唐善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得意之­色­,而是显得有些勉强。皇宫禁地虽然可以保他平安,但想到再也不敢随意外出,龟缩在皇宫,如同被困在牢笼之中,任谁也不能不心生伤感。

178:问询

怀柔郡主正在发脾气,因为慈济庵弄丢了唐善。

“唐大人已经康复,说是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情。我曾经劝阻过他,要他等待家师返回,可他不听!”穆青青不知向怀柔郡主解释了多少遍,可怀柔郡主同唐善一样倔,就是不听。

权森、郝继祖、元泰、修明四人监督着一众工匠,为庵内的佛像重塑金身。三万两黄金,换成金箔,一层层粘贴在佛像上,也是一场浩大的工程。

铁相神尼的脸­色­很难看,她曾不止一次要求权森等人停工,可人家根本不听,也不做任何解释。气急败坏的铁相神尼把怒气撒在了韩文身上,谁让韩文曾经有话,说要为慈济庵的佛像重塑金身。她也不问究竟,权当这些人是受了韩文的指使。

“唐善被青青一剑刺中心口,但随后又自行愈合,这怎么可能?”金一针从纯粹的医术上进行考量,始终没有获得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所以当唐善返回慈济庵,前去拜见铁相神尼的时候,众人纷纷赶来,将他堵在了神尼的禅房内。

铁相神尼刚刚与唐善寒暄客套了一番,还没有就相关的事情进行询问,众人来得正是时候。

“唐大人!”铁相神尼自行落座,道:“权森他们是你的属下吧?”

“是!”唐善端端正正的站在她的身前,毕恭毕敬的回着。

铁相神尼端起手边的茶碗,问:“这么说,那三万两黄金也是出自大人的授意?”

“当然!”唐善坦然的认了下来。

铁相神尼的脸­色­微微一变,轻轻的吹了吹茶水中漂浮的茶叶碎屑,瞥了眼韩文,沉吟着道:“神剑山庄的韩文韩少侠,曾经有意为我寺内佛像重塑金身。可他真正的用意,却是取悦老身,好让老身成全他与青青的婚事。唐大人的三万两黄金,该不是受托于韩文韩少侠吧?”

“唐大人!”韩文显得有些紧张,不待唐善回应,急忙道:“大人受了何人之托,为这里的佛像重塑金身,自该如实禀告神尼。可在下并不认得大人,更不曾与大人有过任何联系,大人千万不能冤枉了在下。”

“韩文?既然是让唐大人如实禀告老身,那你刚刚的这番话,岂不是画蛇添足,无用而又多余吗?”铁相神尼挑着眼皮看来,言辞之中似有不悦。

唐善转头看向韩文,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韩大侠,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年前,神剑山庄的六位庄主,在一座小城的酒楼中擒下了‘远安五虎’中的周坤。韩大侠可还记得此事?”

“远安五虎……周坤?”十年前的一桩小事,韩文哪里还记得起来,疑­色­看去,不知唐善是何用意。

唐善叹了一声,道:“远安五虎负案在逃,擒其一人,赏白银三百两。五虎同捕,赏银两千。这笔买卖虽然被你们神剑山庄做完了,可你们却也抢了一位小姐的买卖。韩大侠当时说了一句话,该不是碰到了陆槐没过门的媳­妇­,你们没过门的二嫂,邱家庄的邱兰小姐吧?”

一经提醒,韩文猛的记了起来,吃惊的道:“是……是有这么一回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善嘿嘿一笑,道:“我当时就在酒楼内,而且还是我提醒了一句,‘巧了,她就是邱家庄的大小姐!’”

韩文脸上的疑­色­更重,虽然他已经记起了十年前的那桩旧事,可他根本不记得其中的细节,而且他当时并没有留意到唐善的存在,所以对唐善没有任何印象。

何况他曾特意说明,自己与唐善没有任何关系。但唐善突然说二人十年前就已经相识,而且还说得言之凿凿,无疑是在反驳他刚才的话。

“或许……或许你说的不错!”韩文不知道唐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支支吾吾的道:“可我不记得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别紧张!”唐善挤出一张虚假的笑脸,道:“我只是说……我们十年前曾经见过一面,仅此而已!”他像是在戏弄韩文,而且十分满足的嘲笑了一声,再又转向铁相神尼,一本正经的道:“现在下官来回答神尼的话。下官命人带来的三万两金箔,的确不是受托于韩文韩大侠!”

“呼……”紧张的韩文终于放松了下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铁相神尼哼了一声,像是早已看透唐善的把戏,抿了一口茶,道:“唐大人话里有话,既然说不是受托于韩少侠,那么……大人受了何人的托付?”

唐善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一个朋友……”

“名字?”铁相神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陆槐!”唐善如实相告。

“陆槐?”铁相神尼反问一句,再又品了口茶,疑问道:“陆槐曾经是神剑山庄的二庄主,与韩文又是结义兄弟。难道……他是为了韩文才把三万两黄金托付给了你?”

韩文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偷偷看去,生怕唐善吐出一个“是”字,害得铁相神尼动怒,就此了结他与青青姑娘的好事。

唐善像是有意吊铁相神尼的胃口,又像是故意令韩文着急,沉吟了片刻,才回复道:“不,陆槐不是因为韩大侠,而是因为露露姑娘!”

“露露?”铁相神尼愣了愣神,道:“如果老身没有记错的话,你说的露露,应该是老身的记名弟子!”

“是的,就是神尼的记名弟子,露露姑娘。”唐善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不由真情流露,言词恳切的道:“露露姑娘为了救陆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而陆槐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出资三万两黄金,转托下官为慈济庵的佛像重塑金身!”

“那么……”铁相神尼放下茶碗,­阴­声发问:“陆槐和露露是什么关系?露露为什么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他的命?”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因为一笔买卖,价值十万两黄金的一笔买卖。他们一起去袭杀一个倭寇头目,结果碰到了可以隐形的血隐忍者。陆槐不过是露露姑娘的同伴,但露露姑娘眼见他遭遇危险,竟然不顾一切前来相救,并为此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唐善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有将陆槐的三万两黄金说得大义凛然,不夹私情,才能封住铁相神尼的嘴。也只有这样,才能完成陆槐的心愿。说到此处,他面露哀伤,对铁相神尼恳求道:“那一战,陆槐得到了十万两黄金的酬劳。可他不能忘记露露姑娘的救命之恩,更不能将十万两酬劳据为己有。所以,他才会托付下官,以三万两黄金为慈济庵的佛将重塑金身。希望神尼可以体谅陆槐的感恩之心,成全他的夙愿!”

“这……”铁相神尼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叹道:“既然这些金子是露露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而慈济庵又是露露的师门,那好,老身代露露感谢陆施主的布施!”说着话,她站起身,对着唐善实了一记佛礼。

“不敢!不敢!”唐善急忙回礼。

铁相神尼的问询刚刚告一段落,怀柔郡主便跳了出来,气呼呼的问道:“你跑去哪儿了?”

唐善傻笑一声,道:“下官回了趟老家,在祖坟上烧了些纸钱,感谢祖宗保佑,使得下官逃过了一场大难!”

“胡说!”怀柔郡主瞪起了眼睛。

禅房内的众人看得明白,唐善当然是在信口胡诌,必有隐事,不便明说罢了。

“唐大人?”金一针也站了出来,疑问道:“据神尼讲,青青姑娘一剑刺中了你的心口,此事可是真的?”

唐善苦笑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金一针再问:“你被利剑刺中了心口,而且没有得到任何医治,但伤口却自行愈合,身体复原如初。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吗?”

唐善再又泛起傻笑,道:“所以下官才会跑回老家,感谢祖宗的庇护!”

任谁都可以听得出,这又是一句推脱之词。

唐善忽然换上一脸正­色­,面向怀柔郡主,躬身施礼,道:“郡主!下官与郡主有皇命在身,可并没能将神尼请去京城。而今邵真人的法事已经如期举办,下官应该立刻护送郡主回京,向皇上禀明内情,请求皇上降罪!”

怀柔郡主不由一愣,“什么?你要回京?”她哪里知道唐善急于回京是为了避祸。面对唐善突然做出的决定,或多或少觉得有些惊讶。

当着众人的面,唐善不便解释,心头突然一动,冒出一股坏水来,不冷不热的嘲讽道:“怎么,难道郡主不想回京了?难道郡主打算拜神尼为师,留在慈济庵出家不成?”

怀柔郡主嘟着嘴,挑着眼皮瞪来一眼,但却并未反驳,而是负气转身,看样子竟然屈从了他的决定。

唐善偷偷一笑,跳到郡主身边,展臂相请,嬉皮笑脸的道:“郡主请!”

“唐大人!”铁相神尼唤住唐善,道:“老身还有几句话要问!”

唐善微微一怔,马上又露出笑脸,道:“神尼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下官一定如实回复。”

“唐大人,请随老身来!”铁相神尼起身离座,来到内室前,站在门边,伸手相请。唐善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内室。却听神尼又道:“青青,你也来!”

179:婚约

内室的布置简单到了极点,除了一张床,再就是一只禅垫,此外再无它物。

室内四面无窗,有的只是冰冷的墙壁。

墙壁上嵌有两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薄雾般的光芒,愈加使得这间屋子显得冷清。

唐善刚刚跨进来,就觉得自己像是迈进了­阴­森的坟墓,不由的感到一阵紧张。

“别紧张!”铁相神尼的声音显得和蔼可亲,“贫尼只是想请教大人几个问题!”说着,她绕过唐善,盘膝坐在了禅垫上。青青跟着她走去,垂着头站在一旁。

“神尼请问。”唐善出于尊敬,略微欠了欠身。

“神剑山庄派人来下聘,这件事……你怎么看?”铁相神尼垂下眼帘,像是在打坐参禅。

唐善试探着道:“神尼想听真话?”他偷偷瞥了一眼青青,暗自盘算着,“如果把实情讲出,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嗯!”铁相神尼由鼻孔吭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道:“不管真假,说来听听!”

唐善清了清嗓子,道:“紫星、紫云来找神尼寻仇,恰巧被神剑山庄前来下聘的弟子撞到。他们眼见神尼身处凶险之中,会逃出去寻找帮手。很快,岳乘风和韩文就会带着一些修士赶来相救。当然,他们一定会赶走紫星、紫云,救下神尼和青青姑娘。这样一来,神尼当然不能推掉韩文的聘礼,韩文和青青姑娘的婚事也就成了!”说话间,他偷偷打量着青青。

青青的脸­色­很难看,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怨气,要比地狱里冤死的厉鬼还要浓烈。可想而知,她根本不相信唐善的说法,而且把这些话完全当成是对韩文的诬蔑。

“贫尼懂了!”铁相神尼淡淡的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杀死神剑山庄幸存的那位弟子。”

“不错!”唐善咧嘴苦笑,“下官是个捣蛋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什么人?”铁相神尼问。

“有很多!”唐善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有些无奈,“可他们宁肯死,也不会透露出一个字!”

“好手段!”铁相神尼赞了一声。

“师父?”青青的声音有些发抖,怯怯的道:“别信他的话,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没有证据是事,为师当然不会相信!”铁相神尼睁开双眼,看向青青,道:“为师只是在想……为了你们的婚事,韩文能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师父?!”青青的脸霎时变得雪白。

“杀死师父……迎娶心仪的女弟子……”铁相神尼的目光像是两道闪电,分别刺向唐善和青青,“你们说说,韩文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不能!”青青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唐善一笑,道:“如果神尼相信下官的话,下官不必作出任何保证。可如果神尼不相信,即便下官以尸相谏也没有用!”

铁相神尼不温不火的道:“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

青青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劝道:“师父,您千万不能相信这个­淫­贼的话。青青相信,六哥绝不会做出他所说的恶事来!”

铁相神尼反问道:“为师千万不能相信他,而你相信你的六哥?这是什么道理?”

青青伸手指向唐善,“他是朝廷的锦衣卫,六……韩大侠是神剑山庄的六庄主,人人敬仰的一代大侠!师父当然不该相信一个锦衣卫话,而去怀疑韩大侠!”

“你说的对!”铁相神尼点了点头,像是对她的话表示认同,却又转口道:“唐大人不仅救了为师一命,哪怕被你误伤,险些丧命,也没有一句责怪之词。你说说看,为师凭什么不能相信他的话?”

“他……他……”青青一时语塞,心头一急,口不择言的道:“他是一个­淫­贼,对弟子心存非分之想,所以他才会陷害六哥。”

“是吗?”铁相神尼转向唐善,“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劣徒?”

“这……”唐善竟然有些害羞,扭扭捏捏的回道:“且不说青青姑娘在神尼的熏陶下,生的一身超凡脱俗的清丽之气。仅以青青姑娘的容貌,美若天仙,是为人间绝­色­,足以倾国倾城。天下间,无论哪位男子,都要为之心动!”

青青瞪来一眼,却也因为唐善的赞誉羞得面红耳赤,急急垂下螓首,扭去一旁。

“真没想到,大人对劣徒的评价还挺高!”铁相神尼像是对唐善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请问大人,韩文上门下聘,贫尼该不该收下他的聘礼,应下这门亲事?”

“师父?!”青青惊叫一声,刚想出言制止,却见铁相神尼的眼中­射­来严厉的目光,吓得她心中一凛,话到嘴边,再又咽了回去。

唐善挠了挠头,叹息一声,道:“韩大侠行事的方法的确有些下作,可他对青青姑娘的一片痴情却不带半分虚假。还请神尼看在韩大侠与青青姑娘两情相悦的情分上,成全了他们吧!”

青青眼睛一亮,像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唐善嘴里说出来的。看来的目光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其实唐善早在心里抽了自己十几二十个耳光,此时看到青青感激的目光,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恨不能立即收回自己的话,跪地哀求,请铁相神尼把青青嫁给自己。但他明白,毕竟青青已经心有所属,自己虽然万分舍不得,可当着铁相神尼的面,先要送给青青一个顺水人情再说。若要取之,先要与之,这才是他暗暗打定的鬼主意。

“噢?”铁相神尼发出一声轻咦,道:“贫尼还以为大人喜欢劣徒,没想到大人竟是这样的想法,打算成人之美!”

“唉!”唐善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摇着头,道:“韩大侠虽然不是良善之辈,可下官看得出他对青青姑娘的心意。而且下官相信,如果他娶了青青,一定不会辜负青青姑娘!”

铁相神尼呵呵一笑,道:“如果韩文真的不是良善之辈,贫尼当然不能将青青嫁给他为妻。可唐大人说的只是一面之词,贫尼总不能就此推掉韩文的聘礼吧?”

“神尼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唐善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坏笑,道:“越是大­奸­大恶之人,往往对于父母越是孝敬,对于妻妾越是疼爱,对于后辈越是呵护有加。神尼不该计较韩大侠是善是恶,而该看到他对青青姑娘的一番情意。”

青青禁不住蹙起眉头,唐善刚刚的话还有些中听,可现在却越听越不是个滋味。

“好了!”铁相神尼像是有些不耐烦,道:“老身没有闲工夫同你绕圈子,实话告诉你,老身不同意这桩婚事,韩文的聘礼必须推掉。至于理由,老身也已经想好了,青青错伤你在先,老身要她许配给你,侍候你一辈子,全算是将功补过!”

“师……师父?”铁相神尼的决定太过突然,青青如遭雷击,浑身一晃,险些跌倒。

铁相神尼看也不看她,站起身,正视唐善,道:“娶还是不娶,贫尼就等大人的一句话。”

“娶!”唐善哪里还敢多想,立即应了下来。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铁相神尼如释重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不……”青青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惊骇的摇着头,道:“师父!您不能把青儿嫁给他……青儿可以不嫁给六哥,青儿可以一辈子不嫁,青儿愿意永远留在您身边服侍您,青儿愿意落发……”“够了!”铁相神尼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大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严声道:“为师岂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人。难道你想毁掉为师的一世英名,让为师在佛祖面前散掉毕生修为,以死谢罪不成?”

“不……不……”青青连连后退,惊声道:“青儿不敢!青儿不敢!”等她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猛然一醒,急道:“婚姻大事,师父不能一人做主,还请师父前往蜀中,去问询一下青儿的父母。”

“放肆!”铁相神尼怒声道:“你明明知道,自从你拜在为师身下,为师便与你父母有约在先,无论何事,即便是生死,皆由为师做主。就算为师去询问你的父母双亲,他们也不敢有半句微词。”她慢慢闭上双眼,缓缓摇头,伤心的道:“青儿!不必设法推脱,如果你不同意,为师绝不强求。凡尘俗世,为师早已看破。不过是一死而已,对为师来说,倒是一种解脱……”

青青的明眸中早已经充满了泪水,屈身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师父,您的话青儿不敢不听。可这毕竟是婚姻大事……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请恕青儿不能答应!”

“好!”铁相神尼叹息一声,道:“你随为师来,为师即刻便把慈济庵主持之位传授给你。然后……你就为师父准备法事吧!”

“别别别……”唐善刚刚还美的冒泡,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就在似梦似醒间,这件事险些闹出人命来。所以他急忙劝阻,道:“神尼不必如此,要怪只能怪唐善没有这个福分!还请神尼收回成命,唐善就当神尼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你可以当老身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可老身的话已经说出了口,绝不可能收回来!”铁相神尼竟然是一副火爆脾气,瞪着眼睛,大声道:“她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逼她师父去死,要么应下这桩亲事,没有其它选择。”

唐善赔上笑脸,劝道:“青青姑娘也没说不答应,她只是想告之自己的父母,这也是人之长情。还请神尼成全了她的孝心,等到她的父母有了答复,我们再来商议这件事,好不好?”

“师父!”青青悲呼一声,泪水潸然流下。

眼见着“美人”梨花带雨,唐善顿时觉得心痛得不得了,跑到青青身边,陪着她跪倒在地,道:“神尼,您就答应了青青的条件吧!”

铁相神尼静静的看着二人,思虑一番,道:“青青,为师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你必须先应下这桩婚事。”不等青青作出答复,她加重了语气,道:“你听着,这是为师唯一可以做出的让步!”

“青儿……青儿……”青青紧紧的咬着嘴­唇­,她的心早已大乱,根本不知该如何抉择。

唐善偷偷拉了拉她的玉腕,悄声道:“青儿,还不先应下来,难道你真想逼死神尼不成?”

“我……”青青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散落下来,哽咽着道:“我答应!”

“你答应什么?”铁相神尼逼问了一句。

“我……我答应……嫁给唐善唐大人……为妻!”青青已经泣不成声。

180:恩怨两清

“青儿!慈济庵从不欠债,既然你犯错在先,那你就该为自己所犯的错付出代价。”铁相神尼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忍,硬邦邦、毫无表情的脸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和蔼可亲,“你先出去,为师还有几句话要嘱咐唐大人!”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柔和,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会出自她的口中。

唐善急忙站起身,轻轻的把青青姑娘搀扶起来,非常“自然”的把手掌搭在了她的腰间,一直将她送到门口。

当唐善的手掌,触碰到青青不胜一握的小蛮腰,他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可接下来,他所感受到的,却是青青瑟瑟发抖的娇躯。他明白,青青的颤抖源自于内心之中的恐惧。是谁令青青产生恐惧?是唐善自己!唐善心思敏捷,转瞬间便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一颗火热的心霎时变得冰凉。

“你是一个武修?”铁相神尼的声音比飞雪令幻出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唐善刚刚把青青送出门去,还未转过身,听到她的话,不由一怔,呆在了原地。

铁相神尼的身上弥漫出阵阵杀气,­阴­声道:“邵元节曾经说过,老身对于武修一族,太过偏执。那是因为老身对于武宗余孽,或是新出世的武修,从不姑息。”她慢慢的走到唐善的身边,“既然你是一个武修,那么……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你。”

“神……神尼?”唐善在她身上感受到可怕的怨气。

“现在你总该明白,老身为什么要把青儿嫁给你了吧?”铁相神尼瞥眼看来,道:“慈济庵绝对不会欠你的人情,免得修界中人说老身恩将仇报!”

“那么……”唐善暗暗运转真元,以防铁相神尼突然向他出手,沉声道:“神尼是打算要了下官的­性­命吗?”

“是!”铁相神尼目视前方,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冰冰冷冷的道:“自从老身看出你是一个武修,老身就没打算放过你。可你对老身有救命之恩,老身不能对你下手。”她转头看来,眼中­射­出恶毒的目光,“按照老身当初的想法,先把青儿嫁给你,了结你们之间的恩怨。再把金一针请来,救回你的­性­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等你康复,慈济庵与你恩怨两清,再无瓜葛。到了那时,老身就可以对你下手了!”

唐善微微一笑,道:“可惜下官受的伤自愈了,没有给你机会偿还这个人情!”

“不错!”铁相神尼像是憋了一口恶气,咬牙切齿的道:“所以老身不能动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去!”

唐善点了点头,道:“这也算神尼放了下官一条生路,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你只有一天时间。”铁相神尼的牙齿咬得咯嘣直响,“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放出消息,让整个修界的修士都知道,你是一个武修。而且,我会亲自下山,联络各方高手,全力追杀你。”

唐善嘻嘻一笑,道:“下官听说,皇宫大内乃是修士的禁地,是不是真的?”

铁相神尼冷哼一声,道:“皇宫之中有神灵庇护,虽然并没有禁止修士出入,可一旦有修士仰仗法力入侵,威胁到皇宫的安危,护法诸神便会显身­干­预。所以,修界之中的确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天下修士都会将皇宫视为禁地,绝对不会乱来!”

“那就好!”唐善松了一口气,道:“下官即刻回京,从此躲入皇宫,再也不出来便是!”

“你当然可以躲在皇宫里不出来!”铁相神尼像是早料到唐善的想法,淡淡的道:“但你不要忘了,你刚刚和青儿定下婚约。而且还是你恳求我,要去蜀中征求一下青儿父母的意见。”她的眼中露出嘲讽之­色­,“老身会修书一封,转交给大人。去不去蜀中,要不要见见青儿的父母,大人可以自行决定。”

唐善看起来像是傻了眼,“原来神尼早有打算!”

“你错了!”铁相神尼的眼中现出哀伤之­色­,“我并没有打算把你调往蜀中。按照我先前的想法,我会先请你前来下聘,如果你侥幸逃过一劫,我还会为你们定下婚期,请你迎娶青儿。我想,即便你有天大的神通,只要你敢来,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老尼姑?”唐善蹦了起来,叫嚷道:“你根本没打算把青青嫁给我。”

铁相神尼嘲笑一声,道:“唐大人?你和青儿刚刚定下了婚约,青儿现在已经是你没过门的妻子,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你别忘了,你们的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你怎么能说……我没打算把青儿嫁给你?”

唐善沉着脸道:“你只是利用青儿把我引出皇宫,让我跑出来送死!”

铁相神尼呵呵发笑,道:“你可以留在皇宫,没有人逼你!”

“你说的不错!”唐善也学着她的样子,呵呵发笑,道:“既然你已经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白痴才会自投罗网!”

“没关系!”铁相神尼耷拉着眼皮,道:“如果你不肯来,青儿一定会很高兴。而且我不相信你能一辈子都躲在皇宫里,只要你离开皇宫,我就有机会。”

唐善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神尼可真是直­性­子,即便想杀下官,也要把话说在明处。下官不敢说神尼光明磊落,但说上一句堂堂正正……”“够了!”铁相神尼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道:“老身该说的都一句说了,唐大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但你要记住,明天这个时候,老身会发出追杀令,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当唐善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怀柔郡主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她就堵在门口,歪着头,盯着唐善看来。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回京!”唐善没好气的数落了一句。

“好看!当然好看!”怀柔郡主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阴­阳怪气的道:“头一个,出来的时候哭哭啼啼。这一个,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说说,神尼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唐善虎起脸,道:“神尼对我说,我们在这里不受欢迎,如果赖着不走,她就杀了我们!”

怀柔郡主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知道这是唐善的恫吓之词。可她并不点破,而是顺着唐善的话,装出一副愤怒的模样,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驱逐本宫,看本宫不拆了她这座庵堂!”

“郡主!”铁相神尼从内室里步出,施了记佛礼,道:“唐大人是在说笑话,郡主千万别往心里去。贫尼刚刚还同唐大人说,想要留郡主多住几日。”

唐善一笑,“神尼说的是,神尼巴不得下官多留几日,到时候……”他凑近怀柔郡主,贴耳道:“到时候你是座上宾,我的命可就没有了!”

怀柔郡主心里一惊,对着铁相神尼板起脸,道:“本宫刚才也是说笑,神尼不必介意。其实唐侍卫说的不错,本宫此次没能请到神尼,理应速速回京,向皇上禀明内情,请求皇上降罪。”她递给唐善一个眼神,“唐侍卫,我们走。”

“不送!”铁相神尼倒也没有强留。

众人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像是在揣摩内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善路过韩文、岳乘风,眼见二人的身上传出阵阵杀气,他的心突地一跳,暗道:“坏了!怪不得老尼姑要把青儿嫁给我!”

铁相神尼这一招的确够绝,不仅免除了自己的灾祸,还把唐善变成了韩文的死敌。也怪唐善被美­色­迷了心窍,自己揽祸上身。

“算了!”唐善暗叹一声。刚刚出了慈济庵,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债多了不愁,反正玄天魔女会派人追杀他,现在多出了铁相神尼也无所谓。

可想到青青与他定下了婚约,但这个婚约又如同雾中之花、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求,他的心里不由的感到一阵失落,禁不住长叹一声,暗暗唏嘘。

“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铁相为什么要杀你?”怀柔郡主寸步不离的跟在唐善身旁,低声询问着,像是怕被什么人偷听到,危及到唐善的安全。

“没什么,她要把青青姑娘嫁给我!”唐善还在为婚约之事患得患失,不经意间竟把实话说了出来。

“什么?”怀柔郡主尖叫一声,一把拉住他,怒道:“你要娶穆青青?”

唐善自知失言,只得如实的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青青姑娘,那样一个美人,哪个男人受得了?老尼姑突然说是要把她嫁给我,我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

“不是稀里糊涂,该是满心欢喜吧?”怀柔郡主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唐善眼珠一转,道:“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蛮高兴,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桩要命的婚事!”

“要命?”怀柔郡主再又压低了声音,拉着唐善快步行向山下,问:“你跟穆青青初次相识,铁相为什么平白无故把她嫁给你?铁相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被你说中了!”唐善苦着脸道:“韩文与青青姑娘两情相悦,可老尼姑偏偏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韩文被逼急了,设下圈套,想要逼迫老尼姑就范。没想到老尼姑技高一筹,把这个祸事转嫁到了我头上!”

“该!”怀柔郡主瞪了他一眼,教训道:“谁让你被穆青青迷了心窍,死了也活该。”

“真的会死人!”唐善装出一副怕怕的模样,“老尼姑告诉我,到了明天,她就会把我和青青姑娘定下婚约的事情公诸于世。她还警告我,韩文一定不会让我娶青青,只要我敢步出皇宫半步,韩文就会要了我的命!”

“那好办!”怀柔郡主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一条缝,道:“你把婚事退掉不就行了?”

唐善假惺惺的叹息着,道:“你不知道,老尼姑的脾气火爆的很,如果我敢退婚,她就得杀了我!”

怀柔郡主眉头一挑,气道:“你是堂堂的锦衣侍卫,手握生杀大权,武功也不错,怎么这个也能要了你的命,那个也能杀了你?你的绣春刀是­干­什么吃的?”

唐善瘪着嘴道:“他们都是江湖中超一流的高手,别说是我,就是换成吴耀祖,人家一个照面就能砍下他的脑袋!”

吴耀祖是什么人,怀柔郡主还是清楚的,那是大内第一高手。如果吴耀祖连人家一个照面都抵不住,唐善的情况的确很危险。

“那你该怎么办?”怀柔郡主脸上的醋意消失的­干­­干­净净,换上了关切之­色­。

“法子倒不是没有。”唐善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们的武功虽然很高,可他们不敢进入皇宫。我可以暂时留在宫里……只要不出宫,他们便奈何不了我。”

怀柔郡主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有本郡主在,谁也别想把你调出宫去。”

181:迷香

小镇,棺材铺。

天­色­已晚,身材臃肿的胖老头依在门边,默默的看向街口。

街上有雪,薄薄的一层,每每有人行过,街面上便会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可当陆槐等人从街口转出的时候,街上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胡伯?”雪莲打了声招呼,带着众人来到。

“姑娘?”胡伯欠了欠身,算是施礼,道:“有客人?”

雪莲点了点头,“家师在不在总坛?”

“在!在!”胡伯回道:“广陵真人留了话,若是见到姑娘回来,请姑娘立即前去见他。”

“我也正要去见家师。”雪莲瞥了眼陆槐等人,“替我照顾好这几位客人。”话音未落,她已经行去了后堂。

“各位坐,请坐!”胡伯拉来两条长凳,分别放在堂内一口棺材的两侧。他像是把这口棺材当成了茶桌,取来一块抹布,擦了擦棺材盖,问:“诸位要不要喝茶?”

“好啊!”只有掌柜接了话,也只有他坐了下来。

陆槐闷声不响的把左忆山丢在地上,随手拍醒了他,面无表情的道:“路上辛苦!你所知道的大概也说得差不多了。可有件事我没有问,你也不曾主动相告。”

“我知道,你指的是安神丹。”左忆山抬起眼皮,打量着棺材铺子。

“唐善中了毒,他可以不介意,但我介意。”陆槐坐在了另一条长凳上,“说说看,唐善的毒有没有解,解药在谁手上?”

“你知道唐善为什么没有问我解药的事吗?”左忆山反问着,轻叹一声,道:“因为他比你聪明得多!他知道,如果我手里有解药,或者知道解药的事,那我绝对不会等到他来问我。”

“我知道他很聪明,可有的时候,做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凡事都应该问个清楚明白。”陆槐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俯下身,道:“我记得,玄天魔女曾经提起过,如果安神丹毒发,会化出万千条蛊虫,蚕食人的骨髓和脑浆,是不是这样?”

“是!”左忆山挣扎着坐了起来,与陆槐相对,道:“这是一种蛊毒,无药可解。唐元霜每个月会送来所谓的解药,可以暂时压制蛊毒,保证它在下一个月内不会发作。可中毒之人一旦没有服用压制蛊毒的解药,蛊虫就会孵化,蚕食人的骨髓和脑浆。毒发者往往要经历万般痛苦才会死去。”

陆槐坐直身,径自道:“既然这种毒药是唐元霜配制的?那他一定有真正的解药!”

“修界也开始用毒了?”胡伯端着茶水返回,摇着头道:“现在的修士怎么都不守规矩了!”他把茶壶放在棺材上,再又摸出了两只茶杯,咂着嘴道:“这是岳阳散人进献的君山银针,刚刚采摘下来的新茶。焖上那么一小会……”他吸了吸鼻子,像是十分享受的模样,“满屋子里都是它的清香!”

掌柜哑然失笑,心道:“寒冬腊月,哪里来的新茶?还刚刚采摘下来的?明明是在唬人!”可他并不点破,道:“是吗?那我还真有口福!”

很快,茶壶内的香茗散发出阵阵清香。

“这茶真的很香!”吉萨、吉索兄弟身在辽东,并不懂茶,却也闻得出茶香。

梅儿轻轻抽动鼻翼,微微点头,道:“果然是君山银针,而且的确是刚采摘下来的新茶!”

“冬天里的新茶?”掌柜眼睛一亮。

胡伯笑道:“岳阳散人在自己的洞府内载了一株茶树,每到冬天,这株茶树就会抽芽。这样的茶树,世间只此一株,所以……你的确很有口福!”

掌柜忽然晃了晃,怔怔的看来,“怎么……我的头有点晕?”

胡伯为他斟满了一杯茶,道:“那就对了,我在茶里下了迷药。”

“迷……”掌柜眼睛发直,扑通一声,趴在了棺材上。紧接着,陆槐、梅儿、吉萨、吉索、左忆山,相继晕倒在地。

“这么好的茶,我怎么舍得送给你喝?”胡伯取来为掌柜斟满的茶,轻轻酌了一小口,扭头看向堂后,呼唤道:“姑娘,可以出来了。”

“都放倒了?”雪莲用一只丝帕掩着口鼻,从后堂走了出来。

胡伯一笑,“姑娘刚刚闻过解药,不必如此。”

“喝你的茶!”雪莲看也不看他,高声道:“来人!”

后堂跑出一群身着白袍的男女弟子,孤风和绮彤也在其中,共同施礼,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雪莲指了指陆槐和左忆山,“把这两个人关入天牢。”再又指了指梅儿和吉萨兄弟,“他们三个送去迎宾岛。”

“是!”一众弟子同声回应,七手八脚的将陆槐等人抬了下去。

“他呢?”胡伯弓起手指,点了点对面的掌柜。

雪莲哼了一声,道:“他留下,留在这里陪你喝茶!”

“陪我喝茶?”胡伯叫了起来,再看雪莲,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魔宗总坛,西南方向。

驱散漫天的云雾,可以见到一口口棺材悬浮在半空之中。当然,这些棺材稍大了些,仅是长度就超过了百丈。

这就是魔宗关押犯人的一间间囚室,名副其实的天牢。

广陵真人正在半空中漫步,每迈出一步,在他脚下就会浮现出一级石阶。很快,他来到了一口“棺材”前。巨大的棺盖缓缓开启,一条下行的阶梯随之浮现。而当广陵真人步入,棺盖再又缓缓闭合。

陆槐和左忆山被分别关在两个铁笼中,铁笼的四边生有锋利的钢刺,这些钢刺都已经触及到二人的肌肤,牢牢的控制住他们,令他们不敢妄动。

当然,陆槐想动也动不了,因为他还在昏迷之中。

雪莲守在铁笼边,听到牢门移动的声响,转身看来,唤道:“师父?”

一道白光闪过,广陵真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向着铁笼中的陆槐和左忆山瞥了一眼,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陆槐抓来了?这个人又是谁?”

“弟子雪莲,拜见恩师!”雪莲先对他施礼,然后回道:“陆槐抢了天魔宗的魔刀,我们魔宗不会放过他,所以弟子把他抓了回来。这个人叫左忆山,他是玄教的嗣师……”“噢?”广陵真人轻咦一声,打断了雪莲,感叹道:“玄教还有弟子?他还是一个嗣师?”看来他对玄教很有兴趣,所以才暂且放下了陆槐的事。

雪莲接着道:“回禀师父,玄教已经在其大宗师玄天魔女的­操­控下重新兴起。它的势力遍布修界,更在江湖中培养了一大批修士。依玄教现在的实力,足以同各大宗族相抗衡。”

广陵真人一愣,道:“玄教不过是道教旗下的一支,即便重新统领道教,它也不可能凌驾于释宗之上。你说它培养了一大批修士,实力足以对抗各大宗族?”看他的模样,似有不信,缓缓摇着头,道:“如果玄天魔女已经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实力,释宗的真人和长老绝对容不下她,一定会把她铲除掉。”

“铲不掉!”雪莲严肃的道:“邵元节邵真人曾亲自带人去对付玄天魔女,结果他自己反倒死在了玄天魔女的手里!”

“邵元节?”广陵真人猛睁双眼,显然对这个消息很是吃惊,“如果连邵元节也不是玄天魔女的对手,对于这个玄教大宗师,我们魔宗可要多加留意了。”

“师父,如果仅仅是玄天魔女也就罢了,可怕的是她的三个少主……”雪莲将自己所知一一讲出。

广陵真人一直在听,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所以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等到雪莲讲完,他的双眸猛的一缩,道:“照你的话说,这个左忆山是你抓回来的证人。为师应该立即前往道宗,告之此事。并请道宗出面,联系法宗和我魔宗,一举铲平玄教。”

雪莲垂头施礼,道:“兹事体大,弟子不敢妄言,一切均由师父做主。”

“陆槐是怎么回事?”广陵真人看向陆槐,“为师不是已经和他有约在先,一个月后,再向他索要魔刀。如今时限还没有到,你为什么把他抓了回来?”

雪莲咬着嘴­唇­,道:“因为唐善!”

“唐善?”广陵真人想了想,道:“是不是那个参加过我们魔宗法会的锦衣卫?”

雪莲的眼中露出浓烈的怨气,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低声嚎叫着,“就是他,他是一个武修!”

“他是武修?”广陵真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不是测试过他吗?可你是怎么答复我的?你给了我一个错误的答案,而我又轻易的相信了你。结果……结果……我竟然让一个武修进入了我们魔宗总坛。这件事情如果传入修界,我们师徒岂不要被同道笑掉大牙?”

雪莲的脸霎时变得雪白,当即跪倒在地,道:“师父,是弟子的错。都怪弟子当时过于谨慎,没能判断出他真实的身份!”

“起来!”广陵真人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这事跟陆槐有什么关系?”

雪莲站起身,悲声道:“陆槐把唐善当成是他朋友,为了一个武修,他不惜同我们反目为仇。对待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家伙,弟子当然要把他擒来,交给师父亲自发落。”

广陵真人对着陆槐和左忆山挥了挥衣袖,一股淡香飘散,二人同时醒来。

“真人……”陆槐刚刚探头,锋利的钢刺立即刺入他的脖颈,几滴鲜血浮现,再又缩回他的体内。“这……这是为何?”陆槐不敢再动,疑声发问。

“不要问为什么,先回答本座的问话!”广陵真人­阴­沉着脸,道:“雪莲告诉本座,唐善是一个武修。本座现在想要除掉他,但要请你帮忙,你怎么说?”

182:变数

陆槐哑声发笑,“真人,你认为陆槐是出卖朋友的不义之人吗?”

广陵真人眯着眼睛,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选择。如果你执迷不悟,一心维护那个武修,本座即刻收回你的魔刀,消灭你的元神。”

“杀了我吧!”陆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伤感,“反正露露已经死了,害我的人……我又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们报仇。真人毁灭我的元神,正好帮我消除了烦恼!”

“好!”广陵真人转过身,令道:“雪莲,动手!”

雪莲左臂抱琴,右手抚琴。一时间,牢内琴声大作。忽然,魔琴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一个虚幻的白衣女子从魔琴内窜出,双手各持一把短刀,直奔陆槐扑去。

左忆山一直瞪着眼旁观,此时却耻笑一声,道:“算了吧!别试了!”他的话音还没有落,白衣女子已经冲到牢笼前。却见人影晃动,广陵真人霎时来到,横里拍来一掌,将雪莲幻出的白衣女子拍散。

面对突然发生的变故,雪莲不由一愣,手下一停,琴音戛然而止,喃喃道:“师父?”

“够了!”广陵真人怒声喝斥。但他看向陆槐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了微笑。紧接着,他右手大张,挺臂、竖掌,激出一团烟气。陆槐的囚笼随之被打开。

陆槐怔怔的看着退缩的钢刺,开启的牢笼,不解的问:“真人,这是何意?”

广陵真人并不解释,而是让开去路,道:“你可以走了!”

雪莲瞪大了眼睛,不住的摇头,道:“师父,为什么放走他?”她按在琴弦上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看样子竟然打算向广陵真人出手。

广陵真人只是默默的看来,并不回应。

左忆山替他做出了回答,“雪莲姑娘,你真是不了解你师父。你师父一定会去追杀唐善,但他绝不会牵连无辜!”

“无辜?”雪莲怒声道:“他为了保护一个武修,竟然出手把我打伤。我为了消除一个武修,为什么不能把他也杀了?”

左忆山挑了挑眉毛,像是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斜着眼睛看向广陵真人。

广陵真人叹息一声,道:“既然陆槐把唐善当成自己的朋友,那他保护自己的朋友又有什么错?像他这样的重情重义之人,为师又怎么可以伤害他?”

“可是……”雪莲争执道:“如果你放了他,那他却跑去帮助唐善来对付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

“不会!”广陵真人微微一笑,道:“既然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那他既不会帮助我们去对付唐善,也不会帮助唐善来对付我们。他会置身事外,让我们双方自己去处理这件事。”

“不!”雪莲倔强的摇着头,“他既然能为了一个武修而把我打伤,那他就和武修是一丘之貉。放过了他,就等于放过了我们的敌人,放过了一个和武修一样的恶魔。”

“雪莲?”广陵真人大喝一声,脸上泛起疑­色­,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令你心­性­大乱?难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想要遁入妖道不成?”

“广陵真人,让我来告诉你!”左忆山嘿嘿笑着,道:“你的女徒弟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雪莲浑身一震,呆愣在当地。

广陵真人也是一愣,追问道:“莲儿?你……你喜欢他?”

“不……不……”雪莲惊慌的摇着头,“别听他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你可以不承认。可我这个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左忆山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道:“爱之深,责之切!如果你不喜欢陆槐,那你为什么会如此恨他?作为一个女人,只有当她喜欢的男人变成了负心汉,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经由左忆山如此一说,广陵真人已然明白,为什么雪莲执意要杀死陆槐?解释只有一个,因爱成很!

广陵真人摇了摇头,劝道:“莲儿,放他走,忘掉这段感情吧!”

一个­阴­冷的声音道:“他走不了!”

众人侧目看去,但见天魔真人从阶梯上走了下来。

广陵真人冷哼一声,道:“天魔,这里没你的事。”

天魔真人面带冷笑,一步步行下,道:“广陵,抢我魔刀的凶犯就在这里,你敢说这里没有我的事?”

广陵真人板着脸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等到陆槐了结了自己的私事,他一定会把魔刀奉还。”

天魔真人摆着手道:“不必那么麻烦,我现在自己来取,岂不简单得多。”

广陵真人将他拦下,“我和陆槐已经有过协议,一个月后,我会代表魔宗取回魔刀。而今时限未到,你不能动他。”

天魔真人垂着眼皮看了看广陵真人的手臂,“广陵,你应该清楚,陆槐现在是魔刀的主人。如果让他交出魔刀,我们只有杀了他,魔刀才会重新做出选择。你真的认为,一个月以后,他会蠢到自己送上门来,任由我们宰割?”

广陵真人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他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可我不相信!”天魔真人叫了起来,“我不能眼见着到手的魔刀再次失去。”

“真人!”陆槐步出铁笼,对着广陵真人施礼,道:“陆槐在来的路上想的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陆槐挂念的了。如果雪莲姑娘没有把我们迷倒,我会去神剑山庄见岳乘风,问问他,岳追风设计陷害我,他知不知情?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不管这个答案是什么!然后我就会赶回来,听任真人发落。现在……我认为那个答案也不再重要。既然雪莲姑娘想要杀我,天魔真人想要魔刀,真人何不成全了他们?”

“好!”天魔真人拍响了手掌,道:“敢作敢当,你也算是一条汉子。只可惜,魔刀不仅关乎天魔宗的存亡,更关乎魔宗一族在修界的地位。本座虽然很欣赏你,可还是要杀了你。”

“陆槐!”广陵真人转过身,叹声道:“要取魔刀也未必一定要毁掉你的元神,只要找到一个修为极高的大修士,他就可以用自己强大的真元逼迫魔刀离开你,并将魔刀俘获,转赠给他人。本座当时答应了你提出的一个月时限,不仅仅是让你去了结自己未完成的心愿,同时也是想请出这样一位大修士前来帮忙。到了那时,岂不是两全其美?”

“笑话!”天魔真人嘲笑一声,道:“纵观整个魔宗一族,只有掌教大修士才有能力从别人身上俘获魔刀。可掌教大修士已有百年闭关不出,难道你还敢犯上作乱,逼迫他老人家出关不成?”

广陵真人气道:“天魔,我几时说过要去请掌教大修士出关了?修界之中,还有许多避世修行的隐士。你敢说我在修界中就找不出一位修为同掌教大修士相当的前辈隐士?”

天魔真人­阴­阳怪气的道:“能!能!别说是你,就是我也能找出几位这样的前辈。可你别忘了,我们天魔宗的魔刀原本是修界遗失的滔土圣刀。圣刀在手,可以再立宗族。谁会俘获了魔刀再交出来?即便人家答应交出来,你敢相信吗?就算相信,你拿什么报答人家?”

广陵真人争辩道:“这件事情毕竟有机会办到,就算办不成,等时限到了,我会亲手毁灭陆槐的元神,把魔刀交给你,这总可以吧?”

“你?”天魔哼了一声。

“怎么?同为魔宗的真人,你不相信我?”广陵的脸上现出怒气。

“不敢!不敢!”天魔撇着嘴应付着,­阴­阳怪气的道:“可这件事关乎魔宗的兴衰,即便你说出天大的道理,我今天也要把魔刀取回来。”

“那好!”广陵展臂相请,道:“既然我们无法达成共识,那就去请二位长老裁决!”

“可以!”天魔突然张开右掌,挺臂推出。

陆槐猛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真元撞在胸口,当即撞破他的真元护罩,径直把他推回到铁笼之中。

哐的一声,陆槐还在为天魔的强大真元感到惊讶,铁笼已经闭锁,无数根锋利的钢刺顶出,抵在了他的身上。

广陵气道:“他根本不会逃跑,何必如此对待他?”

“小心使得万年船!”天魔偷偷的看了一眼左忆山,像是递给他一个眼神,转身迈上阶梯,与广陵一同出了囚室。

雪莲默默的注视着二人,直到他们离开,牢门重新闭合。她转过头,一步步行向陆槐,问:“为什么不说出你的法子?”

陆槐不语,但却面带微笑,迎着她的目光,静静的看回。

左忆山发出一声轻咦,问:“难道他还有自救的法子?”

“当然有!”雪莲幽幽一叹,道:“他可以拜在家师身下,还可以除掉天魔狼,帮助天魔宗渡过百年浩劫!”

“这个法子真不赖!”左忆山咂了咂嘴,道:“拜在广陵身下,他就是魔宗弟子,不管魔刀在谁手中,毕竟留在了魔宗。天魔宗以百年天劫作为借口,认定魔刀是为了拯救天魔宗才再次现世,可他如果除掉了天魔狼,也就堵住了天魔宗的嘴。”他突地一笑,“如此简单有效的法子,他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雪莲与陆槐四目相对,“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他怕了!”左忆山呵呵笑了起来。

“怕?他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雪莲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忽然一红,慌乱的从陆槐脸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左忆山叹道:“雪莲姑娘,你已经想到了!”

“我想到了什么?”雪莲突然动怒,大声呵斥。

左忆山嬉皮笑脸的道:“你日日为他抚琴,助他消除心魔,彼此早已心意相通。更何况你们俩一个是痴心大少,一个是绝­色­的美人胚子,要不是露露阻隔在你们中间,你们本该是天生的一对!只可惜,露露虽然已经死了,可梅儿却借由她的­肉­身出世,给了陆槐一个露露未死的假象。陆槐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你,可他又舍弃不掉露露的那段感情。而今他知道你也同样喜欢他,这令他感到不知所措,所以他怕了,所以他才会一心求死!”

雪莲的脸一直红到耳后,偷偷的瞥了陆槐一眼,“你……你真的喜欢我?”

“不……我这一辈子只会喜欢露露,除了露露……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陆槐的眼神也有些慌乱。

“陆少侠!”左忆山Сhā嘴道:“既然人已经死了,感情就该被封存在记忆里。你不该因为逝去的感情而拒绝自己喜欢的人。对于石榴,你做到了。可对于露露,你为什么做不到?”

“石榴?”陆槐喃喃一声,眼中露出悔恨之意。

“人不能活在记忆里,而你又把梅儿拖进了你的记忆中去,这对她也不公平。我相信,你终究会把逝去的感情埋藏在心底,勇于面对现实。至于……你是想要那只丑陋恶心的蜘蛛,还是想品尝这朵又鲜又­嫩­的雪莲花,那要由你自己做出选择。”左忆山说得头头是道,只是眼珠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槐像是被左忆山说得动心,不由的看向雪莲,而雪莲也正偷偷瞥着他。就在这时,牢门突然开启,一个苍老的声音,粗着嗓子喝问:“人呢?”

雪莲急忙转过身,垂头施礼,道:“弟子雪莲,参见二位长老!”

183:内乱

阶梯上走下两个白白胖胖,颌下无须的中年男人。当头一人,身披红袍,挺着个硕大的肚子,手中握着一根金­色­的鞭子,迈着四方步走来。每走一步,他至少要等自己的大肚子颤上三下,然后才肯迈出第二步。另一人身穿黑裘,手持银锏,紧跟在他的左后侧。虽然相比之下略微显得瘦弱了一些,但也是肥头大耳,肚满肠肥。

“二位长老,那是广陵的弟子,雪莲!”广陵真人指向雪莲,为二人介绍。

“对!对!就是雪莲姑娘抓了陆槐。”天魔真人跟在二人身后,态度恭谨,全然没有了真人的傲气。

当头的一位,雪莲见过,那是魔宗的传功长老,宗族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由他决断。

雪莲并不认得跟在传功长老身后,穿着黑裘的中年人。但她曾经听护法弟子说起过“银锏护法”的名号,不用问,这人手持银锏,一定是护法长老。

传功长老与雪莲正对,但却视若不见,迎面走过,大刺刺的看向铁笼中的陆槐。

护法长老却是不同,把银锏交由左手,右手轻抬,道:“不必多礼!”

传功长老对着陆槐打量了半晌,抬了抬手中的金鞭,问:“天魔,就是他抢走了你们天魔宗的魔刀?”

“回长老的话!”天魔站在了他的身旁,略微垂着头,道:“他叫陆槐,就是他抢走了魔刀。”

传功长老腆了腆肚子,道:“那就是说,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他的修为还要在你之上?”

“这……”天魔或许觉得难以启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天魔,本座问你话呢?”传功长老的声音显得有些严厉。

天魔吓得浑身一抖,道:“此人的修为的确在天魔之上!”

传功长老疑道:“本座看他资质平平,即便悟道,应该也没有太高的悟­性­。可他的修为竟然在你之上,难道……”他的双眼突然一亮,“他有什么奇遇不成?”

“回禀长老。”雪莲Сhā嘴道:“陆槐曾经误食了千年血梧桐的­精­华,悟道之时已然具有了百年道行。”

传功长老自从来到便不曾看过雪莲一眼,此时转头看来,问:“你是什么人?”

雪莲回道:“弟子刚刚已经禀报过长老,广陵真人座下弟子,雪莲。”

“放肆!”传功长老怒声喝斥,气呼呼的教训道:“本座问的是天魔真人,没有问你。你不过是一个亲传弟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替天魔作出回答?”他转过头,再又看向陆槐,却又责备了一句,“没规没矩,成何体统?”

“长老教训的是,都是广陵管教不严!”广陵真人站在了他的另一侧,略微躬身,垂着头道歉,“长老不必动怒,广陵以后好生管教便是!”

“你呀!”传功长老叹声道:“修界之中,修士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轻贱。可你为了一个外族修士,竟然连本族的魔刀都肯相让,你让本座说你什么好!”

广陵真人急忙道:“陆槐以凡人之躯炼化了千年血梧桐,这是我们修界从未有过的异事,更是他的大仙缘。广陵费尽心思,以魔琴助他悟道,恢复本­性­,又知他是一个至仁至义之人,怎能忍心相害!”

传功长老点了点头,道:“血梧桐的­精­华改变了他的筋骨,重塑了他的元神,使他成为了一个悟道修真的好材料。这样一个好材料,废掉了的确有些可惜!”

广陵真人脸上一喜,道:“长老说的是,如果为了魔刀……”传功长老竖起金鞭,示意他噤声,道:“为了魔刀,为了魔宗,我们只能把他毁掉!”

天魔真人嘿嘿一笑,道:“长老所言极是!”

传功长老看向护法长老,“大哥,你怎么看?”

护法长老堆起笑脸,道:“老三,族内的事向来都是由你做主,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哥这是说得什么话?”传功长老有些不悦,道:“掌教大修士闭关前曾经传下法旨,宗族内大小事情由我打理,进入总坛,涉及到护法弟子,这些事情必须同你商议。既然此人进入了总坛,那我就不能一个人拿主意,你必须表个态。”

“那好!那好!”护法长老连连点头,看起来完全没有长老的模样,倒像个卑躬屈膝的奴婢。他微笑着转向雪莲,道:“雪莲姑娘,人是你抓来的,你说该怎么办?”

“大哥?”传功长老板起脸,严声道:“她不过是一个亲传弟子,你请她拿什么主意?难道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岂不要让人家嘲笑!”

“那……”护法长老显得有些慌张,再又看向了广陵真人。

广陵真人哪敢应声,苦着脸,偷偷摇头。

“好了!”传功长老叹了口气,道:“魔刀关乎我族兴衰,不能留在这个人的身上,一刻也不能留。”他对广陵真人道:“把他放出来,本座亲自动手,毁掉他的元神,收回魔刀。”

广陵真人闻声一怔,喃喃道:“这……”“长老?”天魔真人惊叫道:“如果长老亲自出手,那么魔刀岂不要将长老认作新的主人?”

传功长老寒起脸来,­阴­声道:“天魔?你以为本座不知道,这把所谓的魔刀本是滔土圣刀,谁拥有了它,谁就拥有了创建新族的权力。我们魔宗的掌教大修士和诸位大修士都在闭关,族内诸事皆由本座和护法长老打理。如果本座不收回魔刀,难道将魔刀交给你,让你拥有无上的权力?”

“不……不……天魔不是这个意思!”天魔真人想要挤出笑容,可他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天魔只是为了天魔宗着想,百年天劫在即,天魔需要用魔刀除掉天魔狼,所以……”“够了!”传功长老喝断了他的话,用金鞭点着他的鼻子,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天魔宗的宗主,天魔宗的宗主是你孙子,白羽散人。本座身为长老,而你不过是真人,难道本座还没有你有资格获取魔刀吗?”

“我……你……”天魔真人傻了眼,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传功长老哼了一声,道:“广陵,还不动手,打开牢笼?”

广陵真人张了张嘴,像是想要为陆槐说情,可又不敢。“唉……”他长叹一声,道:“是!”猛地闭起双眼,对着囚困陆槐的铁笼激出一团白­色­烟气。

“师父!”雪莲惊声呼叫,竟然飞身掠出,护在铁笼前,手指拨动琴弦,铮的一声,击散了广陵真人的烟气。

左忆山偷偷发笑,看来他的话起到了作用,刚刚雪莲还在坚持杀死陆槐,可现在却要舍身相救,就连自己的师父也敢对抗。

广陵真人听闻雪莲的呼喊,睁眼看来,不由大惊,急道:“莲儿!不得放肆,快快让开!”

“师父!”雪莲跪拜在地,道:“弟子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闭嘴!”传功长老大怒,“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刚刚还是卑躬屈膝,一副奴婢模样的护法长老,此刻却换上了一脸正­色­,高声道:“让她说!”

传功长老一愣,斜着眼看来,疑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老三?”护法长老挺直了身躯,怀抱银锏,道:“我是魔宗的护法长老,现在要听这位亲传弟子说话,难道我连这个权力也没有吗?”他的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却让人觉得不怒而威,“雪莲,有什么话你就说,本座为你做主!”

“说!”传功长老因为被护法长老拂了面子而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对雪莲咆哮道:“让本座也听听你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说就说!”雪莲站起身,倔强的仰起头,道:“陆槐是因为受了家师的恩惠而悟道,早就有心加入魔宗,拜在家师身下,成为我们魔宗的亲传弟子。如今只要陆槐和家师愿意,那么他就是我们魔宗的修士。如此一来,魔刀还是我们魔宗的魔刀。况且他已经答应帮助雪宗铲除雪妖,只要他同样帮助天魔宗除掉天魔狼,天魔宗的百年浩劫也可以平安渡过。这难道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传功长老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天魔真人和广陵真人摇头轻叹,显然并不认同雪莲的说法。

护法长老微笑着道:“雪莲姑娘,你师父只是一个真人。如果他的亲传弟子拥有了魔刀,那么他在魔宗就可以同掌教大修士平起平坐了。你认为本座和传功长老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传功长老嘲笑一声,道:“所谓的魔刀乃是滔土圣刀现世。你以为圣刀只是一件普通的上阶法器吗?告诉你,它是掌教大修士身份地位的象征。修界之中,只有四柄圣刀。除了武宗掌教寒泉,将自己的圣刀封存在武宗总坛。剩余三柄分别掌控在释、法、魔三大宗族的掌教大修士手中。而今这第五把圣刀落在我们魔宗之手,我们魔宗就可以凭借它凌驾于释、法两大宗族之上。如此重要的法器,怎么可以放在一个亲传弟子的手里。”

“嗯!”护法长老思量一番,道:“雪莲姑娘的提议虽然有些荒唐,但也为本座指明了另一条路。”他看向陆槐,“你可以加入魔宗,本座将你选为护法弟子。到时候,只要你向本座和传功长老提出挑战,并能在七天七夜之中承受住本座和传功长老的合力攻击,你就会直接变成我们魔宗的大修士,同时也就具备了掌控圣刀的资格。”

“大修士?”传功长老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禁不住呵呵发笑,道:“大哥,想让他死还不容易,何必戏弄他?”

“老三,这话怎么说的?”护法长老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我给了他一条生路,怎么能是戏弄他?”

“好!好!生路……”传功长老用金鞭挠了挠鼻子,大刺刺的道:“不必你我二人,也不必七天七夜,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只要这小子能在我手上坚持一个时辰,我就让他做我们魔宗的大修士。”

“你让?”护法长老的双眼瞪得溜圆,怒声道:“老三,这话是你这个传功长老应该说的吗?”

传功长老自知失口,尴尬的笑了笑,道:“大哥,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

广陵真人叹声道:“陆槐悟道尚早,让他挑战本族大修士之位,无疑是让他去送死!”

护法长老微笑着道:“这么说,你也反对本座的提议?”

“不……不……”广陵真人躬身垂头,低声回道:“广陵不敢!”

“我接受长老的提议,加入魔宗,做一名护法弟子,挑战本族大修士之位!”陆槐在铁笼内不服气的嚷嚷道。

左忆山傻傻的看去,呆呆的嘟囔道:“想当大修士?你连自己是这么死的都不知道!”

184:找个罪过好避祸

冬风带来了­干­冷的苦寒,肆虐着京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怀柔郡主虽然没能请到铁相神尼,皇上颇感不悦,却也没有降罪。

朱厚熜根本不知道邵元节是被人害死的,甚至连病重过世也不愿相信。他接受了典真的说法,相信邵元节得道成仙,羽化。

皇宫大内有人闯入,吴耀祖带领众多高手缉捕贼人,却连贼人的模样都没看见。这让朱厚熜觉得大内并不安全,打算移居西苑。可唐善竟然赶跑了贼人,而且一直将贼人追出了京城,这又或多或少让他觉得心里稍安。加上方后拼死相拦,执意反对移居西苑,朱厚熜终于作罢。

鉴于唐善之能,况且先有顺宁公主推荐,后又颇受怀柔郡主欣赏。朱厚熜特意颁下圣旨,提升唐善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

圣旨在手,陈寅有些傻眼。他有些搞不明白,区区一个唐善,为何屡受皇上赏识?刚刚被免去北镇抚司副使之职,转眼又被提升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

听到陈寅亲口向他宣读的圣旨,唐善也有些傻眼。他也搞不明白,死皇上为什么偏偏同他过不去,非要提一个正四品侍卫给他,这下可好,他危及到了陈炯的地位,陈炯父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除掉。

“得想个办法,找个罪过,才好避祸!”

唐善原本就不敢得罪陈炯父子,现在皇宫大内是他唯一的保命禁地,他更加不敢在这个时候开罪陈炯。

接下圣旨,他便风风火火去找陈炯。可惜,陈炯不在宫内,被皇上放了外差。

翌日,唐善得到消息,陈炯已经回宫。

侍卫房,吴耀祖和几个大内高手正在闲聊,陈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并不搭腔。

唐善还住在自己原先的厢房里,虽然来侍卫房报了个到,但却并没有把行囊搬过来。

屋子里冷的出奇,吴耀祖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内功深后,倒也不计较屋内的温度。陈炯却差了许多,虽然身上穿着裘皮大氅,而且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热茶,却还是觉得冻手冻脚。

门开了,唐善站在门外,一阵冷风刮入。

正在闲聊的几个大内高手顿时噤声,瞥眼看了看唐善,再又垂下眼皮,无人理会。只有吴耀祖站起了身,抱拳施礼,笑呵呵的道:“唐大人来了?”

“吴大人多礼了!”唐善急忙回礼,偷偷看向陈炯。

“唐大人?”陈炯龟缩在裘皮大氅中,­阴­阳怪气的道:“麻烦您带上门,陈某耐不得风寒!”

唐善捧着笑脸道:“陈大哥?”抬腿迈进屋内。还没等他随手关上房门,原本不畏寒气的几个大内高手嘟囔了起来,“哪儿来的野狗,门也不关?”唐善的手已经接触到房门,此时再又收了回来,板着脸道:“诸位,我跟陈大哥可是生死弟兄,虽然我们兄弟之间生出了一些误会,可那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不牢诸位多管闲事。”他也懒得关门,把手背在身后,向着陈炯踱去。但他只迈出一步,像是觉得自己的话分量不足,再又扭回头来,冷声道:“别让我知道你们几个的名字。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还敢杀了我们?”有人不服气的接了句嘴。

唐善­阴­笑一声,道:“本官总会有放外差的机会。到了那时,我会把你们都带去。等到回来的时候,你们的家人就会得到抚恤银子!”

几个大内高手吓得脸­色­一变,看了看吴耀祖,看了看陈炯,自然是在向二人求助。

“看什么看?”陈炯噌的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唐大人是什么人?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就没有把我这个小旗放在眼里。如今人家已经是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连我都要看人家的脸­色­,你们敢对他不敬,那是你们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陈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唐善佯作生气,“咱们是兄弟,岂能跟他们一概而论?”

陈炯坐回椅子上,捏着茶杯,慢声慢气的道:“我的兄弟有很多,这里的几位……都是我的兄弟。”

“是吗?这就是大哥的不是了,既然都是兄弟,您怎么从没给老弟介绍过!”唐善一边埋怨着,一边对着几个大内高手深鞠一躬,抱着拳道:“既然是自家兄弟,请恕唐善多有冒犯,唐善在这里给诸位兄弟赔礼了!”

“不敢!不敢!”几个大内高手急忙起身回礼。

“好了!”陈炯将茶杯丢在桌上,“唐大人,找陈某有什么事?有事尽管吩咐!”

唐善展臂相请,“陈大哥,借一步说话。”

“好!”陈炯撇着嘴站起身,一步三摇,出了房门。

唐善快步跟出,拉着他来到僻静处,苦着脸道:“陈大哥,救命啊!”

“救命?”陈炯挤着眼睛看来,如同母猪般哼了哼,道:“你我都是正四品带刀侍卫,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帮不了你!”

“能!”唐善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声道:“想个法子,给我找个罪过,把我降回五品仪卫。”

“你……你……”陈炯发了会呆,脸上渐渐布起疑云,问:“你没毛病吧?别人都争着抢着向上爬,恨不得挤破脑袋。你呢?升到仪卫就知足了?”

“知足,知足了!”唐善连连点头,“陈大哥才是正四品,小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大哥平起平坐,能够坐稳仪卫的位子就不错了!”

“够了!这些都是官场上的客气话!”陈炯板起脸,沉声道:“给我一个解释?只要你说得出理由,我就帮你这个忙。”

“解释?”唐善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只能装傻。

陈炯自然看出他在装糊涂,冷声道:“我知道,你的城府的确要比我深,可我也不是白痴。如果你上次真的是因为得罪了郡主,从而失去了北镇抚司副使的职位,那么此次慈济庵之行,郡主绝对不会选你做她的侍卫。自从我听说怀柔郡主选你陪伴她去慈济庵,我就想清楚了,所谓的冲驾不过是你俩合伙演的一出戏罢了。现在皇上提升你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你又不想做,为什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善苦笑一声,道:“陈大哥,你的父亲是陈寅陈大人吧?”

陈炯愣了愣,斜着眼睛看来,道:“宫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暗中调查我?”

“算了吧!”唐善嘲笑一声,道:“你还以为这是什么秘密吗?恐怕连宫里扫地的太监,还有那些站桩的大汉将军都知道你们的关系!”

陈炯叹了一口气,道:“那又怎么样?”

唐善无奈的道:“既然你的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而你如此年轻,就已经是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我想你父亲的位子早晚都是你的。如果我们不是生死兄弟,我当然会拼命往上爬,甚至去窥伺你父亲的宝座。可谁让我们是兄弟呢?!你年长于我,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兄长,如果我升了上去,岂不挡了你升迁之路?所以……我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品级高过你,哪怕是平起平坐也不可以!无论如何,小弟不能成为大哥仕途上的阻碍!”

陈炯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无法认定他的话是真是假,将信将疑的道:“你为了兄弟情义,甘愿放弃高官厚禄?”

唐善双手抱拳,深鞠一躬,道:“小弟只求平安多福,还请大哥成全!”

“快请起!”陈炯急忙将他扶起,“唐老弟,你如此相让,成全大哥,大哥……很是惭愧!”

唐善径直道:“陈大哥,我们是生死弟兄,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您帮小弟想个法子,看看小弟应该惹下一个什么样的祸事,才能受到一个降职留用的惩处?”

陈炯咧嘴一笑,悄声道:“打架!”

“诶?!不行,不行!”唐善明明知道这个法子可行,可他却连连摆手,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道:“在宫内私斗要被判流放,你不想让我活了?”

“放心!”陈炯拍着他的肩膀道:“私斗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可以运作。我再请父亲为你求求情,你只会受到降职留用的处罚。”

唐善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但还是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力点了下头,道:“好!我听大哥的!”

打架是个好法子,可无缘无故找谁打上一架呢?

陈炯瞥了眼侍卫房,唐善心领神会,刚刚那几个大内高手对他不敬,正好是个借口。

侍卫房内,吴耀祖还在同几个大内高手闲聊。哐当一声,房门被人踢开,满脸怒气的唐善闯了进来。

吴耀祖噌的站了起来,惊声道:“唐大人,这是为何?”

“不关你的事!”唐善指着几个大内高手,狂妄的道:“陈炯现在不在这里,没人给你们几个撑腰了吧?都给老子滚过来,跪在地上,给老子磕三个响头。”

“唐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有人接去了话。

啪……他的脸上多出了一只紫红­色­的掌印。

唐善背手冷笑,“依你们看,本官是在说笑吗?”

“唐大人!”吴耀祖急忙跑来,拦在他身前,劝道:“宫里有规矩,私斗是要流放千里的。还请大人息怒,息怒!”

“本官说过了,不关你的事!”唐善伸手拨向吴耀祖的肩膀。吴耀祖手腕一转,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猛然间,一股浑厚的内力经由吴耀祖的手中涌出,经由唐善的手臂,攻入他的体内。

几个大内高手自然看得出,吴耀祖已然在为他们打抱不平,同唐善比拼起内力来。

吴耀祖是什么人?他们最清楚不过,那是大内第一高手。放眼整个江湖,没有人可以在内力上胜得过他。

唐善是什么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果不是依靠顺宁公主、怀柔郡主的势力,他连给御前侍卫提鞋都不配。

几个大内高手各自哼了一声,冷眼看来,看看唐善如何跪地求饶。

可惜,唐善要让他们失望了。

不仅要让他们失望,而且要让他们心惊­肉­跳。

唐善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吴耀祖,大刺刺的点了点头,道:“好功夫,不愧是大内第一高手。你的九转神功已经突破了第七重结障,放眼天下,很少有人是你之敌。”

吴耀祖开始时只用了三成内力,可他的内力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惊之下,他迅速调集真气,瞬时将内力提升至极限。却不曾想,唐善竟然照单全收,而且还是先前的模样,笑呵呵的看着他。

“难道他已经突破了九重结障,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吴耀祖瞪大了眼睛,惊愣当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唐善收回手掌,对着呆若木­鸡­的吴耀祖道:“如果你想突破九转神功第八重结障,你可以来找我。有空的话,我会指点指点你。”他挑起嘴角,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几个大内高手,怒声叫道:“都给老子滚过来,跪在地上磕头。”

“放肆!”门外传了一声严厉的呵斥,陈寅板着脸跨进门来。

185:信使

“陈大人!”唐善刚想跪地参拜,却见陈炯在门外偷偷看来,轻轻的摇了摇头。

“参加指挥使大人!”吴耀祖以及几个大内高手纷纷趴在地上。

陈寅寒着脸面向唐善,严声训斥道:“唐侍卫,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官竟敢不拜?”

“下官不敢对大人不敬。”唐善一脚踢翻了跪在身边的大内高手,“教训过他们,下官自然会向大人赔罪。”

陈炯在门外点了点头,怒斥道:“唐善?你­干­什么?”跨步进了房来,对陈寅打了一躬,“下官参加大人!”

唐善假惺惺的呆愣了片刻,”陈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寅拨了拨手,示意陈炯免礼,对唐善怒声道:“唐大人?昨日圣上刚刚颁下旨意,将你提升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可是今天,你却当着本官的面殴打同僚。”他摇头叹息,“本官即刻前去面圣,告你狂傲不驯,宫内私斗。恳请圣上,将你流放千里。”

陈炯偷偷使了使眼­色­,唐善急忙跪拜在地,“下官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恕罪。”

陈炯面带难­色­,凑在陈寅身后,低声道:“大人,怀柔郡主……”“什么郡主?”陈寅瞪眼喝问,道:“就算怀柔郡主护着他,他也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

唐善偷笑,暗道:“你们父子真不简单,还知道抬出怀柔郡主,为从轻处治找一个说辞!”

但听一声娇叱,“本宫怎么了?”怀柔郡主站在了门外。

“郡主?”陈炯父子连忙施礼,垂头互视,面面相觑。

“参见郡主!”吴耀祖等人再又参拜。

唐善苦下脸来,暗道:“小姑­奶­­奶­,你怎么来了!”

怀柔郡主谁也不理,径直来到唐善面前,问:“唐善,怎么了?你闯了什么祸?”

“回禀郡主,这几个侍卫对下官不敬,下官略加惩戒,陈……陈大人要……”唐善脸上抱屈,可心里却暗暗叫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怀柔郡主看向众人,道:“陈大人?诸位侍卫?此事看在本宫的情面上,就这么算了吧!”

“大人开恩!”唐善恨得牙直痒痒,低垂着头,暗暗祈祷,“陈大人,千万别这么算了。我真没想过挡你儿子的路,你赶紧想个法子,免去我这个正四品的头衔!”

陈寅不卑不亢的道:“郡主,别说是区区一个唐善,就是王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既然唐善在宫中当差,那他就不能破了宫中的规矩。还请郡主见谅,下官不能从命!”

唐善暗暗在心中叫了声“好”,再看其他人等,脸上也都露出崇敬之­色­,想来也是心生敬佩。

“好,好,本宫和你一起去见皇上!”怀柔郡主步出门去,在门外定身,道:“陈大人,走吧?”

“郡主请!”陈寅面露微笑,举步行出,陪着怀柔郡主离去。

“吴大人,请起!”陈炯将吴耀祖扶起,对众人道:“都起来吧!”

唐善爬起身,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询问道:“陈大哥?”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陈炯假惺惺的叹息着,拨了拨手指,道:“你先回去,不管是打还是罚,都要等候皇上的旨意!”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唐善回去等消息。

“唉……”唐善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去。

刚刚挨了耳光、挨了一脚的两个人,眼见唐善离开,凑上前来,捧着笑脸,恭维道:“陈大人,还得是您……”“够了!”陈炯怒声打断了他们的话,­阴­声警告道:“唐大人是我的生死兄弟,今后谁对他不敬,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唐善暗自冷哼了一声,他当然明白,陈炯的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陈寅很快带来了圣上的旨意,唐善欺凌同僚,狂妄不法,官降一级,被贬为正五品仪卫,仍在宫内值守。

唐善大呼“皇上英明”,更有感皇恩浩荡,欢天喜地的叩谢皇恩。

陈寅对他也很满意,宣读过圣旨,亲自将他扶起,而且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信任。

是夜,唐善按照《御剑录》上的功法修炼了一个大周天。眼见天­色­渐晚,脱靴上床,宛如老和尚入定一般,再又修炼起自己的真元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一股微弱的气息,在距离厢房四五丈外传来。

“难道是铁相神尼请来的修界高手?”唐善心头一惊,幻出黑­色­长枪,悄无声息的飘在门后。只待来人闯入,便要以长枪招呼。

来人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停在门外数尺,低声呼唤,“唐善?出来!”

唐善一怔,他已经听出来人的声音,竟然是金一针。

“金前辈,深夜来访,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他依然保持着警惕,隔着门板询问。

“废什么话,开门?”金一针低声叱道。

唐善猛的拉开门,长枪随之攻出,抵在了她的喉咙前,眯着眼睛扫视四周,疑问道:“就前辈一个人吗?”

金一针并不回应,而是嘲笑般哼了一声,推开他的长枪,教训道:“有点男人的样子,别像做了贼似的,东看西看!”她抬腿进了屋去,“进来吧,屋里说话!”

“咦?平白无故先挨了一顿训,现在又反主为客,还要她请我进自己的屋子?”

唐善傻傻的眨着眼睛,跑进门来,关闭房门,道:“前辈,这是我的房间,你是来找我的!”

“信!”金一针掏出一个信封,随手丢给唐善,一ρi股坐在茶桌旁,敲点着桌面,道:“上茶!”

屋内生了两盆炭火,其中一盆炭火上架着水壶,壶嘴嗤嗤冒着水汽,正可用来泡茶。

唐善把信接在手中,但却并没有立即拆开来看,而是放在桌上,跑去为金一针沏茶。

少顷,茶壶里飘出阵阵茶香。

唐善早已坐在金一针对面,看过了信上的内容,但却绝口不提信上之事。他为金一针斟了杯茶,试探着问:“前辈,我的镇妖散配制好了吗?”

金一针把茶杯捧在手心里,抬眼看来,道:“别在我面前装糊涂。小狗子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你体内的蛊妖会吞噬掉安神丹,安神丹的蛊毒永远都不会发作。至于镇妖散……世上原本就没有那种东西。是我打算毒杀你体内的金蚕,故意编排出来的。”

“噢?小乞丐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唐善为自己也斟了杯茶,喝下一口,道:“那么……前辈上次为何要以谎言相欺?”

金一针叹了口气,“因为你是一个武修,金某心中存有诸多顾忌,所以才会骗你!”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你曾经救过我一命。而这一次,如果不是你亲口相告,仅凭小狗子的话,我也不能全信。”唐善看看桌上的信,道:“现在让我们来说说这封信?”

“没什么好说的!”金一针抿了口茶,道:“我只是铁相神尼的信使,信已捎到,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这封信……”唐善把信纸捏在指尖,问:“真是青儿亲笔所写?”

“有什么关系吗?”金一针反问一句,道:“你应该知道,不管是谁写了这封信,目的都是一样,让你去送死。”

“所以我不会去!”唐善像是想丢掉手中的信纸,可他只是晃了晃手臂,手指却并未松开。

“你的确不该去!”金一针轻轻呵气,吹着手中的茶水,道:“你我都知道,青青邀你同往蜀中,拜见父母,乃是出于铁相神尼的授意。铁相神尼设下了圈套,等着你去钻。我们抛开这些,暂且不说。再有十天半月,你体内的安神丹就该发作。到时你安然无恙,玄天魔女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派人追杀你。况且,你这个新出世的武修已经在修界扬名,还会有另一批修士蠢蠢欲动……他们比铁相神尼和玄天魔女还要可怕!”说到这,她像是看到了恐怖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抱起自己的右臂,紧握茶杯的手也抖了一下。

唐善心中一动,疑问道:“你指的是……追杀小豪、四姐的那些邪恶武修?”

“小豪,四姐?他们还能活在修界,已经是个奇迹。可依我看,他们终究无法逃脱那些人的追杀!”金一针惋惜的叹了口气。

“按照前辈的意思,我就只能躲在皇宫大内,挨一天算一天?”唐善明明怕得要死,可偏要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金一针嘲笑一声,挖苦道:“谁让你悟道变成了一个武修?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悲哀,真是悲哀!看来我这辈子要困死在这个大牢笼里了!”唐善长吁短叹着。

“你想的倒美!”金一针幸灾乐祸般笑了笑,“邵真人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现在济安和那个叫典真的老道打得火热,我看过不了多久,典真就会接替邵真人,掌管天下道教。等到那时,典真随便编排个理由,就会把你赶出宫去。而在宫外,不知道会有多少修界高手在等着取你的­性­命。”

唐善看起来有些傻眼,皇上崇信道教,如果典真接替了邵元节的位置,那么他所说出的话,皇上一定深信不疑。

济安是玄天魔女的亲生儿子,又是玄教的少主,当然不会放过他。

现在看来,藏在宫中也不是长久之计!

“啪……”唐善回手拍在额头上,咧着嘴道:“让你江湖义气,让你背叛大宗师,让你救那个死尼姑,让你招惹穆青青……”他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这下你真的死定了!”

“你也知道后悔?”金一针品了口茶,道:“这就是武修的悲哀!”

“死就死!”唐善噌的坐直身,“铁相一定算准了我不敢去蜀中,我偏要走一趟,打她个措手不及。”

“你错了!”金一针像是早就猜到他的决定,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不冷不热的道:“铁相说过,青儿有沉鱼落雁之­色­,你们武修又都是好­色­之徒。她算准了,你一定会去蜀中见穆青青的父母。”

“那……”唐善一时没了主意,吞吞吐吐的问:“前辈您说,我该不该去?”

“我?”金一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可是铁相的信使,你让我给你出主意?”

唐善正­色­看来,道:“前辈尽管说,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信您的话!”

“好!”金一针满脸严肃,道:“我不管青青姑娘喜不喜欢你,毕竟铁相为你们定下了婚约,而你也亲口答应了。做为一个男人,你的未婚妻回家向父母禀明婚事,你说你该不该在场?”

唐善苦着脸道:“我当然应该在场,可您也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金一针瞪着眼睛道:“不错,这是一个圈套。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只要你敢去见青儿的父母,你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活着回来。但你如果还承认自己是个男人,那你就应该挺着胸膛走出去,哪怕是死,也要有个男人的样子。”

“好,我去蜀中。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去找寒泉!”唐善像是下定了决心。

“寒泉?”金一针嘭的跳了起来,颤抖着手指向唐善,惊声尖叫,“你……你……你再说一遍,你死了去找谁?”

186:长老的考验

魔宗总坛,天牢。

囚禁左忆山和陆槐的铁笼里生满了钢刺,让人连半分也动弹不得。

陆槐好像老僧入定,闭着眼睛,静静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左忆山开始还能坚持,可时间一长,只觉得腰酸腿疼,痛苦不堪。再站下去,他的双腿便开始发抖。腿一抖,钢刺直接扎入。他就扯着嗓子嚎叫。

而在此时,他已经嚎了半天。

陆槐终于睁开眼睛,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左忆山,你别忘了,你可是玄教的嗣师。就算你站不住,挨上几下扎刺,也不用鬼哭狼嚎的吧!”

左忆山龇牙咧嘴的道:“说……说的好听……我才悟道几天,哪比得了你!”

“哦?”有人疑问一声,牢门开了又关,一团黑影飘到了他的面前。

等到黑影落定,陆槐和左忆山同时一怔,脱口道:“护法长老?”

护法长老用银锏点了点左忆山,摇了摇头,道:“如果要按照悟道的时间长短来决定修为,本座以为,谁也比不得河里的王八!”说话间,银锏­射­出一道白光,抵住左忆山周身的钢刺立即回缩,一直退到铁笼之外,消失不见。

左忆山鬼叫一声,瘫坐在铁笼里,喘着粗气道:“谢……谢长老撤去了这些东西……您要是再让我站下去,我的这条命也就保不住了!”

护法长老长叹一声,道:“如果不是御剑录,如果不是玄天魔女,你根本无法悟道,修界之中也不会出现你这样的废物!”

左忆山有气无力的指了指陆槐,咧嘴发笑,“废物就废物,起码还有命在。他不是废物,可他连命都保不住!”

“未必!”护法长老再又一点银锏,不仅撤去了抵在陆槐周身的钢刺,而且还打开了铁笼。

陆槐不解的道:“长老,这是何意?”

护法长老微微一笑,道:“现在,本座要收你为魔宗总坛的护法弟子。身为护法弟子,便要肩负起防护圣坛的责任。本来……你要经过层层选拔。选中之后,掌教大修士会亲自传授你法术,诸位大修士也会对你进行点拨,本座和传功长老更要随时随地为你解惑。可你这位护法弟子仅仅经过本座推荐,还没有得到掌教大修士的认同,你的护法弟子身份只有总坛承认,所以你不会得到掌教大修士和诸位大修士的指点。不过……在你挑战本座和传功长老之前,本座倒是可以陪你切磋切磋。”

“晚辈感谢长老的一番美意!”陆槐步出铁笼,抱拳施礼,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正要请教长老。晚辈曾经同天魔真人交过手,他的修为应该在晚辈之下。可在这天牢之中,他的真元变得异常强大,恐怕要比他先前高处数倍,晚辈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所以这里才叫做天牢!”护法长老呵呵发笑,解释道:“魔宗第一代掌教大修士在这里布下了禁制,外族修士进入这里,只能发挥出一成功力。你对天魔没有还手之力,并不是天魔变强大了,而是你受到禁制,变得虚弱了。”

“原来是这样!”陆槐弄清楚了心中的疑惑,禁不住感叹:“这样的禁制简直太强大了!”

护法长老环视四周,道:“魔宗的第一代掌教大修士,原本打算将这道禁制覆盖整个总坛,可惜他设下了这些棺材之后,明显感到法力不足,所以只好把这里当成了天牢来用!”

“要使整个总坛都受到禁制?”左忆山叫了起来。

护法长老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他的法力足够强大,可以使整个修界都受到他的禁制。”

“那么……”陆槐的脸上露出苦笑,“难道长老想在这样的禁制之下同晚辈进行切磋吗?”

“这里不好吗?”护法长老手持银锏,斜垂在身前,道:“放心,本座会控制好自己的真元,只拿出一成功力同你切磋。”说是一成,可他根本不相信陆槐能够经受得住,仅在银锏上注入了三分真元。

“既然这样,那么陆槐就献丑了!”陆槐不敢大意,催动真元,幻出狼牙­棒­,横在身前。

“魔宗的基本法术,一是盾,一是护罩,都是用来防护自身免受伤害的,你怎么连个护罩都没有?”护法长老口中说着,随手拨了下银锏。

一道白光­射­出,看似并没有多大威能,可击在狼牙­棒­上,陆槐竟然无法相抗,双臂一麻,噔噔噔退后三步,狼牙­棒­也险些脱手。

护法长老含笑看来,不再出手。陆槐会意,双手急挥,激出三根尖刺。护法长老不躲不避,当当正正的站在原地。三根尖刺突进在他身前,嗡的一声,一面钟形光罩将他护在其中。三根尖刺撞在钟罩的外壁上,但却仅仅击出数道波纹,根本无法突破,随即便消散不见。

“如果做不到攻防兼备,你想做个护法弟子都没有资格!现在就让本座传你一套功法,让你也幻出护身光罩,接下来的切磋才有意思。”护法长老撤去身上的钟形光罩,抬腿来到陆槐身前,凑在他的耳旁,低声传授法术。

左忆山竖着耳朵想要偷听,可护法长老的声音弱不可闻,他根本不知道人家说了些什么。

护法长老很快便将护身光罩的法术传给了陆槐。左忆山只觉得眼睛一花,护法长老已经站在了他的铁笼前,冷声道:“左忆山,不管你修炼了御剑录,还是修炼了玄教的法术,总之你是修炼了道教的法术才悟道成为了修士。那么你就是道宗弟子。护身光罩虽然算不了什么,可它毕竟是我们魔宗的法术。本座身为魔宗的护法长老,如果连自己宗族的法术都保护不了,而且被你一个道宗弟子偷学了去,那么……本座只有杀了你,才能维护魔宗法术的纯正,你明白吗?”

“明……明白……”左忆山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急忙摇头,“长老,您跟陆槐说了什么,我可一个字也没听到。”

护法长老的脸上浮现笑容,“那就好!本座也怕脏了自己的手!”

啵!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陆槐身上炸出一层淡淡的红烟。烟气旋转而上,形成一个钟形的光罩,将他护在其内。

护法长老的眼睛猛的一动,斜向一旁,呆呆的转过头来。

“护身光罩?不错,不错!”陆槐爽声发笑。

护法长老疾抖手腕,银锏再又激出一道白光,当的一声,撞在了陆槐的护身光罩上。

陆槐的护身光罩闪出淡淡的红光,竟然将撞在光罩上的白光吸收在内。

“怎么会这样?”护法长老皱起眉头,猛然将真元提升一倍,灌输在银锏上。

陆槐也觉得有些意外,咦了一声,转向护法长老,喝道:“长老,没想到护身光罩还有这等妙用,再来试试!”

护法长老有些犹豫,银锏上已经凝聚了他一成功力,如果这里没有禁制,就等于陆槐将要承受他全力激发的威能。银锏一旦挥出,后果将不可想象。

“陆槐!小心!”他缓缓舞动银锏,激出了一道白光。

“轰”的一声,陆槐的护身光罩被击得粉碎。人也被强大的威能吹起,径直撞在牢壁上。

“呦!”护法长老飞身来到,将陆槐接在手中,焦急的询问道:“你怎么样?”

陆槐翻身落地,尴尬的笑了笑,道:“长老若是再补上一招,陆槐的小命恐怕就没有了!”

“你的护罩有些怪,竟然可以吸收本座的真元。也怪本座有些心急,出手重了些!”护法长老将银锏抱在怀里,道:“你刚刚修炼护身光罩,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非常不易。好好领悟,六个时辰之后,我会再来试试你的光罩。”

陆槐苦笑着问:“晚辈应该回到铁笼里去修炼吗?”

“随你的便!”护法长老已经不在,牢房的阶梯上传来关门的声响。

“知道吗?他这是在玩火,一不小心,他就会烧到自己!”左忆山的脸上泛起了诡笑。

陆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犹自喃喃道:“他的修为深不可测,即便我苦心修炼几十年,恐怕也赶不上他!”

事情并没有陆槐想象的那么严重,六个时辰后,护法长老再次来到。依旧是一成功力,依旧击碎了陆槐的护身光罩,依旧将他吹飞在空中,可陆槐并没有撞到牢壁上,而是凌空翻身,稳稳落地。

“再过六个时辰,本座还会前来。”护法长老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如此过了三天,陆槐不眠不休,一心修炼自己的护身光罩,终于抵住了银锏上激­射­的白光。

“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你将向本座和传功长老发出挑战。”陆槐进展神速,护法长老似乎很满意,但也看得出,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雪莲拿来了一些瓜果,除了陆槐,也给左忆山带来了一份。

左忆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接在手里便是一通狼吞虎咽,就连果核也不剩一粒。

陆槐偷偷看着雪莲,“人在上路前总要吃顿饱饭吧?不说山珍海味,起码要有酒有­肉­。你们魔宗就弄了点瓜果糊弄我,是不是过于吝啬了?”

“都怨我!”雪莲的泪珠自下颌一滴滴滚落,“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的事!”陆槐用手掌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是我抢了魔刀,最多再活几日,我自己也会送上门来,听凭你们发落!”

“你抢了魔刀?滔土圣刀原本就是你的仙缘,所以才会被你得去?是他们要抢你的圣刀,你却还在这里自责,真是可笑!”左忆山饱餐过后,轰然发笑,奚落道:“如果我是你,早就找个地方藏起来,静心修炼。等到我再次出世的那一天,我就可以用圣刀召集各路修士,建立新的宗族,成为一代掌教大修士!”

陆槐和雪莲相视一眼,默默转头,看向左忆山,像是因为他的话而惊呆。

187:唤醒的鬼魂

魔宗总坛,苍天碧水,磷光万道。紧邻圣坛的右下方,白茫茫的云雾中,悬浮着一座圆形的比武场。

陆槐乘坐的小船行驶在圣坛下,一串串巨大的根须悬浮在头顶,像是在透明的泥土中航行。那些巨大的根须宛如具有生命一般,一鼓一缩,既像是一具庞然大物的心跳,又像是它的呼吸。而它汲取的,仅仅是白­色­的雾气。陆槐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想法,如果不是这些巨大的根须,魔宗圣坛会不会失去支撑,再也无法悬浮在半空,轰然堕落下来。

广陵真人站在船头,微微仰着头,背手挺胸,看向半空。而在空中,比武场像是一只无比巨大的磨盘,逐渐显现了出来。

小船一直驶到“磨盘”下方,正对“磨盘”中心的圆孔。

陆槐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圆孔,直到小船停止前进,他才发现圆孔的存在。

水面上没有任何波纹,平的就像是一面镜子。但陆槐却可以感觉到,头顶的圆孔有一股无形的吸力。

广陵真人和陆槐的衣摆和两鬓的发丝自然下垂,看来这股所谓的吸力没有任何佐证,仅仅是陆槐的感觉罢了。

陆槐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禁不住自嘲发笑。可就在此时,他的眼睛突然一花,人已经升到了比武场上。

比武场高悬在半空,距离水面最少也有一百丈。如果让陆槐凭空飞跃,他根本不可能抵临其上。

就是他刚刚感觉到的那股吸力,在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只在刹那间,把他带到了比武场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又看去,眼前已经变成一块棋盘般的平台。在他脚下是一块长达三尺的棋格,棋格向四周辐­射­,远及百丈,而后便被白茫茫的云雾掩盖,不可透视。

广陵真人依旧站在他的身前,原地转过一周,朗声道:“魔宗弟子广陵,在此拜见各位同门。”他的声音像是一股强大的劲风,随着声音的传递,笼罩在比武场四周的云雾被驱散开去。

云雾退散,万千观武的修士出现在比武场的外圈。这些修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形态各异。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离地数尺,紧闭双目,动也不动的悬浮在空中,仿佛进入了深深的冥想之中。

广陵真人对这些观武的修士非常尊重,俯首低眉,向着各个方向,打躬施礼。而在他施礼的同时,一只巨大的灰­色­石球轰隆滚出,恰巧堵在了比武场正中的圆孔上。

巨石刚刚滚入圆孔,轰隆声立即消失。正对广陵真人的一个身高不足三尺的小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睛。这个小老头又瘦又小,满脸皱纹,看起来同初生的婴儿差不多。可他的下颌却生有雪白的长须。虽然他盘着腿,悬浮在距地三尺的空中,但这缕长须却一直拖拉到地面上。

小老头看清了场上的情形,猛的瞪圆双目,怒声喝道:“广陵,你­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力,你竟敢启动大修士的比武场,将老夫唤醒?”

“大长老!”广陵真人急忙解释,“弟子哪里敢擅自启动比武场,唤醒大长老。这是传功、护法二位长老共同做出的决定,弟子只是奉命执行罢了。”

“他们俩呢?”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叫道:“叫他们滚出来见我。”

“大长老?您消消气!”传功长老突然出现在小老头身前,将手里的金鞭Сhā在腰间,捧着笑脸,欠着身,道:“弟子安庆,拜见大长老!”

“安庆……”小老头像是陷入回忆之中,目视远方,喃喃道:“小安子,我睡了多少年了?”

“一百多年了!”传功长老感叹着,屈膝跪拜在地,“师父,小安子给您老磕头了!”

“起来吧!”小老头看来,眼中闪过­精­光,道:“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为师信得过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传功长老站起身,挑着眉头,无奈的道:“这只是大哥开的一个玩笑!”他回手指了指陆槐,“这个娃娃刚刚悟道不久,可大哥却想让我们接受这个娃娃的挑战,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做我们魔宗的大修士。而我……我也想见见师父,更有一件要事想请师父释疑。所以弟子才同大哥一起下令,将您老人家唤醒!”

“玩笑?”小老头怒声咆哮道:“任命大修士是可以开玩笑的吗?除了有请两位大修士前来见证,掌教大修士也必须亲临现场。这是自魔宗创立便定下的规矩,任何人不得更改。”

“老三!”随着一声呼唤,护法长老怀抱银锏,站在了传功长老身旁,对着小老头笑嘻嘻的欠了欠身,道:“大长老!按照我们魔宗的规矩,为了避免徇私,自从您升任长老的那一天起,我们师徒就断绝了名分,请恕南宫离不能施叩拜大礼。”

小老头哼了一声,道:“我早已经是一个死人,空有魂魄寄留总坛,你可以当我并不存在!”

护法长老挺直身,正­色­道:“大长老虽已坐化百年,可英魂不散。本座以护法长老的身份,下令将您唤醒,请您来做见证人,您可愿意?”

小老头缓缓垂下眼皮,道:“如果我说的话还管用,那就请你们撤掉这场比武,什么时候得到掌教大修士的首肯,再按照我们魔宗的规矩,请他亲临现场,另外请出两位大修士前来见证,这场比武才可以进行。”

护法长老摇了摇头,道:“事出有因,滔土圣刀业已出世,并且被这位护法弟子所得。请问大长老,他手持圣刀,有没有权力向我和老三提出挑战?”

“滔土圣刀出世了?”小老头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嘿嘿发笑,道:“既有圣刀,此事可以算作特例。依我看……这场比试可以进行。”他的双手原本Сhā在袖管中,此时却慢腾腾的抽了出来。

按照陆槐的想法,他的手也应该如同脸皮一样,满是褶皱。可没想到,他的手却光滑白­嫩­,犹如婴儿一般。

小老头打开双臂,轻轻的挥了挥婴儿一般的手掌。霎时,整座比武场的上空涌起浓密的黑云。一道霹雳划破长空,围在比武场外围的所有修士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同时睁开了双眼。

传功长老大惊,急忙叫道:“师父,您……”“混账,是谁打扰了老子的清梦?”“我睡了多久?三十年……五十年……”“是谁唤醒了老夫?”……一个个愤怒的声音响起,掩盖了传功长老的叫喊。

“是我!”小老头的声音很轻,但对于众多观武的修士来说,却无异于当头­棒­喝,整个比武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师父?”传功长老面带疑­色­,轻声询问。

小老头将双手重新Сhā回袖管,瞥眼看来,道:“既然圣刀出世,且不说这娃娃能不能完成挑战,这都是我们魔宗千年难得一遇的盛事。为师特意把他们唤醒,一起来做个见证。小安子,如果你反对,为师可以再把他们送回去,让他们继续睡觉!”

传功长老迟疑片刻,垂下头,回道:“弟子不敢!”

“那就开始吧!”小老头左右看了看,但凡他目光所到,观武的修士纷纷垂下了头去,像是在对他表示屈服。

护法长老转身面向陆槐,“陆槐,如果你挑战成功,你就是我们魔宗的圣刀大修士。可如果失败,本座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你听明白了吗?”

陆槐幻出狼牙­棒­,亮开架势,道:“弟子明白!”

“明白个屁?”传功长老斥骂一声,手中早已握出金鞭,凌空一抖,打了记响鞭。

一道金光在陆槐眼前闪过,陆槐根本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双臂猛的一震,狼牙­棒­已经被金光幻成的东西击得粉碎。

传功长老翻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道:“请出圣刀,否则就凭你那点修为,根本不配本座出手!”

护法长老正­色­看来,点了点头,道:“传功长老说的不错,如果你不请出圣刀,在他的金鞭之下,你恐怕连一百个回合也走不出!”

“好!”陆槐运转真元,幻出滔土圣刀,握在双手之中。

传功长老看向广陵真人,“广陵,这场挑战由你主持。”说着话,他将金鞭旋转起来。

广陵真人一招手,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只巨大的沙漏。他将沙漏倒置在地,朗声道:“护法弟子陆槐,挑战传功、护法二位长老,如果他可以在两位长老的联合攻击之下,支持七天七夜,那他就是我们魔宗的又一位大修士。广陵在此主持,比武正式开始!”

“啪……”传功长老凌空甩了一记响鞭。

这下陆槐看得清楚,传功长老幻出的金光,竟是一个手握长鞭的金甲武士。那根长鞭像是一条巨大的鳄尾,遍身都是外翻的钢刃,对着他紧握圣刀的双手席卷而来。

护法长老抱在怀里的银锏也已攻出,但见他凌空翻转手腕,幻出一个手持双锏的银甲武士,猝然杀到。

快,金银武士的来势快得惊人,当陆槐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近在眼前。

陆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吓得浑身一抖,却不想护身光罩竟然可以察觉到他处于险地,立时浮现,将他罩在其内。

嗡……一道淡红­色­的光,如同水纹一般,在钟形的护罩表面掠过,像是在炫耀自身的强大。金甲武士的鳄尾鞭,银甲武士的双锏,纷纷撞击在护罩上。护罩猛的一震,如同爆裂般向外扩张。

传功长老挑起嘴角发笑,看他的模样,陆槐虽然握有滔土圣刀,可还是不堪一击。

但他的笑容刚刚泛起,瞬时又变得僵硬。

陆槐的护身光罩根本不是爆裂,而是吸收了鳄尾鞭和双锏的威能,向外扩充。

刹那间,钟形护罩竟然将金银武士囊括在内,并将他们消融。

传功长老吓了一跳,对护法长老惊叫道:“他……他……他怎么能够消融我们的真元?”

护法长老嬉笑着道:“他可以吸收血梧桐的­精­华,当然也能消融我们的真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那就让本座炸掉你的护罩!”传功长老高举金鞭,在头顶耍过一个圆圈,圈内顿时生成一个金­色­的球形气团,轰然击出,撞向陆槐。

护法长老将银锏前指,左掌推在银锏底部,激出一个银­色­的气团,随同攻上。

轰的一声,陆槐的护身光罩被金­色­的球形气团撞得四分五裂。银­色­气团紧随跟进,撞在了他的胸口。又是一声轰响,陆槐的前胸猛然塌陷,背脊高高的凸起一个圆球。

比武场上鸦雀无声,陆槐瞪着双眼,身躯一晃,直挺挺的摔倒了下去。

188:­阴­谋

魔宗天牢,囚禁左忆山的“棺材”,牢门开启,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入。

左忆山蜷缩在铁笼内,闻声一醒,疑声发问:“谁?”

“是我!”天魔真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囚室里的情形,拾级而下,来到了铁笼前。

“不用看了,这里就我一个人!”左忆山沉着脸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天魔真人气道:“广陵和传功长老把我看得死死的,他们不走,我哪里敢来?!”

“好了,好了,来了就好!”左忆山不耐烦的道:“快把我放了!”

天魔真人催动真元,幻出一柄巨大的寒冰剑,道:“闪到一旁,让我来劈开你的铁笼。”

左忆山连忙躲在一角,惊慌的提醒道:“小心,小心,千万别砍到我!”

“放心,伤不到你!”天魔真人双手握剑,高举过头,全力劈下。

铁笼溅­射­出一串绚丽的火花,经由当中被劈成了两半。

左忆山从铁笼中爬了出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笑道:“天魔真人,我们之间可是盟友,既然你知道圣刀出世,这样的大事……怎么可以对我家少主隐瞒?”

“唉!”天魔真人假惺惺的叹了一声,道:“老朽本以为天魔宗百年浩劫在即,所以魔刀才会现世。哪里知道现世的会是滔土圣刀,更不曾想,圣刀竟然被陆槐夺了去。如若老朽早知是圣刀,一定会将消息转告三位公子,请公子们派人前来,共取此刀,均分所得!”

左忆山哼了一声,道:“别拿好听的糊弄左某,真若是圣刀摆着这里,你能不对左某偷下杀手,左某就要烧高香念‘阿弥陀佛’了!”

天魔真人摇头苦笑,却也不再解释,催促道:“走吧!现在不是讨论圣刀的时候,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当即带领左忆山行出囚室。

驾舟的是一个天魔宗弟子,而非孤风、绮彤之流的总坛弟子。左忆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感觉魔宗总坛到处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水路曲折,越向前行,左忆山越觉得不对,疑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天魔真人负手站在船头,朗声回道:“圣坛!”

左忆山的脸沉了下来,“天魔,你应该送我离开。”

天魔真人神秘一笑,道:“不,我就该带你去圣坛,带你去见一个人!”

左忆山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济安。令他更想不到的是,圣坛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杀戮。

天魔宗的弟子完全控制了圣坛的各个出口,白羽一手牵着紫嫣,一手旋转着白骨­棒­,趾高气扬的下达着命令,“不肯投降的一个不留,投降的马上收押……打开法器库,把法器分发给大家。看守好警钟,如果有人胆敢靠近,杀无赦!”

让天魔宗的弟子把守出口,控制警钟倒还可以。但让他们同圣坛弟子杀战,甚至将圣坛弟子全部剿灭,他们还没有这个实力。

有实力的是济安。

攻入圣坛的,都是济安带来的修士,紫焰也在其中。

“三……三公子!”左忆山着实惊呆了一阵,这才想起见礼。

“圣坛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大哥带人去了洞口,防止有人唤醒那些护法弟子。二哥开始清剿总坛各岛,不肯归降的一律除掉。”济安发出一声冷笑,对天魔真人和左忆山道:“剩下的就只有比武场上的几位了!”

“放心,我已经在比武场的洞口外设下了铁笼。洞门一开,不管下来的是谁,都会被囚禁起来。”天魔真人看起来像是胸有成竹,可左忆山却觉得他心里有些打怵。

左忆山递给济安一个眼神。济安立时会意,咧嘴一笑,道:“你们魔宗圣坛的弟子根本不堪一击,那几个所谓的真人更是熊包,连打得过紫焰的都找不出一个来。”他猛地板起脸,“可我知道,金鞭、银锏二位长老修为极深。你们总坛的护法弟子更是骁勇善战。万一被他们逃脱,唤醒了护法弟子,再召集旗下各宗门前来救援,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天魔真人也板起脸,道:“济安,我们可是有约在先,你来帮我扫平总坛,让我顺利接管魔宗。我去助你铲除异己,让你入主道宗。可你现在……该不是想打圣刀的注意吧?”

“真人多虑了!”济安思量一番,还是摇摇头,道:“如果被金鞭、银锏逃脱,我们不仅要对抗魔宗全族,怕是连道宗也绝不会置之不理。到了那时,道、魔两大宗族联手,法宗就不会保持中立,也会驰以援手。我们暗中积蓄了多年的力量,将会面临覆灭的危难!”

“这样好不好?”左忆山提议道:“天魔真人的弟子负责在洞口架设牢笼,三公子的属下在外围警戒。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也算有备无患。”

天魔真人思量一番,道:“那就请二公子把人撤回来,没有渡船,各个岛上的弟子想跑也跑不了。事成之后,我们再前去一一招降。”

济安无奈的笑了笑,叹声道:“好!既然你信得过二哥,我让二哥把人带回来,你们合力把守比武场洞口。”

天魔真人陪着笑脸,解释道:“三公子魔怪,天魔并不是信不过你。但你的人手都在圣坛,一时也无法抽身,所以天魔才想到了二公子。”

“不必解释!信得过也好,信不过也罢。只要事情能够办成,济安绝无怨言。”济安招手叫来一个生有连鬓胡子的大汉,道:“快去找二公子,让他带人同天魔真人会合,共同把守比武场洞口。”

“是!”大汉应了一声,陪同天魔真人下了圣坛,乘舟而去。

稍倾,圣坛下出现数十条小船,一直抵达练武场的下方。天魔真人亲自布置了四个铁笼,埋伏在洞外。

比武场上的挑战刚刚开始便又暂停,人们都在猜测着陆槐的生死,谁也不曾想,一张围杀的大网已经悄然展开。

传功长老见陆槐挺尸般躺在地上,半响也没能动弹一下,禁不住疑问道:“这就是圣刀的威能?”

护法长老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他将陆槐击倒在地,可他激出的银­色­气团根本不足以毁掉陆槐的元神。况且陆槐有圣刀在手,真元得以进一步提升,完全有能力抵抗住他的攻击。

就在二人感到奇怪的时候,正在挺尸的陆槐“呼……”的坐了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咧嘴笑道:“真舒服!”

中了护法长老一击,任何人也不会感到舒服。但陆槐的确没有说谎,就在他的护身光罩被毁,想要调集真元对抗银­色­气团的时候,一股无比强大的真元力瞬时涌了上来。他不知道,这是圣刀的威能,放大了他的真元。可他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真元力,瞬时经脉闭锁,气结于胸。涌上的真元没能凝出,而是堆积在了他的胸口,当即令他闭过了气去。就在这个时候,护法长老击出的银­色­气团恰巧撞在了他的胸口上,将他淤积的真元击散。

躺在地上,丝丝缕缕真元如同涓涓细流,缓缓的注入他的元神,这令他感到说不出的畅快。等到散开的真元重新汇聚,他猛的坐了起来,这才说出了刚才的感叹。

“舒服?”陆槐的感叹令安庆和南宫离大为恼火,各自幻出金银武士,金鞭、银锏齐出,攻杀上来。

陆槐翻身跃起,幻出护身光罩,手舞圣刀,与二人战成一团。陆槐的护罩上流动着淡淡的红光,每次受到金银武士的攻击,红光就会突然放亮,像是消融他们的威能而做出的反应。

安庆和南宫离的法器上不断­射­出真元,但均被陆槐持刀拨开。而他们却抵不住陆槐的圣刀,每次出现破绽,圣刀就会击碎他们的护身光罩,逼着他们后退防守。还好是二人联手,一人后退,另一人立即补上,待重新幻出护罩再联合进攻。即便这样,他们也仅仅能保持不败,根本不可能快速解决战斗。

开始时,安庆还气得“哇啦哇啦”乱叫,看他的模样,如果陆槐手上没有圣刀,早就葬送在了他的金鞭下。陆槐的圣刀舞得风雨不透,不仅破绽极少,而且变化繁多。但他绝不随意浪费真元,每到犀利的杀招,必将击碎一人的护罩。慢慢的,安庆的表情变得凝重,继而露出赞许之­色­。

若是比拼真元,那到简单­干­脆,三人坐下来,激出真元相对,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既然是挑战,就要各尽所能,不管是招式上的变化,还是轻身躲避,总之可以使自己落于不败之地便好。

陆槐此时的情形便是这样,他灌输在圣刀上的真元并不多,但却保证了出刀的速度,依靠招式上变化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安庆偏偏与他较上了劲,一根金鞭耍的龙飞凤舞,时而变成一杆长枪扎刺,以真元化成虚幻的枪尖激­射­而出。时而把金鞭舞成一张圆盘,护在身前,想要将陆槐的圣刀裹挟其内。时而又化作漫天箭雨,劈头盖脸的向陆槐喷­射­。

如此玄妙的鞭法,偏偏对陆槐无可奈何。陆槐像是天生慧眼,每次都能准确的分辨出虚实。不仅封住他的实招所在,还能将其攻破,并趁机击毁他的护罩。若不是南宫离每到此时便会赶来救援,他恐怕早已被陆槐赶出了练武场。

相比之下,南宫离的方法简单得多,银锏之上并无复杂变化,不是以真元幻出弧光激­射­,就是凝聚出银­色­气团冲撞。陆槐随手一刀,就能砍散他的弧光和气团。

这样一来,陆槐的攻击倒有八成被安庆担了下来。安庆的真元急速消耗,连他自己都暗暗担心,七天七夜的挑战时限,自己的真元恐怕难以为继。

陆槐却越战越勇,圣刀上的真元也在缓慢增长,像是斗到酣处,不自觉的发挥出了自己的潜力。

安庆一连攻出一百多鞭,每一鞭都是实招,但每一招都先一步被陆槐封堵,再又借由他变招的间隙击毁了他的护罩。气得安庆大骂,“­奶­­奶­的!”他瞪了南宫离一眼,嚎叫道:“你整天就知道修炼,修炼,修炼,弄强大了真元有个屁用,人家同你拼真元吗?”

“护法长老修炼了一身强大的真元?”陆槐暗暗纳闷,表面看来他的弧光、气团倒是蛮吓人的,可附加其上的真元力并不强大,起码赶不上传功长老金鞭上激­射­出的威能。

189:灵阶法术

迎宾岛坐落在总坛外围,专为魔宗旗下各宗弟子已经外族修士所设。这里水面宽广,比邻的岛屿最近也在十里之外。岛上高楼广厦,屋宇林立,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浩渺烟波,鸟语花香,身临其地,如入仙境。

雪莲亲自抵岛,向吉萨、吉索兄弟致歉,两兄弟虽然心中有气,但看在她是总坛亲传弟子的情面上,倒也不好发作。

梅儿却始终把自己关在房中,负气不出。任凭雪莲在门外呼唤,也不应声。

雪莲在门外苦守了一天一夜,加之吉萨、吉索兄弟也来劝说,房门终于开启。可梅儿却背身坐在堂内的茶桌旁,眼见雪莲赔着笑脸坐在她对面,她竟然理也不理。

“我对陆槐或许做的有些过分。可你呢?你明明知道唐善是武修,明明知道我同武修水火不容,可你还是替他隐瞒了这个秘密!”雪莲原本是来赔罪,可提及唐善,她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我是法宗弟子,除魔卫道是我的本分。可对于同道修士,我不希望见到你们自相残杀!”梅儿的话说得冷冷冰冰,像是早已断绝了她与雪莲的姐妹情谊。

“我们不提武修,就说陆槐。”雪莲的眼睛有些发红,“是我错!就算陆槐偏袒唐善,我也不该如此对他!”

“错!”梅儿怒叱一声,道:“如果你要对付唐善,而陆槐站在了唐善一边,你怎么对付他都不为过。可你别忘了,陆槐是出于大义,为了避免修界的战乱和浩劫,他才把左忆山来到押解魔宗来。你呢?你竟然下作到使用迷药来迷倒他。”

“我也是气昏了头!”雪莲幽幽的叹息着,“如果你的师姐妹被那些武修在圣坛上欺凌,不堪受辱,葬身于圣火之中。对于一个袒护武修的人,你会怎么做?”

梅儿摇着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以找出那些武修,并把他们统统杀掉,为你的师姐妹复仇。可你总不能因此杀尽天下武修吧?”

“为什么不能?”雪莲怒目看去,咬着银牙道:“武修都是邪魔转世,我就是要把他们全部铲除。”

梅儿呼出一口长气,转头看来,道:“据我所知,武修也有良善之人。如果不是聂魂杀害了阳少,带领邪恶武修清除异己……”“够了!”雪莲拍案而起,怒声道:“阳少是什么好东西吗?当年他占据北京城,活活把那里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惨死在他的手里。自他退出北京,皇宫里到处都是女人的尸体。那些女人都只是凡人,不仅饱受他和手下那些武修的棱辱,就连­性­命也没能保全。你还在这里说什么阳少、聂魂,武修都是一样,根本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

“你……”梅儿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背转身去,气道:“照你的话说,一个男人薄情寡义,那么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负心汉不成?”

“我不跟你理论,也不求你谅解。我来是告诉你,陆槐去了比武场,他要挑战大修士之位!”雪莲转身离去。

一尺多高的铜铃,雪莲先后拉响了三次,可驾船的弟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圣坛收到了她的消息,一个满脸疙瘩,面相丑陋的老头乘船来到比武场下,找到天魔真人,道:“天魔,迎宾岛上有人要船,我们该怎么办?”

天魔真人随口道:“噶老头,你是船老大,是派人过去把他杀了,还是置之不理,你说了算。”

嘎老头­奸­笑着道:“雪莲姑娘可是个十足的美人,杀了岂不可惜,不如赏给我享用吧?”

“雪莲?”天魔真人瞪起双眼,严声道:“不许动她,我留她还有大用处。”

噶老头撇着嘴,悻悻的应了一声。

天魔真人呵呵一笑,温声相劝,“噶老头,此次举事,你功不可没,天魔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事成之后,除了雪莲,族内女弟子任你挑选,怎么样?”

噶老头的脸上再又露出­奸­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不枉咱们兄弟相交了几十年,还是你最了解我!”

天魔真人抬眼看去,巨大的石球牢牢的封死了比武场的洞口,丝毫没有启动的迹象。他隐隐有些担心,自言自语道:“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陆槐真的有那么高的修为,可以挑战大修士一职?”

“那……那可糟了!”噶老头脸上露出慌张之­色­,“一代大修士横空出世,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哪里是他的对手,还不被他给一勺烩了?”

天魔真人心头一颤,“你先去吧,我自有办法!”再又嘱咐了一句,“记住,看好你手下的弟子,谁敢擅自派发渡船,绝不姑息。”拨拨手,送走噶老头,脚蹬船板,凌空蹿起,飞抵“磨盘”外侧,向着带人警备在外围的岳乘风而来。

“真人?”岳乘风脚踏飞剑,驱使向前,远远招呼着,打了一躬。

天魔真人来到近前,贴耳道:“陆槐手握圣刀,万一通过了挑战,怕是连封印的铁笼也困不住他。但他同安庆和南宫离苦战了七天七夜,即便通过了挑战,真元也必将耗竭。到时我们一拥而上,不能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举摧毁他的元神。”

“这……”岳乘风犹犹豫豫的道:“你要知道,陆槐是我结义的兄弟,我怕是……下不了这个手!”

天魔真人气得哇哇乱叫,“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结义兄弟?就是亲娘老子也得下手!”

岳乘风叹息一声,对着身后勾了勾手指,“周家兄弟,就由你们来协助真人吧!”

两个马脸汉子飘来,对着天魔施礼,道:“夜山、夜冢,拜见真人。”

天魔真人瞥去一眼,见两人其貌不扬,穿的又是布衣草鞋,所御使的不过是两尾灰不拉几的羽毛,想来也没什么过人的本事。又听二人的名字“夜山、夜冢”,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在夜晚山间、坟场中育有了他们,所以才会取这样的名字。心中更加不以为然。当下“唔”了一声,不悦之意毫无保留的浮现在脸上。

岳乘风微微一笑,道:“真人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们,别看他们是山野间的修士,可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说句大话,就算您请出一位闭关的大修士,他们二人也足以应对。”

天魔真人闻之一惊,可还是将信将疑,对二人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真人客气了!”周夜山、周夜冢同时回应。

岳乘风看出天魔真人心中尚有顾虑,对二人递去一个眼神。二人会意,各自握拳拧指,在手中幻出七根羽毛状的暗器。

七根“羽毛”­色­彩各异,但却闪耀着夺目的寒光,显然异常锋利。

就在此时,天魔真人忽然发现“羽毛”中泛起道道灵光,不由得大吃一惊,惊声道:“这……这是灵阶法术?”

“好眼力!”岳乘风赞了一声,道:“周家兄弟修得是七彩灵羽扇,曾被一些修士嘲笑为花哨无用的功法。可当他们真正幻出灵羽扇的时候,那些修士没有一个能抵得住七彩灵羽的致命一击!”

周夜山显得有些难过,叹道:“切磋功法而已,误伤了许多同道!”

周夜冢也叹声道:“惭愧,惭愧,一时失手,悔不当初!”

天魔真人又是一惊,受人嘲笑就要取人­性­命,这二人看似憨实忠厚,可实际上却凶狠毒辣,绝非善类。

“好了!周家兄弟便交给真人调遣,乘风告退!”岳乘风打了一躬,御使飞剑,退回到防守在外围的众多修士当中。

眼见周家兄弟修炼的竟然是灵阶功法,天魔真人心中稍安,再又看向封堵着洞口的石球,暗道:“广陵、安庆、南宫离,就凭你们三个的修为,绝对逃不出封印的铁笼。陆槐啊陆槐,哪怕你真的具有大修士的修为,哪怕封印的铁笼真的困不住你,可在你真元耗竭之时,看你怎么逃脱七彩灵羽的一击。”

陆槐的真元远还没有到枯竭之时,不仅没有枯竭,而且越战越勇,浑身的真元全部被调集了起来。此时,他如同一只烧开的水壶,浑身上下冒着白气。每出一刀,周身的白气便随之而动,变幻出九把圣刀,分别攻击安庆和南宫离。

魔宗一族,堂堂的传功、护法长老,竟然在他的攻击下全然没有了还手之力。

安庆的金鞭围着自身飞速旋转着,在护身光罩之外再又增加一层防护。而他的金甲武士也增至三人,分别列在左右与身前,协助他抵挡刀状白气的攻击。

南宫离的银锏也幻出了三个银甲武士,同安庆一样,有守无攻,护在自己身旁。

陆槐的幻刀恰巧是九把,五把加在安庆身上,四把加在南宫离身上。一刀攻出,安庆的金鞭,二人的金银武士和护罩纷纷被毁。逼得二人不得不退身躲避,等到再次幻出武士与护罩,才敢相对。

主持比武的广陵真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按照各大宗族选举大修士的规则,挑战人应该在七天七夜之中抵抗住两位长老的联合攻击。可这个规则在陆槐身上却反了过来,原本应该进行攻击的两位长老却变成了被攻之人。而且广陵真人看得出,即便是一味防守,两位长老也不可能坚持七天七夜。等到陆槐的真元运转至极限,圣刀的威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二位长老便会落败。

自从魔宗创立,上千年间,在两位长老联合攻击下,七天七夜不败而成为大修士,这已经是铁定的规则。而今,陆槐即将打破这个坚守了上千年的规则。

安庆和南宫离一退再退,终于来到了大长老的身前。再退,他们将离开比武场的范围,比武便告结束。

对于安庆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因为他曾经放言,只要陆槐能在他手上坚持一个时辰,他就让陆槐做魔宗的大修士。而今,陆槐力战两人,不足两日,即将获胜。这让他曾经说过狂傲言词显得苍白而又可笑。

“不可能!自从魔宗创立就没有这样的事!”安庆双眼充血,怒声咆哮,硕大的肚子猛的收缩,竟然幻出六个金甲武士。

陆槐的真元也发挥到极致,一声长啸,风驰电掣般扫出一刀。

一时间,铺就在地上的石板爆裂成沙石,夹杂着烟尘,带动了比武场上空的黑云,一齐向安庆席卷而去。

南宫离怪叫一声,飞身救援,却与安庆一道,被飞沙走石和烟尘、黑云掩盖在内。

广陵真人不知道在心里惊叫了多少声,从安庆幻出六个金甲武士开始,他就想惊叫;陆槐惊天动地的一刀,他又想惊叫;南宫离有心救援安庆,自己却身陷险境,他还想惊叫……可他只是张着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出声音的是陆槐。

烟尘渐渐散去,陆槐忽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轻咦。

190:封印的大长老

安庆双眼外鼓,满脸惊骇,一动不动的站在地上,像是看到了一件不敢想象的恐怖情景。可他不是因为陆槐石破天惊的一刀,而是因为南宫离。

南宫离的银箭点在安庆的胸口上,就在陆槐的真元、圣刀的威能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他抢先出手,制住了安庆。

做为见证人的大长老,这个身高不足三尺的小老头,此时正挡在二人的身前,用自己的胸膛接下了滔土圣刀激发出的全部威能。

他的胸口露出一个破洞,破洞内显现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疤痕。这个疤痕高高.凸出,早已形成有如龟背般的硬痂,绝不不会是陆槐刚刚造成的。

“师……师父……您不是早已经仙逝了吗?”安庆的嘴角流下一线鲜血,可他却浑然不觉,喃喃发问。

南宫离收回银锏,倒握在手,躬身施礼,道:“弟子南宫离,恭贺恩师,重新出世。”

大长老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的疤痕,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掌教大人,你以为你的圣刀可以封得住本座吗?看看……看看……本座今日就要重新出世。”

啪的一声轻响,他胸口上的硬痂如同蝉蜕一般,离开他的身躯,堕落在地。

早已飞散的黑云重新聚集在比武场的上空,骤然凝聚,压入了大长老的体内。

“都给本座醒过来!”大长老厉声嚎叫,双掌外翻,向左右推出。两股破空的劲风,带着强大的威能扑出。所经之处,那些观武的修士宛如挣脱束缚的野兽,一个个挺胸绷臂,像是利箭一般­射­在空中,昂首嚎叫。

“大……大长老?这是怎么回事?”广陵真人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吞吞吐吐的发问。

“广陵,安庆,你们愿不愿意效忠本座?”大长老将双手Сhā入袖管,飘到比武场正中。

被唤醒的万千修士如同流星般,一个接一个坠落下来,跪拜在地,齐声山呼:“拜见大长老……”

“您……您要背叛掌教大修士?”广陵真人惊声发问。

安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弟子安庆,愿为师父效犬马之劳!”

陆槐退到广陵真人身旁,低声发问:“真人,这是怎么回事?”

广陵真人紧锁双眉,惊声道:“大长老和这些弟子并没有死去,你用圣刀破除了他们的封印。现在大长老已经重新出世,他要带领这些人发动叛乱。”

大长老­阴­声发问:“广陵,你说什么,背叛?”他看向南宫离,“像他这样迂腐的弟子,我认为应该可以舍弃!”

南宫离抱着银锏踱到广陵真人面前,道:“广陵,本座现在下令,命你带领属下亲传弟子接管圣坛,你可听令?”

广陵真人怒声责问:“南宫离,掌教大人亲自任命你为护法长老,你怎么可以背叛他老人家?”

“护法长老?”南宫离不屑的道:“本座早已具有大修士的修为,可他却让本座做了一名狗屁长老。既然他不懂得成人之美,那么本座只有请家师出山,废了他的掌教之位。”

“你们想废黜掌教大人?”广陵真人嘲笑一声,道:“就凭你们?无异于蚍蜉撼树,简直荒唐可笑!”

南宫离摇头苦笑,道:“广陵啊广陵,其实你根本不知道,家师早已得道,而且具有了一统修界的足够实力。如果不是南真子把家师和这些弟子诱骗到这里,用卑鄙的手段暗算家师,逼迫这些弟子封印自己的­肉­身。我们魔宗便是修界第一大宗族,根本不必受释宗的窝囊气!”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广陵?为了我们魔宗的兴盛,难道你就不能摒除成见,同我们一起重新建立一个新的魔宗?”

广陵真人背起双手,挺胸昂头,正­色­道:“南宫离,收起你这副恶心的嘴脸。本真人送给你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南宫离顿时翻脸,眼露凶光,气急败坏的叫道:“若不是看你弹得一手好琴,本座哪会跟你废话?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本座手下无情!”

“喂?”陆槐叫了一声,横刀护在广陵真人身前,道:“你像一条疯狗似地叫了半天,怎么没有问问陆某的想法?”

“滚开!”南宫离大手一张,拨出一团烟气。陆槐面带不屑,翻掌回击。

轰……陆槐激出的烟气瞬时被吹散,再被南宫离一掌击飞在空中,跌出十丈,摔落在地。

谁也不曾想,南宫离随手拨出的一掌竟然具有如此强大的威能。

“大……大哥?”跪在地上的安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惊声出口。

南宫离哼了一声,“老三!不是大哥说你,你的修为还差得远呢!”他跨步向前,临近广陵真人,道:“广陵?你敢向本座出手吗?”

“敢!”广陵真人运转真元,幻出护身光罩。可南宫离仅仅弹出一指,他的护身光罩顿时爆裂。不等他有所反应,南宫离再又攻出两指,将他点倒在地,咂着嘴道:“如果你这点本事也能算是真人,那么这里的所有弟子都可以被任命为长老了!”

跪在大长老身前的万千修士轰然发笑。

“好了!”大长老淡淡的道:“我们下去!”

轰隆声起,堵在洞口的巨石缓缓上升。

守在洞外的天魔真人眼睛一亮,低声提醒道:“大家注意,上面的人下来了!”

设有禁制的铁笼很是玄妙,刚刚有人从洞口降落,它们便一个接一个冲了上去。如同怪兽一般,一口一个,牢牢的把四个人闭锁在铁笼里。

天魔真人有些傻眼,因为铁笼抓住的只是四个陌生的修士。还没等他醒过神来,形形­色­­色­的修士已经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天魔又再发愣,傻傻的眨了三下眼皮。

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天魔宗的弟子已经悉数被擒。守卫在外围的岳乘风则带领属下同这些猖狂杀出的修士交上了手。

比武场上足足降下了上万名修士。最后,大长老在南宫离的陪伴下飘了出来。紧接着,再又跟出数百名­精­悍的修士。他们抬着陆槐、广陵,搀扶着安庆,在大长老的身外形成了防护圈。

“呦?有人在此接驾?”大长老像是觉得有些意外,嘻嘻发笑。冷眼看到四只铁笼,不由皱眉,伸出右手,勾了勾食指。

嘭……嘭……嘭……嘭……

四声巨响,四只铁笼炸成了一堆废铁,被困在内的修士对大长老打了一躬,赶去外围参加战斗。而在此时,岳乘风根本无法抵御众多修士的疯狂进攻,仅仅带上十几个贴身修士,仓惶逃窜。

“天魔,你在­干­什么?”南宫离虚空漂浮在大长老的右前方,对着正处于周家兄弟防护下的天魔真人发问。

周家兄弟的七彩灵羽果然非同凡响,身处近百位修士的围攻,二人不仅护住了天魔真人,而且业已将十几位修士伤在他们的灵羽下。

天魔却如同悬空的泥塑般定在空中,面对南宫离的质问,他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可是因为震惊过度,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都退下吧!”大长老对着围攻天魔等人的弟子下令。

近百修士立即收手,退在外围。周家兄弟也退守到天魔左右。

天魔真人怔怔的看去,见是一位身高不足三尺,满脸皱纹的小老头,盘着腿,虚空漂浮在对面,不温不火的下达着命令。他心中感到奇怪,禁不住问:“你是谁?”

“放肆!”南宫离怒喝一声,却见大长老瞥来一眼,微微点头,于是咽下怒气,道:“这是家师,北辰大长老。”

“北辰?你不是早死了吗?”天魔真人怪叫一声,掉头便跑。可他只是转过身,窜出数尺,却又掉头返了回来。他不是不想跑,可四面八方都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想跑也跑不了。

北辰大长老嘿嘿一笑,道:“本座没有死,只是被南真子封在了上面。如今本座重新出世,这就要去找他算算这笔旧账。”

“大长老?”一名打探消息的修士赶来,“天魔宗勾结外族修士发动叛乱,已经占据了圣坛,控制了警钟,封锁了各个路口。”

“哦?”北辰重新打量着天魔真人,“是你­干­的吧?”

“我……我……”天魔真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北辰冷声道:“带领你的人,还有你的朋友,归属本座。否则……一个也别想活。”

天魔真人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道:“是,是!弟子天魔,谨遵大长老法旨!”

周夜山哼了一声,“他是他,我们是我们。他可以归顺你,我们兄弟却得听从我家公子的命令。”

“既然懂得七彩灵羽扇,倒也有些用处。”北辰径自喃喃着,道:“去告诉你们家公子,即刻来降,不然我就要他的命。”瞥眼看向南宫离,“我们走,去圣坛。”

南宫离对众多修士道:“放了天魔宗的弟子,我们一起去圣坛。”

“大长老!”又有修士来报,“天魔宗宗主白羽,释宗弟子济安,外族修士岳追风、岳乘风,带领两千余众,与我弟子在圣坛展开激战。”

北辰对天魔真人笑道:“那就走吧,一起去瞧瞧热闹。”

嘭的一声,看似重伤的安庆突然出手,打翻了搀扶自己的修士,凌空飞蹿,一溜烟似地向着总坛洞口的方向逃去。

天魔真人大惊,“大长老,快拦住他。如果让他唤醒了护法弟子,那可就糟了!”

“让他去,我们去圣坛。”北辰根本不理会天魔真人的叫喊,带领众修士向圣坛赶去。

191:立威

圣坛上又是一番血战。

明明已经控制了全局,可又莫名其妙的杀来上千名修士,而且都是修为­精­深的修界高手,济安看起来有些发蒙。

白羽手拉紫嫣,东躲西藏,全然没有了刚刚那般趾高气扬的模样。

岳追风、岳乘风击倒了两位修士,御剑来到济安身旁,惊声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济安的脸­色­非常难看,“真没想到,魔宗总坛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众多的修界高手。经此一战,我们必将元气大伤,再想入主道宗,恐怕就难了!”

“别打了……都住手……”天魔真人带着周家兄弟赶来,四下劝阻。

济安拧身­射­出,一把将他提在手中,怒声问:“天魔,你搞什么,这些是你的人?我们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算计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不是我的人!”天魔真人一时也解释不清,急忙指了指身后。

南宫离和北辰在数百个­精­悍修士的簇拥下,带领着近万名修士,大摇大摆的登上了圣坛。

眼见人家有上万修士,顽抗下去毫无意义,济安立即叫了起来,“都住手,别打了!”

南宫离也道:“住手!”

双方罢手,各自退守到自己的阵营。

天魔真人对济安贴耳低语,将事情简要的介绍了一番。

济安马上捧起笑脸,上前施礼,道:“恭喜大长老重新出世,弟子济安在此见礼。”

北辰唔了一声,道:“带你的人归顺本座,饶你等不死。”

济安呵呵发笑,道:“大长老此言差矣!”

北辰懒得听他啰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都杀了!”

“慢!”济安惊叫一声,沉着脸道:“大长老,济安不是你的敌人,你又何必逼迫济安与你为敌?”

南宫离悄悄进言,“师父,他手下的修士也都不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师父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北辰点点头,看向济安,“说吧!”

济安再又施礼,道:“弟子济安,身属道宗。此次率属下助天魔真人举事,不想恰逢大长老重新出世。弟子愿带领属下修士扶助大长老一统魔宗,只求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大长老作何想法?”

北辰不屑的道:“就你这两千多修士……”他忽然一顿,疑­色­看去,“你能不遗余力来帮天魔,是不是也要天魔帮你在释宗举事啊?”

济安想也不想,如实回道:“弟子不敢隐瞒,正是如此!”

北辰嘻嘻发笑,“那好!你还有点用处!等你在释宗举事之时,本座将全力援助于你,怎么样?”

济安呵呵笑道:“济安正要开口相求,没想到大长老竟然抢在了弟子的前头。”

北辰道:“可你还不知道本座的条件。”

济安道:“请大长老放心,只要弟子入主道宗,一定为大长老马首是瞻。”

“好!”北辰猛睁双眼,“到时我们合力进攻法宗,修界即将一统。”

他的属下修士接管了圣坛,开始分批乘船,接收各岛。

重伤的陆槐被人丢在地上,左右两个看守各用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脖子上。此时,他缓缓醒来,一眼便看到了岳追风、岳乘风兄弟。

“大哥?大哥?”他挣扎着仰起头,瞠目发问:“是你吗?”

岳乘风闻声一惊,转头看来,脱口道:“二……”他猛然止声,顿了顿,尴尬的道:“陆槐?可不就是大哥嘛!”

陆槐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大哥?你的亲哥哥,岳追风,就是他陷害了我,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岳乘风眯起一只眼,眼角接连跳动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但那不是我的本意。你还记不记得,我救你的时候说过些什么?谁也不要相信,越是你相信的人,越会出卖你!”

“够了!”北辰打断二人的话,对南宫离道:“先把他关起来,等我们料理完这里的事,为师再去取他的圣刀。”

南宫离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提起陆槐。

“咚……”安庆抵达渡口,敲响了警钟。

天魔真人的脸霎时变白,惊恐的道:“坏了,传功长老唤醒了护法弟子!”

很快,远处传来轰鸣声,像是万马奔腾,又像是滚雷逼近。

在圣坛上鸟瞰远方,但见万顷碧波如同煮沸了的开水般翻滚起来,无数只“大虾”持续­射­出,为数千护法弟子铺就了一条直抵圣坛的大道。

南宫离提着陆槐,面带微笑,道:“他们来了。”

稍倾,数千护法弟子­射­上圣坛,成扇形逼近。

领队的是一群老者,当中一人喝道:“如果你们还自认是魔宗弟子,那就收起你们的法器,听候发落。”他高举手臂,“众弟子听令,胆敢抵抗……杀无赦!”

“是!”数千护法弟子齐声吼喝,声震云霄。

“这是谁呀?”北辰慢悠悠的飘在人前。

“大……大长老?”发令的老者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跪地参拜,欢声道:“您老重新出世了?”

北辰笑吟吟的抬了抬手,问:“奎五?你们五兄弟都还好吧?”

一股无形的劲力将奎五扶起,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好,好,都好!”回头看了看,喝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不认得北辰大长老?还不滚过来参见?”

护法弟子中跑出四个老头,趴在北辰脚下,同声道:“拜见大长老!”

“都起来吧!”北辰叹声道:“你们还算有良心,还认我这个大长老,也不枉我当年把你们选为护法弟子,亲自传授你们功法,指点你们的修行!”他在众多护法弟子面前慢慢飘过,“猴崽子?纪家三兄弟?梁胖子……”每叫出一个人的名字,便有护法弟子跪地参拜。

等他叫了一圈,回到原位,几千个护法弟子已经跪下了千人。

南宫离提着陆槐走去,“是本座的人,跟着本座走!”他也在护法弟子前走了个来回,身后再又多出了近千人。

天魔真人看得心惊­肉­跳,兵戈未起,护法弟子竟有大半归降。

北辰双掌向上,微微抬起,屈服于他的护法弟子纷纷起身,加入到他的阵营中。而后,他只身飘上前去,对剩余的千余位护法弟子道:“本座早已得道,可魔宗尚未兴盛,竟然还要遭受异族欺凌,本座绝不成仙。本座今日就要挑战掌教大修士之位,此事属于魔宗家事,更是本座会与南真子的私事。你等都是魔宗弟子,愿意留下的,回去好自修炼,把守洞口,防止外敌入侵。不愿留下的,敬请离开,从今往后,不得再以魔宗弟子自居。”

千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大半愿意返回洞口修炼,另有一些决定归附,却也有少半当即告辞,脱离了魔宗。

一场万千修士的大战,转眼间便被北辰和南宫离化解。

负责摆渡的船老大噶老头颠颠儿的跑来,趴在北辰身下,“弟子噶真人,拜见大长老。”

北辰垂着眼皮看去,问:“安庆呢?”

噶老头指着洞口回道:“传功长老已经走了!”

北辰疑声发问:“安庆身负重伤,根本无力飞抵渡口。他是怎么跑过去,敲响了警钟,唤醒了护法弟子,而他自己也得以逃脱?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噶老头呆了呆,道:“他是传功长老,属下的撑船弟子不敢违令,把他带去了渡口!”

“哦!”北辰点了点头,道:“这些撑船弟子如此不懂规矩,日后要好生管教!”

噶老头连连叩头,“是,是!属下一定好生管教,好生管教!”

北辰看向周家兄弟,“二位修炼的是灵阶功法,想来在外族修士之中也算出类拔萃了吧?”

济安回道:“周家兄弟乃是弟子身边的不二高手,即便在我道宗,他们也足以与各位真人一较高下。”

北辰嘿嘿发笑,道:“噶真人,去同他们兄弟切磋一下。”

噶老头一怔,赔着笑脸道:“大长老,属下不过是个撑船的,哪里打得过他们。”

北辰哼了一声,道:“别在本座面前装假。你是黑蛟悟道,幻化人形,别以为本座不知!让你试试你就试试,若是胜了,本座把传功长老之位赐给你,如何?”

“那……那属下就献丑了!”噶老头跳起身,对着周家兄弟相请,“大长老有令,噶老儿不敢违抗,还请二位手下留情。”

济安对周家兄弟点了点头,二人当即越出,与之相对。

自从见到岳乘风,陆槐的眼睛便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岳乘风心中有愧,藏在岳追风身后,以避开他的目光。

唰……

一声轻响,周家兄弟先行出手,六根颜­色­各异的灵羽破空而出,上三下三,分取噶老头。

噶老头虽已幻出护身光罩,可对灵羽颇为忌惮,不敢硬接,闪身躲避。

啵!当前的一根灵羽竟然随之而动,紧跟着他的劲风扑上,穿过护身光罩,钻入他的肩头。

噶老头疼的咧了下嘴,回手将其拨落,对着紧跟其后的五根灵羽拍出一掌。轰然间,五根灵羽全部堕落。

周家兄弟飞在他的两侧,各持剩余的四根灵羽,夹攻而上。噶老头急退,令二人出于自己身前,以免两侧被袭。周家兄弟齐齐甩手,八根灵羽又出。

噶老头五指大张,挺臂竖掌,掌前立时幻出一面水盾。八根灵羽全部­射­入水盾之中,竟然不能将其贯穿,消融于其内。

周家兄弟双手翻动,再又各自幻出七只灵羽,抖手丢出。灵羽飞在空中,忽然化作一只只­色­彩各异的猎隼,尖声鸣叫着,飞旋在噶老头周围。

噶老头平捏水盾,抖臂甩出。而后双腮高鼓,猛吸一口气,嘭的一声,幻出一个巨大的水球,将自己包容在内。

周家兄弟四掌齐出,生生接下了他抛来的水盾,可没想到水盾上携带的威能竟然胜过二人,将他们共同逼退了一步。

天魔真人看得双眼发直,心道:“这个老噶头,平日里也不见他练功修法,怎么他的修为竟会如此之高?”

就在他诧异之时,周家兄弟已经双双扑上,试图攻破噶老头的水球。怎料噶老头双臂下挫,猛的一震,暴吼一声,竟将水球撑破,四­射­击出。

周家兄弟刚刚扑上,躲避不及,“噗噗噗……”不知有多少饱含威能的水珠­射­入了他们的体内。二人怪叫连连,仰身跌去。

他们的猎隼也被四­射­的水珠击中,落得了七七八八。但剩余的几只猎隼倒也俯身冲下,在噶老头的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

刚一交手,双方都以挂彩,所幸都是些皮­肉­伤,无损真元。

“好了!二位退下吧!”济安唤回周家兄弟,制止了这场打斗。

双方均受了些轻伤,可噶老头以一敌二,同时还要对付十四只猎隼,按理应算获胜。

噶老头也是这么想,笑嘻嘻的回到了北辰身前,等他封赏。

岂料北辰猛的板起脸,冷声道:“噶真人,对付两个外族修士,竟然落得一身伤痕,你还有脸来见本座吗?”

如此一说,圣坛上的人都明白了。他是怪噶老头管教弟子不严,放走了安庆,有意对其进行惩治。至于切磋之说,不过是让大家见识一下噶老头的修为,也好反衬出他的强大。

“属下知罪!”噶老头偷偷挑起眼皮,只见北辰缓缓张开了手,不禁吓得大惊,当即幻出水球,护住全身,掉头便跑。

北辰轻轻按出一掌,轰……水球爆裂,噶老头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再也不动。

192:偷真元的小贼

陆槐被重新关进了天牢,陪同他的不再是左忆山,而是广陵真人。

噶老头的尸体也被抬了进来,丢弃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广陵真人微微动了动。

“真人?真人?”陆槐连声呼唤。

“陆槐?!”广陵真人终于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在铁笼内,禁不住苦笑了一声,道:“老夫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身陷囹圄的一天!”

“南宫离真是卑鄙,借助我的圣刀放出了北辰!”

广陵真人倒是看得很开,“一个修士的实力越是强大,势力越是强大,那么他的野心就会随之膨胀。南宫离和北辰,白羽和天魔,济安和岳家兄弟都是这样的人。叛乱的种子早就已经埋下,即便不借助你的滔土圣刀,这场叛乱也终究难免!”他的脸上忽然泛起忧虑之­色­,“我现在只是担心雪莲。她的修为不高,可­性­格偏激。万一被北辰他们利用,那她将会堕入万劫不复的苦海!”

“我担心的是掌柜,还有……还有梅儿!”

“放心,掌柜不在总坛,而且他是凡人,不会受到牵连。梅儿是法宗弟子,魔宗还没有跟法宗翻脸以前,北辰不敢动她。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北辰已经得道,他的修为不在掌教大人之下,应该能够俘获圣刀。但是,他未必会留下你这个活口。”

“俘获圣刀?想都别想!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把圣刀一起带走。”

牢门开启,有人来到。

来人是白羽,带来了岳乘风。

岳乘风坐在关押陆槐的铁笼前,垂着头,长吁短叹,却不说话。

白羽背着手,踱着脚步,四下闲逛。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围着噶老头的尸体转悠。

“如果只是为了邱兰,大哥也不会陷害你!是因为你阻碍了我们的生意,所以他才不得不逼你离开!”岳乘风终于开口,可依旧垂着头。

“一年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见得了光的正经生意!”

“而且……你父亲的生意,当时做的也很大!”岳乘风根本不听陆槐说些什么,径自说着。

“我父亲?”陆槐感到非常惊讶,“我们陆家的生意是被你们抢去的?”

“你们陆家有部家传的‘钻心剑法’,大哥虽然已经学得七七八八,可他还想见见那本秘籍。石榴把秘籍拿了出来,我哥也因此放了她和你父亲一条生路。”

“不过是一部剑法罢了,我已经把它传给了兄弟们,没有藏一点私心,你们还要因此难为石榴!”

“金银之物,只是用来维系组织的正常运转。大哥的真正目的,是搜罗散落在江湖的功法秘籍和法器!”

“原来你们早就是修士!”

“自从济安进入道宗,我和大哥也同时悟道。”

“除暴安良,惩恶扬善,都是假的!所谓的‘神剑山庄’,武林正派的中流砥柱,无非是你们这些修士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你们把势力渗透到江湖各个门派,无非是想索取功法和法器!”

“散落在江湖的法术和法器有很多,放在那些凡人手里,无疑是暴殄天物。只有放在我们手里,才能发挥出它们的妙用。”

陆槐不再说话,任由岳乘风自言自语的说着……

“白羽,你在­干­什么?”广陵真人愤怒的叫了起来。

陆槐看去,只见白羽将噶老头的尸体悬浮在空中,与他相对。而噶老头的身躯丝丝作响,散发出缥缈的白­色­烟气,尽被白羽吸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噶老头的身躯逐渐枯萎,最后变成了一具­干­尸。

“呵呵呵……”陆槐伸展双臂,长发飞散,悬浮离地,经由鼻孔发出笑声。他的身上冒出一股又一股黑气,翻卷着漂浮在他的头顶。渐渐的,整个监牢里都充满了邪恶的黑云。

黑云开始围着他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暮然间,所有的黑云同时挤入他的体内,嘭……一股无形的威能炸出,扭曲了四周的空气,形成一波波鳞纹。

“恭喜,恭喜!”岳乘风停止了诉说,起身面对白羽,抱拳施礼。

广陵真人吃力的抬起手,指向白羽,“白羽,修炼黑暗法术是我魔宗第一大禁忌,要被丢入祭坛,永世受圣火煎熬。即便是大长老,也绝不会允许你修炼黑暗法术。”

白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皱起半边脸,发出一声冷笑,道:“广陵,我请你见一个人。”

阶梯上飘出一个人,竟是雪莲。她的身上披着五彩霞帔,高卷的云鬓上Сhā着几十柄凤簪,手指上套着十根雕有云纹的锋利指套,同魔琴一起,飘落在广陵真人的铁笼前。

“你……你也修炼了黑暗法术?”广陵真人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上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宛如千年妖姬重新降临人世。

“那些弟子……受了我们魔宗的栽培……他们可以死,但他们的真元必须留下。”雪莲微微一挑眼皮,眼波轻送,就连广陵真人也觉得心神一荡,急忙低下了头去。

陆槐质问道:“身为弟子,恩师被人囚禁在牢狱之中,你竟然和敌人同流合污?这还是你吗?你还是雪莲吗?”

“雪莲当然还是雪莲,”雪莲忽然变得柔情似水,怯怯的看了过去,一副娇羞的小女人模样。但仅仅在一瞬间,她又变得孤傲、冷漠,邪恶的气息席卷了全身。她接着道:“雪莲只是不想死,但雪莲并不怕死,可我还没有杀尽天下武修,心愿未了,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陆槐不屑的道:“卖师投敌,贪生怕死,何必再找诸多借口?”

“卖师?你说我卖师?”雪莲面带嘲讽,嘀咕了一声,道:“雪莲归降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放出家师,否则雪莲至死不从。护法长老请示过大长老,终于答应了雪莲的条件。”她又转向广陵真人,“可白羽道兄告诉弟子一件隐事,弟子不信,想请师父与他当面对质。”

白羽缓步踱来,道:“当年武宗弟子攻入魔宗总坛,魔宗弟子死伤无数。广陵真人座下弟子更是倍受欺凌,不忍受辱的女弟子纷纷跳入祭坛,以死明志。可是……广陵真人,当时你在哪里?”

广陵真人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却不做声。

白羽大声喝道:“你怕了,藏了起来。”

雪莲垂着眼角,露出鄙夷之­色­,嘲讽道:“敌人入侵总坛,圣坛被人攻陷,自己的女弟子受人棱辱,我师父怎么会藏起来呢?”

陆槐大惊,心中狂叫,“不会,不会……别说是广陵真人,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挺身而出,绝不会龟缩起来。”

广陵真人抬头看向雪莲,道:“为师悟道前乃是琴痴,因获魔琴从而悟道。自从为师进入修界,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琴曲上,从没参与过斩妖除魔,护法护道的杀战。武修入侵总坛,为师妄想以琴声化解他们心中的戾气,所以带领众弟子在圣坛上摆下琴阵,试图结束那场血腥而又残酷的战争。可惜,为师修为尚浅,根本无法消除他们的心魔!等到武修杀伤圣坛,为师亲眼目睹了……”他紧紧闭起双眼,“那是为师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只是一掌,那名魔宗弟子就炸成了一滩血雾,溅得为师满头满脸……浑身都是鲜血。为师怕了,真的怕了,怕的连动都动不了!有个武修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声滚,我连魔琴都没有拿,爬着……滚着……逃离了圣坛,藏了起来!”

杜甫曾有诗,“田家最恐惧,麦倒桑枝折。”

恐惧是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严重的恐惧会使人的意识、行为失去控制,甚至昏厥。

非常遗憾,从未经历过血腥的广陵真人没能战胜内心的恐惧,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现在,他犯下的原罪再次被白羽抖了出来。

眼见广陵真人亲口承认了他曾犯下的“罪行”,雪莲的眼中瞬时涌出了泪花。她慢慢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师父!”相继扣下了三次头。等她重新起身,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广陵,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是师徒。”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广陵真人长声叹息,“我的修为虽然不深,可毕竟也有上百年的功力。既然你想要,那你就拿去好了!”

陆槐心中一凛,Сhā嘴道:“雪莲,你该不会想杀害你师父吧?”

“我刚刚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师父!”雪莲猛然张手,­射­出五根指套,回手招来魔琴,拨响了琴弦。

锋利的指套分别刺入广陵真人的额头、双目、两胸,广陵真人立时气绝。魔琴击出的威能更是骇人听闻,嘭的一声,广陵真人所有的血液都随着自己的真元激出体外。

雪莲伸爪前抓,猛然回拉。广陵真人的血液以及真元汇聚成血流,钻入她的掌心之中。

白羽窜步来到,提醒道:“广陵不同于其他弟子,他的修为很深,足有百年功力。你千万不可贪多,每日消融一分便好。”

“白羽道兄?”岳乘风指了指噶老头的­干­尸,“剩下的这具皮囊,该归乘风所有了吧?”

“当然,他现在已经是你的了!”白羽转身看去,道:“可我想见识一下,这具皮囊还有何用?”

嘭……雪莲隔着铁笼拍出一掌,击碎了广陵真人的尸体。

岳乘风瞥眼看来,摇着头道:“雪莲姑娘多虑了!他的真元已经被你取走,即便我把他变成死灵僵尸,他也不堪大用!”

“大哥!”陆槐跪在牢中,“不管是谁陷害了我,也不管你如何对我,从今日起,你我恩怨两清!”他隔着牢笼对岳乘风磕了三个头,站起身,道:“北辰最好能杀了我,否则的话,我会把你们这些人都杀掉。”

白羽面露嘲讽之­色­,调笑般的问:“你不是刚刚说过,跟你大哥恩怨两清了嘛?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陆槐一脸严肃,正­色­道:“为了天理,正义!”

“狗屁!”白羽呸的唾了一口。

“想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岳乘风伸出一根手指,相隔数尺,将噶老头的­干­尸挑在空中,“白羽道兄,你不是想看看这具皮囊有什么用处吗?那你看好了!”

他将五指伸张,竖掌对向­干­尸,蠕动着嘴­唇­,不知嘀咕着什么……忽然,他大叫一声,“还不现形?”噶老头的­干­尸为之一变,化成一条两丈多长的黑蛟。

黑蛟东冲西撞,所经之处,石屑翻飞,尘土高卷。

岳乘风任由它折腾了一番,呵呵一笑,道:“好了,回来吧!”

黑蛟游走而来,盘在了他的脚下。

白羽看得暗暗咋舌,惊声道:“驱灵术?灵阶法术?”

193:大长老的纠结

魔宗的天牢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北辰大长老带领着南宫离,奎家五兄弟、纪家三兄弟、梁胖子和天魔真人陪伴左右,一同挤到了陆槐的铁笼前。

白羽和雪莲等候在这里,岳乘风却已先一步带着黑蛟离开。

“南真子根本没有闭关,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北辰噘着嘴嘟囔着,“当年他用圣刀偷袭老夫,将老夫封压在比武场。而今老夫不用圣刀,他一样是老夫的手下败将!可他既然跑了,老夫只有先来降服圣刀……”他叹了口气,像是没能与南真子一战,让他有些失落。

“滔土圣刀在这里,你想拿走吗?”陆槐在铁笼内幻出了圣刀。

“怎么可能?”天魔真人发出一声惊叫。

陆槐身负重伤,天牢又有禁制,他的真元只能激发一成,不该如此随意便把圣刀幻出。

北辰点点头,“你的修为不一般!”他看过南宫离,奎家五兄弟、纪家三兄弟和梁胖子,“虽然不如老夫的十大高手,但若杀了你,还是有些可惜!”

“大长老?”雪莲Сhā嘴道:“既然你已得道,那你的修为应该远在南真子之上,不用取他­性­命,便可以降服圣刀。”

北辰嘿嘿发笑,“小丫头,放心!我会把他留下!”他对陆槐勾了勾手指,陆槐身子一震,圣刀脱手而出。

围观的众人纷纷露出了笑容。

可北辰却发出了一声轻咦。圣刀已经在他身前,但他伸手去接,圣刀却嗖的不见,再又回到陆槐手中。

陆槐的脸上露出冷笑,道:“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告诉你,圣刀是我的,谁也休想夺走。哪怕你杀了我,我也要和它同归于尽。”

北辰皱眉不语,连试了三次,每次在他抓取圣刀之时,圣刀都会回到陆槐的手中。他摇了摇头,叹声道:“为了圣刀,我该不该杀了你?”

“不!”雪莲拦在铁笼前,“您刚刚说过,您会把他留下。”

“滚开!”陆槐将圣刀架在了她的玉颈上,“我要是能够活下来,我就带领唐善杀进圣坛,把你丢到祭坛里,让你跟你的那些师姐妹们团聚。”

“陆槐?”雪莲怒吼着,退在一旁,转身相对,“不要再提唐善,我明天就去杀了他。”

“就凭你?”陆槐嘲讽一声,看向南宫离等人,“就凭你们?”再又正视北辰,“还有你!你们谁也杀不了他,他会为我报仇,把你们统统杀光!”他自知将死,但却不想绝望,可他的一线希望却把唐善推到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北辰眯起双眼,“留下你……只能是祸害!”他抬起手臂,微微抬起手,指向陆槐。

轰的一声,陆槐撞击到铁笼上,整个人死死的贴在上面。北辰不断击出真元,强大的威能立时令他窒息,而且几乎要将他压成了一张­肉­饼。

“你能感受到我的强大吗?你能!我会让你感觉到危险,感觉到死亡。等到你的寄主将要死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继续留在他的身上,只能是死路一条。那样……你就会离开他,归附于我。”北辰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听在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真元持续激出,威能不断增强,陆槐的七窍因为巨大的压迫而流出血滴。但他的血没有堕落在地,而是翻滚着,再又注入他的身躯。猝然间,钪锵有声,一块块血红­色­的硬甲有如钢铠一般,噼里啪啦的显出,紧紧的护住了陆槐。

“血甲人?!”北辰摇了摇头,“旁门左道,不堪一击!”他的手下再又发力,随着啵啵的轻响声,陆槐身上的血甲相继龟裂。

嗡……

一声低沉而又强大的嗡鸣声在铁笼中响起,震得整个牢房都微微发颤。金光暴现,滔土圣刀幻出无数虚影,彼此相连,将陆槐罩在其内。

南宫离傻傻的眨着眼,因为陆槐的功法看起来像是他传授的护身光罩!护身光罩是功法,滔土圣刀是发起,功法和法器怎么可能互溶呢?他想不明白!

别说是他,就连北辰也想不明白。但北辰并没有收手,而是继续施压。

圣刀开始弯曲,而后剧烈的扭曲。但它依然死死的护着陆槐,不肯离去。

天魔真人怯怯的道:“大长老,再这样下去,圣刀会被毁掉的!”

“住口!”北辰愤怒的吼叫着,猛然撤回真元,收回手臂。圣刀顿时复原,依旧握在陆槐的手中。

北辰转动眼珠,看向南宫离。南宫离眉头紧锁,手摸下颌,喃喃道:“这可难办了!”

白羽眼珠一转,道:“大长老?属下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讲?”

“失心丹!”

“失心丹?”南宫离等人纷纷叫了起来,脸上皆现惊容。

魔宗的失心丹一直受到严格的控制,提取、使用,都需要掌教大修士亲自下令。它的最初用途,是为了控制那些无法抑制心魔,即将异变为妖兽的修士。服用了失心丹,心魔难抑的修士就会丧失意识,只会听从“主人”的吩咐。这样一来,失心修士就不会异变为妖兽,而且还可以为魔宗尽一份力。

可是,它的危害很快便显现了出来。魔宗弟子强迫外族修士服用,从而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婢,任意驱使。整个修界为之愤怒,大有共同讨伐之意。南真子意识到它的危害,下令封存。即便是本族修为­精­深的修士,无法抑制心魔,异变为妖兽,他也坐视不理。有了他的禁令,数百年来,失心丹再也没有被使用过。

而今,南真子不知所踪,魔宗总坛被北辰掌控。可众人都知道失心丹的危害,更怕整个修界群起来犯,所以才会大惊失­色­。

“失心丹?”北辰脸上露出了笑容,“让守丹弟子把失心丹拿来。”

“是!”白羽应了一声,飞快的奔了出去。

很快,守丹弟子捧着一只密封的楠木匣,跟随白羽进入囚牢,来到北辰身前。

楠木匣上刻有一行字,“失心邪丹,万年不出,如有妄动,圣刀必诛。”

守丹弟子道:“大长老,这是掌教大人的亲笔封印,属下万万不敢擅自开启。”他手捧丹匣,举过头顶,屈身跪地,将丹匣递在了北辰面前。

北辰皱着眉道:“老夫只是不愿圣刀外流,但也不愿做一名失心修士的主人,你们谁来?”

“我来!”白羽最先跳了出来。

谁能­操­控陆槐,谁就等于控制了圣刀。这可是天大的好处,白羽自然当仁不让。

“你?”北辰看了看白羽父子,“你们能够反叛南真子,难道就能忠于老夫?”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向南宫离等人。

南宫离等人都是修界高手,与人对敌完全用不着陆槐相助,甚至会被陆槐所累,而­操­控失心修士更将被整个修界所不齿,众人顾及名声,垂头不语,显然不愿意接受。

“给我!”雪莲伸出手去。

“你?”北辰眯起眼睛,暗暗思量。

“怎么?大长老信不过我?”雪莲问。

北辰咧嘴一笑,对守丹弟子道:“给她!”

守丹弟子跪地转身,将丹匣递给雪莲。

雪莲刚要开启木匣,守丹弟子道:“若取邪丹,必念掌教大人亲笔训诫,高诵三遍,封印自解。”

雪莲哼了一声,却是不理,信手去掀。可无论她如何发力,木匣始终无法开启。

守丹弟子再道:“此匣有掌教大人的亲笔封印,除非姑娘毁掉这个丹匣,否则姑娘必须咏诵上面的训诫。”

雪莲倒是想毁掉丹匣,可里面的失心丹自然也要被一同被毁。万般无奈,她只好高声道:“失心邪丹,万年不出,如有妄动,圣刀必诛……”如此咏诵了三遍,啪的一声轻响,丹匣自行开启。

丹匣里装着一只黑­色­的小罐,罐内有一团紫红­色­的烟气,像是溪水中打出的小漩涡,飞快的旋转着。

雪莲盯着这只黑­色­的小罐看了好一会儿,问:“失心丹在哪儿?”

守丹弟子站起身,指着小罐内旋转的烟气,道:“那就是邪丹。但要让那位修士驱动真元,自行吸食。”

陆槐原本就没听说过什么“失心丹”,现在才知道,这个鬼东西还要自行吸食,不由的嘲笑了一声,道:“雪莲?你以为我会自愿服下你的毒药吗?”

雪莲取出黑­色­的小罐,来到铁笼前,递给陆槐,道:“你不愿意服用,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可以用你的­性­命,逼另外一个人吃下它!”

陆槐已经猜到她说的是谁,冷笑着道:“你说的是梅儿吧?她是法宗弟子,你不敢动她。就算你逼着她吃下去,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我真的在意吗?”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她,你在意的只是露露,而她不过是一只占据了露露­肉­身的丑陋蜘蛛罢了!”雪莲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可我知道她在意你,只要能够保住你的命,她一定会吃下失心丹。然后……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她吗?”

陆槐把头扭去一旁,道:“随你的便!”

雪莲面无表情的道:“我会把她带到京城,送给一家破旧的妓院,让你的露露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怎么样?”

“你……”陆槐猛的转回头,双眼如电,死死的盯着她。

雪莲淡淡的道:“失心丹,失心丹!梅儿占据了露露的­肉­身,吃下失心丹也就等于死了,我能控制的便只剩下露露的­肉­身。想想看,被那些肮脏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是谁?是露露,还是梅儿?”她呵呵一笑,“是露露!”她把黑­色­小罐凑到陆槐的面前,“为了露露……我想你会把这里的东西吸进肚子里去!”

“为了露露……”陆槐的眼睛几乎瞪出鲜血,咬牙切齿的道:“请你记住南真子的话,失心邪丹,万年不出,如有妄动,圣刀必诛。”

雪莲耸了耸肩,“那是他说的,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陆槐从她手里接过黑­色­小罐,“你别忘了,我手里握着的也是圣刀!”

一股紫红­色­的烟气从小罐内飘出,钻入了陆槐的体内。

雪莲浑身一颤,露出一记惨笑,幽幽的道:“如果真能死在你的刀下,我也愿意!”

194:蜀路难

京城,飞雪。

“如果你见到飞雪,那你就该小心了!”小狗子抱着胳膊,蜷缩在破棉袄里,侧靠在城墙上,警告着唐善。

天空中飘着雪花,有风,雪自然要飞。

“我应该信你,你说过,我没有中毒。”唐善的身上披了件白­色­的熊皮大氅,背手矗立,仰视天空,像是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在喃喃自语。

飞雪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有人说,她的美丽来自冷艳、孤傲。

但当你见到她时,你不会在她身上发现“艳”与“傲”,你会感觉到她很孤独、寂寞,像是看到一只初生的小兔,在冰冷的冬夜中,迎着圆月,瑟瑟发抖。

所以你便会不忍,你便会上前安慰。

那样你就会感觉到冷,一个人心脏被刺穿,热血流尽,通常都会感觉到冷。

雪中就站着这样一个女人,举着­乳­白­色­的纸扇,静静的注视着唐善。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回去!”小狗子在叹息。

“知道金一针都说了些什么吗?”唐善径自发问,像是并没有注意到雪中的这个柔弱的女人。

“我不知道金一针说了什么,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蜀中,一定会死。”

“一定?”

“一定!”

唐善转过身,像是刚刚发现雪中站有这样一个女人,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单少女,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

“如果不是青儿,我一定会去安慰她。”

“如果你去安慰她,那你一定会死的更快。”

唐善像是没有听到小狗子的警告,迎着雪走了过去,站在这个女人的身前。

“唉……”小狗子发出一声叹息。

站在近处,才能发现,女人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像是耐不住风寒。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搂在怀里,给她温暖。

“一个女人的婚约,我该不该去履行?”唐善的眼睛里露出了忧伤。

“你从来不曾这样伤感过!”小狗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没有感情,如何受伤?”唐善的话让眼前的纸扇微微一颤。

“人不会没有感情,你有,只是藏在了心底。”

“你真的很了解我!”

“如果一个人抢走你的吃食,不让你睡觉,拉着你陪他聊天,聊上七天七夜,你想不了解他都难!”

纸扇略微抬起,一个冰冷的目光从纸扇下­射­出来。像是要仔细看看,这个能够拉着叫花子聊上七天七夜的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善迎着冰冷的目光看去,“你说,对于一个女人的承诺,该不该兑现?”

女人没有回答,调转头,踏雪离去。

“喂?”小狗子的手搭在了唐善的肩膀上,“不要对她说承诺!”

“为什么?”

“因为两个人,两个男人,沧桑、许诺。”

飞雪、沧桑、许诺,修界三大杀手,如果这三个人同时出现,你的麻烦就来了。

据说他们靠杀人来修行,而且他们的修为都很高。

这就说明,他们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现在我可以上路了!”唐善的声音里有些怕怕的感觉。

七天七夜,小狗子讲了许许多多修界中的事。如果唐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绝对不会相信他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乞丐,而是个修行千年的老妖­精­。

刚来的第一天,唐善就抢了小狗子的­肉­夹馍。小狗子的手虽然满是泥泞,可他的手心却白白­嫩­­嫩­,­干­­干­净净。从那开始,唐善就叫他小妖­精­。

小妖­精­给他出了个主意——等!

所以唐善才会等来飞雪,并联合小妖­精­上演了一出痴情郎大义赴死的好戏。

既然飞雪刚刚没有出手,那么一直到蜀中,唐善见到青儿的父母前,她都不会动唐善。

飞雪一定会把消息传给沧桑和许诺。

只要是飞雪放过的人,他们一定不敢去碰。

这就是小妖­精­要唐善“等”来的结果。

强敌已退,唐善此去蜀中的凶险减少了大半。

临别,小妖­精­显得有些担心,他知道飞雪、沧桑、许诺会截断唐善的归路。但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心,而是对唐善加以鼓励,“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值得!”

可他不知道,吸引唐善赴死的并不是爱,而是美­色­。

如果他知道唐善是这样一个货­色­,真不知道该做何想法。

唐善已经踏在路上,他知道,飞雪退去的消息一旦传开,其他修界杀手就会迅速填补飞雪的空缺,他必须抓住这个时机,越早动身就会越安全。

从京城入蜀中,五千里路。

隆冬腊月,风雪呼号。这个时候入川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白痴。唐善是个特例,游离在两者之间的花痴。

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如果唐善身上再驼位客人,那他就可以被尊为汗血宝马,或是千里神驹。

全力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唐善几乎将自己的真元耗尽。自从出世变成武修,再又潜心钻研过御剑录,这还是他第一次有真元耗竭的感觉。

他把身子蜷缩在熊皮大氅里,随便找了处山沟,钻到了积雪下。

头上积雪一尺,身上裹着暖烘烘的熊皮,困意很快便席卷而来,把他带入香甜的梦乡。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两股急促的喘息声把唐善从睡梦中惊醒。一男一女两个苍老的谈话声由远及近,传入了他的耳中。

“老婆子,这小子可真能跑,一天一夜愣是赶出了两千里路!”

“那是他修炼了御剑录。我听说御剑录上面有一门上乘的轻功,不然他绝对不能把我们落下!”

“那我们先不忙杀他,把他的御剑录逼出来再说。”

“别忘了,他是一个武修。能杀得了他再说吧!”

“武修怎么了?咦……”老头距离唐善藏身的山沟已然不远,吸着鼻子,道:“这小子怎么不见了?”

“老东西,你的狗鼻子从来没有失灵的时候,怎么会找不到他?”

唐善可以感觉到,这对老夫­妇­开始在他周围搜索起来。

不过是一对普通的修士,应该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所以唐善也并未在意,继续闭眼睡觉,等他们找到自己再说。

那老头道:“真是怪了?他的味道就在这附近,再远就没有了!”

“我们再找找看!”

再又搜索了一阵,这对老夫­妇­渐行渐远,慢慢没有了音讯。

唐善心中苦笑,“就连这种大爷大妈的货­色­也要出来杀人,生活在修士的世界也真够可怜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索索有声,再有人来到。

“大哥,三弟,我就不信,那小子能一天一夜奔出两千里?”

“二哥!黄老头的修为虽然不深,可他的鼻子绝对灵光。他要想跟踪什么人,那人绝对跑不掉。”

“我们走!”

再有三个男人经唐善头顶掠过。

唐善暗暗发笑,“那你们就跟着黄老头追去好了!”

笑可以,但仅仅半个时辰便有五个敌人追踪而至,他还是有些心惊。哪里还有心思再睡,急忙运转真元,静心调息,迅速恢复功力,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唐善暗自调息的时候,前后再又过去了三批修士。前两批骑马,仅听马蹄声就知道,他们骑的都是千里神驹。前六后八,两匹修士共十四人。第三批修士的具体数目无法判断,因为他们是乘车而过。六辆四匹马拉的大车。

等到唐善调息完毕,再又运转周元,静心修炼了一番。直到真元充沛,他才小心翼翼的从雪地里爬了出来。

已是正午,左右无人,四下里尽是呼号的北风。

唐善站到路上,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准备再次上路。

就在路的前方,足足五批修士,最少三十多人,在等着取他的命。

可他没有想到,身后也有人要取他的命。

唐善在雪下睡觉的时候,这个人没有出手;唐善从雪中探出头来观察情况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手;偏偏等唐善准备再次上路,防备心最低的时候,他才突然杀出。

仅看他出手的时机,这个人就是个修界高手,而且一定是个杀手。

杀手使的是枪,人从七八丈外飞出,落定在四丈开外,七尺钢枪猛扎,猝然击发真元。

一根虚幻的半尺短枪,带着凌厉的劲风,奔着唐善的背脊­射­来。

唐善发觉自己遭到偷袭的时候,半尺短枪已经距离他不足三尺。弹指间,短枪就能洞穿他的身躯。时间短促,根本不容去想,只能靠身体的自然反应。

一杆粗重的黑­色­大枪,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飞龙,同时幻出。只是一爪,黑龙已经将来枪拍散。而唐善此时才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反应,急急向旁里避去。

黑龙已然化解了危机,可唐善却在躲避,这让唐善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可偷袭的杀手却弄不清缘由,为之一愣。

唐善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张臂揽枪,疯狂扫出。一道三尺弧光显现,带着破风之声,反攻偷袭的杀手。

杀手急忙竖起七尺钢枪,注入真元,立在身前。嗡声幻出两面长方形的木盾,护在钢枪左右。

噗……三尺弧光远去五丈,随风消散。

唐善脸上有疑,怎么自己的弧光没有被杀手击散?

既然没有被击散,那么他击出的弧光自然该透­射­而过。

可偷袭他的杀手却依旧紧握钢枪站在那里,两面木盾也并未毁坏。

就在这时,唐善瞪着两只眼睛发呆的时候,杀手的两面盾牌,钢枪以及他的身体,齐齐向一旁“滑”落。当然,滑落的只是上半截,他的下半截还稳稳的站定在雪地上。

黑­色­大枪扫出的三尺弧光,同时将偷袭他的杀手以及三面法器分割成两半。

如此强大的威能,若被旁人看在眼里,必将吓得虎魂飞胆丧。

的确有旁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可他不仅没有被吓破胆,而且还拍响了手掌,道:“武修就是武修,怕是连本座召唤出的力士也抵挡不住阁下的一枪!”

195:全真西星子

唐善闻听“力士”二字,立即知道此人是全真教的道士。因为只有全真道士才会以法术调遣力士,护法除魔。

道教派系纷杂,宗门林立。但全真教却曾是道教第一大派。自从丘处机应诏前往西域,在大雪山谒见元太祖。元太祖对其礼遇有加,命其掌管道教,全真教开始在天下大建宫观,广招门徒,从而盛极一时。

元宪宗八年,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僧道两派大辩论,结果全真教两次皆败。元世祖诏令,除《道德经》外,全部道经尽皆焚毁。全真教从此一蹶不振。

入明以来,朱元璋以及历代皇帝召见、任命的道教真人、各级道官全部出自正一派。皇家以张天师为正宗,很少召见、委任全真道士。全真掌教又不住在白云观主持政教,四方云游,使得全真教群龙无首,逐渐分化成诸多小门派独自活动。

时下,道教虽盛,可全真教却更加衰落。其正宗分为邱处机的龙门派、刘处玄的随山派、潭处端的南无派、马钰的遇仙派、王处一的嵛山派、郝大通的华山派、孙不二的清静派,是为“七真派”。而其中除了龙门派还有些势力,其余六派早已退出修界。

唐善疑­色­看去,但见来人长得浓眉大眼,一缕黑须飘荡在胸,身后背着柄宝剑,手中还提着一只拂尘,大步走来。

“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唐善问。

浓眉大眼的道长站定在三丈外,拂尘一甩,单掌施礼,瓮声瓮气的道:“内丹东派,全真西星子。”

“内丹东派?”唐善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不和张三丰创建的武当派一样,根本不在全真教嫡系正宗之内,只不过是旁支罢了!张三丰毕竟还是张天师的后裔,虽属全真旁支,但也算开山立派的道教正宗。你是哪门子出来的东东?”

西星子报上名号,却见唐善皱眉发呆,不由动怒,喝道:“怎么,没听过本座的名号?”

“听说过,听说过!修炼内丹的,南宗宗主白玉蟾是你们的开山老祖宗!”唐善面带不屑,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西星子勃然大怒,“紫清先生的名号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唐善大刺刺的道:“说一说有什么了不得?南宗五祖嘛,在武夷山得道,飞升上天了,受封为紫清真人!可那是人家白玉蟾,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把元始天尊抬出来,你就能遨游九天了?”

“牙尖嘴利,看本座怎么收拾你?”西星子甩动拂尘,背在身后的宝剑唰的离鞘而出,­射­向唐善。

唐善调遣黑龙,与之应对,道:“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也不说个明白?”

西星子的宝剑在空中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幻化成一条白龙,几个照面,就把唐善的黑龙压在了身下。

西星子挑起嘴角发笑,道:“铁相神尼求助,本座身为同道,既然碰上,自然要诛除你这恶魔。”

“呸!”唐善唾了一口,一边向怀里的佛珠灌输真元,一边回道:“你知道我是你家哪代的祖宗?还碰上了,明明就是特意赶来追杀小爷的。”

西星子沉着脸道:“不错,本座今天就是专程为你而来,送你去转世投胎。”

唐善在佛珠内灌输真元,黑龙威能大增,反倒把西星子的白龙压在了身下。

西星子浓眉上挑,再甩拂尘,白龙再压黑龙。

如此一来,唐善灌输真元,黑龙便占上风。西星子甩动拂尘,白龙便占上风。两条巨龙在空中压来压去,倒也有趣。

两人斗得正起劲,路上行出一匹胭脂马,唐善看去,不由双眼发直。

胭脂马便是赤兔,又名赤兔胭脂兽,长一丈、高八尺,浑身上下如同火炭一般赤红,没有半根杂毛,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可令唐善双眼发直的并不是胭脂马,而是马上的胭脂花——穆青青!

洁白柔软的羊绒披风,赤兔胭脂兽,仅是这两件东西,便将穆青青装扮成红霞之上,白云相拥的天界仙子。

穆青青当然也看到了唐善,顿时瞠圆杏目,寒下玉面,娇叱道:“唐善,你真的敢来送死?”

见到了“美的不得了”,即便让唐善立刻身首异处,他也觉得此行不虚。心底的忐忑不安,诸多顾忌,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善咧着嘴笑了起来,对着西星子挑了挑下巴,傻笑着道:“牛鼻子老道?我老婆来了!”他被穆青青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黑龙。

西星子却趁机接连甩了两下拂尘,白龙势大,四爪抓住黑龙的四肢,有如流星一般冲下,轰声撞在雪地中。一时间积雪飞扬,沙石四­射­。山林间竟然被炸出了一个一丈多宽的深坑。

唐善根本无心理会黑龙的死活,露出­色­中恶鬼的本­性­,咧着嘴,带着傻笑,奔着穆青青颠颠儿跑去。

西星子冷哼一声,挥动拂尘,将他拦下。

唐善只顾着看向赶来的穆青青,哪有闲心理他,随口道:“诶?你这牛鼻子老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老婆来了。等等再打,先看看我老婆再说。”

西星子一辈子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人,大战之中,为了所谓的老婆,竟然置自身凶险于不顾,还傻兮兮的宣布什么停战。此刻,黑龙已在强大的冲击下变成了黑烟,白龙威能正盛。西星子当然不肯罢手,冷笑一声,盯向唐善的身后。

就在唐善身后,白龙腾空扑来,两爪在地,两爪前抓,张开大嘴,猝然惊现。

“啊……”穆青青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出口。她根本不是为唐善担心,只是白龙的突然出现令她一惊,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唐善却不这样想,他当然要认为青儿是在为他担心,更认为西星子的白龙吓到了他的老婆。

西星子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唐善就会在白龙的尖牙利爪下变成一堆碎­肉­。

可就是因为穆青青的一声惊叫,唐善的身上霎时炸出一团烟气,回手砸下大枪。啪的一声,扑在唐善身后的白龙被丈八长枪拍得形神扭曲,四分五裂。又听噼里啪啦一阵轻响,西星子的宝剑碎裂成七八断,坠落在地。

这回该西星子傻眼了,有如泥塑,呆在原地。

唐善脚下根本没停,回手砸了一枪,绕过西星子,嬉皮笑脸的跑到了穆青青的马前。

穆青青侧转头,看向一旁,道:“原来你先行了一步,赶在了我前面!”

“没有,我昨天才动身。”唐善在她面前根本说不出假话。

穆青青七日前就已上路,骑得又是日行千里的赤兔胭脂兽,按理说早应该抵达蜀中家内。可唐善刚刚赶出两千里,却在路上碰到了她。这说明她一直在拖延时间,根本不急于赶路。

很显然,她在等唐善。

等唐善的目的更明显,让那些闻风而动的修士杀掉他。

“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已经到家了!”穆青青像是羞于启齿,虽然声音冰冷,可却面红耳赤,显然是按照铁相神尼的吩咐,才会有这番说词。

她的样子像是一朵娇羞的牡丹花,看得唐善心颤。可她的话却令唐善心凉。因为唐善知道,她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二人心知肚明,天下的修士也已经尽人皆知,此次蜀中之行的目的就是截杀唐善。

可唐善偏偏要装傻,而且俨然变成了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温声道:“终究是我不好,又是风又是雪的,也没陪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

“呜……”

穆青青闻声看去,唐善也转回了头,只见西星子痛哭流涕,一步一哈腰,捡起了散落在地的宝剑碎片。

“牛鼻子,一把破剑,你哭什么?”唐善教训道。

“你懂个屁!”西星子甩了把鼻涕,“我这是下阶的法器!我夜宿石崖,朝入峰洞,披星戴月,碾冰踏雪,吃了三十年的苦,才寻得了这柄宝剑……却让你一枪打没了!”他说的伤心,不由的泪水纵横。

小妖­精­已经跟唐善详细讲述了修界诸事,唐善也知道法器的等级之分。可他没想到,区区一件下阶法器,西星子竟然寻觅了三十年。

眼见自己一枪打碎了人家辛辛苦苦得来的法器,唐善一时也忘记了西星子是来杀他才会如此,快步赶回,深躬施礼,歉声道:“唐善不知道长这宝剑来得辛苦,早若得知,绝不会把它毁掉,还请道长恕罪!”

西星子虽然伤心,失态,可他还没糊涂,知道怪不得唐善,涕泣着道:“不怪你,怪我自己不知深浅,毁了自己的法器!”他把宝剑碎片全部拾起,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对着唐善拱了拱手,“老道走了!”

唐善一怔,问:“不打了?”

西星子也是一怔,问:“宝剑都没了,还怎么打?”

唐善疑问道:“你不是炼内丹的吗?把你的内丹弄出来,咱俩比划比划?”

西星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老道的内丹要是被你打爆了,那老道岂不也死翘翘了?不能弄出来,不能……”他摆着手,放步便走。

穆青青从马上翻落在地,毕恭毕敬的施礼,“慈济庵铁相神尼座下弟子穆青青,拜见道长!”

“姑娘多礼了!”西星子神情凝重,端正站立,将拂尘搭在臂肘间,竖掌施礼,道:“内丹东派,西星子!”

“内丹东派……西星子……”穆青青低声喃喃,像是从未听说过。

西星子呵呵笑道:“全真旗下无名小宗,难怪姑娘不知!”

“弟子失礼了,道长莫怪!”穆青青急忙施礼赔罪。

“姑娘?”浓眉大眼的西星子竟然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煞有其事的道:“大道天成,姻缘天定。依全真西星子看来,释宗武宗的这段姻缘……”“道长?!”穆青青顿时变­色­,打断了他的话。

“牛鼻子,牛鼻子?”唐善颠颠儿的跑来,问:“我们俩这段姻缘怎么样?”

西星子神秘一笑,却不说话,摇着拂尘,放步离去。

唐善气得骂道:“­奶­­奶­的,有话不说,憋死你!”

穆青青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道:“走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196:同路人

山腰上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的脚下还有一只小猫咪。

小猫咪当然的乖乖,看到乖乖,西星子也就知道了拦在山路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小豪,一个是四姐。

“让路!”西星子一直走到二人身前,但却是对乖乖叱喝。

小豪发笑,问:“你叫西星子?”

四姐道:“既然你是全真道士,那你怎么不调遣力士?”

西星子依旧没有理二人,还是对乖乖叱喝,“你个畜生,两个蠢蛋!”

小豪一愣,对四姐道:“他在骂我?”

四姐补充了一句,“骂我们!”

小豪伸出一指,指向西星子,“说,你究竟来­干­什么?”说话间,他的指前凝出一柄小刀,抵在西星子胸前。

“你们刚刚不是都看到了,受人之托,来杀唐善!”西星子再又看向胸前的小刀,像是被它的小巧­精­致所吸引。

四姐一怔,问:“你知道我们一直在跟着他?”

“以后跟踪他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要跟得那么近,他会发现你。”西星子还是看向乖乖,像是在数落它。

小豪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怎么?跟你打了一架,他的修为就得到了突破,能够发现我们?”

西星子揽着胸前的黑须,抬眼看向天空,喃喃道:“数死数生,几经涅槃,该是他飞跃的时候了!”

“生死涅槃?”四姐轻咦了一声,像是感到意外,疑问道:“他怎么会是一个黑暗武修?”

西星子嘿嘿一笑,道:“身披白熊,胸佩黑虎,脚踏追星路,遥向蜀山行!”

一首不伦不类的打油诗,小豪和四姐却震惊在当地。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武宗的事?”四姐惊声发问。

“朋友!”西星子淡淡的回答着,面带得意的道:“熊开山、虎啸天、追星镖、蜀山剑,武宗四大战将各自隐身,凝聚势力,只等新一代掌教出世,他们便会重新复出,兴盛武修一族!”

“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四姐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小豪的声音在发颤。

西星子不屑的道:“当它还不是秘密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小豪吓得心惊­肉­跳,“天下修士都以为,只有新出世的掌教大修士攻入总坛,唤醒护法弟子,武宗才可以重新兴盛,没有人知道四大战将的存在!”

“护法弟子?”西星子咧嘴一笑,摇着头叹道:“亏你还是个武修!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在寒泉手下五大势力之中排行第一,统领他们的应该是……”他像是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四姐。

四姐惊得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你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

“可我知道,他就是龙战刀!”西星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小豪和四姐面面相觑,“你究竟是谁?”

“全真西星子!”西星子摆动拂尘,竖掌施礼。

“我就说他有问题。”小豪看向四姐。

四姐咬着嘴­唇­道:“事关本宗存亡,不能留他!”

唰,小豪幻出的­精­致小刀刺入了西星子的胸口。

西星子皱起眉,吹胡子瞪眼道:“本座不是跟你们说过,我是你们武宗的朋友!”他垂着眼皮看向刺入胸口的小刀,用拇指和食指捏在刀柄上,慢慢把它拉了出来。再看他的胸口,竟然丝毫无伤。

“幻神术?这不是他的真身!”小豪叫了起来。

“胡说!谁说这不是我的真身?”西星子斥责着,随手把小刀丢落在地。嗤的一声,地上的积雪随之融化,露出三尺方圆的沙石路面。

仅凭他露出的这一手功夫,小豪和四姐就难以匹敌。

四姐摆动双袖,幻出五彩斑斓的凤凰。

小豪对乖乖大吼一声,“还不去?”乖乖大吼一声,化身巨石怪兽。

“唉!你们两个!”西星子摇了摇头,甩动拂尘,呼的一声,一个黄巾力士出现在身前,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向着凤凰和怪兽大步迎上。

全真调遣力士只有三个等级,黄巾力士,紫巾力士,红巾力士。但红巾力士只有得道成仙,渡过劫难的真人才能调遣。所以修界之中的全真道士最高也只能调遣出紫巾力士。

嘭……

黄巾力士还没靠近,石化怪兽已经将他扑倒在地,看来他的能力要在乖乖之下。

西星子嘻嘻一笑,道:“黄巾力士有九牛二虎之力,竟然被你这个乖乖一下就扑倒了?看来你的力量还是蛮大的!”他再又甩了甩拂尘,“紫巾力士有龙象之力,你个乖乖恐怕就没有法子了吧?”随着他的话,黄巾力士消失,一个紫巾力士再被调遣而出,迎向了石化怪兽。

石化怪兽嗷啸着冲上,紫巾力士双手扳住了它的脑袋,一时间僵持不下,看来各自的力量应该不相上下。

可天空上还有四姐的凤凰,一声鸣叫,凤凰舍弃力士,飞向西星子。

“嚯?好大一只鸟!”西星子挑了挑拂尘,一道白光从他怀中蹿出,那是被他收起的宝剑碎片,飞抵空中,骤然复合成宝剑,化成白龙,与凤凰缠斗在一起。

四姐眼见西星子法力极高,不仅对唐善没有使出真功,就是应对自己与小豪也并未使出全力,惊声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只想试试他,看看他是不是你们武宗的新一代掌教。”西星子脚下一动,竟然越过四姐和小豪,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慢腾腾的向山下走去。

“你……你怎么会认为……他是新出世的武宗掌教?”四姐颤声发问。

“我可没说他是你们武宗的新一代掌教……但你和小豪的确应该来,不管他是谁,总不能让他死在飞雪手里!”西星子看起来走的慢腾腾,可话没说完,人已经到了山底。白龙化回宝剑,凌空归去。紫巾力士慢吞吞的扭转身,逐渐隐去。

风小了些,阳光映­射­在挂满树枝的冰雪上,现出万道寒光。伴随着微风,寒光飞蹿,像是万千修士激出真元,殊死大战。置身其中,让人觉得亦幻亦真。

穆青青把自己裹在披风里,策马缓行。或许是寒风的原因,她的脸­色­微微发红,而在唐善看来,自己的未婚妻却更加迷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显得风情万种。

按照穆青青现在的行进速度,起码要十天半月才能进入蜀中。她的意图非常明显,时间耽搁的越久,前来截杀唐善的修士就会越多。

前行十余里,唐善始终痴痴的盯着她的脸,像是永远也看不够。被一个男人肆无忌惮的欣赏,可又不能动怒,不能拒绝,穆青青的脸上更显娇红。

唐善突然吸了吸鼻子,空气里似乎夹带着血腥的味道。过了半响,穆青青也闻出了空气里面的味道,发出一声轻咦,看向路前。

攀到山顶,六辆马车出现在下山的山路上。十二位修士,六个车夫,整整齐齐的躺在路边。但他们已经变成一具具无头死尸。十八颗血淋淋的人头,整齐的码放在山路的另一边。

马车是四匹马拉的大车,最近的一辆也在百丈以外。遥遥可见,每辆车后再又牵了四匹马,显然是留作替换来用。只可惜,八匹马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谁做的?”穆青青的脸上露出惊容。

唐善摇了摇头。

“你带了帮手?”

“没有!”

穆青青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唐善无奈的摇着头,显得很无辜。

“他们应该给我们留辆车,那样你就不必再受风雪之苦。”唐善对于残杀马儿的暴行表示抗议。

“那你就应该早早告诉他们,给我们留辆车。”穆青青像是在套唐善的话。

“我已经告诉过你,不是我的人!”唐善知道,自己的解释很无力。

穆青青打马奔出,远远停在路前,就在第一辆马车旁。

唐善原本应该高兴,可他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因为这辆车的八匹马还活着,像是特意留给他使用的一般。

穆青青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唐善明明知道自己很无辜,可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像火烧了一样。他静静的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自己有马!”穆青青打马走在了路前。

“我只想让你少吃些辛苦!”唐善嘟囔着,跳上马车,驾车跟随。

前行数十里,前面再有八匹马。八匹死马,连同他们曾经的主人,静静的躺在路边。

穆青青检查过这些人的尸体,冷眼看向唐善,道:“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前面还有三拨人!”唐善看向远处的落日,像是在他们的处境担忧。

再又赶了七八里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黑路险,你还要赶路吗?”穆青青止马不前。

“如果你累了,可以到车厢里休息。”唐善跳下马车,殷勤的打开了车门。

“山路颠簸,我睡不好。”穆青青翻身下马,缓步来到。

“天亮了再走!”唐善钻入车厢,翻出锦被,铺盖在座椅上,再又抱了一捧东西转出,跑去了背风的山坳。

穆青青蹬上马车,坐在锦被上,直着眼睛发呆。面对唐善这样的­淫­贼,再又自持未婚夫的身份,她哪敢钻进铺盖里安安心心的睡大觉。万一唐善做出什么龌龊的事,令她清名不保,她又怎么对得起韩六哥。

她把宝剑放在膝上,保守元神,修炼起“御剑录”上的功法来。

“咯吱”一声,车门打开,唐善跳进了车内。

穆青青手按剑柄,猛的睁开双眼。

“刚刚烧好的火盆,你安心修炼,不用管我……”唐善把火盆放在地板上,再又步出,关闭车门。

炭火把车厢烤的暖暖的,也映红了穆青青的脸。可穆青青的心却变得冰凉,“如果不是早有布置,此去蜀中有备无患,他怎能如此镇定?”

修炼到午夜,穆青青觉得有些乏了。身在暖洋洋的车厢之中,困意也席卷而来,不知不觉的侧卧在锦被上,幽幽的睡了过去。

唐善守在车外,迎着呼号的寒风,幻想着车内的温暖,倾听着青儿匀称的鼻息。突然之间,他的心里泛起一种甜美的感受——能够这样默默相守,此生足矣。

197:血路漫漫

清晨,无风,四下里静得出奇。

穆青青推开车门,跳落在雪地上,挑眼看去,不禁露出惊疑之­色­。

整整一夜,竟然连一个修士都没有找来,这是一件怪事。

唐善这样的­淫­贼,能够安安分分的站在车外为她守夜,也是奇事。

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唐善的身上罩了一层薄薄的霜雪。这些霜雪形成了一具透明的茧壳,将唐善封闭在内。

就在她感到惊奇的时候,唐善已经破茧而出,微微一笑,道:“醒了?”茧壳破碎,飞扬在空中,慢慢消散。

“在这里守了一夜?”青青问。

“不算什么!”

“算我欠你的,等你死了,我为你守灵。”

“我呸!”唐善几乎当着穆青青的面唾下一口,但他不敢。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道:“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你就变成了寡­妇­!”

穆青青立即板起了脸,刚刚在车厢内带出的一丝热气荡然无存,仿佛在一瞬间与严寒笼罩的大山融为了一体。

有人咯咯发笑,“你应该明白,有些女人并不介意变成寡­妇­!”

笑的是个女人,骑着一匹通体油黑的骏马,踏雪而来。

她的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裙衫,黑鞋,黑袜,猛然在晨起时分出现在人的眼前,让人觉得她像是尚未来得及回归地府的幽灵。

唐善见到了她这身穿戴已然明白,她就是幽灵,同飞雪相斗了上百年的情敌。

一切果然如同小妖­精­说的那样,这个女人的脸,一定是天下最美丽的脸,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唇­,都会美的令人心颤。但她不能有任何表情,不能哭、不能笑、甚至不能说话,只要她脸上稍有动作,你就会发现她的妖气,这张天下最美丽的脸就会荡然无存,换上一副恶魔般的面孔。

每个人感受到危险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做出反应。穆青青也不例外,第一反应就是拔剑。可她的手刚刚触及剑柄,她马上意识到,这个女人是来帮她的,帮她杀掉唐善。

穆青青很快便露出了欢喜的模样,因为这是一个高手,人在三丈外,她已经可以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你就是唐善?”幽灵骑着马慢慢逼近。

“弟子穆青青拜见前辈。”穆青青躬身施礼。

“噢!”幽灵瞥了她一眼,再又把目光落回到唐善身上,“那你就一定是唐善了!”

“当然是唐善!”唐善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除了我,还有谁会那么傻,明明知道我爱的人爱的是别人,明明知道此去蜀中必是一条不归路,可我还是幻想着……我爱的人,能够为我的痴心而感动!”他的话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是专门为幽灵准备的。

“既有痴心汉,就有痴心女。既有负心女,就有负心郎!”幽灵竟然落泪。

“不必惺惺作态!大家心知肚明,你是来取我­性­命的,现在你可以出手了!”唐善幻出了黑­色­大枪,横在身前。

“不急!说说看,飞雪为什么放过你?”幽灵勒住马,停在一丈外,完全处于唐善的攻击之内。

“她没有放过我,只是想让我更加痛苦。”唐善显得很愤怒。

“她一直是这样,不会放过任何人!”幽灵的叹息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你呢?你还不是跟她一样?”唐善冷笑,看起来即将出手。

“不一样!”幽灵愤怒的叫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来杀我?”

“谁说我是来杀你的?”

“你不杀我?那你为何而来?”

“飞雪要你死,我却让你活。”

小妖­精­特意叮嘱过,如果飞雪的两位情敌出现,只要应对得当,唐善的蜀中之路就会顺风顺水。

穆青青不知道飞雪与幽灵之间的关系,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眼见前来的杀手转变成了唐善的帮手,气得跳回车内,嘭的关闭车门,叱道:“赶车!”

“好!”唐善叹声应着,散掉长枪,跳在车前,对幽灵道:“即便你不杀我,也不该帮我!”

“为什么?”幽灵疑问。

“因为你会让青儿生气!”唐善装模作样的叹息着。

“都一样!”幽灵像是被他的话触及到痛处,侧过头去,道:“快走吧,后面有三路杀手,我能为你挡住两路。剩下的一路,我尽量拖,能拖多久就看你的造化了!”她的话语之中竟然带有哽咽之声。

唐善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强忍着笑,驾车离去。

驱车百里,路旁又有尸体。

同昨日一样,六具尸体,六匹马,整齐的摆放在路旁。

“还有两批人……一批是不知名的三兄弟,再就是黄老头夫­妇­!”唐善很希望在前面可以发现他们,当然,他希望看到的是死尸。

可惜,他看到的不是死尸,而是活生生的人。

三个手持战斧的中年男人,一对手持钢鞭的老夫­妇­。

“这些人的修为不是很高,起码不如先前被杀的乘车和骑马的三批修士。可他们为什么活了下来?难道他们根本不配‘那人’出手?”

唐善把马车停了下来,放声道:“诸位?你们是来杀唐善的吧?我就是唐善!”

没等五人回答,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他们不是来杀你的,他们是来送死的!”

红衣、红马、火云儿,这就是飞雪的另一位情敌。

手持战斧的三个中年男人站到了路边,手持钢鞭的老夫­妇­避道到了另一边。

身穿红衣,骑着红马,火云儿如同一团火焰,箭一般冲出,直取唐善。

她的手里握着两把刀,两把被烈火包裹着的红­色­宝刀。

“火云儿也来了!”唐善心里发笑,脸上可不敢露出丝毫笑容,飞身飘出,幻来长枪,大叫道:“你是谁?”

“取你命的火神娘娘!”火云儿根本不报姓名,冲到三丈外,翻转手腕,唰唰唰劈出三刀。

六只七八尺长的火龙蹿在空中,分作三个方向,两两冲下。

“靠!这娘们的­性­子怎么如此火爆?”

唐善根本没有机会同火云儿套近乎,只得舞动长枪,来战六条火龙。

他使得的“五虎断魂枪”,早在十年前,从钟离克身上偷学来的枪法。

六只火龙刚刚扑下,尚在三丈高空,已经被长枪划出的弧光斩杀了四只。

佛珠幻出黑龙,出唐善的胸口露出龙头,浑身一抖,猝然­射­出,张着两只前爪,疯狂出击,立时将两条火龙拍散。

而在此时,唐善却发现路中只剩下一匹红马,马上火云儿不知跑去了哪里。

趁着唐善应对自己的火龙,火云儿偷偷绕到他的右后侧,悄然割出两刀。

两只一丈多长的巨大火龙,无声的对唐善发动了偷袭。

唐善不知,还在前望,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

不是驾车的四匹马具有灵­性­,发出警示。而是两条火龙带着熊熊烈焰,经过之时已然将拉车的四匹马烧成了烤­肉­。

唐善转身扫枪,黑龙也当空来救。可惜,偷袭的两条火龙甚是狡诈,紧贴着地面,距离三尺,猛然上蹿。唐善根本没有发现目标,匆忙扫出的一枪,此时方才发觉火龙处于身下,再想回枪却已经晚了三分。黑龙远在空中,有心来救,却也不及。

嘭的一声,火焰四­射­,唐善竟然无伤,只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救下唐善的是两面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黑­色­虎头盾牌。受了两条火龙的冲撞,慢慢融化,消散在空气中。

“黑暗武修?”火云儿冷叱一声,一双烈火刀上下翻飞,疯狂出击。

她的刀法非常快,眨眼之间便攻出百余刀。每一刀的威能并不大,只是激出一条小火蛇。可百余条小火蛇铺天盖地冲来,场面也着实可怖。

“前辈?就算您要杀我,也得让我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吧?”唐善刚刚惊喜于虎头盾牌自行相救,眼见火云儿再又疯狂发动攻击,急忙发问。同时舞动长枪,来战乱­射­而来的一条条三四尺长的火蛇。

“火云儿!”火云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嘭的一声,唐善周身幻出九面黑虎盾牌,时分时合,既帮助唐善挡下了漏过的火蛇,又不妨碍他出枪。

“九面盾牌!”

唐善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黑虎盾牌自行护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拥有这样一个护身法宝。但他想不明白,小蝶击杀自己的时候,盾牌还仅仅只有一面,自己从未修炼过这个法器,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九面之多?

眼下正在杀战之中,他也不及细想,反正有就比没有要好,多了总比少了强。

火云儿终于报出了名字,好事连连!

唐善装出愤怒的模样,喝道:“你是飞雪派来的杀手?”

飞雪只身行走修界,哪能派来杀手?问话出口,他已然后悔。

火云儿双刀不停,冷声道:“她放你入蜀,你以为你就一路平安了吗?可曾问过你火神娘娘?”

“飞雪算什么东西,她放小爷入蜀?小爷才不稀罕!”唐善一边回着,一边思量,怎样才能同这位­性­子火爆的火神娘娘化敌为友。

小妖­精­特意提醒过,火云儿柔情似水,却又嫉恶如仇,千万要小心应答。一个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

唐善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无非就是“痴心汉、负心女”,像对付幽灵那样,勾起火云儿对飞雪的敌意,把他看做同病相怜的痴情人。可火云儿刚一出现,二话不说,上来便打,完全打乱了他先前的说词。

啪……

唐善分心思量,手下有失,一条火蛇顺着长枪的破绽钻了进来,撞在他的额头上。

198:同族武修

呼!一团火焰在唐善眼前升起。

唐善怪叫了一声。可他所受的不过是皮­肉­外伤,多半是因为惊吓才会痛呼出口。

“稀罕不稀罕是你的事!”火云儿双刀相架,幻出一尾两丈多长的火龙,喝道:“你把青青霸占在手,拆散了原本恩恩嗳嗳的小两口。就凭这一点,火神娘娘就得取你狗命!”

“完了!这娘们把我当成了横刀夺爱的飞雪,这下可坏了!”

唐善眼见巨龙扑来,不敢大意,急忙向佛珠灌输真元,催动黑龙迎敌。

不曾想,火龙刚刚临近,还未交手,黑龙却已经在它的烈火下化成了黑烟。

唐善猛睁双眼,看起来有些发傻,心道:“昨夜黑龙与西星子的白龙交战,还能压来压去的耍尽威风,怎么今日碰到了火龙,却变得如此窝囊,还没交战就被人家烤成了黑烟?”他一边想着,一边催动佛珠,再幻黑龙。可他刚刚将真元注入佛珠,却见佛珠灵动,这是黑龙仍在才有的反应。

就在这时,化作黑烟的黑龙再又从黑烟中钻了出来,恰巧骑在了火龙的身上,向着雪地直冲了下来。

眼见自己占了上风,唐善顿时原形毕露,猥琐的笑着,大声小气的嚷嚷着,“你这畜生真是好­色­成­性­,昨天找了条白龙压来压去,今天又骑在这个浑身冒火的丫头身上!”

轰的一声,黑龙骑着火龙冲撞在雪地中,径直撞出一个深坑。火花飞溅,火龙自然死翘翘。

火云儿原本双刀带火,一张俏脸被映衬得光艳照人。可听了唐善的话,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紫红­色­,轰的一声,整个人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别人火冒三丈不过是说说,火云儿可是来真格的。但她的火焰远没有三丈高,也就在一丈上下,包裹着她,一步步向唐善逼近。

黑龙从地上蹿起,对着火云儿扑下。火云儿随手一刀,整张龙脸扭曲变形,嘭的炸散。

如此巨大的威能,唐善看得暗暗咋舌,心道:“这那里是火神娘娘,明明是一个烈火­奶­­奶­!”

烈火­奶­­奶­发飙,只能怪唐善胡言乱语。而他也在暗暗后悔,小妖­精­早有叮嘱,火云儿柔情似水,却又嫉恶如仇,千万要小心应答,一个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

现在看来,唐善真的要引火烧身了!

一枪、双刀,远距一丈,彼此­射­出的真元当空爆裂。唐善只觉得一股烈焰扑面而上,推着他噔噔噔退后了六七步,这才定下身形。

火云儿的双眼喷­射­着怒火,一刀又一刀劈下。她现在的刀法完全放弃了“快”字诀,每一刀都携带着巨大的威能,带动身上的火焰,跟唐善拼耗真元。

每接一刀,唐善就要退后一步。如此退后了十多步,唐善终于意识到,这样打下去绝不是办法。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就算打过了火云儿,自己的真元也必将耗尽。就算没有其他高手,前面三个男人和那对老夫­妇­也将对他造成严重威胁。

唐善不再与她硬拼,使出“蹑影追风”,左突右闪,游走在外。火云儿的脾气可真够火爆的,足足狂劈乱砍了半个多时辰。

可是,任她修为有多深,也终有不济之时。就在她的真元稍有停滞,后继之力尚未跟进之时,唐善已然抓住了时机。闪身晃过她先前的一刀,跨步挺进,架起长枪,点在了她的咽喉前。

火云儿一愣,疑问道:“为什么不激出真元?”

修士相斗,像唐善这样以法器直接近身的情况非常少见。因为这样做毫无必要,只要突破火云儿的防守,激出真元,火云儿即便不死,也将重伤。

“同是痴心断肠人,何必相残?”唐善收起长枪,默默转身,竟让自己背对火云儿,慢慢举步,走向马车。

其实唐善早已暗暗储蓄真元,一旦火云儿向他出手,他就会立即逃命。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是想化敌为友,二是小妖­精­曾有嘱托,无论如何不能伤害火云儿。再者他在与火云儿缠斗之中才发现,“蹑影追风”不仅是一套极高的轻身功法,更可以恢复自己的真元。

如今,火云儿的真元已有不济之感,可他的真元却填充的满满当当。就算火云儿对他下手,他也自信可以逃脱。

“痴心……断肠人……”火云儿喃喃着,身躯和双刀上的火焰慢慢熄灭。

唐善暗暗呼出一口气,隐去护身的九面黑虎盾牌,返回马车前,拖走死马,再又把备用的四匹马架在车前。

一切整理完毕,他单手持枪,对手持战斧的三个中年男人,以及那对手持钢鞭的老夫­妇­叫道:“在下还要赶路,诸位如果想要动手,就请快些。”

“他们不是你的对手!”火云儿叹了口气,看向远处五人,叱道:“你们还不走,难道非要逼他动手,消灭你们的元神不成?”

五人面面相觑,各自向火云儿施礼,随即离去。

唐善隐去长枪,跳上马车,对火云儿道:“前辈,让路。”

“等等!”火云儿将双刀丢在空中,双刀彼此交叉,悬浮在她身后。她看向车厢,高声道:“穆青青,滚出来!”

“前辈!”青青下了马车,躬身施礼,道:“不知前辈有何训诫?”

“我来问你,你喜欢韩文还是喜欢他?”

“天下修士尽人皆知,青青喜欢的是神剑山庄的六庄主,韩文韩六侠!”

“那么唐善呢?难道你真的只是为了报答他才同他定下的婚约?”

青青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可她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淌在脸颊上。

“唐善?”火云儿怒目看去,质问道:“拆散一对有情人,你心何安?”

唐善正­色­道:“如果韩文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侠客,唐善自然不会横刀夺爱。可他只是个卑鄙的小人,为了逼迫铁相答应他和青青的婚事,竟然设下骗局,请来紫云、紫星加害铁相。如果不是被晚辈撞破,他的诡计必将得逞。晚辈知道青儿不相信这些,可为了她的一生,即便晚辈是个人人唾弃的武修,晚辈也要娶了她,不能让她嫁给韩文那样龌龊小人!”

“你才是卑鄙无耻的龌龊小人!”穆青青见不得别人中伤韩文,气得脸­色­雪白,浑身发抖。

唐善苦笑,“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不想见到你受人愚弄,到头来抱憾终身!”

火云儿盯着唐善,问:“你喜欢她?”

唐善摇了摇头,“晚辈与青青姑娘只有一面之缘。”

“那你就愿意娶她?”火云儿显得有些意外。

“美­色­而已!只要是男人,谁也过不了这一关!”唐善倒也坦诚。

火云儿一愣,这才仔细的端详起青青来。

“美­色­”二字已经令青青感到羞涩,再被一个女人如此端详,青青不由的羞红了脸。

火云儿一笑,叹道:“的确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你只见了一面便会动心!”

“前辈可以让路了吗?”唐善催促了一句。

火云儿让到一旁,警告道:“为你开路的两个武修给自己惹去了麻烦,正被你们的同族到处追杀!你要小心,前面拦着你的就是一个武修!”

唐善心中一凛,对于加在他身上的“武修”两个字,他觉得有些讨厌。可这两个字加到了别人身上,他又感到有些害怕。

“还有!”火云儿继续道:“韩六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定会找出答案来。到时候……”她想起唐善刚刚饶过自己一命,有心想说出些狠话,可又说不出口。

“如果晚辈有半句假话,不劳前辈惩处,晚辈愿用前辈的快刀自戕,以死谢罪。”

唐善说得誓言旦旦,听得青青心里一惊。

“好,爽快!”火云儿展臂相请,让唐善驾车通过。

小妖­精­对火云儿的评价是“柔情似水,嫉恶如仇。”唐善现在要增加一句,“­性­如烈火,恩怨分明!”

前路有血,但却没有尸体,也没有人。

唐善想起火云儿的话,暗道:“谁在替我开路?难道是小豪和四姐?”他不认得别人,武修一族,他只知道这两位。

马车停了下来,明明路前没有人,可唐善却莫名感到了恐惧,又像是察觉到了危险,所以他才会停下马车。

他静静的看着雪地上点点滴滴的血渍,想象着可能发生的惨烈杀战。眨眼间,路前站出了一个人。

那里原本没有人,整条路上绝对没有人迹。可这个人却突然出现,活生生的站在了那里。

唐善的心底忽然泛起了一丝亲切,像是见到了同类,有一股冲动,逼着他上前,寒暄一番。

站在路中的人显得有些瘦弱,但却绝不会给人以弱不禁风的感觉。他像是一杆枪,一杆生了根的铁枪,牢牢的扎在雪地当中。

咯吱一声,车门开启,青青跳下车。

刚站到雪地上,她立即感受到阵阵杀气,来自路前那个瘦弱男子。

有了这样一个修界高手,她这位未婚夫婿必将­性­命难保。

所以她抿嘴一笑,便要上前施礼。

“回去!”唐善想要制止她,可他不敢动,像是只要一动,路前的男人就会猝然杀出,发动疯狂的攻击。所以他只能发出警告,“他不是你们的帮手,他是一个武修!”

“真是一朵鲜花……”路前的男人露出邪恶的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摇头叹道:“可惜了!”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似心存顾忌,没能说出口。

青青听唐善说路前的男人是个武修,还想询问一下原因。可听了男人对她的评价,亲眼见到了邪恶可怖的笑,禁不住缩了缩身子,钻回了车厢里去。

“怎么称呼?”唐善发问。

“仁不二!”路前的男人咧嘴一笑。

“同为武修,为什么反助他族同类相残?”

“武宗早已经没有宗族了,不二只为自己的主子卖命。既然是我家主人要你的命,那没办法,你只能死!”

“你打得过我?”唐善想要在问话中显示出自己的底气,可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虚。

仁不二竖起小臂,蜷起四指,勾了勾直立的小指头,不屑的道:“三招之内,取你小命!”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唐善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急!不急!”仁不二大刺刺的道:“他们马上就会把小豪和四姐抓来。如果你不忙着去死,我想送你们一起上路。”

199:打不死的武修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不仅不跑,竟然还敢在这里等!难道幽灵没说,她拦不住我们?”

路后走来四个人,两个瘦的像麻杆,两个壮的像铁塔,年纪都已半百。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唐善觉得,自己的蜀山之行业已走到了尽头。

“呦!怪不得,原来请了一个……”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壮的像铁塔的老头,他的脸胖嘟嘟,就像一个面团,软塌塌的支撑在脖子上。看到仁不二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大咧咧的模样。可他刚刚临近马车,已然感受到仁不二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压力。话才说到一半,立即收口,脚步也随即停下,眯着眼睛看去。

“高手,真是个高手!”另一个壮的像铁塔的老头站定,赞语过后,对面团脸嘲笑道:“贺胖子?人家只要招招手,就能拍扁你的胖脸!”

这个老头的身形明明壮的像铁塔,可却顶了一个“核桃”脑袋,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配了一副壮汉的身躯,绝对不成比例。

贺胖子转过脸,看着他的“核桃”脑袋,咧着嘴道:“都说风老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前路无阻!现在人家就阻在路前,看你的了?”

仁不二扬了扬手,看起来像是打招呼。

贺胖子和风老伯掉头就跑。可那两个瘦的像麻杆似地老头却飘出一片虚影,站在了马车后。

左边的麻杆老头哭丧着一张脸,看谁都像是欠了他三吊钱的样子,抬了抬手,像是对仁不二的招呼做出回应,道:“天大地大,麻杆老大。”

唐善听得糊里糊涂,就见右边的麻杆老头嘻嘻哈哈的笑着道:“天大地大,麻杆老二。”

这下唐善听明白了,敢情这二位一个叫“麻杆老大”,一个叫“麻杆老二”,跟什么天大地大没有什么关系。

原本就生得像麻杆,却又自称“麻杆老大、麻杆老二”,听着倒也好笑。可人家敢同仁不二相对,自然有真材实料。而且他们同仁不二一样,都是为了要唐善的命。想到这些,唐善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麻大叔?麻二叔?”青青呼唤着冲下马车,怯生生的对两个麻杆施礼。看她的模样,就像见到了亲人,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险些滚落下来。

麻杆老大的脸哭丧得更厉害,既像是见到了死去的亲娘老子,又像是撞见了欠他三五万两银子的债主,道:“青儿,委屈你了!”

麻杆老二嘻嘻哈哈的道:“别哭,别哭!等二叔帮你杀了姓唐的,你还嫁给韩老六当媳­妇­儿!”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青青心里的委屈一起涌了上来,泪水流淌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

“误会,误会!”仁不二在远处抱了抱拳,道:“麻家二老同任某一样,都是为了唐善而来。”

听了他的话,贺胖子和风伯双双返回,同声道:“早说嘛,吓得人家怕怕的!”

仁不二微微一笑,退后数丈。看他的意思,既像是要消除贺胖子等人的戒备之心,又像是把唐善拱手交出。

“怪事!”贺胖子歪着头看向唐善,问:“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三大宗族的修士要杀你,外族修士要杀你,修界杀手要杀你……连你自己的同族也要杀你?”

仁不二退避,附加在唐善身上的压力顿时化于无形。唐善蹿在半空,转身落地,无奈的道:“因为我是武修!”

贺胖子嗤的嘲笑一声,但却不是嘲笑唐善,而是嘲笑避在远处的仁不二。

“贺胖子,别多事,杀了他你就可以走了。”麻老大警告着,转向青青,“大叔和二叔送你回家!”

“谢大叔、二叔!”青青脸上满是欢喜。

“不必烦劳二位!”唐善沉着脸道:“我还没死!”

“死了!”风老伯叹了一声,俨然是对一个死人说话的口气。

忽然,贺胖子的身影变得虚幻。

唐善知道,贺胖子已经不在原地。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胸前按来一只手掌。

危险竟然如此临近,唐善不由一凛,九面黑虎盾牌、黑龙、黑­色­大枪,十一件法器齐出,急急防护。

“嗯,是死了!”贺胖子接了风老伯一句。他的虚影还未消失,再又变得真实,竟然在刹那间退身站回了原位。

唐善甚至听到了他的话,可一股强大的真元却已经在他胸口炸开。

轰……

唐善连动都没有动,强大的真元全部闯进了他的身体,并在他的身体内部炸响。

青青闻声看来,只见唐善幻出的十一件法器全部消散,直着身躯,鼓着双眼,口、鼻、双耳喷出淡淡的烟气,仰身摔倒在地。

这就是贺胖子的一掌。

“风老伯?抬上尸体,我们去见铁相。”贺胖子抖了抖手,径自道:“还以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却连五成功力都扛不住!”

青青自然是盼着唐善早死早好,可眼见唐善真的死在贺胖子手上,却又觉得鼻子发酸,感觉怪怪的。

呼……已经挺尸般躺在地上的唐善突然张开了嘴,喷出一口烟气。

风老伯刚刚跨出两步,眼见此景,掉头跑回,怪叫道:“诈尸了……”

大家都知道,他只是故意如此,真正的目的却是在嘲笑贺胖子。

贺胖子的脸­色­一变,哼了一声,“你小子还真能挺。”

“反正没死!”唐善翻身站了起来。

青青刚才还对他的“死”表露出一丝不忍,此刻却气得脸­色­发白,暗暗咬牙。

眼见唐善迎面相对,众人先是瞪着眼睛一愣,而后共同发出了哄笑。

他们之所以发笑,是因为唐善幻出了黑虎盾牌。

盾牌只有一面,­鸡­蛋般大小,晃晃悠悠的护在了唐善的胸口。

“咦?”唐善也瞪起了眼睛,小心翼翼用两根手指把它捏起,提在眼前,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别看他表面上似在搞笑,可心里却是大骇。因为贺胖子的一掌已经将他的真元击散,根本无法聚集。

“再来一掌怎么样?”贺胖子晃了晃­肉­嘟嘟的大手,“七成功力!”

“等一等!”唐善连连摆手。

“等什么?”贺胖子瞪着眼睛问。

“我的真元被你击散了,等我恢复了再说。”唐善一时间也编不出瞎话来,竟然如实相告。

“不如等你修炼百年,我再来取你小命?”贺胖子冷笑,

“好啊……”

唐善只吐出了一个“好”字,整个人瞬时膨胀了一倍,脑袋胀得几乎超过了贺胖子。

这正是贺胖子运转七成功力,拍出的一掌。他的真元钻入唐善的体内,爆裂之后,唐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嗤……

唐善再如泄了气的皮囊,瘪耷耷的瘫在了地上。

“风老伯……”贺胖子再又叫了一声。

“我知道!抬尸体是吧?”风老伯接去了话,“可总得让我先看看他死没死透吧?”

“啊……”风老伯刚刚站到唐善身前,怪叫一声,一个翻身蹦了回来。

贺胖子的脸霎时变得铁青,­阴­声问:“还没死?”

“死了!这下死透了!”风老伯嘻嘻一笑,重新向唐善走去。

人人都以为唐善死了,况且风老伯刚刚还看过一眼,对唐善的死讯进行了认定。可远处的仁不二却在悄悄摇头。

“啊……”风老伯又叫了一声,蹦回到贺胖子身边。

贺胖子大怒,喝道:“够了!一百几十岁了,还在这儿胡闹!”

风老伯的脸­色­有些难看,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死透,那小子又缓过气来了!”

果然,唐善坐起身,咧嘴一笑,喷出一口浓烟。可他手撑地面,接连挣扎了几下,都没能起身。

“唐大人?”青青忽然叫了一声,寒着脸走来,“只要你退了婚约,跟我回去见师父。青青愿意替你向家师求情,饶你不死。”

唐善知道,青青少经世事,动了恻隐之心。可他见了铁相也是一死,左右是死,索­性­死的豪气一些。

“嘿嘿!”唐善露出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韩文是什么东西,他也配娶你?我就是死,也不退婚。而且我在来之前已经把后事托付给怀柔郡主,如果我死了,她会向皇上请旨,要你为我守寡,一辈子不许嫁人。”

“你……”青青气得嘴­唇­发抖,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心!”麻老儿嬉笑着道:“青青,一道圣旨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只要请典真道兄出面,就是让皇上为你和韩老六主婚,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青青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对唐善道:“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扭转头,她慢慢的走回到麻家兄弟身边。等她再次转身看来,唐善手撑地面,双腿剧烈的抖动着,终于站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贺胖子?你就只会拍拍打打,再就没有别的什么本事了?”

“好!”贺胖子的脸被气得扭曲变形,咬牙切齿的道:“十二成功力,送你去见阎王!”他的一张胖脸变得溜圆,泛着红光,显然已经将功力提升到极限,暴喝一声,冲到唐善面前,激发全部真元,拍出一掌。

“青儿……”唐善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推掌相迎。

咻……天空刮来一阵冷风,像是对唐善的叫喊做出了回应。

青青浑身一颤,像是被如此凄厉的叫喊所震撼。

天地间猛的静了下来,就像暴风骤雨临要发作前的那一刹。

唐善和贺胖子的手掌并未相接,两者还有几分距离。

可唐善身上却刺出了三杆手臂粗细的黑­色­大枪,分别从贺胖子的头、胸、腹穿过。

贺胖子猝然受袭,长枪透体,浑身的真元无法击出。

轰的一声巨响,他的真元爆裂开去,竟然把自己炸成了一堆碎­肉­。

200:大修士的真元

唐善紧紧的闭着眼睛,像是自以为将死,正在等待死神的呼唤。麻家兄弟、风老伯和青青瞠目结舌,愣在当地。

只有在远处旁观的仁不二面带不屑,露出一记冷笑。

“贺胖子……贺胖子……”风老伯惨叫着,冲到正由空中散落的碎­肉­中,东接西抓,像是要把贺胖子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

唐善悄悄的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双眼猛睁,发出一声惊叫。

他的一声惊叫提醒了风老伯,但见风老伯手掌一转,赫然幻出一柄宽三尺长一丈的巨剑,对着唐善劈头砍下。

唐善急忙举臂格挡,三杆长枪随即横在了他的头顶。

咔咔咔……三声脆响紧紧相连,巨剑如斩草芥般击毁了唐善的三杆长枪,当的一声,斩在了他的头顶。就在唐善头顶,一柄三尺长,碧绿碧绿的小剑,为他挡下了斩首的一击。

“啊……”风老伯倒吸一口冷气,愣愣的举着巨剑,噔噔噔退后三步。

“道宗真元……”惊呼声响了起来。

风老伯、麻家兄弟、青青,就连冷眼旁观的仁不二也一同惊叫。

唐善自身的真元早被贺胖子击散,跑到四肢百骸,抓也抓不回来。而在他的元神深处,残存着一股纯净的阳刚“真气”,那是老道爷爷灌输在他体内,助他抵御风寒的。正是因为这股真元,当年的唐善才可以爬冰卧雪,寒冬腊月间也只需一条遮羞的短裤。

就在刚刚,唐善真元尽散,这股装扮成阳刚“真气”的真元才被调集了出来。

这股真元少的可怜,但却无比强大,转念之间,贺胖子已经被猝然击杀。而今,它又帮助唐善挡下了斩首的一剑。

“你……你……你……”风老伯的牙齿打着颤,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唐善的表情突然变得异样,捂着肚子屈下身,张开嘴,哇的吐出一口黄水。幸亏他是个男人,如果青青像他这样表演一回,一定让人误以为有孕在身。

“风老伯,管他是什么人,还不把他杀了?”麻老大怒声喝斥。

风老伯的脸上依旧带着惊骇之­色­,结结巴巴的道:“杀……不得,他的真元……真元……是道宗的……大修士……大修士……”

“大修士?”麻家兄弟被他吓了一跳。

风老伯更是被自己的话吓得怪叫一声,掉头就跑。平时逃跑只是做戏,此次可是当了真,绝不是装假。

唰……唰……两道刀光闪过。

风老伯人在半空,指了指麻家兄弟,张着嘴像说什么。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来,手中的巨剑已经消散,他的脑袋离身坠落,并在空中裂成了两半。

出手的是麻家兄弟,可穆青青只见到了刀光,并没有见到他们的法器,更没有见到他们出手。

“麻大叔?麻二叔?”青青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同道相残。

“被一个武修吓破了胆,你的一生清名如何保全?”麻老大怒声训斥。

扑扑两声,风老伯的脑袋滚落在地。

“这笔账记在武修身上,就算你明知不敌,可依然力战不退,被这个小子所害,英勇就义!”麻老二对着风老伯的尸体招了招手,那具依旧在空中飞窜的尸体为之一顿,堕落在地。

“青儿?这就是你的大叔、二叔?这就是自命为正义的修士,对我这个所谓邪恶的武修,所做……哇……”唐善原想好好数落一通,可惜腹内剧痛难忍,禁不住再又呕吐。

别人不知道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可他自己心知肚明。他体内的蛊妖正在进食真元,贺胖子前后两掌把他的真元打的四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元跑去了什么地方,蛊妖当然也找不到真元继续进食。等他把老道爷爷的真元找了出来,蛊妖也找到了吃食,和他一起争抢起这股少得可怜的真元来。也怪蛊妖贪嘴,吃光了老道的真元,这才发觉不对。吃了“异食”,蛊妖开始在唐善的肚子里折腾。唐善自然疼痛难忍,呕吐不止。

“同道相残,非我修士本­性­!”青青的脸寒了下来,一步步退后,站在了马车边。

麻老二显得有些尴尬,可冷眼瞥见唐善,却又一笑。

悬浮唐善头顶,吓退风老伯的三尺宝剑,此时业已发虚,渐渐消散。

“这下可好!”唐善暗暗叫苦,“蛊妖把道长爷爷的真元吞食得­干­­干­净净。现在自己的身上就连一丝真元也找不到。”

麻老大看向青青,道:“青儿,你可以怪大叔,可大叔不怪你!因为你涉世不深,根本不知道修界的杀戮有多么残酷。如果风老伯被武修吓退之事传入修界,等待他的将是更加悲惨的下场。大叔和二叔虽然杀了他,但那也是为了他好!”

“好,好!为了谁好就把谁杀了?真是天下奇闻!”唐善终于挺直腰,站了起来。肚子里的蛊妖折腾了一番,似已睡去。而他的身上连半点真元也找不到,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

刀,如风,当你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已经割在了你的脸上。从左眉到右颊,从左颊到右­唇­,两条刀疤显现。

唐善看到了两道光,只是两道光。可青青连刀光都没有看到。

“好刀法!”站在远处的仁不二赞了一声。

麻老二嘻嘻哈哈的道:“小子,挨刀的滋味怎么样?你应该明白,再向前半尺,你的脑袋就已经没有了!”

麻老大哭丧着脸道:“青儿刚才说的明白,只要你退掉婚约,听任铁相处置,或许还能够留下你的小命。”

唐善用手指在脸颊上划过,看着指肚上的血,笑道:“我临来的时候就跟金一针说过,不就是一死嘛,大不了去找寒泉,一样逍遥快活!”

麻老大、麻老二面面相觑,无人言声。

站在远处的仁不二看起来也有些傻眼,结结巴巴的问:“小兄弟?你……你死了以后……要去找谁?”

“他……他说去找寒泉,上一代武宗掌教大修士,现在被囚禁在阿鼻大地狱里。”青青颤声回复。

“他……他见过寒泉?”仁不二指向唐善,手指微微颤抖。

“见过,就在慈济庵。寒泉从阿鼻大地狱里跑了出来,想要救他,可被两位地狱神将劝了回去。”青青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唐善借着传授“御剑录”,偷偷占她的便宜。霎时,她的脸上泛起红霞。

有人惊叫,“西星子前辈说的不错,他就是我们武宗新一代的掌教大修士!”

来人的小豪,还有四姐。但他们却是被六个面相凶恶的大汉押解着,远远行来。

“哈哈哈……”仁不二放声大笑,整个人都在颤抖,“太好了,新出世的掌教大修士,终于被我们抓到了!”他猛的板起脸,对沿路走上的六个大汉招了招手,“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仅抓到了小豪和四姐,还抓到了我们的掌教大人。带上他们的脑袋,我们岂不是在主人面前立下惊天之功?”

唐善默默看去,但见小豪身上已经遍染鲜血,四姐怀抱乖乖,步履蹒跚,一定经历了无比惨烈的战斗,最终不敌,才会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可就在小豪与四姐被押到仁不二身边的时候,只听数声爆响,六个大汉竟然炸得四分五裂。六位瘦面长须,手持宝剑的老者,从大汉们爆裂的身体中­射­了出来。小豪和四姐也突然出手,一起扑向仁不二。

骤然的变化,突起的杀机,又在仁不二狂喜之余,如何能够提防。不想仁不二竟然嗖的化成一道红光,激­射­在十余丈的高空,险险的避过了凶险的一击。

“剑宗六老?”仁不二在空中惊声怒叱:“你们疯了,竟敢对本座出手?”

“你的武宗护法长老是自封的,剑宗从未承认!”一个红胡子老头蹿上半空,手臂旁伸,将悬浮在身后的一柄一尺宽,古­色­古香的重剑招在手中,道:“我早就说过,掌教出世,剑宗将重归宗族,难道你忘了?”

得见此人,小豪、四姐、六个长须老者纷纷见礼,齐声道:“参见老祖!”

仁不二凌空退避,恨恨的道:“好!待我回去禀报主人,看你如何交代!”他显然不敢同红胡子老头相斗,凌空遁逃而去。

小豪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四姐却道:“老祖?掌教大人已然出世,为何还要放他离去?”

咚的一声,红胡子老头像块石头般堕落在地,瞪着眼睛道:“没有确定他的身份以前,冒然和仁不二翻脸,万一弄错了,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错不了!他就是我们的掌教大人!”小豪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在红胡子老头面前放肆。

“不急,看过再说!”红胡子老头大步行上。

麻老大、麻老二相互使了个眼­色­,当当两声,他们竟然偷偷出手,暗算唐善。

而在两道刀光闪出的同时,他们已如惊鸿在空,飞速逃窜。

“麻老大?麻老二?”红胡子老头暴声怒喝道:“三大宗族掌教大人早有共识,一旦武宗新一代掌教大人出世,将助武宗重建宗族,共掌修界。你们到底是哪一族的修士?你们效忠于谁?”

麻家兄弟早已是惊弓之鸟,连翻几座山岭,消失在远方。

唐善还傻傻的站在原地,可他浑身上下已经连半分真元都无法调动,面对麻家兄弟的偷袭,如何抵挡?恐怕早已被刚刚的两刀砍成了数段!

众人听得清楚,麻家兄弟出刀偷袭,但却传来当当两声。那是法器相接的声音,谁替唐善挡下了要命的双刀?

201:剑宗的结论

蛊妖!

唐善体内的蛊妖吞食了大修士的真元,提前出世了。

如果不是蛊妖提前出世,麻家兄弟的偷袭必将唐善斩于刀下。

蛊妖终于成形,而且在危急关头离开唐善出世,并为他挡下了两刀。可其他人却毫不知情,就连唐善自己也仅仅是感觉。

无相无形,这就是化为蛊妖的金蚕。

唐善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更可以感觉它所携带的强大威能。但是其他人却误认为这股威能来自唐善。

既然是新一代掌教大修士,具有这样的威能,根本不足为奇。

好奇的只有青青一人,因为只有她知道唐善的真元业已枯竭,绝对不会再拥有如此强大的威能。

强大的威能只是一现,随即隐去,消融在蛊妖体内。

唐善依旧傻傻的站着,麻家兄弟的偷袭、蛊妖的出世、危机的化解,一切都来的太快,需要他慢慢品味。

红胡子老头来到,围着唐善转了一圈,站在他面前,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小豪急忙赶来介绍:“这是蜀山剑派的宗主,武宗的掌剑大人,蜀山老祖。”

“老祖,您可千万要看仔细,他是不是我们的新一代掌教?”四姐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不会的!他不是……绝对不是!”青青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骇的摇着头。

如果唐善是武宗的新一代掌教,那么道、法、魔三大宗族的掌教就将履行承诺,扶助唐善重建武宗。

真要是这样,唐善就不是天下修士追杀的武修,而是人人捧护的掌教大人。

身为武宗的掌教大修士,唐善可以堂而皇之的迎娶青青过门。

青青当然想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失声惊叫。她的心又慌又乱,眼睛眨也不眨,六神无主之间,只等蜀山老祖做出回答。

蜀山老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唐善的额头点了点。顿时,一股强大的真元窜入唐善体内。但这股强大的真元根本不受唐善控制,肆无忌惮的在他体内运转了起来。

嘭……

九面黑虎盾牌、手臂粗细的大枪、张牙舞爪的黑龙通通浮现。

“你知道什么是黑暗武修吗?”蜀山老祖问。

唐善摇了摇头。

“他们害怕阳光、害怕风雨、甚至害怕见人,整日龟缩在地­茓­里、山洞中,与蝙蝠、老鼠和毒虫为伍……直到寿元耗尽,也不为世人所知。”蜀山老祖对他进行了解释。

“老祖?”小豪怯怯的询问了一声。

“黑暗武修也是我们武修宗族的一支,老夫对他们并无偏见。”蜀山老祖作出了声明。

“可是……我不是武宗新出世的掌教,对不对?”唐善似乎猜到了答案。

“你是!你是!”四姐急忙接去了话,“你披着白熊皮,幻出黑虎盾,不分日夜赶往蜀山,这就是当年的预言……”“不!”蜀山老祖打断了她。“老祖?”四姐呆呆的看去,喃喃发问:“身披白熊,胸佩黑虎,脚踏追星路,遥向蜀山行。难道这不是当年的预言吗?”

“是,这是当年的预言。可你忘了一点,至关重要的一点!”蜀山老祖摇了摇头,叹道:“我已经试过,他的身体里没有刀!”

“不可能!”小豪和四姐同时惊叫。

数声叹息,发自六位瘦面长须的老者。

只有青青松了一口气。

蜀山老祖拍了拍唐善的肩膀,“幻出一把刀,随便什么刀,让我看看?”

“像我这样的大刀。”小豪提醒着,幻出一把双手大刀。

唐善的真元恢复了一些,虽然不足以对敌一战,幻出一件法器应该不成问题。所以他点了点头,看着小豪手中的大刀,幻出了自己的法器——还是一杆枪,手臂粗细,通体漆黑的丈八长枪!

“武宗一族,五大支派。白熊、黑虎二堂,追星、蜀山二宗,金刀弟子为尊。”蜀山老祖环视众人,“他连刀都幻不出来,龙战刀岂能屈服于他?即便我们进入总坛,他又凭什么拔出圣刀,唤醒那些沉睡的护法弟子?如果五大支派不能联合一处,护法弟子不能相助,我们能够自保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无法战胜那些邪恶的武修!”

“不,老祖……”小豪还想说些什么。

“我们可以回山了!”蜀山老祖根本不听他解释,对六位瘦面长须的老者点了点头。

一红,六白,七道飞虹在空中闪过,七人已然不见。

“怎么会这样……”小豪变得失神落魄,径自喃喃着。

四姐眼含泪水,仰视苍天,“还要让我们等多久?”

唐善苦笑着致歉,“我让你们失望了!”

“没什么!”四姐勉强捧起笑容,“即便你不是新一代掌教,可你毕竟还是我们武宗的修士。我们应该帮助你逃过此劫!”

“我们帮了一个将要躲藏到地下,不敢见人的黑暗武修!”小豪自嘲着。

“唐善!此去蜀中,再无强敌,望你好自珍重!”四姐拉起小豪的手,沿路行去。

唐善目送他们远去,对青青道:“青儿,我不是武宗的掌教,你一定很高兴!”

青青没有回答,而是叹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说的不是唐善,因为唐善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武宗掌教。既然没有希望过,也就谈不上失望。她说的是小豪和四姐。

“上车吧!”唐善为她拉开了车门。

“你不是坏人,我不想你死。”青青垂着头踏上马车,“但你也不是好人……就算你是好人,我也不会嫁给你!”

唐善无语,赶车上路。正如四姐所说,前路再无强敌。不仅没有强敌,就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有了蜀山剑派的余威,此去蜀中,三千里路,应该可以无忧。而当蜀山剑派抛弃他的消息一旦传开,各路修士又会蜂拥而来。

去路无忧,可归路将会更加凶险。

“管他呢,先拜见岳父、岳母再说!”

只因为青青一句“我不想你死”,唐善的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夜,山顶,北风萧萧。

车厢里暖暖的,青青有些失神,盯着烧好的炭盆发呆。虽然铁相神尼算准了唐善会赶赴蜀中,可她心里并不这样认为。为了一桩所谓的婚约,明知是死,谁肯前来?

现在看来,师父是对的。唐善来了,而且不是偷偷摸摸尾随,或是独自前往,而是大模大样跟着她一同行在入蜀的山路上。

“青儿?”唐善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轻声呼唤着。

“谁?”青儿的思索被他打断,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声。但她很快便想到,“深山野岭,还能有谁?当然是唐善!”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

“是我!”唐善老老实实的回答。

“很晚了,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青儿根本不愿意理他。

咯吱一声,车厢门被打开,唐善出现在门外。

“你­干­什么?”青青的剑随之出鞘,抵在了唐善的胸口。

“给你烧了桶洗脚水!”唐善把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抱在了怀里。

青青向后退,一直退到车厢的一角。

唐善捧着木桶进入了车厢。

“怎么可以让他进到车厢里来?荒野、车厢、孤男寡女,六哥若是知道,如何解释得清楚?”

青青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厉声喝叱:“滚出去!”

“诶!”唐善服服帖帖的应了一声,把木桶放在地板上,默默的退出车厢,关闭了车门。

青青怔怔的盯着木桶,盯着缥缈的水汽,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谁十天半月没能洗上一次脚,不管男女,那种味道一定不敢令人恭维!”唐善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青青脸上一红,对着车窗外的背影白了一眼,收起佩剑,坐在铺盖上,脱靴褪袜……

犹如凝脂般的一双玉足,悄悄的融入木桶之中。

哧……哧……那是水壶烧开发出的声音。

“水如果凉了,可以加些热水。”唐善在车外道。

“不凉!”青青立即拒绝,自然是不许唐善以此作为借口再次进入车内。

过了两刻钟,唐善还是再次进入了车厢。他带来了一个粗布包裹,还有一只喷香的烤野兔,再又捧着木桶下了车。

一去一回,唐善始终低着头,没有言语一声。可他却偷偷的看到了青青的玉足,那是一双玲珑剔透的脚,如同泛着几条青线的羊脂玉,令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中,细细把玩。

幽灵的那张脸,在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号称是天下最美的容颜。唐善现在才知道,如果同青青的玉足比起来,她那张脸不及万一。

“只有我老婆才能生出这样一双脚来!”

唐善的脸上露出了花痴般的傻笑,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捧起木桶,把青青的洗脚水一饮而尽。

青青打开了粗布包裹,里面是两双布袜、两套粗布衣,还有两件肚兜……青青的脸顿时一红,手忙脚乱的盖起包裹,怒声叫道:“唐善……”

“什么事?”唐善像一杆标枪般­射­来,钉在车外。

“……”青青张了张嘴,可却羞于启齿。略微想了想,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三十里外,有家猎户。我给了猎户大哥十两银子,要来了木桶和水壶,还有两只野兔。临走的时候,大哥家的嫂子给了我个包裹,说是换洗的衣袜。”唐善老老实实的回答着,看来他并不知包裹里还藏了两件肚兜。

青青换了双布袜,再又拿起两件衣衫,虽然是粗布缝制,但却是崭新的,而且的确是农家­妇­女日常的穿戴,看来唐善并未说谎。瞥眼间,她再又看到那两件肚兜,只觉得双颊发烫,丢也不是,藏又无处可藏,只得手忙脚乱的塞在粗布衣中,绑好包裹,丢在一旁。即便这样,想起那两件肚兜是由唐善送来,她的脸还是羞红到了脖颈,怀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的乱跳。

202:恶毒的诅咒

“让他们死……让他们死……只留下他一个人……让他痛苦一辈子……”

天空飘着清雪,山崖上跪着一个老妪,仰望苍天,发出恶毒的诅咒。

山崖下,车轮阵阵,唐善驾着马车来到。

老妪猛的扭过头来,露出浮肿变形的脸。她的脸上有如蟾背般生满了疙瘩,使得原本就无比丑陋的这张脸,更加令人感到恶心。

她趴在数百丈的高崖顶端,眼中闪出骇人的凶光,借着洋洋洒洒的清雪,俯身看去。

前路无阻,路面平整,四匹马拉的大车风驰电掣般向前奔进。

忽然,马车像是碾压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噶哒一声轻响。

跟在车后的赤兔胭脂兽立即察觉到了危险,一声嘶鸣,挣脱缰绳,掉头窜出四五丈远。

刹那间,车前、车后,方圆十丈的雪地下爆­射­出无数支利箭。拉车的四匹马立即毙命。

“青青,小心!”唐善发声示警,蹿在半空。九面黑虎盾牌瞬时浮现,彼此相接,护在他的脚下。

事出突然,猝不及防。唐善示警时,身上已经中了六七箭。而且这些箭都是由­精­钢打造,异常锋利。再由机关迸­射­而发,劲力也大得出奇。车厢的地板根本无法遮护,尽被穿透,自车顶激­射­到空中。

­精­钢利箭­射­过三波,唐善已经把身上的箭尽数拔去,后续的利箭则被黑虎盾牌所挡,再也造不成任何威胁。

妙影一晃,青青从车窗里飘了出来。她的身躯被一层淡淡的青光笼罩,很显然,那就是她的护身真元。但她也受了伤,左肩、双膝都有箭痕。

唐善觉得有些惭愧,掌柜早就同他讲过林林总总的消息埋伏,可正在飘洒的清雪却掩盖了一切,同时也令他疏于防备,使得他和青青同时中了人家的埋伏。

利箭虽然由­精­钢打造,但却不是法器,这说明设下埋伏的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并不是修士。

只有江湖人才会认为这些利箭可以对唐善和青青造成伤害,甚至将他们当场­射­杀。而修界的每一位修士都知道,修士具有护身真元,普通兵器绝难伤及­性­命。即便造成伤害,修士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如初。

很快,唐善身上的箭伤便已复原,每个箭孔外仅留下一滴黑血,似乎见证着它们曾经存在过。此外,再也找不到利箭所留下的任何痕迹。

血是黑­色­的,说明箭上淬了毒。

世间毒药一但进入修士体内,立即便会被修士的真元化解,根本无法对修士造成任何伤害。

“我要你们死……你们都死……”高高的山崖上传来恶毒的嚎叫声。

唐善仰起头,透过风雪,隐约看到了山崖上老妪的身影。

“你做了什么?连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都想杀死你?”青青的眼睛凝视着高崖,疑问声中带着不齿与愤怒。

唐善收回目光,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他的确不知道,这样一个老太婆,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仇人。

青青身上的箭伤也已经复原,冰雪般­嫩­白的肌肤在衣衫上的破洞中隐现。她很快便发现,唐善的目光像贼一样,偷偷的向着她的身上瞥来。而唐善那双贼眼所注意的,正是她衣衫上的几处破洞。她的脸顿时寒了下来,用羊绒披风紧紧的裹住身躯,再用鄙夷的目光回看了过去。

唐善嘻嘻一笑,脸­色­略显尴尬,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老太婆,我上去把她抓来问问。”说话间,他突然一怔,因为青青略微晃了晃。

青青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像是醉了酒,有些头晕。而就在这时,笼罩在她身上的淡淡青光瞬时消散。只见她浑身一抖,仰身堕落。

唐善大惊,飞身窜来,离地三尺,将她接在怀中。

“不要碰我!”青青尖叫着,奋力推开唐善,翻身摔落在地。

唐善随即坠落在地,上前搀扶。可青青胡乱挥着手,不让他触碰自己。挣扎之间,青青只觉得头晕目眩,腰膝酸软,刚刚站起,再又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唐善疑­色­看去,但见青青嘴­唇­发紫,脸上也布起一层黑气,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声叫道:“你中了毒?”

“唐门的毒……无药可解……”山崖上传来凄厉的笑声。

唐善立即出手,封闭了青青周身大­茓­。

青青神­色­一凛,疑问道:“你我都中了暗箭,为什么你没有中毒?”

唐善不答,先是封闭了青青的气血,想要控制住毒­性­的蔓延,不想青青中的毒极为诡异,竟然并不像寻常毒药,随着气血运转。

眼见青青的嘴­唇­如同熟透了的葡萄,变成了深紫­色­,更有黑紫­色­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唐善再又出手,想要封闭她的真元。

相试之下,唐善不禁暗暗心惊,青青修炼了“御剑录”,一身修为远非昔日可比。唐善把真元骤然提升到七成,试了数次,这才将她的真元闭锁。

青青的真元被封,毒药的毒­性­总算稳定下来。唐善松了一口气,道:“你等等,我去把山崖上的老太婆抓来,她身上一定有解药。”

“不……她说过,这是唐门的毒,无药可解!”青青制止了唐善捉拿老妪的想法。

“那……你身上的毒怎么办?”唐善没了主意。

“去唐门,他们一定有解药!”青青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却一头栽倒在唐善的怀里。

“唐门?”唐善一下子愣住了,那是­奶­­奶­仙逝的地方。

青青用手支撑着唐善的胸膛,很显然,她不想倒在唐善的怀里。就在唐善呆愣间,她再次挣扎着扑倒在地。

一声嘶鸣,刚刚逃脱的赤兔胭脂兽又返了回来。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碰你,但为了解去你身上的毒,我只能抱着你,骑上赤兔胭脂兽,赶赴唐门!”唐善并没有抱起青青,而是蹲在她身旁,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不……不许你碰我……”青青胡乱推挡着。

“自从你修炼了御剑录,你的修为已经不在我之下。虽然我暂时封住了你的真元,可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自行突破,运转起来。到了那时,毒药将走遍你的全身,你可能会死!”唐善告之实情,请她自己决定。

“就是死……也不许你碰我……”青青倔强的坚持着,勉强支撑起身体,颤抖着双臂,爬向坐骑。

“好!我不抱你!”唐善轻声叹息,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拎起,送入车厢。

刚刚趴到车座上,青青便推开他的手,露出苦笑,问:“没有马,谁来拉车?”

“我!”唐善转身下了马车,将赤兔胭脂兽拴在车后。竖掌如刀,割断四匹马的车套,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山崖上的老妪瞠目看来,手指马车,嘻嘻呵呵的嘲笑着,恶声道:“这个傻小子竟然想要拉着那辆马车去唐门?笑话,真是笑话……上千里山路,没等他们走到一半,那个臭丫头早已经变成了一滩血水!”

“既然他们是修士,那他们就可以封闭真元,压制住毒药的毒­性­,让毒­性­暂缓发作!”老妪的身后站出两个身材高大,高鼻深目,左耳耳垂上穿有一只金环的蒙古人。

老妪一愣,转过头来,瞪着眼睛问:“你们是说,那个死丫头还有救?”

其中一人回道:“如果唐门有解药,那她一定有救。”

老妪咧嘴发笑,“唐元霜亲口对我说,他的毒药没有解药。也就是说……这个死丫头必死无疑。”

“我们不能久留,等这件事一结束,我们立即返回大漠。”另一个蒙古大汉说道。

“放心,只要杀死那个贱人,老­妇­绝不再勉强你们!”老妪在雪地里摸出一根拐杖,战战巍巍的行出,喃喃道:“老­妇­变卖了所有家产……闯过九道考验……就是要让他尝尝丧妻丧子的滋味!”

风雪之中,老妪的喃喃声已经被扭曲失真,即便唐善还在山下,他也无法听闻。

而在此时,唐善的身影早已不见。驾着巨大的马车,飞奔在山路上。他的速度甚至比四匹马还要快上一倍。不到一刻钟,马车已经奔出三十余里。

路上走着一个背着弓箭,披着兽皮的男人。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踉跄着脚步,沿路前行。

听到马车声,男人转过身,看到奇怪的一幕——唐善拉着马车沿路飞奔而来。

男人的眼中­射­出怒火,轻轻的将怀里的女人放在路旁,张弓搭箭,对着迎面跑来的唐善,嗖嗖嗖放出三箭。

羽箭凌空激­射­,可刚刚抵达唐善身前,却似碰到了一面无形的铁幕,根本无法穿透,发出噗噗的闷响,堕落在地。

眨眼间,唐善已经来到,停在男人身前,怒声问道:“猎户大哥,为何在此拦我?”

这个男人便是唐善昨天买来木桶、水壶和野兔的猎户,而倒在路边的女人,便是送给唐善衣袜的大嫂。

猎户的眼中滚动着泪花,嚎叫着,“不过是只木桶、一只水壶、两只野兔,我没有要你的银子,是你硬要留下十两银子!既然你留下了银子,为什么还要抢回去?拿走银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伤害我的妻子?”

“大嫂她……”唐善怔怔的看向路旁,猎户的妻子铁青着脸,瞪着双眼,僵硬着身躯,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为什么?”猎户怒声质问,泪水滚滚而落。

“如果是我做的,我绝对不会留活口,不会留你活在世上。”唐善对猎户的遭遇感到难过,可青青随时都有毒发的可能,他不能耽搁,绕开猎户,准备继续赶路。

“你当然想杀我,但我不在家,所以你才杀了我妻子,你还……你还­奸­污了她!”猎户的眼睛瞪得血红,咆哮着,张弓搭箭,拦下唐善。

“唐善?是不是你做的?”青青挣扎着从窗口探出头来。

“你认为呢?”唐善反问。

“武修没有一个好东西!”青青怒声斥骂道:“­淫­.人ℚi女,只有你这样的畜生才能做得出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猎户认定是唐善杀了妻子,当即­射­出羽箭。

唐善没有躲,羽箭径直­射­中了他的额头。可惜,锋利的箭镞不仅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倒像是­射­在了钢铁铸就的佛像上,弯曲变形,跌落在地。

“你……你是什么人?”猎户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吓得浑身发抖。

唐善寒下脸,回头看向青青,挑着眉毛问:“你认为是我做的?可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从没有离开过,哪有时间做下这桩案子?”

“我一直呆在车厢里,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青青的话说得违心,声音非常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唐善重新看向猎户,叹了口气,道:“猎户大哥,大嫂是被谁害死的,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可你耽搁了我的行程,我得杀了你!”他扬了扬手,嘭的一声,猎户炸成了一团血雨。

“唐善……你……你……”青青脸­色­大变,像是不敢相信唐善的所作所为。

“你中了毒,不能耽搁!”唐善的声音透着伤感,再又甩开大步,拉起大车,沿路狂奔。

203:再入唐门

蜀路难,峭峰深涧,七山九岭十三崖,素有“跌死猿猴撞死鹰”之说。入蜀两千里,山路之险,远比中原万里官路还要难行百倍。

路上渐有行人,只需绕过这道深涧,前方尽是平坦大道,直抵锦官城。

可这里的蜀路紧依崖壁而建,宽不过一丈。唐善的大车若想从此经过,路上的行人便要避让。一边是石崖,无处容身,另一边倒是宽敞,但却是万丈深渊。

蜀人给这里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雁难飞!

铁老三自从落草便在“雁难飞”设卡,一把鬼头刀,十几个喽啰,进城的百姓可以放行,有钱的大爷却要留下几两散碎银子。

一大早,路过的尽是些贫苦百姓。倒也有几个富户,但也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像是打发要饭的一般,留下几钱几分散碎银子,随后便扬长而去。

十几个兄弟,顶风冒雪,只得了几个茶水钱,铁老三心里自然有气。就在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听到了滚滚的车轮声。凭他多年的经验,可以肯定,这是一辆大车,起码要四匹马才拉得动。能够乘坐这样的马车,一定是有钱人。

车轮声倒是不假,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路前并没有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

其实也不能怪铁老三,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刚刚听到车轮声,唐善已经拉着车厢从路前拐了出来。

铁老三有些傻眼,一个人拉着四匹马才能拉动的大车,而且跑的飞快,这样的事他可从来没见过。

唐善刚刚来到紧靠山崖开凿的山路,立即停下脚步。前路只容得下他的这辆马车,可却早有几十个贫苦百姓赶在路中。如果跟在这些人身后,迂回到对面的大道,起码有三四十里路,最少也得耽搁两个时辰。

“喂?兄弟?打这儿过……一两银子!”铁老三向着唐善招了招手。

唐善摸出一两碎银子,丢了过去,指着对面的大道,问:“这道山涧有多远?”

铁老三把银子接在手里,打趣的道:“您要从这儿直接到山涧对面,那可近了,一百几十丈。要是顺着山崖绕过去,四十里路。要是向下……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丈。”

唐善已经赶了两千里山路,就是跟在马车后面的赤兔胭脂兽都有些吃不消,可他体内的真元却还是有一种胀胀的感觉。自从中了贺胖子两掌,重新聚集起被打散的真元,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真元竟然较先前增长了将近一倍。

他现在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托着这辆马车飞跃眼前的这道深涧。

后路无人,前路只有一群山贼。唐善再无顾忌,解下赤兔胭脂兽的缰绳,催动真元,幻出九面黑虎盾牌。盾牌彼此相接,经由马车底部穿过,撑着马车,徐徐上升到空中。

铁老三的眼睛有些发直,晃了晃脑袋,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一声呜咽,他手下的两个喽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软塌塌的瘫倒在地。

嗖的一声,唐善跃起,带着整架马车凌空飞渡。眨眼间,人、车已经抵达对岸的大道。

扑通扑通两声,铁老三的手下再又晕倒了两位。铁老三却是一笑,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竟然留下了一匹赤兔胭脂兽。这样一匹神驹,拉到锦官城,最少也能卖上一万两银子。

铁老三的眼力不错,主意打得也不错。可惜,唐善又从深涧对面跃了回来,双手托起这匹赤兔胭脂兽,再又凌空掠去。

“唉!见到一回神仙,却只得了一两银子!”铁老三对着手下的兄弟们抱屈。可却无人应声。他手下的兄弟哪有他这份定力,全都已经晕倒在地。

越过最后一道深涧,绕过锦官城,一路无阻,直抵唐门。

唐门的威风不减当年,大门两边各有八个挎着腰刀的大汉把守在哪里。

听到车轮声,十六个大汉全都转过头来。可他们还没有看清楚,人已经被撞飞在半空。

唐门威风不减,唐善也不再是当年的“虎子”!

门外的嚎叫声刚刚响起,守在内院的八位守卫立即瞠目看去。八位身背钢刀的­精­悍弟子从屋脊处掠出,飘落在地,奔着大门冲去。

轰的一声,两扇大门忽然离开了门框,携带着强劲的威能爆­射­而出,将刚刚迎上来的八位弟子震飞出数丈,一个个乖乖的躺在了地上。

内院的八位守卫持枪而上,拦在内院门外。嗵的一声,一辆巨大的马车砸在了他们面前。他们相互看去,却是面面相觑,无人言声。

“喂?”唐善蹲在车顶上,对他们道:“唐娇呢?叫她出来。”

“敢直呼老太的闺名,你小子的胆子不小!”一个手持大铁枪的守卫回道。

唐善对他打量了一番,嘻嘻一笑,道:“你的枪很沉,足足有八十一斤重,是不是?”

十年前,唐善曾经同他交过手。人家单臂持枪,一记横扫,已然封住了他的三招五虎断魂枪。唐善还记得,对方只刺出了一枪,快若闪电的一枪,这杆通体漆黑的大铁枪便刺在了他的喉咙前。如果不是唐中将他救下,那一枪已经要了他的命。

那人一怔,哪里还认得出这是十年前向他挑战的孩子,沉声道:“阁下的眼力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手上有些什么功夫?”

“唐中?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见?”唐善看向院内。

唐中从八个持枪的守卫身后转了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唐善,道:“如果老夫没有记错,你是唐老太太的孙子,被杨腾掠走的唐善?善儿,是不是你?”

唐善哈哈一笑,抬了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但他马上板起脸,严声道:“我老婆中了你们唐门的毒,去把老太请出来,只要解掉我老婆身上的毒,我转身就走,绝不打扰。”

唐中挑着眼皮看来,道:“世道真是变了,竟然有人闯到唐门来,点名要老太救命!”

唐善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因为­奶­­奶­,我绝对不会闯进来……我会杀进来!”

唐中摇了摇头,叹道:“要不是因为唐老太太,唐门也不会对你如此客气!”

“唐善,不可放肆……”青青在马车内轻声呻吟着,吃力的道:“铁相神尼座下弟子……穆青青,求见唐门老太……”

“是青青啊……”唐娇的声音从内院里传来,她的声音较十年前相比苍老了许多,叹息着,道:“唐中,让她进来吧!”

听到老太的声音,唐中立即躬身低眉,毕恭毕敬的应道:“是!”

“成了!”唐善从车上翻落在地,拉起车套便向内院里闯。

“站住!”唐中挺直了身躯,严声喝止。

唐门老太的意思非常明白,她只是请青青入内,并没有把唐善包括在内。

八杆枪,通体漆黑的大铁枪,对着唐善,同时刺出。

唐善招了一下手,手中已然幻出长枪,横向扫出,将八人一齐逼退。

“好枪法!”曾经与唐善交过手的守卫发出赞叹。

“对你们还用得着枪法吗?”唐善将十年前的话送还给了他。

这名守卫一怔,显然已经回忆起曾经的较量,惊声道:“是你?”

“你的记­性­太差了!”唐善拉着车进入了内院,停在唐娇的门外。

人影一晃,唐中拦在了门前,眼中­射­出浓浓的杀气。

“唐中!”唐娇的声音在门内传来,“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气儿?”

“是!”唐中眼中的杀气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躬身退步,站在了门边。

“青青?”唐善打开车门,想要把青青扶下车。可他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噔噔噔退后三步,失声惊叫道:“你……你……怎么会这样?”

车厢里的青青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模样,如丝般顺滑的黑发变成了灰白­色­,乱蓬蓬的搭在肩头;剪水秋瞳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泛着邪恶的绿光;凝脂玉肤像是­干­裂的树皮……

一天一夜,青青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是身上那件羊绒披风,唐善几乎不敢相认。

房门开启,唐娇坐在堂内,两道­精­光­射­出。

唐善愣了半晌,终于跨入车内,将青青抱下了马车。

唐娇发出一声轻咦,道:“唐中?”

唐中会意,靠上前来,仔细打量过青青,转过身,躬身低眉,回道:“老太,不是我们唐门的毒药!”

唐善寒着脸道:“是你们唐门的毒。”

唐娇问:“谁说的?”

唐善哼了一声,回道:“我说的!”

唐娇气道:“既然是你说的,那就由你为她解毒好了!”

唐善冷声发问:“如果我能解,要你何用?”说话间,他已经抱着青青冲出。

唐中突然出手,不知从哪里握出两柄半尺长的匕首,对着门前刺下。他刺的是唐善,但却不求伤敌,只求将唐善拦在门外。可他却刺了个空,怔怔的愣在当地。因为仅仅在他一击之间,唐善不仅冲了进去,而且提着唐娇返了回来。

唐娇倒也镇定,虽然受控于唐善,依旧不温不火的道:“好小子,你竟然悟道,变成了修界里的修士!”

“解掉我老婆身上的毒,我转身就走。”唐善松开唐娇,抱着青青,凑到她眼前。

唐娇缓缓闭目,摇着头道:“修界里的毒药,老太解不了!”

唐善的脸­色­冰冷骇然,­阴­声道:“解不掉她的毒,我就杀光你们唐门的人,一个不留。”

“不……”青青挣扎着道:“如果老太可以救我,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既然她说解不了,那就一定没办法!”

“好孩子,你说的没错!”唐娇叹声道:“就凭你父亲同我们唐门的交情,如果老太能救,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你们唐门配制的毒药,你是唐门的掌门人,怎么可能解不了?”唐善瞪红了眼睛,咆哮着。

唐娇皱着眉辩解道:“这不是我们唐门配制的毒药!”

“不!”院外转进一个人来,娇声道:“这是我们唐门的毒!”

“小云姐姐?”唐善眼睛发直,但见­奶­­奶­的丫鬟小云缓步行来。

“小云?”唐娇的双眸骤然收缩,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入门多年的丫头。突然,她瞪大了双眼,厉声叫道:“你是水灵儿?”

小云盈盈一笑,道:“唐娇,十多年了,你终于看穿了我的身份!”

204:水灵儿的解药

山洞,漆黑,张手不见。

麻家兄弟自从进入山洞便一言不发,深入不足十丈,止步定身,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忽然,洞内涌出一团绿气,有人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麻老大道:“二少主请我来问问毒尊,青青姑娘中的毒,是不是毒尊配制的,有没有解药?”

“是我配制的,无解。”唐元霜的声音从绿气中传了出来。

“噢!”麻老二应了一声,道:“二少主吩咐过,如果青青姑娘的毒没有解药,他会取消毒尊今年探视思鸾小姐的资格。”

“告辞!”麻老大拉了拉弟弟,二人转身行向洞外。

“等等!”绿气中­射­出一粒红­色­的药丸,“三日内服下,毒­性­自解。”

麻老大将药丸抄在手中,道:“谢毒尊赐下解药!”

“我的毒药无解。”唐元霜加重了语气,提醒着他。

“明白!”麻老大笑道:“这是水灵儿配制的解药。”

“唉……长了他人的志气,灭了自家的威风!”唐元霜的声音随着绿气缩回到洞内。

蜀中,唐门。

青青被抬入正堂,水灵儿正在检查她身上的毒,唐善、唐娇、唐中立在左右,默默的注视着。

终于,水灵儿站直身,呼出一口气,看向唐善。

“怎么样?”唐善急忙问道。

“还好!唐元霜下毒的手法还不到家,如果他凑齐了针对修士的七种最要命的毒药,即便你封闭了这孩子的气血和真元,也无法控制毒­性­。”水灵儿得意的笑了笑,道:“只需要东南西北四味灵药,以鹤血为引,温服,便可解去她身上的毒。”

唐娇看了眼唐中,道:“记下药方,去库里拿药。”

唐中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看向水灵儿,等她告知四味灵药的药名。

水灵儿神秘一笑,道:“南海的玄冰、辽东的火烈花、漠北的黑珍珠、广西的白沙棘。”

唐中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怔怔的看向老太。

唐娇摇了摇头,叹道:“前辈所说的这四味药,唐门一味也拿不出!”

水灵儿满不在乎的道:“那就是你们的事了!”看她的样子,她之所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了查看一下青青中的毒有何玄妙,并不在乎能不能救回青青的命。

唐善对着唐娇深躬不起,道:“请老太即刻派出人手,分赴四方,采回这四种灵药,为青青解毒。”

“水前辈所提到的四味灵药,就连老身都没有听说过!”唐娇坐回到椅子上,道:“时间也来不及!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四味草药,每一个地方距离唐门都有万里之遥。没等把药取回来,青青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青青还能坚持几天?”唐善神­色­凝重,正­色­发问。

“你已经耽搁了两天,现在看来……最多还能坚持十二个时辰!”水灵儿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像是很乐意见到别人忧心发愁的模样。

“前辈能不能想想法子,多拖几日?”唐善谨慎发问。

“能!”水灵儿又是一笑,道:“但没有任何意义!”

“不……”唐善急忙道:“哪怕拖延半月……五日……就算是三日也好,我一定把前辈所说的四味灵药采回来。”

青青一直闭目不语,此时微微睁开眼睛,喃喃道:“不……不可能,你不必费心了!”

水灵儿挑了挑了眉头,无奈的道:“这孩子说的不错,三日之内,天下四方,十几万里路,跑到你吐血身亡,你也赶不回来。”

“我能!”唐善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可他不愿放弃希望,还是想尝试一番。

“即便你能做到,时令也不对!”水灵儿嘻嘻一笑,道:“南海的玄冰,必须在六月十二大暑的那一天采集。辽东的火烈花,需要赶在‘三九’的头一天摘下。漠北的黑珍珠,那要等到每年的八月,阿克苏河枯水的时候,才可以去踩珠。至于广西的白沙棘,每年的六月,雨水最大,白沙棘的药­性­才足。”

唐娇哼了一声,道:“南海不产冰,辽东缺火,漠北无珠,广西根本就不生白沙棘。别说是四味,就是其中一味灵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水前辈虽然开出了药方,可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唐娇,那你就错了!”水灵儿不屑的道:“作为凡人,这四味灵药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无价之宝,可对于修界的修士来说,这些只是驱毒疗伤的普通材料,算不得什么。”

唐善双眼一亮,急道:“前辈知不知道哪位修士手中有这四味灵药?”

水灵儿点了点头,道:“唐元霜!”

“他在哪儿?”唐善先是看了看水灵儿,再又看向唐中和唐娇。

三人全都摇了摇头,无人言声。

唐善皱着眉头思量一番,脸上忽然露出邪恶的笑,­阴­声道:“如果我现在大开杀戒,一定会把他逼出来。”

“不必大开杀戒!”唐娇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道:“只要你杀了我,他一定会返回唐门主事。”

“那就对不住了!”唐善幻出黑­色­大枪,指向唐娇。

唐中一动,亮出匕首,护在了唐娇身前。

“不……”青青尖叫一声,颤抖着手臂支撑起身躯,吃力的道:“如果你敢伤害老太,我现在就散掉真元,死在你面前。”

“你……”唐善瞪了她一眼,却也知道她­性­子刚烈,绝不是恐吓之词,只得长叹一声,隐去自己的长枪。

“还有一个法子!”水灵儿噗的一笑,道:“既然你和青青都曾被毒箭所伤,可你却没有中毒,那说明你的气血可以驱除邪毒。我可以提取你的气血,救治青青。”

“那你不早说?”唐善埋怨了一句,但马上捧起笑脸,凑上自己的手腕,道:“还请前辈施以妙手,现在就来为她救治。”

水灵儿手指一动,幻出一柄两寸长短的锋利小刀,正­色­道:“有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身为修士,你的气血一旦外泄,修为必将大减,而且还要消耗掉百年寿元。如果你愿意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别废话,动手就是了!”唐善打断了她的警告。“难得!”水灵儿叹了一声,道:“身为修士,很少有人能够做出你这样的决定!”她用两指捏住锋利的小刀,猝然出击,但却不是割向唐善的手腕,而是直取唐善的颈侧动脉。

嗡的一声,九面黑虎盾牌现出相救,拦下了她的小刀。另有一股强大的威能在唐善身边涌现,似要对她展开攻击。

水灵儿大惊,闪身退后,可那股强大的威能却如跗骨之蛆,追击而上。

唐善知道,那是蛊妖自然生警,保护主人,主动出击。他当即闭目冥想,将蛊妖召回,严令其不可擅动。如此一来,蛊妖果然听令,乖乖返回,那股强大的威能也随即隐去。

“好强大的真元!”水灵儿情不自禁的感叹着,道:“你的修为已经与释宗真人不相上下,只要你能潜心修炼,不出百年,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代大修士。你有这样的潜质,却要因为美­色­放弃自己的百年修行,着实可惜!”

唐善将九面黑虎盾牌隐去,向着面目全非的青青看去一眼,道:“她是我的妻子,别说是百年修行,就是让我拿命来换,我也要救她!”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如此偏执,恐怕难以得道!”水灵儿叹息着,再次上前,瞬时出击,割开了唐善颈侧的动脉,一股强大的气息携带着鲜红的血汁喷溅而出。

唐善受痛,紧紧的闭起了双眼。

“唉……”一个男人的叹息声从门外传来。

水灵儿目不旁视,一手成爪,将唐善外泄的气血在空中凝聚成一团。另一只手隐去小刀,幻出一根钢针,飞快的将唐善的颈侧缝合了起来。

唐娇和唐中瞥眼看向门外,脸上都有喜­色­。可水灵儿正在施救,二人不敢言声。

唐善也睁开了眼睛,虽然他听到了门外的叹息声,但他的心思全在青青身上,哪里还管来了什么人。

水灵儿将唐善的气血凝聚成一个圆球,单手扶起青青,将那团血球抵在她的小腹处,猛然发力,将血球注入到她的元神之中。

“啊……”青青发出一声惨叫,浑身紧绷,霎时昏死了过去。

水灵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对唐善道:“她的命保住了!”

唐善默不吭声,只是怔怔的看向青青。慢慢的,青青的头发变得乌黑顺滑,肌肤也变得白­嫩­。

“你就是唐善?青儿的未婚夫?”发出叹息声的男人已经步入堂内,再又对唐善发问。

唐善转头看去,忽然瞪大了双眼,噔噔噔退后数步,直到撞在了茶桌上,失声叫道:“你……你……是你?”

来人是个面容英俊的中年男人,一袭青衫在身,背着一口红­色­的宝剑,曾经以强大的气势压迫得唐善无法呼吸,令他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整整一夜都陷入在震惊之中。

这个人就是蜀中大侠穆怀宗!

“穆大侠!”唐娇和唐中相继见礼。

“爹?”青青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爹?”唐善有些傻眼,颤抖着手指向穆怀宗,问青青,“他是你爹?”

“臭小子,我就是你的岳父!”穆怀宗的语气里带着欣赏之意,道:“你岳母已经烧好了饭菜,正等着我们回家吃饭。”

205:青狼杀手

唐善得见穆怀宗,顿时变得唯唯诺诺,不知说什么是好。

穆怀宗同唐娇寒暄数句,再又向水灵儿道谢,随即告辞。

水灵儿现身,唐娇还要同她比试一下用毒之法,当下也不相留。

青青的毒绝非一时片刻便可尽消,在穆怀宗的搀扶下缓缓行出堂门。唐善如同木偶一般,傻傻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刚出堂门,没走几步,穆怀宗停下身来,看向院墙,朗声道:“二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见过穆大侠!”麻家兄弟双双飘出,站在院墙上,躬身施礼。

“麻大叔,麻二叔?”青青只是打了声招呼,全然没有了初次相见时的喜悦之­色­。

“青儿!”麻老大叹声道:“韩老六知道你中了毒,特意托付我们老哥俩送来解药!”闪身之间,他已经来到青青面前,托着一颗红­色­的药丸,递了上去。

“解药?”青青脸上布起疑云,问:“六哥怎么知道我中了毒?你这解药从何而来?”

麻老二道:“青儿,韩老六一直派人在暗处保护你,所以才知道你中了毒。这解药嘛……是我们从水灵儿那里得来的!”

“噢?”水灵儿从堂内行出,嘲笑道:“怪不得我手上没有解药,原来是送给了你们,倒让我给忘记了!”

麻家兄弟面面相觑,喃喃发问:“您……您就是水灵儿?”

“解药哪里来的?”青青沉下脸。

“在唐元霜那里求来的!”麻老大显得有些尴尬,如实相告。

唐善跑了出来,道:“管它是哪里来的,既然是解药,还不赶快服下去?”

水灵儿哼了一声,道:“臭小子?这丫头身上的毒已经无碍了,再服解药岂不是多此一举?”

“可你看她现在……”唐善像是并不相信水灵儿的医术,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依我看,还是服下解药才能万无一失。”

水灵儿瞪了他一眼,道:“那倒是,如果服下解药,不消一时片刻,这丫头身上的毒就可以悉数消除。”

“青儿!”麻老大劝道:“毕竟是你六哥的一番心意,你还是收下这颗解药吧!”

青青接下药丸,负气般的道:“既然六哥已经讨来了解药,为什么不早些送来?却要我……”她瞥了一眼唐善,闭口不言。

唐善明白,她是不愿欠下自己的人情,苦笑一声,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

“青儿当然不欠你什么。”麻老二板着脸,冷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青儿也不会中毒!”

“不错,是我连累了她!”唐善并不反驳,坦然认下。

可他显然误会了麻老二的意思,只见麻老二眯着眼睛道:“你以为路上的埋伏是为你设下的吗?不是!那是专门为青青准备的!”

“为我?”青青吃了一惊,问:“我在江湖上根本没有仇人,怎么会有人埋伏下毒箭袭击我?”

麻老大道:“我们刚刚查清,暗算你的是穆寄山的母亲。唐善当年杀死了穆寄山,他母亲去找你爹为其报仇,可你爹却放过了唐善。穆寄山的母亲迁怒你们一家,所以才会对你下手!”

青青呆呆的转头,看向唐善,问:“是你杀了寄山哥哥?”

唐善苦笑着点点头,但也不做解释。

穆怀宗叹息一声,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老嫂子还是解不开心中的疙瘩!”

“穆大侠?”麻老二偷偷瞥了唐善一眼,“如果你想消除这段冤仇,最好现在就为穆寄山报仇。不然的话……那个疯老婆子一定不会同你善罢甘休。”

穆怀宗转向唐善,摸出两张纸,晃了晃,道:“铁相神尼和岳乘风都要我杀了你!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绝对不是万恶不赦之徒!”他随手把两张纸丢弃在地,那两张纸上各写有一个字——杀!

忽然,刀光一现,麻家兄弟竟然又一次向唐善偷下杀手。

当当两声,穆怀宗手握宝剑,为唐善接下两刀,再又扫出一剑,将麻家兄弟逼退。

“蜀山剑?”麻家兄弟飘落在墙头,惊声发问。看他们的模样,显然是惊讶于穆怀宗的修为。

“爹?”青青浑身发颤,惊声问道:“您……您是一位武修?”

穆怀宗正­色­道:“武修者,无论武者修炼什么武功,只要突破九层结障,便可悟道,成为武修。爹现在是蜀山剑派的护剑使。按照你的说法,也是一位武修。”

唐善忍俊不禁,偷偷发笑,按照青青的说法,武修都是万恶不赦之徒。现在倒好,她爹也变成了武修,看她如何相对?

“你笑什么?”青青瞪着眼睛看来,随手将解药丢在嘴里,道:“我爹是我爹,你是你,你跟我爹不一样。”

唐善赔上笑脸,连连点头,心中却道:“废话,我要是跟你爹一样,怎么娶你当老婆?”

麻老大带着一脸惊­色­,叹声道:“穆大侠,蜀山剑在修界独树一帜,向来没有劣迹,且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修界从未将其归于武宗一族。您又何必自贬身份,把自己同这些万恶的武修混为一谈!”

青青的脸上露出欢喜之­色­,瞥眼看向唐善,其意自然是说,她爹和唐善绝非一路货­色­。

穆怀宗呵呵一笑,道:“怀宗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怀宗自己心知肚明。有些修士助纣为虐,帮助那些邪恶武修铲除异己,怀宗也看的清清楚楚。二位回去告诉岳乘风,在我蜀地,谁敢对唐善下手,谁就是我穆怀宗的敌人,望他好自为之。”

“不敢!”麻老大抱了抱拳,对麻老二递去一个眼神,二人飘身掠出,匆匆退去。

“我们回家!”穆怀宗笑吟吟的看向青儿。

芙蓉城,闹市。

一群百姓挤在街中,像是在看什么热闹事。

青儿服下解药,现已完全复原,不必再要人搀扶,牵着赤兔胭脂兽,跟在父亲身后。她发现街上的百姓目光有异,得见父亲,纷纷垂着头,退避到两边,悄悄跑开。

“穆怀宗……穆怀宗……你怎么还没有来?老嫂子在这里等你呢!”拥挤的人群中,有人恶声恶气的嚎叫着。

“老嫂子?”穆怀宗吃了一惊,快步赶上,对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喝道:“让开!”

哗的一声,围观的人群散到了街道两侧。

穆怀宗瞠目看去,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张开喷出一口鲜血。只见他浑身一晃,直挺挺的摔倒了下来。

“爹!”青青惊叫一声,急忙扶住他的身子,疑惑的看去。“啊……”只看了一眼,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抱着穆怀宗惨叫了一声:“娘……”喝声仅仅叫出一半,她眼前一黑,顿时昏死了过去。

街上躺着一个女人,虽是个中年美­妇­,可就连芙蓉城里最美丽的芙蓉花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可惜,美­妇­的脑袋已经离开了脖颈,赤­祼­的身躯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大街上。

一个面相丑陋的老妪坐在地上,手捏钢针,正在将美­妇­的脑袋缝合在尸体的脖颈上。

“都滚开!”唐善发出一声咆哮,街面上的人群立即散的­干­­干­净净。

唐善一步步走向老妪,严声问:“你就是穆怀宗穆大侠所说的老嫂子,穆寄山的母亲?”

老妪看也不看唐善,而是将恶毒的目光­射­向青青,咬牙切齿的道:“小贱人,我的毒药竟然没有毒死你!”她仰头向天,痛声哭嚎,“老天无眼……老天无眼……老­妇­变卖了所有家产,吃尽了人世间苦难,只为报仇雪恨,让他穆怀宗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可你却不肯成全老­妇­!”

唐善飞起一脚,将老妪提出三丈远,解下自己的长衫,将美­妇­的尸体遮盖了起来。

“你是谁?凭什么Сhā手我们穆家的事?”老妪挣扎着爬转身,看着唐善,怒声喝问。

“啊……”一声悲呼,穆怀宗醒来,坐起身,眼含热泪,悲声质问:“老嫂子?你……你怎么能……你……你毒害青儿不说,还把她的母亲……”他已泪涕横流,痛不欲生,只剩下悲声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青青也苏醒过来,一张俏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她颤抖着手,看样子像是要幻出宝剑,可她心绪大乱,试了几次,却什么也幻不出。只见她发疯似地嚎叫着,“唐善……杀了她……把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好!”唐善沉着脸应了一声,幻出长枪,随手一挑,刺穿了老妪的左肩,将她挑在了枪头上。

老妪哈哈一笑,对着唐善点头,道:“唐会主,怪不得这小贱人没有死,原来是会主大人救了她的命!你也真够心狠的,虽然你喜欢这个小贱人,可还是让你属下的杀手杀死了她娘!你现在就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但你一定要答应我,等你玩够了这个小贱人,也要砍下她的脑袋,让她像她娘一样,光溜溜的躺在大街上,再让穆怀宗前来收尸……哈哈……哈哈哈……”她再又发笑,模样恐怖吓人。

唐善一愣,怒声道:“你胡说什么,谁是会主,谁派人杀了青儿的母亲?”

老妪停止发笑,怔怔的问:“你不是唐善,不是青狼会的会主?”

唐善闻声一愣,“青狼会”这三个字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身上的青铜令牌,当即把那枚刻有嗷啸着的狼头模样的令牌掏了出来,疑声喃喃道:“难道是青狼会的人下的手?”

“唐善?”青青站起身,脸­色­冰冷骇人,幻出宝剑,指向唐善,“是你的人杀了我娘?”问话出口,她像是痛苦至极,手捂心口,热泪滚滚而下。

“不……不……不是我!”唐善眼见青青痛苦的模样,一时慌了神,更觉得心如刀搅,急忙辩解道:“这是一个误会,这个令牌是洪铁达临死的时候送我的……我根本不知道青狼会有什么杀手……不是我派人杀了你娘!”

青青处于极度愤怒之中,他的解释又不清不楚,哪里能令人信服。青青悲呼道:“你还我娘的­性­命!”随即刺出宝剑。

唐善急忙后退,架抢阻拦,道:“你听我……”没能他再做解释,青青的宝剑上­射­出一道八尺宽的刺眼弧光,径直将挑在他枪头上的老妪斩成了两段。

九面黑虎盾牌急急现出,防护在唐善身前。却听轰的一声爆响,尽被青青的孤光击毁。

还是蛊妖赶来相救,铮的一声,弧光裂成八条,分别在唐善的脸、胸、腰、腿上割下两道伤口,四散­射­出。

“青青!”穆怀宗强忍悲痛,按住青青的手腕,虎目怒张,盯着唐善,一字一句的道:“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清楚明白的交待!”

206:地狱有熟人

竹林、清泉、穆家小院。

尸首已经入殓,两具一模一样的棺材,分别装殓了穆怀宗的妻子和他的老嫂子。

青青换了一身重孝,跪在母亲的棺前。

眼中无泪,

泪已­干­。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已经变得麻木。可她的眼中却喷­射­着怒火,一旦被她找到倾泻的对象,她就会爆发。

唐善把所谓的“青狼会”会主一事解释的清清楚楚——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我看得出来,你非常在意青儿。从这点来看,不管你是不是青狼会的实际掌权人,你都不可能允许别人伤害青儿的母亲。可是,在见到我以前,你并不知道青儿是我的女儿,当然也不知道谁是她娘。如果你是青狼会的实际掌权人,你完全可能把这件事当成一桩普通的买卖,为了几万两银子而派来杀手。”穆怀宗对唐善的解释作出了回应。

“对付洪铁达的时候,陆槐也在场,他可以为我证明。”

“把他找来。”

“不必了!”青青站起身,幻出利剑,“如果不是你杀了穆寄山,大娘就不会迁怒于我爹,我娘也不会死。”

“你说的对,你娘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唐善对于青青母亲的死感到愧疚,更不愿见到青青伤心难过的样子,便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既然你承认了,那我就要你为我娘陪葬。”青青手中的利剑突然放­射­出刺眼的白光,一道八尺长的弧光瞬时浮现,对着唐善拦腰斩去。

唐善脸上泛起凄凉的笑,压制住蛊妖和黑虎盾牌,只待青青将他斩杀。

弧光近在身前,只需马驹过隙的刹那,唐善就将被斩成两段。

穆怀宗突然出手,血红的宝剑点出一个圆圈,带动弧光转向。嗖的一声,弧光紧贴着唐善的胸口掠过,带着凛冽的劲风,激­射­在空中。

“你应该让青儿杀了我,那样她会好受一些!”唐善发出一声叹息。

“穆家的人绝不乱杀无辜!”穆怀宗将宝剑丢在半空,宝剑化成一道红光,钻回了剑鞘。

“娘……”青青悲啼一声,屈膝跪倒在母亲的棺前,手中利剑直Сhā在身旁的土地中,深至剑柄。

“蓉蓉?”穆怀宗站在棺旁,抚摸着棺盖,温声道:“青儿回来了,她已经长大了!”

唐善远远跪地,叩头不起,哽咽着道:“穆伯母,善儿对不起您!”

“伯母!”院门外也传来一声悲鸣,“韩文给您叩头了!”

韩文披了一身重孝,身背宝剑,跪在院外。

“六哥!”青青痛声呼唤,满腹的委屈纷纷化成泪水,奔腾而下。

“小人!”唐善瞪眼看去,怒声斥骂。

“唐善!”泪涕横流的韩文也怒目回看,吼叫道:“从今日起,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青青再受到半点委屈。如果你还是男人,那就出来与我决斗。”

“你来的正好!”唐善当即跳起,一步步迎上,“青青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你这个卑鄙龌龊的小人。为了青青,我可以去死。但在我死前,先要把你送入地狱。”

“喂,小子!”一个男人的虚影凭空幻出,将唐善拦下,“你为了救那个丫头以至气血外泄,再要与人比拼真元,你的一身修为将会毁于一旦。本座奉劝你一句,从现在起,闭关三年,什么时候恢复了损失的气血,什么时候再出来丢人现眼。”

“又是你!”唐善叹息一声,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已经认同了来人的劝告。

“三界有律法,本座也要受到约束,不能因为你跟平等王翻脸。你好自为之吧!”虚影像是有些无奈,摇着头,转身行向青青。

穆怀宗凝神看去,禁不住赞道:“元神出窍,直达千里。阁下好深的修为,绝非普通修士可以匹及!”

“丫头!”虚影没有理会穆怀宗,而是对青青道:“你娘是凡人,生死早有天命,不要怪唐善。你们啊……为了你们这一对小冤家,本座特地请平等王出面,把你娘留在阿鼻大地狱,让她做了我夫人的陪侍。”

“谢大人!”青青哽咽着,跪在虚影脚下,叩头不起。

“你?”眨眼间,虚影来到韩文面前,不耐烦的拨了拨手,斥道:“滚蛋!”

韩文早把院内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眼见虚影来到,吓得满脸惊骇。可当着青青,即便让他去死,他也不愿退缩。当即蹦了起来,并指点出,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随着他的叫喊,身后的宝剑泛出青­色­的光芒,离鞘­射­出,抵在了虚影身前。

青青见状大惊,急忙叫道:“六哥,不要!”

虚影像是垂下眼皮看了看韩文的飞剑,不屑的道:“御剑录?不入流的功法!杀你还需要什么本事吗?可惜……可惜……你这种货­色­,根本不配本座出手!”他大刺刺的转过身,向着院门踱去。

“如果不是阁下对穆伯母有恩,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拼上一拼!”韩文气得脸­色­发白,凌空的宝剑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嗡鸣。

虚影已经踱到院内,背手站在小溪边,盯着流淌的溪水,严声道:“红胡子老怪,还不与本座滚出来?”

一团红光从竹林­射­出,蜀山老祖躬身站在虚影身后,施礼道:“属下参见掌教大人!”

“掌教大人?”穆怀宗喃喃着,忽然瞠目惊呼,“您是寒泉?”

虚影自然便是再次从阿鼻大地狱来到人间的寒泉,可他对穆怀宗的惊叫并不理会,也没有转身看向蜀山老祖,而是叹声道:“老怪!本座求你一件事!”

“不敢!”蜀山老祖再又压低身躯,毕恭毕敬的道:“掌教大人吩咐便是!”

“唐善气血外泄,不能再与人动手。本座把他托付给你,由你亲自护送他回京。”寒泉根本没有“求”的意思,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是!属下谨遵掌教大人法旨!”蜀山老祖当即应下。

“你这臭小子……”寒泉来到唐善身前,虚影逐渐变淡,“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宫里,也让本座安生几日?”话音未落,他的虚影已经消失不见。

未来的岳母得到了妥善的安排,寒泉再次从阿鼻大地狱跑上来为自己撑腰,唐善刚刚还觉得万念俱灰,此时却露出了小人得志般的狂傲,道:“照顾好我岳母,我就老老实实的呆在皇宫,怎么样?”

“臭小子,还敢跟本座讲条件?看来本座真不该管你这些破烂事!”寒泉的声音从地下传来,“放心吧!我已经对凌丝有过交待,她会照顾好你的岳母!”

“掌教大人?”蜀山老祖小心翼翼求证,“请掌教大人示下,唐善是不是我们武宗新出世的掌教?”没人应声,却有寒风咻的从他面前刮过。他顿了顿,再问:“那么……他是不是阳少大人的转世?”

“什么人如此大胆?”地下冒出一个身披斗篷的地狱神将,一团黑气在帽兜内旋转着,两点寒光直­射­蜀山老祖,“你想把声音送入阿鼻大地狱,让寒泉泄露天机,挑起三界大战,是不是?”

蜀山老祖撇撇嘴,悻悻的道:“不敢!”

“不敢?你们武修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地狱神将训斥着,严声警告道:“如果你们武修一族还想保留宗邑,那就谨遵三界律法,好生修行。否则的话,诸神就会降临,铲平你们武修的宗嗣。”言毕,他哼了一声,再又隐入地下。

蜀山老祖对着地狱神将隐去的地方翻了一眼,疑惑的看向唐善,叹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毕竟是我武修一族,老夫送你回京便是!”

“穆大侠?”唐善颠儿颠儿的跑到穆怀宗身前,傻笑着道:“我和青儿的婚约?”

“爹?”青青唤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女儿的意思很明显,要他反对这门婚事。寒泉的意思也很明显,俨然已经默认了这桩婚事。即使不去考虑寒泉的意见,可人家毕竟在地下照顾着自己的爱妻。穆怀宗一时犯了难,沉吟一番,道:“唐善,如果陆槐可以证明你不是青狼会的真正主人,那么老夫便不会反对这门婚事。但何时完婚,我需要尊重青儿的意见。”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法,如果青儿不愿意,她可以无限期拖延完婚之日。但只要唐善活在人世一天,青儿就决不能嫁给韩文。

听了穆怀宗的答复,唐善、青青、韩文的感觉几乎一样,患得患失。

“走吧!回到皇宫,好生修炼!”蜀山老祖飘来,一把抓住唐善,飞身便去。

穆怀宗躬身施礼,“护剑使恭送老祖!”

“不送!”蜀山老祖已经飞抵院门,只听嘭的一声,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他拦下。可唐善却从他手中脱离,穿越气墙而过,翻身落地。

地狱神将的斗篷在蜀山老祖面前现出,“如果不是寒泉,你根本不会护送他回京。寒泉此举,涉嫌搅乱修界。本将把你拦下,也是为了寒泉着想,帮他免除搅乱修界的罪状。”

蜀山老祖不敢违抗寒泉的法旨,但又不能向地狱神将出手,强行突破他的阻拦,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又无可奈何。

穆怀宗凌空飘来,对韩文道:“我已警告过麻家二老,让他们回去告诉岳乘风,在我蜀地,谁敢对唐善下手,谁就是我穆怀宗的敌人。韩文,如果你不想成为我的敌人,那就请你放唐善离开。”

地狱神将并没有制止穆怀宗,像是即便没有寒泉出现,穆怀宗也会如此警告。等穆怀宗讲完,他道:“韩文一定会听你的话,绝不会在这里动手。但若唐善离开了蜀地,穆大侠的话也就对他失去了约束!”

他的话是在暗示韩文,韩文当然听得明白,点点头,道:“只要唐善走出蜀地,我就会杀了他。”

青青有些不忍,想要说什么,可却没有说出口。

穆怀宗知道,唐善气血外泄,再不能与修士拼杀。想到唐善为了女儿,或许会毁掉一身的修为,他不由的带着惋惜叹了口气。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刚刚唐善还因为返京得以蜀山老祖护送,一路无忧。转眼间,归路之中的万般劫难又再显现。

韩文、飞雪、修界杀手……既然唐善气血外泄,无力比拼真元,怕是随便哪一位修士都能要了他的命。

“这就是命,如果注定了我要死在返京的路上,我认!”唐善大步行出。

地狱神将帽兜中的两点寒光­射­向他的身后,­阴­声道:“前次相见,本将跟你说过了一些话。同样的话,本将不想再说第二遍。”

唐善的脸上露出了牵强的笑,因为他已经想起地狱神将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你死了,寒泉一定会将你召在麾下,那将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207:伊人在心

穆怀宗的话的确有些分量,唐善在蜀地一路顺畅,无人阻拦。

三匹马,轮换赶路。五日后,唐善看到了立在官路旁硕大的吴蜀界碑。

韩文就等候在界碑旁,而他的左右分别站着麻家二老。

唐善勒马缓行,慢慢靠近界碑,嬉笑着招呼道:“韩六侠?等人呢?”

韩文沉着脸看来,背后的宝剑嗖的­射­出,蹿在空中,作势欲击。

唐善距离界碑三尺止马不前,挑衅般的看去,道:“看好了,我可还在界碑这边,小心你的宝剑,千万别一时错手,把我给杀了!”

“这小子很嚣张!”麻老大板着脸道。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麻老二笑嘻嘻的道。

唐善当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心里更是慌的要命。地狱神将曾经点拨过他,按照地狱神将的意思,回京之路应该有人对他加以保护才对。

没看到界碑以前,唐善还在想,“谁会来护送我回京?”

可现在他却在想,“随便什么人,来几个就好!”

“韩老六,不必顾忌那么多,我把他抓过来,你一剑把他杀了就是!”麻老大忽然出现在唐善身后,对着他的马ρi股拍了一巴掌。

马儿受痛,一个高蹿出,刚好越过界碑。

唐善的脸­色­有些难看。

铮……韩文的宝剑带着嗡鸣,当空­射­下。

有了寒泉的忠告,唐善不敢妄动真元,做饮鸩止渴的蠢事。他一边暗暗压制黑虎盾牌,免得它们没头没脑的跑出来,耗费自己的真元。一边催动蛊妖,紧邻自身,只求防护,不求伤敌。

当的一声脆响,当头刺落的宝剑被蛊妖挡开,弹­射­在半空。

“咦?”麻家二老同时发出一声惊疑,相继一动,劈出两道刀光。

又是两声轻响,两道刀光在唐善胸前受阻,四散而去。

一股强大的真元时隐时现,既像是发自唐善自身,又像是有什么人在他身旁相助。

韩文重新召来宝剑,游离在头顶,满脸疑惑的看向麻家二老。

麻家二老也不再出手,相互打量着,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道:“还好我们赶来了,真要是晚了一时片刻,这小子的脑袋恐怕就要分家了!”

又听另有一人道:“未必!多年没见,这小子也长了本事。就算没有我们帮忙,他也一样能逃回京城。”

空中飘来两件白­色­的斗篷,斗篷背对着四人,没法见到来人的模样。但他们的手却暴露在外,­干­瘦如柴的两双手。一双是褐­色­的,另一双却是漆黑。

看到了这两双手,唐善立即想起了两个人,两个多年以前的朋友——黑大哥、褐老弟。

“你们是什么人?”麻老大对于退身飘来,站立在界碑上的两人打量着,那是两张千年­干­尸一般枯瘦的脸,咋一相见,让他感到有些诧异。

“他们是贴身保护万杀堂堂主杨勇的两大高手!”韩文倒比麻老大多了些见识。

麻老二没有在二人身上察觉出真元的存在,于是便不屑的道:“江湖武者,也敢Сhā手修界中事,简直是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黑大哥?褐老弟?你们怎么来了?”唐善初见二人,脸上一喜。可他也知道,无论黑、褐二人的武功有多高,终究不是修士的对手,欢声询问之中也带着隐隐的忧虑。

“我们怎么来了?”黑大哥反问了一句,道:“还不是为了救你!”

褐老弟叹声道:“你的乞丐朋友找到小姐,说你遇到了危险,入蜀容易,出蜀难。小姐恳请堂主帮忙,我们才会赶来。”

“霞儿?小妖­精­找到了霞儿,霞儿知道自己面临危险,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唐善暗暗唏嘘,却对二人道:“霞儿的心意我心领了,你们还是回去吧,告诉她,我好着呢!”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别走了!”麻老二嘻嘻一笑,弓起手指点了点黑、褐二人。

黑大哥看看褐老弟,道:“这两个麻杆很讨厌!”

褐老弟点了点头,道:“对,又瘦又硬,烤起来不好吃!”

黑大哥咧嘴一笑,“廋好,晾起来­干­的快,可以晾­干­了吃!”

“吃,先吃我一刀。”麻老大随手便是一刀。

他的刀法太快,唐善仅仅能够看到刀光。

没想到,黑大哥的身法更快,迎着刀光留下一串虚影,真身却不见了踪迹。

麻老大有些傻眼,呆呆的握着刀,眼珠乱转,查找着黑大哥的踪影。

唐善终于看到了他的刀,这是一把古铜­色­的大砍刀,刃口开的雪亮,刀身上雕有云纹,重量起码在百斤以上。

“麻大叔?”韩文脸­色­发白,怯怯的提醒了一声。

麻老大顿时会意,猛的转过身,一刀劈下。可他的身后并没有人,有的只是黑大哥的虚影。

唐善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因为黑大哥再又转到了麻老大的身后。

“唉!”褐老弟叹了一声,摇着头道:“你们的刀法太慢了,就凭你们这样的身手,也敢出来丢人现眼?难道修界之中真的没有高手了吗?”

唰!

麻老二不动声­色­的劈来一刀,颇有偷袭之嫌。褐老弟脚下一动,也转到他的身后,弓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肩膀,“在你后面!”

唰唰唰……

刀声不绝,寒光阵阵,麻家二老发动了疯狂的攻击。

黑大哥和褐老弟如同黏在了他们的背脊上,无论他们如何变化身形,转换刀法,始终也无法甩脱二人。

“麻大叔,麻二叔!”韩文脸上苍白,颤声道:“别在打了,我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麻家二老停止了攻击,紧握砍刀的手臂轻微颤抖,失声嚎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麻老大咆哮道:“他们只是武者,根本不是修士,怎么会具有这样的轻功?”

麻老二叫嚷着:“他们身上没有真元,如何悬浮在空中,这是哪门子武功?”

“技不如人,就该认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路前大摇大摆行出一个锦衣壮汉,一边挖苦着麻家二老,一边幻出把双手大刀,走上前来。

唐善立即感到,这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但他的气息之中又透着邪恶。

麻老大闻声,刚要动怒,可见了来人却又忍了下来,赌气般的道:“麻家兄弟的确技不如人!既然阁下自认为修为深厚,那就请阁下前去试试,如何?”

锦衣壮汉呵呵一笑,扬了扬大刀,道:“好啊!让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释宗弟子,看看我们武修的刀法。”他单膝蹲地,斜展大刀,拉开架势,对黑大哥、褐老弟挑了挑下巴,狂傲的道:“你们两个一起来。”

麻家二老当即退下,随同韩文一起,站在远处旁观。

黑大哥哼了一声,看向壮汉身后,道:“别藏着,都给老夫滚出来。”

“呦?眼力不错!”锦衣壮汉冷声发笑,道:“都出来吧!”

一队身穿黑衣的大汉,手提混铁棍,从路前转了出来,横列在锦衣人的身后。

褐老弟弓着手指点去,“一、二、三……二十四,你们是仁不二手下的护法弟子吧?整整两队人,看来仁不二这回可真是动真格的了!”

“放肆!”锦衣壮汉怒声喝道:“护法长老……”他突然一顿,因为黑大哥向他迈出了一步,有一股无法想象的强大威能迎面扑上,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麻家二老终于察觉到黑大哥身上的真元,两人的额头上瞬时现出冷汗。如果他们早知道黑大哥的真元可以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威能,那他们便连出刀的勇气都没有。

“你……你……你是谁?”锦衣壮汉刚刚还在装.逼,此刻却吓得声音发颤,满脸皆是惊骇之­色­。

“你们不配使刀,更不配自称护法弟子!”黑大哥的声音­阴­冷骇人。眨眼间,他已经站在麻老大面前,随手把他的大砍刀抓了去,再又出现在锦衣壮汉的身后。

麻老大失声惊叫,“我的宝刀!”那是他们兄弟拼死淘来的下阶法器,此时竟然被黑大哥夺了去,自然心如刀割,万难忍受。

人影又是一晃,麻老二手中的大砍刀也消失不见,却是被褐老弟夺了去,大模大样的站到了黑大哥的身旁。

同样是宝刀被夺,可麻老二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怔怔的看向锦衣壮汉。

“别看了,他已经死了!”黑大哥轻声发笑。

就在他的笑声中,锦衣壮汉向着地面跌去。而他摔倒在地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变成七八段。

这是什么样的刀法,这是什么样的速度,这是什么样的威能……竟然可以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锦衣壮汉砍成七八段?

眼见此景,二十四个手持混铁棍的黑衣大汉面面相觑。不知谁在众人之中喊了一声,“杀!”

众人同时发动了攻击,有如滚雷一般压上。

可惜,喊“杀”的不是他们的同伴,而是褐老弟。

黑大哥在前,褐老弟在后,两人竟然将二十四个黑衣大汉夹在当中。

只有刀光,没有人影,可以看到的只是飞溅的鲜血……

一场残酷的杀戮,正在官路上展开。

唐善有些傻眼,惊喜交加之余,心中也泛起疑问:“他们是哪一族的修士,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修为?”

“住手?”一个白影飘在空中,急声高呼。

黑、褐二人当即收手,退回到唐善身前,各自把夺来的宝刀隐入自身。

麻老大结结巴巴的道:“他……他……他收走了我们的宝刀!”

麻老二看向空中来人,带着哭腔询问道:“仁不二?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正是仁不二,铁青着脸堕落在地,依次看向自己的护法弟子。他的目光像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视线扫过,二十四个黑衣大汉相继倒地,一根根混铁棍叮叮当当的砸落在地。

“仁不二?”褐老弟嘻嘻一笑,道:“你的这些弟子真是不经打,三两下就趴在了地上!”

仁不二再又向满地的死尸看去一眼,看起来很是心疼,忍着怒气道:“二位师叔,你们已经脱离武宗,而且发誓不再­干­预武宗内事。难道你们想自食前言,同武尊为敌不成?”

唐善吃了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大哥和褐老弟竟然会是仁不二的师叔!

“我们走!”韩文压低声音嘀咕着,带领麻家二老灰溜溜的离去。

“我们没有­干­预武宗内事!”面对仁不二的指责,黑大哥矢口否认。

“我们受了我家小姐所托,特来送他一程!”褐老弟的脸上泛起了狡黠的笑。

“好!我会将此事禀报武尊,你们好自为之吧!”仁不二跺了下脚,无奈的叹息着,掉头离去。

“麻烦!”黑大哥叹了一声。

“都是这小子惹的祸!”褐老弟突然窜来,抓起唐善,飞身便跑。

唐善哈哈一笑,道:“二位受累!”

黑大哥泛起苦笑,道:“为了少惹些麻烦,还是尽早把你送回京城为好!”

“就是!就是!”褐老弟附和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在空中飞速飘跃。

208:危情

小镇,木楼,晨起。

远处有琴声,掌柜站在木楼的回廊上,凝神眺望。

“有心事?”梅儿无声来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陆槐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他。”

“雪莲不是说过,那是他的心魔作祟。”

“雪莲姑娘的琴声也变了,透着一股邪气。”

“掌柜什么时候变成了琴中高手?”梅儿的眼中带着忧郁,抿着嘴,泛起苦笑。

“我不懂琴,但我懂人,我能够从琴声中看到雪莲姑娘的心思。”

“她有爱!见到陆槐的时候,她的琴音里爱意浓浓。她也有恨!见到我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彻骨的杀气。”

“对于我们,他们都变得冷漠!”吉萨带着吉索来到。

“发生了什么事?”掌柜遥视远方,喃喃道:“魔宗总坛,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

人影一晃,身穿白裘的陆槐和雪莲双双站在了回廊的栏杆上。

“什么事?”雪莲面无表情的扫过梅儿四人,看向楼下。

楼下走出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抱拳施礼,道:“我家二少主正统领天下正义之士向邪派发动攻击,特邀姑娘共行义举。”

“江湖纷争,修士怎能参与?”雪莲侧转头,看向陆槐,嫣然一笑。

年轻人回道:“邪派魔尊杨腾早将‘御剑录’转赐邪派各堂,当今的邪派中人,怕有大半都已经变成了修士。这些修士很少有人悟得出世的法门,多半会异变成妖。为了天下百姓,亿兆生灵,我家少主业已联络道、魔两族修士,共同诛讨邪派。”

“嗯,知道了!”雪莲不耐烦的拨了拨手指。

“小人临行之前,三少主特命小人带来宝琴一具,还望姑娘笑纳!”年轻人在身后解下一个蓝布包裹,单膝跪地,双手捧过头顶,献向雪莲。

雪莲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口道:“本姑娘有魔琴在手……”“姑娘!”年轻人打断了她的话,“三少主进献的宝琴乃是汉代司马相如的遗物,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此琴以五音之­性­,化天地灵气,入主法器,排为中阶上品。”雪莲神­色­一变,道:“你说的是……”

“绿漪琴!”年轻人再将包裹高举三分。

雪莲甩了下衣袖,蓝布飞舞在空中,一具长三尺六寸五,宽六寸,厚两寸的七弦古琴落入她手。

铮的一声,琴音直透云霄。一团有如白雾般的烟气炸开,两面椭圆形,内凹外鼓,如同巨大蚌壳般的洁白盾牌护在雪莲左右。五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凌空幻出,当空起舞。

吉萨、吉索兄弟看去,暗暗心惊。

雪莲一笑,赞道:“果然是中阶上品,绿漪宝琴!”

年轻人站起身,道:“我家三少主说,天下琴者无数,修界琴者万千,但若想配得上这具绿漪宝琴,仅有姑娘一人。”

“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雪莲隐去蚌形护盾,收起幻出的女子,道:“回去告诉济安,琴我收下了,等到他围剿无极宫的时候,我会去帮忙。”

年轻人捧起笑脸,道:“我家二少主正准备攻取万杀堂……”“不必再说了!”雪莲打断了他的话,“告诉岳乘风,我不会帮他的忙。”

年轻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尴尬的笑了笑,躬身施礼,悻悻而去。

雪莲收了绿漪琴,这才发现掌柜正皱着眉盯着她。她略微怔了怔,问:“掌柜的,怎么了?”

“岳乘风?”掌柜没有多说,“岳乘风”的名字已经说明他心中的疑问。

梅儿偷偷打量着陆槐,可陆槐却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噢!”雪莲轻声发笑,道:“岳乘风已经亲口承认,因为他喜欢邱兰,所以他的哥哥岳追风才会设计陷害陆槐。”她拉了拉陆槐的衣角,柔声道:“我们走吧!”

“等等!”掌柜将她拦下,疑问道:“陆槐蒙冤十年,陆家家破人亡,还有石榴和露露的死,难道就这么算了?”他在问雪莲,同时也在问陆槐。

雪莲叹了口气,安抚般拍了拍陆槐的手背,对掌柜道:“岳乘风毕竟是他的义兄,不这样算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叫他们兄弟相残?”

“兄弟?”掌柜盯着陆槐的眼睛,厉声问:“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哪还有半点兄弟情义?”

雪莲拉着陆槐从栏杆上飘下,道:“不要再说了!他已经因为这件事乱了心­性­,险些无法压制自己的心魔,异变成妖。不要再逼他,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

梅儿拉开掌柜,问:“左忆山呢?还有玄教?广陵真人怎么说?”

雪莲不耐烦的道:“那是释宗的内斗,不关我们魔宗的事。”

“唐善怎么办,难道任由玄教的人杀了他?”梅儿追问。

“不要提他!”雪莲怒声喝叱,挑着眉瞪向梅儿,厉声道:“他最好死在玄教人的手上,否则的话,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掌柜Сhā口道:“唐善对陆槐有恩,如果唐善被害,等到陆槐恢复神智,你如何向他交代?”

“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雪莲拉着陆槐离去。

风,­干­冷,万杀堂。

杨勇坐在堂上,手中捧了一杯热茶。他的茶杯大得出奇,起码同海碗不相上下。

下坐着两个人,左手边是霞儿,右手边是月瑶。

陈珪、方琳站在霞儿身后。

两个鬓发如雪的老头,一人手持九环刀,一人手握七星剑,分别守在堂门两边。

门内站在一个大汉,他的手里抓着一把春秋大刀。人和刀一样,一动不动的守在堂门正中。看上去像是一尊战神,哪怕是万千杀伐,也会被他阻挡在外。

“我对你不够好?”杨勇看着手里的茶杯,可大家都明白,他问的是月瑶。

“嫁给你的前五年,我不许你碰我,你没有逼我!这些年,我每月只回来一次,你也没有责怪过我一句!天下的男人,只有你对我最好!”月瑶的手掌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腹部,她的腹部微微鼓起,像是有孕在身。

“影子门反叛,三十六堂、七十二门内乱,你怎么看?”杨勇将茶杯转在指间,盯着杯内转动的茶水。

“唐善入蜀前派来了一个锦衣卫,好像是他以前的一个属下的弟弟,名叫郑邦。我想,关于我的事,他差不多也说了个大概,你又何必再问!”月瑶的脸上泛起了凄美的笑容。

“这么说,你的确是岳家兄弟的探子!”杨勇叹了口气,杯中的茶水剧烈的晃动起来。

“岳追风!”月瑶的眼睛有些失神,喃喃道:“那一年我才十五岁,跟随德川家的浪人来到中国。可我们刚一上岸,就被岳追风的人包围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那些男人很可怕,也很强壮,把我拖到草丛里,撕掉了我的衣服……如果不是岳追风,我想我会死在那里。”

“就因为他制止了自己的手下,你就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霞儿冷冷的道。

“不是制止!”月瑶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那是十一个一流的高手,若在我们东瀛,都能成为统帅千军的战将。可岳追风却把他们都杀了,没有犹豫,没有手软,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嗯!”杨勇吭了一声,像是对岳追风的做法表示认同。

“你们都是同一类人,骁悍雄杰!”月瑶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小腹。

门外响起杀喊声,一阵箭矢激­射­的声音如雨般撒过,杀喊声顿时消散。

“你走吧!”杨勇喝了口茶。

“为什么放我走?”月瑶站起身,将微鼓的小腹转向杨勇,“因为他?”

“因为你是女人,而且是我的女人!”杨勇品味着苦茶,缓缓抬起手臂,僵硬的拨了两下手指。

“哥?”霞儿疑问着站了起来。

“霞儿,让她走!”杨勇像是心力交瘁,说起话来都显得吃力。

月瑶苍然一笑,向着门口踱去,道:“我知道,有句话你一直想问,可你问不出口!”

“没有!”杨勇摇着头。

“有!”月瑶在门前转身,径直看来,道:“你想问我,杨乐是不是我杀的?”

“你只是刀,岳追风手里的一把刀!”杨勇将茶杯丢在食案上,站起身,背手挺胸,瞬时间显得豪气万丈。

“堂主……”门外传来叫喊,嘭的一声,一个满脸是血的弟子闯了进来,跌跌撞撞的跪在堂下,瞪着血红的眼睛催促道:“岳乘风人多势众,修界高手无数,弟子们支撑不住了,请堂主速速撤离。”

“滚出去!”杨勇瞠目暴喝。

下的弟子被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起身,垂着头,退出了堂去。

“我的人还没有动手!”月瑶一步步行出,“你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素女堂和影子门的弟子就会发动进攻。”

“好!你让他们来,我等着。”杨勇的声音在月瑶身后传来。

月瑶的身躯微微一抖,脚下却是不停,出了堂门。

门外站着十八个大汉,他们的手里握着异常宽大的弯刀,正是杨勇身下的十八把金刀。

屋脊上,一队队手持弩机的彩衣少女整齐排列,小心戒备。

大街上挤满了万杀堂弟子,手持各种兵刃,严阵以待。

月瑶走来,这些弟子左右分开,让出去路。可他们的眼中却爆­射­出寒光,似乎要将月瑶千刀万剐。

一路来到镇外,杀战正浓。武者和修士的尸体随处可见。月瑶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在双方的战场中穿过。无论哪一方的武者、修士,见她走来,都会避让。

岳乘风率领着各­色­武者和修士停在远处,静静的观看着这里的杀战。

月瑶来到,点了点头,道:“那两个武修老怪确实不在他身边,我们可以动手了。”

“你的人呢?”岳乘风问。

月瑶举起手臂,打了个响指。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黑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影子门八百弟子……素女堂三百弟子……全部到齐,只等门主下令。”

月瑶一笑,猛的板起脸,令道:“杀!”

209:金刀在手

风声呼号,听起来有些瘆人。

杀喊声越来越近,竟然将呼号的风声掩盖,令人心生惊惧。

街上的万杀堂弟子都已经冲了出去,屋脊上的彩衣女子也赶去支援。

门外只剩下十八把金刀。

天­色­昏暗,金刀的光芒也已不再。

杨勇将茶杯重新捧在手中,放置多时,杯里的茶水早该凉透,可茶杯刚刚落到他的手里,茶水便升腾起白­色­的水汽,像是刚刚注入滚烫的开水一般。

霞儿看起来有些紧张,像是对外面的杀战感到担心。

杨勇微微一笑,道:“别怕!如果我的十八把金刀挡不住他们,你就离开这儿,回到皇宫里去!”

霞儿摇着头,“我不走!”

“你必须走!”陈珪、方琳一同叫了起来。

霞儿的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大哥!如果不是我借走了两个老怪,他们绝不敢对万杀堂动手。都是我害的你!”

“霞儿,不必自责。即便两个老怪在这里,这场杀战也在所难免。”杨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听大哥一句话,不管受到什么样的诱惑,都不要进入修界!一部‘御剑录’,咱爹苦苦想了几十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万千修士来袭,辛苦一生创下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不错!”方琳轻轻摇头,道:“如果我们还是武者,这些修士就不敢Сhā手我们的事。放眼江湖,我们的武功已经少有敌手,能有几人胆敢放肆!”

“御剑录?御剑录的责任也在霞儿!如果不是霞儿把它带出了皇宫,爹得不到它,它就不会传入江湖,也不会在修界引起这么大的动荡!”霞儿深深自责。

“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们利欲熏心!”杨勇自嘲着,看向堂门,“我们……还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到头来,失去的将会更多。”

“贪念一起,永难得道!”陈珪闭目喃喃着,像是一个入定的老和尚。

“来了!”门外响起低沉的警告声。

远处飘来一个人,趴在屋脊上,偷偷探出头,看向街对面的十八把金刀,轻声唤道:“苍天?”

来人是掌柜,得知岳乘风将要围攻万杀堂,他就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苍天!

“手指苍天,脚踩大地,君临四海,气啸山河。”三十年前,没有耳朵的人都听说过这四个人的名字。

杨勇有十八把金刀,而他的第一把金刀天涯刀客就是苍天。

苍天即将身临险境,掌柜不能不来。

天涯刀客皱了皱眉,低声道:“落日,你怎么来了?”说话间,他抬起了头。

“道、魔两大宗族加上玄教弟子,修界高手无数,一同来对付你们万杀堂,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落日已经老了,老到害怕杀战,听到远处传来的惨叫,瑟瑟的发着抖。

天涯一笑,“老朋友,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见上一面。你能来,我很高兴。”

掌柜轻轻拍着身下的屋瓦,催促道:“高兴顶个屁用,快跟我走!”

天涯摇了摇头,“我不会走。”

“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万杀堂若是毁了,我的山也就倒了。山都没了,哪里还有烧柴?”

“这座山倒了,别的山还在。”

“我心里的山只有一座,容不下别的!”

“杨勇吗?他值得你为他去死?”

“士为知己者死,他懂我!”

“掌柜的,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一团白影落在掌柜身边,竟然是雪莲。

雪莲看向对面的天涯,露出欣赏的笑容,“既然他选择了忠心护主,你就该成全他!”

“你……你怎么来了?”掌柜惊讶的问。

“陆槐与你情同父子,你跑来送死,我不能见死不救!”雪莲瞥了瞥西侧的屋角,几个面目狰狞的老道御剑飞出,停在了哪里。

掌柜看去,急忙道:“雪莲姑娘,就当是我求你,你帮帮忙,把苍天带走吧?”

“陆槐!”雪莲唤了一声。陆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旁。她用下颌点了点掌柜,叹道:“抓住他,不许他乱动!”陆槐伸手掐住了掌柜的肩胛骨,把他提在手中。

掌柜痛得直咧嘴,浑身为之一酸,想动也动不得。

“谢谢!”苍天对雪莲点点头,缓缓拔出金刀,指向屋角的几个老道。

“掌柜的,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你就在这里送他一程吧!”雪莲单手托出“绿漪琴”,扬声道:“雪莲在此,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胆敢踏上这间房子的屋顶,那他就是雪莲的敌人。”

临近屋角的几个老道相互传递过眼­色­,像是避嫌般离开数丈。

街上奔出几个大和尚,分持铁铲、戒刀、木棍,对着几个老道招呼了一声,气势汹汹的向着十八把金刀杀来。

天涯扬起金刀,“金刀在手!”十八把金刀同声高呼。

等来敌逼近在三四丈外,但见金光爆­射­,顿时将他们拦下。

“又是御剑录上的功法!”一个老道击散了身前的金光,皱着眉毛嘟囔着。

“可却被他们使得不伦不类!”一个大和尚幻出护身真元,手中铁铲舞得风雨不透,道道弧光外­射­,将金刀幻出的金光悉数击散。

十八把金刀,飞舞在万杀堂的堂门外。各自调集真元,激出滚滚金光,笼罩了半条街面。和尚、老道都被拦下,后继的修士也不能逼近。

街上的修士越聚越多,转眼之间已达百位。有些零散的万杀堂弟子一路退回,尽被这些修士拦阻,继而围杀。

“金刀在手!”十八把金刀又再呼喊,像是在告诉堂内的杨勇,他们可以支撑。

箭矢声声,街道两侧的屋脊上出现了手持弩机的彩衣少女。她们的人数与先前相比,仅存十之一二,身形也不似先前矫健。一边以弩机阻击追敌,一边向堂门退来。

琴声阵阵,雪莲奏响了“绿漪琴”。五个手持短刃的白衣少女当空显现,守在了房头。

十几个彩衣少女刚刚踏上屋角,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已被割断,鲜血飞溅。随后追来的修士也没能例外,只要抵达屋顶,纷纷被这些似幻似真的白衣少女所刺杀。

“不要上那间房!”天涯和岳乘风手下的修士都对自己的同伴发出警告。

掌柜只是张合着嘴,像是在说些什么,可却不能发出声音。

万杀堂的屋脊上,退下来的彩衣少女只剩下二三十人,而且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负了伤。可她们还是列成了两排,不断­射­出弩箭,帮助屋下的十八把金刀退敌。

弩箭不足一尺,可­射­在半路,却幻成一杆杆标枪,呼啸而上。眨眼间,几个年轻的修士被贯穿身躯,倒地身亡。

可惜,这些彩衣少女的修为尚浅,每­射­出一支弩箭都要喘息片刻,才能重聚真元,再­射­出下一支。而且这些弩箭对于修为­精­深的修士构不成多大威胁,一旦撞到护身光罩或是护身真元便被毁去。

很快,影子门的弓箭手来到。一队队黑衣弟子排列成阵,张弓搭箭,同样幻出一支支标枪般的羽箭,将屋顶上的彩衣少女悉数­射­杀。

敌人的数量太多,加上再有弓箭手相助,十八把金刀的威能逐渐衰退。开始时,他们尚能封锁住三四丈远的街面。可到了现在,他们仅能将门前一丈防护在内。即便是这样,他们的防护也是漏洞百出。

噗……一把金刀被“标枪”贯穿了胸口,仰身倒下。

“金刀在手……”天涯高声叫喊。当他喊过十七声之后,十七把金刀都倒在了他的身旁,门前只剩下他一人。他的真元也已经耗尽,每次挥出金刀,金­色­的弧光还不足一寸。敌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门外,任由他击出的弧光噼里啪啦的落在身上,但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岳乘风在周夜山、周夜冢的陪伴下行来。挤满了整条街的修士自动让出一条路,让他们通过。

“金刀……在手……”天涯的身躯业已被鲜血染红,对着出现在身前的岳乘风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周夜山冷哼一声,一支七彩灵羽激­射­而出,滑过一条弧线,刺透了天涯的左膝,揭掉了他的膝盖骨。

天涯浑身一晃,却用金刀点地,支撑住身躯,咧着嘴露出狰狞的笑,叫道:“金刀在手!”

周夜冢也丢出一支灵羽,再又揭掉了天涯的右膝盖。

天涯把全身的重量都加在金刀上,呵呵发笑,忽然猛瞪双眼,对着岳乘风喷出一口鲜血,狂叫道:“堂主?还不走?难道你想让兄弟们的血,白白为你而流?”

内的杨勇闻声皱眉,弓起手指,敲了敲食案的案板。椅子后的墙壁立即向内缩去,露出一个暗门。

万杀堂的刑房!

行刑人还是老样子,肤­色­苍白,面目狰狞,脸上留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当年杨勇审讯妙妙的时候,霞儿曾经见过行刑人一面。他总是对霞儿笑,而他的笑又着实让人感到恐惧。他还曾想抱抱霞儿,吓得霞儿躲到了唐善的身后。

多年未见,再次见到了行刑人,他还是老样子,看到霞儿就笑。霞儿也是老样子,心里觉得害怕,不敢正视。

“刑房留有暗道!”杨勇看向陈珪和方琳,脸上泛起苦笑,道:“二位,是时候带霞儿走了!”

“大哥,你不走,我也不走!”霞儿固执的摇着头。

“万杀堂尽毁我手,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杨勇站起身,行下堂来。

霞儿急忙将他拦下,正­色­道:“你别忘了,爹还在无极宫,娘还在清风岭琢玉绝顶。如果你死了,爹和娘怎么办?”

“大哥不走也是为了爹娘!大哥在这里多撑一刻,爹娘就能多一些时间进行准备,就算是隐退,也能找到避身之地。”杨勇拍了拍霞儿的肩膀,微微一笑,绕过她,向门口走去。

“杨勇?”门外传来月瑶的呼唤。杨勇一愣,停下了脚步。

月瑶在男女弟子的簇拥下来到,看向拦在门外的天涯。

此时,天涯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周家兄弟的七彩灵羽不断­射­出,在他身上割下了几百块皮­肉­。

天涯咧着嘴,无声发笑,不曾吭上一声。

对面的屋脊上,掌柜老泪纵横,无声哽咽。

陆槐呆呆的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月瑶招了一下手,轰的一声,饱受折磨的天涯炸成了一堆碎­肉­。掌柜吭出一声,浑身一挺,昏死了过去。

岳乘风愣了愣,怒道:“月瑶,你­干­什么?”

月瑶静静的道:“此人忠心护主,月瑶深表敬佩,所以送他上路!”

岳乘风哼了一声,疑道:“可依我看,你是对杨勇产生了感情,否则……”他的眼睛瞥向月瑶的小腹,“你也不能怀上他的孽种!”

“人又不是畜生,不可能没有感情!”月瑶回叱了一句。

岳乘风沉着脸,严声教训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大哥的人。让你嫁给杨勇,只是你的任务,你不能对他产生任何感情。”

“我知道!”月瑶笑了笑,幻出一把匕首,倒握在手,抵在自己的小腹上,冷声道:“所以……这个孽种不能留,我要让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万杀堂的大门前。”

210:落日燃灰

门内的杨勇浑身一晃,险些摔倒。手握春秋大刀的大汉立即提起大刀,走向堂门。

“慢!”杨勇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张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自从影子门反叛,岳乘风手下的武者与修士发动进攻,杨勇便准备死战到底。即便天涯拼死支撑,苦苦劝谏,他也不曾动摇。而今,霞儿不肯离去,月瑶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他明白,这些都是在逼他撤退。

很快,杨勇做出了决定,对着手持九环刀和七星剑的两个老头勾了勾手,回看霞儿等人,道:“我们走!”

杨勇的声音虽小,可却被门外的修士听得真切。周夜山、周夜冢立即转向岳乘风,齐道:“二少?”

“小心有诈!”月瑶提醒了一声。

岳乘风已经抬起了手,刚要下令进攻,闻声一愣,将手臂停在空中。

月瑶举步踱出,自身来到堂门前,放声叫道:“杨勇,如果你还是个男人,那就出来看看你的孩子!”话音刚落,她的手腕猝然转动,用锋利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小腹。

岳乘风浑身一震,示意周家兄弟做好防备。二人手持七彩灵羽,分别飘落大门左右,只待杨勇冲出,便会以灵羽将其­射­杀。

“啊……”月瑶痛呼一声,从自己的肚子里扯出一个初具人形的婴儿,抖手丢落在地,而后仰身倒去。素女堂的两名女弟子迅速奔来,一人将她接在怀里,另一人为她止住鲜血,缝合伤口。

等女弟子将月瑶抬下,岳乘风肃立相对,抱拳躬身,歉声道:“姑娘此举足以证明,你对家兄绝无二心。乘风适才口不择言,还请姑娘莫怪!”

月瑶的脸­色­苍白如纸,蠕动着嘴­唇­,道:“二少不必多礼,月瑶生是岳家的人……死是岳家的鬼!”

等了半响,堂内再没有动静,周家兄弟看向岳乘风,摇了摇头。

岳乘风再又举臂,轻轻挥下,令道:“冲进去!”

两队弓箭手先行放箭,一连­射­过三拨,突然停止。十几个修士幻出护身真元,手持法器,破门而入。

可惜,堂内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乌合之众,难成大事!”雪莲嘲讽了一声,对陆槐道:“带上掌柜,我们走!”

“雪莲姑娘?”岳乘风冷声喝喊,转头看去,道:“岳乘风斗胆问姑娘一句,你是来为我玄教助拳的,还是要与我玄教为敌?”

“为敌?”雪莲反问一句,冷笑道:“你们配做本姑娘的敌人吗?”

“呸!”一个面相凶恶的大和尚唾了一口浓痰,嘀咕道:“魔宗有什么了不起,什么东西?!”

雪莲从陆槐手上接去掌柜,含笑道:“陆槐,去,杀了他。”

屋脊上的陆槐忽然不见。

岳乘风急忙对面相凶恶的大和尚提醒道:“大师小心!”

就在这时,两道金光在大和尚身前闪现。金光过后,大和尚变成了四块,而陆槐则重新落回到雪莲身边。

“圣刀?”街上响起数声惊叫。满街修士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发声。

雪莲把掌柜交还给陆槐,弓起手指点了点岳乘风,摇头发笑,道:“你……最多也就做个玄教教主。本姑娘……只要振臂一呼,便可在修界重新创建宗族,天下修士将蜂拥而至,争相投靠。所以本姑娘还是刚刚的那句话,你们只是乌合之众,根本不配做本姑娘的敌人!”说完,她吃吃一笑,拉着陆槐凌空飞去。

周夜山凑在岳乘风耳边,道:“二少,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岳乘风竖起手掌,制止了他,正­色­警告道:“还不是时候!”

雪莲凌空飞渡,一去便是数十里。忽然,她的身形为之一顿,悬停在半空。陆槐拎着掌柜急速飞过,再又返回。雪莲单手托起“绿漪琴”,垂目查看地面,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就在她喝问间,寒光突现,一道五尺银光从一个土丘后­射­出,撞在她的身前。幸好她有光罩护身,银光与光罩相撞,轰声爆裂,四­射­而去。

雪莲手指疾动,奏响了宝琴,当空幻出五个白衣少女,向那土丘合围而上。

“堂主,快走,我来拦住他们!”一个老头从土丘后跳了出来,挥舞着九环刀,同似幻似真的五个白衣少女斗在一起。

不远处现出一群人,那是从万杀堂逃出的霞儿、杨勇、陈珪、方琳等一行七人。

“杨勇?”雪莲疑问一声,手压琴弦,收起五个白衣少女,嘲笑道:“放心,本姑娘不是他们的人,你们逃命去吧!”

杨勇根本没有逃跑,而是迎着她冲来。听了她的话,脸上先是带有疑­色­,而后释然一笑,道:“你们是天涯的朋友!”

雪莲看了陆槐一眼,娇笑着道:“如果看在他的情面上,也可以这么说!”她扯了扯陆槐的衣角,两人一起飘落在地,站在了杨勇面前。

“你是陆槐?”霞儿满心欢喜的跑了上来。

陆槐如若未闻,对霞儿的询问置之不理,只是傻傻的拎着掌柜。

眼见这样一个出落得楚楚动人的妙龄少女,嬉笑着跑来和陆槐搭讪,雪莲立即挑起妙眉,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她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醋意,白痴也能猜得出她的心思。

霞儿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她的醋意因何而来,先是抿嘴偷笑,而后道:“我是唐善的……”话刚出口,她的脸立即涨的通红,急忙改口,“唐善正被多路修士追杀,你们不知道吗?”

“唐善?”雪莲松了口气,可她的脸­色­却逐渐寒了下来,冷漠的道:“我知道,玄天魔女,铁相神尼,还有同族武修都要杀他,各路修士闻风而动,可那又怎样?”

霞儿先是一愣,呆呆的看向陆槐,道:“唐善的朋友告诉我,就算他逃回了皇宫,那也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你帮忙,请出圣刀,建宗立派,他才能保全­性­命。”

“噢?”雪莲心头一动,微微发笑,道:“那好,只要唐善逃回皇宫,你可以请他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帮忙。”

霞儿似乎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头,偷偷指了指陆槐,问:“他怎么不说话?”

雪莲叹息一声,道:“心魔作祟,难以抑制,才会如此!如果不是我以宝琴助他压制心魔,恐怕他早已异变为妖了!”

霞儿急道:“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唐善怎么办?”

“没关系,他的修为还在,而且一天比一天强大。只要你把唐善带来,我们绝对有能力保住他。”雪莲挤出了笑脸,可谁都能看出,她的笑有些牵强。

“霞儿!”杨勇突然拉住了霞儿,掉头便去。

雪莲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可随即便察觉到,正有修士向她靠近。她同陆槐再次悬浮在空中,定睛看去,只见数十丈外,一群修士驾驭着法器贴地飞行,搜索而来。

“雪莲姑娘?”当前的一人发现了雪莲等人,捧起恭维的笑,打着招呼。但却远远距离在五六丈外,不敢靠前。

雪莲不答,蹙眉思虑着,“这个杨勇可真不简单,修炼了几日御剑录,修为竟然在我之上!”

“杨勇一定不会走这条路,我们去别处搜。”眼见雪莲挡在路前,搜捕杨勇的修士不敢通过,径自打着哈哈,借此下台。

“慢!”雪莲唤住了将要离去的修士,道:“杨勇就在前面,如果你们够快,应该可以追得上。”她为这些修士指明了杨勇逃窜的方向,再道:“杨勇身边有个叫霞儿的姑娘,不是我们修界中人,不要伤了她。”

“谢姑娘指点!”先前搭话的修士施礼道谢,带领同伴远远绕过,按照她指的方向飞速追出。

雪莲眼见着这些修士远去,发出一声冷笑,径自道:“杨勇,猛虎难敌群狼,这就是你的劫难!”

“雪莲?”掌柜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愤怒的看来,痛声道:“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雪莲面对掌柜的指责,一时慌了神,愣了好一会,才道:“杨勇是万杀堂的堂主,身上背了无数血债,绝非良善之辈。我是看在你和天涯的交情上才放他一马,但我不能帮他逃命,欺骗那些追捕他的修士。”

“杨勇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说的唐善!”掌柜连连摇头,质问道:“你跟霞儿说了什么?只要她把唐善带来,你就会保护唐善,是不是?”

“原来你都听到了!”雪莲板起脸,冷冷的道:“兵不厌诈!”

“卑鄙!”掌柜咒骂着,抓住陆槐的手腕,叫道:“你的心呢?压制心魔,连心智都没有了吗?露露的仇是谁替你报的?是唐善!现在你要恩将仇报,为了这个女人杀死唐善吗?”

“露露?”陆槐突然喃喃了一声,若有所思,再又喃喃道:“唐善?”

“不可能……”雪莲惊呼出口,“你中了失心丹,怎么可能……”她猛然一醒,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失心丹?”掌柜怒目看去,言声喝问:“你对陆槐做了什么?”

雪莲紧蹙眉头,像是在暗暗自责。又见她眉梢一挑,双眼骤然收缩,咬着嘴­唇­道:“陆槐……杀了他!”

“杀……他……”陆槐痴痴的喃喃着,手掌一松,掌柜顿时坠落。

“杀了他!”雪莲厉声下令。

金光一闪,圣刀激出的弧光将掌柜劈成了两半。

噗噗两声,掌柜的尸身堕落在地,血溅荒野。

雪莲向掌柜的尸身看了一眼,不由的浑身一震,脸上泛起惊恐的表情,凌空飞蹿,颤声催促道:“陆槐……我们快走!”

两道白影,如同流星过空,转眼消失不见……

211:春秋大刀

霞儿在杨勇的拉扯下偷偷奔逃,未出十里,忽然听到两声怪异的尖啸。

众人立即隐身在杂草中,抬头看向空中。但见两支响箭带着呜呜的怪响凌空飞蹿,嘭嘭两声,炸开两团黑烟。

“贱人!”杨勇低声斥骂,“她出卖了我们!”

“不会吧?”霞儿不愿相信。

杨勇将手指凑在­唇­前,“嘘”了一声,用手势告诉大家,敌人正从身后逼近。

十几个修士凌空窜来,四下查找着,乱纷纷的嚷嚷道:“杨勇,你跑不掉,出来受死……顺宁公主也在吧?只要你出来领死,我们可以放她走……你的踪迹已经暴露,三百修士会把这里团团包围,我看你还是自己了断,免得受苦……”

九环刀、七星剑,从杂草中悄然激­射­出两道弧光。上空的两个修士没能察觉,当即被弧光­射­中背脊,连吭都没能吭出一声,便掉头载落下来。

其余修士刚有察觉,四道弧光先后激­射­而出,再又斩杀四人。两个老头分别持有九环刀和七星剑,跃在空中,同剩下的七八个修士战拼杀起来。

杨勇刚要现身相助,却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现出密密麻麻的黑影,知道岳乘风手下的大批修士即将杀到,急忙对空中的两个老头道:“别恋战,马上走!”说话间,他已经拉起霞儿,紧贴着雪地,接着杂草的遮掩,向着东北方的一处山坳奔去。

两个老头没有退,虽然他们已经摆脱了敌人的纠缠,而且刚一交手便又斩杀了两人,可他们依旧疯狂攻击,看来是打算引来追敌,好让杨勇逃出敌人的包围圈。

敌人来得飞快,转眼间逼近到不足百丈。杨勇见两个老头还不肯退,怒声催促道:“还不走?”

“不走了!”回答他的是手握春秋大刀的大汉。他也没有跟随杨勇外逃,而是盘膝坐地,将那柄春秋大刀平放在膝上,懒洋洋的道:“三百修士!等我把他们都杀了,再去无极宫同堂主会合!”

杨勇脚下一停,皱眉不语。行刑人咧嘴发笑,指了指大汉,像是在怂恿杨勇陪同三位属下一起杀战。杨勇顿时觉得热血沸腾,当即向回跨了一步。

霞儿立即抓住杨勇的手腕,急急摇头,并对行刑人瞪去一眼。行刑人嘟起嘴,怯怯的缩回手指,看起来有些委屈。杨勇轻叹一声,对霞儿点点头,再又悄声外逃。

很快,三百修士奔腾而至,四下散开,在距离霞儿等人十丈左右的半空中围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霞儿不敢再动,悄悄的伏在雪地中。杨勇、行刑人、陈珪、方琳分别蹲守四方,一旦踪迹泄露,便要杀出。

此时,万杀堂的两个老头再又斩杀了两个修士,相对之敌仅剩三人。盘膝坐在雪地中的大汉暴喝一声,从杂草中飞­射­在半空,凌空扫出春秋大刀,击出一道七尺长的半月形白光。

他激出的弧光不仅威能强大,而且速度快的出奇。同两个老头对敌的三个修士刚刚看到弧光袭来,没等躲避便被其击散护身真元,再被斩成了两段。

这一刀的确惊人,竟然将岳乘风手下的三个修士一举斩杀,就连万杀堂的两个老头也吓得浑身一颤。

“堂主,我来开路!”大汉轰声发笑,挥舞着春秋大刀,当空激­射­,向着西北方的修士冲去。

岳乘风手下的修士立即迎上,各持法器,以真元激出弧光、火球、飞刀、羽箭……向着大汉罩去。大汉以春秋大刀围着自身划过一个圆圈,幻出一个筒状的护身光环,将袭来的各式真元阻挡在外。大刀再出,竟有五位修士被他­射­出的弧光斩去了脑袋。万杀堂的两个老头也已赶到。三人顿时冲出了一个缺口,两相分开,向左右杀出。看起来像是要扩大缺口,保护杨勇等人顺利通过。如此一来,三百修士为之一乱,纷纷向三人­射­去。

霞儿头顶恰巧经过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手握银­色­铁环,嗖的飞过。却听一声轻咦,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再又转了回来。霞儿顿时吓得­色­变,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勇见这修士离群而来,暗暗冷笑,突然张手成爪,向他抓去。

杨勇的手臂依旧隐藏在杂草中,并没有外露。可就在他伸手抓出的时候,一只高达一丈的褐­色­大手赫然显现,一把将那尖嘴猴腮的修士捏在了手心。

噗的一声闷响,修士被捏成了­肉­泥,银­色­铁环脱手而出,飞舞在半空。方琳急忙出手,快似闪电,对那修士丢落在空中的银­色­铁环招了招手。铁环嗖的飞来,隐入草丛。

杨勇幻出的褐­色­大手忽然现出变得血红,随即隐去。而那“­肉­泥”修士竟然凭空消失,就连半点血­肉­也没能留下。

霞儿被头顶的景象吓傻了眼,蜷缩着身躯,瑟瑟发抖。

眼见杨勇拥有如此诡异的神功,陈珪、方琳也面露惊­色­,像是不敢相信。

只有行刑人不以为然,偷偷的对着霞儿发笑。

一切快得出奇,眨眼之间,尖嘴猴腮的修士已经被­干­掉,法器也被收去,仅仅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距离霞儿等人最近的修士也已经远在六七丈外,虽然听到了闷响,也转头看了一眼,可他并没有察觉出异样,再又继续奔进,赶去支援同伴。

危机终于化解,却也险到了极点。眼见偷袭得手,而且并没有被岳乘风的手下察觉,杨勇悄悄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拉起霞儿,准备继续外逃。可霞儿浑身一抖,猛然甩开他的拉扯,惊恐的向后退去。杨勇满脸疑惑,不知道霞儿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方琳悄声叹息,道:“堂主!公主是个女孩子,你在她面前杀人,岂不把她吓坏了!”她一边埋怨杨勇,一边把霞儿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不怕,不怕,有方琳姑姑在,霞儿不用害怕!”

杨勇得知了缘由,脸上露出了苦笑,认准方向,领先行出。方琳搂着霞儿跟随行进,陈珪和行刑人尾随在后。

大约一刻钟,五人终于钻入山坳,贴着山脊蹬抵山顶,藏在冰雪中,仅仅露出一双眼睛,向适才栖身的草地回看。

草地上,战斗还在继续,手握春秋大刀的大汉悬浮在半空,越战越勇,身下的尸体高高堆起,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具。

持有九环刀和七星剑的两个老头,情况很是不妙。“七星剑”断了一臂,“九环刀”丢了一条腿,两人背脊相靠,悬浮在一丈高空。虽然他们的护身真元显得微弱无力,可却依旧在与围困他们的几十个修士苦苦鏖战。但他们仅能自保,根本无力伤敌。

就在此时,影子门属下的两百弓箭手赶来支援,一阵箭雨落下,击穿了“九环刀”和“七星剑”的护身真元。二人顿时变成了扎满标枪的刺猬,从空中摔落。

这些持弓背箭的修士分作两队,再又对手握春秋大刀的大汉合围而上。

大汉的修为的确不凡,虽然只身一人同数百修士相对,而且斩杀了百余敌手,可他激出的弧光依旧长达五六尺,幻出的筒状护身光罩也还能将敌人的攻击阻挡在外。

身穿黑衣的弓箭手很快便完成了合围,两百弓箭齐发,迎风化作两百标枪,几乎在同时­射­中了大汉的护身光罩。大汉的护身光罩为之一颤,两百标枪全部消散。可护身光罩刺眼的白光也在瞬时黯淡了下来。一只锥形的冰凌趁机突入,穿过光罩,刺中的大汉的锁骨。

大汉发出一声咆哮,护身光罩再又发出刺眼的白光,刺在他锁骨上的冰凌随即被逼出体外,当空爆裂,散落而下。

霞儿知道,无论他如何勇猛,只要不能从数百修士中冲杀出来,终究会被无穷无尽的羽箭耗尽真元,到头来只有一死。

大汉对于自己面临的危机当然再清楚不过,可他根本没有外冲的意思,看起来还有些兴奋,像是完全陶醉在血腥的杀战中。

围困大汉的修士找到了他的破绽,一轮箭雨又过,当他的护身光罩最为虚弱的时候,同时发动了攻击。两百件法器各展神威,各式各样的功法齐出,并有大半突破了大汉的光罩。

外圈的二百弓手纷纷放落弓箭,因为没有人认为有谁还能够在这样的攻击下生还,而且大汉也的确被无数功法击中。可就在这时,大汉的身躯突然塌缩了下去,就像是被修士们的各种功法轰成­肉­泥前的瞬间表现。但大汉并没有变成­肉­泥,而是塌缩成三尺多高,有如­精­钢打造的一个小人儿。就连他手中的春秋大刀也随之缩小,变得只有四五尺长。

就是这样一个钢铁小人儿,不仅承受了百余位修士的攻击,而且挥舞着春秋小刀,一路冲杀出包围,轰的砸落雪地,竟然钻入了地下,再也没有了踪迹。

草地上静得出奇,四百多位修士仿佛变成了一尊尊泥塑,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动,全部傻傻的看着小铁人消失的地方。

良久,有人叫了起来,“黑暗武修……”

212:八臂天神

京郊,雪后初晴,神清气爽。

黑大哥和褐老弟刚刚护送唐善来到,便听到万杀堂被毁的消息。

送消息的人是小妖­精­,看他的样子显得有些委屈。

官道上的浮雪业已有两丈多宽被他踩实,想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我中了岳乘风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瘪着嘴,带着哭腔道:“二位前辈去救唐善,岳乘风趁机攻陷了万杀堂,杨勇和霞儿生死未卜!”

唐善的脸­色­有些难看,虽然小妖­精­犯下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可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霞儿也不可能遭遇危险。

“只要没有堂主的死讯,那他就一定还活着。”黑大哥倒是沉得住气。

褐老弟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小姐,所以堂主才没有死战到底!”

黑大哥点点头,“只要他想逃,没有几个人拦得住他。”

褐老弟忽然一笑,“况且还有铁蛋在。”

“二位前辈,前面就是京城!”唐善对他们打了一躬,“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应该回去找杨堂主他们。”

黑大哥压着眉毛道:“这小子喜欢小姐?”

褐老弟一笑,“小姐也喜欢他!”

二人一同板起脸,道:“还没完,飞雪还没来。”

“来了!”小妖­精­怯怯的道:“昨天夜里就已经到了,就在前面等你们。”

黑大哥用手指挠了挠眉梢,道:“看来她不愿同我们动手,所以才会一退再退,直到京城!”

“我们逼得人家无路可退,人家只好以死相拼!”褐老弟撸起袖子,看模样准备要大­干­一场。

“你们错了!”飞雪的声音。

唐善看去,一个身材婀娜的素衣女子,手撑纸伞,从官路旁的田地里走来。

“飞雪、沧桑、许诺!既然飞雪来了,沧桑和许诺一定会出现!”黑大哥看向了路前。

路前走出两个手持金枪的男人,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另一个看起来雍容华贵,正是誉满修界的沧桑和许诺。

小妖­精­弓起手指点了点路左边,身着蓝­色­长衫的男人,“他就是沧桑!”再又指向另一边,肩上披着条黑­色­斗篷的男人,“那就是许诺!”

唐善抬了抬眼皮,无奈的道:“你说过,飞雪、沧桑、许诺,修界三大杀手,如果三个人同时出现,我的麻烦就来了!”

“你的麻烦已经来了!”声音缥缈,像是地狱里的幽灵。

小妖­精­一叹,“幽灵也来了!”

一片黑影飘出,落在许诺身前。

唐善苦笑,“还有火神娘娘!”

红衣、红马、火云儿,手持火焰双刀,像是一团烈火,当地掠过,拦下了沧桑。

“哈哈……”黑、褐二人同时发笑,“情人情敌都跑到了一起,真够热闹的!”

火云儿回手就是两刀,两团烈火当空­射­出,分取黑、褐二人。

沧桑一叹,“你的­性­子还是那么火爆!”

两声轰响,火团在黑、褐二人身前炸散。

没人见到他们出手,他们也根本没有出手,只是靠自身的真元击散了火团。

“高手!”沧桑的眼睛骤然回缩。

“近百年没有碰到这样的修士了!”许诺显得有些兴奋。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不想死,那就跟我走。”幽灵冷声警告。

“你也是!”火云儿的双刀指向了沧桑。

飞雪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田地里。纸伞相隔,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沧桑看向许诺,“她们来,是怕我们死。”

许诺一笑,“我们来,是想挑战真正的高手。”

二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分别对幽灵和火云儿道:“请让让!”

幽灵和火云儿彼此互视,幽幽一叹,左右让开。

“褐老弟,你选谁?”黑大哥懒洋洋的问。

褐老弟没有回应,而是向路左挪了几步,正对沧桑。

“小心!”黑大哥的声音在唐善的元神中响起,“我们对付沧桑和许诺,无瑕照顾你。”

唐善心中一凛,悄悄的看向飞雪。

“不是她!”小妖­精­的声音竟然也钻入唐善的元神,警告道:“你要小心的是幽灵和火云儿。”

“飞雪怎么办?难道交给小妖­精­?”唐善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的金枪是你们武修的法器,中阶中品!”沧桑把七尺金枪在手中转了个圈,指向褐老弟。

“我的也一样。”许诺单手持枪,斜指身旁。

“我试试。”褐老弟已经攻出一刀,寒光突现,可他的人还站在当地。

啪的一声,沧桑的金枪划过一个半圆,寒光飞散。

褐老弟的手中捏出了麻老二的大砍刀,刀身毁去大半,仅剩一尺多长。他把大砍刀丢落在地,看向黑大哥,道:“是我们武宗金枪弟子的法器,的确是中阶中品!”

黑大哥嘿嘿一笑,“幸好我们脱离了武宗,否则就要为金枪弟子报仇,杀了这两个家伙!”

“动手吧!”许诺用枪尖点着地面,“你不杀我们,我们也要杀你!”

动手的是沧桑,当空跳起,倒握金枪,对着褐老弟作势一扎。一只三尺长的金­色­鸟嘴从他的金枪中窜出,带着怪叫,对着褐老弟扑去。

褐老弟使得是拳头,拉开马步,对着空中击出一拳。一只巨大的铁拳当空浮现,足有一丈大小,当即将这只没头没脸的鸟嘴砸得粉碎。

黑大哥也已出手,对着许诺伸手一抓。一只巨大的手爪立即浮现,对着许诺抓去。

许诺将金枪横在身前,飞速转了一圈,幻出一个金­色­的光环。只见他压肘劈枪,金环顿时向外扩张,恰巧抵住了黑大哥幻出的巨大手爪。

嘭的一声,金环与巨手同时湮灭。

沧桑双手持枪,耍了一记枪花,幻出一面金­色­的心形盾牌,对着褐老弟的拳头撞去。一声爆响,巨大的拳头击碎了他的盾牌,径直砸在他的金枪上。

沧桑退后一步,再又举臂,横推金枪,道了一声:“好!”三面金­色­的盾牌幻出,由虚变实,成品字形排列,各距一丈,向褐老弟冲去。而在他的盾牌后面,各又隐藏了一只泛着金光的“鸟嘴”,接着盾牌的防护,偷袭而上。

褐老弟扭腰压肘,浑身一震,连出三拳。沧桑的三面盾牌当即被击碎。可隐藏在盾牌后面的“鸟嘴”却撞散了褐老弟的拳头,带着凄厉的怪叫,猝然杀到。褐老弟急忙回肘防守,护在胸前。一声轰响,三只鸟嘴全部击中了他的小臂。

嗵!褐老弟向后退了一大步,半截衣袖被震得粉碎,露出一只半尺长的金­色­护腕。

“这就是你的法器?”沧桑踏前一步,耍了一枪,将金枪背在身后。

褐老弟右臂握拳收肘,左臂前伸,做了个拈花指,咧嘴一笑,道:“修界有八臂天神,老夫便是其中之一。”

“噢?”沧桑也是一笑,道:“久仰!”

他们俩倒是清闲,没打两下竟然聊了起来。可黑大哥和许诺却斗得正欢。

许诺像是随风乱舞的一片枯叶,飘荡在空中。黑大哥不断出爪,巨大的手爪纷纷浮现,对着空中的“枯叶”抓下。许诺以金环护身,没次被手爪围困,便激出真元,炸毁巨爪。看似他在空中左避右闪,只有防守只能,却无反击之力,可实际上却是有惊无险。二人的修为应该在伯仲之间,不分上下。

沧桑向空中的巨爪瞥了一眼,“八臂天神第三只手臂,幽冥鬼爪!”

褐老弟垂着眼皮看了下自己的护腕,“第四臂,拈花拳!”

“十指芊芊,玉指拈花!老哥以拳头残花,岂不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沧桑刷的攻出两枪,幻出一个“十”字形弧光,呼啸而来。

褐老弟软塌塌的击出一拳,巨拳幻在空中,小心翼翼的迎上,抵在“十”字形弧光的交汇处,顺势直立,将它顶在了拳头上。

“果然是拈花拳!”沧桑哈哈大笑,唰的劈出一枪。一道三尺长的弧光迎着巨拳­射­去,击在“十”字形弧光的一角,顶在巨拳上的“十”字形弧光飞速旋转起来。而­射­来的那道弧光则随之破裂,化作点点金光,随着巨拳上的弧光转动四散飘落。

褐老弟翻转手腕,猛然一顿,激出一只海碗大小的拳头,砸在了巨拳的虎口处。巨拳微微一晃,缓缓竖起食指,将飞旋的弧光顶在了指尖。

“佛指燃灯,怎能无火?”火云儿劈出两刀,幻出一团巨大的火焰,恰巧抵在旋转的金光之上。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飞雪隔着纸伞,吟起了李白的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许诺接了飞雪的诗,忽然对着黑大哥推出一掌。

轰的一声,黑大哥被一掌击中胸口,噔噔噔退后三步。空中的巨爪先是一虚,随即消散。

许诺连出三枪,随后一刺。三道九尺长的金­色­弧光呼啸而上,再有一杆虚幻的金枪随之扎来。

这就是许诺的反击,他一直在以防守之势暗暗聚集真元,等待时机。等到他足以发出这记杀招,便是他转守为攻之时。

九尺长的弧光,经由中阶中品的法器激出,就是释宗长老也要为之变­色­。况且弧光足有三道,黑大哥即便可以抵住,真元也将受损。还有随后的那杆金枪,它将直取对手的元神。一旦被它刺中,必将神魂尽毁。

沧桑微微一笑,他知道,只要许诺使出这记杀招,所对的修士会有九成毁于其下。他更知道,许诺随后还有七招更加疯狂的绝杀,直到把浑身的真元全部用尽。一百年来,许诺的绝杀最多使出过五招,他虽然见过许诺的第六记绝杀,但却不知道许诺的最后一招。因为他自己便是败在了许诺的第六招下。如果不是切磋功法,他早已是一个死人。

褐老弟也在笑,仿佛没有看到黑大哥面临的危险,依旧在陶醉于“佛指燃灯”的美景。

沧桑的心底忽然泛起了强烈的期望,期望黑大哥可以抵住许诺的反扑,让他见一见许诺的第七记杀招。

213:修罗杀

唐善没见过九尺长的弧光,可他知道,他自己绝对扛不住这样的威能。别说三道,也别说随后那杆虚幻的金枪,只是一道弧光,就能将他斩杀。

可他没有为黑大哥感到担心,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不容他担心,弧光已经­射­过。

黑大哥刚刚退后三步,稳住身形,三道弧光便已透体而过。随后的金枪发出一声嗡鸣,悬停在他的小腹前。

许诺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的三道弧光所击中的只是黑大哥的虚影。就在这时,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后脑勺。

许诺浑身一震,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傻Ъ也知道,在他身后的是黑大哥。

沧桑有些发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就在这时,他也感到,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褐老弟。

嘭……嘭……两声,许诺和沧桑背脊中掌,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奔出,扑倒在地。

两声尖叫,发自幽灵和火云儿。二人同时出手,攻向唐善。

她们当然不是帮助飞雪来杀唐善,而是为了救自己的情郎。

只要唐善遇袭,黑、褐二人必定来救,沧桑和许诺的­性­命就能保全。

可惜,黑大哥和褐老弟动也没动,只是寒着脸瞥来一眼。

幽灵幻出的是两把利刃,火云儿击出的是两道烈火弧光。她们仅仅发动猝然的一击,随即便各自回窜,搀扶起沧桑和许诺,远远的跑开。

唐善无碍,像是早知道她们有此一击,利刃和烈火全部在他身前湮灭。一股强大的真元突然现出,再又隐去。

飞雪已经站在了唐善面前,刚刚她还在田地中,唐善连眼睛都没眨,她就站在了唐善身前。

“你们不该害怕,八臂天神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她对沧桑和许诺说,“他们瞬时凝聚真元,跑到了你们身后,你们只要以护身真元相震,他们就会受伤。因为……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黑大哥和褐老弟的脸­色­有些难看,看来飞雪所说不假。

沧桑和许诺终于明白,黑、褐二人为什么要敲敲他们的脑袋,随后再又一击,而且仅仅将他们打伤,并不致命。如果二人的真元可以为继,只需对他们的脑袋轰上一掌,那他们现在也就死翘翘了。

幽灵和火云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黑、褐二人眼见唐善遇袭也置之不理。因为他们无力相救。

飞雪把纸伞略微抬起,露出羞答答、怯生生的笑,对黑大哥和褐老弟道:“每吸入一口气,你们的真元就会恢复一成。现在……”她顿了顿,“被你们逼出体外的真元应该已经恢复了!”

黑大哥看了看褐老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褐老弟也是一叹,道:“我们的功法还是没有练到家,真元恢复得太慢!”

“这就是你们最致命的弱点!”飞雪像是很同情他们,“八臂天神,虽然借了神的名号,可修炼的却是仙级功法!如果你们有神级功法相辅助,你们的真元就会瞬时得到恢复。可惜……”她看起来有些难过,“你们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唐善只觉得眼前一虚,飞雪忽然不见,出现在黑、褐二人的身后,远距三丈。

黑大哥转过身,默默的看去,点了点头,道:“你的速度在我们之上!”

褐老弟苦着脸道:“而且她的真元得到了恢复!”

二人一同问:“你修炼的是神级功法?”

飞雪略微放落纸伞,遮住了自己的脸,仅露出尖尖的下颌,道:“不神、不鬼、不人,我只是一个修士!”她的声音哽咽,让人心生怜惜。

就在此时,两个青面獠牙,身高一丈,浑身筋骨有如铜铸的怪兽当空浮现,嗵嗵两声砸落在地,手抓一柄双刃大斧,向着黑大哥和褐老弟走来。

黑大哥和褐老弟连连后退,惊声道:“修……修罗杀!”

唐善心中一凛,他曾听小妖­精­讲过,大唐西域记曾说,“修罗有美女而无好食,诸天有好食而无美女,互相憎嫉,经常战斗,故后世亦称战场为修罗场。战斗常以修罗失败收场,而后他们藏匿于藕孔之中。其果报胜似天而非天,虽有福德,然­性­憍慢,执着之念强,虽被种种教化,其心不为所动,虽听闻佛法,亦不能证悟……”

修罗,既是佛国六道众,又是天龙八部神。

可说他是天神,他却没有天神的善行,和鬼蜮有相似之处。但说他是鬼蜮,他又具有神的威力神通。如果说它是人,他虽有人的七情六欲,却又具有天神、鬼蜮的威力恶­性­。所以他是一种不神、不鬼、不人,界于神、鬼、人之间的怪物。

修士得道成仙以前位于不仙不人之间,而失道异变以前位于不妖不人间。

飞雪所说的“不神、不鬼、不人”,既是在说修罗,也是在说修士,倒也贴切。

黑大哥和褐老弟一直退到唐善身旁,或许是看到了唐善,所以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唐善看得出来,他们不是飞雪的对手,可他们受了杨勇的嘱托,即便战死,也不能逃避。

忽然听到有人道:“大名鼎鼎的飞雪,能够幻出两位修罗。难得!难得!”

官路上的众人都是一惊,纷纷顺着来声看去。

路东生有几株松树,来人盘着腿坐在一根小指粗细的松枝上,双腿间横着一根混铁棍。

这是一个男人,三十出头,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中带有哀伤,身穿火红­色­长袍,胸前以彩丝绣了一头火麒麟。

唐善觉得好笑,官路上两方厮杀,谁也没能察觉到,这里还有个看戏的。好笑归好笑,这个男人能够不被众人所查,他的修为一定深不可测。

“你是谁?”飞雪移开纸伞,抬眼看去,眼中尽是疑惑。

男人没有回答,坠身跳落在地,­奸­笑一声,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阳少的转世?”他踱步走来,笑眯眯的打量着唐善。

黑大哥和褐老弟的脸上尽是惶恐之­色­,低眉垂头,躬身退后。

“唉!”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仁不二死­性­不改,凡事都要大惊小怪,非要把本座请来看看!”他的目光从唐善脸上移开,分别看了看了黑大哥和褐老弟,冷声道:“你们退出武宗,本座没有拦你们。但你们要是同本座为敌……”“不敢!不敢!”黑、褐二人垂着手臂,躬身回复,竟然吓得声音发颤。“别怕!”男人用手指转动着混铁棍,转身踱开,不屑的道:“不敢就好,本座也懒得杀你们!”

“你是来杀他的,还是来救他的?”飞雪又用纸伞遮住了自己的脸。

“他?”男人调转混铁棍,指了指唐善,摇了摇头,道:“他只是一个黑暗武修,根本没有资格死在本座手里!”

“你究竟是谁?”飞雪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恐惧的邪恶气息,这让她感到不安。

男人一步步走去,经过两个修罗,竟然将他们左右震开,站到了飞雪面前。

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击出真元,震开修罗的只是他身上的气息。

修罗具有神的威力和神通,仅仅靠自身的气息就能将修罗震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修士?

飞雪不敢想象,举着纸伞的手臂开始微微发颤。

男人来到她的身前,用混铁棍拨开她的纸伞,再用混铁棍挑起她的下颌,欣赏着这张楚楚动人的脸孔。

飞雪可以动,但她不敢,像是只要略微一动,男人就会将她毁灭。

唐善突然道:“我知道了,你就是聂魂,武宗的第三位武尊。”

“噢!”男人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飞雪的眼睛,对唐善回道:“一百多年了,要不是你提起这个名字,本座险些忘了自己叫什么!”

飞雪像是受到了惊吓,婀娜的身躯开始瑟瑟发抖,被她幻出的两具修罗则变成了虚影,继而消失不见。

唐善看向沧桑和许诺,气道:“亏你们为了飞雪争斗了上百年,现在竟然眼见着她受人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的确不是阳少!”聂魂收回了混铁棍,叹息一声,道:“他对女人没有丝毫怜悯!”他猛的转回头,瞪向黑大哥和褐老弟,怒声吼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黑大哥和褐老弟吓得浑身发抖,掉头便跑,几个起落便逃得无影无踪。

聂魂转回头,对着飞雪一笑,用混铁棍敲了敲她粉­嫩­的脸颊,柔声道:“如果你还有两百年寿元,记得找我,你我应有一战。”

咻的一声,聂魂变成了虚影。当虚影消散之后,他的人已经不见。

泪,冰冷。

飞雪的脸颊上滴落了一颗泪珠。

沧桑和许诺像是刚刚被解开定身咒,此时一醒,甩开幽灵和火云儿,飞奔上前,关切的问:“雪儿?你要不要紧?”

飞雪看也不看他们,迎着唐善走来,冷冷的打量着唐善的脸,突然道:“你娶我?”

唐善吓了一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娶不了,我已经和青青有了婚约!”

飞雪眼中闪过­精­光,厉声道:“我杀了她,你娶我。”

唐善的脑袋摇得更厉害,“要杀你就杀了我,不许伤害她。”

飞雪一笑,笑得很凄凉,重新撑起纸伞,遮住脸,逢面而过,幽幽的吟诵道:“飞花、飞雪、落,伊人有谁怜?”

唐善听得一呆,心里泛起酸楚的感觉。

“还不快回宫,留在这里等死啊?”小妖­精­几乎咬到了他的耳朵。

214:宫闱秘事

刚入皇城,唐善就见到一位白面长须的中年道长。皇帝老儿信奉道教,宫里进进出出的道长多了,唐善也未在意。

权森、郝继祖、元泰、修明一线排开,拦在路前。不用问,他们已经完成了唐善交待的差事,先一步从慈济庵返回了京城。可这几个小子脸上带着坏笑,看起来不怀好意。

“什么事?”唐善心里有些忐忑,千万别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或是放了自己的外差,否则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怕是又要危险。

“告了病,在家休养几天?”权森­阴­阳怪气的道。

“听说有人定了婚约?”郝继祖一惊一乍的嚎叫着。

“青青姑娘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美的姑娘!”元泰咧着大嘴,像是要把唐善生吞活剥了一般。

“慈济庵一行,兄弟们累折了腰,跑断了腿,大人却不声不响的把终身大事定了下来!佩服,佩服!”修明双手作揖,深躬不起。

唐善先是战战兢兢,听了郝继祖的话便开始偷笑,可等到元泰夸赞青青的时候,他却走了神儿。

修明刚刚“佩服”完,唐善回手指了指来路,疑问道:“刚刚过去的白脸道长……是不是叫典真?”

元泰看出他脸­色­不对,回道:“是典真道长,邵真人临终推荐了他,皇上命他掌管道教事,怎么了?”

“糟了!”唐善暗道:“他就是麻老大所说的典真。皇上既然让他掌管道教事,必定听之信之。看来宫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唐大人,别拿典真道长岔开兄弟的话。”权森抱着拳,嬉皮笑脸的道:“兄弟们给大人道喜了!”

唐善哆嗦着手指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银票,“拿去……请兄弟们喝酒!”

“大人,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元泰正­色­疑问。

唐善回头看去,却见陈炯陪同着典真从宫门经过,心头又是一惊,忙问:“郡主在不在宫里?”

“在!”权森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头,正­色­回应。

唐善抬了抬手,算是打了声招呼,抬腿便去。

见到唐善,怀柔郡主的宫女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唐大人,今日却亲自跑来向郡主见礼,当然要让人感到好奇。

怀柔郡主的正房布置为前堂后厅,左书右寝,雕饰纤细而­精­致,尽显女­性­­阴­柔之美。

唐善被引到了前堂,宫女请了茶,但却无人进入后厅通禀。

“郡主不在?”唐善疑问。

“在!”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宫女抿嘴偷笑,脆生生的回道:“大人稍候,郡主在沐浴。”

“天还没黑,沐什么浴?”唐善喝了口茶,茶水滚烫,险些把他的舌头烫出水泡。

“大人小心!”小宫女忍俊不禁,轻笑出口。

后厅传来了弄水声,像是怀柔郡主有意在告诉唐善,她在洗澡。

桌上的茶水变得冰凉,后厅的拨水声还没有停下来。

“喂?你能不能快点?”唐善站起身,背着手,在堂内焦急的踱着脚步,不耐烦的呼喝起来。

内、厅前的四个宫女闻声变­色­,怯怯的向后厅看去。郡主若是动怒,她们吃罪不起。唐善竟敢冒犯郡主,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女孩子洗澡就是这个样,如果等不急,你可以明天再来。”怀柔郡主没有动怒,回话里还带有笑意。

四个宫女松了口气,神­色­稍安。

“那我走!”唐善只是说说,脚下却没有动。

“如果没有事情求我,你一定不会来。既然来了,那你就一定不会走。”怀柔郡主不紧不慢的撩着水,看来她非常了解唐善。

有宫女拎来热水,不算这一桶,怀柔郡主已经加过了六次热水,白痴也知道,她是有意耗在澡盆里。

“我来给郡主加水!”唐善抢去了宫女手中的水桶。

屋内的五位宫女面面相觑,无人言声。

“你敢?”怀柔郡主尖叫一声,撩水声顿时停了下来,像是缩进了澡盆里。

“你说我敢不敢?”唐善已经踢开厅门,站在了澡盆前。

两声尖叫,发自服侍怀柔郡主沐浴的两名宫女,她们的身上只是披了件薄纱,猛然间见到男人闯入,自然惊叫。

怀柔郡主的脸­色­变得铁青,怀抱双臂,缩在澡盆里,瞪着眼睛看来,怒道:“放肆!本宫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郡主!”眼见郡主动怒,两个身披薄纱的宫女跪在了地上,也用手臂护住了胸口。

唐善没皮没脸的笑了起来,绕到澡盆尾端,提起木桶,向澡盆里缓缓注入热水,混若无事的道:“下官给郡主加些热水,若是热了,请郡主知会下官一声。”

“够了,你出去!”怀柔郡主的脸颊变得滚烫。

“不够!”唐善并不停止,依旧向澡盆里注入热水。

“真的够了,很热了!”怀柔郡主的脸上带有忸怩之­色­,轻声哀求。

“够了吗?”唐善像是没有听清,追问了一声,手上却是不停。怀柔郡主不再回应,咬着嘴­唇­,沉着脸,挑着眼皮看来。半桶热水注入,怀柔郡主早已被香汗浸透,整张脸变得火红。唐善的热水还在继续。

服侍郡主沐浴的两个宫女早已经吓傻了,可没有得到郡主的命令,又不敢擅自呼救,只得胆战心惊的跪在一旁。

“太热了,我要出来。”怀柔郡主蹙眉尖叫。

“现在肯出来了?”唐善露出了开心的笑脸,放落木桶,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道:“服侍郡主更衣!”说完,他转过身,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踱回了前堂。

“大人,请用茶!”面容清秀的小宫女端来一碗新茶,颤抖着手,递给唐善。

唐善接在手中,吹了吹茶水,笑道:“很热!”他并没有喝茶,这句“很热”多半有嘲讽郡主之意。

怀柔郡主穿了一件青­色­的丝质长袍,披散着长发,赤着双脚,坐到了茶桌旁,端起新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白了唐善一眼,道:“说吧?什么事?”

唐善捧起笑脸,道:“典真道长对下官有些成见,恐怕会向皇上进献谗言,中伤下官。请郡主……”“不用了!”怀柔郡主摇摇头,道:“道官理道事,测吉凶,祈福寿,献丹药……可他们不能­干­预政事,这是宫里的规矩,就是典真也不敢胡言乱语,你放心好了!”

唐善苦笑着道:“下官倒是想放心,可刚刚下官见到他与陈炯在一起,如果他私下里要陈大人暗算下官,不知道陈大人会不会答应!”

“陈炯?”怀柔郡主迟疑了一下,道:“要是陈寅,为了笼络典真,一定会牺牲你。换了陈炯,我也说不准。”

“这就是我担心的!”唐善一脸忧虑,坐在了她的对面,道:“他们父子是一丘之貉,我得早做准备。”

怀柔郡主挑了挑眉,教训道:“别疑神疑鬼,先摸清他们的态度再说。”

唐善点点头,瞥眼看来,“如果他们父子要对付我,这件事可就难办了!”

“放心,有本宫在,他们也得顾忌三分。”怀柔郡主吃吃的笑着,“笼络典真对他们父子有利,得罪本宫他们父子也不会好过。他们父子都是人­精­,应该知道怎么做。”

有人郡主的一番安慰,唐善宽心了许多,松了口气,客气道:“总之要麻烦郡主,还请郡主多费心!”起身施礼,便要告辞。

“吃了饭再走吧?”怀柔郡主有意相留,对面容清秀的小宫女递去一个眼神。

小宫女施礼道:“奴婢这便去准备!”

“不必了!”唐善有些尴尬,“下官刚回宫,有些乏了,还是改日吧?”

怀柔郡主板起脸,垂眼嘟嘴,默不吭声。

唐善施礼,道:“下官告退!”

“你滚!”怀柔郡主叫骂着,双臂抱在脸前,扑在茶桌上。

唐善抬腿便走,临出堂门前叹息一声,道:“郡主美意,下官心领了,可下官承受不起!”

唐善说的是用饭。可大家都知道,他不能承受的又岂是一顿饭食。

陈炯等候在唐善的厢房里,正如唐善预料的一样,自己回宫没有去找他,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两人寒暄了一番,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各怀鬼胎,都在打探对方的隐事,可谁也没能如愿。

宫门落锁前,陈炯起身告辞,对唐善留言叮嘱,“皇上今夜会在端妃宫内留宿,让兄弟们提点神。”

端妃曹氏的寝宫就在唐善的辖区内,唐善当然不敢怠慢,亲自带领军士巡逻,并在宫外多布岗哨,以求万安。

是夜,端妃宫内忽然行出一名宫女,神­色­慌张,踉跄奔行,一路向方后寝宫跑去。

“出事了?”唐善对随行的军士询问。

军士小声回道:“皇上近日好怒,宫人纵有微过也要严加捶楚。大人病养的这些天,受责殒命的宫婢足有一百多人,伤残者还要更多。”他对远去的宫女看去一眼,叹道:“不知又是哪位姐姐触怒了皇上,张姐姐该是向皇后求情去了!”

唐善摇头叹息,却也无奈,但他猛的一愣,暗道:“曹妃倍受皇上宠爱,即便宫人受责,也该请曹妃向皇上求情,何必惊动皇后凤驾?再者,后宫嫔妃争宠,明争暗斗不止。曹妃圣意日浓,方后深感嫉妒,宫内尽人皆知。曹妃的宫人怎么可能跑去皇后那里求情?”

唐善越想越疑,道:“皇上身边有没有伴驾的侍卫?”

刚刚回话的军士一笑,道:“大人真会说笑,皇上留宿端妃宫内,侍卫自然要返回侍卫房,哪有陪着皇上留宿的道理?”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唐善嘀咕着,道:“我。”

“大人!”军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惊恐的道:“持刀觐见,惊了圣驾,那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唐善把绣春刀解下,交给他,道:“惊了圣驾,本官一人承担罪责!”当即举步,推开宫门,径直闯了进去。

215:在劫难逃

宫内漆黑一片,可正殿内却隐隐传来悉悉声,像是一群小贼正在殿内翻找值钱的物件。

曹妃在殿中侍寝,岂能容他人一旁观摩?

听殿内悉悉声,怕有不下六七位宫人。即便皇上龙兴大发,总不能同时要六七个宫女侍寝吧?况且曹妃端淑有度,绝不肯与宫婢同床侍驾。

唐善心中起疑,但也不敢闯宫,装着胆子道:“下官唐善,有要事禀奏皇上,恳请端妃娘娘转奏。”殿内顿时没有声音,但也无人回应。唐善疑心更重,放声道:“端妃娘娘,皇上可在殿内?”

“什么人?”端妃从偏殿走出,站在门外,严声道:“皇上已经安歇,何人闯宫,在此喧哗?”

唐善接着月光看去,心中不禁一动。端妃内穿丝袍,外面裹了一件貂裘披风,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成熟汝人特有的韵味。

“怪不得她深受皇上宠爱!”唐善暗暗唏嘘,却又起疑,“怎么只有端妃一人,其她的宫人哪里去了?”

“你是什么人?”端妃再又追问了一句。

唐善一醒,单膝跪地,抱拳垂头,道:“回禀娘娘,下官唐善,锦衣卫仪卫,有要事启奏皇上。”

“来人?”端妃轻轻的唤了一声,等了片刻,无人回应。她提高音调,再又唤道:“来人?”四下依旧无声,宫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踪影。

唐善提醒道:“娘娘,皇上安否?”

端妃一愣,看向正殿,一边举步,急急行去,一边呼唤道:“皇上?皇上?”

嘭的一声,殿外的大门被人发力推开,方皇后带着一大群宫人和巡逻的军士冲了进来,一路高喊道:“侍卫军士何在,速速救驾!”

“皇上?”唐善惊叫一声,飞身飘到正殿门前,撞开殿门,便向里闯。

殿内并无灯火,一团漆黑。

唐善借着稀疏的星月荧光摸索前行,赫然见到帷帐环绕的锦榻上,一群宫女分别按着皇上的四肢和胸口,两人以绳套死死勒住皇上的脖颈,发力拉扯。还有一人用黄绫盖在皇上的脸上,拼命掩住了皇上的口鼻。

“皇上?”端妃刚刚来到,眼见此景,一声惊叫,瘫倒在地。

唐善先是一愣,急忙冲上,双手乱抓,扯去帷帐,手拨脚踢,将一众宫女驱散。

方后也已进入殿内,言声令道:“掌灯!”却有一宫女外逃,与之正对,当面便是一拳,正中眼窝。

军士齐上,将殿内一众宫女悉数擒下。

灯火掌起,殿内一片雪亮,犹如白昼。

唐善早已拿掉盖在皇上脸上的黄绫,解去了脖颈上绳套。

此时,朱厚熜的脸已经变成了黑紫­色­,看起来也已晏驾归天。

方后肿着一只眼,悲呼一声,跪倒在地。

唐善并指试了试皇上的鼻息,还有丝丝热气,看来并未气绝,忙道:“娘娘不要惊慌,皇上并未晏驾,快传御医前来施救!”

很快,御医来了一大群,可见皇上被勒受惊,气息将绝,一个个唯恐获罪,无人胆敢用药。

消息在后宫传开,常安公主、怀柔郡主带着大批侍卫人等赶来。方后立即颁下懿旨,封锁消息,关闭宫门,以防有变。

唐善没有资格留在殿内,只能焦急的守在殿外。按理说,朱厚熜并没有被勒死,换做寻常人,过个一时片刻就能缓过气来。可皇帝老儿贪生怕死,所谓伤势严重,气息将绝,大半是受了惊吓所至。如果皇上真的一命归西,万一问责起来,先有宫女跑去告之太后,而他与军士却置之不理,难免要受到牵连。

寒泉曾经警告过他,深居皇宫,好生修炼。可要是被谋逆弑君的案子牵扯进去,别说留在皇宫,怕是连脑袋都留不住。

一群庸医,畏缩不前,着实令人恼火。唐善恨不得一刀砍死几个,看看他们拿不拿得出救人的方子。

恼火归恼火,想归想,唐善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胆子的是常安公主和怀柔郡主,二人共同发下令旨,把一众御医全都赶了出来。侍卫抽刀在手,依次询问,但有不应,立即斩杀。三声喝问,三颗御医的人头滚落在地。一众御医顿时傻了眼。

“公主!郡主!”太医院院使许绅挤了出来,“老臣甘冒万死,调药一剂,或能管用!”

许绅身为太医院院使,乃是太医院最高医官,眼见同僚受刑,这才挺身相救。

其实朱厚熜此刻已无大碍,无非惊悸过度,口不能言罢了。

PS:明史记载,许绅冒着万死,“调峻药下之,辰时下药,未时忽作声,去紫血数升,遂能言。”事后,许绅被“赐赍甚厚”,但不久便因此惊悸,得了重病。他对家人道:“熜者宫变,吾自分,不效,必杀身,非药石能疗。”这位太医院的最高医官竟然被吓死了,可见当时严重紧张之状。)

朱厚熜服下许绅配制的汤药,卧床将息,嫔妃、宫人服侍左右,侍卫人等殿外守候。可方后却在此时审理起宫婢谋逆弑君的案子来。

懿旨下,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陈寅审理此案……

案子很快便审理完结,锦衣卫奉圣旨,曹妃同杨金英、苏川药、杨玉香、邢翠莲、姚淑翠、杨翠英、关梅秀、刘妙莲、陈掬花、王秀兰宫女等一起被凌迟处死。

案子审得糊里糊涂,人也死的糊里糊涂,说是奉圣旨,可唐善明明知道皇上还在将息中,口不能言,如何下旨?

常安公主和怀柔郡主的脸­色­都很难看,曹端妃深受皇上宠爱,绝没有谋逆弑君的道理。怕是方后妒忌曹妃得宠,乘机把她打成主谋,借此将她除去。可惜方后持有金宝金册,掌管后宫,常安公主和怀柔郡主虽然知道曹妃冤枉,却也不敢有异议。

未时许,皇上口吐淤血,终于可以开口。虽然一众人犯已被凌迟处死,可他还是责令锦衣卫收捕各犯家人,同谋者一并处决。

唐善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曹妃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死了着实可惜,但毕竟自己没有牵连其中,可以继续留在宫内避祸。

也不知道朱厚熜聪明还是糊涂,重伤初愈,先是问案,责令严处。再又行赏,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医院院使许绅,紧接着便是唐善。

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

唐善傻了眼,他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正是陈炯梦寐以求的官位。

陈炯就在殿外,冷眼看来,再又向陈寅递去一个眼神。

唐善暗暗心急,高官厚禄无关紧要,哪怕做个殿前站桩的大汉将军,只要能留在宫内就好。如果他做了锦衣卫指挥使,陈炯必将视他为死敌。陈寅刚刚升任为正一品的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日子一定会举步维艰。

唐善正思量着,该如何推掉皇上的这道圣旨,也好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官位让给陈炯。却听陈寅严声责问道:“唐大人,万岁圣旨在此,你还不领旨谢恩,难道想抗旨不成?”

“陈大哥,锦衣卫指挥使是您的,小弟可不敢领旨!”唐善以传音入密送声给陈炯。

陈炯斜着眼睛看来,冷声道:“唐大人不敢领旨吧?”

唐善双膝跪地,叩头不起,道:“下官不敢领旨!”

陈寅沉着脸看来,转身进了殿去。

唐善急忙向怀柔郡主传音,“郡主救命!这个差事万万不能接,如果接了,陈炯父子一定会将我置于死地!”

怀柔郡主看了看四周聚集的人群,不敢回应,蹙眉摇了摇头。

稍倾,陈寅赶了回来,厉声喝问:“万岁口谕,唐善救驾有功,为何不敢领旨?”

“唐侍卫,你只身救驾乃是本宫亲眼所见。有何难言之隐,尽管道来,本宫为你做主。”黑了一只眼圈的方后从殿门后走了出来。

“参见皇后娘娘!”殿前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此事成骑虎之势,唐善一时也找不出推辞的理由,眼见怀柔郡主也在暗暗焦虑,突然心生一计,挪动双膝,正对方后,道:“下官不求官禄,斗胆向万岁讨一件赏,还请皇后娘娘给下官做主。”

“讨赏?”方后呵呵一笑,道:“说说看,是什么样的赏赐?”

唐善看了眼怀柔郡主,壮着胆子道:“下官恳请皇后娘娘和万岁做主……把怀柔郡主许配给下官!”

此言一出,殿外众人一片哗然。

常安公主扭过头来,先是怔怔的看向怀柔郡主,继而掩嘴发笑。怀柔郡主羞得面红耳赤,垂着头,连连跺脚。

方后沉吟片刻,见陈寅向她有所示意,当下对着殿外众人挥了挥手。

陈寅随即令道:“无关人等,速速退出。”

宫人、军士、御医……一众人等退出了十之八九。

唐善当然没有想过迎娶郡主,自然也怕皇上随口恩准了这桩婚事。按照他的打算,他已经同青青有了婚约,此时再求皇上赐婚,皇上自然动怒。到时落得个将功抵过或是再降几级,如何处罚都无妨,只要能够留在宫中便好。

只要他让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位,陈炯当然要念着他的人情,即便典真有心相害,陈炯也会尽力维护。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陈炯父子却不这样想。

陈炯率先发难,质问道:“唐善,王选侍业已晋升为嫔妃,这件事你知道吗?”

“坏了!”唐善暗暗叫苦,陈炯一提到王选侍,他就知道,这件事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陈炯父子一定会把他逼入死路,不会再让他有翻身的可能。

要怪只能怪他思虑不周,还以为带着婚约求皇上赐婚,一定会获罪。可他没有想到,他毕竟救下了皇上的­性­命,皇上只需再下一道圣旨,免除他与青青的婚约便是。

他没有想到,陈炯父子却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唐善迎娶了怀柔郡主,变成了驸马爷,那就不仅仅是陈炯的锦衣卫指挥使被抢,怕是连陈寅的左都督最后也要落到他的手里。

唐善现在想明白了,是他先把陈炯父子逼入了死地,二人为了自保才要反击。只要陈炯父子同他反目,他一定会败,而且会败得很惨。

方后看起来很是迷惑,道:“左都督,为何要本宫驱散旁人,难道有什么隐事要面奏本宫不成?陈侍卫,王选侍怀有龙种,所以才连越四级,晋升为嫔妃。此事同唐侍卫有什么关系?”

唐善一听,脑袋轰的炸响,暗道:“王选侍怀有身孕了?完了……完了……这下想不死都难!”

陈寅对方后施礼,道:“禀娘娘,臣已查实,王嫔妃也是此次谋逆弑君的主谋之一。”

“噢?”方后板起脸,质问道:“既然已经查实,为何不按律处置?”

陈炯道:“回禀娘娘,如果家父处死了王嫔妃,唐侍卫的罪责也就死无对证了!”

“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后怒声责问。

“张公公?”陈寅向着一旁的司礼监太监张佐拱了拱手,道:“先有恶婢杨金英指认王嫔妃为主使之人,而后本官查验了嫔妃侍寝的造册,终于得到实证。王嫔妃已有一年未曾侍寝,何来四个月的身孕?”

张佐浑身一颤,急忙转向方后,跪倒在地,惊恐的道:“奴婢这便拿了那些小太监,问个清楚明白。”

“你去吧!如果陈大人所说属实,那些人一个也不能留。”方后愤怒的甩了下衣袖,张佐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胡乱擦了两把汗,转身跑出。

方后的脸­色­很难看,冰冷而又骇人,疑­色­看向唐善,道:“惑乱宫闱,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是谁做的?”

“唐善?王选侍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怀柔郡主气得浑身发抖,怒声叱问。

“皇宫不能呆了!王选侍根本扛不住锦衣卫的酷刑,没有的事也能编出几件来!偷­情­的事,抽上三五鞭子,她就得如实招供!”

唐善叹了口气,慢腾腾的站了起来,大刺刺的揉了揉鼻子,对方后道:“我说不领圣旨吧!你们非要逼着我领!现在倒好,他们诬陷我惑乱后宫,还说我把王选侍的肚子弄大了!救驾的功劳我不要了,莫须有的罪过也别强加在我身上。小爷不­干­了……”话没说完,他掉头便跑。

216:危机

大门外簇拥着三千营、五军营的军士、锦衣卫校尉、东厂高手,加在一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

唐善虽然不敢妄动真元,但有“九转­阴­阳”在身,却也不惧。两个闪身,窜出了宫门。

“想跑?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陈寅早有准备,先已在门外布下了侍卫。

最先拦下唐善的竟然是权实,唐善与他对过一掌,将其逼退。脚下不停,飞身掠过。也就是权实,唐善对他印象颇佳,所以只用了五成内力。若是换了他人,那一掌绝不会留情。

权实退了两步,撞到了宫墙上,只觉得腹中传来阵阵剧痛,内息翻滚不已,知道已被唐善内力所伤,当即不敢再动,贴着墙壁缓缓坐下,暗暗调息。

转眼间,唐善窜出七八丈远,向着拐角处的小宫门转去。就在此时,寒光暴现,四把绣春刀突然杀出。唐善不敢力敌,收身退步,定睛看去。小门内拦有四个人,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而且他都认得。

左侧是经历司的冯谦、南镇抚司的马骁,右侧是北镇抚司的闵空繁和易浩群。

得见四人,唐善不禁暗暗叫苦。这些都是朝廷一等一的高手,冯谦、马骁和易浩群暂且不论,仅是闵空繁的刀法就在唐善之上。唐善所长乃是内力,四个人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人家各有技艺,当然不会舍弃自身所长,傻.逼兮兮的同他拼耗内功修为。

四个人同时出手,每人出了三招,唐善连退三步。与此同时,吴耀祖带领着数十位大内高手现身,分别在宫道后和宫墙两侧合围而来。

唐善连劈数掌,试图闯过,却都被四人持刀破去。别说闯过阻拦,就是想前进半步都难。

“唐大人,还不束手就擒?”闵空繁开口相劝,手上丝毫不停,再又攻出三刀。

吴耀祖带人临近,距离唐善不足一丈。

形势危急,唐善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当即便要激出真元,强行突破,冲出宫门再说。可他刚刚催动真元,蛊妖立即离体,护在他身前。

“我靠!”

唐善只记得不能妄动真元,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保命的法宝。此时他感应到蛊妖出体,这才想起,恨不得立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吴耀祖已经赶到,距离数尺,激出凌厉的掌风,直劈他的后心。

唐善脚下一动,对刚刚把自己拦下的四把绣春刀视若不见,向前急冲。

闵空繁的脸上泛起怒气,张口道:“找……”他当然要说“找死”,按照刚刚的几个回合,唐善此举也确实是找死。可他只吐出个一个“找”字,只觉得从唐善身躯中涌现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他与冯谦、马骁和易浩群的四把绣春刀全都被震飞在半空。唐善像是一匹发飙的野马,刷的从他身旁窜过。

吴耀祖一掌劈空,唐善刚刚还在身前,可现在却从他眼前消失,只剩下四个目瞪口呆的老头,傻傻的站在小门两侧。

“还不追!”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声,率先追去。

闵空繁四人为之一醒,各自接回坠落的绣春刀,随后跟上。

“奉旨……出宫……”唐善一路高喊,穿越一道道宫门。

守门的军士人等自然认得唐善,虽然远远的见到大队宫人跟随,可他们搞不清状况,哪里敢拦,一路放行。

唐善暗暗庆幸,虽然陈寅早有准备,调集了大批高手对付自己。但好在朱厚熜无碍,宫门解禁,陈寅也没有下令宫门守卫拦截。否则的话,要想逾越十几丈高的城墙,非要激出真元不可。到时候一身修为尽毁,即便眼下逃了­性­命,终究还是会惨死在外面的修士手中。

很不巧,怕什么来什么,刚刚奔出皇宫,唐善就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蓝衫男子——沧桑!

沧桑背着手,悠闲的踱着步,看起来像是在街上闲逛。可当他看到唐善风风火火的从皇宫里跑出来,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像是终于等到了恭候已久贵客。

唐善知道,街上满是路人,身为修士,如非迫不得已,不会在寻常百姓面前显露功法,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他更知道,沧桑一定会尾随于他,成为他致命的威胁。

“该怎么办?”

唐善隐入人群,偷眼回看,吴耀祖等一众大内高手业已追出宫门,四下搜查起来。沧桑的脸上带着冷笑,如影相随。

“为今之计,只有先­干­掉沧桑,然后寻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苦修三年,等修为恢复再做打算!”

唐善暗暗打定主意,七拐八绕,出了城去。

寒冬,路上少有行人。

沧桑手持金枪,笑嘻嘻的拦在路中。仅有的几个行人顿时逃得无影无踪。

唐善苦着脸,看样子像是自知将死,可他的心底却在冷笑,暗中催促蛊妖,“杀!”

沧桑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威能,像是一个隐形的修界杀手,猝然冲在自己身旁。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当即斜向退身躲避,随手攻出一枪。

他的金枪当然不是攻击唐善,而是攻向隐形的蛊妖。铮的一声,金光飞溅。一个无足而立,高七尺,淡青­色­的巨大蚕虫在金光下显现出来,泛过阵阵水纹,再又悄然隐去。

“蛊妖?”沧桑惊叫出口,满脸尽是恐惧之­色­,颤声问道:“百毒邪神付千山是你什么人?”

两百年前,修界用毒第一人,便是付千山。

付千山既是第一,也是唯一。因为他痛恨同样使毒的同道修士。如果有修士胆敢修炼用毒功法,哪怕远隔万里,他也要辗转赶赴,将其毒杀。

虽然付千山仅在修界出现了一个甲子,而后便消声灭迹,不知所踪,可百毒邪神的名字却依旧响彻修界。

付千山的身上便修有一只妖宠,而他的妖宠恰恰便是蛊妖。

小妖­精­向唐善讲诉这些的时候,也曾经发出同样的疑问,“你是不是付千山的弟子?”

唐善对她并无隐瞒,如实相告。

可对于沧桑,唐善哪能如此老实。眼见他对付千山多有忌惮,当即打起了鬼主意,装腔作势的虎起脸,喝道:“沧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家师的名讳?”

“百毒邪神是你师父?”付千山着实被吓了一跳。

蛊妖再又发动攻击,付千山追寻着威能的出处举枪防护,但却像是被付千山的名头唬住,只敢防守,不敢反击。

唐善更是暗暗叫苦,他的蛊妖原本具有强大的威能,可不知是因为自己真元受损,还是因为刚刚中了沧桑一枪,蛊妖像是受了伤,此时竟然神威大减,远远不如先前。

蛊妖威能大减,自然对沧桑构不成伤害。开始时,沧桑还显得惊慌失措,可渐渐的,他的神­色­淡定了下来,斜着眼睛看向唐善,疑问道:“都说蛊妖有神鬼之能,刀兵水火皆不能伤。我若是杀了你,你的蛊要一定会跑回百毒邪神那里通报你的死讯。沧桑虽然自视极高,可也有自知之明。百毒邪神纵横修界六十年,我可若不起他老人家!”他顿了顿,哼了一声,继续道:“你这只蛊妖倒也奇怪,我只是扎了它一枪,为何它如此不经打,自身的威能竟然开始消减?”

“好说!”唐善强装镇定,道:“家师的蛊妖来源于妖兽,自然有神鬼之能。在下的蛊妖来自俗世,虽然成形,可惜还未修成金身,无法同家师的蛊妖相提并论!”他现在已经明白,依靠蛊妖­干­掉沧桑无异于做梦。只盼能借助百毒邪神的名号吓退沧桑,让自己全身而退,也就算是洪福齐天了。

“那就好!”沧桑突地一笑,道:“只要能杀死你的蛊妖,我就安全了!”说话间,他的金枪忽然金光大显,激出一道弧光,正中蛊妖的腹部。一串青­色­的浆液从蛊妖体内溢出,喷溅在蛊妖的身躯上,蛊妖再也无法遁形。

“杀了蛊妖又怎么样?只要你杀了我,家师早晚都会得到消息。要是家师知道是你杀了我,你想他会放过你吗?”唐善只是随口应付,心底已然萌生退意。可他舍不下蛊妖,因为那是他的保命金牌。前路凶险莫测,失去了蛊妖,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唯一保障。

三枪,只是一转眼,蛊妖身上多出了三条一尺多长的伤痕。唐善立即感觉到,它的威能开始急速消失,很快便变得虚弱无比,几乎不可察觉。可蛊妖并不退却,依旧向沧桑发动攻击,看来即便是死,它也不会后退半步。

唐善心中不忍,也知道即便蛊妖顽抗也没有任何意义,索­性­将它召回,收入体内。再也顾不得许多,急急调集真元,幻出九面虎头盾牌和大枪,打算同沧桑拼一拼真功。

沧桑用手指旋转着金枪,慢步踱近,不­阴­不阳的发笑,“听说你为了救青青姑娘令自己气血外泄,若不闭关三年,恢复损失的气血,你的一身修为就会尽毁!”他猛的板起脸,怒吼道:“气血外泄还敢激出真元,这是你自寻死路!”吼喝之间,他单臂持枪,在头顶划过一记圆弧,疯狂攻出一道八尺长的弧光。

八尺长的弧光,即便唐善的气血没有外泄,这一枪也能毁掉他的法器,再将他斩成两半。

眼见弧光足有八尺之长,唐善的心瞬时变得冰凉。

217:生死两难

生死关头,唐善身前忽然出现一根半尺长的金针。虽然金针长达半尺,可相对于八尺长的弧光,它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但就是这根小小的金针,竟然幻成一面金光闪闪的心形盾牌。盾牌只有巴掌大小,却生生将八尺弧光抵住,而且将其完全吸收。

猝然发生的变化,令唐善觉得不可思议。金针刚刚出现,他便想到了金一针。可他见识过金一针的身手,按照他的判断,金一针应该不会拥有如此­精­妙的功法。

可事情总是要出乎唐善的意料,来人就是金一针。

金一针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火云儿。

“金姑娘?”沧桑倒握金枪,背在身后,问:“您这是做什么?”

“如果我说……这个人不能杀,你能否卖给我一个人情?”金一针笑盈盈的走了上来。

“这……”沧桑有些为难,“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照理说,我不该回绝姑娘!”

“我救过你几次?”金一针招了招手,那面心形的小盾牌化为金针,窜在她的手里。

“七次!”沧桑显得有些尴尬。

“用你欠我的七条命,换他一条命,今后你我恩怨两清。”金一针的口气像是集市上的骡马贩子,在与卖家商榷着价钱。

沧桑眼中尽是疑惑,“姑娘曾经说过,如果法宗修士前来寻仇,沧桑要为姑娘杀掉七位敌人,以偿还沧桑欠姑娘的人情。可现在姑娘突然改变了主意,沧桑想知道缘由?”

金一针晃了晃手中的金针,微微一笑,反问道:“一部仙级功法可以帮我战胜多少位敌人?”

“噢?”沧桑显然感到意外,轻咦了一声,道:“这个臭小子竟然值一部仙级功法?”

金一针还是不答,反问道:“现在我可以把他带走了吗?”

沧桑笑得有些勉强,展臂相请。

金一针忽然板起脸,转向唐善,严声道:“收起你的法器。”唐善急忙应了一声,将九面盾牌与长枪隐入体内。可就在这时,金一针突然一动,将捏在指中的金针脱手­射­出。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唐善绝没有想到金一针会对自己出手。一声轻响,半尺长的金针钻入了他的眉心,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芝麻大小的一点血印。

唐善一声尖叫,噔噔噔退后数步,惊诧的看去,不知金一针为何要出手相害。

金一针哼了一声,道:“气血外泄,非药石之力可以弥补。我用金针暂时封住了你的真元,等你丧失的气血得以恢复,它自然会被你的真元逼出体外。”

听了她的解释,唐善暗暗调集真元相试,体内的真元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她是为了帮我恢复丧失的气血!”

唐善松了口气,可他的脸马上又变了颜­色­,喃喃发问:“前辈?晚辈正遭受朝廷的侍卫和修界的修士追捕,如果真元被封,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是你的事!”金一针神情冷漠,道:“能不能够逃得这次劫难,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火云儿Сhā嘴道:“以你现在的伤势,妄动真元,无异于饮鸩止渴。金姑娘以金针封住了你的真元,正是怕你毁掉了一身修为,还不快快谢谢姑娘?”

“谢……”唐善微微躬身,刚想施礼,忽然皱着眉挺直身躯,气道:“谢个屁!朝廷和修界都在追杀我,她要是没封我的真元,我还能多活几天。可她封了我的真元,随便来个狗屁修士就能要了我的命,我还谢她?”

“不用谢!我只是受人之托,才会封闭你的真元。”金一针面带嘲笑,摇着头,道:“可惜……可惜……你不在皇宫里好好呆着,偏偏要跑出来送死,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意!”

唐善终于明白了,有人怕自己妄动真元,毁了一身修为,好心好意请来金一针封住自己的真元,以便自己能够安安生生的躲藏在皇宫里,静心修炼。只可惜,这个人的消息不太灵光。他没想到,自己刚刚返回皇宫就惹了大祸,再又跑了出来。

金一针叹了口气,转身行去,道:“如果我是你,就去找那些黑暗武修,乞求他们收留,避过眼前的灾祸!”

唐善一醒,刚要询问到哪里可以找到黑暗武修,可金一针却化作一道金光,疾驰而去。唐善偷偷瞥了眼沧桑,悄悄放步,便要开溜。却见火云儿迎着沧桑走上,冷声发问:“为什么要杀他?”

按照常理,既然飞雪放过了唐善,沧桑和许诺便不会再难为唐善,沧桑的反常举动的确令人起疑。

唐善闻声一顿,停下身来。

沧桑的眼中­射­出阵阵杀气,怒道:“他敢在飞雪面前令我难堪,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突然有人道:“够了!可惜那只是个理由,你毕竟没能杀了他!”

唐善闻声一惊,四下查找,但却不见来人,急忙认定去路,拔腿就跑。

人影一晃,济安显现,激出宝剑,抵住唐善的喉咙,将他拦下。

“完了!”唐善暗暗叫苦,他想逃,可他知道无法在济安手上逃脱。他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济安痛下杀手,自己落得个喉前暴血。真若如此,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

“济安?”沧桑眼前一亮,嘿嘿发笑,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否则这个臭小子一定会逃过此劫!”

“逃不了!”济安踱步临近,蔑视的看了看唐善,挑起眼皮看向沧桑,道:“见过前辈!”他的态度傲慢,丝毫没有把沧桑这位修界前辈放在眼里。

沧桑一愣,­阴­阳怪气的道:“以前有邵元节护着你,见了我这位前辈,你还要打上一躬。现在邵元节死了,怎么你的脾气反倒长了,对我沧桑竟敢如此不敬!”

济安­阴­声发笑,道:“弟子与家师不同,家师认为,天下修士皆为同道,都可以交为挚友。可在弟子眼里,天下修士只分为两种,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弟子没有把前辈列为敌人,已经是前辈的万幸了!”

沧桑无奈的叹了口气,“邵元节虽然死了,可你还是释宗的亲传弟子。沧桑人单势孤,惹不起你们释宗!”他突地一笑,“可保不准哪天夜里,你的脑袋就会被什么人偷了去,你信吗?”

“信!”济安懒洋洋的回复了一声,转身看向来路,道:“可你还不配!”

“济安?”路上行来一众道士,领队的竟是典真。

济安竖掌施礼,“师兄来的正是时候,济安正打算将此人交与师兄,请师兄发落。”

典真来到,竖掌回礼,道:“按理说,铁相神尼乃是本族修士,我们该将此贼押赴慈济庵,交由神尼处置。可典真有皇命在身,掌管天下道教。此人又是皇上严旨缉拿的重犯,着实令典真感到为难!”

济安收回碧绿­色­的宝剑,悬浮在身后,道:“如何处置此人,任凭师兄决断。”

典真对随行而来的道士点了点头,众道士各持拂尘,轻轻一扬。十几根洁白的尘丝脱离拂尘,飘荡在空中,骤然幻成一根根手指粗细的绳索,将唐善困了个结结实实。

沧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疑­色­看来,喃喃道:“这是……千年蛛丝,要仙阶功法才能够激发!”

修界各族早有定律,弟子授普通功法、散人、真人、长老分别授下、中、上三阶功法,只有大修士才得以参悟仙阶功法。随同典真前来的几位道长仅是散人,竟然可以施展出仙阶的功法来,的确令人咋舌。

济安瞥了眼沧桑,挑着­唇­角泛起一记冷笑,像是在对他“夜里偷走脑袋”的那番话做出回应。

沧桑吓得微微一颤,对着众道士遥遥施礼,掉头便去。

“唉……”火云儿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对唐善道:“既然飞雪放过了你,我当然想杀了你。可惜,我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唐善咧嘴发笑,像根木桩般蹦了蹦,面向典真,道:“老道?我帮你出个主意,你把我送去慈济庵,让我见我老婆最后一面再死,怎么样?”

“想得美!”典真斥了一句,对同来的道士递去一眼。四个道士跑来,一脚将唐善踢倒。还没等他摔落在地,四个人各抓一根蛛丝,将他提在了手中。

唐善受痛,可却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典真皱眉喝斥:“有什么好笑的?”

唐善叹声相告:“如果你把我送回皇宫,怀柔郡主和顺宁公主一定会为我求情。万一皇上看在她们的情面上饶我不死,那你岂不是救了我一命?”

典真冷眼看来,不屑的道:“惑乱宫闱,混淆皇家血脉,想不死都难。你还想活命,真是笑话。”

唐善舒舒服服的躺在蛛丝里,轻轻摇晃着身躯,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送我去慈济庵,皆大欢喜。送我回宫,后患无穷。道长自己看着办吧!”

典真板着脸道:“贫道送你回宫,看你如何活命。”

“后患无穷啊……后患无穷……”唐善径自嚷嚷着,心中却暗暗祈盼,“怀柔郡主,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你千万要保下我这条小命!”

218:郡主救命

宫婢忤逆弑君,只因慌乱之间绳扣打了死结,朱厚熜才逃过一劫。可他却自认为这是得到了仙人的庇护,才能大难不死。但又惊又吓折腾了一天,他不敢再呆在宫内,下旨移居西苑。

皇上还没动身,惑乱宫闱的唐善便被抓了回来。但典真放弃了这份擒拿钦犯的功劳,而是将它让给了陈炯。

­淫­.乱后宫,混淆皇家血脉。犯下这样的重罪,自然没有人敢替唐善求情,只能眼睁睁等着皇上下旨,把他拉下去剐了。

五花大绑的唐善被押解上殿,跪地候旨。

朱厚熜端坐殿上,问道:“唐善,左都督陈寅告你惑乱宫闱,你可认罪?”

唐善犯起了糊涂,暗道:“怎么皇帝老儿亲自问起了案?难道他们没在王选侍身上拿到口供?”

“唐善,万岁问你话呢?”在旁看护的陈炯踢了唐善一脚。

唐善瘪着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向下俯身,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哭诉道:“皇上,下官冤枉!陈寅父子嫉贤妒能,早就想将下官置于死地。下官曾先后两次故意惹下祸事,避免升迁,就是为了保全­性­命。此次下官救驾有功,皇上升了下官的官,妨碍了他们的仕途,他们父子心生嫉妒,再又陷害下官,还请皇上为下官做主。”

“皇上!”陈寅父子急忙跪在殿下。

陈寅申辩道:“唐善罪大恶极,临死也不知悔改,还要反咬一口,中伤微臣父子,还请皇上明断!”

朱厚熜嗯了一声,抬抬手,道:“你们起来吧!”再对陈寅道:“把恶婢杨金英的供词拿给他看。”

“是!”陈寅站起身,弓着腰退到殿门外,在一位宫人手中取来杨金英的供词,再又返回,递给唐善。

唐善对所谓的供词嗤之以鼻,道:“下官见识过锦衣卫的大刑,只要左都督一声令下,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他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他知道,杨金英根本不可能获悉他与王选侍偷­情­一事,供词上的东西只能是大刑过后的结果。

“唐善?”朱厚熜已然动怒,“按你的说法,恶婢杨金英谋逆弑君,也是锦衣卫屈打成招不成?”

唐善急忙回道:“皇上,下官与皇后娘娘、各级宫人都可以做为人证,那恶婢杨金英的确是谋害皇上的要犯,纵然百死,也不为过。可下官斗胆问上一句,下官之罪可有人证,能不能请左都督把人证带上殿来,同下官当面对质?”

陈寅一边对朱厚熜施礼,一边对唐善道:“杨金英已被处死,如何对质?”

唐善瞪着眼睛道:“左都督,要不要下官找两位宫婢,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拿到你们父子谋逆的供词?”

“你……”陈寅顿时­色­变,当然不敢让唐善任着­性­子胡闹,对朱厚熜道:“皇上,臣奉太后娘娘懿旨,在王嫔妃宫内搜出绿檀、锦袍、金玉珠宝等物。现已查证,这些东西并非宫内之物,乃是有人夹带入宫,送与王嫔妃……”“左都督要说这些东西是我送给她的吧?”唐善打断了他的话,反口道:“可我若说那是大人送给她的,大人有何话说?”

“好了!你们不必再做争论。”朱厚熜摆摆手,道:“王氏已经怀有身孕,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朕的龙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朕信得过左都督,可你……”他看向唐善,双眼猛的一缩,摇摇头,“你若无罪,为何逃出宫去?如果真的是左都督诬陷你,那他为何不在宫外便将你处死?明明是你惑乱后宫,还敢在朕面前狡辩,来人,拖出去,剐了!”

“­奶­­奶­的,这个皇帝老儿也不糊涂啊?!早就抓到了小爷的漏洞!”

唐善一边大呼冤枉,一边被冲入的侍卫压出了殿去。

殿外,怀柔郡主已然来到,唐善见到她,立即闭起了嘴。

而当他与怀柔郡主逢面而过时,怀柔郡主张臂拦下押解的侍卫,跪倒在殿门外,呼叫道:“请皇上开恩,饶恕唐侍卫的死罪!”

“秀儿?朕同你讲过多少次,不许你Сhā手朝廷政事,难道你都忘了?”殿内传来朱厚熜的训斥。

“皇上开恩!”怀柔郡主咚的磕了一记响头,额上顿时青了一块,“皇上开恩……”她每求一声便在地上磕下一记响头,片刻间,额头上的青印变得紫红,再又飞溅出血珠。

“算了!”唐善苍然一叹,道:“郡主不必如此,唐善认罪便是!”

“本宫不管你有没有罪,我就是要皇上饶你一命!”怀柔郡主朗声回应着,继续叩头,替唐善求情。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怀柔郡主的额头上肿起了­鸡­蛋大小的紫包。每磕下一个响头,便有血珠溅­射­,可她还是不停。

“好了!”朱厚熜赶下殿来,站在门内,气呼呼的道:“你是不是想跪死在朕的面前,气死朕你才安心?”

“秀儿不敢!秀儿只求皇上开恩,饶他一命!”怀柔郡主的眼中流出滴滴泪珠。

“秀儿!”朱厚熜叹声道:“朕是你的亲叔叔,朕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你这样不知爱惜自己,拼死请命,哪怕他犯上作乱,反叛朝廷,朕都可以饶他一命。可他­淫­.乱后宫,混淆皇家血脉,就算你跪死在这儿,朕也绝不答应!”

“答不答应在皇上,秀儿只是尽心罢了!”怀柔郡主淡淡的回应着,继续磕起头来。

“你这孩子!”朱厚熜似乎拿她没有办法,对守在两侧的侍卫令道:“还傻站着,真想让郡主跪死这里不成?快把郡主扶起来!”

“谁敢?”怀柔郡主厉声喝斥,从衣袖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刃,倒握在手。

“护驾……”众侍卫挤在了朱厚熜身前。

“护什么驾?”朱厚熜气得暴跳如雷,“还不把郡主的刀子抢下来!”

怀柔郡主已经用短刃抵住了自己的喉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道:“谁敢动我,我就死在这儿,本宫说到做到。”

“别……别动!”朱厚熜显得有些慌乱,制止住侍卫,将他们推离左右,对怀柔郡主道:“秀儿,你这是在逼朕!”

怀柔郡主露出惨笑,道:“皇上可以不理秀儿,但请皇上不要阻止秀儿尽自己的心意!”

“秀儿,收起刀!”唐善面带苦笑,因为他此时才知道郡主的­乳­名,轻唤一声,道:“唐善罪在不赦,王选侍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我的!”

“看看?看看?”朱厚熜颤抖着手指向唐善,气急败坏的道:“他已经亲口承认,你还要替他求情?”

怀柔郡主固执的道:“秀儿已经说过了,有罪没罪是他的事,开不开恩是皇上的事,秀儿自是尽自己的心意!”她一手用短刃低着自己的喉咙,一手撑地,继续叩头。

朱厚熜急得团团转,顿足捶手,可又无可奈何。终于,他屈身蹲在怀柔郡主面前,咬着牙道:“好……朕答应你,饶他不死!”

怀柔郡主浑身一颤,瞠目回看,道:“皇上,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朱厚熜从她手里接下短刃,缓缓站起,道:“可朕也有两件事,你们要应下!”他挥了挥手,押解唐善的侍卫急忙为唐善松绑。

唐善几乎不敢相信,朱厚熜真的会放过自己,急忙跪地拜谢。

朱厚熜沉声道:“唐善,王氏罪在不赦,该以凌迟论处,朕命你前去行刑,你可愿意?”唐善闻声,如同脑后挨了一记闷棍,险些昏死过去。朱厚熜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而是转向怀柔郡主,再道:“左都督曾向朕提过亲,请朕把你下嫁给陈炯,朕没答应。可是今天,陈寅父子平乱有功,朕想成全你们这桩婚事,如何?”

怀柔郡主的脸霎时变得雪白,呆愣了好一阵,脸­色­逐渐恢复,僵硬着身子叩头,道:“秀儿……领旨……谢恩!”

唐善当然清楚,怀柔郡主拼死保下他的­性­命,同时也暴露了对他的爱慕之意。朱厚熜绝不会允许怀柔郡主同他再有私情,随口把郡主嫁给了陈炯。

陈炯一时懵了,傻傻的站在门边,竟然忘记了跪谢皇恩。陈寅左手握拳,凑在嘴边,轻咳一声,以示提醒。陈炯一醒,急忙转到朱厚熜身前,趴在地上,朗声道:“下官陈炯,领旨谢恩!”

“起来吧!”朱厚熜抬了抬手,道:“你们都去观刑,看看唐侍卫有没有秉公执法!”

“是!”陈炯站起身,对唐善展臂相请,“唐大人,请吧?”

唐善浑身一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有侍卫左右夹扶,半拖半拽,将他带离。

怀柔郡主也在观刑者之列,可她自从领下圣旨,脸上便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像是已经大彻大悟,可以跳出三界外,笑眼看苍生。任何事都能再将她唤回尘世。

凌迟,朱元璋建国初为切八刀,先头面、手足、胸腹,而后枭首、肢解。可到了武宗一朝,大太监刘瑾被判剐三日,一共被割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一日行刑结束还喝了些稀粥,二日继续。

自刘瑾被诛,凌迟变得愈加­精­细,被判凌迟者大多要超过千刀。

唐善自六岁以来便不曾感觉到寒冷,可现在他却觉得冷风透体,令他感到了刺骨之寒。

219:断魂酒

牢里­阴­冷、潮湿,散发着阵阵恶臭。

王选侍身上只穿了件睡袍,成“大”字形被绑在木质刑架上。她的身上看不到伤,应该没有受过拷打。可从头到脚却已被冷水浸透,散落的长发上还结有冰珠,融水正顺着发梢滴落,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她身上的那件睡袍是由上好的蚕丝制成,洁白、光滑、柔软。可现在俨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铁枷,紧贴着她的胴.体,像是要将她身上仅存的余温散尽。

唐善的手开始颤抖,不知有多少次,他的手曾经伸入这样的睡袍,抚摸王选侍的娇躯。可现在,他的手上却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有锦衣卫摆起茶桌,抬来两张椅子,分别请怀柔郡主和陈寅落座观刑。

行刑的当然是唐善,刀子也握在他的手里,可他的手却被陈炯死死抓着。

陈寅向怀柔郡主请茶,郡主没有理会,他也并不在意,径自品了口茶,道:“唐大人!典真道长说你懂得妖术,要本官多加小心。可你服下了散元丹,别说妖术,就连内力也提不起来。所以本官要提醒你,对于王氏的凌迟,一共要割一千零二十四刀,一刀也不能少。如果刀数不够,王氏却先死了,你就要代她受刑。对于你,凌迟的刀数要翻倍,那就是两千零四十八刀。请唐大人好自为之。”他抬了抬手,陈炯随即松开了唐善。

“王选侍?王选侍?”唐善颤声呼唤。

“唐大人!”陈寅­阴­声道:“刀子一下,她自然会醒。”

唐善不理,继续呼唤,颤着左掌,按在了王选侍冰冷的脸颊上。

一声嘤咛,王选侍幽幽醒来,失神的双眼在唐善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着,喃喃发问:“是唐大人吗……你回京了?”

唐善有心回应,可却觉得喉咙发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好连连点头。

“妾身怀了龙子,可记事的宫人却说没有妾身侍驾的记录,还请大人为妾身做主。”王选侍声音凄婉,可眼波中却在表达另一种寓意,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再又娇羞的瞥了眼唐善,脸上露出了青涩的笑。

“皇上已经下了旨,判你凌迟!”唐善捏起小刀,好让王选侍有所准备。

“妾身不惧一死,可孩子……”王选侍顿了顿,改口问:“几刀?”

“一刀!”唐善忽然一笑,锋利的小刀直奔王选侍的脖颈割去。

很显然,唐善不愿让王选侍受罪,打算一刀结束她的苦难。可惜,唐善手下刚动,陈炯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并指捏住了刀尖。

王选侍幽幽一叹,道:“唐大人一番美意,妾身心领了!”

“唐善?”陈炯手指轻动,已然将小刀夺去,“皇上刚刚饶你不死,你竟敢抗旨……”“陈炯!”怀柔郡主打断了他的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下一口,道:“唐侍卫下不了手,你来替他行刑。”

陈炯刚要驳斥,却见陈寅瞪了他一眼,对他道:“既然是郡主下了令旨,你还不照做?”

“是!”陈炯悻悻的应了一声,左手按住王选侍的额头,右手微微一动,已然在王选侍的眉额上割下一条皮­肉­。

王选侍娇躯一颤,朱­唇­猛张,险些痛呼出口。

“郡主!”唐善转身跪拜,想为王选侍求情。不想怀柔郡主猛睁杏目,厉声道:“闭嘴!如果不是因为她,你又怎么能有今日之难?”她把头扭去一旁,负气道:“陈炯,行刑!”

唐善知道,怀柔郡主拼死保下了他的­性­命,也因此委曲求全,答应嫁给陈炯。她本该迁怒于唐善,可她恨不起来,只好把怒火撒在了王选侍身上。

陈炯的刀法很­精­细,转眼间已经割下数十刀,可王选侍却只流了少量的血。如此下去,即便剐上三天三夜,王选侍也能清醒的活着。

没挨一刀,王选侍就会剧烈抽搐,嘴巴也随之大张,可她却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

唐善颤颤悠悠的站起身,神情显得有些恍惚,喃喃道:“罪责在我,与她无关!郡主……下官认罪,情愿代王选侍受刑!”

怀柔郡主叱道:“你愿意?那好,你去受刑,再代本宫嫁人!”

唐善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可去说不出话来。

“皇上口谕!”牢内进入一个太监。

陈寅急忙起身,怀柔郡主瞥去一眼,并未理会。

那太监对王选侍道:“万岁爷爷有话问王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唐善的?你是不是弑君作乱的主使之人?”

王选侍颤抖着嘴­唇­,好久才道:“妾身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骨­肉­,恶婢弑君……妾身并不知情!”

“陈大人,继续吧!”太监与陈寅父子见礼,转身离去。

“左都督?”唐善转向陈寅,“你都听到了,王选侍怀的可是皇上的龙种!”

陈寅喝了口茶,道:“唐大人是想说,如果有一天,什么人向皇上奏本,诬陷本官谋害皇子,本官怕是吃罪不起,是吗?”

唐善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

陈寅摇了摇头,叹道:“你错了!不会有人再敢提起这件事!”

“皇家的丑事,当然没有人敢再提!”怀柔郡主站起身,对陈炯道:“多少刀了?”

陈炯依旧饶有兴致的行刑,想也不想便道:“回郡主,这是第一百七十三刀!”

“你错了!本宫数过,你已经割了一千零二十三刀!”怀柔郡主眼中带有幽怨,看了看唐善,举步离去。

陈炯手上一停,怔怔的目送郡主离去,转而看向陈寅,请他示下。

陈寅也站起身,道:“唐大人才是行刑人,应该割多少刀,唐大人最清楚!”

陈炯会意,踱步行来,将小刀拍在了唐善手里。

唐善窜步赶到王选侍身前,用刀抵住了她的心口,悄声道:“这是最后一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选侍哆嗦着嘴­唇­,道:“孩子……”只是两个字,她的脸上已经流淌出两行清泪。

唐善长声叹息,发力送刀,径直刺入王选侍的心脏,王选侍顿时气绝。

是夜,有酒,悦销楼。

唐善始终未发一言,只是一口接一口饮下杯中的苦酒。权森、郝继祖、元泰、修明四人陪在桌旁,同样无人言声。

桌上放着一颗药丸,那是陈炯命权森四人送来的“散元丹”解药。

明日巳时,郡主大婚。礼成之后,唐善才可以服下这颗解药。

唐善明白陈炯让权森他们带来解药的意思,一旦四人念及旧情,徇私抗命,陈炯正好借此将他们除掉。

“下雪了吗?”唐善端着酒杯,凝视窗外,喃喃着问。

窗开着,屋外星光漫天,哪里有半颗雪花。

权森四人面面相觑,无人做声。

“王选侍呢?入殓了吗?”唐善的脸颊上滚落一滴泪珠,恰巧坠落在酒杯中。

“她已经被肢解弃市,哪还有什么尸骨!”元泰叹声回复。

“这酒不好,不够烈!”唐善仰头饮下杯中酒,眼中却已被呛出了泪光。

“大人!”郝继祖犹豫了半天,终于发问,“王姑娘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是!”唐善晃了晃空空的酒壶,递给权森,“再去添壶酒!”

郝继祖捏起桌上的解药,递给唐善,正­色­道:“快走吧!逃得越远越好!”

权森刚刚接去酒壶,迈出两步,闻声一震,定身转头,呆呆看来。

唐善泛出一记苦笑,起身离座,背手踱步,行到窗前,道:“陈炯派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徇私。如果我现在离京,你们死个就会受到牵连。”

“我去添酒!”权森的神­色­有些慌乱,急急出了门去。

“我从没想过跟陈炯争什么,也从没想过跟他们父子斗!”唐善遥视夜空,径自道:“如果陈炯想保下王选侍,他只要在簿册上做做手脚,日后唐善哪怕是当牛做马,恐怕也报答不了他的恩情。可他却把这件事当成把柄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置我于死地。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权森取回了酒,随手带上了房门,跑到桌旁,为唐善的酒杯斟满了酒。

“你们四个,谁是他的人?”唐善转过身,依次看向四人。慢步行回,把酒杯捏在了手里。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修明身上。

修明径自斟了杯酒,一饮而下,苦笑着道:“我是朝廷的人!”

“好,痛快!”唐善落座,从郝继祖手里取来解药,重新放在桌上。不再言声,只是默默饮酒。

他的酒喝得很慢,像是在品味人生百态。等到晨起十分,他一共再又饮下了三杯酒。

窗外刚刚蒙蒙亮,就传来了唰唰的脚步声。两大队军士将悦销楼团团围困。

一队锦衣卫径直闯入唐善的房间,领队的竟然是权实。

“又出了什么事?”唐善对着权实举了举酒杯,淡淡的问。

权实的脸­色­很难看,冷声道:“怀柔郡主请下官捎来一句话!”

“什么话?”唐善把酒杯凑在了­唇­边。

“除了你,她不会嫁给任何人!”

“那她是要抗旨了,所以皇上才让你来抓我?”

“怀柔郡主已经自缢身亡了!”

唐善的手一哆嗦,当啷一声,酒杯坠落在地。

权实严声道:“皇上有旨,陈寅、陈炯父子疏于防护,致使郡主身亡,各杖五十,革职为民。唐善逼死郡主,立斩不赦。”

寒光一闪,绣春刀出,镶入唐善肩头,深达三指。

谁也没有想到,出手的竟然会是权森。如果不是元泰出手阻拦,这一刀偏了三寸,一定会砍断唐善的脖子。

钢刀入骨,血浆飞溅。唐善却像没有任何感觉,转头看向权森,苦笑着道:“我知道,你们四个当中,一定会有陈炯的人。可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你!”

权森的武功远在元泰之下,一刀砍偏,脱手失刀,随即被元泰逼退。

权实叹道:“他不是陈炯的人,他是皇上的人!”说着,他招了招手,权森退在他的身后。

唐善一次看向郝继祖、元泰、修明,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都退下吧!”

权实坐到唐善对面,端起一杯酒,看了看桌上的解药,道:“唐大人,解药已被本官收回,可却又被你抢走了!”他抿了一口酒,问:“是不是?”

唐善咧嘴发笑,“放走钦犯,你吃罪不起!”

权实回看众人,道:“他们都是我的人!”

“可他不是!”唐善指了指权森。

“对,他不是!”权实点了点头,道:“但他是我侄子!”

唐善把桌上的解药抓在手中,“只要我恢复了武功,你们想拦也拦不住我。”

权实指了指镶入他肩头的绣春刀,“唐大人神功盖世,大内数十名高手都拦截不住。可本官却将大人砍成了重伤。能有这样的结果,本官已经尽力了!”

“谢了!”唐善将解药丢尽嘴里,单手并指,封住肩头大­茓­,嗖的拔出了绣春刀。

“不谢!前路凶险,唐大人好自为之吧!”权实拨了拨手指,堵在门口的锦衣卫让出了一条路。

人影一闪,唐善已然不见。随即,围困悦销楼的军士一乱,杀喊声起,渐渐远去。

220:总坛平乱

正派大举进犯,邪派大乱。杨勇向总坛一连发去了七封告急信函,希望总坛收拢散失弟子,加紧布防。可他得到的答复却是,天尊闭关未出,不在无极宫内主事。散失弟子忠­奸­难辨,总坛重地,恐有贼人混入,暂不准入。

杨勇在清风岭外转了多日,眼见溃逃在此的各堂弟子,全部被总坛拒之在外。玄教、释宗、魔宗修士越聚越多,尽将这些弟子斩杀或是俘获。杨勇暗暗心急,曾有数次想要闯进无极宫,都被霞儿劝阻了下来。

铁蛋一直没能前来会合,无极宫内情况不明,可敌人的数量却越来越多。霞儿显得有些紧张,万杀堂设在清风岭上的暗室也并不安全。仅是今天,杨勇就袭杀了十几个撞上门来的修士。方琳和陈珪有意帮助杨勇警戒,可杨勇知道他们修为不高,怕他们暴露暗室所在,不得不谢绝他们的好意。

唯一悠闲的只有万杀堂的行刑人,除了时不时对着霞儿傻笑,再就是混若无事的倒头便睡。

清晨,天刚刚放亮。隐隐的杀喊声将睡梦中的霞儿惊醒。杨勇、方琳、陈珪已经趴在暗窗旁,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怎么了?是不是铁蛋回来了?”霞儿急忙起身,跑去了窗旁。

赶来的不是铁蛋,而是黑大哥和褐老弟。

杀喊声当然是由于二人的来到,但却不是因为他们遭受围攻,反倒是他们追赶着一群神­色­慌张的修士。不消片刻,那些修士尽被击毙。二人收去他们的法器,销毁尸身,小心谨慎的搜索过四周,确定再无威胁,这才进入暗室。

杨勇眼见二人身上尽是鲜血,急忙上前,关切的问:“有没有受伤?”

二人傲声发笑,“堂主放心,我们身上的都是敌人的狗血!”

“唐善怎么样?”霞儿跑了上来。

黑大哥和褐老弟神­色­一暗,各自摇了摇头。

霞儿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哆嗦着嘴­唇­问:“他……他死了?”

黑大哥叹道:“谁能想到,聂魂竟然会出现!”

褐老弟苦笑着道:“就算没有聂魂,我们也不是飞雪的对手!没想到,飞雪修炼的竟然是神级功法,可以幻出两位修罗……”“你是说……”霞儿惊声叫道:“唐善真的死了?”

黑大哥嘟囔道:“聂魂应该不会杀他,但是飞雪不会放过他!”

褐老弟撇撇嘴,道:“小姐节哀吧!”

“不!不会!”霞儿瞠目尖叫,对陈珪、方琳道:“我们走!”

“去哪儿?”杨勇将她拦下。

“我要回京,去找唐善。”霞儿发力推开了他。

“可他已经死了!”杨勇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不会死,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霞儿用力扯着杨勇的手,可却无法挣脱。

方琳劝道:“堂主,京城毕竟要比这里安全,让小姐走吧!”

杨勇迟疑片刻,松开霞儿,道:“回京也好,那就让黑大哥和褐老弟送你回京。”

霞儿哪里肯应,摇着头道:“不行!总坛情况不明,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留下来帮你,有方琳姑姑他们俩陪我就可以了。”

杨勇急道:“来清风岭的路上,我让你回宫,可你不肯走,非要回来看看爹娘。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敌人,你就这样闯出去,我怎么能放心!”

听到杨勇提起爹和大妈,霞儿开始犹豫,思量一番,终于改变了主意,“还是等见到了爹和大妈,我再回京!”

“那样最好!”杨勇松了口气,看向黑、褐二人,道:“原本打算同铁蛋会合,然后再进入总坛。既然你们回来了,那就不必再等铁蛋了,我们进入总坛,探视一下里面的情况再说。”

霞儿忧心忡忡的道:“大哥,总坛被封了,如果我们要进去,只有硬闯。现在清风岭上都是敌人,万一没能闯进总坛,我们就会被敌人发觉,那样我们就危险了。要是晚些时候……”杨勇呵呵发笑,打断了她,道:“别忘了,无极宫是我们的家。别人进不去,我们不会!”

杨勇说的是暗道,直通无极宫。

邪派属下三十六堂、七十二门,只有万杀堂的暗室修建了直通无极宫的暗道。而这条暗道,只有杨勇一人知道。

暗道一直进入无极宫大殿,开口就在大殿上的翡翠屏风后面。

杨勇一行人刚刚从暗道内行出,就见宫内弟子分成几大堆,正在殿下互相拼杀。

眼见此景,杨勇顿时动怒,喝道:“这是怎么了?自家兄弟,为何相互残杀?都住手!”

一个大脑袋壮汉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施礼,急急忙忙的道:“杨堂主!盛万山和高赐设宴杀害了五位长老,想要勾结外面的敌人,消灭我们邪派。可宫内弟子互不信任,还在胡乱相斗!”

杨勇想了想,疑问道:“你是……关田?”

“杨堂主好记­性­,正是弟子。”关田的脸上尽是焦急之­色­,道:“天尊正在闭关,宫内弟子无人主事,请杨堂主带领大家平叛。”

杨勇看去,但见盛万山和高赐各自御剑,正带领两队弟子在殿下杀战。一些宫内弟子各御法器,冲了上去,拼死抵抗。

“盛万山?”杨勇怒吼一声,幻出一只巨拳,击散了盛万山幻出的宝剑,振臂高呼,“众弟子随本堂主清除叛逆,护我总坛。”

盛万山被凌空巨拳击散了宝剑,刚刚一愣,又见杨勇带着一行人杀下殿来。还没等他再次幻出宝剑,杨勇又是一拳,生生将他震飞,撞破窗格,跌出殿去。

高赐眼见事情不妙,急忙命令周围的弟子冲上拦截,自己却偷偷的逃出了殿去。

杨勇忽然出现,无极宫弟子顿时为之一振,加上黑、褐二人、方琳、陈珪领队冲出,杀入殿内的反叛弟子很快便被清剿。

殿外的情况更是乱成一团,数千弟子互相捉对,漫天法器,漫天兵刃,修士对修士,武者对武者,你杀我砍,难辨敌我。

霞儿站在殿门外,微微皱眉,高声呼喝道:“谁要还自认是我无极宫的弟子,那就退到殿前来。”

数千弟子开始分成两部分,十之七八都退向大殿。刚刚还互斗的弟子,此时才知道彼此间竟然是自己人,相视发笑,随即共同对敌。

杨勇带领黑、褐二人打头,逐一清理反叛弟子。霞儿与关田将退守在殿前的弟子加以整顿,分出所属,挑选领队。指挥各队对反叛弟子进行有序进攻,继而合围,将其歼灭。方琳和陈珪则负责保护霞儿的安全,以防有人偷袭。

慢慢的,敌我态势变得清晰起来。

跟随盛万山和高赐反叛的弟子不过五六百人,不到半个时辰,这些弟子便全部被清除。可到了这个时候,霞儿才发现,发动叛乱的盛万山和高赐竟然逃脱不见。她突然一醒,叫道:“糟了!他们一定会去引领外面的敌人,前来进攻总坛!”

杨勇高声令道:“通知宫内所有弟子,把守各个关卡,不许任何人进入总坛。”

“晚了!”有人在远处对他做出了回应。

杨勇看去,回应之人正是盛万山。

盛万山的身后涌出数千修士,分作数十路,齐头并进,向着大殿的方向攻来。

黑大哥靠近杨勇,低声道:“敌人早有准备,又有盛万山在内配合。我们仓促迎敌,难以做到调度有序,不可能取胜。为今之计,只有暂时退出无极宫,整顿人手,重新布置。”

“只有这样了!”杨勇也无良策,只能采取他的建议,一把将关田拉在身前,问:“天尊在哪里闭关?”

关田回道:“琢玉绝顶!”

杨勇道:“让大家退入大殿,关闭殿门。我带大家撤到琢玉绝顶,请出天尊,再作打算!”

关田风风火火的跑出,赶去传令。

很快,黄红灰白四­色­弟子挤满了大殿。霞儿引领着众弟子,由暗道撤出无极宫,再由万杀堂的暗室转移到清风岭,偷偷赶赴琢玉绝顶。

杨勇带领黑、褐二人在殿门内布下了五百弓弩手,用以断后。敌人一旦临近,弓弩手便以真元注入利箭,激­射­而出,不求伤人,只求退敌。

殿内弟子刚刚撤尽,忽然听到殿外有人道:“邪派?狗屁!根本不堪一击。大长老竟然听信了岳追风的屁话,派出我们前来助战。”

黑大哥愣了愣,道:“听起来怎么像是奎五的声音?难道魔宗把护法弟子也派了来?”

但听一阵爆响,大殿的十几扇殿门同时爆裂,一行修士大模大样的踏上阶梯,面带不屑,猖狂进逼。

褐老弟眯着眼睛看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嘀咕道:“奎家五兄弟、纪家三兄弟、梁胖子……魔宗总坛护法弟子的十大高手差不多全到齐了!”

杨勇愁眉紧锁,补充道:“还有雪莲姑娘和陆槐,都不是庸俗之辈!”

“放箭!”五百弓弩手在各自队长的喝令下激出利箭,漫天箭雨立时显现,将陆槐等十一位魔宗高手罩在其内。

十一人脚下不停,并排行上。利箭仅仅­射­在他们身前数尺,根本不能近身,便都被他们身上携带的威能震散,消失不见。

“你们撤!”杨勇带领黑、褐二老在殿中迎候,喝令五百弓弩手从暗道撤离。

弓弩手得令,列队进入暗道,匆匆退去。

最先跨入大殿的是陆槐,随手一刀,只是五尺长的金­色­弧光,却劈散了幻在空中的巨拳和大手,再将杨勇三人尽数逼退。

“圣刀……滔土圣刀……”黑大哥和褐老弟齐声惊叫,分别抓住杨勇的手臂,飞身窜入暗道,急急闭合了暗门。

221:最后的据点

无极宫的弓弩手分作五队,每队百人,成扇形防护在万杀堂的暗室外。

玄教修士大都攻入了无极宫,只留下少量修士防守后路、巡查清风岭。

杨勇钻出暗室的时候,恰巧见到四个修士沿着山脊巡查而来。前队的弓弩手­射­出一蓬羽箭,凌空化作法器,将四人­射­杀。杨勇眼珠一转,嘿嘿发笑,对随后跟出的黑、褐二人道:“我们出其不意,反抄他们的后路,怎么样?”

二人嘻嘻一笑,欣然应允。

岳乘风就在邪派总坛的洞口外。他将留守的数百名玄教修士分成两拨,一拨设卡拦截,一拨持弓警戒。另有暗哨放出十里,以备不测。

可惜,远处的暗哨无法发觉突然钻出来的这队弓弩手,近处的暗哨也已被黑、褐二人先行解决。

杨勇跳出来的时候,只喊了一声“杀!”,漫天箭雨骤起。三拨箭雨过后,设卡的玄教修士已经所剩无几。还没等持弓警戒的修士们做出反应,杨勇紧接着又喊了声“撤!”五百弓弩手随之退去,转向琢玉绝顶。

一个“杀”,一个“撤”,前后只在转眼间。突然受到袭击,岳乘风有些发蒙,敌人虚实不明,他也不敢轻易下令出击。等他搞清了状况,杨勇却已经带着人逃得无影无踪。

按照盛万山和岳追风最初的想法,邪派总坛闭锁大门,不许属下各堂、各门逃散而来的弟子进入。岳追风派出人手,先将这些邪派弟子加以铲除。等到玄教弟子以及相邀的修士聚集清风岭,盛万山便会在邪派总坛内发动叛乱,袭杀五位长老,趁乱放入岳追风的修士,双方联手,一举攻占无极宫,尽消邪派余孽。

可谁曾想,叛乱刚刚发动,杨勇一行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五大长老被杀,无极宫内弟子已是一盘散沙。但杨勇的出现,使相互猜疑的各级弟子得以凝聚一处,共同抗敌。

事情的发展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邪派弟子大势已去。即便杨勇出现,荡平了内部叛乱,可他还是无法抵御玄教、释宗、魔宗大批修士的联合攻击。不过是使得攻入无极宫的修士多受些损失罢了。

但当各宗修士冲入无极宫大殿的时候,原本聚集着邪派数千弟子的大殿,而今却只剩下了陆槐一人。

对于岳追风和盛万山来说,邪派数千弟子,从容撤出无极宫,他们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邪派势大,外部各堂、各门只是前哨,无极宫才是根本。今日一击,无极宫虽然损失惨重,但却并未伤及元气。残存的几千修士只要稍作休整,就可以在杨腾和杨勇的带领下,重振旗鼓,整军再战。如果岳追风不能乘胜追击,一举消灭无极宫下的残存弟子。等到前来相助的释宗、魔宗和那些无宗无门的修士散去,玄教将被邪派残余拖入旷日持久的杀战之中。

济安带着十几个年轻的道士,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无极宫大殿。可等待他的消息却是,敌人经由暗道退却,又在洞口外袭杀了百余名玄教弟子。

“他们逃去了哪里?”济安­阴­沉着脸,微微一招手,盛万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抓起,嗖的一声,被拉扯到他的面前。

“只能有一个去处,琢玉绝顶!”盛万山吓得脸­色­苍白,怯声回应。

“那还等什么?”济安怒道:“还不调集人手,封锁清风岭,进攻琢玉绝顶?”

盛万山悄声提醒道:“琢玉绝顶上建有一处洞府,听说是法宗修士修法的道场。如果真是那样,一旦我们发动进攻,那就等于向法宗宣战。”

“宣战就宣战,我就不信,法宗会因为族内的一个修士,挑起整个修界的大战。”济安狂傲的叫嚣着。

释宗、魔宗的众多高手却没有他这样的豪气,彼此以眼神交流,看起来均有怯战之意。

济安­阴­声发笑,对雪莲等魔宗修士道:“修界三大宗族,你们魔宗一直排在末位。难道你们就甘心屈居人下?一个法宗弟子而已,难道可以吓退魔宗总坛十大高手?”

奎五板着脸步出,“济安,法宗一族最是护私。分宗弟子受了欺辱,整个宗门的修士都会为其复仇。如果某一宗门受到了攻击,法宗一族便会倾巢而出。不将对方斩尽杀绝,绝不善罢甘休。你想挑衅法宗在修界的地位,没人拦你。但我们魔宗弟子绝不会趟这样的浑水。”

释宗修士中站出三位修士,一个大肚子和尚、一个消瘦的老道、一个头戴四方帽的酸儒,都是开建洞府,自立宗门的一方散人。酸儒对和尚、老道施礼,代表三人道:“济安,有我们释宗弟子在,法宗的那些修士只有乖乖让路的份儿。魔宗的诸位道友不肯相助,我们是释宗同族修士,绝不会束手旁观。你放心好了,我们追杀的只是邪派余孽,即便闯了法宗修士的洞府,量他也不敢生事。”

“是吗?”梅儿身背.飞剑,跨入大殿。

“梅师姐!”雪莲娇笑着迎上,欠身施礼。

陆槐跟随在雪莲身旁,怔怔看去,却不言声。

“梅儿师妹!”奎五等魔宗修士纷纷见礼。

梅儿并不回礼,径直来到济安身前,正­色­道:“家师曾与梅儿讲过,六十年前,释宗天剑宗宗主天剑散人,在我神枪门属下的三位弟子手中抢走了一头百年妖兽。神枪门百位枪兵为同门复仇,找上门去,围困了天剑宗,杀死了天剑散人。释宗三位真人闻讯,各率亲传弟子来援。法宗总坛传下法旨,派出一万名护法弟子……”她顿了顿,微微一笑,问:“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怎么样?”济安直着眼睛询问。

梅儿提高音调,朗声道:“护法弟子分四路出击,全歼释宗三位真人以及所属弟子。协助神枪门,攻入天剑宗。天剑宗旗下弟子七十三名,无一活命。”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济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们释宗的护法长老,是他赶赴法宗总坛,拜见掌教大修士,化解了那次纷争。”梅儿不屑的哼了一声,掉头行出,道:“梅儿这就去琢玉绝顶,拜见同族修士。可你们……谁敢闯上琢玉绝顶,谁就是法宗的敌人。”

听了梅儿的一番话,头戴四方帽的酸儒立即改变了口风,一本正经的道:“济安,为了邪派这些不入流的修士,我们犯不着去得罪法宗,你说是不是?”

济安权衡一番,突地一笑,道:“我们也去琢玉绝顶,前去拜见那位法宗同道。”

雪莲挽着陆槐的手臂,吃吃的笑着,道:“诸位,既然法宗修士在琢玉绝顶修法,我们怎么可以让那些邪派修士打扰他的清修,自然应该前去帮他,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修士都赶下来。”

济安眼中一亮,“雪莲姑娘说的是!”

清风岭上的最高峰,琢玉绝顶。

山峰已在云间,绝顶更在烟雾缥缈处。

既然是拜会,总不能率领数千修士杀上琢玉绝顶。所以济安只带了随行的十几个年轻道士,雪莲、陆槐和奎五等魔宗高手,释宗诸位散人,加在一起不足百位,一同向琢玉绝顶.进发。

岳追风和盛万山在清风岭上列阵,随后三里,汇聚修士三千,以测万全。

岳乘风则带领剩余修士接管无极宫,搜罗其内的珍宝和法器。

琢玉绝顶上,无极宫弟子全部进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可杨勇却跪在了紧邻宫殿的土坯房前。

房内,霞儿犹如儿时一般,拜见过里屋的大妈,便跑出来和陈妈亲热。方琳和陈珪虽然获准进入,可仅仅站在外屋门内,俨然变成了看门的守卫。

万杀堂的行刑人却跑去了里屋,见了杨夫人也不言声,更不客气,一ρi股坐在茶桌旁,点心、茶水猛灌。杨夫人摇头苦笑,也不理会。

黑、褐二人虽然跟了杨勇几十年,可这却是他们初次踏上琢玉绝顶。此刻,他们分立在杨勇两侧,眼见堂主跪在房前,他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很是尴尬。

“老大?当初我就说过,不许你同他们修炼功法,否则一定会惹火烧身,可你不听。现在你还把他们带到了家里来,我看你是想气死我!”杨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杨勇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回道:“娘!孩儿虽然同他们学了些功法,可却并未拜师,也从没有向旁人显露过功法。此次无极宫遭受大难,众敌来犯,不是孩儿的错。如今我们无处安身,留在山下只有一死,万般无奈,才会躲到山上来!”

杨夫人在屋内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说,是你爹修炼了御剑录,并把这部功法传扬了出去,所以才惹下了今天这场灾祸,是不是?”

杨勇叩头不起,道:“孩儿不敢评论父亲的是非!”

“你也不必怪他!”杨夫人叹道:“他心­性­太急,悟不了道,无法进入修界。你爹他……走火入魔,武功尽废,现在只是一个疯老头子,再不是邪派的天尊了!”

杨勇大吃一惊,忙问:“孩儿听说,自从父亲得到御剑录,一直在闭关修炼,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杨夫人道:“闭什么关?没练上两个月,他就已经走火入魔,发了疯!我是怕他跑出去丢人现眼,所以把他关在家里,对那些长老就说他在闭关!”

杨勇傻傻的眨着眼,喃喃道:“可现在……敌人就在山下,如果父亲不能复出主事,如何退敌?”

“放心吧!有娘在这儿,他们不敢放肆!”杨夫人满不在乎的随口回应着,听她的意思,竟然没有把山下数千敌人放在眼里。

人影一晃,梅儿立在屋外,躬身施礼,道:“弟子梅儿,奉总坛指令前来,听候杨师叔差遣。”

“什么杨师叔?老身早被杨腾休了,不再姓杨!”杨夫人在屋内回叱道。

梅儿偷笑,改口道:“弟子梅儿,拜见师叔。”

“嗯!”杨夫人应了一声,道:“你回总坛通个信,就说不必惦念老身,不过是几个猴崽子,老身应付得了!”

黑大哥和褐老弟相视一愣,心道:“这个老太太是不是也疯了,几千修士围在山下,她自己就应付得了?”“杨夫人身上并没有威能,恐怕连功夫也不懂,哪里知道眼下的危险!”

梅儿也是一愣,道:“三大宗族虽然共掌修界,可却貌合神离,万一山下的那些修士群起相犯,伤到了师叔,那便是弟子的罪过了!总坛传来的消息说,只要师叔应允,总坛立即便会派出弟子。要不要请总坛来援,还请师叔示下?”

屋内的杨夫人并没有随即回应,而是顿了片刻,却道:“诸位好大的胆子,明知道这里是法宗弟子修法的道场,你们还敢闯上来?咦……滔土圣刀出世了?”

222:绝顶九宫

杨夫人的话让杨勇、黑大哥、褐老弟和梅儿都吃了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可却并没有见到陆槐等人。过了片刻,包括陆槐、雪莲在内的百余位修士才随着济安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堂主?”济安­阴­声发笑,“你是不是跑到这里,求法宗前辈保命来了?”

杨勇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济安正对土坯房,打了一躬,道:“释宗弟子济安,参见前辈!”

杨夫人在屋内­阴­声发笑,忽然收声,厉声喝道:“滚!”

济安闻声,脸­色­一变,道:“前辈?晚辈得知您在此地修法,可那些无极宫余孽竟敢擅自闯入您的清修宝地。所以晚辈才会前来打扰,只求为前辈尽一份心意,帮前辈把那些无极宫余孽赶下山去。”

“老大!”杨夫人叹了一声,道:“你说说看,我该赶谁下山?”

“是!”杨勇应了一声,站起身,转向济安,道:“阁下可真有意思,跑到琢玉绝顶,让我娘把她老人家的亲生儿子赶下山!”

“里面的法宗前辈是你娘?”济安鬼叫了起来。

雪莲盈盈的走上前来,疑­色­看去,对梅儿问道:“梅儿师姐?如果屋里真是你们法宗的前辈修士,为何莲儿没有察觉到她的真元和威能?”

杨夫人在屋内道:“老身修法,只求清心养­性­。不像你们,只知道逞强斗狠!”

雪莲向着济安递去一眼,掩嘴发笑,道:“虽然她只是一个清心养­性­的修士,可她身属法宗,那她就可以把你的几千个敌人全都收留下来。”

济安对随行的十几个年轻道士使了一记眼­色­,道:“正邪修士在此斗法,难免伤及无辜。你们别在这里傻站着,快去保护前辈。”

“是!”十几个年轻道士飞身飘出,堕身落地,把守住土坯房的各个位置。

雪莲暗暗蹙眉,总坛的命令是保护杨夫人,没有说要保护无极宫的修士。而今,济安只是困住杨夫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倒也不便出手制止。

杨夫人在屋内呵呵发笑,“老身的道场自有阵法保护,不劳你们释宗弟子费心。还有……既然你们闯进了老身的道场,那就不必出去了,都留下来陪同老身修法吧!”

黑大哥暗暗心惊,听杨夫人的意思,只要她启动阵法,济安带来的一百多位修士,一个也别想逃,全都得困死在她的法阵内。

呼……

土坯房的屋顶忽然爆­射­出九道蓝光,犹如九柄擎天利剑,直刺云霄。

奎家五兄弟和纪家三兄弟骤然变­色­,如见厉鬼般惊叫了一声,掉头便跑。

黑大哥和褐老弟仰头看去,一时间目瞪口呆,傻傻的愣在当地。

“没有真元,感觉不到威能,这些蓝光是怎么来的?”雪莲轻声嘀咕着,隐隐觉得不妥,向外逃的奎五等人看去。

“傻看什么,还不快跑?”奎五一边飞蹿,一边高声提醒,“这是九宫法阵,一旦发作,谁也别想逃出去!”

轰……轰……轰……整个琢玉绝顶都在颤抖,九根泛着蓝光的巨大石柱从山峰四周刺出,犹如一张缓缓合并的巨大手掌,将琢玉绝顶围在其内。

外逃的奎家、纪家兄弟,刚刚窜下绝顶,还没有离开山峰,恰巧被石柱拦下。

奎五的反应最快,凌空转向,想要绕过石柱窜逃。可惜,就在他转向的同时,巨大的石柱­射­出耀眼的蓝光,顿时将他震退。

雪莲知道奎五的修为,可奎五竟然连石柱都不敢接触,仅是一道蓝光,便将他震退,而且一退就是近十丈。眼见此景,随同济安而来的修士都倒吸了口冷气。

转眼间,石柱上­射­出的蓝光彼此相连、相融,形成一扇光幕,将整座琢玉绝顶完全闭合。

奎家、纪家兄弟一个也没能逃出,纷纷掠回,面带惊­色­,看向奎五。

而在此时,石柱下方开始出现蓝­色­的光芒,侵入冰雪、石板,由外向内,逐渐汇聚。

“不要碰到蓝光!”奎五垂目看向地面,急忙向雪莲和陆槐示警,惊恐的道:“飘在空中,不要乱动!”

雪莲不敢大意,急忙拉着陆槐悬浮在空中。

济安对着土坯房叫嚷道:“前辈,晚辈对前辈并无不敬,前辈为何要与晚辈为敌?”说话间,他对围困土坯房的年轻道士们使了使眼­色­。

十几个小道士会意,这是让他们冲入房中,控制杨夫人,破除九宫法阵。

“不要乱动!”奎五看出他们的意图,严声喝止。

可惜,直Сhā云霄的九道蓝光也似察觉出了他们的意图,猝然斩落。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已然将他们轰成了­肉­泥。

济安没有察觉出蓝光的威能,也没有察觉出其上附有真元,一无所知,更令他感到恐惧,被吓得噔噔噔退后数步,惊愣在当地。

“东冰、西火、南雷、北电……”杨夫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三间金碧辉煌的宫殿分别­射­出九道白、红、紫­色­的光芒,同土坯房上的蓝­色­光芒相互呼应。杨夫人的声音再次传出,“冰火雷电助九宫,就凭你们几个猴崽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竟敢闯到老身的道场,真是不知死活!”

地上的蓝光逐渐合拢,随同济安而来的修士全部浮在空中,心惊胆战的看着蓝白紫红四­色­、分别代表着冰火雷电的三十六柄擎天光剑,一动也不敢动。

黑大哥和褐老弟有些傻眼,震惊还在继续,没有丝毫衰减,只能更甚。

杨勇在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欢声叫道:“娘,不要放过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济安闻声一抖,脸­色­瞬时变得如同死灰。

梅儿瞥了眼陆槐,贝齿轻咬朱­唇­,对杨夫人劝道:“师叔三思!这些修士只是因为追敌,并非有意侵入师叔的道场,还请师叔饶恕他们。”

“娘?”杨勇高呼了一声。

“闭嘴!”杨夫人怒声喝叱,教训道:“既然你已经悟道,就要一心修炼道法,少掺和那些争强斗狠的恶事!”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念你们初犯,老身可以放你们下山。再敢进入琢玉绝顶,老身绝不宽容。”声音落地,土坯房上的蓝光渐渐隐去。而后,三处大殿上的白、红、紫­色­光剑开始消退,九根巨大的石柱慢慢缩回了绝顶下的山峰中。

奎五悄悄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率先冲下绝顶。雪莲拉着陆槐,随同魔宗众修士紧跟其后,仓惶逃窜。

济安竟然还能沉得住气,等地上的蓝光消散,坠落在地,毕恭毕敬的打了一躬,道:“晚辈济安,谢前辈不杀之恩!如果前辈愿意为杨堂主作保,晚辈可以与邪派尽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老身做不了这个保,也懒得管你们之间的闲事!”听杨夫人的声音,像是很不耐烦,“只要不在老身的道场内,你们愿打就打,想杀就杀,哪怕你们杀了杨勇,也与老身无关!”

“前辈保持中立,晚辈不胜欣喜!”济安再又施礼,飘身退去,对那些围困山峰的修士高声喝令:“封锁这里,如果有人从上面下来,杀无赦!”

“娘!”杨勇唤了一声,埋怨道:“您修炼了一部这么厉害的阵法,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了,带领无极宫的弟子抢回总坛?”

“法宗弟子不可惹是生非,更不可参与修界争端。娘是法宗弟子,便要遵守宗族律法。告诉你的人,想要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宫殿里。如果谁要下山,为娘也不阻拦,可不许再踏上琢玉绝顶半步。”杨夫人突然站在了屋门外,皱着眉看向杨勇,道:“你爹在建造那座宫殿的时候,修了粮仓和水窖。如果你想和无极宫的弟子留下来修炼,里面有吃有喝,正好做为修炼之所。你爹还建了兵器库,这些年搜罗的法器也都在里面。如果你想下山同他们打,那你就把法器分发给弟子们,下山去打。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

“大妈?我爹真的疯了吗?”霞儿走出房来,轻声询问。

杨夫人哼了一声,道:“公主!你爹是大明朝的武宗皇帝朱厚照,不是邪派的天尊杨腾!”

“不!霞儿不知道谁是朱厚照,只知道邪派的天尊,杨腾就是我爹!”霞儿的眼中现出了泪花。

杨夫人半响没有言声,过了许久,终于一叹,道:“你爹真的已经疯了,如果你不信,那我就把他放出来,让你们见见!”

“夫人!”陈妈跑了出来,连连摇头,劝道:“夫人每次把老爷放出来,老爷都会胡乱折腾,还想往山下跑。夫人每次把老爷抓回来,都会伤心难过。还是让老爷在屋里呆着,孩子要是想见,就让他们进屋来见见。”

杨腾居住在里屋的暗室里,长宽不过七八尺,­阴­暗而又狭小。

杨夫人刚刚打开暗室,他就从里面蹦了出来,一把搂住了陈妈,疯疯癫癫的嚷嚷道:“小宝贝,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想不想我?”

“夫人救我……夫人救我……”陈妈吓白了脸,拼命挣扎。

万杀堂的行刑人坐在茶桌上嗑着瓜子,看戏般的嘻嘻哈哈傻笑。

杨夫人沉着脸,拉开杨腾,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对霞儿和杨勇道:“你们给你爹磕个头,就算是问了礼,然后就走吧!”

霞儿和杨勇跪在杨腾身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想要说些什么,可谁也没能说出口。

万杀堂的行刑人盯着霞儿红红的眼圈,愣愣的眨着眼,猛的跳下茶桌,趴在地上,也对着杨腾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杨夫人露出牵强的笑,拨了拨手,叹道:“都去吧!”

陈妈把霞儿送出了门,可却依旧牵着她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霞儿也有些不舍,可还是咬着嘴­唇­道:“陈妈,我的一个朋友落了难,我得赶回京城去!”

万杀堂的行刑人蹦到了霞儿身边,嘻嘻一笑。看他的意思,像是要跟随霞儿进京。

霞儿吓了一跳,赶紧跑去了方琳身后。

杨勇泛起苦笑,道:“别怕,他是喜欢你才会对你笑。你别看他傻兮兮的,可他的功夫还算不错。如果你能带上他一起上京,你这一路,我也就放心了!”

霞儿怯怯的探出头来,看着行刑人,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问:“你真的想跟我进京?”

行刑人咧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方琳和陈珪同声劝道:“公主,多个帮手也好!”

霞儿想了想,道:“只要你别老是傻笑,也不要吓我,我就带你进京!”

行刑人一愣,像是想起了自己的模样,委屈的低下了头。

223:天网恢恢

济安刚刚下过令,有人从琢玉绝顶上下来,杀无赦。

霞儿带着方琳、陈珪和行刑人大摇大摆的行下了绝顶。

百名修士涌出,团团围困住四人,一路跟随着他们来到清风岭,但却没有人擅自出手。

“你就是顺宁公主吧?不愧是皇家血脉,高贵之中还带有霸气!”雪莲抱着绿漪琴出现在路前,陆槐如影相随。

济安得到禀报,匆匆赶来,先是对霞儿施礼,随后对围困四人的百名修士道:“不许对公主不敬,放公主走!”他对霞儿一笑,挥了挥手,百名修士尽退。

“公主是要回京吧?”雪莲依旧拦在路前,假惺惺的叹道:“可惜,唐善逼死了怀柔郡主,就算公主赶回京城,恐怕也救不了他!”

“怀柔郡主死了?”霞儿吃了一惊。

“­淫­乱后宫,逼死郡主。武修都是邪恶的­淫­魔,唐善就是列证。”雪莲侧身让路,板着脸道:“公主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本宫做什么,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教。”霞儿回叱一句,带人通过。

雪莲双眼含笑,目送霞儿远去。忽然,她的脸上布起一层冰霜,­阴­声道:“济安?如果让她回京,唐善岂不是多了一分保障。”

济安满不在乎的道:“姑娘放心,唐善必死。”

雪莲提醒道:“事事无绝对!”

济安点点头,眼露凶光,道:“公主回不到京城,只会在半路上失踪。”

……

京郊八十里,官路,驿站。

好大的雪,遮天蔽日。几位结伴返乡的商人,刚刚步出驿站,像是感受到了风雪的威力,再又退了回去。

路上的积雪深达脚踝,刚刚出现的脚印转眼间又被抚平。

驿站的屋脊上躺着一个血人,身上的锦袍已被黯红的血渍浸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这个人的手里握着一柄两尺多长的短枪。

短枪本是一双,那是刑部捕头葛兴的兵刃。

葛兴此时就躺在驿站里,床边站着他的三个兄弟,京城四大捕头剩余的三位,快剑王安山、夺命鞭李混、开山斧徐默。

“快……他出手的速度太快……我刚刚刺出左枪,他已经抓住了我的右肘。我横枪划向他的咽喉,他不仅让过了我的短枪,而且还拧掉了我的右臂。就是用我的短枪,他杀死了我带来的二十四个捕快。”葛兴在床上嚎叫着,绷着身躯,瞪着眼睛,“只要见到他,你们一定要先出手。不要废话,不要留给他出手的时间。如果他先出手,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你先休息,等雪小了,我让人送你回京。”总捕头谢天宇挤到床前,轻声安慰着,并指将葛兴点晕。转回头,面向徐默三人,他猛的沉下脸,怒声道:“出京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的?你们兄弟四个,九十六名捕快,绝不能分散行动。如果谁落了单,那他就是死路一条。”

徐默木讷的道:“我们各带两队捕快,只对付区区一个五品锦衣卫……”“闭嘴!”谢天宇怒声喝止,道:“什么叫区区一个五品锦衣卫?告诉你们,为了抓他,锦衣卫派出了四卫校尉,一万两千多人,分为十二路拦截。你们只带了两队捕快,就敢单独行动?我看你们是不想回家和老婆孩子过年了!”

“一万两千多个校尉?”李混的嘴巴大张,足以将整只茶杯丢到里面去。

“我在京里又带来了一百二十个捕快,你们三个跟着我,谁也不许擅自行动!”谢天宇在茶桌上铺开羊皮地图,“到下一处驿站,六十里路,都是我们负责巡查的范围……”他开始布置雪后的行动。

躺在屋脊上的自然就是唐善,一天一夜,连克七路追敌,但却仅仅跑出八十里。

他现在知道,无论一个人的武功有多高,内力有多深,他始终还是一个“人”,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七场血战,死在唐善手上的捕快、军士和锦衣卫不下四五百人。幸亏最后遇到的是葛兴,幸亏葛兴走了单。如果他们听从了谢天宇的命令,没有分散,唐善此时已经被他们俘获。

怀里有一斤牛­肉­,还有一囊酒。那是离开悦销楼的时候,元泰偷偷塞给他的。肩上的伤很痛,像是砍断了筋,伤到了骨头。他应该抓紧医治,静养几月。可他知道,那只是幻想,不可能实现。

咬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慢慢恢复着过度消耗的体能。他的心底有些疑惑,那些修士都跑到哪里去了?

唐善的真元已经被金一针封住,虽然武功未失,可他只能算是一个武者。随便来个什么修士,天魔宗的弟子也好,半路悟道的江湖四杰也罢,只要撞到他,他就没有逃脱的道理。

烈酒入腹,唐善的胸膛里燃起一团火。他咬了咬牙,解开肩头被封的­茓­道,气血为之一畅,但血浆也随之喷溅,在白雪覆盖的屋脊上留下了一线血痕。紧接着,他又将肩头的­茓­道重新封住。

­茓­道被封,气血不通,超过六个时辰,他的半边膀子就要废掉。每过三个时辰,他必须解开肩上的­茓­道,畅通气血,再将其闭合。这已经是第五次,放出的气血令他更加虚弱。再有三次,他就会达到“人”的极限。即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膀子废掉,他也不敢再解开­茓­道,否则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结果可想而之。

唐善面临着一个矛盾的现状,一天一夜的恶战已经令他­精­疲力竭,起码要休息三个时辰,他才能恢复自己的内力和体能。可拖延的时间越长,留给他寻医疗伤的时间就越少,京郊三百里的封锁就会布置到位,他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休息还是外逃?

无论唐善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面临着致命的危险。

风还在呼号,突然间停了下来,就像情人的脸,说变就变。

雪还在洋洋洒洒的飘落,就像有情人,痴心不改。

驿站前备好了一辆马车,四个捕快抬着葛兴进入车厢,再又复出,翻身上马。驾车的捕快疾甩马鞭,马车飞驰,驶向京城。

唐善先是一愣,总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可到了生死关头,竟然险些错过如此绝佳的救命良机。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悄然从屋脊滑下,像是一只红褐­色­的猎鹰,尾随马车而去。

马车前行十里,路前出现一队军士,将其拦下。跟随在车后的四个捕快策马来到车前,去与设卡的军士们交涉。

这就是唐善等待的机会,借着风雪,悄无声息的掠身窜近,经由车窗钻入车厢。

葛兴躺在车座上,那些捕快像是怕他受凉挨冻,用两床棉被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唐善无声靠近,听了听他的气息,应该是­茓­道被封,还处于昏迷中。

可就在这时,唐善却感到了一股杀气,来自车座下。

“圈套!”

唐善大吃一惊,但没有丝毫迟疑,立即攻出一枪,刺向车座。

车座下探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刀,绣春刀。

这双手像是生了眼睛,只一刀,架开了唐善的短枪。反手又是三刀,封住了唐善的短枪,将他逼退。虽然没有见到人,但唐善可以从刀法上认出,藏在车座下的是闵空繁。

闵空繁的刀法堪称江湖一绝,即便唐善身上没有伤,他在闵空繁的刀下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如今,唐善肩上中了一刀,内力没有完全恢复,想要从闵空繁手上逃脱,怕是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车外就是哨卡,足有数百军士。如果不能悄然无息的除掉闵空繁,等待唐善的只有一死。

闵空繁从车座下钻了出来,但却没有继续出刀,而是用手指挡在嘴­唇­前,示意唐善噤声。

唐善一愣,慢慢的放落了手中的短枪。

闵空繁挑起嘴角偷笑,悄声道:“左都督神机妙算,说你重伤在身,无法外逃,一定会伺机潜回京城。所以密令我等分别藏在大车内,运送伤者返京,一旦相见,格杀勿论!”

唐善面带苦笑,道:“陈寅不是被削职为民了吗?”

“陈寅?”闵空繁收起刀,坐在葛兴对面的座椅上,道:“现在的左都督是陆炳陆大人,掌管锦衣卫事!”

“陆炳?”唐善想了想,道:“嘉靖十八年,皇上南幸,行宫起火,是他在火中背出了皇上。”

闵空繁点点头,道:“陆大人神机妙算,你小子原本死定了!可他漏算了一招,忘记了你和怀柔郡主的交情!”

如果怀柔郡主还活着,唐善自然相信闵空繁的这番说词。可怀柔郡主已经死了,不管她曾经对闵空繁有过什么样的交待,闵空繁身在官府,奉命拿人是他的本分,绝不会为了一个死人的交待,放过朝廷的钦犯。

唐善不敢相信闵空繁的说法,但他又不能怀疑,毕竟闵空繁放了他一马,而且也没有声张,保全了他的­性­命。

闵空繁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抿嘴一笑,道:“常安公主有过交代,我答应了公主,如果碰到你,不会杀你。但我身为锦衣卫,也不会救你。等会儿进了京,你就找机会下车!”

“常安公主?”

唐善终于明白,怀柔郡主早就知道,一旦她自缢身亡,朱厚熜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她在自缢前转托常安公主,尽量保全自己的­性­命。也只有这样,闵空繁惧于常安公主的势力,才会放过他。

一路无话,马车又经过六道哨卡,终于进入京城。

闵空繁偷偷看了看车外,低声道:“是时候了,你该下车了!”手推车门,钻出了车去。

“什么人?”车后的四名捕快策马冲上,将闵空繁围住,马车也急急停了下来。

唐善趁机飘出,隐入一条小巷。

“锦衣卫办差,暗查来往车辆!”闵空繁亮出腰牌,斜眼瞥了瞥唐善窜入的小巷,道:“现在没事了,把人送回衙门吧!”

小巷无人,唐善查看过周围的情况,蹿上屋脊,偷偷行去。

224:要命的老婆

唐善当了回小贼,找了个大户人家,偷了件雪貂大氅,换下了血迹斑斑的锦袍。然后他就大摇大摆的上了街,找了家气派的酒楼,在楼上选了个清静的位置,点了桌酒菜,大模大样的享用起来。

这样的酒楼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一般不会有官差入内搜查。

果然,有队军士来到门前,还没等他们跨进酒楼,小二就跑了出去,说了几句话,使上些银子,军士们就转去了别家。

唐善猜得不错,酒菜好不好还在其次,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让什么人闯进来搜查,打扰了客人的兴致,这么大的一家酒楼也就难以为继了。

搜查的军士刚刚离开,一个俏丽的姑娘站到了门前。小二又跑了出去,没说上两句话,就把姑娘让进了楼内。

小二的眼睛贼,这位姑娘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哪怕在酒楼里转转,喝上一杯热茶,都能增加客人们的兴致。

果然,只要见到这位姑娘,客人们都是眼前一亮。

事无绝对,也有列外,唐善刚刚看了姑娘一眼就低下了头。

因为这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正是他的未婚妻子——穆青青。

穆青青只在楼下扫了一眼,便举步上了楼。她在楼上也只看了一眼,可却抿着嘴笑了起来。这一笑,不仅令酒楼蓬荜生辉,而且让楼上的客人们心生感叹,自己此生再无憾事。

唐善抬起头,笑着看向穆青青,淡淡的道:“来了?”

穆青青坐在了他对面,道:“唐大人真有雅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饮酒?”

小二怔怔的看看唐善,再又看看穆青青,问:“二位认识?”

唐善呵呵一笑,道:“这位是贱内!”小二傻了眼。穆青青寒下了脸。唐善径自斟了杯酒,道:“想吃什么,自己点。”

“我不饿!”穆青青拨了拨手背,小二退了下去。

唐善端起酒杯,对她举了举,道:“真没想到,你我还能见上一面!”

穆青青道:“那要感谢陆大人,没有他,我找不到你。”

“陆炳?”唐善皱了皱眉,抿了口酒,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穆青青会心一笑,“陆大人跟我说,他安排了二十辆马车,每辆马车上藏了一个锦衣卫,沿着回京的官路往回赶。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借由这些马车,潜回京城。他还说,常安公主跟他打过招呼,要他放你一马。而且他知道,在他安排的二十个锦衣卫里面,至少有七个人同常安公主联系过,最少有四个人会领公主的人情,放你一条活路。如果你侥幸碰到了这四个人,潜回了京城。那你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这样的酒楼。我原本并不相信他的话,权且一试。真没想到……我只走了六家酒楼,就在这里找到了你!”

“高手!”唐善放下酒杯,轻轻的拍响了手掌。

“现在怎么说?”穆青青笑得很甜。

“随你!”唐善再又端起了酒杯,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下。

“酒楼东南有间破庙。”

“我知道!”唐善吃了口菜,问:“什么时候?”

“随你!”穆青青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我先走一步,在那里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唐善垂头发问。

“因为你刚刚说了,随我。”穆青青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看在别人眼里,这像是一对小情人在谈情说爱。可谁又能知道,这是一场赴死的约定,唐善即将走向自己的坟墓。

“寒泉,我来了!”唐善倒了杯酒,缓缓洒在地上,留下一块碎银子,大步行出。

街上站着一个大汉,手握春秋大刀,拦在路中。

唐善想了想,眼前一亮,举步迎上,道:“我们见过,十年前,万杀堂。十年了,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叫铁蛋,跟我走。”拦下唐善的大汉,正是苦战数百修士,最后塌缩成小铁人,钻地逃脱的铁蛋。

唐善无奈的笑了笑,“你来晚了,我已经跟青儿有约在先。”

铁蛋挑了挑眉毛,“她要杀你,你不知道?”

唐善摊开双手,叹道:“我知道!”

铁蛋疑问道:“那你还要去?”

“约好了,改不了!”唐善绕过他,沿街行去。

路不远,唐善走的也不算慢。半个时辰后,他终于跨入了破庙的大殿。

“这么早?”穆青青显得有些意外。街上满是巡查的军士,她以为唐善要等到巡查过后才会动身,没想到他随后就跟了来。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那些巡查的军士反而不会注意我!”唐善一边解释,一边从袖口里抽出短枪,道:“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御剑录!”

穆青青蹙着眉,轻咬着嘴­唇­,道:“我答应了我父亲,不会亲手杀你!”

“不杀我?”这下轮到唐善感到意外了,他将短枪隐入袖中,苦笑着问:“那你为什么把我约到这里来?”

“因为我们会杀你!”殿外传来冰冷的声音。

唐善慢慢的转过身,沉声道:“陈寅?”

“还有我!”那是陈炯的声音。

陈寅父子出现在院墙上,跳落在殿门外,对着青青拱了拱手,“穆姑娘,我们来晚了!”

唐善冷眼看向穆青青,怒声斥道:“你不能杀我,所以你想请别人来动手,是不是?你随便请什么人都好,为什么要请他们俩?你知不知道,他们剐了我的女人,杀死了我的孩子,逼死了怀柔郡主……他们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穆青青目光闪烁,不敢同唐善对视,“我没找到合适的人,你将就将就吧!”

人影一晃,铁蛋站到了唐善面前,道:“你的事办完了没有?如果办完了,那就跟我走。”

“走不了!”陈寅父子亮出单刀,双双冲上。可他们刚刚临近铁蛋,一股强大的气息迎面压来,顿时将他们震退。

“武修?”穆青青竖眉发问,随手就是一剑。一道七尺长的弧光幻出,对着铁蛋拦腰斩去。

铁蛋横刀下压,拍散弧光,怒道:“你怎么能在凡人面前施法,你算哪门子修士?”

穆青青冷声道:“对付你们这些武宗余孽,谁还顾得了修界的禁忌。”说话间,她唰唰唰刺出三剑,再又幻出三道弧光,斩向铁蛋。

铁蛋挑飞了第一道弧光,闪身让过剩余两道,面带惊­色­,疑问道:“天雷,玄冰?你修炼的不是御剑录吗?怎么会有雷系、冰系两大功法?”

穆青青哼了一声,“释宗的功法博大­精­深,岂是你们这些妖人可以领悟的?”话音刚落,她飞身前冲,竖掌拍出。

唐善眼见她从自己面前飞过,忽然觉得浑身一震,有如当胸遭了天雷一击。

铁蛋侧身让过来掌,却听轰的一声,两丈外的寺墙被穆青青击中,如同遭受了一道雷击,留下一片漆黑的灼痕。

穆青青离地半尺,悬浮在空中,一手出剑,一手出掌,同铁蛋战在一处。

陈寅父子也不闲着,分在殿门两侧,向着唐善一步步逼近。

唐善早就防着他们,暗暗聚集内力,希望可以先除掉一人再说。可刚刚穆青青飞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之举,身上携带的威能触及到了唐善,令他的内息为之一乱。此刻,眼见陈寅父子持刀摸上,唐善有心­干­掉陈炯,可却有心无力。

陈炯自知武功不济,远非唐善之敌,不敢轻易出刀。

陈寅却是不惧,挥刀便砍。

他的刀距离唐善尚有三尺多远,可凌厉的刀风却足以砍断唐善的脑袋。

刀可以有变化,可以有很多花哨的虚招,可内力外透的刀风却不会,它会毫无保留的暴露主人的意图。

陈寅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更知道,只要他的刀够快,即便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也会对唐善构成最大的威胁,反倒比花哨的招法来得直接有效。

如果对手是别人,唐善一定会对这样的打法感到头疼,可对于陈寅父子,他只有恨。

仇恨促使唐善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没有躲闪,没有退让,而是向前冲。只是一步,他已经同陈寅迎面相对。单刀的护挡砸在了唐善的上臂,护挡前的刀刃割开了臂上的皮­肉­。

陈寅处心积虑的挥出一刀,但对唐善造成的伤害却非常轻微,充其量只能算是皮­肉­之伤。可唐善的拳头却砸在了他的胸口。即便唐善的内息已经被穆青青搅乱,他的内力还是经由拳头注入到陈寅的胸膛。

嘭的一声闷响,陈寅的前胸顿时凹陷了下去,背脊高高鼓起,就连脊柱都为之断裂。

这就是唐善的拳头,一拳就要了陈寅的­性­命。

陈炯的武功虽然相对较弱,可他也是一流的高手。唐善与陈寅对招,他便偷偷出刀,割向唐善的右肋。

唐善一拳打死了陈寅,扭过头,怒目瞪向陈炯。

陈炯眼见父亲丧生在唐善的拳下,手上竟然一停,吓得浑身一抖,鬼叫一声,扭头就跑。

唐善刚刚打出一拳,内息瞬时恢复,当即摆臂甩袖,以内力­射­出短枪。噗的一声,陈炯被短枪贯穿了后心,一头扑到在地。

铁蛋冷眼看来,嘿嘿发笑,道:“真没看出来,你小子真元被封,还能有些本事!”说话间,一个失手,被穆青青抓住破绽,激出一道弧光,正中他的胸口。铁蛋应声塌缩,变成一个身高三尺,犹如­精­钢打造的小铁人。

穆青青一愣,像是有些糊涂,怎么一剑把个身高八尺的大汉,打成了这么一个鬼东西。

“快走!”铁蛋大叫着,飞速奔来,一把拉住唐善,凌空急­射­,蹿上庙墙,消失不见。

穆青青这才有所反应,原来这个小铁人还是个活物,仗剑便追。

铁蛋拉扯着唐善,去势远不及穆青青来得迅速。而且他像是慌不择路,刚刚奔到寺外,便向着一株千年古树撞去。

靓影一晃,穆青青出现在大树旁。

轰的一声,铁蛋拉着唐善跳起,一头撞在古树下……

穆青青傻傻的眨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古树下方的土地。那里空无一物,铁蛋和唐善像是已经钻到的地下。

225:黑暗领主

地下黑咕隆咚,伸手不见,唐善胡乱抓摸着,悄声问道:“铁蛋?你是不是一头撞死了?——那也不对,就算你撞死了,我又没跟你撞在地上,总不会也死了吧?”

“嘿……嘿……”黑暗中传来两声诡异的笑,听起来像是飞鸟临死前扑扇翅膀的声响。

有人沙哑着嗓子问:“铁蛋,这就是领主要你带回来的那个人……你把他带来倒是容易,可要是想带他走,恐怕领主不会答应。”

“二位师兄,掌灯带路。”铁蛋的声音就在唐善身前,可唐善再又摸了两下,还是没有碰到他。

两点绿莹莹的亮光浮现,像是坟地里的鬼火,但却不是飘忽不定,而是有序的左右摆动着。随着摆动,绿光越来越亮,最后竟变成了两盏绿灯,方圆数丈,尽被惨绿­色­的光亮笼罩。

唐善释然一笑,铁蛋就在眼前,但是已经塌缩成不足三尺的小人儿,一时被他忘记了,难怪摸不到。借着绿光,唐善抬头看去,但见两个白面方脸的瘦高男人,各举一根手杖。手杖顶端镶着颗鹅卵大小的石头,随着他们的摇摆,散发出明亮的绿光。

铁蛋见唐善看来,知道是让他引见,当下回指唐善,道:“这位就是唐善,唐老弟!”

“义子辈弟子,义三……义九。”两个人抬了抬手杖,算是见礼。

四人身在一个砖窑模样的暗室里,两端有黑洞洞的砖道相通,只是不知通向何处。

义三用手杖指了指左侧的砖道,“唐老弟这边请。”举步行出,在前引路。“前面有几处透了水,当心湿了鞋。”义九殿后,探着手杖,为铁蛋、唐善照着脚下的路。

黑暗武修共有五位领主,按“仁义礼智信”五常排序,每位领主收九位弟子,按入门先后排序。“义三”、“义九”就是“义”字支领主万天伦的弟子……

黑暗武修的领主统归大领主所属,两百年前,大领主荣升为大修士,可在武宗总坛修法时遁入妖道,被寒泉诛杀。自那以后,“仁”字支领主熊海山暂代大领主一职,但却不入总坛,亦不被认定为武宗大修士。只管统治五支旗下的黑暗武修,无权­干­预总坛内事……

铁蛋也不避嫌,一边行路,一边将黑暗武修的情况讲给唐善来听。

行进了半个多时辰,路过七八处“砖窑”,脚下变成了青石铺就的地面,砖道也逐渐变得宽敞。再前行里余,拱形的暗道也变成了青石堆砌,每隔五丈,石壁上便有一个小碗大小的绿­色­卵石,映照着暗道。

义三、义九“熄”了手杖上的绿光,并排走在前头,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再又行了百丈,前面出现一堵石墙。三尺长、一尺高的青石,整整齐齐的从基底堆砌到拱顶,将暗道严严实实的封闭起来。

唐善正在纳闷,怎么走了一条死路。却见铁蛋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便也知道这堵石墙必定另有玄机。

只见义三走到石墙前,用手杖顶端的绿­色­卵石抵住石墙,喃喃道:“弟子义三,奉大领主敕令,带领本族流亡弟子唐善进入圣殿,拜见大领主。”

一条条青石突出、摔下,整面石墙开始崩塌,但却没有一丝声响。等到所有的石条都崩落在地,义三还不举步。唐善知道,这说明石墙的玄妙不止于此。

果然,但听一阵咔咔的轻响,地上的石条一根根聚集起来,竟拼凑出一个丈把高的石人。

石人拦在路前,俯身看了看义三,再转向唐善,打量一番,呼哧哧转身,让出通路。

前后经过十三道石墙,相继被十三个石人审查过,再又耽搁了两三刻钟,众人进入了一处大殿。

唐善估摸着,这里就该是黑暗武修的圣殿了。却见偏门中步出一个蓝衫弟子,对铁蛋打了一躬,道:“大领主留话,请‘和’字号特使铁大人带领新人在此候见。”

“这里是弟子拜见领主的地方,唐善还没拜师,在‘见礼堂’候见,不合规矩吧。”铁蛋笑呵呵的说着,不动声­色­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蓝衫弟子尴尬的笑了笑,又打了一躬,道:“小的只是个侍者,大领主留下话,小的如实转禀,不敢妄作评论。大人身为‘五德使’,一会儿大领主来了,有什么话尽管同大领主说。”

“好!你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义三替铁蛋作出回应。蓝衫弟子对他点点头,退身离去。

唐善惊愕的看向铁蛋,就在刚刚的介绍中,他知道“五德使”属于黑暗武修的另一支,独立于五大领主之外的特使,只对大领主负责。即便是暂代大领主的“仁”字支领主熊海山,也不能敕令“五德使”做事。但他不知道,铁蛋竟然是“忠孝节勇和”之中的“和”字特使。此时想起来,除了五大领主,旗下都是冠以“仁义礼智信”的弟子,再就是男女侍者。铁蛋不是“五德使”又能是什么人。唐善讪讪一笑,倒是自己疏忽了。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道:“两百年了,所有的黑暗武修都在潜心修法,没有听说哪一位武修耗尽了寿元——这就说明,黑暗武修并没有出缺——那么,阁下是怎么出世的?”

唐善的眼睛转了三次,先是看向偏门,再又看向十丈外的堂上,最后收回目光看向身前。

一个披着褐­色­斗篷,身高五尺,满脸都是褶皱的瘦小老头忽然浮现,悬在唐善的面前。

老头眯缝着眼睑,瞳仁里闪着­精­光,一声不响的打量着唐善。他的手里提了根古藤杖,向左一摇,向右一顿,像是示意众人噤声。

唐善也在打量他,久居地下,他的脸应该苍白,就像义三、义九那样,不带一丝血­色­。可他的脸却是黑中透红,像是风吹日晒的久了,才会留下这样的肤­色­。他脸上的皱纹很深,像是用尖刀一条条刻画上去,又像是岁月刻意在他脸上留下年轮以示纪念。他的手像是松树皮,手指犹如鹰爪,张显着苍老与力量的完美统一。

最令人注意的是那根古藤杖,虽然只有两尺长短,可却由万千根光滑瓦亮的蔓须纠缠盘错在一起,形成铁杵模样的一根小手杖。它的顶端也镶了颗石头,但却只有鸽卵大小,而且是红­色­的。

只是一颗鸽卵大小的红­色­石头,显耀出的威能竟然灌满了整座大堂。这间大堂宽四丈许,长十余丈。能将如此一座大堂笼罩在自己的威能下,这颗小石头、小手杖一定是件了不得的法器。

“你受了伤?”小老头的古藤杖抵住了唐善的肩头,一股热乎乎的气浪冲开了他封闭的大­茓­,续筋接骨,化血生肌,眨眼间已然治愈了他肩上的刀伤。

古藤杖缩回,唐善急忙躬身施礼,道:“谢大领主!”毫无疑问,这小老头自该是熊海山。

“唔!”熊海山应了一声,“皮­肉­筋骨之伤倒也好医。可你气血外泄,伤及元神。没有三年五载,你的修为恐怕难以恢复——来了正好,本座拨给你一处洞府,勿作他想,好生修炼就是!”听他的意思,竟然准备将唐善收在门下,做一位“仁”字辈的弟子。

义三愣了愣神,抱拳施礼,道:“大领主,‘仁’字一支并未出缺,您将唐善收在门下,各位‘仁’字辈弟子又该如何排序?”

“有缺!”熊海山猛的眯起眼,看向铁蛋、义三、义九,突地一笑,道:“本座兼领着‘仁’字一支修士的领主,前后已经近两百年——本座刚刚看过,唐善的资质颇高,足以接掌‘仁’字一支的领主——唐善,我们走。”

“慢!”熊海山刚刚转身,铁蛋跳到他面前,张臂相拦,道:“大领主的说辞太过牵强,哪有新出世的武修直接升任领主的道理?”铁蛋明白熊海山的心思,他的代大领主当了两百年,现在终于等到了一个新出世的黑暗武修。根本不管唐善有没有资格、能不能胜任领主一职,为的只是取消自己头上的“代”字。

唐善刚刚还觉得熊海山和蔼可亲,更觉得他对自己垂爱有加,禁不住热血沸腾。但听了铁蛋的话,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也隐隐猜到了熊海山的真正用意。

义三眼见熊海山竟然假借唐善出世,想要摘掉大领主的“代”字,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立变。刚要反驳,不想被铁蛋抢了先。等铁蛋对熊海山提出质疑,他的脸­色­恢复如常,捧着笑,淡淡的道:“大领主,我们黑暗武修两百年来未曾有新丁出世,如今有唐善加入,自然是喜事。您要提携他做‘仁’字支的领主,弟子也没有权力反对。可是……您身下可还有九位‘仁’字辈的弟子,他们愿意认下唐善这位领主吗——况且像任命领主这样的大事,是不是该把家师和师叔他们都请来,总要五位领主都没有异议,这件事才好定下来吧。”他说“五位领主”,表面他只承认熊海山是领主,并不承认熊海山代理大领主的身份。

熊海山原本打算浑水摸鱼,先把唐善算在自己这一支的缺额之内。如此一来,他的大领主也就水到渠成了。没想到铁蛋跳出来拦了一道。义三又提议各位领主共同商议。真若是“义礼智信”四位领主来到,谁都不是傻.逼,当然也会学他的样子,让出领主给唐善,自己来争大领主的位置。他的提议闹不好反倒要弄巧成拙。当下,他嘿嘿一笑,沉吟着道:“不忙……不忙……各位领主都在闭关,不便打扰。本座先同弟子们议议,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没什么好商议的,各支都没有空额,按照总坛定下的规矩,唐善应该入选‘五德使’。”铁蛋抓住唐善的袖口,对着熊海山点头躬身,道:“请恕铁蛋放肆!”拉着唐善绕过,径直去了偏门。

“铁蛋……商量商量先,别急着走!”熊海山呼唤着。

铁蛋根本不理,低声对唐善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拉扯着唐善入了偏门。

226:五德大殿

唐善在铁蛋的拖拉下进了偏门,再又进入充斥着绿光的暗道。七拐八绕,经过三处门岗,守门的都是铁蛋这般三尺高的小人儿,对于二人也不拦阻询问,对铁蛋也不见礼,只是看过一眼,压低目光,算是打了招呼。

唐善不知被铁蛋带去何处,心里觉得毛躁,正要询问,突地眼前一亮,抬头看去,前面便是一处宽敞的大殿。

这座大殿高三丈,阔达百丈,足以容纳千人,但却连一根立柱也没有,不知靠什么支撑起硕大的拱顶。

大殿的地面与四壁都是由洁白的玉石铺就,只有拱顶上雕刻有五彩云纹,似静似动,亦幻亦真。

殿首并排摆着两张一丈多宽的金­色­大椅,当中以一张硕大的玉石茶桌相隔。殿下左九右九,彼此相对,分别摆下十八排桌椅,椅子和茶桌与殿上一般无二,只是大小缩减了一半。殿中留有一条四丈宽的空地,正对着殿门。

进入殿内,不见灯火,可整座大殿却通透明亮,而且不再是绿光,倒像是春日里柔和的日光,被永远的滞留在了这里。

铁蛋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行在殿下,于正中站定,对着殿上的两张大椅深躬到底,朗声道:“五德使铁蛋,参见二位长使大人。”

殿首左边的大椅上忽然涌现出骇人的威能,唐善定睛细看,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披着件白­色­斗篷,带着呼啦啦的劲风,已然坐在了椅子上。

壮汉高大健硕,肤­色­与铁蛋差不多,都是黝黑之中泛着铜亮。只见他大刺刺的靠在椅背上,整理了一下斗篷,将一双大手放落在膝上,瓮声瓮气的说道:“今日魏颠当值,邝痴那老鬼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有什么事,说吧?”

熊海山对于新出世的武修非常重视,险些抢先将唐善提携为领主,使其“名正言顺”的接掌大领主之位。义、礼、智、信四位领主尚且没有得到消息,一旦他们获悉了熊海山的意图,唐善必将变成人人争抢的稀罕物。

现如今,铁蛋将唐善带到了左长使魏颠面前,魏颠竟然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模样,看来还不知道此事的严重。

自从铁蛋在诸多修士的围攻下逃脱,返回黑暗武修的领地,右长使邝痴特意将他留下,亲自指令他接回唐善。铁蛋遵照右长使的指令行事,可左长使却不知情,这令他感到有些诧异。

“参见左长使。”铁蛋愣了愣,再又打了一躬,道:“这是唐善,新出世的黑暗武修。该如何进行安置,还请长使示下。”

“老规矩,五常分支谁有空缺,让他去补缺。”魏颠随口回复,起身欲走。

铁蛋再又一愣,急忙说道:“左长使且慢。右长使曾有指令,命属下带唐善来五德大殿参见。属下以为……右长使有意收唐善为五德特使。左长使不知此事吗?”

“有这样的事?”魏颠撩起斗篷的底襟,再又坐回,像是对铁蛋又像是对自己喃喃道:“邝痴那老鬼怎么没有同我打过招呼?”

五德使中,左长使为尊,右长使为辅。得知邝痴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擅自决定招收属下,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魏颠的脸拉得老长,气道:“来人。”旁侧的小门立即走出两个­唇­红齿白的男侍,行到殿中,垂首肃立,等候魏颠示下。魏颠的目光闪烁不定,思量一番,压下怨气,混若无事的道:“去……把邝痴请到大殿来,就说他要的人到了。”他先要听听邝痴的说辞,然后再决定该不该因为唐善而同邝痴翻脸。

少顷,邝痴来到,一样是个黝黑铜亮的家伙,只是身躯较魏颠比略微单薄了些。他的身上也披了件白­色­的斗篷,呼啦啦上了殿,对着魏颠抱拳施礼,“左长使。”

魏颠“唔”了一声,隔着茶桌扫了一眼邝痴的座椅,淡淡的道:“坐吧。”

邝痴落座,用手肘支撑着身躯,歪向魏颠,压低声音,问:“几时抓到的这小子?”

一个“抓”字入耳,唐善心头一惊。换做他日,早寻思起逃路来。可眼下身在黑暗武修的领地,谁知道哪一条路通阎罗地府,哪一条路通西天极乐,不说暗道、宫门的守卫,即便由着他逃,他也不晓得脱逃的路径。一抬眼,唐善见到邝痴的双眸中透着冰冷的寒意,心中生惧,悄悄挪步,藏在了铁蛋身后。

铁蛋闻声也是一惊,脱口道:“右长使,您不是要把唐善收在五德使中效力吗?”

邝痴冷哼一声,斥道:“闭嘴,你惹下的祸事还没了结,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他转向魏颠,依旧压着声音道:“玄教大宗师派人传话,说是这小子在修界里闯了大祸,迟早要逃到我们这里来避祸,只要我们把他交出去,就不会惹祸上身——江湖上的人,因为一部‘御剑录’,十数万武者变成了修士。正派围攻邪派,竟把铁蛋也卷了进去。还是我好说歹说,率领正派修士的岳追风、岳乘风兄弟才算脱了口,只要铁蛋不再跑出去生事,他们便会既往不咎。”

魏颠眯缝着眼睛,问道:“所以你才给铁蛋安排了个差事,要他把唐善带来?”

邝痴叹息一声,说道:“下面的弟子不知深浅也就罢了,可咱们身上担负着黑暗武修整族的安危,犯不得半点糊涂——我的意思是,不管唐善是什么人,既然惹祸上身,我们就不能留他。把他送出去,还可以赚玄教一个人情……至于铁蛋,我已经同岳家兄弟打过招呼,如果他再敢跑出去,我们黑暗武修就不再认他这个弟子。他的事自己承担,累及不到我们。”

铁蛋心里咯噔一声,如果自己被两位长使驱逐,那便再也不能进入自家的领地避祸。真要是那样,随便被岳追风手下的一队弓箭手围住,十轮八轮下来,自己终究难逃一死。

魏颠轻轻点头,看向殿下,严声道:“铁蛋,你要切记,千年以来,我们黑暗武修从不介入修界纷争。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只管守住自己的领地,潜心修炼便是。”他看向唐善,脸­色­一沉,“黑暗武修的领地不是用来避祸的,你先去了结和玄教的恩怨,再来相投。”

唐善没有想到,黑暗武修竟然如此不济,仅凭玄教大宗师的名头,就能逼着他们把自己交出去。

玄天魔女有多大道行,如果没有宝印,如果唐善的修为还在,他独自一人就能应付。

唐善见识过熊海山和魏颠的修为,或许他们无心展露,可举手投足之间,他们所显现的威能便足以证明自身的修为,即便十几二十个玄天魔女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为什么要惧怕玄教,惧怕岳家兄弟,唐善着实感到不解。

“二位长使?”一点红光从唐善身旁掠过。唐善已然认出,那是熊海山手杖上的红­色­宝石所散发出的光芒。

果然,身披褐­色­斗篷的熊海山在殿上显现,凌空悬浮在巨大的玉石茶桌上,嘿嘿一笑,道:“本座前来打探打探,你们是不是打算收下唐善,让他做你们的五德使?”

唐善眼前一亮,两位长使胆小怕事,真要是把自己交给了玄天魔女,那么自己只有死路一条。熊海山的头上虽然有个“代”字,可毕竟是大领主,不管他作何打算,只要能把自己收在门下,自己也就有救了。想到这些,他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熊海山身上,瞪着眼睛看去,眨也不敢眨,生怕漏过了什么。

“大领主!”魏颠和邝痴斜着眼看向熊海山,拱了拱手,略微欠身,却连ρi股都没有挪动,便算是见了礼。

熊海山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挤出恭维的笑,说道:“如果二位长使不打算收下他,本座想向二位讨个人情,把他安置在‘仁’字支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魏颠对邝痴使了个眼­色­,邝痴会意,道:“既然代大领主开了尊口,别说本使没打算把他收下,就算有这样的打算,也要把他让出来。”

“邝右使!”魏颠装模作样的沉下脸,佯斥道:“你明明知道这小子得罪了玄教,玄教大宗师亲自派人传话,要我们把他交出去,化解­干­戈,怎么还敢把他让给代大领主?代大领主真要是收下了他,岂不是惹火烧身?万一玄教修士向我发难,代大领主如何向众弟子交代?”

熊海山双眼发直,眨也不眨的看着魏颠,过了好久,才问:“真有这样的事?”

“当然是真的!”魏颠的脸上毫无缘由的泛起惊恐之­色­,“如果我们因为唐善卷入修界的杀战中,谁能承担起这样的罪责?”

“本座承担不了!”熊海山的脸瞬时变成了土灰­色­,凌空转向,飘身便去。

“恭送代大领主……”魏颠和邝痴拉长音,嬉笑着道。

“不送!”熊海山已然窜出殿门,不见了踪迹。

“二位长使?”铁蛋挺了挺身子,大声道:“玄教有什么了不起,随便从我们黑暗武修的弟子里面选出两个,就能毁掉他的元神,灭了他的真身。”

“嘘……”邝痴吓得浑身一抖,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悬空飞渡,落在铁蛋身前,俯身靠近,低声道:“小点声!”

“本座知道,‘和’字号铁特使在万杀堂呆得久了,多少沾染了些江湖匪气。邝长使放心,本座不会介意!”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唐善闻声又是一惊,当即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玄天魔女!

邝痴顺着来声看去,低声喃喃着,“大宗师?”

偏门被劲风吹开,玄天魔女穿着一袭拖地的五彩长裙,以半张狰狞的脸对着唐善,另外半张娇笑的脸对向魏颠,道:“魏长使,听说你们抓了唐善,本座现在就要把他带走——邝长使,你我先前的约定还作数吧?”

“作数!作数!”邝痴点头哈腰的奉承着,“人就在这儿,在下正想给大宗师押送过去,没想到您却亲自来了!”

魏颠也站起身,快赶几步,施礼相迎,赔着笑脸道:“此人虽然是个新出世的黑暗武修,可他并没有加入黑暗武修一族。他同大宗师的过节与我们绝无相­干­,还望大宗师明鉴。”

“不必废话!”玄天魔女不冷不热的斥了一声,“人我带走,我们玄教记着你们黑暗武修的人情便是。”

“请,请,请……”魏颠的腰身弓成了大虾,伸掌相请。

“哈哈哈!”唐善把那些想不明白、想不清楚的事放在一边,仅看魏颠、邝痴对玄天魔女卑躬屈膝的模样,笑声便以脱口而出。

“好笑吗?有你笑的时候!”玄天魔女挥了下衣袖,一股强大的吸力拉动唐善,飞抵她的身前。她的手爪轻轻一抓,已然扣住了唐善的锁骨,犹如拎小­鸡­一般将唐善捏在手中。

铁蛋欲动,却见魏颠和邝痴纷纷递来严厉的目光,倒也不敢在两位长使面前放肆,只能作罢。

玄天魔女“呵呵”一笑,傲声道:“谢谢二位!”拖着毫无抵抗能力的唐善飘然离去。

227:万杀之王

方琳和陈珪一路上提心吊胆,仔细戒备,生怕济安派人尾随,司机偷袭。不想却一路无事。进入通州界内,距离京城仅余数十里,官路上来往的商贾和百姓逐渐多了起来,等到顺利入住了通州驿,二人的戒备之心便也松懈了下来。

驿丞特意准备了一桌子美味珍馐,荤素冷热搭配适宜。行刑人哪见过这样的膳食,不由食指大动,先是一番狼吞虎咽,再又风卷残云,将这一桌子膳食糟蹋得一塌糊涂。

霞儿听驿丞说怀柔郡主自缢身亡,唐善成了钦犯,哪里还有心思用餐。她只是陪着方琳、陈珪和行刑人坐了坐,喝了半杯茶,却连筷子也没碰,便回了房。

方琳知道霞儿一路上鞍马劳顿,寝食不安。眼见着就要进了京,公主却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那怎么成。她惦记着霞儿的身子,匆匆跑出去,在“顺和斋”买来两个糖火烧,送来了霞儿房间。

“顺和斋”的糖火烧即便在紫禁城里也是有些名头的,金黄的火烧上撒了把芝麻,清甜与喷香交杂,飘溢在房里,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霞儿从方琳手中接过一只火烧,凑在鼻前轻嗅,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张开了朱­唇­,贝齿轻启,眼见着就要咬下。就在这时,行刑人忽然站在了房里,御使着一柄漆黑的飞剑,猝然­射­出,刺在霞儿眼前,以剑身拍落了她手中的火烧。

一声巨响,房门“轰”的爆裂,留下一个人形的破洞。

这时行刑人闯入房间时留下的,只是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所以才给人造成了先出剑,巨声响,门再破的假象。他的动作只要慢上三分,霞儿就会发现,行刑人先撞破房门,发出轰响,随后才御使飞剑对她的烧饼下手。

行刑人的脸­色­­阴­沉得骇人,一双眸子闪烁着凶恶的寒光,刚刚击落霞儿手中的火烧,再又挺指连点,攻出两剑。一剑攻向床头,刺入帷帐之内。帷帐内传出一声呜嚎,鲜血四溅。乌光一闪,再又­射­向窗口。又是一声闷响,半边窗上淋出一道血浆。

“什么人?”直到此时,方琳才发觉有敌人潜入房内。可她的喝问刚刚出口,敌人却已经变成了死尸,由帷帐中跌出,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公主?”陈珪的声音在楼下传来,窗格随即一动,他提着一具死尸跃进了屋中。

行刑人勾了勾手,漆黑的飞剑窜回,隐入他的体内。他看了看霞儿,嘻嘻一笑,对着地上的火烧踩了一脚。再又去了茶桌,把剩下的火烧也丢在地上。

方琳屈身蹲地,凑近被他踩烂的火烧,用手掌扇了扇风,轻轻嗅过,脸上顿时­色­变,惊声道:“烧饼里被人下了毒!”陈珪将手中的死尸丢在地上,道:“这些人一定早有准备,只等我们出现,便会下手。”方琳猜测着道:“是济安的人?”

陈珪疑问道:“暗害公主,对他有什么好处?”

霞儿只觉得心头猛的一跳,顿时明了,站起身,眯着眼睑,喃喃道:“杀我对他无益,可他怕我帮助唐善!”

“还好有他!”方琳看了眼行刑人,吁出了一口气。敌人就藏在公主的床顶,隐藏在帷帐中,可自己却不能察觉,这说明敌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看这行刑人平日里闷声不响,关键时刻却眼尖得很,不仅看出了带毒的烧饼,暗藏的杀手也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有这样的高手随行保护,那是公主的造化。

“还好……”霞儿的眼神暴露了心中的不安,径自安危道:“虽然唐善数经磨难,可他还活着。”

“这些是什么人?”方琳见陈珪查验了尸体,询问道。

陈珪摇了摇头,­阴­沉的脸上带着忧虑,回道:“不是江湖人,应该是修界里的修士!”

“你说得不够准确……”窗外传来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他们是我玄教弟子。”

行刑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来,拉着霞儿退向房门。

轰的一声,窗格破碎,玄天魔女提着唐善,站在了窗下。

初见玄天魔女,霞儿被她那半张娇笑、半张狰狞的脸吓得一惊,可猛然间又见到唐善出现在眼前,心里再是一喜。惊喜交加之余,这才发觉唐善受制在玄天魔女手中,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唐善只是一笑,算是对久别重逢的霞儿打了个招呼,随即对玄天魔女撇撇嘴,说道:“玄天魔女,你不是有法力可以令这些弟子死而复生吗?怎么任由他们死在这儿,却不施法相救?”

霞儿又是一惊,她倒是听说过道家真人练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法术,可却不曾亲眼见过。唐善显然是在提醒大家,这个叫“玄天魔女”的女人法力高深,大家要小心应对。

玄天魔女“咯咯”一笑,扫了眼地上的两具死尸,面带不屑,说道:“这等废物,连个凡人都杀不了,救活了又能有什么用处?”她把娇笑的半张脸转向行刑人,“阁下是法宗的修士吧——本座乃是玄教大宗师,也算释宗旗下一支。大家同为三大宗族的修士,本座也不愿与你法宗结怨,还请阁下退下,不要蹚这里的浑水。”她刚从黑暗武修领地中的暗道跳出到地面上来,出口就选在通州驿楼后,为的是和自己的手下会和。不想公主身边竟然藏了个修界高手,轻易间便杀了她的两个弟子。说话间,行刑人已经幻出黑­色­飞剑,她自然认得出这是法宗功法。对于法宗,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当即收起动手之念,如能和解最好不过。

对于法宗弟子,唐善只认得梅儿,即便是梅儿,也能幻出三柄飞剑,不像护在霞儿身前的行刑人,只能幻出一柄。看着悬浮在行刑人胸前的黑­色­飞剑,没有异样的光芒,没有凌厉的威能,也不见锋利的刀刃,锈迹斑驳的剑身上还有两条裂纹。唐善着实想不明白,堂堂的法宗飞剑怎么被他糟蹋成这般模样。

唐善原本就没有希望行刑人能在玄天魔女手中救下自己,可他却希望行刑人能够保护霞儿。此时眼见行刑人幻出这样一柄可笑的飞剑,不禁要为霞儿的安危而感到忧心。

法宗的往事,他也知道一些。好在玄天魔女对法宗颇有忌惮,只盼行刑人借坡下驴,带上霞儿一起退去,霞儿才能化险为夷。真要是厮杀起来,行刑人、方琳、陈珪三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玄天魔女的对手。那样的话,霞儿可就危险了。

唐善脑中飞快的闪过诸多念头,盘算着如何能够让霞儿全身而退,倒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行刑人似乎听不懂玄天魔女的意思,翻着白眼看去,扬手便是一剑。

唐善虽然没有见识过行刑人的飞剑,可他却见识过玄天魔女的功法。也不知道万杀堂的这位行刑人是白痴还是傻.逼,自以为杀了玄教两名弟子,便认为玄教无人,竟敢对玄天魔女动手。

飞剑来的不紧不慢,像是依靠双足赶路的老夫子,即便是火上房、媳­妇­上吊、孩子坠井也不忘礼仪体态,固执的保持着稳重。

玄天魔女转过半张狰狞的脸,泛起讥笑,对着飞剑张手一抓。噗的一声,飞剑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真元,犹如灵蛇般突地一动,竟然自她的掌心透­射­而过,携带着一串血珠,又再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剑痕。

唐善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震惊的模样,眼珠子完全有可能惊落坠地。

玄天魔女轻咦一声,对着受伤的手掌轻轻的呵了口气。犹在空中的一串血珠窜回到伤掌中,洞穿的手掌逐渐愈合,继而再也不见任何痕迹。

行刑人的飞剑自玄天魔女的脸颊上割过后透窗而出,再又凌空转向,原路折回,对着她的后心刺去。可此时玄天魔女已经激出护身真元,流动的真元全部汇聚到背脊,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抵御这柄其貌不扬的飞剑。

一声轰响,玄天魔女为之一震,汇聚到背脊的真元全部被震散,消融在空气中。唐善可以感受到,玄天魔女从心底泛起了极度的恐惧。

只可惜,行刑人的飞剑还是差了些火候,虽然击散了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自身也威能尽消,飞散在空中。

如果行刑人的飞剑再多一分威能,那么玄天魔女此刻已被洞穿身躯,再也无力相抗。继而,行刑人就可以毁掉她的元神,消灭她的真身,让她从修界彻底消失。生死存亡悬于一线,玄天魔女如何能够不感到恐惧。

“你……你……”玄天魔女的整张脸都显出了惊诧的模样,哆嗦着嘴­唇­,疑声问道:“你是法宗的什么人,怎么可能修炼成‘万杀神剑’?”

唐善心中突地一跳,小妖­精­曾经讲过,“刀斩千人成­精­,剑断万魂化神。”谁能想到,一柄其貌不扬甚至稍显破烂的飞剑,竟然是法宗大修士才能有资格修炼的神级功法。

行刑人咧嘴一笑,丝毫没有嘲讽与不屑的意思,只是木讷的笑,像是被玄天魔女看穿了他所修炼的功法,所以才会如此。

“万杀神剑”,神级功法,法宗大修士,想想这些都要被吓破胆。玄天魔女默默的看着行刑人,只觉得心惊­肉­跳,难以抑制,可隐隐又觉得不对。

神级功法不假,但飞剑的威能却要逊­色­许多。如果真是一位法宗大修士,御使飞剑相对,仅是适才的一击,玄天魔女的真身和元神就将灰飞烟灭。

想到这些,玄天魔女镇定了许多,催动真元,幻出由骨架拼凑而成、两寸来长的丑陋小鸟。

行刑人再次幻出一柄黑剑,引去玄天魔女的目光,但却并未出击。左手忽然一动,竖掌前推,猝然拍出。

唐善可以感受得到,一面无形的铁幕骇然出现,沿着房间的两壁,山呼海啸一般涌了上来。

轰……

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根本无法同这股强大的威能相抗,一手提着唐善,一手托着小鸟,连同整间房的后墙,一齐被震飞出七八丈远。她只觉得真元激荡,猛一张嘴,呕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

唐善先是猛一闭眼,心想,“这等威能迎面拍来,自己岂不要变成­肉­泥?”可巨响过后,受损的只是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他竟然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唐善睁开双眼,傻傻的看去,围在他左右,同他一起被震飞在空中的砖石,开始噼里啪啦的坠落。

228:我啃

通州驿的驿丞早就听到了楼上的异响,可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迎来送往方面堪称当世高手,但若论逞强斗狠,人前厮杀,他可就一文不名了。当然,他绝对不敢坐视不理,即便不论顺宁公主的皇家血脉,单是皇上赐予的正一品品级,万一有个闪失,他这个小小的驿丞也吃罪不起。

当玄天魔女被行刑人一掌击出驿站的时候,驿丞也把驿卒、杂役、厨子聚集在一起,拼凑出百八十人,大呼小叫的奔上楼来。

霞儿的房间里传出一声轰响,听起来像是武林高手正在过招。赶来护驾的众人见过方琳和陈珪的腰牌,知道是东厂的高手,加之人多势众,倒也不惧,一齐涌了进来。

原本宽敞的一间房,瞬时被挤得满满当当。可眼见半边房间已经被揭去,掀飞在半空,喧闹声立即不见。百十号来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偌大的一间房,变得鸦雀无声。

唐善落在玄天魔女手中,霞儿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又见行刑人的修为似在玄天魔女之上,当即相请道:“帮我救下善哥哥,杀了那妖女。”

行刑人倒也听话,飞身掠出,一脚将悬在身前的飞剑踢出。飞剑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奔着玄天魔女的小腹­射­去。玄天魔女被他适才一掌震乱了真元,无法护身,只得不断变换身形,四下躲避。可她手中的小鸟还在,一挥手,将那只丑陋的小鸟送了出去。

如果不是真元受到了震荡,玄天魔女原本应该幻出九只小鸟,依次向行刑人发动攻击,然后化为缕缕青烟,再又重新凝聚,合成一只巨大的九头怪鸟。可眼下她只能先行攻出这一只,也不是为了应对行刑人的飞剑,而是防备行刑人再又出掌,所以才会送出这只鸟,先把行刑人纠缠住再说。

唐善见识过玄天魔女的这套功法,什么“阳转­阴­­阴­转阳”的东东,来自“玄天秘籍”之上的第一大功法,­阴­阳逆转。

行刑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鸟,却也不敢大意,竖掌拍出。两寸长的小鸟,不过飞蝗般大小,自身也没有多少威能,哪里能同来掌相抗,随即被其击散,化作一缕青烟。眼见玄天魔女幻出的怪鸟如此不堪一击,行刑人不禁发出一声嘲笑。

玄天魔女犹自在与飞剑周旋,听闻行刑人蔑视的嘲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唐善见识过九头鸟的威力,急忙提醒行刑人,“还没完,小心那缕烟——啊……”却是玄天魔女向他体内注入一股真元,径直撞击他的元神,锥心的痛楚令他失声痛呼。

“臭小子,要不是为了把你送给雪莲做见面礼,老身现在就杀了你!”玄天魔女怒叱一声,一边躲避飞剑,一边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了玄教的宝印。

行刑人闻声生警,瞥向怪鸟化成的那缕青烟。青烟凝而不散,徐徐上升,忽然化成一只三尺大小的虚幻怪鸟,嘎嘎乱叫着,张口喷出一团火球。

“小心……”唐善刚刚被玄天魔女教训过,痛楚未消,可还是放声示警,叫喊道:“小心她的宝印。”

行刑人一掌拍散火球,再又一掌拍散三尺怪鸟,闻声扭头,面带疑惑,看向玄天魔女。

玄天魔女“咯咯”一笑,举起宝印,正对行刑人,傲声说道:“玄教宝印在此,如果阁下现在罢手,不再参与此事,老身还可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管你和法宗有何渊源,老身也顾及不了那么许多。”她已经压制住混乱的真元,随即将真元注入在玉印之中,刻有“玄教大宗师”的印面隐隐透出赤红­色­的光芒。

行刑人像是不知道宝印的厉害,根本不理玄天魔女的说辞,御使飞剑斩向她的手腕。

玄天魔女顿时大怒,狰狞的半边脸上露出残忍的­阴­笑,嚎叫道:“受死吧!”宝印顿时­射­出一股方方正正的红光,将行刑人罩在其中。

行刑人的飞剑已经斩向玄天魔女提捏唐善的手腕,可由于他被封闭在玄教宝印之中,这柄剑瞬间变成了虚影。虚影“斩”过,但却不具有任何威能,随之消散在空中。

方琳和陈珪原本以为行刑人的修为在玄天魔女之上,没想到玄天魔女竟然拥有这样一个犀利的法器,转眼间便将行刑人封在了宝印内。二人不由分说,同时扑出,各自幻出一柄翠绿­色­的宝剑,攻向玄天魔女。

玄天魔女一手握着宝印,一手提着唐善,倒也空不出手来应对二人。刚想转动宝印,也将方琳、陈珪封在印中,却察觉出他们的真元虚弱不堪,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当即冷笑一声,激出护身真元,任由二人持剑劈砍。

果然,方琳和陈珪修为尚浅,宝剑仅能激出三尺弧光,自身的威能也不值一提。虽然围着玄天魔女胡乱砍杀了一通,按连人家的身都近不得,更别指望突破人家的护身真元了。

唐善见识过玄教宝印的法力,眼见行刑人被封,方琳和陈珪又不是玄天魔女的敌手,根本无法将行刑人救出。自己死也就罢了,可看玄天魔女的意思,恐怕也不会放过霞儿。这不禁令他心急如焚,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力气,猛的从玄天魔女指下挣脱,双手抱住玉印,张开大嘴,对着玄天魔女的手爪咬下。

玄天魔女也是一时轻敌,全是被方琳、陈珪二人搅的,没能防备唐善,被他一口咬在手背上,深及掌骨,痛得手爪外张,竟将宝印松落。

行刑人被宝印所封,立即坠入一片火海,却也不惊不慌,激出真元,拍掌击退烈火,开路向前,寻觅起出口来。

邵元节被封的时候,只在原地站定,根本不敢乱动。因为四下全是火焰,而且空无一物,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如果胡冲乱闯,很有可能迷失其中。一旦迷失在封印内,不管他的真元多么强大,早晚有耗尽的一刻。到了那时,­肉­身和元神自然被烈火焚毁,神魂也无法复出,将被永远的封存在宝印之中。

万杀堂的行刑人原本就是个半痴半颠的莽汉,心智也不全,哪有邵元节的见地。自管挥霍着真元,风风火火的寻觅起来。很快,他发现周围的火焰都是一个模样,刚刚用真元击散,立即又会复燃,令他不能辨别方位,也不能判定自己的位置,迷失在了烈火之中。

就在他胡冲乱闯,自认为寻觅的仔细,可却在火焰中原地转圈的时候,如同波涛一般汹涌的火海忽然向四周退去,逐一湮灭,直至点滴全无。他跃身而起,悬浮在半空,咻的­射­出,已然窜到了出口……

行刑人还不知道,助他化解危难的正是唐善。

唐善大嘴一张,胡咬乱啃一气,竟然将他救出了火海。

玄天魔女当然知道宝印离手、真元不济的后果,可唐善狗啃骨头一般,死咬着她的手背不放。她接连甩了数次,都没能将唐善甩脱。其实任何人忽然受到这样的攻击,都会下意识的做出相同的反应。只想着甩脱唐善,空出手来抓回宝印。可却忘记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已然是空闲着。

骑马找马,玄天魔女眼下就在做这样的蠢事,而且愤怒的扬起另一只手,恨不能一掌将唐善拍成­肉­泥。可当她扬起手掌,才发现这只手正空闲着,当下也顾不得自嘲,急忙探手收爪,将尚未坠地的宝印抓了回来。

宝印重新回到玄天魔女手中,唐善也被甩了出去。唐善真元虽然被封,可一身武功还在,凌空来了记鸽子翻身,稳稳站定在地,嘴里还叼着玄天魔女手背上的一块皮­肉­。

玄天魔女倒也不急着料理唐善,就凭唐善现在的本事,方琳、陈珪这样的普通修士都能手到擒来。玄天魔女在意的是行刑人,如果不能把他困死在宝印中,此人必将成为她的心头大患。

行刑人已经找到了出口,可他却并不急于外逃,而是猝然出剑。

宝印刚刚落回手中,行刑人还没逃出,玄天魔女急忙向内注入真元。

谁也不曾想,堂堂玄教的宝印竟然如同一块风化的岩石,像是不能承受她的真元,瞬间碎裂,变成了一滩玉石粉末,随风飞散。

玄天魔女傻傻的盯着自己的手,怔在半空,浑身的真元为之一乱。方琳、陈珪趁机突入,两柄宝剑脱手直刺,分别­射­入玄天魔女的双肋,直没剑柄。

“呼……”有人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空中慢慢浮现。唐善抬眼看去,竟是被困在宝印中的行刑人。

万杀神剑,猝然一击,行刑人竟将玄教宝印毁去。

“你……你……你毁了我的宝印?!”玄天魔女根本没有留心自己身上的剑伤,眼中带着泪珠,颤声发问。

行刑人“嘿嘿”一笑,笑声里带着嘲讽,脸上也泛出得意之­色­。

“要你命!”玄天魔女暴喝一声,双手成爪,向内并拢,成环抱状。压肩发力,嗖嗖两声,将­射­入两肋的宝剑逼了出来。

方琳、陈珪见状,不由的惊疑了一声。那两柄宝剑乃是他们幻出的法器,既然已经刺入玄天魔女体内,照理应该转化为真元,攻击玄天魔女的脏腑,根本不可能依旧保持原型,再被玄天魔女逼出体外。

二人正在惊疑间,却见那两柄宝剑当空化爆裂,在烟尘中幻成两只像是孔雀一般的大鸟。

两只大鸟怪叫一声,疯狂的舞动双翅,竟将一身翎羽全部抖落,对着行刑人激­射­而去。

行刑人也已出手,激出飞剑,直取玄天魔女。他的剑身上原本就存有裂痕,谁也没有想到其中竟另有玄机。

飞剑临近,吸引来玄天魔女的护身真元,即将相互撞击,同时湮灭之时。剑身的裂痕中猝然­射­出七只蝉翼钢镖,旋转着绕行­射­出,向着玄天魔女罩去。

玄天魔女运用“­阴­阳逆转”之法,借用方琳、陈珪的法器幻化异兽。震怒之下,她已经将全身真元尽数激出。那两只形似孔雀的大鸟,自身所携带的威能便足以令人骇然失­色­。更何况它们再又借用暗器手法,以翎羽进行攻击,其凶狠与犀利程度再又翻了数倍。

行刑人立即察觉到了危险,急忙调集真元,匆匆拍掌拦阻。无奈漫天翎羽如疾风骤雨般撒泼而来,翎羽长短粗细不一,携带威能也各不相同,虽有多半被他击出的真元震散,可还是有数不清的翎羽透­射­而过,带着令人骇然的尖啸声,刺入他的身躯。

229:走投无路

一声怪叫,行刑人的身躯Сhā满了翎羽,俨然变成了一把­鸡­毛掸子。

玄天魔女的日子也不好过,全身真元宣泄一空,还没来得及恢复,护身真元又被飞剑引去,再也无力拦阻旋转而上的七枚蝉翼钢镖。

她也发出了一声怪叫,声音之中夹杂着惊恐与绝望。七枚蝉翼钢镖无一遗漏,全部­射­入了她的体内。

方琳、陈珪和唐善都是一般模样,微微张着嘴,直着眼睛,眨也不眨,屏住呼吸,怔怔看去。

“噗……噗……噗……噗……”两个人攻出的法器开始爆裂。行刑人的身前,玄天魔女的体内,同时炸出了闷响声。

行刑人仿佛变成了一株迎风傲雪的腊梅,每一支翎羽都在他的身上炸出一个血洞,溅­射­出嫣红的血花。

每一枚钢镖爆裂,玄天魔女的腹部都会高高鼓起,宛如临盆前的孕­妇­,继而再恢复原状。

闷响过后,两个人均是一抖,一个仰面朝天、一个扑面朝地,相继从半空中坠落。

霞儿面带关切之­色­,疾步奔出,自楼上飘落在地,冲到行刑人身旁,怯声问道:“你要不要紧?”

此刻,行刑人的身躯已经被鲜血浸透,紧闭双眼,死死的咬住牙关,半点声息全无。

方琳、陈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双双赶到。陈珪屈身蹲地,将他抱在膝上。方琳一边为其把脉,一边查看他的伤势。

唐善也是一醒,看了看行刑人,再又看向玄天魔女,脸上泛起冷酷无情的笑容,紧握双拳,奔着玄天魔女踏步而上。

玄天魔女先是微微抽搐,继而一动,整张脸都露出痛楚模样,张嘴呕出一口瘀血。而在瘀血中,骇然夹杂着黑紫­色­的内脏碎块。

唐善知道,她已经被蝉翼钢镖伤及脏腑,转眼即将油尽灯枯,撒手人寰。可唐善还是不愿放过她,一手抓住她的领口,将她提在面前,恶声说道:“老妖婆,你的死期到了。”

玄教宝印被毁,玄天魔女重伤难治,即将离世,一切皆源于唐善咬下的一口。

眼见自己反倒落入唐善手中,玄天魔女咧嘴惨笑,但却无法发声,只有眼中­射­出恶毒的目光,像是要将唐善生吃活剥方才解恨。

唐善早已运集内力,甩手将玄天魔女丢在空中,跟上劈出一掌,生生将玄天魔女的脑袋轰得粉碎。玄天魔女的尸体闷声摔落在地,手臂顺势上扬,嗖的一声,一部泛黄的古书从她的袖口中甩了出来。唐善飞身窜出,已然将其抄在手中。定睛一看,但见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玄天秘籍”。

唐善的心猛地一跳,随手将秘籍收入怀中,对着玄天魔女的尸体唾了一口。

“唐善?”有人冷冰冰的呼喝道。

唐善微微一怔,这人的声音听着似曾相识。

声的是一个服饰阔绰,妍姿妖艳的女人,手托“绿漪琴”,正是雪莲。陆槐陪伴在她的身旁,身穿一套滚金白袍,显得雍容华贵,可却带着一脸的木讷。

呼……行刑人挺尸般坐了起来,原本浑浑噩噩的神态一扫而光,双眼滴溜溜转个不停,警惕之中又透着一种久经世故的老成与沉稳。他把目光停留在雪莲和陆槐身上,疑惑的打量着,低声对霞儿说道:“这个女人来的不善……快走。”

雪莲的身上虽然透着一股杀气,可却理也不理霞儿等人,只是高傲的仰着头,斜着眼,看了看玄天魔女的尸体,对唐善说道:“大宗师给我送去了消息,说要把你送给我,让我带回魔宗圣坛,用你的血祭奠惨死的同门——大宗师,礼物我收到了。人情我也领了,你的仇我为你报。”

“雪莲姑娘,有冤有仇冲我唐善一个人来。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放他们走。”唐善偷偷看向陆槐,玄天魔女曾经说过,留下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送给雪莲做见面礼。雪莲对武修恨之入骨,他自然心知肚明。可他不明白,陆槐为什么会跟雪莲在一起。

陆槐目光呆滞,虽然与他看来的目光相对视,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雪莲一手托琴,一手压住琴弦,娇笑着道:“玄天魔女为了你,连命都丢了。我得了你这个礼物,怎么能不替人家报仇呢?”

“快走!”行刑人跳了起来,张臂挡在霞儿身前,对陈珪、方琳催促道:“带她会皇宫,那里安全。”

霞儿自小就对行刑人脸上的刀疤感到害怕,可现在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恳求道:“带上唐善,我们一起走。”

行刑人手臂一晃,已然震开了霞儿的抓扯,怒吼道:“刚刚一战,我的修为已经尽数毁去。现在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救不了他——马上走,再不走我们谁也走不了。”他对方琳、陈珪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抓住霞儿,拖着她退去。

“想走?”雪莲冷笑一声,轻轻拨动琴弦。五个手持短刃的白衣少女当空显现,分别向唐善、行刑人、陈珪、方琳和霞儿­射­去。

唐善见状大惊,对陆槐高声叫道:“陆槐,杀我可以,别让她伤害霞儿——你别忘了,露露的仇是我报的,你欠着我的人情。我现在就让你把这个人情还给我。”

五个白衣少女般的幻像来得飞快,唐善距离最近,扑向她的少女业已扬起短刃,对着他的左眼扎下。

危急关头,陆槐的身躯忽然一颤,喃喃道:“露露……”霎时,滔土圣刀已经握在他的手中。五道金光猝然­射­出,瞬间将雪莲幻出的五个少女击散。

“你……”雪莲惊愕的看向陆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脸上很快便布起一层冰霜,怒声喝问:“陆槐,你敢背叛我?”

“不……不……不敢!”陆槐的眼中一片混浊,又像是对雪莲十分惧怕,怯怯的垂下了头。

“你对他做了什么?”唐善已然察觉出不对,疑声质问。

雪莲瞠目看来,眼中闪出两点寒光,冷声道:“唐善,死到临头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再又转向陆槐,严声令道:“去,杀了他。”

“是!”陆槐没有丝毫犹豫,一摆圣刀,指向唐善。

唐善见识过圣刀的威能,即便他的修为仍在,他也无法抵挡陆槐的一击。噔噔噔……唐善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但他并不是害怕圣刀,而是不相信,昔日的朋友会对自己下杀手。

“我靠!”唐善身下传来一声斥骂。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下踩着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急忙让开脚掌。

地下钻出一个三尺多高的小铁人,不是别人,正是追踪玄天魔女而来的铁蛋。

铁蛋头顶着一个相对硕大的脚印跳上地面,对着唐善笑了笑,“还好,你还活着——咦,玄天魔女怎么死了——雪莲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雪莲颦眉冷哼,对着陆槐使了个眼­色­。

唰……陆槐挥出一刀,攻出七尺弧光,直取唐善。

“呦?”铁蛋怪叫一声,随手拉过唐善,险险避过。

弧光掠过,轰的一声巨响,在唐善刚刚站过的土地上炸出一个深坑。唐善暗暗心惊,别看陆槐激出的弧光只有七尺,可圣刀放大了他的真元,威力堪比许诺的九尺弧光。

铁蛋更是大惊失­色­,“滔土圣刀?”他的声音已经变调,拉起唐善便跑。

霞儿被方琳、陈珪拉扯着退逃,刚刚还在拼命挣扎。此刻眼见唐善被铁蛋救下,挣扎立止,欢声唤道:“我们在这儿……”却见人影一晃,雪莲闪现,拦在半空。她的声音立时停了下来。

“公主和他先走!”方琳和陈珪冲出,迎向雪莲。

“我们走!”行刑人一把抓住霞儿,拉着她另路逃窜。

陆槐一击未中,凌空追击。铁蛋见他来得迅速,自己被唐善所累,根本无法逃脱。又见陈珪、方琳为了掩护霞儿,冲上去去与雪莲拼命。自知如果不拦下陆槐和雪莲,唐善、霞儿和行刑人根本无法逃得­性­命。当即将唐善推向霞儿,急道:“你和小姐先走!”掉头迎向陆槐。

唐善知道,自己帮不上铁蛋,留下反而是他的拖累。当即运足内力,飞速追上行刑人,一同拉扯着霞儿,狂奔而去。

陈珪、方琳刚刚跃身飘起,雪莲单指勾住琴弦,对着二人一弹。巨大的威能顿时击得他们口喷鲜血,仰身坠地。二人拼命挣扎着,想要重新跳起,拦下雪莲。可他们的真元已经受到震荡,还没等跳起身,再又摔倒在地。

雪莲看向远逃的唐善,挑着嘴角泛起一记冷笑,但却没有追击,而是凌空转向铁蛋。

铁蛋已经恢复成身材魁梧的大汉,可惧于滔土圣刀的威能,不敢力敌。他一边躲避陆槐激出的弧光,一边挥舞着春秋大刀同陆槐纠缠。只求多拦阻陆槐一些时间,好令唐善和霞儿得以逃脱。

他没有想到,方琳和陈珪如此不堪一击,刚刚一个照面就重伤倒地。更没有想到,雪莲会放弃唐善,先行对付自己。

雪莲对于武修的仇恨几近疯狂,正因为唐善是武修,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的追杀唐善。

铁蛋也是一个武修。

唐善一口气奔出了近百丈,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急忙停下脚步,扭头来看。

恰在此时,雪莲幻出五个白衣少女,对铁蛋合围而上。

铁蛋遭受围攻,身形一顿,挥摆春秋大刀,疯狂扫出,顿时将围攻而上的五个少女斩散。可他却再也无力躲避陆槐的圣刀。金光一现,七尺弧光从头顶劈落,生生将他砍成了两半。

“铁蛋!”霞儿也看到惊心的一幕,不由的痛呼出口。

“公主?”官路两旁涌出一大群锦衣卫,当前一位将军上前施礼,道:“末将奉命缉捕钦犯,请公主回避。”

230:伤离别(一)

外逃不过百丈,雪莲转眼间便会追上,路前又现锦衣卫官校。唐善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神­色­一暗,站出说道:“唐善在此,众校尉尽可斩下在下的脑袋,回去领赏。但后路有妖人作恶,意图谋害公主。诸位护驾回宫,也是大功一件。”

带队的锦衣卫将军刀指唐善,喝令道:“杀!”随手一摆,“护驾!”

锦衣卫分成两队,一队杀向唐善,另一队前来保护霞儿。

霞儿听了唐善的表态,脸霎时变得雪白,瞠目看去,质问道:“唐善,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躲在琢玉绝顶便是,何必千里劳顿,赶回京城?”她翻掌亮出把短刀,指向冲上的锦衣卫,“本宫在此,谁若想杀唐善,先从本宫的身体上踏过去。”

“啰嗦!”行刑人嘟囔了一声,窜身抢出。领队杀向唐善的小旗冲在当前,见他扑上,也不问话,举刀便砍。行刑人一招手,已然将他的绣春刀夺了去,倒握刀柄,刀脊紧贴手肘,摆臂挥出,立时割断了他的喉咙。那队锦衣卫顿时一乱,纷纷舍弃唐善,反而奔着行刑人攻来。行刑人又一招手,再又夺了把刀,依旧倒握在手,仗着双刀冲入人群,同几十个锦衣卫厮杀起来。

唐善被霞儿的一番话数落得无地自容,也知道霞儿的­性­子,想来绝不会舍弃自己,独自逃命。“拼了!”唐善咬了咬呀,催动内力,杀入人群。

明明是两位修士,可谁也激不出真元,只能靠内力与人拼杀。但论起武功技法来,唐善和行刑人远比这些锦衣卫强过百倍,便如两条猛虎扑入羊群,每次出刀发掌,都有锦衣卫命丧其下。

整队锦衣卫原有百十号人,分出的五六十人转眼间被唐善和行刑人砍杀了大半。保护霞儿的锦衣卫开始­骚­动,不由自主的移动脚步,像是要援助他们的同伴。

霞儿见状,立即改变了口风,手指路后的雪莲,严声喝道:“追杀本宫的妖人就在那里,你们还不去把她擒下,难道真想让本宫死在此地不成?”

锦衣卫校尉们顿时糟了,也不知该听从谁的号令,纷纷看向领队的将军。

“护驾!”霞儿厉声喝叱,闪身窜在锦衣卫将军面前,不等他开口发令,已然将短刀送入他的胸膛。带队的锦衣卫将军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翻着死鱼眼,软塌塌的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声息。

保护霞儿的锦衣卫一片哗然,可谁也不敢对霞儿不敬,只能惊骇的瞪着眼睛发傻。“护驾!”霞儿怒目以视,再次下令。

这些锦衣卫眼见着自己的同伴接连惨死,此刻仅剩下十几个人。按照唐善和行刑人的这种杀法,也就再眨上三五次眼皮的时间,半队锦衣卫就会被他们全部消灭。

顺宁公主先后两次发下领旨,唐善和行刑人又是身怀绝技出手无情的杀人魔王。保护霞儿的锦衣卫校尉们相互打量着,不约而同的冲去路后,前去拦截雪莲和陆槐。

修界的修士不得在世人面前显露功法。眼见几十个锦衣卫迎路拦上,雪莲也不敢太过招摇,带着陆槐从半空坠落在地。没等她下令,陆槐已经挥舞着圣刀冲杀了出去。

“不得施展功法。”雪莲对陆槐发出警告,继而看向远处的唐善等人,放声叫道:“唐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认命便是,何必多造杀孽?”

雪莲放话的时候,与唐善和行刑人对敌的还剩六七个锦衣卫。等到她的叫喊声落地,那些锦衣卫都已经倒地身亡。

一场恶战,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全凭自身的武功,唐善和行刑人竟然将所对的五六十名锦衣卫全部歼灭。而且二人面­色­不红、大气不喘,除了满身的鲜血与骇人的杀气,根本看不出与交战前有什么不同。

霞儿看着这两个辣手无情的魔头,再又看了看遍地的死尸,心底竟也泛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走吧!他们拖不了多久!”她叹息了一声,举目看去。前路白茫茫一片,却是离京的官道,不知哪里才能安身。

唐善在地上拾起一把绣春刀,背对霞儿,道:“你可以回宫,那里能保周全。我……即便逃回皇宫也是一死!”说着,他抬眼看向远处的雪莲,大步行出。

人影一晃,霞儿寒着脸拦在身前,扬手掴了他一个耳光,怒道:“王选侍是怎么死的?怀柔郡主是怎么死的?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你……”“走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行刑人打断了霞儿的训斥,对着唐善歪了歪头。

唐善被霞儿一记耳光打得糟了,见她眼中已有泪花,不禁心生爱怜,喃喃道:“我懂——总之都是我的错——我们走!”他拉起霞儿的手,掉头奔出。霞儿愤怒的甩开了他的拉扯,自己施展轻功跟在身旁,两颗泪珠不争气的滚落在腮间。

“要想救他,只能去一个地方。”行刑人说道。

“琢玉绝顶!”霞儿偷偷的拭去了脸上的泪珠。

“琢玉绝顶”有杨夫人压阵,的确可以保护唐善。可那里被数千修士围困,要想偷偷抵达清风岭,在众多修士的眼皮底下登峰攀顶,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唐善没有被黑暗武修收留,又不能返回皇宫,天下之大,唯有“琢玉绝顶”才是他的容身之地,他已经别无选择。

“神级功法?”唐善一边飞奔,一边看向行刑人。玄教宝印被毁,玄天魔女被杀,这些都像是在做梦,令人不敢相信。但却直到此刻,唐善才有时间发出自己的疑问。

“家传的!”行刑人淡淡的解释了一句,狰狞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说道:“那时我还小,悟道的时间也不长,私下里把‘万杀神剑’的功法偷出来修炼——年少轻狂,哪里知道,像那样高深的功法,新悟道的修士根本领悟不到其中的玄妙……”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刀疤,“这是我自己幻出的飞剑留下的,要不是我娘救了我,我早就已经异变成妖——玄天魔女虽然毁了我的真元,可对我来说却是好事。她让我重新恢复了神智,不必再浑浑噩噩的过活。”

唐善想问他的名字,更想知道他娘是谁,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藏有神级功法。可行刑人没有说,自然有所避讳。他也不便追问。

“你娘是谁?”霞儿问出了唐善不好追问的问题。问话很明显,如果行刑人可以请出他的母亲,保住唐善绝对不是难事。

行刑人嘻嘻一笑,没有回答。

“小心!”唐善忽然惊叫了一声。

远处有一道哨卡,两侧有数百军士。行刑人和霞儿早已看到,但却速度不减。他们知道,后面的雪莲和陆槐才是最要命的追敌。不管前路有何阻拦,只有硬闯。

可唐善的惊叫并不是因为那些军士,而是察觉到了脚下的埋伏。

轰……

路中塌陷出一个直径近两丈的大坑。行刑人和霞儿同时坠落,立即被坑内的网绳和绳套锁住。唐善先有察觉,凌空掠起,自陷阱上方飞过。

“杀!”官道两旁的雪地中,突然蹿起二十多个身系白­色­披风的官差,各持兵器,合围而上。

唐善跃过陷阱,落地举目,当即认出三人——经历司的冯谦、南镇抚司的马骁、北镇抚司的易浩群。

除此三人,其余人等唐善也看着眼熟,应该是来自大内的高手,可他却叫不出名字。

喊“杀”的是易浩群,带了七八个人冲到陷阱旁,直指被绳索困住的行刑人。冯谦和马晓则带领剩余高手扑向唐善。

行刑人刚刚被绳索套住,易浩群已经出现在坑顶,飞镖、钢针、铁砂……十几种暗器齐出,劈头盖脸的对他­射­去。行刑人单手拍出一掌,几十枚暗器全部被他击飞。另一只手胡乱拉扯,将手指粗的麻绳纷纷拽断,一个翻身落在坑底。

就在他落定的刹那,脚下突然­射­出四杆三尺长的短银枪。身前两杆刺向他的小腹,身后两杆扎向他的后腰。

行刑人随手一拍,拨飞身前的两杆银枪,紧接着拧腰转身,急速后仰,嗖嗖两声,剩余两杆银枪紧贴着他的胸口掠过。

猝然杀出的四杆银枪,只要行刑人稍有闪失,便会命丧当场。如此凶险的一击,虽然被他躲过,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可坑底还藏有人,­射­出银枪的主人。

行刑人刚刚避过四杆银枪,身前蹿起一个灰突突的人影,张手成爪,抓向他的下­阴­。行刑人蹬出一脚,正好踢在灰影的手腕上,发出腕骨碎裂的轻响。

一声痛呼,灰影退到了坑壁。

行刑人浑身一颤,猛的弹起身,急速回旋着,一脚踢向身后。他的身后也跳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官差,被他一脚扫在脖颈处,顿时被踢断了脖子,扑通一声扑倒在地,立即没了­性­命。行刑人接连转向,失去了平衡,刚刚被踢断手腕的官差趁机再攻,一拳捶在他的心口,将他当空击飞,撞在坑壁上。行刑人张嘴欲呕,但却止住,又似大虾般从坑壁上弹回,一头撞在了断腕官差的脑袋上。

“啪……”官差被撞得脑浆迸裂,自然再难活命。行刑人也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从行刑人坠落陷阱直到此时,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可他却经历了数次生死。幸亏霞儿挡在他的头顶,易浩群等人投鼠忌器,没有再行出手。否则上下夹攻,仓促之间再多几分杀招,他便绝难活命。即便这样,他也没能顾及周全,后腰上已经中了一只匕首。

唐善的日子更不好过,冯谦、马骁的两柄绣春刀已然逼得他手忙脚乱,旁里还有十几个高手帮衬着。令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远处设卡的军士也开始行动,挽弓搭箭,列队奔来。

眼下的锦衣卫和大内高手,唐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再又奔来数百名弓箭手,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231:伤离别(二)

行刑人挣扎在起身,背转手臂,从后腰拔出匕首。一串鲜血喷出,痛得他几乎昏死过去。霞儿仍被困在网绳中,见状大惊,脱口问道:“你受伤了?”面对一句废话,行刑人露齿一笑,可剧烈的痛楚却令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加之狰狞的三道刀疤,模样甚是可怖,吓得霞儿又是一凛,怯怯的移开了目光。

行刑人神­色­一暗,喘了两口粗气,摸出伤药,按在伤口上,随手拾起掉落的两柄绣春刀,割开了束缚霞儿的绳索,将她放落。

霞儿落在坑底,行刑人失去了遮挡,守在坑顶的易浩群便寻找到了下手的机会。他的食指和中指早就夹着一只菱形钢镖,当即弹指­射­出。行刑人有心侧身躲避,可后腰遭受重创,闪身稍有迟缓,当即被钢镖­射­中了左胸。

易浩群的分寸拿捏的不错,可惜暗器并不是他的所长,手法欠佳,力道也不足,否则一镖便能将行刑人­射­杀。

行刑人闷声吭了一声,回手将胸口的钢镖拔了下来,甩臂­射­回。易浩群一缩头,钢镖掠过。

霞儿气得浑身发抖,张臂护在行刑人身前,抬头看向坑顶诸人,怒声道:“你们­干­什么,想要谋害本宫不成?”

易浩群一愣,圣旨说的是“缉拿钦犯”,他接到的命令是“不要活口,杀无赦。”可谁也没说维护钦犯者一同论处。况且维护唐善的又是顺宁公主,有罪无罪也不是他可以评论的。

此时,顺宁公主人在陷阱中,陪同她的男人也未必便是唐善的同党。换成别人,一勺烩了也就是了,可偏偏是顺宁公主。

顺宁公主如果维护唐善,那是抗旨,易浩群当然可以不必理会,只管奉旨拿人。但现在公主维护的并不是唐善,反倒令易浩群感到为难。

“顺宁公主?”一个东厂的老公儿探出头,眯缝着眼,满脸疑­色­,问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本宫的家臣。”霞儿大声回应着,量他们也不敢再下杀手,随即放落手臂,行到正中处,板起脸说道:“唐善逼死了秀儿妹妹,不仅皇上动怒,本宫也绝不容他。本宫的家臣业已擒拿了唐善,正要押送进京,你们怎么反倒对本宫的家臣下起手来?”

“公主?!”那老公儿面带冷笑,说道:“宫里的人谁不知道您和唐侍卫的关系,你会擒拿唐善,您自己信吗——皇上早有旨意,不要活口——就算公主是要把他押解进京,为何反倒逃向了离京的官道?”

霞儿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老成世故,城府又深,绝难相欺,便也懒得多费­唇­舌,径直说道:“本宫就是要救他,你敢把本宫怎么样?”

易浩群“哈哈”一笑,回道:“下官等并没有对公主不敬,可您的家臣……协助钦犯,对抗官府,自然该杀。”

那位老公儿也嘿嘿笑道:“公主想必明白,皇上溺爱怀柔郡主——谁若维护唐善,定会触怒天颜,难逃一死。”

“噢!”霞儿像是明白了什么,点着头说道:“原来你们缉拿唐善是假,谋害本宫才是真。看来皇上是容不下本宫这个先皇的骨血,所以才会敕下密旨,要你们谋害本宫。”

“不不不不不……”那位老公儿和易浩群顿时傻了眼,谁能想到,顺宁公主竟然扯到了“大礼之仪”的旧事上,连忙解释,“皇上没有那样的密旨,公主不敢妄言……微臣等只是奉旨捉拿唐善,绝不是针对公主。”

“那就好!”霞儿哼了一声,对行刑人点点头,说道:“我们走!”再又仰起头,厉声叱道:“都给本宫滚开。”易浩群等人均是心头一凛,自知得罪不起,纷纷退却。霞儿和行刑人相继跃起,脚蹬坑壁,由陷阱中复出。

数百弓箭手已经抵达,列成军阵,正对唐善。

唐善刚刚还想设法从冯谦、马骁等人的围攻下脱身,可现在却要依靠他们才能保命。一旦他落了单,军士自然要万箭齐发,立时就会将他变成筛子。

但他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也难保周全。即便他只是招架、躲闪,却也要靠内力支撑,最多半个时辰,内力就会不济,到时还是难逃一死。

更可恨的是,军阵中竟然隐藏着几个神箭手,一有机会便施放冷箭。而且力道奇强,虽然前后几箭都是­射­在了绣春刀上,却也震得他手臂发麻。

冯谦、马骁频频出刀,冷箭时不时偷­射­。唐善穷于应付之际,忽然觉得身后唰的一凉,竟被人偷手在背脊上砍了一刀。刀伤深达一寸,长近半尺,皮­肉­外翻,隐隐露出肋骨。虽然不在要害,却也伤得不轻。

就在此时,霞儿和行刑人跳出了陷阱。

霞儿眼见唐善身负刀伤,业已濒临绝境,随时都可能送命,哪里还顾得许多,当即向他奔去。行刑人知道她的心思,随之而动。易浩群等人哪敢让三人会合,立即将他们拦下。霞儿手腕一转,并指点出,已然同易浩群交上了手。行刑人倒握两柄绣春刀,同余下的七八个高手杀在一处。

易浩群只为拦下顺宁公主,但却不敢使出真功,害怕一个不慎将其误伤,自己万万吃罪不起。可他没有想到,顺宁公主竟然也是一位武林高手。虽然赤手迎对他的绣春刀,可指指不离他的死­茓­,招招索命,吓得他魂飞魄散,急忙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应对。即便这样,他也不占上风,连连退却。

行刑人更是骁勇异常,像是一只硕大的螳螂,倒握着两柄绣春刀,出刀如同闪电一般,根本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与他相对的七八个人,只是见到刀光,还没看清他的刀法与路数,胸前已经暴血。

快,行刑人的刀法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七八个大内高手刚刚对他合围而上,却像是在同时中刀,全部震飞在半空,胸前溅­射­出鲜血,摔落在地。

哗……数百支利箭齐发,如同夏日里突来的暴雨,砸向行刑人。可行刑人却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奋力急冲,竟然在羽箭­射­落的瞬间脱逃而出。而且他还挺肘攻出了一刀,偷袭易浩群。

易浩群正苦于顺宁公主凌厉的攻势,哪里想到背后还有人对他下手。等到他感觉到颈后生风,为时已晚。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头颅已经被斩去,翻飞在空中。他的身子还没有倒下,霞儿顺势跃起,脚踩他的肩头,凌空飞渡,向着马骁扑去。

行刑人一刀斩杀易浩群,远远绕出一个半弧,折向冯谦,也赶来救援唐善。

列阵的弓箭手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以为是天上的战神降临凡世,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几个神箭手也忘记了放箭。

冯谦、马骁分别被霞儿和行刑人接下,唐善身上的压力顿时减了大半,绣春刀也不再仅是防守,开始发动攻势。冷眼间,他瞥到了行刑人,心底突地一跳。只见冯谦一刀砍在行刑人的肩头,可行刑人似乎毫无痛感,转臂一刀,割开了冯谦的胸膛。这是不要命的打法,任谁都难以抗衡。却也是散功前的表现,一身内力与武功都发挥到了极至,转眼即将崩溃。就像世人临终时的回光返照,看似比如常还要­精­神许多。

霞儿虽然不知缘由,可也被行刑人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

马骁以及剩余的高手更是惊骇异常,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并作一处,向军阵退却。行刑人奋力直追,顿时绷开了前胸与后腰的伤口,血如泉涌。可他浑然不惧,依旧前冲。双臂一动,再又砍翻两人,自己也身中两刀。

唐善陪着霞儿随后跟进,悄声道:“他不行了,我们快走。”

“他……”霞儿冰雪聪明,已然明白了唐善的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当即折向,远远绕开军阵,沿路窜逃。

噗!噗!噗!噗!军阵中的神箭手连放数箭,行刑人依旧不知道躲避,也不知道抵挡,被这些羽箭­射­穿了胸膛,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小妹……”他拼尽全力抬起头,看向远远逃开的霞儿,发出嘶声力竭的呼唤。

霞儿浑身一颤,停下脚步,猛的转回头。

“快走!”唐善急急催促,脚下却是不停,两个飞跃窜出数丈。

“他……他叫我什么?”霞儿的脸霎时变得苍白,颤抖着嘴­唇­询问。

“管他叫什么!”唐善再又远去数丈。

“你是谁?你是谁?”霞儿瞪圆了双眼,向着行刑人跑了回来。

“小……小……妹……”行刑人的有气无力的喃喃着。见霞儿奔到身前,咧嘴一笑,移动手臂,似要抱抱她。

霞儿又见到了他脸上恐怖的笑,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你忘了……小的时候,我最愿意抱你……我是你七哥……”行刑人的脸­色­变得晦暗无光,垂头触地,留下两行浊泪,已然气绝。

“七哥?”霞儿一脸茫然,怯怯的喃喃着,打量起行刑人的脸。这张脸似曾相识,可她却记不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暮的,她想起了大哥的话,“你七哥最愿抱你,只是你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他……”

“你……你是七哥?你是杨智?”霞儿不知不觉的流下了眼泪。

可惜,行刑人已经离世,再也不能作出回应。

“七哥?”霞儿抱住行刑人的尸体,仰头向天,发出锥心般凄厉的嘶嚎。逃在远处的唐善闻声止步,脸上泛起惊疑之­色­,回身看来。霞儿慢慢转头,愤恨的看去,咬牙切齿的嚎叫道:“唐善……还我秀儿妹妹的命……还我七哥的命……我要杀了你。”

唐善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一缩,像是刀扎般的痛。是的,是他害死了怀柔郡主。如今他又害死了霞儿的七哥。

自从被玄天魔女擒下,他已经无路可逃,眼下就连霞儿也要杀了自己?他只觉得万念俱灰,神智涣散,几乎瘫倒在地。

官道上踉跄着奔出两个人,一直跑到霞儿身旁,扑倒在她脚下。那是方琳和陈珪,嘴角溢着鲜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去!如果你们还能爬得动,就去把他杀了,为秀儿妹妹和我七哥报仇!”霞儿沙哑的叫喊着,随手把短刀丢在地上。

“杀谁?”方琳抬起头,惊愕的看向霞儿,颤声询问。

“他!”霞儿指向唐善。

“是!”方琳咬着牙抓起短刀,撑地起身,向着唐善奔去。陈珪也挣扎着跳了起来,随之同行。

“霞儿妹妹……你要杀我?”唐善变得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向霞儿走来。

刀,冰冷,径直刺入唐善的胸膛。唐善不觉得痛,咧嘴惨笑。陈珪跟上一掌,按在唐善的心口。唐善晃了晃,仰身倒地。

“公主?!”马骁心惊胆战的靠了过来,想要扶起顺宁公主。

霞儿怒目瞪去,厉声道:“验。”

“是!”马骁一招手,带领一队军士奔出。很快,方琳、陈珪和两名军士一同把唐善抬了回来。马骁对霞儿施礼,回道:“禀公主,钦犯唐善已经伏法。”

霞儿浑身颤抖了起来,缓缓闭起双目,热泪汹涌而下。过了很久,她睁开双眼,低声道:“抬回宫,请皇上亲自过目!”

“公主!”陈珪捂着胸,咳了两口淤血,看了看路后。

雪莲挽着陆槐,沿路追来。

霞儿站起身,冷冷的令道:“众军听令……”

人影一晃,雪莲和陆槐站在她面前。雪莲的脸上带着蔑视的笑,对着霞儿哼了一声。陆槐立即将圣刀架在了霞儿的脖颈旁。

“护驾!”马骁急忙下令。数百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雪莲和陆槐。马骁颤声询问:“你们想­干­什么?还不放了公主?”

霞儿挺直身子,拨了拨手,示意马骁、众军士退下,不屑的道:“我就不信,他们胆敢杀害本宫?”

“如果唐善真的死了,我可以放过你。”雪莲不紧不慢的走去,摸了摸唐善颈侧的动脉,突地一笑,转身走回,对陆槐道:“我们走!”陆槐收回圣刀,陪着她大摇大摆的行离。

“还是不敢!”霞儿嘲笑一声,对马骁下令,“护驾回宫!”

232:求助

雪莲的确不敢对霞儿下手,但却不是因为霞儿的公主身份,也不是对“琢玉绝顶”上的杨夫人心有忌惮,而是她看到了三个人——梅儿和吉萨、吉索兄弟。

掌柜“失踪”,梅儿已经追问过无数次。如果不是雪莲心底还存有一丝姐妹之情,如果不是梅儿法宗修士的身份,她早已寻找机会将其除去。

对于吉萨、吉索兄弟,雪莲并没有恶感,甚至有一点点喜欢。虽然吉萨兄弟乃是为了雪宗,有求于陆槐。但他们对待陆槐还算不错,爱屋及乌,雪莲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凶残的一面。

雪莲曾经说过要为玄天魔女报仇,可元凶业已伏法,霞儿、陈珪、方琳三人,处于可杀可不杀之间。如果梅儿他们没有出现,就凭霞儿对她的不屑与嘲笑,她就要大开杀戒。

霞儿已经在众军的护卫下离去,她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死竟然取决于出现在远方的三个虚影。

雪莲不紧不慢的踱动着脚步,大约过了一刻钟,她才走到梅儿三人面前,淡淡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梅儿并不回话,把头扭去一旁,偷偷的打量着陆槐。

“姑娘救命!”吉萨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吉索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可还是跟随着哥哥跪了下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快起来!”雪莲急忙跨步上前,扶起吉萨。吉索无需她来搀扶,径自站起了身,对着哥哥翻了一眼,像是对他跪地求助的举动感到不齿。

吉萨面带焦虑,神­色­恍惚,像是有些为难,说道:“总坛传下法旨,要我们外支各宗宗主赶往总坛,觐见掌教大修士。我家宗主正在闭关,不能亲往,传令我与吉索代为觐见。天魔真人却说我们抗旨不尊。总坛发下格杀令,业已命护法长老带领弟子前往辽东,围剿雪宗——雪莲姑娘,天魔真人把守总坛,不许我和吉索进入。请你返回总坛,代我向掌教大修士进言,化解我雪宗灭门之灾。”说完,他再次跪倒在地,叩头不起。吉索努努嘴,极不情愿的跟着跪了下来。

北辰大长老反叛,魔宗掌教大修士早已不知所踪。所谓“觐见掌教大修士”,不过是北辰狐假虎威,借以收服外支各宗的手段罢了。雪宗不知内情,还以为是寻常的觐见参礼,反倒被北辰视为异己。如果当真因为此事惨遭灭门,确实有些冤枉。

雪莲自顾自的想着,许久没有言声。吉萨以为她有难处,但事关雪宗生死存亡,却也不敢收回所请。抬头看了看,神­色­很是尴尬,再又伏下。

梅儿轻笑一声,径自评论道:“魔宗掌教好大的火气,只因为属下宗主不能赶去觐见,便要毁掉人家的宗门。枉他修行了上百年,如此残暴,如何服众?!”

雪莲蹙眉看去,不温不火的警告道:“梅师姐,这是我们魔宗的宗族内事。你身为法宗修士,不该Сhā手其中,妄自评说。”她屈身扶起吉索,脸上略显忧虑,道:“护法长老已经前去围剿你们雪宗,就算我向掌教进言,化解其中误会,致使掌教大人收回成命,等到总坛的敕令传到护法长老手中的时候,你们雪宗怕是已经不复存在了——为今之计,只有日夜星驰赶赴辽东,截住护法长老再说。”

“这……”吉萨看起来很是为难,只怕雪莲无力拦阻护法长老,但他又看到了陆槐,眼前顿时一亮,道:“既然雪莲姑娘认为此法可行,吉索遵命便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白日里不便施法,吉索买了辆马车,载着四人,沿官路直奔山海关。天黑时,六百余里的官路已经过半。五人弃车施法,­鸡­鸣时分,翻越四丈余高的山海关城墙,进入兀良哈蒙古和女真各部的领地。

兀良哈人世代盘踞漠北东部。朱元璋收服兀良哈人后,建立朵颜卫、泰宁卫、福余卫指挥使司,朵颜实力最强,故而统称朵颜三卫。

朵颜的创建者是成吉思汗功臣折里走的后代脱豁察。泰宁的首领是铁木哥斡赤斤四世孙辽王脱脱的后代。统治福余的则是惠宁王的子孙。

按照修界的传统疆域,并不包括兀良哈蒙古和女真各部的领地。

朱元璋虽然收服了兀良哈人,建立三卫指挥使司,但朵颜三卫只是名义上归属朝廷管辖,实际却是朝贡互市独立自治的蒙古部族。

修界通常将这些蛮荒之地的修士认为是异族,即便有些修士建立宗门,有心归附三大宗族,释宗、法宗也会拒之门外,只有魔宗自谙实力不济,才会将这些边缘之地的宗门收在旗下。

梅儿想不明白,像雪宗这样的魔宗外支,而且身处化外之地,无论归属哪一宗族,不过是充充场面罢了,魔宗掌教大可不必小题大做,兴师来犯。

雪莲心里却是通透得很,北辰窥伺掌教宝座已久,但要想让旗下各个宗门承认他的掌教身份,就要恩威并施。像雪宗这样似是而非的化外宗门,无论得失,对于整个魔宗的实力都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所以才会成为他用来杀­鸡­骇猴的绝佳对象。

这只是北辰一步棋,他要剿灭雪宗,做给其他各宗各门的宗主来看。等到魔宗旗下的所有宗主都心怀畏惧,不敢再违抗总坛的敕令,自然都会前往总坛觐见。只要进入总坛,承认不承认他这个魔宗掌教,就不是这些人可以左右的了。

天蒙蒙亮,众人再又奔进了数十里,进入兀良哈人一个小部族的领地。吉索买来五匹马,领路在前,进入大雪封闭的深山。

山中留有蜿蜒曲折的小路,但积雪深达尺余,马蹄深陷,行进愈加艰难。

翻过两道岭,前面拦出一座陡峭的山峰。众人舍马步行,攀上峰顶。

放眼尽是群山峻岭,白雪皑皑,如此恶劣的环境,陆槐的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浑浊的目光也显得清澈了许多。他停下脚步,畅快的呼吸着冰爽的空气,放目远眺,饶有兴致的欣赏起山下的景­色­。

梅儿、雪莲、吉萨兄弟见他兴致正浓,便也停下来休息。

就在这时,山腰林木间噗噜噜飞出一只鸠鸽,惊慌失措的蹿在半空。紧接着,一只红隼跟出,如同一支羽箭,追击而去。

吉萨瞥了一眼,轻声发笑,问雪莲,“雪莲姑娘,你看那只鸠鸽能不能逃过红隼的猎杀?”

鸠鸽的速度远不及红隼,飞过数丈便不断改变方向,可还是被红隼追近。鸠鸽翻身下坠,躲过利爪,再又折向上空,然后急转,如此变换,想要摆脱红隼。看起来好不狼狈。

雪莲打量了一番,咂着嘴摇了摇头,回道:“鸠鸽疲于奔命,可却远不及红隼的追击速度。依我看,至多一炷香的时间,它就会被红隼猎捕。”

吉萨看向梅儿。梅儿耸肩一笑,看来也对雪莲表示认同。吉萨指了指惊慌失措的鸠鸽,卖了个关子,道:“很快就有答案了。”

鸠鸽始终摆脱不了红隼,几番折腾,看似耗尽气力,眼见着就要落入红隼的利爪。忽然,鸠鸽急速下坠,凌空翻身,噗的摔落在山腰的积雪中。侧歪着头,浑身僵硬,双翅松散,勾爪向天,像是已经惊死了过去。

红隼紧贴着雪地掠过,围着鸠鸽盘旋数周,竟然鸣叫数声,弃之而去。

吉萨呵呵发笑,道:“这种鸠鸽对猎捕者的反应非常敏感,一旦遇到危险,而又无法逃脱,就会假死避祸。”

梅儿一笑,点着头道:“天生万物,皆有存活之道。鸠鸽无力与红隼相抗,只能借此来保护自己。”

雪莲猜错了结果,讪讪一笑,又再看去,只见那鸠鸽眼珠、脑袋、手爪、双翅相继一动,随即滚身站起,噗哧哧的飞入了林中。忽然,雪莲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因为眼中的情景让她联想起唐善的死。

霞儿乃是唐善的红颜知己,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震怒而杀了他?如果霞儿认为唐善无法逃脱自己的追杀,那么学着鸠鸽一般假死,岂不是最有效的保护方法?

雪莲越想越疑,更深感懊悔,都怪自己大意,当时要是能对唐善补上一掌,也就万事皆休了。

吉萨见雪莲愣神发呆,询问道:“雪莲姑娘,你没事吧?”

雪莲收回心思,叹道:“没什么!我们走吧……”她知道,不管唐善是不是假死,自己此刻身在关外,想去验证也无能为力。

吉萨指向远处的山峰,“就快到了——翻过两座山,就是我们雪宗的洞府。”

两座上千尺的高山,而且覆盖着冰雪,众人却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它们翻越。

吉萨的脸上现出恐慌之­色­,指着一处七八尺高的山洞,惊声叫道:“洞门怎么开了?难道……我们来晚了?”

众人的确来晚了一步,刚刚进入山洞,雪宗弟子的尸体便接连出现。

吉萨虎着脸,压着怒火,一边搜索有无幸存的弟子,一边愤怒的道:“这些都是闭关修玄的弟子,他们早已跳出俗世,不与纷争,而且根本不懂得如何斗法——你们看看,他们有的在闭关,有的根本就没有反抗,可护法长老还是杀了他们!”

“本座杀了他们又怎么样?”随着­阴­沉的喝问声,南宫离从一处稍大的石­茓­中蹦了出来,“你们俩回来的正好。说,你们雪宗的宗主在哪儿?”就在他的喝问声中,一队魔宗护法弟子,押解着十几个雪宗弟子,从石­茓­中陆续走了出来。

这些被俘的雪宗弟子都是侍武者,除了这些人,南宫离已经将雪宗的寻常修士全部杀害。

雪莲板着脸走上,质问道:“长老,雪宗宗主不尊掌教敕令,你尽管把他拿了,押回总坛治罪。这些寻常修士只知道静心修玄,没有半分法力,何必把他们都杀了?”

“放肆!”南宫离怒声斥道:“本座身为护法长老,该如何行事自有分寸,要你来指手画脚——来人,把吉萨、吉索拿下。”

两个护法弟子飞身窜来,便要动手。

雪莲冷喝一声,“慢!”陆槐立即幻出圣刀,将两个护法弟子拦了下来。

南宫离微微一怔,­阴­声道:“雪莲?本座可是奉了总坛的格杀令行事,你若胆敢阻拦本座,便是叛教。”

雪莲不屑的哼了一声,道:“雪宗弟子无辜受害,雪莲不能坐视不理。请长老放了那些弟子,你我即刻返回总坛,是非罪责,请掌教大人定夺。”

南宫离眯着眼睛,狂声发问:“你配吗?”

雪莲瞥了眼陆槐,咯咯一笑,反问道:“你敢说我不配?”

“有了圣刀给你撑腰,你就敢在本座面前放肆。”南宫离看向左右,猛的沉下脸,令道:“杀,一个不留。”

233:雪宗宗主

吉萨也曾想过,南宫离身为魔宗护法长老,未必会听从雪莲的劝告。可他没有想到,南宫离连雪莲、陆槐和梅儿也不肯放过,竟然要将众人一并铲除。

雪莲闻声一愣,眼见护法弟子蜂拥而上,急忙奏响绿漪琴,在路前炸出一道光幕,将护法弟子拦下。

陆槐猝然出刀,唰的劈出一道七尺弧光,将先前来到的两个护法弟子拦腰斩断。

雪莲见状大惊,尖叫道:“陆槐,你­干­什么?”她本想先将护法弟子拦下,再同南宫离商榷。说上几句软话,赔礼致歉,想来南宫离也不敢过分强逼。到时能够保下雪宗的这些幸存弟子自然是好,最不济也能保全吉萨兄弟。反正雪宗宗主尚在,也算帮助雪宗保住了宗门。可谁曾想,陆槐竟然先行下了杀手,一刀便­干­掉了两个护法弟子。现在想停战怕是也停不下来了。

南宫离虽然奉了“格杀令”,可在他临行前,北辰有过交代,“造声势,保实力。”他当然明白师父的意思,杀上百十个修士,虚张声势,做做样子,让旗下各个宗门心生惧怕也就够了。所以他只杀了那些一无是处的静修弟子,而把雪宗的“侍武者”都留了下来,为的就是将他们收服,替师父增强实力。

眼下雪莲无端Сhā手此事,而且口出不敬。他一是感到气愤,二是想摆摆长老的威风,虽然下令“杀”,但也只是恫吓而已。他已料定雪莲必将服软,向他告罪,再为雪宗求情。他正好借坡下驴,保下雪宗宗主和这些侍武者。那样既可以完成师父“造声势,保实力”之命,又可以将雪宗收服,岂不是两全其美。

打算原是不错,可惜偏偏碰到了迷失心­性­的陆槐,一上手就杀了两个护法弟子。南宫离但觉一阵心痛,翻手竖掌,便要毁掉雪莲幻出的光幕,好好教训教训陆槐。可他心念一转,终于忍住没有出手。毕竟陆槐迷失了心智,“教训”也没有记­性­,弄不好还要折损几个弟子。

雪莲眼见南宫离似要出手,不由骇然,自知在他手上半点便宜也讨不到。再有近百位护法弟子,一旦攻杀上来,怕是真要应了南宫离的话,一个不留。可南宫离只是翻掌,面带犹豫,并没有出手。雪莲知道事情还有商量,当即摆手罢战,先对陆槐佯叱道:“谁让你动手的,都是同族弟子,岂能自相残杀?还不退下?”见陆槐面露委屈之­色­,诺诺退到身后。她面露难­色­,对南宫离叹声说道:“护法长老,雪莲口出不敬,多有冒犯,还请长老恕罪!”

南宫离收回手掌,猛的甩了下衣袖,把手背在身后。嘭的一声,雪莲幻出的光幕被他甩袖击出的真元撞得粉碎。“都退下!”他气鼓鼓的嚎了一声,“雪莲说的不错,都是同族弟子,不得自相残杀!”

“长老!陆槐心魔未消,神智不清,错手杀了总坛护法弟子。莲儿在此替他赔罪。”雪莲盈盈拜下。

“你呀!”南宫离呼出一口闷气,叹声道:“雪宗虽然只是归附我族的外支宗门,可毕竟属于我们魔宗旗下,你以为本座愿意妄开杀戒,自毁羽翼吗?!只是本座奉了掌教大人的敕令,哪敢违抗!”

“长老自然有为难之处,可雪宗也有自己的苦衷!雪宗宗主正在闭关,掌教大人敕令其觐见……”雪莲将吉萨所说讲诉给南宫离听。

南宫离有心无心的听她讲完,故作为难,踌躇一番,道:“既是这样……那就请吉萨、吉索兄弟请出你家宗主,随同本座一起前往总坛。如何处置,请掌教大人决断便是。”他挥了下手,护法弟子会意,将俘获的侍武者悉数释放。

梅儿觉得好笑,刚刚还是“杀气腾腾”,此刻竟然变成了“和颜悦­色­”。可她仔细品了品,却越品越不是滋味,南宫离和雪莲两个人像是在唱双簧一般。

雪宗的侍武者一个个神­色­悲戚,也不同吉萨兄弟见礼,各自散开,收拢同门师兄弟的尸体。

雪莲对吉萨道:“大错已经酿成,此时再说其它也是无用。你去请出你家宗主,我们一同前往总坛,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善终!”

吉萨面露难­色­,回道:“雪宗上下……没人知道宗主在哪里闭关!”

雪莲一愣,疑问道:“怎会没人知道?”

吉萨连忙解释,“总坛传下法旨,令我家宗主觐见掌教大人。要是雪宗弟子知道宗主在哪里闭关,当然会请出宗主,请宗主亲自前往总坛,又怎么会令我和吉索代为觐见——请姑娘一定要相信,我们的确不知道我家宗主在哪里闭关!”

南宫离行来,拉长了脸,严声质问道:“散人为什么要自创洞府建立宗门?正是为了闭关修行。一则为了清静无扰,二则可以防护外敌。你敢说你家宗主不在洞内,难道你把本座当成了三岁的娃娃不成?”

按照北辰的命令,“造声势”在前,“保实力”在后。如果南宫离带领上百名弟子,千里奔袭,只杀了几个雪宗弟子,却连雪宗宗主的影子都没见到,那他还造个狗屁声势,恐怕只有受人嘲笑的份。

南宫离还想在完成师父的命令后趁机收服雪宗。如果他见不到雪宗宗主,何来收服一说。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缓缓抬起手,像是要发令。

雪莲知道,见不到雪宗宗主,南宫离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是要再下杀手,在这些侍武者身上逼问出雪宗宗主的闭关地点。

“怎么?要动手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可以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她故意憋着嗓子,像是怕被人从声音上认出自己。

“宗主?您出关了?”吉萨面上一喜,连忙转头,四下看去。

虚影一晃,一个白花花的圆球落在了南宫离和雪莲之间。

“圆球”并不圆,只是一件宽大的带马蹄袖袍褂。

来人明明是一个女子,可却用这件袍褂遮掩住自己的腰身,就连束在腰上的衣带也系得松松垮垮。她的头上戴着一只皮制的马虎帽,脚下蹬着一双棉布靴,裤腿扎着青­色­的腿带,看起来滑稽而又可笑。

雪莲看向她的脸,可她的脸上竟然戴了一副青铜眼罩,上至额头,下至双颊,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眼罩下那一双清丽的眸子,看在旁人眼里,既有些凄婉动人,惹人怜爱,又闪着凌厉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宗主!”吉萨兄弟、幸存的侍武者都围了上来,趴在地上向她叩头。

“你就是雪宗的宗主?”南宫离挺起胸脯,傲然发问。

女子没有理会,转头看向洞­茓­西侧,哪里整齐的摆放着雪宗弟子的尸体,足有近百具之多。“南宫离?他们是你杀的?”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听在耳中,让人觉得怪怪的。像是心里难受,可又说不出来。

“放肆!小小的一个散人,竟敢直呼本座的名讳,你可知罪?”南宫离的脸上带着蔑视的笑,显然没有把这个女子放在眼里。

南宫离毕竟是魔族一族的护法长老,身份尊贵。别说是外支宗门的散人,就是总坛的真人也不敢对他不敬。

可惜,女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说道:“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不然你老娘给你起这个狗屁名字作甚?”

南宫离沉下脸,就凭这女子如此不敬,他就该出手,毁了这女子的元神。可他还在幻想着将雪宗收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出手,所以才压制住怒火,咬着牙道:“看你是化外之人,不懂礼数,本座可以不与你计较。”他恨得牙直痒痒,心里盘算着,“臭丫头,等回到总坛,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你可以不与我计较,我却要跟你说道说道。”女子指向弟子们的尸体,问道:“说说,为什么杀他们?”

“总坛传下法旨,命你前往总坛,觐见掌教大修士。可你抗旨不尊,总坛自然要传下格杀令,剿灭你的雪宗。”

“哪位掌教大修士?南真子还是北辰?”

“你……”南宫离有些诧异,看来这女子来头不小,不仅知道魔宗总坛的内事,而且还敢直呼掌教南真子、大长老北辰的名字。他怔怔的打量着女子,过了好久,疑声问道:“宗主如何称呼?”

女子忽然挑起嘴­唇­微微一笑,声音却透着悲凉,“听了我的名字,你不要怕!”

南宫离没有怕,而是“哈哈”大笑,“不怕,你说。”

“杀手!”

“杀手?”南宫离忽然觉得心底泛起了一阵寒意,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因为他看到洞口里出现了一大群修士,脸带眼罩,身穿黑衣,悄然无息的堵在洞口。无声无息的出现,说明这些修士的修为都不俗。脸带眼罩,说明他们怕被别人认出或是记得自己的模样。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修界的杀手。修界里的杀手聚在一起,就好像沙漠里的狼群,可以撕碎他们所见到的一切。

“我说过,你不要怕。可你还是怕了!”女子凄婉的叹息着,令人不忍听闻。

“杀手不是你的名字,我要知道你是谁?”南宫离的确有些害怕,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但你可以得到一个名字……”女子抿着火红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纵横无敌!”

“纵横无敌”是一个组织的名字,构成这个组织的所有人都是杀手。当你想要调查这个组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个组织并不存在。可当你几乎要把它忘记的时候,它又会突然出现,制造一场足令整个修界为之震惊的大案,随后又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飞雪?”南宫离的嘴­唇­也开始颤抖。

“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女子淡淡的回着。

“你想­干­什么?”南宫离暗暗聚集真元,随时准备出击。

“我死了这么多弟子……”女子露出惨笑,“该不该要你们抵命?”说到“抵命”,她飘然退去。而堵在洞口的那些黑衣修士则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234:将计就计

女子一手前摆,示意黑衣修士进入,另一只手勾指,示意吉萨等弟子向她退去。

陆槐看看南宫离、黑衣修士,再看雪莲,等她示下。

南宫离是魔宗的护法长老,随行的都是总坛护法弟子。即便同雪宗拼杀起来,雪莲也没有帮助雪宗对抗总坛的道理。况且现在对抗总坛的并不是雪宗弟子,而是“纵横无敌”的杀手。雪莲应该带领陆槐加入总坛一方,协助南宫离退敌。

可眼下“纵横无敌”的人数众多,不算把守洞口的近百位修士,仅是冲入洞内的修士就是护法弟子的数倍。从人数来看,南宫离怕是连一成胜算也没有。

雪宗洞府是密闭的,出路只有一条,但已经被封死。如果雪莲协助南宫离退敌,很可能陪着他一起殉葬。所以当陆槐看来时,她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法宗弟子梅儿!”梅儿没有陪同吉萨等人退去,而是自报家门。“纵横无敌”的杀手随即舍她而去。

“住手!”雪莲奏响魔琴,幻出一道光幕,将护法弟子和黑衣杀手相互隔离。就在双方即将交战的这一刻,她已然做出了决定,想要化解这场­干­戈。

形势不利,魔宗总坛的护法弟子当然愿意“住手”,列阵防护,静待下文。黑衣杀手们却不管雪莲胡喊乱叫些什么,冲在当前的十几个人竖掌轻推,轰然击毁光幕,向着魔宗弟子扑去。

三大宗族的护法弟子关乎着自家总坛的安危,全部由­精­英弟子选拔而出,不仅各有绝技,而且共同修炼攻杀防护的功法,战则如猛虎下山,守则如镇海磐石。

眼下这些护法弟子所列出的就是防护阵型,如果对方只是乌合之众,即便人数胜过十倍,也难以攻破他们的法阵。

黑衣杀手距离三丈,激出弧光、冰凌、烟弹、火球……幻出各种鸟兽状的虚影,带着厉鬼般的嚎啸声,向着防护在前排的护法弟子发动攻击。

可它们仅仅攻到护法弟子身前数尺,只见空气中泛起一阵阵磷光,竟将杀手们激出的功法全部湮灭。而那些鸟兽状的虚影则四下散开,分由各个方向向内突破。

地面上、半空中、山洞顶,数百只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围着护法弟子发动攻势,场面宏大壮观。可不管从那个角度进攻,这些“飞禽走兽”一旦临近护法弟子,就会触发一道鳞纹,随即湮灭。

红、黄、蓝、绿、紫、白、黑……绚丽的光点和烟雾在鳞纹下时隐时现,煞是好看。

黑衣杀手非常执着,虽然不能突破,可依旧激出各种功法。

渐渐地,一座水纹状的巨大光罩浮现了出来。

就是这座巨大的光罩,将南宫离和一百多位护法弟子护在其中。

“住手!”陆槐呆呆的欣赏过绚丽的美景,重复起雪莲适才的叫喊。别人可以对雪莲的话置若罔闻,可对他来说,那是不得违抗的指令。

没有人在意陆槐,因为他只是低声喃喃。就连雪莲也被泛着鳞纹的巨大光罩所吸引,没能留意到他的喃喃之中带着沉闷的怒吼。

洞府内汇聚了数百人,但却只有梅儿听到了陆槐的怒吼。而且她立即看出,陆槐将要动手。“不要妄动——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梅儿的劝说刚刚呼出,顿时惊诧的瞪大的双眼。因为陆槐已经拖着圣刀冲了出去。

梅儿自报家门,先同南宫离划清了界限,黑衣杀手们才会放过她和雪莲、陆槐。三人得以在两相杀战中保持中立。可谁曾想,一方是实力庞大的法阵,一方是数百杀手,陆槐竟然视而不见,只身持刀闯在了当中。

“住手!”陆槐发出一声怒吼,震得洞顶上的灰尘扑棱棱坠落。

雪莲这是才发现身旁的陆槐已经不见,竟然如同白痴一般跑去两军阵前送死。“陆槐,回来!”她惊声叫喊着,急忙奏响绿漪琴,在陆槐身上护起一道光幕。

轰……她的光幕还未完全张开便被击毁。上百道真元同时奔陆槐激出。“住手!”陆槐像是没有听到雪莲的呼唤,还在重复着她刚才的“命令”。与此同时,他单手旋转圣刀,在身前幻出一个丈八宽的金­色­圆盘。

爆响骤起,由真元幻化的诸多兵刃、烟气、火球、鸟兽……扑面而上,撞击在圣刀幻出的巨大金盘上。巨大的冰凌、木刺、石柱、钢锥……乱纷纷的在陆槐脚下穿刺而起。

据守在法阵正中的南宫离放眼看去,心中禁不住一凛。如此众多的修士一齐来犯,万千威能共同出击,即便换做是他,也要被刺成碎块,轰成­肉­泥。

雪莲惊叫一声,娇躯剧烈发颤,紧紧的闭起了双眼。

梅儿浑身一晃,险些跌倒。

可数百名黑衣杀手却同时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轰响之中,那些撞击在巨大金盘上的诸多功法,并没有爆发出自己的威能,而是转向地面,将那些破土而出的巨大尖刺悉数击毁。

黑衣杀手全都震惊在当地,没有人再行出手。

硕大的洞府内立即安静了下来,就连鼻息声也听不到。

“滔土圣刀……”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什么人叫了一声。

“斗转星移,仙级功法。”又有人发出惊叫。

雪莲怯怯的睁开眼睛,却见陆槐安然无恙,禁不住轻咦了一声。陆槐掠身飘回,傻兮兮的道:“我回来了!”雪莲嫣然一笑,“回来就好!”随之转向雪宗宗族,“宗主,能不能谈谈?”

雪宗宗主叹息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她的目光越过雪莲,停留在陆槐身上,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雪莲急忙道:“护法长老只是奉旨行事。你杀了他和这些护法弟子又能怎么样?你们可以同整个魔族抗衡吗?”

“我刚刚说过,他奉了谁的旨?南真子还是北辰?”雪宗宗主的目光转向雪莲,疑声问道:“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我……”雪莲心头突地一跳,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忽然觉得,这件事情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雪莲,你是不是已经背叛掌教大人,投靠了北辰?”一个披着褐­色­斗篷的男人步出,垂着头,站在了雪宗宗主身边。

雪莲听他的声音似曾相识,疑惑的看去,呆呆的眨着眼睛,问道:“你是……”“安庆?!”南宫离发出了惊叫。

身披褐­色­斗篷的男人抬起头,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

“传功长老?”雪莲立即认出了安庆,急忙施礼,“弟子雪莲,参见长老!”

“好!好!”安庆点点头,说道:“难得你还认我这个传功长老——说说吧,你是不是已经投靠了北辰?”

雪莲面带苦笑,回道:“弟子身份卑微,既没有见过掌教大人,也没有见过大长老——要说背叛,弟子绝不会背叛魔宗。要说效忠,弟子只服从总坛的命令。你们前辈们的纷争,不该把我们这些后辈牵扯进去。”

安庆迟疑片刻,不再理她,转向南宫离,放声道:“大哥?你私自放出北辰和那些罪囚,发动叛乱,诛杀族内弟子,罪不容赦。我已请示过掌教大修士……”他见南宫离转动着眼珠,看来正寻找着退路,不由冷笑一声,接着道:“掌教大人已经颁下法旨,命我毁掉你的元神,灭了你的真身。”

雪宗宗主也看向南宫离,叹声道:“南宫离,别找了。我的洞府只有一条出路,你既然进来了,就别指望再出去!”再又对众多黑衣杀手道:“诸位?我可不是请你们来看热闹的!”

黑衣杀手立即各施功法,再又发动攻击。

安庆一个幻身已然来到阵前,也加入在他们之中。

“陆槐,”雪莲轻轻了碰了碰陆槐,悄声道:“我们走。”说话间,脚下已动,向着洞口行去。陆槐不声不响的跟出。

而在此时,安庆挥舞金鞭,幻出一个手握鳄尾鞭的金甲武士,对着鳞纹光罩便是一鞭。啵的一声,鳄尾鞭被弹­射­了回来。可环绕在光罩上方的几十只飞鸟却突破了阻拦,分头钻入护法弟子的体内,几个护法弟子顿时被炸成了­肉­泥。

安庆不断御使着金甲武士击出鳄尾鞭。百名黑衣杀手分成十队,每队共同攻击一点,将鳞纹光罩的威能吸引而来。其余杀手则幻出飞禽走兽,环绕在光罩外,趁机突入。

攻入光罩的“飞鸟”和“猛兽”越来越多,守在外圈的护法弟子幻出法器,与之拼斗。鳞纹光罩的威能顿时大减。

雪莲带着陆槐临近洞口,却被雪宗宗主张手拦下,“你们是贵客,好戏还没完,你们怎么能先走呢!”雪莲偷偷向洞外看去,却见整个通道内挤满了黑衣杀手和魔族修士,心中不由一惊,当即对雪宗宗主抿嘴一笑,也不应声,转身看向洞内,继续欣赏“好戏”。

随着一声有如闷雷般的炸响,护法弟子共同幻出的鳞纹光罩已经毁去。数百杀手瞬时冲入,四五个人围攻一位护法弟子。将其击杀以后,再又转去帮助同伴。眨眼间,护法弟子已经伤亡过半。

安庆正在迎战南宫离。他的金甲武士显然要比南宫离的银甲武士逊­色­许多,幸好有十几个杀手在一旁援助,这才斗了个旗鼓相当。

护法弟子面对的杀手越来越多,开始时一人分担四五个,现在已是十余个杀手围攻一人。这些杀手功法怪异,可却凌厉有效。配合更是默契。这人当胸扎出一杆铁枪、那人便偷手幻出一柄尖刀、旁里再­射­出几个刚镖,三招两式便将所对的护法弟子斩杀。

南宫离眼见大势已去,明明知道洞口早已被封死,却也不能不搏上一搏。当即炸散自己的护身光罩,震退围攻的杀手,一掌将安庆逼退,有如一头受惊的公牛般向着洞口冲来。

外逃的不仅仅是南宫离,更有几十个护法弟子。可他们刚刚临近洞口,便被一阵密集的刀影割成了一堆碎­肉­。

雪宗宗主满不在乎的瞥了一眼冲来的南宫离,对着雪莲一笑,问道:“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雪莲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应该向南宫离下手。眨眼间,南宫离已经冲到眼前。雪莲的脸上泛起冷笑,手指疾动,拨响了绿漪琴。

南宫离早就红了眼,就连银甲武士也舍了去,将所有真元都聚集而出,幻起护身光罩,只求冲出洞去,逃得­性­命。

雪莲幻出五个白衣少女,各持尖刀,合围而上。可却根本靠不近南宫离,没等发动攻击,便被他的护身光罩撞散。南宫离的速度没有丝毫衰减,携带着巨大的威能,径直向雪莲撞来。

陆槐一把将雪莲推开,疯狂出刀,扫出七尺弧光。铮的一声,弧光竟然被南宫离的护身光罩弹开,击中洞顶,炸落一堆碎石。

“陆槐?”梅儿发出了惊叫。

嘭的一声,南宫离撞在陆槐身上,将他顶在身前,当成了一面人­肉­盾牌,冲入洞内。

雪宗宗族原本站在陆槐的身后,雪莲以为她会出手,拦下南宫离,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似一股青烟般飘荡而去,为南宫离让开了前路。

洞内传来一阵尖叫与咆哮声,可谁也无法攻破陆槐这面­肉­盾,自然也无法拦下南宫离。

数百修士,竟被南宫离撞得七倒八斜,任由他掏出了洞府。

人影连动,雪莲和梅儿一前一后窜出洞口。她们不管南宫离能否逃脱,只是担心陆槐的安危。

猛的,二人呆呆的钉在了洞外。

陆槐就在洞外,距离洞口不过十丈。南宫离躺在他的脚下,那颗肥大的脑袋已然炸成了一滩污血,飞溅在雪地中。

洞口的修士越聚越多,可没有人言声,只是默默的看去。

良久,雪莲颤抖着声音问:“谁……是谁杀了护法长老?”她当然是在问陆槐,可陆槐回复给她的只有傻笑。“是……是……掌教大人?”雪莲惊呼一声,瘫坐在地。

235:最后的话

皇城、南城根。

消失多日的小乞丐终于又回来了,依旧是先前的那般模样,懒洋洋的躺在墙角晒晌。虽然天空­阴­沉,而且还飘着雪花,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

金一针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他的身旁,默默的看着他的背脊,垂手肃立。

“你……只配修炼上阶功法!”小乞丐的声音很严厉。

“是!弟子知道!”金一针老老实实的回着。

“可我赐给你的是仙阶功法,而你却告诉我……他已经死了。”小乞丐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弟子已经封住了他的真元……”

“闭嘴!在他逃命的时候封住他的真元,你是救他还是害他?”

“弟子知错了!”大名鼎鼎的金一针竟然屈膝跪了下来。

“我唯一的朋友……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小乞丐悲伤的喃喃起来,随即叹息着道:“你们只会逼我,就连唯一的朋友也不肯给我留下——你去吧,我想静静!”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唐善死了。宫里的人说,是顺宁公主亲自带队,手刃钦犯,为怀柔郡主报了仇。

顺宁公主拉着马骁去了西苑,一起觐见皇上,并请皇上亲自查验了唐善的尸体。

唐善的尸体由方琳和陈珪抬到殿外,经过皇上验证,又遵圣旨,“拖到荒山喂狗”。

按照唐善犯下的重罪,本该被判“抛市”。可他的案子涉及皇家秘事,只能改成抛荒山。

方琳、陈珪毕竟和唐善有些交情,为他准备了一口薄皮棺材。

郝继祖知道他们埋葬了唐善,死缠着问出了“乱坟堆”,买了些祭品,前去祭拜唐善。

乱坟堆就是乱坟堆,除了朱厚熜不知道这个地方,整个京城再没有不知道的。

别人来到乱坟堆,都是又惊又怕,快来快去。郝继祖却像个小贼般偷偷摸摸,躲躲闪闪,时不时还要看看身后有没有尾巴。

乱坟堆下都是坟包,也不知叠了几层。新来的棺材却也省得了埋,随手一丢便是。可即便是棺材也压了好多层,底部的多半腐朽垮塌,后来的也就东倒西歪,混杂不清。

郝继祖来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先他一步来到,正在翻找唐善的棺材。

这个人他认得,而且关系还不错——元泰。

元泰听到了声响,扭过头来看了看,见是郝继祖,也不言声,再又去折腾起棺材来。

“找到了吗?”郝继祖像是早知道他在这儿找唐善,刚刚来到就急急发问。

“别急!会找到的!”元泰头也不回的应着。

郝继祖不再言语,跑去帮忙查找。

二个人看起来早有默契,可又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根本不像是祭拜的模样。

乱坟堆上堆了上千具棺材,元泰和郝继祖忙的满头大汗,还是没能找到唐善的棺材。

“方姑姑怎么说的?”元泰一ρi股坐在棺材上,气喘吁吁的问。

“她说唐大人自己会出来!”郝继祖也坐到了一口棺材上休息。可他刚刚坐稳,“哎呦”一声尖叫,一个高儿蹦了起来。回手一摸ρi股,满是鲜血。

就在他刚刚做过的棺材上,竟然露出了半截刀子。

“唐大人?”元泰惊喜的叫着,抽出佩刀,劈开了棺材。

唐善的确躺在棺材里,手中握着的正是方琳刺入他胸膛的短刀。这一刀刺的非常巧妙,紧贴着他的心脏,避开了筋脉,血也流得不多。

“我知道,霞儿不想让我死,方琳姑姑不会杀我!”唐善坐了起来,低声喃喃着。他虽然没有死,可却伤得很重。背脊的刀伤失血过多,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无比虚弱。陈珪的一掌把他送入假死状态,却也震散了他的内息。刚刚坐起来,他就觉得浑身软塌塌,提不起一丝气力。

郝继祖怔怔的看着唐善,咧着嘴笑了起来,也顾不得处理ρi股上的伤,在身上抹去手中的血渍,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唐善的嘴里。

“什么东西?”唐善呜噜着问,却已经将药丸吞了下去。

“武当山真庆宫的宝贝,专治内伤。”郝继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把金瓜子,塞在唐善怀里。

“什么意思?”唐善问。

元泰取来了药膏,忙着为唐善处理背脊和胸口上的刀伤,叹声说道:“那是他的一点心意。”

唐善苦笑着点点头,“虽然我逃过了一劫,可今后的日子只能是亡命天涯了!”

郝继祖说道:“方琳姑姑交待过了,大人要想活命,就不能留在大明朝的地界里,只有逃到草原才能避祸。”

“草原?”唐善眯缝着眼睛,想了想,道:“其实有个山洞就够了——只要我闭关三年,就能恢复我的修为。”

“大人!”郝继祖面露难­色­,垂着头嘟囔道:“顺宁公主说……说……”

“说什么?”

“公主说,早些年的时候,因为你见死不救,害死了他三哥杨乐。现在你又害死了怀柔郡主,害死了他七哥杨智。她知道她爹杀死了你­奶­­奶­,杀死了你的叔叔伯伯,可她爹如今也已经疯了,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谁也不再欠谁的了。”

“我跟霞儿没有怨,只有恩!”

“公主说……你去草原吧,不许再回来,不许再见她!”

“她是怕我回来遇到危险!”唐善讪讪一笑,道:“好!回去转告公主,我答应了,不会再回来!”

元泰为唐善涂抹完伤药,正­色­道:“大人,方琳姑姑交代过,即刻上路,不得耽搁。”

就听有人­奸­笑着道:“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三人吓了一跳,急忙看去,只见权森带领着七八个锦衣卫高手,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

元泰瞪了郝继祖一眼,低声斥责道:“笨蛋!早就叫你小心,还是留了尾巴!”

“不会啊!”郝继祖惶恐不安的回道:“我小心着呢,一路上都有留意,没人跟着我。”

唐善打量过周围环境,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权森怀疑你,只要去问那些守城的军士,知道你从哪里出的城,就能找到这里来。”

郝继祖的脸瞬时变成了死灰­色­,喃喃道:“大人……继祖犯了大错,没帮上什么忙,反倒害了你!”

唐善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转向慢慢靠上的权森,放声道:“权森,你我毕竟兄弟一场,如今唐某落难,你就不能发发慈悲,放过兄弟。”

权森示意那些锦衣卫高手上前,回道:“唐大人,公是公、私是私。若论私,你我交情不浅。可若论公,你是钦犯,我是官差,兄弟不能为你徇私枉法——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在五河县,郑兴大哥犯了军法,大人是如何处置的吗?”

“放屁!”郝继祖跳了起来,指着权森叫喊道:“当日之事你不知情吗?锦衣卫和军士哗变,大人若是不杀郑兴,姚震就会趁机夺了大人的兵权。大人也是迫于无奈,才发下军令。可你呢?大人落难,侥幸逃得­性­命。你却为了邀功讨赏,非要致大人于死地。”

“没办法,谁让大人犯了王法呢!”权森假惺惺的叹息着,对一众锦衣卫拨了拨手,严声道:“都拿下!”

“大人,快走!”元泰对唐善催促一声,一猫腰,人已经­射­了出去,疯狂出刀,将一众锦衣卫拦下。

郝继祖一把将唐善从棺材里拉了出来,牵扯着他,掉头便跑。唐善暗暗调息,如果内力还在,权森和那几个锦衣卫哪里是他的对手,几个照面就能打发掉。可相试之下,他的腹内却传来阵阵剧痛,根本无法聚集内力,便也只好在郝继祖的牵扯下踉跄奔逃。

唐善和郝继祖刚刚逃下乱坟堆,已有五个锦衣卫挣脱元泰,留下三人与其纠缠,随后追来。

“大人,继祖没什么本事,能替您拦上一刻是一刻,您自己逃命去吧!”郝继祖推开唐善,抽出佩刀,掉头奔回。

五个锦衣卫留下一人,便也够郝继祖“伺候”的了。其余四人脚下不停,直追唐善。

唐善仅仅逃出十余丈,四人已经赶到身后,手举绣春刀,眼见着便要劈落。就在这时,唐善腹内泛起凉丝丝的感觉,那是武当山真庆宫的宝贝起了疗效,立即有一股微弱的内力渡到了他的脚下。

嗖的一声,唐善飞身窜出三丈。唰唰唰……四柄绣春刀从他刚刚窜身之地砍落,前后只在眨眼间。

四个锦衣卫先是顿身落刀,本以为唐善必死无疑,谁知却一刀砍失,不由一愣。再看唐善,已在三四丈外,却还是慢腾腾奔逃,当即再追。

唐善腹内生出的内力只有一股,而且极其微弱,窜身之间已然被他耗尽。转眼间,四个锦衣卫又追了上来。

背后刀风突起,唐善腹内一跳,又生出一股微弱的内力。钢刀砍落,他再是一个窜身,逃过了要命的一击,窜在三丈开外。

天意弄人,每每四个锦衣卫追到身后,举刀砍下,唐善体内便生出一丝内力,窜出三丈,逃过一劫。如此跑出了十余里,唐善像受惊的兔子,时不时窜上一窜,四个锦衣卫像是恶狼,穷追不舍。

忽然,唐善略显苍白的脸上瞬时没有了血­色­,因为路前再又拦出了一队锦衣卫。

带队的是修明,看了唐善一眼,转身躲去了人后。

悦销楼上,权森突然砍了唐善一刀,着实令唐善出乎意料。而修明早已经表过态,他是朝廷的人。对于他的态度,尚在唐善的意料之中。

现今修明会怎样相对,唐善觉得心里没谱。但身后四只“恶狼”追得正紧,唐善根本没有其它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奔上。

拦在路前的锦衣卫虽然各持佩刀横在路中,可一个个却像是变成了睁眼的瞎子,对于逃来的唐善视若无睹。

很快,唐善跑来,再又心惊胆战的从锦衣卫的绣春刀中“挤”了过去。随即,惨叫声在他身后响起,追来的四只“恶狼”竟然被这些锦衣卫猝然击杀。

修明脚下一动,已然跟在唐善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别出声,跟我来。”脚下一转,带着唐善拐入一条小路。

前行里余,修明停了下来,叮嘱道:“前面有人接你,他们是‘万兴镖局’的镖师,什么话也别说,上了车就走。”

“为什么要救我?”

“大人抬举小的了,如果没有顺宁公主的令旨,就算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又是霞儿!”唐善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点点头,沿着小路行去。

“公主有话让小的转告大人……”修明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

236:边城

安庆没有难为雪莲,只是告诉她,“如果你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北辰,那你就替我转告他,我和掌教大修士都藏在雪宗。他要是想杀我们,尽管派人来便是。”

雪莲没有返回总坛,而是来到京城,打探唐善的生死。陆槐明明知道她在追查唐善,可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老样子,呆滞着目光,如同行尸走­肉­般,寸步不离左右。

消息很快便传了回来,唐善的确已死,而且经由皇上验过正身,尸体被弃于荒山,喂了野狗。

对于这样一个死无对证的消息,雪莲将信将疑。看不到唐善的尸体,始终令她无法释怀。

如此半月,唐善的死讯渐渐淡去,可有关于他的消息却接踵而来:

唐善得益于顺宁公主推荐,才得以进入皇宫。公主对于怀柔郡主的死深感自责,退居深宫避世不出。

郝继祖和元泰曾去京郊附近荒山查找唐善的尸体,修明带人阻拦,双方各不相让,就此打了起来。郝、元二人负伤,被强行带回。

权实外出办差,不想中途遭袭,他的侄子权森连同八名锦衣卫被害身亡……

雪莲得到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却连唐善的尸体被丢在了哪里也没能搞清。越是不清不楚,她的疑心越重,但苦于没有头绪,只能作罢。

雪莲不会想到,唐善此时已经身在大同。

大同府乃是军事要冲,北出便是塞外蒙古草原。大同辖十三卫所、四百座墩台、八百座堡寨,分四道、统九路,麾下步兵十万、骑兵五万,素有“大同士马甲天下”之说。

“万兴镖局”的镖车一直来到边墙,丢给边兵一两银子,便自行沿着边墙寻了处豁口,把唐善放下了车。

一个黑面浓须的中年镖师取来镖票,唐善在其上留了一个“验”字,镖队随即离去。

唐善从边墙的豁口放眼望去,但见本该是万顷良田的沃野,却因无人耕种,早已荒芜。他知道朝廷与鞑靼长年对峙,不通贡市,致使边民无法出塞垦田,鞑靼也不敢临近牧马,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致。

“贩马的?”两个边兵跑来搭讪。

唐善没有应声。半个多月以来,他没有跟同行的镖师说过一句话,像是已经忘记该如何与人交流。

“第一次来?”左手边的高个子边兵问。

唐善还是没有做声,但却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喂?”右手边个头稍矮些的边兵唤了一声,摸出一把短刀,对着他扬了扬,问道:“要不要带上个防身的家伙?”

大同的兵器天下闻名,可矮个子边兵手里的这把短刀却很普通,不过是寻常铁匠铺子里几文钱的物件。

唐善用不着短刀,因为他怀里就揣着一把。那是霞儿的兵器,来自皇宫。如果把他的短刀拿出来,随便丢给哪家当铺,起码也能换回千八百两银子。所以他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两个边兵自觉无趣,悻悻的翻了他一眼,便要离去。

“二位?”唐善把他们唤住,摸出两粒金瓜子,丢给他们,腼腆的笑了笑,说道:“我要两匹马、一把长弓、两百支箭——还有四嚢酒。”

两个边兵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死死的捏着金瓜子,点头哈腰的应了声“成”,掉头便跑。

唐善等了半个时辰,两个边兵终于赶了回来。带来的东西却比他要求的多了一些,二十一匹马、二十把长弓、二十只箭囊……

来的是一小队骑兵,一个个似笑非笑,歪着嘴看来,应该没安什么善心。

领队的汉子把两个边兵招到马前,哈下身,瞥了眼唐善。两个边兵连连点点。汉子立即坐直身,随手一指,喝道:“这人定是通敌的间隙,杀了他。”

在他身旁的两个骑兵张弓搭箭,对准唐善放了两箭。

羽箭激­射­而过,唐善却没了身影。

寒光一闪,领队的汉子忽然觉得胸口一痛,再又看到自己的鲜血飞溅而出,紧接着眼前一黑,跌下马去。

刚刚放箭的两个骑兵发出一声轻咦,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唐善已经跳到领队的坐骑上,一拳打碎了左边骑兵的喉咙,同时用短刀割断右边骑兵的脖颈。

其余骑兵先是一乱,随即拔取佩刀来战。

可有四个军士连刀都没能拔出来,已然落马。另有四人虽然拔出了佩刀,却也身首异处。

只是眨了三下眼皮的时间,不仅领队的汉子被杀,就连小队骑兵也死了一半。唐善的身子骨本来就显得有些单薄,加之重伤初愈,看起来又有些病怏怏的模样。两个边兵还以为他不过是个闯了祸的公子哥,送上门来给大伙打牙祭的肥羊。哪曾想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他们哪见过这等人物,“嗷呜……”一声怪叫,撒腿就跑。

唐善服下了武当山真庆宫的宝贝,静养半月,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别说一小队骑兵,就是一小队锦衣卫,他也能一个不留,全部­干­掉。

两个边兵逃出十几丈远,剩余的骑兵一个接一个跑到阎王爷那里哭诉去了。

“还想跑?”唐善自言自语着,不紧不慢翻身下马,取来长弓、箭囊,随手便是一箭。

噗……小个子边兵被­射­穿了后心,一头扑倒在地。

唐善已经好些年没有摸过弓箭,今日权且一试,倒也还好,没有失了准头。紧随着,第二支箭也离弦而去。

忽然,一道青光掠过,竟将高个子边兵当胸斩成了两截,再又把唐善­射­出的羽箭劈成两片,带着“呜呜”的哨声飞­射­到空中。

唐善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禁蹙额,侧头看向边墙。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落到边墙上,迎面走来。正是他的未婚妻子,“美的不得了”的穆青青。

穆青青乃是修法的天才,“御剑录”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上次见到穆青青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激出七尺弧光,而且在“御剑录”中悟出了包含雷系、冰系两大功法的“天雷”和“玄冰”。此次相见,她激出的青光再又夹杂着乱人心神的“呜呜”怪响,看来她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

就凭穆青青现在的修为,如果要杀唐善,简直易如反掌。

唐善知道自己没有还手之力,也知道自己没有逃走的可能,所以只有苦笑。

穆青青临近,轻盈的飘落在地,疑惑的看着唐善,问道:“你真的要逃到鞑靼那里去避祸?”

唐善反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顺宁公主!”

“你是我的未婚妻。只要你表明身份,霞儿就不会对你隐瞒!”

“可我也答应了她,你还活着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

“你没有带人来?”唐善四下张望着,果然不见人影,禁不住叹息道:“那可就难办了!”

婚约还在,又有铁相神尼为证,整个修界差不多都已经传遍了。穆青青毕竟是唐善的未婚妻子,就算唐善十恶不赦,她也不能谋害亲夫。

“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

“我不会退婚。”唐善打断了她的话,“说第二条路。”

穆青青咬着嘴­唇­,眼中突现凶恶的目光,冷声道:“杀了你!”

唐善淡淡一笑,“如果你要杀我,上次在街上就可以动手,何必把我约到破庙,又找了不中用的陈寅父子帮忙?”

“因为那时你还活着。”

“现在我死了?”

“对!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死了,整个修界的修士也认为你死了。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只要做的­干­净一些,不留痕迹,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错!你说的对,我的确已经死了!”唐善再又苦笑,问道:“既然我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逼着我退婚?”

“废话!”穆青青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没有退婚,哪天再冒出来,那我成什么人了?”

唐善­干­巴巴的笑道:“只要你不嫁人,就算我哪天死而复生,也没什么可怕的。”

或许唐善觉得很好笑,可穆青青却不这样认为,当即寒下脸来。

唐善的脸上瞬时没有了笑容,正­色­道:“我还是那句话,韩文绝非善类。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嫁给他。”

“我不想杀你,”穆青青指向边墙的豁口,“只要几步路,你就可以远离危险。凭你的武功,在鞑靼那里一样可以活得很快活——我求求你,请你放过我,好不好?”她的身躯已然开始颤抖,双眸之中泛着泪花。

唐善觉得一阵心痛,低声嘟囔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样做……其实是在救你!”

一阵冷风咻的飘过,穆青青的脸也随之寒了下来,尖声叫道:“不要逼我!”

唐善知道,穆青青对他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他依旧坚持,那么今日便是他的死期。可他没有丝毫犹豫,慢慢的背转身,淡淡的道:“其实你不必为难,只要杀了我,所有的烦恼都解决了!”

“我要你退婚!”穆青青怒声叱喝,翻掌拍出一股真元,嘭的一声,唐善背脊中掌,当即被击飞一丈,扑倒在地。

唐善呕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踉跄着脚步继续前行,一边喃喃道:“办不到!”

“退不退?”穆青青再又劈出一团火红的烟气,隐隐的带着滚雷的轰鸣,撞在唐善的后腰上。

一道闷雷炸响,唐善被掀起两丈多高,凌空翻过几个筋斗,摔落在四五丈外。

许久,唐善一动,随后便没了声息。

穆青青冷哼一声,叱道:“别装死,我手上有分寸,你还死不了!”

再过了一会儿,唐善又是一动,慢慢抬起头,咧着嘴发笑,道:“我不死……我们的婚姻……就依然有效……”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可却呕出了三口血。在他的­唇­下,滴滴答答的鲜血更是连成了一线。

穆青青再次扬起手,在手心里凝聚出一团泛着灵光的寒气,颤抖着樱桃一般的红­唇­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逼我激出玄冰。”

唐善忽然歪着脖子愣住了,呆了呆,匆忙的叫道:“爷爷……救命……”

穆青青闻声一怔,“哪里来的爷爷,该不是刚刚的一记天雷把他劈傻了吧?”她正暗自疑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却见唐善所对的方向“跑”来一个老头。那老头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赤着双脚,踩着一块烂木板,一跳一跳着胡乱蹦着。毋庸置疑,绝对是个疯子。

“爷爷,救……救命……”唐善再又向疯老头求救。

穆青青有些傻眼,这样一个疯老头,怕是连街上的叫花子见了都要躲开,唐善竟然向他求救。

疯老头像是听到了唐善的呼救声,不再胡乱跳蹦,四下查找着,终于找到了唐善,立即直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来。

穆青青暗暗叹了口气,放声道:“老人家,没什么事……他不是在叫你。”

疯老头又开始踩着烂木板蹦跳,每跳一次只前进两三尺,但却奔着唐善而来。

穆青青放声恫吓道:“老人家,他是杀害官军的强人——你看看,这些官军都是他杀的。你快走,当心他连你也杀了。”

疯老头并不理会,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唐善,一蹦一跳的来到。他蹲下身,歪着头,端详着唐善的脸。忽然,他把唐善提了起来,扬手甩了唐善一个耳光,骂道:“小兔崽子,你跑哪儿去了?咦……”他怔了怔,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疑问道:“你小子不是趴在雪地里睡觉吗,怎么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237:天一真人

疯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七剑击败九剑道长,最早道出“御剑,羽化成仙”的天一真人。

岳逍遥和杨腾曾经查遍道教弟子,并没有“天一”其人。

就算穆青青听说过“天一真人”,可她哪怕查遍释宗三教也不会得到结果。

天一真人只是疯老头自封的名号。

这就是唐善记忆中的老道爷爷。他还是唐善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更加疯癫了。

可唐善知道,爷爷不是凡人,仅是渡在他体内的那一点“内力”就能吓退风老伯。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风老伯惊骇的模样也历历在目。尤其是那句,“杀不得,他的真元是道宗的大修士”。

如果老道爷爷真是道宗的大修士,那么他也就有救了。

爷爷上来就是一记耳光,却把唐善打蒙了,他喃喃道:“爷爷,不是一转眼——虽然你还记得把我丢在雪地里,可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现在我长大成人了!”

“十六年了?”天一真人呆了呆,吹起胡子,瞪着眼睛,气道:“既然已经过去十六年了,你小子怎么还没有悟道,还由着姓聂的小子掌管武宗,在修界里逍遥快活?”

“孙儿已经悟道了!”唐善呕出一大口血,急忙用手背抹去,苦着脸说道:“爷爷说的姓聂的小子……不会是聂魂吧?如果真的是他,快活不快活那是人家的事,我可不敢招惹他!”

“悟道了?”天一真人打量着他,突地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已然已经悟道了,却只有这么一点修为?”他的神情忽然一呆,喃喃道:“你要跑吗?逃到鞑靼那里去,是不是——你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一个小丫头而已,你怎么连她都打不过?”

“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打。”

“怎么不能打,难不成她是王母娘娘下凡?”

“她是我老婆,打不得。”

“杨婉妗是你老婆?”天一真人瞪起一双鼠眼,失声惊叫。

西王母姓杨,名回,字婉妗,也就是世人俗称的王母娘娘。

老道爷爷翻来覆去同王母娘娘纠缠不清,唐善知道他又犯了疯癫的毛病,却不知该如何回复,当即闷了声。

“真是巧事,你们祖孙俩竟然在这当口上碰了面!”穆青青根本没有搞清疯老道的来路,也不管唐善同他认不认得,随口道:“你孙儿从我师父那里骗了一张婚帖,非要和青儿赖上这门婚事。您既然是他的爷爷,还请您开导开导他。只要他肯退婚,青儿绝不难为他。”

“杨婉妗乃是大神,难怪你要跑。”天一真人忽然板起脸,极其严肃的对唐善道:“我拖住她,你快跑!”也不等唐善回应,甩手将他丢出,对着穆青青竖起单掌施礼,道:“圣母娘娘,这小子的前世乃是贫道的一位好友。他对娘娘有何不敬之处,贫道一人担当。娘娘若想拿他,也得先过了贫道这关再说。”

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个疯老道,先把唐善认了孙子,又把自己认做瑶池圣母,这些早已令穆青青啼笑皆非。可眼下这个疯老道竟然把唐善丢到了边墙的豁口处,径自放走唐善不说,还要替他挡下自己。穆青青哪里能应,叫道:“前辈,青青不想伤你,速速退下。”当即拍出一掌,脚下急动,奔着唐善冲去。

唐善先后中了穆青青两掌,能留下一口气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而今被老道爷爷丢出,眼睁睁撞向边墙,却是连回旋的能力都没有。

“哎呦……啊……”唐善发出两声嚎叫,先是“咔”的在石墙上撞折了手臂,再又重重的摔落在地,跌了个七荤八素。

天一真人明明见到唐善呕血,显然伤得不轻。可他又癫又狂,哪里想到许多,所以才会随手乱丢,也不管唐善死活。

一撞一摔,唐善只觉得满眼金星,天旋地转。又见青青一抬脚,已然站到他身前。

穆青青挥出的一掌,只是对付寻常人的手法。激出的真元不过是­鸡­蛋大小的烟气,想他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中此一掌,总要躺上十天半月,却也不至丢了­性­命。

天一真人本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见穆青青弄出这么一丁点烟气,晃晃悠悠窜来,不由的半闭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皮高挑,换了副疑惑的模样,对着窜来的烟气“噗”的吹了口气,立时将其湮灭。

“想跑?”穆青青冷冷的注视着胡乱挣扎的唐善,脸上露出不屑的嘲笑。而在此时,她不经意间瞥见疯老道轻轻呵了口气,竟然吹散了她的烟气,不由得吃了一惊。

穆青青立即收起狂妄之心,心惊胆战的侧头看去,便见疯老道试探着向她劈出了一掌。

这是一个手掌形状的红­色­烟气,顶部如同火焰,随风飞摆。瞬时,它像是狂风下的火苗般蹿了起来,足有七八尺高,宛如一面火墙,拦在唐善身前,将穆青青拦了下来。

唐善刚刚求老道爷爷救命的时候,没有心思多想,只求保命。可见他疯癫得越发重了,却又生出些顾虑。一是老道爷爷不认得自己,任由青儿杀了自己也置之不理。二是认出自己来,怕要对青儿不利。此时再看,他的心里安生了许多。老道爷爷虽然疯癫,但还是认出了他,而且出手相救。又把青儿误认为瑶池圣母,只是出手相拦,倒也不敢放肆,便也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正想着,就见青青幻出了宝剑,对着手掌形巨大的火墙劈出三剑。唐善见识过她从“御剑录”中悟出的功法,知道其中一道弧光只是单纯的真元力,另外两道则夹杂有“雷系”与“冰系”的威能。

天一真人的“火墙”能不能挡住青青,能挡多久,唐善心里没有谱。可他知道,道长爷爷误以为青青是瑶池圣母,绝对不会伤害她,应该担心的反而是自己。

当青青激出的三道弧光撞在“火墙”上的时候,唐善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开,耷拉着一边膀子,爬到马背上,经由豁口逃过了边墙。

三声铮响,火花飞溅。

青青激出的三道七尺弧光已然消散,可天一真人幻出的“火墙”依旧还在。

“娘娘?”天一真人眨着一双鼠眼,脸上露出不解之意,问道:“这是‘御剑录’上的功法——娘娘为何要用它相对?难道娘娘想要考量一下贫道对于‘御剑录’的见地不成?”

青青没有回应,飘身蹿上边墙。

呼……天一真人再又幻出“火墙”,将她拦下。

“咔”一声轻响,唐善一边将撞折的臂骨接了回去,一边纵马狂奔。青青眼见他越来越远,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连连顿足。

“娘娘?放他一条生路吧!”天一真人像是以为她不屑与自己动手,看起来又惊又怕,恳求之间带着一丝胆怯。

“你究竟是什么人?”穆青青甩了甩淡青­色­的披风,猛的转回头来,摆出了一副瑶池圣母的架势。

天一真人从边墙的豁口处见唐善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急忙散了自己的“火墙”,老老实实的对着青青站定,毕恭毕敬的打了一躬,回道:“弟子凌霄子,释宗大修士——惊了娘娘的法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青青一听,吓得双腿发软,险些从边墙上掉下来。好在凌霄子疯疯癫癫,也不知怎么就把她当成了瑶池圣母,否则刚刚的两掌就能毁掉她的­性­命。她惊愣了半晌,慢慢恢复清醒,壮着胆子叱道:“好你个凌霄子……”她正打算编排个谎话吓退这个要命的大修士,不想凌霄子浑身一抖,脚下的破木板嘭的暴涨三丈,托着他嗖的­射­在半空,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青青屏住呼吸,呆呆的立在边墙上。咻的一阵冷风吹过,激得她浑身打了个冷颤。却是贴身的内衣业已被香汗浸透。

“青儿?”唐善扶着边墙的豁口,慢慢的探出头来。他的­唇­下挂着一线淤血,像是痴傻疯癫之人流在嘴角的谗涎。说话间,他再又呕出一口血。血是黑紫­色­的,显然脏腑严重受创。再若得不到医治,怕是难以活命。

青青用懵懂的眼神看去,唐善所受的内伤乃是出自她手,即便急于请人救治,也不该跑回来找到她的头上。她怔怔的看了好久,才问道:“你已经逃掉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凌霄子不在,唐善返回来等于是自投罗网,无疑是死路一条。

可他还是要回来。

正因为他的内伤太过严重,前路吉凶莫测,能不能留下­性­命还不可知,所以他才要返回来。

他回来不是请青青为自己医治内伤,而是因为怀里的一件异物。

就在他趴在马背上疯狂逃命的时候,马鞍压到了藏在胸口的这件异物。

现在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古籍,向着青青递去,自嘲般的咧嘴发笑,说道:“只顾得逃命,忘了给你的聘礼……”他把古籍放在雪地上,“我已经伤得这么重,就算能逃到鞑靼那里,也未必能够活命。你就当我没回来,刚刚已经跑掉了……”他再又扶着边墙隐入豁口,踉跄着脚步冲进了荒野。

青青从边墙上跃下,翻转玉碗,托起手掌,将一柄碧绿碧绿的小剑幻在手心。只要她一招手,唐善的身躯必将被贯穿,再也没有活命的可能。可她扫了眼地上的“聘礼”,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浑身一震,呆在了当地。

“玄天秘籍”,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像是一道道惊雷,注入青青的脑海,轰轰炸响。

一个所谓的未婚夫婿,重伤在自己的手上,刚刚逃得­性­命,却又冒死返回,为的是什么?

唐善好­色­,为了她的美­色­几生几死。这样的男人究竟是可恨还是可爱?

唐善没有必要返回,只要留住­性­命,仅凭他的“聘礼”,无需铁相神尼说什么,青青也会嫁给他。就算有一千个委屈、一万个不愿,可师门重宝和个人的私情比起来,孰重孰轻,青青自然明白。

如果唐善以“玄天秘籍”相要挟,无论他想从青青身上得到什么,青青也只能委曲求全。即便要她一生一世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回想入蜀的血腥之路,一桩桩、一件件旧事浮现脑海……

青青神情木讷的拾起“玄天秘籍”,忽然觉得眼中微凉。玉指拭过,竟然是一颗泪珠。诧异间,泪珠滚落在雪地中。

238:格杀令

这是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写着一行字:天魔真人,白羽,天魔宗弟子。

信笺来自总坛,上面的字迹成草灰­色­,那是祭坛圣火烧燎过的痕迹。两样加在一起,便是直接由魔宗圣坛下达的“格杀令”。

雪莲默默的注视着手中的信笺,她有些想不明白,南宫离以及百名护法弟子被害,北辰若是敕令魔宗弟子扫荡“外敌”,倒还说得通。可在眼下这个时候,他却急于对付“天魔宗”,全然没有道理。

“难道有假?”雪莲向信笺内渡了些真元,“呼”的一声,信笺冒出淡蓝­色­的火苗,“天魔真人——白羽——天魔宗弟子”十一个草灰­色­的字沿着火苗蹿起。

“的确是总坛的格杀令!”雪莲吸了口凉气,再徐徐吐出,对陆槐说道:“我们走,去天魔宗。”

驿道上行来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女的云鬓高耸,露出修长的玉颈;一袭百褶裙,衬托出不胜一握的腰肢;上身穿了件错金夹袄,凸显出她是一位“胸狠”的角­色­。男的穿了件­精­工缝制紫貂大氅,沿着驿道行进,拉风般的卷起脚下的浮雪。

对面也行来一对男女。女人的脸颊红得像是垂丝海棠,缩在羊绒大衣里,看起来楚楚动人。男的只穿了一件洁白的绸袍,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像是刚刚从冰窖里爬出来的僵尸,任谁看上一眼都觉得诡异骇人。

“胸狠”的角­色­自然就是雪莲,看到了逢面而来的“僵尸”,禁不住掩嘴轻笑,一手拉住“拉风”的男人,娇声说道:“真巧,正想着要去杀他,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拉风的男人当然是陆槐,还好雪莲只是说“想要去杀”,如果只说了一个“杀”,他的圣刀已然已经出手。

僵尸一般的男人便是白羽,整个人似乎已经融入到冰雪之中,呼吸间竟然不带一丝热气。在他身边,这位楚楚动人的姑娘却是紫嫣。看她与白羽亲热的模样,显然已经把白羽当成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雪莲姑娘,你要杀我?”白羽的脸如同封冻的坚冰,没有任何表情,可声音里却透着温婉的语调。

“不是我要杀你,而是总坛传下了格杀令,我也没有办法。”雪莲亮出绿漪琴,做了个请的动作。

“真是怪事?!”白羽径自喃喃着,托起手掌,一股蓝­色­的火焰在掌心中升腾起来。

雪莲微微一怔,定睛看去,但见火焰中翻滚着两个人的名字——雪莲、陆槐。

“有人做了手脚!”白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雪莲单掌托琴,另一只手也升腾起蓝­色­的火焰,显出白羽等人的名字,疑问道:“如果有人想让我们自相残杀,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还能是谁?”白羽像是感到了寒冷,又像是感到害怕,身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大长老!”

“北辰?他为什么要除掉我们?”

“因为我们不是他的人。”

“我和你并不是一路人。”

“所以他让我们自相残杀!”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雪莲收起绿漪琴,思量着道:“如果真的是北辰,那他就犯下了大错!”

白羽瞥了眼陆槐,说道:“这样的话,姑娘说得,在下却说不得!姑娘有圣刀陪伴,留在魔宗,可以问鼎大修士,如若离去……自行创立宗族也非不可——白羽以及天魔宗……怕是等不到百年天劫降临,天魔宗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叹息着,从袖口摸出三支手指粗细的菱形令牌,“这是我们天魔宗的‘消息’,姑娘用得着在下的时候,只要施放一支,在下定会带领弟子赶来相助。”

“你?”雪莲抿着嘴角泛起一丝嘲笑,随意的招了招手,将三支令牌收在手中,傲慢的回道:“好吧,权且收着。用得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紫嫣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微微侧头,看向白羽。白羽猛的瞪了她一眼,对着雪莲挤出笑脸道:“姑娘,在下正准备赶往紫焰散人的洞府。如果可行,在下打算带领天魔宗弟子归附道宗,或能在北辰大长老手上逃过一劫。”

雪莲心思一动,白羽父子早就与济安相勾结,在魔宗总坛发动叛乱,妄图占据圣坛,一统魔族。如果白羽当真认为自己大祸临头,想要归附道宗,完全可以去找济安。绝对没有去找道宗弃徒紫焰救命的道理。

雪莲看了眼紫嫣,不禁暗暗发笑,心道:“怕是白羽被这丫头迷昏了头,所以才会选择紫焰这尊泥菩萨。”她轻轻拉了拉陆槐,让开去路,展臂相请,放白羽二人通过。

“白宗主?”但听一声呼唤,紫焰在空中显现,满心欢喜的堕落在地,嬉笑着说道:“白宗主有了难处,自该来找紫焰帮忙——紫焰豁出这张老脸,也要促成此事……”他本来向着白羽大步行去,可却忽然看到白羽眼中显现出­阴­狠的目光,不由生起戒心,口中一停,疑­色­看去。

“师父?”紫嫣见师父怀有疑虑,唤了一声,使了使眼­色­。

白羽板起脸,­阴­声说道:“在下代表天魔宗,真心相投,没成想散人竟然怀疑有它——其实在下原本也没有打算投靠散人,只是看在嫣儿的情分上……”他看了看嫣儿,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在下去找济安道兄便是!”说着,他调转头,便欲离去。

嫣儿急忙拉住他,颦眉劝道:“白师兄,你误会家师了!”

紫焰快步上前,竖掌施礼,笑道:“贤侄不要误会,紫焰绝不会怀疑……”他的眼睛忽然向外鼓了起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白羽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错了,你刚刚的怀疑是对的!”

三根腕口粗细,黑中泛着铜亮,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锥刺突出地面,猝不及防的杀出,骇然贯穿了紫焰的身躯。

“白……白……白师兄?”嫣儿吓得花枝乱颤,跌跌撞撞的退出七八步,惊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谋害家师……为什么?”

雪莲也没料到白羽会对紫焰突下杀手,瞬时毁了他的元神,灭了他的­肉­身。眼见此景,也是一愣。

“嫣儿!”白羽先是没言语,而后皱着眉头道:“紫焰是你们道宗的弃徒,即便不死,也休想再回归宗族。跟了这样一位师父,你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我已经同济安商量过了,紫焰一死,你就是邵真人的关门弟子。可以名正言顺归返宗族,做一名亲传弟子。”

此时,紫焰的尸体正在萎缩,像是被三根乌黑泛着铜亮的锥刺吮吸着气血与真元。慢慢的,整具尸身的皮­肉­筋骨全都钻进锥刺之中,就连毛发也一根不剩。

嫣儿看去,吓得双腿发颤,禁不住失声惊叫,怯怯的点了点头。

雪莲也看得暗暗心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你的黑暗法术已经可以炼化释宗的真元了吗?小心贪吃误事,异变成妖!”

“放心!”白羽打着哈哈道:“别说是释宗,就是武宗的修士,在下也可以炼化!”他的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中了魔似地喃喃道:“玄天魔女……黑暗武修……杨智……还有唐善那小子的几滴血,如果被我统统收入囊中,就算北辰亲自找上门来,能奈我何?”

雪莲的身上忽然涌现处一股邪恶的气息,如同一只争食的野兽,噘起上­唇­,露出惨白的牙齿,低声咆哮道:“看来你收获不少啊?这么多修士,你一个人受用得了吗?把玄天魔女的­肉­身送给我。”

白羽闻声一醒,怔怔的发着呆,换上一副懊悔的模样,唯唯诺诺的嘟囔着,不肯回应。

“给不给?”雪莲逼问一句,凌厉的目光转向陆槐。

白羽浑身一抖,无奈的点点头,“给!给!姑娘不就是想要玄天魔女的­肉­身吗?我把她交给姑娘也就是了!”

雪莲看向陆槐并不是想让他动手,而是要白羽知道,天魔宗的百年天劫还要靠陆槐手中的圣刀化解。有陆槐在自己手上,她不怕白羽不答应。

“现在就带我去。”雪莲的眼中闪烁出惨绿­色­的光芒,如同野兽般吐了吐猩红的舌头,对着白羽歪了歪头,示意他领路前行。

白羽挥了下衣袖,收起三根锥刺。就在锥刺消失的瞬间,他的两腮猛地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喉而出,但被他紧闭牙关忍住,随后又强行咽了回去。

嘭的一声,白羽的身躯炸出一层淡淡的紫­色­烟气,一股强大的威能在烟气中忽隐忽现。咻……烟气和威能如同千万支利箭,­射­入白羽体内。白羽露出一种十分受用的表情,许久,徐徐的呼出了一口气,对着雪莲笑道:“现在不成,我要先去接管紫焰的洞府——如果姑娘愿意同行,我们可以平分找到的法器和功法。”

“你还是人吗?”嫣儿瞪大了眼睛,怯怯的看着白羽,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低声喝问道:“你杀了我师父,现在又要去抢他的洞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白羽翻了她一眼,自嘲着道:“你真以为我是一个好­色­的笨蛋,你只需略施美人之计,我就会迷得神魂颠倒?”他凝神望着嫣儿,泛起一副痴情的模样,“我的确喜欢你,但我不会中你的美人计。以前……你不可能从我身上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现在,你也不用可怜兮兮跟我讲什么良知道义。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我不马上去接管紫焰的洞府,那里面的宝贝就会被你网罗一空——你可以留下,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毕竟你是紫焰的弟子,不管我在他的洞府里找到什么,都应该有你的一份。”

“废话说完了?”雪莲不耐烦的催促道:“说完了就走。”

“走吧!”白羽对嫣儿彬彬有礼的欠身相请,口中却道:“你我都不是善类,何必戴着面具假惺惺做人,不如坦诚相对,岂不痛快?!”

嫣儿一改楚楚可怜的模样,露出妖艳妩媚的笑脸,由鼻孔娇哼了一声,挽起白羽的手臂,嗔道:“死鬼,一点也不解风情……”

雪莲挑着眼皮看了看陆槐,目光里流露出又怨又恨的神情,禁不住暗暗唏嘘,“这个死鬼男人何尝不是?!”

239:苦寒夜

草原上的风没有群山峻岭的阻碍,可以在原野上肆无忌惮的嚎啸。

狂风刮起一层层细如盐沫的碎雪,经过唐善的脸颊,宛如一把把小刀,割得人生疼。

唐善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可放眼看去,远处依旧是被冰雪封锁,肆虐着北风的茫茫草原,不见人迹。

身上的伤也不知是在慢慢愈合还是在持续恶化,稍加用力,便觉得烈火焚心,痛不欲生。如此严酷的寒冬,即便他抱紧了双臂,可还是冻得他不住的打着哆嗦。渐渐的,脸颊与双手丧失了对寒冷的感觉,反而感到热乎乎、又胀又麻。

他知道,寒风正在侵蚀他的身体,而他对严寒的承受能力依旧达到了极限,不寻一处背风的地方,找些­干­枝枯草拢堆火,他就将冻死在这片荒野上。

没有见到青青以前,他还想着为进入草原做些准备。见到青青以后,他只想着如何逃命。可自从送出了“玄天秘籍”,他的心忽然间变得空落落的,仿佛寿元已经耗尽,只剩下虚幻的神魂,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漫无目的的飘荡。

元泰替霞儿传话说,“再也不要回来!”当他答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唯一惦念的,也只剩青儿一人。等到交出了“玄天秘籍”,他突然觉得自己再无牵挂。就这样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冰雪覆盖的草原。

他不怕死,甚至想死。他知道,自己不停的呕血,血迹断断续续的留在了沿路,如果青青想杀他,他无路可逃。可青青并没有来,想要取走他­性­命的,反而变成了草原的寒冬。

直到濒临死地,他才有些后悔。横竖是死,为什么自己偏偏选择了这样一个痛苦不堪的死法?

前面有个土包,高不及一丈,可以躲避些风寒。

这样的土包,草原上随处可见。唐善一路行来,曾经路过无数个这样的土包。可他知道,土包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冰雪。带着这样重的伤,趴卧在冰雪中,虽然可以躲避寒风,但他很快将会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冻尸。

可如果不躲避寒风,拖着冻僵的身躯前行,不出百丈,他就会倒下去。一旦倒下,他便再也不会爬起来。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土包一步步挪去。生存的希望已经荡然无存,他权且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归宿。

累了,走不动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得舒服些。

唐善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死得舒服些”竟然成了自己此时最大的心愿。

费了浑身气力,他终于趴上了土丘,眼前一黑,翻滚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脚下是一团­干­枯的野草,不知怎么纠结在一起,也不知被风从什么地方吹来了这里。

唐善的眼前顿时一亮,这哪里是一团野草,明明就是一团温暖的火焰。他想摸出火折子,拢起火来取暖。可他的右臂竟全无知觉。转动眼珠看去,右臂早已经冻成了冰疙瘩,哪里还动得了。

“这条膀子算是废了!”唐善暗自苦笑。可他的脸颊也已经冻僵,虽然有心显露一下自嘲般的笑容,但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仅仅哆嗦了一下嘴­唇­。

直到此时,他才开始打量身旁的情形。他侧卧在土包后,一个不大不小的凹坑里,背风又背雪。只是右臂暴露在外,所以才会被冻结。左臂压在身下,丝毫没有受到冻伤,只是略微有些酸麻。

唐善翻了个身,左手取出火折子,用嘴咬去塞盖,轻轻一吹,火苗摇曳着显了出来。

草团只有酒坛大小,即便拢起火,片刻间就将燃尽。可取暖已然成了唐善最后的奢求,哪怕只是一瞬,他也要重温一下暖融融的惬意时光。

火折子刚刚燃起,他没有丝毫耽搁,挪了挪身子,探出脚,在凹坑的边壁上,将那团枯草勾了过来。草已­干­透,很快便卷起火舌。唐善只觉得脸颊发烫,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随手把火折子丢进火堆,放松身子,懒洋洋的斜仰在坑底,只待享受过短暂的温暖,便要在寒风中迎接死神的降临。

蛊妖像是感觉到他即将离世,再次从他体内幻出。带着一股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气息,缓慢爬行着,离他而去。

“走吧!走吧!你原本应该早些离开,或许还可以异变成为妖兽,在修界之中掀起一番风雨——可在这冰天雪地的茫茫草原……即便你离开了,还不是死路一条!”唐善禁不住暗暗唏嘘。

他知道,只有将死之时,蛊妖才会离他而去。自己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要死了!谁会来迎接自己?如果是阿鼻地狱的那两位神将就好了,起码是旧相识……

唐善迷迷糊糊的想着。

忽然,他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就在他用脚勾来那团枯草的地方,竟然露出一小截枯树枝,从积雪覆盖的坑边探了出来。唐善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力气,胡乱抓爬着扑了过去,一把将枯枝拉了出来。

“扑落落”一阵乱响,浮雪被枯枝带起,露出厚厚的一层­干­枝,其间还夹杂有枯草。

“这……”唐善被上天突然降临的恩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顿时懵了。也在此时,火光为之一暗,那团由枯草拢起的火堆开始迅速消退。时间紧迫,容不得唐善感悟人生百变天意莫测,随手拽出两把枯草丢入火堆,再又续了些­干­枝进去。

火堆得以为继,熊熊燃烧了起来。藏在积雪下的­干­枝枯草还有很多,即便肆意挥霍也足以撑过一整夜。

渐渐的,唐善的身躯暖了过来,血脉也开始奔腾。但他的右臂还是毫无知觉,像是冰冻过度,已然坏死。

天­色­渐暗,唐善想在火堆旁多备些­干­枝,以便随手添加。不知不觉间,坑边被他掏出了一个两尺来深的小洞。忽然,他不经意的瞥见小洞里闪着两点惨绿­色­的亮光。

唐善的心猛地一缩,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是狼!”

认出那两点惨绿乃是狼的眼睛,他的心绪反而淡定了下来。虽然他身上伤愈加严重,稍微尝试着运转内力便会心如刀绞。可面对区区一头野狼,哪里用得着内功,随手一刀便能解决。

“滚出来……”唐善对着小洞低吼着,随即想到,“既然是个畜生,哪里听得懂人言。”又讪讪的笑着摇了摇头,手中已然握出短刀。

“狼­肉­可是好东西!”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还记得,恩师于成良曾经说过,“狼­肉­补五脏,御风寒,暖肠胃,壮阳填髓……”

可惜这只狼躲藏在小洞里,仅是覆盖在洞口外的枯枝杂草就有两尺来深,其内则不知道幽深几许。如果它不肯自行出来,唐善倒也拿它没有办法。

坑底拢着火堆,狼这畜生天生怕火,自然不会出洞。好端端的一顿美味珍馐,此刻却成了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着实令唐善恼火。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草原上一片死寂,一轮圆月缓缓升起。

车轮般大小的圆月悬挂在半空,泼洒出皓白如雪的银光。

唐善从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圆这么亮的月亮,仰面躺在暖融融的火堆旁,失神的注视着它,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细微的索索声,猛的睁开了双眼,借着火光看去,只见对面的小洞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是一只小狼崽,身上披着浅灰­色­的绒毛,上­唇­、腹部、四蹄的毛­色­却是纯白­色­的。它非常小,长不足一尺。非常瘦,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而且看起来非常虚弱,站在洞口外,四蹄不住的打着哆嗦。

唐善眨了两下眼,像是要辨别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随后,他握了握手。短刀还在手里。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挺身坐起,半蹲着抢出一步,翻转手腕便是一刀。

小狼作势缩了缩头,像是打算退回洞内。但不知为何,它打消了退缩的念头,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短刀停在小狼的胸前,只需递进几寸,就能刺穿小狼的心脏。可它既然停下,就不会再向前,因为唐善已然改变了主意。

转瞬之间,小狼捡回了一条命。

没有出刀之前,唐善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盘鲜­肉­。可刚一出手,临近它的时候,唐善才发现它仅仅是一只小狼,应该还没有断­奶­。一只没有断­奶­的小狼,立即唤起了唐善的怜悯之心,所以他才会收手。

小狼垂着头看了看闪着寒光的短刀,像是知道唐善饶了它一命,讨好般探头向前,伸出湿乎乎的小舌头,舔了舔唐善的手。

“小东西!”唐善轻笑一声,翻转手腕,用刀背轻轻的敲了敲它的小脑袋,问道:“这算什么狼窝子,怎么只有你一个?”

小狼像是听得懂他的话,悲咽的“呜”了一声。

唐善知道,如果母狼还活着,绝不会离开小狼。小狼的悲咽是在告诉自己,它的父母都已经遭到了不测。“难怪!”他叹息一声,收了短刀,却又一笑,说道:“你竟然不怕火,看来你克服了自己的天­性­,真是不简单——你这么小,但却活了下来,也是一件奇事……”他忽然觉得小狼很像自己,孤独无助,苦寒无依,禁不住生起同命相怜的感慨,便要把它揽在怀里。

就在这时,小狼突然一动,战战巍巍的走开了。

唐善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那是他的蛊妖。

蛊妖像是无处可去,又像是感知唐善未死,所以才会返回。

唐善的心顿时一凛,他知道,蛊妖离体便不会再认自己的主人。此刻返回的已经不是他的妖宠,而是一只残暴的妖兽。虽然这只妖兽身上带着很重的伤,能够爆发的威能也少的可怜,但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唐善和小狼。

蛊妖已经没有能力隐形,身躯也缩小了许多,只剩下半尺多长,像是一条青­色­的小蛇,沿着雪地爬行而来。

小狼战战巍巍走开,正是向着爬来的蛊妖迎了上去。

唐善想要叫小狼逃走,可张了张嘴,只是发出了一声苦笑。他知道,如果蛊妖真的要杀他们,他们唯有一死,而且无路可逃。

岂料小狼围着蛊妖转了一圈,一口便将蛊妖咬成了两段。它像是饿极了,三两口吞下了蛊妖的半段尸身。随后对着另半段蛊妖嗅了嗅,叼在嘴里,小跑着赶了回来,丢在了唐善脚下,抬头看来,“呜”的叫了一声,像是要唐善享用。

唐善诧异的眨着眼睛,好久才醒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屈身摸着小狼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道:“这种东西我可无福消受,还是你吃吧!”

小狼也不客气,再又把剩余的蛊妖吞进了肚。

夜,­阴­寒。

火烧的正旺,唐善把小狼藏在了怀里,借助自己的身体温暖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而这个小家伙也渐渐变得热乎乎,给唐善冰凉的心带来了一丝热气。

240:黑暗之血

雪莲和陆槐跟随着白羽、嫣儿来到紫焰的洞府。嫣儿领队进入,弓指弹出几粒赤­色­的烟气,引燃了洞内的灯火。昏暗的洞­茓­内为之一亮。“啊……”嫣儿发出一声轻呼。

地面上躺着四个小厮,殷红的血还未­干­涸,显然刚刚死去不久。

事情再明显不过,有人先来了一步。

白羽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彻骨的寒气从他身上隐隐散发而出。

嫣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许久才问:“谁做的?”

没有人回答,每个人心中都怀有同样的疑问。

白羽用鹰一样的目光扫视过左右耳室,最后停留在对面的内室门上,对嫣儿说道:“我们东西还在不在。”

雪莲心里微微一动,既然有人先来了一步,紫焰收集的法器和功法自然已被搜罗一空。可白羽还要进行查看,那么他想要的便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其它物件。

心里想着,她已然进入内室。白羽站在室中,正对着一面石条装饰的墙壁发呆。雪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的浮灰中留有一排圆形的印记,看起来这里应该摆了些坛坛罐罐,却已经被先入之人搬空。

嫣儿垂着头,用手指搓这衣角,喃喃着:“那些血原本都在这里,可现在已经被人搬走了。炼血的功法也不见了。”

“灵秋……”白羽径自说着,摇了摇头,“灵雁?”又摇了摇头,疑惑的看向嫣儿,问道:“还能有谁?”

嫣儿想了想,摇着头回道:“她们又不知道紫焰已经死了,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可看起来,这人对洞内的情况又很熟悉……”她顿了顿,眼中露出疑­色­,像是想到了什么。

白羽眼中­射­出凌厉的目光,沉声喝问:“你想到了谁?”

嫣儿再又把头压低了一些,怯怯的道:“月瑶!”

忽然有人说道:“你看到是她做的——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众人皆是一愣,闻声看去。但见旁里一处斗室内走出一个年过半百,颌下留着花白胡须,腆着肚子的矮个子老头——竟然是天魔真人。

天魔真人瞪着一双芝麻大小的眼睛,满脸怒气的走来,教训道:“月瑶小姐是岳家大少的女人,就算是岳乘风和济安对她也不敢太过放肆。你在我这里信口雌黄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岳家兄弟耳朵里,只怕你吃罪不起。”

“爹……您怎么在这儿?”白羽吃惊的询问道。

“别以为事情做的隐蔽,你杀紫焰的时候,旁里还藏了两个道宗修士——要不是我替你扫掉了尾巴,他们早就绕到头里,设下陷阱等着你了。”天魔真人没有回答白羽,而是皱额教训着,忽然又瞪向嫣儿,厉声喝问:“老夫刚刚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是!”嫣儿怯怯的应了一声,回道:“弟子信口雌黄,险些闯了大祸。弟子知道错了!”

天魔真人唔了一声,对雪莲打了一躬,笑着说道:“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但也有些古怪有趣的玩意儿。姑娘要是看中了什么,尽管拿去便是。”有对白羽令道:“等雪莲姑娘挑选过称心的物件,把剩下的东西都带回去,分发给门下弟子。”

白羽对嫣儿道:“带雪莲姑娘四处看看。”对雪莲欠了欠身,“姑娘请随意。”而后看似闲散般信步踱开,却和天魔真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室。

“是个女人,但不是月瑶……”刚刚出了内室,避开了雪莲和陆槐,天魔真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来的时候,只是瞄到了她的背影。一眨眼,她就没有踪迹。要不是你对紫焰做得不­干­不净,料理那两个修士让我费了一番手脚,我应该可以见到她的相貌——此人修为不低,真若是撞见,孰胜孰败也未可知!”

“爹?!”白羽警惕的看看四周,悄声说道:“没有拿到紫焰炼制的‘三元神血’,如何收服那贱蹄子?如何使圣刀为我所用?”

天魔真人瞪圆了小眼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嘻嘻一笑,说道:“不能收服,还可以收买——只要她可以帮我们做到我们想做的事,,暂时不能收服也不打紧。”

“我明白了!”白羽抿嘴一笑,“舍些血本而已。”

雪莲在嫣儿的陪同下转了四间斗室,所藏无非是些驱魔降妖的符咒、添­精­增髓的丹药,都是些修士常备的东西,正觉得索然无味,就见白羽返了回来,脸上带着恭谨的笑,问道:“没有姑娘称心的东西吗?”

雪莲漫不经心的回道:“紫焰不过是道宗弃徒,我原本就没指望他的洞府里能出什么宝贝。”她挑起眼皮,钉了白羽一眼,“你们父子想要的东西……本姑娘没有兴趣。你们也不必背着本姑娘暗地里瞎鼓捣,反倒令人生疑。”

“姑娘有所不知!”白羽叹息一声,愁眉不展,诉苦般的说道:“紫焰老贼也不知在哪里弄来一部炼血的功法,说是可以打破妖兽、修士、凡人间的真元禁制。虽然他这部功法白羽也没有见到过,但异族修士的气血经过他的炼制,倒是的确可以收为己用。只是这老贼甚是可恶,修行百年的修士交到他手上,他只给你小小一瓶炼化过的气血,简直得不偿失!”

“所以你的目的是来这里抢那些炼化过的气血,还有那部炼血的功法?”雪莲疑问着,咯咯一笑,挖苦道:“只是你没有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反倒做了件杀­鸡­取卵的蠢事!”

白羽像是有些惭愧,谦声说道:“不错,我的确做了件蠢事。可姑娘……”“我怎么了?”雪莲勃然动怒。白羽急忙捧着笑脸解释道:“在下是说,没有了那部炼血的功法,即便在下把玄天魔女的尸身送给姑娘,姑娘也不能炼化,着实可惜!”

雪莲一怔,垂着眼皮,默不作声,暗自思量起来。

天魔真人混若无事,在外面闲逛了半晌,刚刚返回的模样,对着雪莲笑问:“姑娘怎么两手空空?难道紫焰的洞府里就没有姑娘看得上眼的物件?”

雪莲怅然一笑,说道:“真人不必客气。这里的确没有雪莲用得上的东西——真人放心,雪莲已经答应助你们‘天魔宗’渡过天劫。说出去的话,绝不会反悔。只要魔狼现世,雪莲便会带领陆槐将其除掉,化解你们‘天魔宗’的百年天劫。”

“多谢!”天魔真人一躬到底,“白羽,雪莲姑娘恪守承诺,你是‘天魔宗’的宗主,总要有点表示才好吧?”

白羽看了看嫣儿,思量片刻,像是在心底做出了选择,说道:“雪莲姑娘,在下用千年血妖狐炼化出七支‘血箭’,一旦施发,威能相当于中阶法器。”说着,他在掌中托出七支长不过两寸,细如牛毛的“血箭”,毕恭毕敬的奉上,“恰巧姑娘以魔琴为法器,正可将此箭藏于七根琴弦之内——虽然姑娘在紫焰的洞府里没有找到看得上眼的物件,可在下绝不能让姑娘空手而归。这七支‘血箭’全当是在下的一片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雪莲瞥了嫣儿一眼,只见她板着脸瞪向白羽,显然已经动怒,可当着自己的面又不好发作,心底已然明白,说道:“如果本姑娘猜得不错,你的‘血箭’是为嫣儿姑娘的黑羽扇量身打造的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雪莲虽然是一届女流,可也不会夺人所爱。这七支‘血箭’……白宗主还是收回吧!”

白羽带着歉意向嫣儿递去一眼,对雪莲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汇聚天地­精­华,淬以日月灵气,才炼得这七支‘血箭’。原本的确是打算送给嫣儿,隐藏在她的黑羽扇中,一旦遇到了危急时刻,可以用来保命——嫣儿,天魔宗还存有一些狐毛。这七支‘血箭’权当是我借用,等返回天魔宗,我再炼制七支送给你,好不好?”

嫣儿一笑,对雪莲道:“姐姐是天魔宗的贵人,理当接受他们的馈赠。反正妹妹也不吃亏,就请姐姐不要再推辞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了!”雪莲一招手,已然将“血箭”收去,随即告辞离去。

白羽知道她只是同自己客气一番,终究会收下“血箭”。可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恶狠狠的扫了眼她和陆槐消失身影的洞口,低声斥骂道:“贱蹄子,拿了本宗主的宝贝,就得为本宗主消灾解难。”

雪莲匆匆离去是因为发现陆槐的神情有些异样。陆槐斜着眼睛,不住的看向洞口,像是在提醒她,洞外有人偷窥。

刚刚出了洞口,就听一个极细微的女子声音钻入了她的耳中,“姑娘,你以为白羽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

雪莲挑眉看去,但见远处的山脊闪出一条白影,像是有意引她前去,顿了顿身,再又隐去了山脊后。

雪莲迟疑片刻,带着陆槐悬浮在半空,向着山脊掠去。眨眼间,她已经来到山脊后。

一个耳垂下戴了副珍珠耳坠的白衣女子正等候在那里。

“你是……”雪莲想了想,不屑的笑道:“你是灵秋?”

“姑娘好记­性­!”灵秋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说道:“我引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三元神血。”

“紫焰炼制的气血?白羽要找的东西?在你这儿?”

“你知道白羽要用‘三元神血’做什么吗?”

“要么就是用来加深修为,要么就是增添寿元。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收了你的神魂,让你成为听其号令的行尸走­肉­。”灵秋­阴­沉着脸,露出惨白的牙齿,泛起一个恐怖的笑容。

雪莲浑身一凛,背脊嗖嗖冒起凉风,颤声发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原本是紫焰的打算!”

“紫焰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241:奴隶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唐善揉了揉眼睛,这才想到,“正值严冬,阳光怎么可能刺眼?”疑惑间,他为之一醒,模糊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双翼矢锋和弧形弯刀的锋刃上闪烁的寒光。

近千人的鞑靼骑兵,张弓搭箭,弯刀出鞘,把唐善所在的土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唐善心里一惊,可却不敢动,只怕稍有动作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你?­干­什么的?”骑兵中策马行出一个高鼻深目黑脸的汉子,用弯刀点向唐善,喝问道。

“我……”唐善被他问得懵了,一时也说不清自己跑到草原来­干­什么,不由一顿。

“啪……啪……”汉子用弯刀的刀身拍着胸前铜亮的牛皮护甲,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强壮,不屑的看着唐善,说道:“是汉人的探子,杀。是逃难的百姓,做我的奴隶。”

“我不做奴隶!”唐善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中了唐善的右臂。他怔怔的侧头看了看,羽箭已经贯穿了他的上臂,可他却连一丝感觉也没有。

汉子诧异的瞪大双眼,举起弯刀,示意同伴们住手,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汉子,你是汉人里面的勇士,做我的奴隶,有酒、有­肉­。”

“有酒有­肉­?”

唐善的眼睛顿时一亮,脑袋点的像磕头虫,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其实他刚刚那句“我不做奴隶”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等他认清形势,反倒觉得暂时当当奴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没等唐善靠近,汉子身旁的几个鞑靼骑兵抛出了绳套,将唐善捆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催马,将唐善拖在雪地中。摔地一震,唐善的嘴角又溢出鲜血。他把涌上喉咙的腥甜气血压了下去,扯着嗓子喊道:“酒呢?酒……”

两个骑兵一同勒住坐骑,随手丢开了绳索。唐善紧贴着地面嗖的­射­出,跌在一个巨大的雪橇上,左右尽是野牛、野山羊的尸体。

坐在雪橇上的几个鞑靼人扑上来,手脚麻利的把他身上的绳套打成绳结,确认他无法挣脱后坐了回去,径自说笑起来,显然把他也当成了野牛、野山羊一般的猎物。

“塔尔铁?围猎也能抓到一个奴隶……”一个穿着光板皮衣裤,高颧骨、尖下颌、扁平脸的汉子爽声嘲笑道:“可你的奴隶看起来像是没断­奶­的小羊羔,经不住摔打——喏,摔跌上一跤就摔坏了,还咳了血。”

塔尔铁收起弯刀,轰声发笑,回道:“俄而布,伊可儿那儿正好缺个放羊的奴隶,我把这个奴隶送给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那你就该同博合林首领一起出兵,不仅可以得到奴隶,而且可以分到驼马牛羊。”俄而布似真似假的说着,呼喝一声,带领人马开始行进。

“伊可儿不喜欢打仗,更不喜欢我们侵犯卜赤汗的领地……”塔尔铁将一囊马­奶­酒丢在唐善的雪橇上,策马赶上,径自喃喃着:“伊可儿说过,我们乌梁海各部曾随从达延汗西征。达延汗虽然去了长生天那里,但我们不可以伤害他的子孙——黄金家族的子孙,世代受到长生天的保佑……谁敢伤害他们,谁就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

唐善所乘的雪橇上装了十几头野牛、几十只野山羊,加上四个鞑靼人,重量要在几千斤上下。可雪橇又稳又快,并没有落后于骑兵的速度。

雪橇上跑来一个鞑靼,拔开酒囊上的软塞,给唐善灌了几口马­奶­酒,向他嘴里胡乱塞了些半生不熟的野山羊­肉­。再又跑回雪橇前端,和几个同伴共同分享起剩余的马­奶­酒。

还没等唐善把嘴里的羊­肉­嚼烂,小狼闻到了­肉­香,从他的胸襟里挤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盯着他的嘴角,可怜兮兮的眨着小眼睛看来。唐善将一小块­肉­吐在胸口,立即被它叼了去,用小牙咬了三两下便吞下了肚。

羊­肉­只有一口,却被小狼吃掉了大半。唐善至多品了品­肉­香,小狼却吃了个八分饱,缩回棉衣内,惬意的睡去。

整队鞑靼人走走停停,遇山围猎,遇水捕鱼,所猎的野物渐渐堆满了几十个雪橇。

唐善也终于明白,这些鞑靼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鞑靼骑兵,而是乌梁海部的一族。乌梁海部众与达延汗子孙卜赤汗、吉囊、俺答等部连年征战,相互掳掠。塔尔铁和俄而布并没有参与其中,而是继续着自己的游牧生活,住牧于乌梁海。冬猎是鞑靼人重要的活动,既可以补充食物,又可以获得皮毛。

乌梁海大首领博合林征派的贡赋为每户五张貂皮,塔尔铁和俄而布都还没有完成这个数目,所以才会一路向北,闯入了卜赤汗所属的吉囊、俺答兄弟的领地。

被俘的第一天,唐善右臂上的箭伤便得到了医治。所谓的医治就是把箭截断,将箭镞和箭杆分别从两端取出,缠上两圈粗布,便算完事。“蒙古大夫”果然了得,这样就算唐善痊愈了。

第三天,塔尔铁和俄而布率领族人进入了一片林地,所获颇丰。唐善便被赶下了车,帮着收拾猎物。拨皮剔骨、分割­肉­块,再把猎物分类装上雪橇,这些都是“奴隶”们的工作。

唐善这时候才知道,雪橇上的鞑靼人都是部族间相互掳掠而产生的俘虏,跟他一样,同时“奴隶”。只是人家这些奴隶­干­起活来驾轻就熟,而他只能帮人家打打下手,­干­些手拉肩扛的粗活。就是这些普通的粗活,他也跟不上脚。因为他废了一条胳膊,只能当成半个人来使唤。

奴隶原本就没有什么待遇,每天三顿饭,都是捡塔尔铁和俄而布的族人吃剩的­肉­。唐善的待遇还要低一等,只能去啃奴隶们丢掉的骨头。这倒成全了藏在唐善怀里的小狼,一天到晚,小肚子撑得溜圆。

每到夜里,披着块破毛毡,靠在雪橇的背风处,蜷缩在雪地中过夜,唐善就会想起曾经在锦衣卫中的日子。他想,那样锦衣奢食的生活,怕是连乌梁海的大首领博合林都没有享受过。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雪橇上被猎物的皮毛和冻­肉­堆得满满的。一天三顿­肉­,就连唐善这样的残废奴隶都觉得撑得慌。即便看到野牛和野山羊,塔尔铁和俄而布的族人也不再猎杀。

能吃饱饭的好日子过了七八天,塔尔铁和俄而布所需贡赋的貂皮已经够了数,终于决定返回乌梁海。

这日,队伍途径一片山林。唐善正半靠在雪橇上打盹,却看到塔尔铁忽然驻马不前,抽出弯刀,高高举起。他所属的部众立即分出一百多个汉子,张弓搭箭,护在他身后。俄而布则急忙带领剩余部众成警戒队形,护送雪橇,远远绕开。

唐善看去,只见山林间闯出一队骑兵,大约有二三百人的模样。这些人身披甲胄,腰系刀剑,身背弓箭,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牧民,而是真正的鞑靼骑兵。

只见鞑靼骑兵中行出一个威武彪悍的汉子,手中捏了条碎­肉­,喂食着站在肩上的鹰隼,看也不看塔尔铁,但却放声问道:“塔尔铁?新飞的雏燕跑到猎鹰的巢里觅食,猎鹰就该把他当成鲜­肉­享用——你带领族人闯进我的领地狩猎,我的勇士们是不是应该砍下你的脑袋,让其他部族的首领看到侵犯俺答的下场。”

唐善心中一惊,不想林中带队行出的彪悍汉子竟然是俺答。锦衣卫对于俺答的记录颇为详细:明武宗正德年间,达延汗统一了蒙古东部的左翼诸部,征服了蒙古西部的右翼三万户,分封子孙分别统领左右翼诸部,重新建立了黄金家族的统治。

达延汗将自己直接统领的左翼察哈尔、右翼鄂尔多斯、喀尔喀、永谢布、土默特五部进行了分封。其中科尔沁部一直由哈撒尔后裔统治,不在分封之列。察哈尔万户是达延汗基本属部,封给长子铁力,传子卜赤,即是现在拥有汗号的卜赤汗。右翼三万户封给三子阿著,也就是吉囊和俺答的父亲。其余诸子分领喀尔喀以及其他属部。

达延汗死后,阿著曾暂代汗位,病死后将汗位传给了达延汗的长孙卜赤。而阿著的儿子吉囊和俺答则分别统领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部,占据河套地区,成为鞑靼诸部中最强大的势力。

唐善还记得,锦衣卫对于俺答统领的属部进行过估算,他所可以调集的兵马起码有二十万。而乌梁海诸部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万部众,塔尔铁和俄而布更是不知名“鄂托克”(部落之意。它是蒙古军政合一的基本单位。表示在一定地域内进行游牧的结合体。每个蒙古人都必须属于某个鄂托克。战时,每个鄂托克都必须提供1000人上下的士兵。若­干­鄂托克联合在一起,构成万户)。

塔尔铁和俄而布竟然敢跑到俺答的领地狩猎,而且被俺答撞了个正着。现在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242:放羊放羊

“尊敬的土默特万户俺答首领,乌梁海部曾随老汗王西征,在达兰特里留下了三千勇士的鲜血。老汗王曾说,东起克鲁伦河,西至河套的广阔草原,各部族人均可以往来游牧——今年,乌梁海万户博合林首领要乌梁海部每户牧民交纳五张貂皮作为贡赋。我和俄而布的‘鄂托克’交不出这么多貂皮,可我们想起了老汗王的话,在长生天的指领下,才进入您的领地。”塔尔铁回手指了指满载而归的雪橇,“长生天慷慨的送给了我们三千张貂皮,让塔尔铁和俄而布可以交得出今年的贡赋。”

“你和俄而布统领着两千多户牧民,每年要交给博合林一万多张貂皮。”俺答放飞了鹰隼,看着它在树林上空搜索猎物,说道:“如果你们投附土默特部,我可以在额真前向你们保证,你们的族人每户只需交两张貂皮,怎么样?”

“俺答!”塔尔铁的脸像­阴­霾的天空,黑压压的沉了下来,“我和俄而布没有随同博合林领主出兵,领主非常愤怒。如果我们投附你,被博合林领主知道了,我们的近万名族人就会被他驱散,分给贵族为奴——为了一头羊羔,失去整群驼马牛羊。你想想,我们会那样做吗?”

“你们没有跟随博合林侵犯我的北部领地,说明我们还是朋友。”俺答举起马鞭,点了点装有貂皮的一辆雪橇,向回一拨,以不容质辩的口气说道:“如果你们没有伤害我的牧民,没有抢劫他们的驼马牛羊,那就是长生天保佑你们。留下一车貂皮,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一小队骑兵叫喊着打马奔出,闯进俄而布带领的族人中,查验过雪橇上的奴隶、随队的马匹和羊群,押着一车貂皮返了回去。

领队的骑兵扯着嗓子叫喊道:“草原上的雄鹰,尊敬的土默特万户,俺答首领,他们只是来狩猎,没有­骚­扰我们的族人。”

树林上的鹰隼鸣叫了一声,告诉它的主人,自己发现了猎物。

俺答向后点点马鞭,护在身后的近百名骑兵立即调头,进入树林,前去围捕猎物。他再用马鞭指向塔尔铁,向外拨了拨,示意塔尔铁离开,并道:“每户牧民向各部首领交纳三张貂皮,没有貂皮可以用其它物品折价相抵,这是草原几百年来的规矩。你回去告诉博合林,不要再侵犯我的领地,也不要再向自己的族人多征贡赋。我的马刀可以砍下他的脑袋,自己族人的弓箭也可以­射­穿他的胸膛。”

唐善本以为俺答会与塔尔铁、俄而布开战,没想到只是掳走了一车貂皮,一场厮杀便消于无形。他迟疑了片刻,突地一笑,对坐在雪橇前端的几个鞑靼人说道:“俺答只是外出狩猎,所带的兵马不多。你们现在有近千人,一旦发动攻击,俺答必败。”他见塔尔铁带领族人撤回,路经自己的雪橇,便不再言声。

岂料,驾驶雪橇的一个鞑靼叫道:“塔尔铁领主,这个丢了胳膊的汉人说,俺答首领怕了我们。如果我们发动攻击,俺答必败。”

塔尔铁闻声一怔,调转马头走了过来,盯着唐善说道:“俺答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在他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高贵的血。塔尔铁只是乌梁海部小小的‘鄂托克’领主,怎么可以冒犯尊贵的土默特万户俺答首领?”

唐善先是对着告密的鞑靼翻了一眼,随后对塔尔铁回道:“领主可以放过他,但也不必白白送给他一千张貂皮。就凭俺答带来的几百个骑兵,他是不敢向你们发动进攻的。”

塔尔铁像是听不懂唐善的话,说道:“这里是俺答的领地,我们在他的领地里猎走了三千张貂皮,他当然会不高兴。现在我们送给他一千张,大家都满意,这有什么不好?”

唐善不知道他是不是长了个木头脑袋,禁不住摇起头来,叹声道:“你强他弱,他当然要退缩。可如果他带来了上千名骑兵,他一定不会放你们离去,你们这些人都将变成他的俘虏,你信不信?”

塔尔铁这下听懂了,点了点头,说道:“万能的长生天给了我们恩赐,他让我们在这里碰到了俺答。既然俺答放过了我们,他的部族就不会再攻击我们。我们在俺答的领地里还要走三天,这三天,我们都是安全的。”他忽然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唐善,“你长了一颗恶狼的心,想让我的族人陷入到危险之中。我应该砍掉你的脑袋,把它献给俺答。那样,我的族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唐善的脸吓得发绿,直着眼睛,眨也不眨,不知该如何回话。

“盯住他。”塔尔铁的语气非常严厉,对雪橇上的几个鞑靼人令道:“如果他再敢拨弄是非,就替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放羊的奴隶有只手就够了,可以不用说话。”

两个鞑靼人咧着嘴笑了起来,其中一人拔出Сhā在腰间用来吃­肉­的小刀,对着唐善比划了一下,挑着嘴角,露出残忍的表情。

唐善心中一寒,急忙垂下头,不敢再多嘴。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的确像塔尔铁说的一样。几队土默特部的兵马和族人先后和塔尔铁的队伍相遇,可他们得到了俺答的命令,没有向塔尔铁发动攻击,只是看护住自己驻牧的领地,保持着警戒,放塔尔铁等人通过。

“鞑靼人倒也守信!”

唐善不禁心生感慨,如果朝廷的官军在此用兵,哪里会管什么承诺。一句“兵不厌诈”,塔尔铁和俄而布的这些族人也就该去见他们的“长生天”了。

出了土默特部的领地,众人一边狩猎,一边赶路。不一日,进入乌梁海部领地,返回各自“鄂托克”。

塔尔铁与俄而布的“鄂托克”合在一起驻牧,紧邻着一条河,背靠丛林,东部和北部面对草原。

穿着蒙古袍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从勒勒车、毡房、成群的驼马牛羊中跑了出来,迎接自己的家人,分发猎物……草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跟我走!”塔尔铁用马鞭敲了敲唐善的脑袋,指了指雪橇上一条野牛后腿,示意唐善带上。

唐善把那条野牛后腿抗在左肩上,闷不吭声的跟在他的身后行去。

塔尔铁骑着马,沿着河岸向西,穿过丛林,远远看去,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唐善木讷的歪着头看去,但见远处背风的山坡上聚集着十几顶毡房,一些勒勒车散落在外,几十匹马散放在林边,两群羊正在河边饮水……一副惬意的草原人家景­色­,看在眼里十分受用。

毡房上炊烟渺渺,随风飘来,夹杂着羊­肉­和­奶­茶的香甜。

塔尔铁吸了吸鼻子,痴痴的傻笑起来,径自喃喃道:“伊可儿?!”

“伊可儿?”唐善也在心里默念着。一路上,“伊可儿”这个名字,塔尔铁不知偷偷的嘀咕了多少遍。唐善听得多了,又知道自己将被送给伊可儿为奴,自然也对其产生了兴趣。

鞑靼的女人长什么模样?

唐善刚刚偷偷瞄了几眼塔尔铁驻地的女人,黑脸、红.颊、厚肩、粗腰、大ρi股、大脚片子……他敢说,要论姿­色­,紫禁城里随便抓来一个宫女,在草原都可以做汗王的大妃。

“伊可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塔尔铁刚刚临近便欢声叫喊起来。

营地当中的毡房里掀帘钻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唐善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女子头上乌黑的长发梳成了几十根细辫,辫梢用各­色­绸带系住,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蓝­色­镶云纹的女绣袍,扎了条青­色­束腰带。脚下蹬了一双洁白的牛皮靴。还没见到她的相貌,唐善已经盯了她三眼,高胸、细腰、翘臀……

女子用手拢了拢遮在脸前的几根辫子,抬头看来,“塔尔铁,你们回来了?路上没有碰到俺答的人?”

“还好!”塔尔铁简捷的回了一声,翻身下马,手牵马缰,迎了上去。

唐善却已经呆住了,这个女子当然就是伊可儿,但她是鞑靼人吗?­奶­白­色­的肌肤,高高的鼻梁,明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虽然她的颧骨有些高,显得两腮更加消瘦,但却有一种骨感的魅力。虽然她的嘴有些大,可火红的双­唇­却更显诱人。毋庸置疑,这绝对是一个异族美女。

伊可儿挑着眼皮看了唐善一眼,完全没有中原女子的娇柔做作,略微带出一丝野­性­,露齿一笑。瞬时,唐善觉得她是雪地草原中,盛开的、最美丽的一朵鲜花。她的美丽自然而又纯洁,不会让人产生污秽的想法,像是任何杂念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呵呵……”塔尔铁爽声发笑,临近在她身前,单曲右膝,施了记请安礼,说道:“高贵美丽的伊可儿,请你不要在意,他是我送给你放羊的奴隶,丛林里新飞的雏燕,没有见过广阔的草原。”

“好心的塔尔铁!”伊可儿再又看了眼唐善,依旧笑了笑。唐善感觉得出,她刚刚的笑是出于对客人的礼貌,而现在的笑却像是看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羊羔牛犊马驹之类的东西。伊可儿的目光只是在唐善身上扫过,接着对塔尔铁说道:“奴儿帖老阿妈刚刚挤来了鲜羊­奶­,还是热的,进来喝一碗。”一边说,一边引着塔尔铁走向毡房。

旁边的毡房里走来一个异常高大魁梧的男人,先对伊可儿施礼,随后伸出巨大的手,同塔尔铁拍握了一下手掌,轰声笑道:“英勇的塔尔铁没有去打仗,而是带着自己的族人去狩猎,拉回了成车的猎物。欢迎你的来访,我的朋友。”

两人你捶我一拳,我撞你一肘,在打闹中闲谈着,看来关系非常要好。

“你不是说伊可儿缺少一个放羊人吗?正巧,我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奴隶。”塔尔铁提到了唐善。

伊可儿随即笑着道:“库勒,让他把塔尔铁送来的礼物装到勒勒车上,然后带他羊群。”说着,她挑起毡帘钻进了毡房。

库勒对着塔尔铁的ρi股拍了一巴掌,塔尔铁向前一窜,还是没能躲过,叫了一声,跟进了毡房。

“你……”库勒对傻站着的唐善招了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唐善跟着他走到一辆勒勒车前,掀开毡篷,里面都是冻­肉­。见他歪头示意,唐善急忙把肩上的野牛后腿塞进了这辆篷车里。

库勒一手抓住唐善的衣领,如同捏小­鸡­一般,提着他大步来到河边,松手放落,指着几百头羊,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些羊,归你了。从明天开始,我会查看你的羊。记住,公羊不能低于一百五十斤,母羊不能低于一百二十斤。要是有一只瘦了,你就会挨上十鞭子,两只,二十鞭,三只……”“三十鞭!”唐善不得不打断他,怕他依次数下去,数到天黑也数不完。“很好!”库勒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死了一只羊羔,三天不许吃饭。少了公羊母羊……”他握紧了拳头,对着唐善晃了晃,“我会打死你。”

唐善等他讲完,问道:“晚上我睡哪儿?”

“你不知道放羊的奴隶应该睡在哪儿吗?”库勒瞪圆了一双牛眼。

243:放肆的客人

“放羊人当然住在羊圈里!”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对着唐善一笑,说道:“别听库勒吓唬你,尽心看好羊群就是了——你是汉人吧?怎么跑到草原来了?”

库勒咧着嘴­干­巴巴的笑了笑,“突斯突大叔,这人交给你了——别把你的羊­肉­给他,让他啃骨头。”他拽着唐善的肩膀,来回扯了扯,像是在检验唐善的身子骨是否硬朗,随后摇了摇头,说道:“突斯突大叔已经六十多岁了,还是壮的像头公牛。你这么年轻,弱的像个刚落地的小羊羔,站都站不稳。”说完,他摇头晃脑,像是很不满意,咚咚咚的迈着大步走开了。

“突斯突大叔?”唐善向老人请教,“我从来没有放过羊,这么多只羊,我应该怎么做?”

突斯突大叔拉起他的手,说道:“这事简单,不用学。我带着你放上一年,你就什么都懂了——走吧,家里刚炖好了羊­肉­。”边说着,边拉着唐善走去,进了一座紧靠河边的小毡房。

热乎乎的羊­肉­,装了满满一大碗,塞在了唐善手里。唐善捧着有些烫手,可更加滚烫的却是胸膛里的那颗心。

哧溜一声,怀里的小狼钻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探着两只前爪,趴在唐善的领口,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羊­肉­,口水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

突斯突大叔像是十分反感,皱起额头问道:“你怎么带来了一只狼崽子?”

唐善明白他的感受,鞑靼人虽然崇拜狼和鹰,可那只是崇拜它们的­精­神,而不是某个个体。狼在食物匮乏的时候就要侵害牧畜,属于牧民们眼中的“敌人”,见到就会猎杀。

小狼像是感受到突斯突大叔的敌意,怯怯的缩回了头,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向唐善乞食。

唐善捏了一条羊­肉­,喂在它嘴里,对突斯突大叔说道:“我在汉人那里被仇人追杀,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无处可去,才会逃到草原来。现在这个时候,草原已经被冰雪封冻,我迷失在风雪中,要不是在它的土窝里发现了柴草,那晚就被冻死了——我发现它的时候,大狼可能已经被牧民猎杀了,狼窝里就它一个,饿得嗷嗷乱叫。我想,是它土窝里的柴草救了我的命,我不能不管它,所以就带上了它。”

“小家伙!”突斯突大叔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盛了碗羊汤,对唐善招呼道:“它这么小,还不到吃­肉­的时候,抱过来喝汤吧。”

“这是一个好人,没有任何心计,喜怒都写在脸上。”唐善在心里暗暗的嘀咕着,不由的想起了唐家的十三个叔伯,眼前的突斯突大叔跟他们一样,憨实爽快和蔼善良。

唐善把小狼放落在地,端来羊汤,让它自己舔食。

突斯突大叔抬了抬手,示意唐善吃­肉­。唐善也不客气,转眼间,风卷残云般,一大碗羊­肉­全部送下了肚。突斯突大叔又笑着递上一碗羊­奶­,唐善仰着脖子,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阿妈掀帘走了进来,看了唐善一眼,没有言声,垂着头走到毡毯旁,一歪身便躺了上去,不知是同谁怄起了闷气。

突斯突大叔跪下身,靠了过去,问道:“奴儿帖,出了什么事?”

奴儿帖背对着他,嘟囔道:“博合林又派人来说亲了!伊可儿如果不同意,我们今年就要开始交贡,每年一百张貂皮!”

“什么?”突斯突大叔猛的跳了起来,气愤的叫道:“乌梁海部的领主一直都由者勒蔑将军的后人担任,伊可儿的阿爸没有儿子,才把领主让给了博合林——博和林先是抢走了伊可儿的族人,瓜分了她的骆驼、马匹和牛羊。现在又想迎娶我们的伊可儿——我们的伊可儿是者勒蔑的后裔。者勒蔑将军是大元唯一的异­性­贵族,世代都是成吉思汗家族的女婿。就是嫁人,伊可儿也只能嫁给黄金家族的子孙,博和林算什么东西。”

唐善听得一愣,者勒蔑是蒙古著名的大将,成吉思汗开国功勋四勇将军之一。自幼侍从铁木真,多有功劳,被铁木真誉为“伴当”。铁木真即蒙古部汗位时,封他为众官之长。蒙古建国,封千户,为十大功臣之一,享有九次犯罪而不罚的特权。与者别、速不台、忽必来并称为成吉思汗手下的“四獒”。

像者勒蔑这样的蒙古开国大将,唐善师从于成良的时候曾留意过他的生平事迹。可乌梁海领主乃是由者勒蔑后世子孙担当一事,他却不甚了解。而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伊可儿的父亲竟然是乌梁海的前任领主,伊可儿是世袭的蒙古贵族……

唐善正在诧异的胡思乱想,又听奴儿帖说道:“博和林是草原上的恶狼,可我们的伊可儿的女人,不能成为草原上的‘巴特’。博和林现在是我们乌梁海部的领主,他让我们交一百张貂皮,我们能不交吗?”

突斯突大叔瞪着眼睛吼道:“老领主在的时候,每户牧民交三张貂皮。驼马相加不足二十,羊不足五十会被列为贫苦,不仅免交貂皮,还要调拨畜崽援助——我们现在还有十几户人跟随着伊可儿,可我们一共只有几十匹马,几百头羊。我们已经是贫苦的穷人了,博和林不肯援助我们,凭什么还要我们上交贡赋?”

“说这些有什么用!”奴儿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坐了起来,说道:“我看伊可儿的意思,还是要交貂皮。真要是交不出……我怕她会让博和林的人定下和亲的日子,真的把自己嫁过去,来化解我们的灾难!”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突斯突大叔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顿足说道:“如果不是我老了,我现在就去把博合林派来的人打出去!”

唐善猫腰抓起小狼,把它揣在怀里,掀开毡帘跑了出来,径直行向伊可儿的大毡房。离得老远,就听到房里传来了库勒的暴吼声,“什么?让我们交貂皮?我们是伊可儿的族人,伊可儿是贵族,不管在哪一族的领地上驻牧,都可以免除赋税,免征兵役。”

“谁封的贵族?”毡房里传来一个男人傲慢无礼的质问声,那人说道:“大元早已经灭亡了,达延汗自称是‘全蒙古的汗’,可瓦刺占据着西北部,兀良哈三卫占据着东北,从来就没有归他统治过。现在我们乌梁海部在同他的孙子卜赤汗打仗,你说伊可儿是贵族,她是卜赤汗的贵族,还是我们乌梁海的贵族?就算她是贵族,可以免除赋税,免征兵役,你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交貂皮?”

“别说了!”伊可儿的声音里透着不容质辩的威严,“回去告诉博和林领主,我的族人一共有十七户,等他来收赋税的时候,我会替我的族人交给他八十五张貂皮。”

“伊可儿,你应该清楚,博和林领主并不在乎你的几张貂皮。”那个傲慢无礼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威胁道:“前几次说亲的人都被你轰走了,可你的三千七百户族人呢,现在变成了十七户。这一次,你再拒绝博和林领主,剩下的十七户族人也会离你而去。博和林领主说了,等到你一个人的时候,几十个肮脏的奴隶闯进你的毡房,你就会哭着喊着跑去求他,让他娶你做五夫人。”

“滚出去!”伊可儿的声音颤抖着,可见气愤至极。

几十个牧民围了上来,手持铁叉、木棍,挤在伊可儿的毡房外。

毡房里冲出一个鹰鼻男人,寒着脸,恶狠狠的看着这些牧民,厉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都不要命了?”跟着他跑出六个身披甲胄,手握马刀的剽悍男人,怒目瞪向左右的牧民。牧民们面露惧­色­,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开。

伊可儿带着库勒和塔尔铁步出,站在毡房外,对鹰鼻男人说道:“甜美的马­奶­喂不饱饿狼,对待畜生就要用铁蹄和钢刀。回去告诉博和林,他要貂皮,我会给他。要人……请他先去问问长生天,看看长生天答不答应?”

“好!‘托雅’配‘巴特’,伊可儿嫁人只会嫁给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奴儿帖老阿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唐善身旁,高叫一声,对着博和林派来说亲的七个人唾了一口,骂道:“滚,你们这些畜生,不配站在我们尊贵美丽的伊可儿面前。”

鹰鼻男人“嘿嘿”发笑,带着六个骑兵跃上了马,­阴­声威胁道:“卜赤汗刚刚打了败仗,说不定哪天夜里就会来偷袭我们。伊可儿,如果他们闯到了这里,杀了你这些族人……我看你最好躲到博和林领主的营地,也只有博和林领主才有能力保护你。”

“来吧!”库勒站了出来,捏紧拳头,绷起手臂上一块块坚实的肌­肉­,不屑的道:“谁要敢来,看我会不会砸碎他的脑袋。”

“塔尔铁?”鹰鼻男人躲过库勒的视线,瞪着眼睛看向塔尔铁,不可一世的道:“你和俄而布都是‘鄂托克’的领主,不肯出兵帮助博和林领主作战,博和林领主没有怪你们。现在卜赤汗要来进攻我们了,难道你们也不准备帮助我们杀敌吗?博和林领主说了,如果你们还自认是乌梁海部的部众,那就赶去我们的驻地同我们一起杀敌。如果你敢抗命,那就请你离开乌梁海部的领地。否则,博和林领主就会发兵攻打你们。”

塔尔铁苦着脸垂下了头,过来许久,无奈的回道:“我和俄而布的族人不日就会拔营,赶去博和林领主的驻地,与他共同对敌!”

“真窝囊!”唐善嘟囔了一声。

塔尔铁侧头看来,但见众多牧民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连忙惭愧的转了回去,再又低下了头。

伊可儿听到了嘟囔声,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唐善,似乎显得有些意外,微微一笑,随即又寒起脸,请鹰鼻男人等离开。

鹰鼻男人等放肆的欢叫起来,打马辞去。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伊可儿遣散族人,瞥了唐善一眼,对库勒说道:“带他进来!”转身进了自己的毡房。

244:迁徙

“我们要进山,”伊可儿坐在毡毯上,从奴儿帖老阿妈手里接过­奶­茶,呷了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总要去猎些貂皮。就算不交给博和林,开春的时候也可以换些驼马牛羊。”

“男人们进山,老人孩子和女人留下。”库勒捏着拳头,手臂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博和林不日就会假借卜赤汗的名号,向他们的营地发动偷袭。不见了伊可儿,留下的老人孩子和女人便要受到伤害。跟随伊可儿进山的男人会因为家人而产生顾虑,很有可能会离她而去。

“都走!”伊可儿示意奴儿帖老阿妈给塔尔铁和库勒倒茶,说道:“我们只剩下十七户族人,不能再丢下哪一家。”她对塔尔铁举了举茶碗,示意他饮茶,“好心的塔尔铁,你对乌梁海的林地最熟悉。请你给我们出出主意,我们应该迁到哪里,才可以躲开博和林。”

塔尔铁还在因为刚刚没有挺身而出保护伊可儿感到羞愧,此时见伊可儿征求他的意见,更觉得尴尬,木讷的看着伊可儿,思量了半日,说道:“乌梁海部族人都是兀良哈人——伊可儿如果想要避开博和林,可以迁往东北,沿着西拉木伦河驻牧狩猎。那里有兀良哈部的朵颜三卫,还有翁牛特部、乌齐叶特部和札刺亦儿等部族人。老领主在世的时候,同他们多有接触。伊可儿进入他们的领地,应该不会被他们驱逐。”

伊可儿摇了摇头,说道:“兀良哈三卫隶属明朝,如果我去投靠他们,岂不是等于投降了明朝——我和我的族人不能离开乌梁海部的领地,但我们要找一处博和林的狼爪抓不到的林地。”

“我们去黑森林,那里的领主是者勒蔑将军护卫亲军的后裔,他们的祖先都是者勒蔑将军的基本属部——黑丛林有长生天庇护,蒙古各部没有人敢侵犯那里。”库勒说得战战兢兢,垂着头,时不时抬起眼皮打量伊可儿的反应。

伊可儿端有­奶­茶的手轻轻颤抖着,看起来有些惶恐,可她又在极力压制。因为“者勒蔑将军护卫亲军”只是塔尔铁的隐蔽称呼,其实他所指的是成吉思汗在世时的亲军卫队。

成吉思汗死后葬于“八白宫”,由者勒蔑统领汗王八百户护卫军守卫灵宫,世世代代一直延续。

自从“八白宫”建立,除了八百户守卫护军,蒙古各部都有成员代表各自氏族,集中在“八白宫”跟前,从事守护、祭祀、管理、迁移等具体事务。

这些人专职守灵,蒙古各部称其为“达尔扈特”(达尔汗、担负神圣使命者)。被大蒙古国授予“不服兵役、不纳税赋”的特权,专门看守成吉思汗奉祀之神。

成吉思汗过世后,“八白宫”一直在大漠南北的广阔草原上往来出巡,但却在乌梁海留有驻牧狩猎的营地,便是库勒所说的“黑森林”。

库勒提议伊可儿去“黑森林”躲避,是因为他知道,者勒蔑便是“达尔扈特部”的领主,而他的后世子孙一直沿承着领主之位。因为伊可儿的阿爸没有子嗣,领主之位才由达尔扈特部族人接掌。

伊可儿担心的是,“黑森林”是蒙古各部氏族的禁地,擅自闯入者一律被视为敌人,守护在那里的达尔扈特人会毫不犹豫的将“敌人”杀死。再有,如果达尔扈特人允许他们进入黑森林狩猎,万一被博和林获悉此事,会不会危及到“八白宫”的安全。

伊可儿正在思量,不想唐善却胡乱Сhā口道:“既然黑森林可以保护你的族人,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收拾毡房,赶上牛羊,等到天黑我们就上路。”

“鬼叫什么?”库勒喝斥了一句,没好气的说道:“不管去哪儿,我们都是去狩猎,不是去放牧,也没有草场容得下我们——你是放羊人,留下看管羊群。”

“我留下?”唐善的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尖叫道:“博和林的人要是来了,还不把我和羊群都煮了?”

伊可儿迟疑片刻,说道:“我刚刚想……也是让你留下。可现在看,博和林的人马一来一去也就十几日的时间,我们的勒勒车最多走出四五百里……”她默默的想着,一口一口呷着­奶­茶,终于对唐善点点头,“你可以赶上羊群,跟我们一起走。”

塔尔铁先是一怔,马上提醒道:“伊可儿,你们逃不过博和林的骑兵!”

伊可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塔尔铁,为了族人,你和俄而布兄弟必须赶去博和林的驻地。请你们即刻动身,但不要一起上路,让你的族人们分开来走。”说完,她对塔尔铁调皮的眨了下眼睛。

塔尔铁先是傻傻的眨着眼睛呆愣了半晌,随即咧着嘴笑了起来,欢声道:“我懂了!我们的伊可儿真是草原上最美丽的‘托雅’——我和俄而布会把族人分成几路,先在草原上绕几个圈,再去赶往博和林的驻地。”

“好心的塔尔铁,你现在就该去准备了。”伊可儿微笑着送客。塔尔铁不敢耽搁,随即辞去。

“伊可儿!”奴儿帖老阿妈收走塔尔铁的茶碗,脸上露出慈祥的笑,说道:“我和突斯突都已经老了,老的就连勒勒车也驾不动。跟着你们帮不上忙,还是拖累,就让我们留下吧。”

“奴儿帖老阿妈?你和突斯突大叔也要离开我吗?”伊可儿惊愕的看去,眼睛里闪着泪光,用手捂着胸口,伤心的说道:“我的三千户族人一个个弃我离去,现在跟随我的族人只剩下十七户。你和突斯突大叔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如果你们也要离开我,我的心会流血,我会痛得死去的——奴儿帖老阿妈,收回你的话,千万不要再这样说了,好吗?”

“好!好!好!”奴儿帖老阿妈连声应着,脸颊上已经有泪水滚落。她转过身,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我这就去找人,把我们的毡房装上勒勒车……”掀帘钻出房,呼唤族人,外面一下子忙碌起来。

伊可儿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亲自给库勒添了些­奶­茶,说道:“达尔扈特人不会让我的族人接近黑森林,可我们又需要黑森林的庇护,我们该怎么解决?”

库勒像是早有打算,回道:“我和小伙子们可以跟你进入黑森林,但能不能在那里狩猎,还要同达尔扈特人交涉。族人们先在十里外的地方安置下来,如果发现博和林的骑兵,马上躲入黑森林。达尔扈特人看到你的基本属部遇到危险,应该不会不管。”

伊可儿面带忧虑,径自说道:“我们进入黑森林狩猎,已经是对‘圣主’的不敬。如果再把博和林的骑兵引入黑森林……”她看了眼唐善,闭口不言。

库勒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安慰道:“伊可儿,放心好了,蒙古各部氏族都知道黑森林是禁地,博和林也不敢放肆。”

“长生天保佑!”伊可儿虔诚的喃喃着。忽然,她眨着大眼睛看向唐善,淡淡一笑,说道:“再过几天你就自由了——去帮大家装车吧!”

唐善闷声不响的出了毡房,突斯突大叔正在忙碌着,见他走出,喊道:“喂,放羊的小伙子,去把水车加满水。”唐善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但见一个勒勒车上装了只大扁圆桶,看样子能盛十几担水,该是他所说的水车。便找来只水桶,跑去河边提水。

在毡房里,伊可儿和库勒的谈话总要避着唐善,可她还是说露了“达尔扈特人”和“圣主”。唐善小时候曾经师从蜀中大儒于成良读书,囚禁在无极宫天牢的时候不是练功就是重温所学,进入锦衣卫又有缘饱览秘事房,虽然不能说学贯古今,可学识也着实不浅。

唐善十分清楚“达尔扈特人”以及其部族的由来,而且知道他们把成吉思汗看作是受长生天命而降生的圣人,所以称其为“圣主”。

达尔扈特人把自己看作是“圣主的卫士”,认为圣主与天共存,并将圣主的灵柩、旗徽和遗物作为神物祭祀。

只要生了儿子,达尔扈特人便在家门口挂上弓箭进行祝福,在门口竖两根天马旗,右边象征成吉思汗的苏勒德(成吉思汗统率蒙古军队的战旗,蒙古各部族的守护神,战无不胜的象征),左边代表着守护成吉思汗的“卫士”。

他还从锦衣卫秘事房里看到过有关达尔扈特人的一些琐事:比如­妇­女们挤­奶­,要先向苍天和圣主献祭;人们制做新毛毡,要为成吉思汗祝福;遇到美食佳肴,要说一声“托圣主的福”,然后才用餐;遇到敬酒时,要用食指向苍天和成吉思汗弹祭后才能品尝;就连咳嗽、打喷嚏时也要说声“请圣主保佑”……

唐善一边向水车里提水,一边尽可能的回想有关达尔扈特人的情况。奴隶也好,自由人也罢,既然进入了草原,总要先保住­性­命再说。可没想到,刚刚被人送给依可儿为奴,ρi股还没坐热,也没眯上一个囫囵觉,又陷入到博合林的危险中。总算依可儿没有留下他,不然他连一处容身之地也没有。

“嘿……傻小子,这样提水,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突斯突大叔赶着勒勒车,一直来到河边,帮着唐善一起装水。

“突斯突大叔?博合林的骑兵多久会到?”唐善把水桶递给突斯突,由他倒入水车中。

“不要怕我的孩子,我们这里距离博和林的驻地有上千里路,等他的人返回去,再带兵赶回来,总要有十几日。”突斯突大叔安慰着唐善,可他自己的脸上却带出忧虑。

唐善也想到了,如果博合林早有准备,派出兵马随同说亲的人一同来到。此时,他的兵马一定藏在某处等待消息。一旦塔尔铁和俄而布两部离开,他们就将趁夜对依可儿发动偷袭。

245:青狼骑士

毡房都已经拆解装车,老人、孩子、­妇­女钻进了带有毡帐的车厢。两百多头牛分别拉起库房车、货车、薪车、水车……几十辆勒勒车首尾串联,驾车的却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位中年­妇­女。

突斯突在最后一辆牛车上拴了只大铃铛,吆喝了一声,一丈多高的巨大车轮咯吱吱转动起来,钉铛钉铛地铃声响起,勒勒车队开始沿着河岸进发。

男人们都上了马,在库勒的带领下,组成一队护卫骑兵。依可儿带了两个年轻的女仆混迹其中。她的身上披了副牛皮护甲,挎上马刀,背着弓箭,看起来像是一位英姿飒爽威武俊美的勇士。

唐善没有马,突斯突大叔也没有马,靠着两只大脚板,赶着羊群,跟在勒勒车队后面。

整整两个时辰,勒勒车队仅仅行出十余里。覆盖着白雪的草地上,深深的车辙印迹分外明显。

唐善盯着脚下的车辙,许久没有言声,终于忍不住说道:“突斯突大叔,照这样走下去,我们根本别指望逃脱。博合林的骑兵只要放出探马,沿着各条路线追踪,没几日就能找到我们。”

突斯突大叔没有吭声,时不时扭头回看,心中的忧虑全都写在了脸上。

“突斯突大叔?”依可儿带着库勒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赶了过来,“上车歇歇脚吧。”

“依可儿,这样可不是办法。博合林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突斯突大叔迎了上去。

依可儿的脸上带着十足的自信,说道:“放心吧突斯突大叔,等到天黑,我们从河面上走,库勒带人打扫留下的痕迹。”她指了指带来的小伙子,“他会驾上几辆车离开河岸,一直向北,把敌人引去卜赤汗的领地。”

突斯突大叔提醒道:“夜里走冰是很危险的。”

依可儿发出银铃般的欢笑,说道:“依可儿知道危险,所以她需要一匹老马在前面探路。”

“老马”自然是就是突斯突,他在草原上生活了六十多年,熟悉这里的每一片丛林和河流。

突斯突大叔脸上老而无用的颓废模样一扫而光,满脸的褶皱全都舒展开来,笑道:“再赶七八里路就会看到一小片林子,我们这条河刚好从它当中穿过——你们在林子里上冰,在河面上一直走,差不多两天两夜,就会看到克戈山口。只要一袋烟的工夫,克戈山口的大风就会把你们留下的痕迹扫的­干­­干­净净。过了克戈山口,博合林的探马就再也找不到你们了。”

依可儿的表情非常严肃,说道:“突斯突大叔,依可儿需要你,你不能离开我们。”

“不,你需要的是战士!”突斯突大叔指了指跟随依可儿而来的小伙子,“草原上的‘巴特’,依可儿的战士。如果遇到敌人,你的马刀可以砍掉敌人的脑袋,你的弓箭可以­射­穿敌人的胸膛——依可儿,我已经听到了长生天的召唤。不要让你的‘巴特’白白送命,那是我的使命。”

库勒说道:“依可儿,突斯突大叔说的对。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战士。等到了黑森林,我们需要的是猎手。突斯突大叔已经老了,请让他带着放羊人一起走……”

唐善的脑袋嗡的一声,再也听不清库勒说了些什么。难怪依可儿说“再过几天你就自由了”,看来她早就打算好了,准备牺牲自己和羊群,引开博合林的追兵。

“孩子!”突斯突大叔走了回来,拍了拍唐善的肩膀,露出慈祥的笑,说道:“如果没有羽毛,再大的翅膀也不能飞翔。高贵的依可儿如果没有了族人,陪伴她的就只剩下了忧伤和眼泪。博合林多次派人说亲,那是因为‘多求则贵,少求则贱’。现在他已经衬托出依可儿的高贵,接下来就该抢婚了。只要他抢到依可儿,不管依可儿愿不愿意,都得成为他的五夫人。为了依可儿,为了我们的族人,请跟突斯突大叔一起,引开博合林的人。别怕……那是我们的荣誉。”

唐善想说,“那是你们的族人,你们的依可儿,跟我有什么相­干­?”可他听突斯突大叔提起“荣誉”,不知怎么胸膛里便燃起一股烈火,只觉得血脉喷张,不能自已的点着头回道:“好!为了荣誉!”

随同塔尔铁返回的路上,唐善身上的伤一直时好时坏。即便是“好”的时候,他暗暗调息过几次,可却痛得几乎昏死过去。此时激动之下,血脉沸腾,丹田内忽然生出一丝真气,虽然非常微弱,但却立即被他抓住,维护在丹田内。

唐善心中一阵狂喜,险些兴奋的叫出声来。如果他的内力恢复几成,即便不能打通右臂的血脉,令其复原,只是依靠左手,凭着怀里的这把短刀,他就能变成黑夜里的暗杀魔王。

“好小子!”突斯突大叔原本以为唐善会胆怯,事先准备了许多安慰鼓励的话,没想到唐善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而且显得如此兴奋,脸上竟然还露出狂喜的神­色­。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唐善“抓”到一丝可怜的真气,反而替唐善感到惋惜,抓着唐善毫无知觉的右臂,说道:“如果你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我会让奴儿帖赶车,我来替你赶羊。可是……奴儿帖总还可以照顾一下依可儿的生活,你这个样子,什么事也做不了!”

唐善心不在焉的点着头,根本不管他在叨咕些什么,小心翼翼的运转起体内的一丝真气,修补自己裂损的丹田。

“咻……”的一声口哨响起,那是库勒发出的警戒命令。勒勒车停了下来,骑兵们跑到车队右侧,排列成防守队形,取下弓箭待命。

百丈以外出现十余骑,马上坐着的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随便选出一人来,都显得比库勒还要剽悍。

来骑逐渐临近,清一­色­的装有护甲的黑­色­骏马上,每一名壮汉都是同样的装扮,黑­色­披风、头盔、甲胄,巨大的弯刀、弓箭、箭袋和盾牌。

隆冬时节,他们竟然赤着右臂。而在­祼­露的右臂上,赫然纹着一只青­色­的狼头。

“青狼骑士!”突斯突大叔像是看到了恐怖的恶魔,心惊胆战的惊叫起来。

唐善一醒,张眼看去,心中突地一动,暗道:“难道是青狼会的人?”

来人临近在三四丈外,打头的壮汉竖起小臂示意同伴停步,先是不屑的打量着库勒,而后挺直右臂,伸出食指指向他,用傲慢的语调说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伟大的战神,勇猛的青狼骑士,献出你的牛羊……噢!你们太穷了,竟然连牛群都没有!让你的放羊人赶上羊群跟我们走。”

“勇猛无敌的青狼骑士,能够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库勒恭敬的回着,把手按在胸口上,躬身施礼。随后对身旁小伙子说道:“去,让放羊人赶上羊群,跟他们走。”

“库勒?”依可儿悄悄靠近在库勒身后,压低声音道:“我们有二十五个人,他们只有十三个人。”

库勒没有回话,只是露出善意的微笑,向着对面的青狼骑士依次点头。可在他身后却有人用惊骇的声音对依可儿回复道:“青狼骑士,只要一个人……就能把我们都杀死。”依可儿垂下头,不再言声。

突斯突大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对唐善说道:“好孩子!这些青狼骑士是草原上游荡的狼群,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你看,他们只是要我们的羊群,并没有打算伤害我们——跟他们去吧,如果有机会,马上逃走。”

“­奶­­奶­的!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青狼会的?”

唐善摸了摸怀里的“青狼掌印”,暗暗给自己壮了壮胆,淡淡的笑道:“放心,他们要的只是羊群。”

“走吧!”库勒派来的小伙子来到,让唐善赶着羊群离开。

唐善看似不慌不忙的赶着羊群行向那些青狼骑士,可却在偷偷的尝试着调息内力。相试之下,体内再又生出两道微弱的真气,但随即便消耗在裂損的丹田上,根本不能转换为内力加以运用。

依可儿转过头看来,咬了咬嘴­唇­,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策马行出,停在唐善身旁,问道:“放羊的汉人,你叫什么名字?”

“重要吗?”唐善冷淡的反问着,脚下不停,赶着羊群从依可儿身前经过。其实他已经把“唐善”两个字涌到了喉咙口,但顾虑到自己这个青狼会“掌印”的身份。“唐善”两个字不能轻易出口,只得忍住,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是一个汉人,但却能够为了我的族人去死。我当然要知道你的名字,这很重要。”依可儿的声音在唐善身后响起。

“我不会死,”唐善回头一笑,平静的说道:“所以我的名字不重要。”他赶着羊群从库勒等人中穿过,停到了领队的青狼骑士马首前。

领队的青狼骑士横起手,在喉咙前划过,做了个割喉的动作,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会死,但你不会感到痛苦,因为我的刀很快。”

“好啊!”唐善笑呵呵的回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会感到很荣幸。”

领队的青狼骑士由鼻孔哼了一声,看向依可儿,放声道:“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其其格’,高贵的依可儿小姐?”依可儿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之中没有丝毫惧怕。他翘起嘴角一笑,可他像是从来没有笑过,露出的笑容反倒更显狰狞,令人感到恐怖。忽然,他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左胸,微微屈身,竟然对依可儿施礼。随后,他的目光从依可儿身上移开,挥了一下手,带领着同伴离去。

246:护卫军

唐善垂着废了的右臂,左手捏了根放羊鞭,默默的跟在这些青狼骑士的ρi股后面,很快便行出十余里。他一直想找机会探探青狼骑士的底细,也好决定是该找个机会逃跑,还是向他们表明身份。可这些人像是来自地狱的铁甲骑兵,除了那些冰冷的鱼鳞甲发出噼啪轻响,相互间连句话也没有。唐善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行到一小片松林边,领队的青狼骑士忽然听了下来,冷冷的说道:“休息,吃羊!”

青狼骑士们齐齐下马,摘下头盔,卸除甲胄,提着弯刀进了树林。唐善的眼睑急速收缩,眯着眼睛看去。但见刀光纷飞,一株株合拢粗的大树被弯刀拦腰斩断。随着嗵嗵嗵的脚步声,每一个大汉都扛着一株上千斤重的大树,赶了回来。

很快,大树在弯刀下变成了烧柴,十三堆篝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大汉们再又各自取出把小刀,在羊群中挑选出十三只肥羊,一一宰杀。手脚麻利的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眼见这些大汉一刀砍断合拢粗的大树,再又毫不费力的抗在肩上返回,唐善心里已经接连吃了两惊。可当他看到十三只肥的流油的烤羊,他吃下便不再是惊讶,而是口水。

领队的青狼骑士瞟来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调笑道:“你也想吃羊?可以……先去砍棵树,过来生堆火,肥羊自己选!”

唐善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笑着,把手探到怀里,去摸那块“青狼掌印”。可他却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家伙,那是躲在怀里的小狼。

烤羊的香味越来越浓烈,小狼哪里有什么自制力,从唐善的领口挤出小脑袋,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向他乞食。

领队的青狼骑士闻声一怔,不由自主的转过头,看了眼小狼,重新打量起唐善来。

“是时候了!”唐善暗暗给自己鼓舞着底气,脸上显出一副傲慢的模样,迎着他看去,肆无忌惮的说道:“把你的烤羊送给我,自己再去弄一只。”

所有的青狼骑士都是一愣,纷纷看来,再又转向领队的大汉,看他有何指示。

“你现在就想死?”领队的青狼骑士站了起来。

“你敢杀我?”唐善挑衅般的反问着。

领队的青狼骑士唰的拔出了弯刀,眨眼间跳到唐善面前,对着他当头劈下。一股凛冽的劲风吹散了唐善额前的头发,但弯刀并没有落下,而是停在他的额前。因为唐善已经摸出了那块刻有嗷啸着狼头的青铜令牌。

“参见会主!”领队的青狼骑士只看了一眼,立即倒握弯刀,单膝跪地参拜。其余的十二个大汉围了上来,各自凑上前看了看,随即退到他的身后,跪地参拜。

“这些汉子倒也实诚,什么也不问,就凭这么一块破铜牌,他们就认定了自己的身份。”

唐善心中窃喜,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盛气凌人般的问:“你叫什么?”

领队的大汉毕恭毕敬的回道:“回会主,属下是弘吉刺惕布日古德。”

唐善蹲下身,歪着头看去,淡淡的问道:“布日古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敢杀我吗?”

“不敢!”布日古德垂下的头再又压低了一些。

“都起来吧!”唐善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说道:“布日古德,把你的烤羊送给我,自己再去弄一只。”

“是!”布日古德大步赶回,把他的烤羊拿给了唐善,自己再又砍了棵树,宰了只羊,烤了起来。

唐善的左手没什么力气,端不动几十斤重的烤羊,叹息一声,将其丢在雪地上。布日古德顿时一愣,目光中露出些许慌张之­色­。其他人怯怯的看来一眼,忙又垂下了头,径自烤自己的羊。

“不关你的事!”唐善叹声解释道:“我身上负了伤,使不出力气。这条胳膊也废了,一点知觉也没有!”

布日古德一惊,急忙对一个汉子唤道:“巴雅尔,看看会主伤在了哪里。”

“是!”汉子应了一声,急急赶来,先是小心翼翼托起唐善的右手,把了把脉,再又托起左手……煞有其事的忙碌了一番,说道:“会主曾经中了敌人两掌,内脏都有损伤,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右臂是冻伤,耽搁了太久,已经废了。”

“靠!蒙古大夫!”唐善在心底骂了一句,甩开他的手,斥道:“废话!”

巴雅尔惊恐的退后半步,躬着身子垂下头,不敢应声。

“你去吧,我身上的伤,我自己心里有数。”唐善挥手把他赶了下去,对布日古德问道:“青狼会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会主有所不知,现在的青狼会……”布日古德吞吞吐吐的回道:“会主长年在外,会中无人掌事,少布狼主趁机发动叛乱,带领狼人攻占了狼­茓­——我们被少布驱逐出狼­茓­以后,便开始在草原上四处游荡,只盼会主早日返回,带领属下重新夺回狼­茓­。”

唐善心中吃了一惊,幸亏自己碰到的是布日古德,要是碰到少布的人,如此冒冒失失的亮出青狼掌印,岂不是自寻死路。“狼主?狼人?”他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布日古德说的是什么,而且也无心追问,径自嘀咕了两声,说道:“我现在身上有伤,权且容他们逍遥些日子。现在……吃羊!”他把小狼放了出来,掏出短刀,自己割了条羊­肉­丢在嘴里,再又割­肉­丢给小狼,开始享受布日古德孝敬的美味。

三五斤羊­肉­下肚,唐善的肚子胀得溜圆,再看布日古德等人的烤羊,早已经变成了一堆堆骨架。十三个汉子,人人都有这么好的胃口,倒也令唐善感到愕然。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只小狼的胃口也大得惊人,越吃越“凶猛”,竟然将唐善剩余的烤羊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一块骨头也没剩下。

“回去!”唐善站起身,看向来路。或许是突斯突大叔所说的“荣誉”,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可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刚刚吃­肉­的时候,他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让布日古德他们带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养好身上的伤,恢复修为,再做他想。但冥冥之中却有一种声音在催促着他返回,像是在告诉他,只有回到突斯突大叔身旁,他的心里才会踏实。

布日古德等人整装待发,虽然没有人言声,可看来的目光已然带有询问之意。

“你们要跟我走吗?”唐善问,依次看向每一个青狼骑士。

“当然,您是我们的会主,既然找到了您,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您。”布日古德代表骑士们做出了回答。

“青狼会已经被少布攻占,也就是说……草原上已经没有了青狼会!”唐善思量着,为自己编了个假名,“不要再叫我会主了——我想你们知道我的名字,但我不叫元虎,我的真名叫弘吉刺惕赤狼。”

“赤狼?”布日古德毕恭毕敬的重复了一遍。

“现在我们回去,你们是自愿去保护依可儿和她的族人的,我还是放羊人,你们明白吗?”唐善说着,把小狼抄在手里。这个小家伙,竟然把一只羊吞进了肚子,重得出奇。

“为了草原上最美丽的‘其其格’,高贵的依可儿小姐,我们愿意付出生命去保护她。”布日古德欢声叫喊着,带领骑士们翻上了马背。

天黑前,唐善等人沿着勒勒车的车辙追赶,终于追上了依可儿。他们已经来到了突斯突大叔所说的小树林,冰河恰巧从它的中间穿过。得见青狼骑士们返回,库勒显得更加紧张,再又聚集骑兵们戒备起来。

唐善赶着羊群走在骑士们的前面,这是出于尊重,所以骑士们才会尾随在他的身后。可看在依可儿等人的眼里,倒像是唐善被他们压了回来。

“突斯突大叔呢?”唐善走的满头大汗,头上和领口冒出白­色­的水汽,像是刚刚在大锅里蒸熟,却又突然跳了出来,站在了库勒的马首前。

库勒没有言声,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对他依然活着感到惊讶。

更令人惊讶的是,布日古德带领着青狼骑士排成一列,向依可儿施礼,说道:“高贵美丽的依可儿小姐,我们是离开羊群走失的羔羊,弘吉刺惕氏的骑士。万能的长生天指引着我们遇到了您,请您收留我们,布日古德将带领着他们为您效劳。”

依可儿被他的一番话惊呆了,张着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像是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仁慈的长生天,突斯突赶着勒勒车走了。”奴儿帖老阿妈走到唐善身前,骄傲的说道:“他可以引开草原上的豺狼,让我们美丽的依可儿躲过凶残的敌人。”

唐善心中一惊,闷声不响的把羊群赶上冰冻的河面。走出几十丈,终于在从林边看到一串乱糟糟的牛蹄和车轮印迹,逐渐消失在草原深处。

依可儿刚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用银铃般的欢笑声说道:“伟大的青狼勇士们,欢迎你们的加入。”

库勒悄悄策马行来,停在丛林边,看着雪地上留下的车辙印,不无忧虑的说道:“黑夜掩盖不了这些清晰的印记,博合林的人将会很容易分辨出来,这条路上只有三辆勒勒车。”

“所以我把羊群赶了回来!”唐善微微一笑,说道:“驱赶着羊群走在上面,清晰的车辙会变得模糊,趁着黑夜,应该可以迷惑后面的追兵。”

“依可儿说,只要你活着,那你便不再是奴隶,你现在是自由人。”库勒在暗示唐善,他可以拒绝冒险,留下来,和依可儿的族人们在一起。

“这是我的荣誉,如果要死,也不该让别人代替我。”唐善赶着羊群,沿着突斯突大叔留下的痕迹走了出去。

“给他一匹马。”依可儿赶了过来,眼中流露着异样的光芒。一个汉人,心甘情愿为自己牺牲,她不能不为之感动。

唐善头也不回,说道:“不用了——我是一个残废,只有一只手,抓了马缰就握不了羊鞭!”

依可儿勒马驻足在冰面上,高声询问道:“勇敢的汉人,请把你的名字留给依可儿。”

“赤狼!我叫赤狼……”唐善喃喃着,像是在回答依可儿的询问,又像是提醒自己记牢这个新起的名字。

247:黑夜幽灵

黑夜漫漫降临,就在黑夜降临前,依可儿的族人已经沿着河面行去。唐善孤身行走在黑夜里,刚刚收拢了十三个属下,可现在却距离他越来越远。

如果不离开自己的青狼骑士,只要没有碰到少布的人,唐善可以在广漠的草原随意游荡。自从带领青狼骑士返回到依可儿身旁,他便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边缘。离开青狼骑士独自上路,肩负着引开敌人的使命,他已经陷入到极度危险之中。

对于一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信奉“安全无上”的人来说,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连唐善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他不是傻Ъ,不会逞匹夫之勇,白白送命。就在他赶着羊群追赶依可儿的时候,裂損的丹田像是被极其微弱的真气完全修复,他的体内已然生出了两股真气。

如今,他行走在寂静的草原上,每一次呼吸,鼻孔内都会喷出两道烟气,一道似炽热的炭火,一道似­阴­冷的寒冰,如同羽箭般,直­射­在胸口外尺余,才会消散。

寒冰烈火,九转­阴­阳。在这茫茫黑夜中,只要恢复三成内力,他就将化身为诡异的幽灵,让尾随的追兵胆战心寒。

唐善的纯阳内力开始运转,暖暖的,像是怀里揣了一只暖炉。只是这只暖炉越烧越旺,渐渐的,就连他的脸颊都变成了赤红­色­。一股滚烫的熔岩从丹田内缓缓溢出,散在百骸之中。整个人只觉得飘飘欲仙,无比畅快。

­阴­柔内力也开始兴风作浪,唐善的身躯顿时变成了一坨寒冰。受苦的是怀里的小狼,被冻得直打哆嗦。

唐善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他的内伤似乎和小狼有着某种联系。被塔尔铁俘获以后,小狼没有什么吃食,饥一顿饱一顿,他的内伤也时好时坏。等到小狼在突斯突大叔家里喝了顿热腾腾的羊汤,他的体内就了一丝微弱的真气。刚刚这只小东西整整吞下了一只烤羊,按照它的小肚皮,恐怕要撑破十几次,可他还是受用了下来,而自己也开始运转内力。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多疑,唐善无瑕思量,也自知理不出头绪。反正内力开始恢复是件好事,眼下提升功力保命要紧,倒也懒得理会其他。

谁能想到,茫茫大漠,一个毫不起眼的放养人,正在炼­精­化气,吸气化­精­;元阳真气逆督脉而上,顺任脉而下;元­阴­真气则反之,逆任脉而上,顺督脉而下;自然循环运转着小周天。

唐善的任督二脉早就贯通,两股真气刚刚运转过九个小周天,轰然合并,进入冲脉,随即开始运转大周天。大周天运转过九次,彼此相容的两股真气再又进入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并将它们全部贯通。

修炼内家功法讲究“积气冲关”,也就是将真气积攒到足够能量,一一冲破经脉。唐善倒好,刚刚生出两股真气,也不管内力恢复了几成,随随便便就开始冲关。练气之人最忌心浮气躁,心­性­沉稳才能逐步递进,以至大成。旁人如果想冲破任督二脉,总要下二三十年苦功,即便如此,成功者也是百无其一。慎重是好,可却丧失了信念,一旦缺乏了自信,别说难以大成,更有可能滋生心魔,以至走偏。

唐善稀里糊涂的冲破了任督二脉,早已对其它经脉毫不在意,自认为真气运转,自然破关,本在情理之中,全然没有一丝顾忌。结果这个毛头小子傻兮兮的冲破了全身经脉,竟然还没有欢喜之意,理所应当嘛!

那些练气、凝神、培丹的修玄老者要是知道,他这般轻轻松松就进入了无为定界的上乘境界,气得吐血的肯定有,走火入魔的也不在少数,异化成为妖灵也不无可能!

现在,唐善觉得浑身都麻酥.酥、软绵绵,像是全身都被一层层蜘蛛网覆盖了起来,呼吸变得绵缓幽延,神智如痴如醉,思绪敏慧。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流动的真气,但他的身躯俨然就是一股真气,竟似化解在其中一般。

呼……

纯阳与极­阴­真气在唐善体内运转良久,霎时从他的鼻孔中喷出,一红一白两道气箭,直冲一丈。但听“咩咩”有声,一只绵羊立即被白­色­的气箭冻结,就连行走的姿势都没有变,钉在雪地上;另外一只刹那间被红­色­气箭烧光了毛发,表皮焦糊,变成了香喷喷的烤羊。

唐善浑然一醒,怔怔的停下脚步,直着眼睛看向两只无辜遇难的绵羊,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刚刚造下的杀孽。

“呜……”的一声,怀里的小狼窜了出去,扑在“烤羊”的身上,贪婪的撕咬吞食起来。

唐善呆呆的喃喃道:“你­奶­­奶­个小狼羔子,还没吃饱?”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极其轻微的马蹄声。

根据马蹄声判断,应该是三人六骑,正沿着牛蹄车辙羊蹄印迹随后追来。

“探马!”唐善立即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心中一动,对小狼笑道:“慢慢吃,我去抢几匹马,杀几个人,去去就回。”

小狼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就算听得懂也无心理会,自顾自的享受着美味。

唐善转过头去,如电般的双眸闪了闪寒光,随即便晃身飘出。小狼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可他已经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哪里还有半点踪影。

沿路追来的是三个鞑靼骑兵,每人两匹马,彼此换乘。

唐善躺在雪地上,嘴里含了根草杆儿,左腿搭在右膝上,不紧不慢的摇着脚尖。只听来人“叽里呱啦”说的都是蒙语,虽然听得懂“以勒!以勒!”是在叫同伴过来,其它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明白。

“元廷退回大漠没几年,仗打的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连教育也荒废了。当兵的都不知道学习知识的好处,连句汉话也不会说。”唐善暗自感叹着,突然间站了起来。

三个鞑靼骑兵正在沿着雪地上隐约的痕迹赶路,马前冷不防站出一人,还以为撞见了野鬼,吓得惊叫出口。可当他们惊叫声叫喊而出的时候,三个人相继跌落在地,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身。

唐善像幽灵一般飘在马鞍上,眨眼间又蹦到了三人身前,如同僵尸一般垂着两条胳膊,用­阴­冷的声音问道:“谁会说汉话?”

“我!”两个鞑靼兵异口同声回道。

“好!”唐善飞起一脚,踢碎了第三位鞑靼兵的脑袋,面无表情的转向两个鞑靼兵,问道:“问你们什么回答什么,如果敢有隐瞒,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两个鞑靼兵早已经吓得胆战心寒,直到此时也没弄清对面是人是鬼,有心说“是”,但却发不出声音,只有连连点头。

“你们是博合林的人?”唐善问了句不能不问的废话。

“是!”脸颊上生有一颗黑痣的鞑靼兵抢先作出了回答。另外一人先是迟疑了片刻,见他已然承认,便也不再言语。唐善一笑,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这人顿时被踩断了肋骨,内脏破裂,鲜血从嘴角溢出,随即便断了气。颊上生有黑痣的鞑靼兵吓得连连鬼叫,手足并动,向后退去。

“别怕!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不会杀你。”唐善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可随意间已然杀死了两个鞑靼兵,虽说“不怕”,但这个鞑靼兵脸上的黑痣却剧烈的抽搐起来,显然怕的要死。唐善无奈的耸耸肩,转身飘落在马背上,盘膝坐定,将语气放得缓和一些,温声说道:“我不想杀人,你也不想死——其实很容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我……我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些什么?”被俘的鞑靼兵颤抖着声音问着,忽然见唐善沉下了脸,急忙说道:“探马放了七路,每路三骑。大军三百六十骑,驻守在东南三十里……您,您还想知道什么?”

“三百多人也算大军?”唐善不屑的耻笑一声,问道:“领队的是什么人,一天可以赶多少路,你们没有回去会怎么样?”

“领队的是达尔巴,大军一天可以行进两百里。如果探马没有返回,达尔巴会派出一队骑兵前来探查——一共一百二十人,三百余骑。”

“你赶羊……”唐善从后腰拔出放羊鞭,丢给被俘的鞑靼兵,“沿着车辙走。”

鞑靼兵连滚带爬抓起放羊鞭,惊慌失措的沿着车辙奔出两步,怔怔的转回头,问道:“大人,羊呢?”

“向前走,不出一里,你就会看到。”唐善把马牵在一起,捡起根马鞭,赶马上路,压着他前行。

“大人,小的有句话,你别动怒。”被俘的鞑靼兵战战兢兢的说道。

“有话说,有屁放!”唐善呵呵笑着,转动手腕摇着马鞭,悠闲的躺在了马背上。

“达尔巴大人带了六个亲军护卫,统领着三百六十位轻骑兵。依可儿小姐根本无法逃脱,也无法抵抗——您……您还是自己逃命吧!”

“逃命?”唐善不屑的嘀咕了一声,狂声叫道:“我为什么要逃?该逃命的是他们。可惜,他们一个也别想逃。”

“大人……您是说,达尔巴大人应该逃命?难道依可儿小姐在前面设下了埋伏?不可能,依可儿只有几十个骑兵,怎么对抗达尔巴大人?”

“不用麻烦别人,我一个人就够了!”

“您?您一个人?”被俘的鞑靼兵想笑,可他不敢,所以忍了下来。

“想笑就笑,没关系!”唐善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248:达尔巴的骑兵

唐善的内力恢复了三四成,右臂的血脉始终无法贯通,还是毫无知觉。但他已经足以自保,而且可以趁着黑夜的掩护,偷偷暗杀博合林的追兵。

他只是有些为难,一边要押着被俘的鞑靼兵赶着羊群去寻突斯突大叔,一边又要准备暗杀博合林的骑兵,可他独自一人,分身乏力。

“现在看来,只好先追上突斯突大叔,把这个被俘的鞑靼兵交给他看管,再掉过头去收拾身后的骑兵。”唐善暗暗思量着。可他还是有诸多顾虑,起码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底细。树大招风,他来草原只是避祸的,不想招惹是非。如果让他选择,只要吃得饱、睡得暖,他真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羊人。

羊群距离唐善袭击探马的地方不过里余,没过多久,他便赶着被俘的鞑靼兵返了回来。

“狼……大人,狼!”被俘的鞑靼兵用一种极度惊骇的声音、哆嗦着叫喊了起来。

“没关系,那是我养的狼……”唐善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因为他没有听到“咩咩”的羊叫,猛的从马背上坐了起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的双眸开始急剧收缩。他看到了羊群,也看到了一只狼。这只狼足有三尺高,浑身披挂着赤红­色­的鬃毛,挺胸抬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不紧不慢的在羊群中来回踱着。

只是一眨眼,这只狼忽然消失不见,又像是唐善的错觉,眼前再又变成那只毛茸茸的小狼。

绵羊都老老实实的趴卧在地上,像是屈服于这只高傲的小狼,没有羊敢乱动,又不敢咩咩乱叫。

鞑靼俘虏显然也看到了刚才的幻象,压低声音,怯怯的问道:“大人……你……你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唐善突然站到他的面前,手中握出短刀,瘪着嘴,无奈的说道:“既然我的小狼可以牧羊,你也就没有用处了!”说着,短刀送入了他的胸膛。

鞑靼俘虏倒了下去,痴痴的看着空中的明月,喃喃道:“他从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里走来,那是一只巨大的苍­色­的狼……”

唐善用他的袍子擦去短刀上的血,收入怀中,对小狼挥了挥手,说道:“赶上羊群,我们走,去追突斯突大叔——小家伙,不要再露出刚才的样子吓人。”他知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狼。其实早在蛊妖被小狼吃掉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小狼不凡。小狼救过唐善的命,对他又无恶意,而且唐善也不是普通凡人,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欣然接受。

追赶了两个多时辰,唐善终于听到巨大车轮发出的咯吱吱声响,前面就是突斯突大叔驾驭的勒勒车。

“突斯突大叔?”唐善弃马落地,装模作样的挥舞着羊鞭,驱赶着羊群追了上去。

六匹马,无论对于依可儿还是突斯突大叔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唐善也舍不得轻易舍弃。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只能这样做。

临近勒勒车两三丈远,突斯突大叔才在车轮的杂声中辨别出唐善的叫喊,他从车前探出头来,欢声回道:“英勇的汉人小伙子,长生天保佑,你还活着?”

唐善让小狼驱赶羊群,径自跳上勒勒车,挨着他坐下,笑嘻嘻的说道:“突斯突大叔,你一定没想到,那些青狼骑士加入我们了。”

“加入?”突斯突大叔有些惊讶,问道:“你是说,他们投奔了依可儿?”见唐善点头回应,禁不住感叹道:“老领主去世后,依可儿完全失势,不能再号令所属诸部。各部族人相继归附博合林,留下来的只剩下十七户牧民。没有了族人,没有了驼马牛羊,依可儿的生活过的很不好。现在是依可儿最困难的时候……青狼骑士一定是在长生天的指引下,前来保护依可儿的。”说着,他的脸上已经显露出宽慰的笑容。

唐善默默的看着他,这个善良的老人,只想到依可儿的安危,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生死。得知青狼骑士前去帮助依可儿,他是那么的欢喜,没有丝毫的做作。可如果不是碰到唐善,博合林的三个探马已经杀害了他。

突斯突大叔忽然一呆,迎着唐善的目光回看,问道:“谁在赶羊?”

唐善捧起笑脸,回道:“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捡来的小狼竟然会放羊。”

突斯突大叔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能让它跟着大叔的勒勒车,那么你就可以离开了。”

“它只会粘着我!”唐善不愿意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打着哈欠道:“我去后面的车上睡一会。”

“去睡吧!记着,睡觉的时候也要竖起耳朵仔细听。如果听到马队的声音,你就马上跳下车,藏到雪地里——突斯突大叔老了,耳朵聋、眼睛花。敌人追上来,大叔也听不到……”突斯突大叔径自嘟囔着,忽然又自嘲般笑了笑,因为发现唐善已经不在身旁。

唐善绕到了车队后面,低声吩咐着小狼,“继续赶羊,跟着牛车,我去去就回。”小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好像有些不愿意。唐善接连拨了两下手,它才调转头,赶着羊群跟上了勒勒车。

唐善暗暗调息,并无郁结之感,这才沿着原路返回。被他丢下的六匹马早已不见,也不知道逃去了哪里。唐善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这才听到隐隐的马蹄声。

“有多少骑兵?”唐善趴在雪地上,默默的盘算着。

马蹄轰鸣,逐渐临近,根本无法细数。

等到黑压压的骑兵举着通红的火把出现在眼前,他禁不住皱起了额头。

七八百匹战马,三四百骑兵。看来达尔巴认定依可儿走了这条路,竟然带领着全部兵马追赶了上来。

唐善暗暗懊悔,早知如此,刚刚就该留下那六匹马,带上突斯突大叔逃命。可事已至此,懊悔也是无用。但对着黑压压的三四百骑兵,他也着实无奈。仅凭一人之力,对付如此众多的敌人,他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忽然,他的眼前浮现出突斯突大叔慈祥的笑脸。一个杖乡之年的老人都能够不顾及自身的生死,他年轻力壮,身怀不世武功,怎么还畏手畏脚。当即,他如同一只巨大的蝎子般紧贴地面,远远的绕开。

达尔巴率领的骑兵刚刚经过,唐善便无声跃起,随后追上。

列在队后的几个骑兵正叽里呱啦的聊着什么,就见一把短刀猝然杀出,惊愕之间,两名骑兵已经喉前暴血,摔下马去。没等左右的鞑靼兵发声示警,唐善的短刀再次挥出,又有两人落马。

“有敌人……”示警声响彻草原。

整队骑兵马上停了下来,围成巨大的圆圈。外围骑兵抽出马刀戒备,里面的骑兵张弓搭箭,寻找偷袭之敌。

“人呢?”达尔巴带着六个护卫策马赶来,警惕的目光扫视过四周,对着几个鞑靼兵怒声喝问:“什么人?在哪?”

几个惊愕的鞑靼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胡乱指了指左右,“他,他,他,他,这几个刚刚还在,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把刀,他们几个就都死了——有人,只有一个人。我看到一条黑影,刚刚跳出来就杀掉了四个人,然后就不见了——是有敌人,喏……他们几个的尸体还在那儿。”

达尔巴顺着一个骑兵的手指看去,向前拨了下手掌。一个护卫丢出火把。借着火光看去,雪地里静静的躺着四具尸体,的确是他手下的骑兵。

“依可儿就在前面……”达尔巴掉转马头奔回,高声叫道:“大家小心,我们已经很接近了。注意我们的侧翼和身后,看到敌人就放箭。”

骑兵又开始进发。唐善从黑暗中摸了出来,窜到四具鞑靼尸体旁,背上两只箭袋,抓了张弓,再又追出。

这次是侧翼,唐善躺在地上,双脚撑住弓臂,取来羽箭,距离马队三四十丈,对着通亮的火把拉弓放箭。

达尔巴的骑兵们顿时一乱,哇哇的痛呼声此起彼伏。达尔巴仔细辨别一番,手持马鞭指向了唐善所在的方向。一阵急雨般的骤响,数百支羽箭激­射­而出。

几通箭雨­射­过,达尔巴示意停止,命令一小队骑兵冲出,前来查看情况。就在唐善刚刚躺过的雪地上,此刻已经完全被羽箭覆盖。但却没有唐善的踪影。

嗖……黑夜里­射­来一只箭,打头的一个探马咽喉中箭,翻身落地。

“在哪儿?”“那边……”剩余的探马们大致认定了方向,对着黑夜胡乱放箭。

嗖……旁里又飞来一箭,一个探马的脖颈被­射­穿,立时气绝。

“在那边……在那边……”其余的探马又再嚷嚷起来,胡乱认定方向,将一支支羽箭­射­入夜空。

唐善在十几丈外围成半弧,来回乱窜,东一箭、西一箭,很快便将这一小队骑兵­射­杀了大半。

“回来!”达尔巴在大队骑兵中高声发令。

“只有一个人。”剩余的几个探马竟然不尊号令,也不再胡乱放箭,而是张弓搭箭,蓄而待发,向着唐善适才放箭的方向策马奔去。

唐善悄悄的绕到旁里,迂回到他们的身后,手持短刀,猛然跳出。六七个鞑靼骑兵,只有些蛮力,根本不懂得武功,哪里避得开他的短刀。眨眼间,三人已经落马。

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而且近在身前,剩余的几个探马急忙丢弃弓箭,拔出马刀应对。

就在这时,一蓬箭雨骤然砸落。

唐善只觉得颈侧一凉,知道受了箭伤,紧接着浑身一阵剧痛,不知道中了多少箭。剩余的几个探马刚刚抽出马刀,还没等攻出,已然被这一蓬箭雨­射­落,无一活命。唐善脚下一滑,也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随即,十几匹战马纷纷倒地。

249:聪明人

“你们两个,过。”簇拥的火把中,达尔巴再又下令。随即,他又举起了马鞭。所有的弓骑兵都张弓搭箭蓄势待发。两个探马战战兢兢的行了出来。

唐善身上中了七箭,一支­射­在了倒霉的右臂上,一支­射­中胸口,腹部三箭,右腿大腿两箭。

“要命!”他看了看汩汩冒出鲜血的腹部,立即封住了周边的­茓­道。再又把目光停留在胸口上,小心翼翼的捏住箭杆,左右摇了摇,轻轻一提,竟然把它拔了出来。他把这支箭丢弃在地,回手摸了摸胸口,却是硬邦邦的一块东西。

唐善徐徐的吁出一口气,怀里揣着青狼掌印,在此危急时刻,护住了他的要害,保全了他的­性­命。

“该死的右手!”唐善在心里斥骂着,随手拔出右臂上的箭,丢弃在地。拾回短刀,翻转手腕,斩断大腿上的两杆箭。这时,达尔巴派出的两名探马也已经赶了过来。

“在哪儿……还活着……”两个探马尖叫起来。

“我靠!”唐善翻身跃起,急速后退。两个晃身,消失在黑夜中。

哗……刚刚落身的地方再次被箭雨覆盖。

“人跑了,箭上有血,受了伤。”探马查看一番,高声回报。

“不用追了!他只是想拖住我们,好让依可儿逃脱。我们走。”达尔巴率领队伍继续上路。

唐善失算,没想到达尔巴这么狠,根本不顾及属下的­性­命,一蓬箭雨险些要了他的命。

“快走吧!你已经尽了力,而且受了伤,不要再管了!”一个声音在唐善心底响起。这种声音似曾相识,像是熊海山、魏颠、祁痴那些胆小如鼠的黑暗武修在对他劝告。

“呸!中了几箭有什么了不起,又不要命。都是些外伤,内力无损。这样就退却了,哪里还算个男人,就连突斯突大叔都不如。”又一个声音在唐善心底响起,像是寒泉愤怒的训斥。

唐善眼前浮现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还有突斯突大叔从他手中接过水桶,将水倒入水车的情景。一面之缘,一饭之恩,却令唐善热血沸腾。他翻转手腕斩断腹部的三杆羽箭,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再又奔出,追击达尔巴的骑兵。

勒勒车速度缓慢,一夜只能行出三四十里。达尔巴的骑兵备有替换的战马,一夜可行两三百里。双方相距不过十余里,只需半个时辰,达尔巴的骑兵就能追上突斯突大叔。

虽然唐善只是受了外伤,可伤的却也不轻,尤其是大腿上的两箭,使他的奔进速度明显不如先前。好在他内力充沛,当即施展轻功,左腿一软,奔出一丈,右腿一弹,跃出两丈余,很快便沿着火光追了上去。

他像是一只灵猫,悄然无息的跟随着鞑靼骑兵,逐渐临近。再又故技重施,猛地跳上马背,短刀频出,猝然击杀四名骑兵,掉头便跑。

惊呼声响起的时候,唐善已经退后十丈,隐入黑夜之中。一阵箭雨落过,他早已转去了骑兵的左翼。

达尔巴的骑兵改变了策略,既不追击也不停留,只是在左右两翼以及尾后放出探马巡视。这些探马并不远离,处于大队骑兵的可视范围内,护卫着主力骑兵一路奔进。

唐善无法靠近,再又跑回,找到刚刚被暗杀的几个鞑靼兵,取来弓箭,赶去鞑靼骑兵的右翼。有了前次的教训,他谨慎了许多,躺在地上放出两箭,随即离开,再又转到左翼……

面对唐善的­骚­扰,伤亡不断增加,达尔巴的骑兵终于停了下来。原地围成一圈,箭矢向外,防备偷袭,等待天­色­放亮。

唐善从左到右接连折腾了几十个来回,围着这队鞑靼骑兵跑了近百里路,早已累得汗流浃背,真气也有不济之感。等到达尔巴的骑兵停下驻守,他也仰面朝天倒在雪地中休息。

粗略算了算,这里距离突斯突大叔的勒勒车已经很近,应该超不过五里路。等到天­色­放亮,也就剩下两个多时辰。勒勒车最多能跑出七八里路,达尔巴的骑兵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赶上。

唐善的偷袭给达尔巴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伤亡要在五六十人左右。可达尔巴还有三百骑兵,主力仍在,令唐善头疼不已。

还能怎么办?

敌人全力戒备,一旦临近便会被弓箭­射­退,偷袭不可能奏效。

总不能硬闯吧?三百弓骑兵,一通箭雨­射­过,岂不变成了人­肉­筛子?

唐善胡思乱想着,直到内息平稳,真气恢复畅通,却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忽然,他的脸上露出苦笑,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到,他和突斯突大叔的任务只是引开追兵,又不是消灭敌人。等到天亮,达尔巴的骑兵追上勒勒车,发觉中计的时候,依可儿和她的族人们已经安全了。

想到这里,唐善急忙爬了起来,绕过达尔巴的骑兵,沿着勒勒车留下的印迹飞奔而去。

赶出七八里路,羊群、小狼、勒勒车出现在唐善眼前。小狼迎了上来,围在唐善的脚下撒着欢。唐善无心理会,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放步赶过勒勒车,跳到了突斯突大叔身旁。

“呦!”突斯突大叔被吓了一跳,“你这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也不打声招呼就跳出来……你去哪儿了?”他发现了唐善身上的伤,“你怎么受伤了?”

“突斯突大叔,您先别问了——我问问您,如果挨到天亮,我们是不是应该逃命?”

“逃命?”突斯突大叔像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此时见唐善提起,这才思量起来,说道:“如果天亮了,博合林的追兵还没有来,那就说明他们没有中计……”“不不不,他们来了,就在我们后面。”唐善打断了他,省得他胡思乱想,说道:“我刚刚听到后面有马蹄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达尔巴的一个探马——我把他杀死了,抢了他的弓箭,跑去拦截达尔巴,结果……”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遗留的箭矢,“我虽然中了几箭,可达尔巴的骑兵也停下了,看样子要等到天亮才敢再追。”他舔了舔嘴­唇­,对着听傻了突斯突大叔笑了笑,问道:“大叔,您说说,我们已经把敌人引来了,现在是不是应该逃命?”

“勇敢的汉人小伙子!”突斯突大叔笑了起来,张手拍着唐善的肩膀,欢声说道:“那还等什么?抱上你的小狼,我们去找依可儿。”

唐善当即跳落雪地,扶着他下了勒勒车,对小狼唤道:“小家伙,走了。”小狼恋恋不舍的看着羊群,吐了吐猩红的舌头,“呜呜”的叫了两声,像是发泄着不满,但很快便跑来了唐善的脚下。

突斯突大叔看了看天空中的星斗,认定方向,指着旁里说道:“我们向这边走,最多十天,就能见到依可儿他们——你去解下两头牛,我去杀只羊。”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把小刀,去了羊群。

唐善急忙跑去勒勒车前,解下两头牛,牵着赶回。一去一回的时间,突斯突大叔已然拾掇好一只肥羊,放在了牛背上,催促道:“我们走。”手搭牛背,爬了上去,吆喝着赶牛上路。唐善骑了另外一头,脸上带着苦笑,问道:“大叔?达尔巴的每一个骑兵都有两匹马。我们骑牛,怎么能跑得过他们?”

突斯突大叔哈哈笑道:“我们两个只是无用的奴仆,你以为达尔巴会派骑兵追我们吗?”

唐善没有应声,可心里却道:“他们能从你身上得到依可儿的下落,一定会追来。”

突斯突大叔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几辆勒勒车,一群羊,牵着达尔巴的鼻子跑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虽然他会气得发疯,但他会返回去,重新查找依可儿他们留下的踪迹。也可能愤怒的追上勒勒车,看看是谁在捉弄他。但他绝不会追我们这两头牛,因为他不知道我们又要把他引到哪里去。”他饱含深意的看着唐善,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身体有力量只能战胜一个人,心中有智慧却能指挥千军——达尔巴是个聪明人,他要抢在美丽的依可儿,不会在两个奴仆身上耗费时间。”

唐善被他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仔细想过,这才品出了其中的道理:

如果达尔巴认为突斯突大叔可能知道依可儿的下落,当然要派人赶来抓他。但是达尔巴如果知道突斯突大叔绝对不会出卖依可儿,抓到也没有用,反而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正是因为突斯突大叔不惧怕死亡,所以他才敢骑上牛,慢腾腾的逃命。达尔巴看到两头牛留下的痕迹,知道他并不怕死,也就不会多此一举。

其实早在最初的时候,唐善和突斯突大叔已经注定是必死之人。只要能够引开博合林的骑兵,保护依可儿安全逃脱,他们也就死得其所了。

青狼骑上无端出现,唐善莫名其妙的打通了全身经脉,恢复了几成功力,这才使得这件事产生了变数。否则的话,要么达尔巴发现中计,绝不会领兵来追;要么早已经赶上,杀了突斯突大叔,再去寻找其他线索。

唐善让这件事得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不仅引开了追捕依可儿的骑兵,而且保住了自己和突斯突大叔的命。

两头牛慢腾腾的走出十几里,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见唐善久不言声,突斯突大叔笑着说道:“英勇的小伙子,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你杀了敌人的探马,阻挡了敌人的骑兵,不仅保护了依可儿,而且还救下了大叔的命,大叔该怎样感谢你呢?”

唐善木讷的笑了笑,刚要回话,但却隐约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他皱着额头看去,但见前面的山坡上忽然涌出数百骑兵。紧接着,在他的左右两侧,又有两队骑兵杀出……

上千名弓骑兵,分由三面合围奔出,唐善和突斯突大叔已经处于他们的­射­程之内。

250:命苦命苦

一个老头、一个残废、两头牛、再加一只小狼,竟然招致千人铁骑三面合围。如此兴师动众,唐善只有苦笑。突斯突大叔瞪圆了双眼,仔细打量着围上的骑兵,随即认出,这些人并不是博合林的部众,心中一宽,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对唐善说道:“放心,不是博合林的兵马。”

相距百步,三面骑兵停了下来,张弓相对。

正面奔出一队骑兵,为首的是位身穿皮甲的百夫长,径直驱马来到,围着唐善和突斯突打量一番,突然问道:“你们从哪里来,博合林在哪里驻牧,乌梁海部众有什么消息?”

突斯突大叔右手按胸,躬身施礼,回道:“草原上的勇士,我们只是普通的牧人,不知道博合林的事。”

“不知道?”百夫长淡淡的问了一声,猛的拔出马刀,当头劈下。唐善早有准备,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微笑着说道:“有话好说,不必杀人。”这位百夫长一愣,看似唐善弱不禁风,身上还带有多处箭伤,不想身手竟如此敏捷。手指上的力道也大得出奇,有如铁箍一般锁住了他的手腕,连挣了几次也没能挣脱。

一言不合,举刀就砍。锋利的马刀直落头顶,却又被唐善随手拦下。突斯突大叔惊得张大了嘴,半晌也没能言声。

临近百夫长的几个骑兵拔出马刀,稍远一些的则张弓相对。百夫长竖起小臂,摆了摆手,示意属下莫动,指着唐善肚子上的三杆断箭说道:“他不老实,你是汉人,受了箭伤,不是牧人。”

唐善松开了他的手腕,回道:“我们是牧人,但夜里受到了达尔巴的偷袭,所以我才受了伤。”他回手指了指,“我们的牛车和羊群都被达尔巴抢去了,就在那边,只有十几里路。”

“达尔巴?你们是他的探子?”这位百夫长立即警惕起来。

突斯突大叔笑道:“小伙子,你见过骑牛的探子吗?”

百夫长思量片刻,问道:“达尔巴在哪儿?带了多少人?”

唐善回道:“三百骑兵,每人两乘战马。”

“你们带路。”百夫长晃动着马刀,示意唐善二人掉头。

突斯突大叔皱着眉头说道:“小伙子,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也不是你们的奴仆,你应该放我们回家。”

“只要你们没有说谎,我会放你们回家的。”百夫长退后,让属下张弓相对,押解着他们掉头。有骑兵返回大军,禀报消息。很快,五小队探马奔驰而出,分别向唐善指定的方向迂回查探。

“你们是什么人?”唐善在牛背上转过头来,看向尾随的百夫长。

百夫长骄傲的回道:“我们是察哈尔部的族人。”指了指左右两翼,“那是鄂尔多斯万户和土默特万户的兵马。”

唐善转回头,看向突斯突大叔,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支军队竟然是由达延汗的三位孙子,卜赤汗、阿著万户、俺答万户分别派兵组成的。

唐善窃喜,博合林掳掠卜赤汗的领地,终于为自己招来了祸端。

突斯突暗暗忧心,乌梁海部众都是他的族人,博合林惹下的祸端,受苦受难的却是自己的族人。

两人一喜一忧,向回赶了两三里路。就见一队探马返回,分出一骑,飞奔来到,对百夫长说道:“前方十里,发现达尔巴的骑兵,共有三百多人。”

等探马离去,唐善转回头说道:“我没有说谎,你们应该放我们走。”百夫长摇着头回道:“等等再说,还不知道达尔巴有没有埋伏。”随即令属下让出两匹马,交给唐善和突斯突换乘,“如果你们真的没有说谎,这两匹马就是对你们的赏赐。”

弃牛乘马,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不多久,队伍赶出七八里路,已经很接近达尔巴的骑兵。队伍随即停了下来,原地待命。其余四队探马相继返回,分别前来通告,达尔巴的周围没有发现伏兵。

“你们可以走了。”押解唐善的百夫长拨了拨手,示意唐善和突斯突可以离开,便要带领属下回归本部。却见一骑飞奔而来,令道:“阿勒坦千户有令,命你的俘虏把达尔巴的骑兵引到这里来。”百夫长愣了愣,回应道:“请禀告阿勒坦千户,尼布勒遵守他的命令。”

“尼布勒?”唐善怒声斥道:“你刚刚答应放我们走的,怎么可以反悔呢?”

尼布勒躁红了脸,吼道:“我已经放你们走了。可这是阿勒坦千户的命令,我只能遵守。”

“让我去!”突斯突大叔叹了口气,便要打马冲出。

“你不能去。”唐善一把拉住了他的马缰,“我去!”他瞪了尼布勒一眼,­阴­声说道:“保护好突斯突大叔,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命。”

“哈哈……”尼布勒的一个属下因为唐善的大话而发笑。却见人影一晃,唐善忽然蹲在了他的马颈上,随手拔出他的马刀,猛的一抖,马刀断成数段,坠落在地。

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身法,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武功,一众骑兵为之惊愕。而在此时,唐善已经打马冲出。

其实,就在军队待命的时候,卜赤汗的属部已经在正面展开阵形,阿著万户、俺答万户的属部分别藏在左右两翼,对达尔巴的骑兵形成了夹击之势。

可一切布置妥当,达尔巴却不再前进,杀了些羊,用过早饭,便开始向后退去。

阿勒坦千户自知无法对其形成合围,眼见到嘴的肥­肉­要溜,急忙命令属下出击,引诱达尔巴来战。唐善和突斯突原本就是尼布勒的俘虏,此时正好被用来当做替死鬼。

天­色­已经放亮,达尔巴属下有三百弓骑兵,仅由唐善一人前去引诱,无异于送死。阿勒坦倒也不指望唐善真的能把达尔巴引来,只要耽搁些时间,他的骑兵就可以迅速迂回,进行包抄,达尔巴也就无路可逃了。

唐善哪里知道他的这些部署,只以为鞑靼残暴,言而无信。可为了突斯突大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很快,他冲上一处缓坡,达尔巴的骑兵出现在坡下里余,渐行渐远。他和突斯突大叔夜里丢弃的勒勒车和羊群却在两三百步外,被十几个骑兵驱赶着,远远的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

唐善松了口气,只要­干­掉这些骑兵,应该可以把达尔巴引回来。“喂?”他对着驱赶勒勒车和羊群那些骑兵高喊道:“把我的牛车和羊群留下。”

那些骑兵叽里呱啦的乱叫一番,就见两名骑兵策马奔出,相距百步,嗖嗖发出两箭。唐善哈下腰,趴在马背上,羽箭擦着他的背脊­射­过。而在这时,阿勒坦千户也已经派出一队百人左右的弓骑兵跟来,隐藏在山坡下,在他身后几十步外一字排开,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我靠!”唐善暗暗咒骂,幸亏只是十几个敌人,要是达尔巴的三百骑兵都在,两相­射­杀起来,自己夹在正中,岂不变成了箭靶子。

两个分出的骑兵一边放箭,一边奔近,转眼间已经相距四五十步。唐善在马上左闪右避,躲过一支支羽箭。眼见时机已到,双腿猛然发力,夹马冲出。两个骑兵各自放了十几箭,可却没有将他­射­落,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又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诡异恐怖之事,不由胆寒,哪里还敢让他近身,转而去­射­他的坐骑。

“噗……噗……”两箭,来骑的­射­术非常­精­准,径直­射­入马儿的胸膛。马儿前蹄一屈,向前扑倒。唐善手撑马鞍,跃身而起,顺势­射­出。此时,双方相距不过六七丈远。两个骑兵见唐善从马上甩落,竟然无恙,就地滚身,再又冲近,急忙连放数箭,调转马头便逃。

唐善单手抄住一支来箭,甩手丢回,正中一人后心,那人惨叫一声,摔落在地。随即,唐善急速赶出两步,已然来到另一人身后,飞身跃起,一脚踢碎了他的脑袋。

其余十几个骑兵眼见同伴遇害,知道唐善定是昨夜的强人,急忙分出一骑赶去前队报信,剩下人等列成一排,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唐善本以为他们会冲来交战,谁知这些人却心生畏惧,不敢上前,只得硬着头皮强冲。刚刚进入百步之内,对方已经开始放箭。唐善暗暗叫苦,施展出“遁地无踪”,借助其玄妙步法躲避来箭,迂回靠近。

达尔巴得报,既恼怒唐善引他奔波了一夜,又恨其夜里杀死了自己许多属下,当即带领人马杀了回来。

唐善刚刚闯到十几个骑兵身前,相距五六丈远,接连抓来两支羽箭,甩手丢回,­射­落二人。便见剩余骑兵四散躲避,一直奔出十数丈,逃出他的攻击范围,这才停下,继续放箭。

哗的一声,飞蝗漫天,达尔巴的三百骑兵赶回。唐善哪敢有丝毫犹豫,掉头便跑。达尔巴不知中计,带领属下追赶而来。

唐善不敢逃得太快,生怕达尔巴中途折返,任凭如雨般疾落的箭矢紧随其后,可他还要冒着凶险收缩脚力。稍倾,他穿梭在箭雨中,引领着达尔巴,窜回了缓坡上。

阿勒坦千户的弓骑兵见他返回,立即拉满弓弦,同时放箭。唐善吓得一惊,脚下为之一顿,却见一蓬羽箭由他头顶越过,飞­射­身后。达尔巴的骑兵猝不及防,还在纵马狂追,瞬时有数十骑中箭落马。可唐善如此一顿,已然被身后的追兵赶近了许多,顿时陷入漫天飞蝗之中。

唐善一记飞跃,窜出三丈多远,但还是没能逃出羽箭覆盖的范围。无奈之下,扬手向天拍出一掌,只盼能减少几分伤害。可这些羽箭原本就是破风递进的利器,虽有几支被他的掌风震歪,却有一箭径直­射­穿了他的掌心;另有一支­射­中他的腕口,深入小臂半尺。还没等他痛呼出口,后腰、ρi股、后腿连中了十几箭,当即将他­射­翻在地。

251:狼主出行

唐善只是俘虏,阿勒坦千户的弓骑兵哪里在乎他的死活,施放过一波羽箭,随即向后撤退。

达尔巴的骑兵突然受到攻击,立即四下分散,查看周围的情况。确信左右并无埋伏,认定对方弓手不过百人,再又列成扇形,飞速追上了缓坡。

而在此时,阿勒坦千户派来诱敌的弓骑兵已经退出百丈,不在他们的­射­程之内。

只见唐善带着一身羽箭,如同一只豪猪般,翘着ρi股扑倒在地,动也不动,像是早已死透。

达尔巴追丢了依可儿,罪责难逃。突然遇到袭击,正好借此脱罪,或许还能立下奇功。哪还有心思管唐善是死是活,率领属下疯狂追击。骑兵奔过,有三五匹马在唐善身上践踏而去,可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诱敌的弓骑兵一直退出里余,占据了对面的山坡。达尔巴刚刚追到山坡下,猛的见到对面的山坡上再又冒出数百弓骑兵。两股弓骑兵相加,足有五六百人,一通箭雨,他又折损了几十个属下。

“快退……快退……”达尔巴眼见敌兵人多势众,自知不敌,急忙率领属下后退。只听杀喊声四起,左后、右后再有两队弓骑兵冲出,封死他的退路,包抄而上。

达尔巴深陷重围,无路可逃,只得带领属下硬冲。三队弓骑兵随之而动,仅以弓箭­射­杀,并不与达尔巴的骑兵近战,始终令其无法冲出自己的包围圈。

漫天飞蝗互­射­,不出一刻,达尔巴的属下伤亡过半,跟在左右的骑兵业已不足百人。但他还是闯到了右后方的弓骑兵阵前,双方各取马刀,杀作一团。其余两队弓骑兵不敢继续放箭,纷纷拔出马刀,加入杀战。

“住手!”双方杀战正酣,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声音犹如炸雷,正在相互拼杀的上千兵马,人人被震得双耳嗡嗡作响,不由的停手看去。

唐善原本似死猪一般赖在地上,此刻也偷偷睁开一只眼皮,看向缓坡上方。

缓坡上站着一个腰围八尺的巨汉,左耳戴了只如同手镯般大小的铜环,身上披着宽大的白­色­毛毡,手中握着一杆大旗,红­色­的旗面上绣着一只青­色­狼头。

看到了这面大旗,两方的骑兵都显得有些惊恐,呆在原地,不敢妄动。

巨汉铁青着脸,瞪圆一双牛眼,轰声吼叫道:“狼主出行……前面的人……让路……”他的声音犹如落雷,每吐出一个字,都震得人头皮发麻。只见他张开大手,左右拨了拨,骑兵们随即后退,为他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侧身站立,微微屈身,像是在恭迎什么人的到来。

草原上忽然响起悠扬的马头琴,伴有古筝的弹奏、太平鼓的敲打,又时不时响起蒙古角的号角声……

一座巨大的宫帐露出了尖顶,渐渐的,整座宫帐在缓坡上升了起来。宫帐的毡帘外卷,可以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祼­着上身,坐在一张摆满酒­肉­的食案后,双手随意搭在竖起的右膝上,低垂着眼皮看向帐外。

帐外是六个身着盛装的蒙古姑娘,正伴随着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姿,乌黑的长发,纤细的手指……软皮靴轻轻踏响了脚下的木板,似水的双眸传递着妩媚的柔情……

宫帐架设在一辆巨大的勒勒车上,经由几十匹马牵拉,缓缓来到坡顶。手持大旗的巨汉再又压低身躯,深垂着头,向宫帐内的男人施礼。光头男人看也没看他,也没有看缓坡下的上千骑兵,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姑娘们的舞蹈。

“我靠!”唐善刚刚还在装死,随后又被这种帝王般奢华的出行所震惊,可眼见着几十匹马和巨大的勒勒车向他碾压而来,再不跑就是傻Ъ。所以他手足并用,背着一堆羽箭,如同一只豪猪般,贴着地面爬去。

六位蒙古姑娘随着舞步转身,恰巧看到了“豪猪”从勒勒车前爬过。也不知是哪一位,忍俊不禁,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光头男人一愣,伸长了脖子,探头来看。

手持大旗的巨汉也听到了笑声,侧目看来,铁青的脸顿时变成了死灰­色­,眼中喷出怒火,恨不能一脚便把这只“豪猪”踏扁。

宫帐里的男人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收回光头,重新坐定。姑娘们连忙找回凌乱的舞步,憋着笑意,继续起舞。

“­奶­­奶­的……”唐善留下一串血迹,喘着粗气趴在雪地中,看着巨大的车轮从眼前滚过。

一番折腾,触动了左手和小臂上的利箭,搅开了他的皮­肉­。锥心般的剧痛几乎令他痛呼出口,可他还是忍住了,颤抖着举起左手,一口咬掉箭镞,再又咬住箭杆,将­射­穿掌心的这支羽箭拔了出去。

勒勒车行过,车后跟出一队骑兵,马上的大汉都跟手持大旗的巨汉一个模样,只是他们与坐骑的身上都配了鱼鳞甲,脑袋上也戴了头盔,宛如一队重骑兵。

“扑……”

唐善刚刚抬头看去,也不知哪个缺德的骑兵吐了口痰,正巧吐在他的额头上。唐善哪敢造次,急忙垂下了头去,可心里却道:“青狼会的狼主,你就是少布?小爷是青狼会的会主!等小爷养好了伤,恢复了道行,有你好看。”

嘭的一声,雪花飞溅,巨大的旗杆落在了唐善的面前。铁青脸的巨汉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垂目看着他,慢慢提起旗杆,指向了他的脑袋。

唐善知道他要做什么,咧嘴惨笑,喃喃有声,“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巨汉的确想敲碎他的脑袋,可听了他的话却移开了旗杆,冷眼看了看粘在他额头上的浓痰,哼一声,傲慢的说道:“好,我等着。”说罢,举着大旗,赶去勒勒车前开路。

歌舞依旧,勒勒车带着一股王者的风范在上千骑兵中穿行。路前已经足够宽敞,可两侧的骑兵还是不自觉的退后躲避。

前后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勒勒车才消失在山坡后,悠扬的马头琴声渐渐远去。

“杀……”尼布勒最先清醒过来,挥起一刀,把身旁还在发呆的傻Ъ砍落马下。

战事又起,深陷重围的达尔巴拼死向外冲,可却根本无法逃脱。很快,他的骑兵一个接一个落马。到了最后,身边只剩下六个护卫。

“住手!”阿勒坦千户高声喝令,对陷入团团围困的达尔巴喊道:“达尔巴,我是阿勒坦千户。如果你肯投降,看在乌梁海部众曾经帮助达延汗作战的情分上,我可以不杀你。”

“你们是卜赤汗的族人?”达尔巴惊声疑问,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汉人小伙子?”突斯突大叔从远处绕了过来,急急忙忙跳下马,扶住唐善的肩膀,惊慌失措的问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可怎么好!”

“死不了……都没伤到要害……”唐善有气无力的回着,垂着眼皮瞥了瞥露在腕口的箭,“我们得赶快走,要不然……我的这只胳膊也废了!”

远处,达尔巴好像说着什么,可唐善已经听不清楚,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一头扑倒在突斯突大叔的怀里。

“唉!可怜的孩子!”突斯突把他掀上马背,拉着马缰,绕开阿勒坦千户的兵马,寻路而去。

风很大,漫天飞雪,昏暗的太阳在半空中摇曳。

唐善觉得很冷,身躯和四肢都没有知觉,只剩下胸口还存有一股热气。他的内力还在,充裕的真气在丹田内盘旋着。可他不敢运功调息,因为身上中了如此众多的箭伤,一旦运转功力,气血就会顺着伤口喷溅而出,立时便会毙命。

突斯突大叔骑着马行在前面,左右跟着两头公牛,牛背上搭着半只羊。

“我的亲大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着牛?哪怕找个‘蒙古大夫’,先把我身上的这些箭拔去也好啊!”唐善真想数落他一番,可他只是张了张嘴,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突斯突大叔根本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慢腾腾的在漫天风雪的草原上散步,就连那两头公牛都能时不时跑到他的头里去。

唐善心里急得要命,口里­干­的要死,但却只能径自冥想,“给口水喝……给口水……”想着想着,天地开始旋转起来,眼前一黑,再又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唐善又感觉到胸口的那股热气,他想睁开眼睛,可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胸口的热气开始移动,不是移动,只是围着他的胸口打转。慢慢的,他察觉了出来,那是小狼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他的怀里来回摩擦。

突斯突吃光了一整只羊,赶了十三天路,终于在黑森林外找到了他的族人。奴儿帖老阿妈紧紧的抱着他,哭了好久才止住眼泪。依可儿把他让进自己的毡帐,亲手奉给他一碗­奶­茶。突斯突大叔双手捧着­奶­茶,努着嘴,呜咽着讲述了唐善的故事。

依可儿听着听着,泪水不知不觉的滴落了下来。等到突斯突大叔讲完,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按照鞑靼人的习俗,依可儿解开袍子的胸扣,取下耳环,并准备按照亲人的待遇,安葬完唐善后,为其居丧一年。

唐善已经僵硬,依旧趴在马背上,后腰、ρi股、双腿上依旧Сhā着十几根羽箭。

人们走了出来,围在依可儿的毡帐外,默默的注视着马背上的唐善。女人和孩子开始偷偷的抹起眼泪。依可儿红着双眼步出,在突斯突大叔和奴儿帖老阿妈的陪同下,走到了唐善的“尸体”旁。做为主人,她将亲自拔去唐善身上的箭。

“他是一个汉人……”依可儿对自己的族人说道:“可他为了我们英勇战斗,他是我们的巴特!”

“巴特!”众人随之附和。

依可儿抓住­射­入唐善ρi股上的一杆箭,用力一扯,可僵硬的“尸体”已经将箭镞牢牢冻结,根本无法拔出。依可儿眼圈一红,再又连连发力,但即便牵动了整具“尸体”,接连在马背上震动,而这支箭最终也没能拔下来。依可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回手掩在嘴上,呜咽着蹲在了地上,泪水扑哧哧滴落。

唐善还在昏迷中,哪里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可小狼却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开嘴,用它的尖牙,对着唐善尚存余温的胸口,狠狠的咬了下去。“唔……”唐善的鼻孔里喷出一丝热气,发出一声轻响。

围观的众人愣了愣,也不知谁鬼叫了一声,众人轰然逃散。依可儿也被吓得跌坐在地。倒是突斯突大叔还算镇定,跑过来,试了试唐善的鼻息,欢声叫道:“还有热乎气儿,他还没死!”

中了几十箭,在马背上顶风冒雪躺了十三天,身子变成了冰疙瘩,人都这样了还能不死?

躲在远处的一个少女正怯怯的看来,听了突斯突大叔的欢叫,顿时昏死了过去。

252:温柔乡

梧桐树上抽出了新芽,山坡上的草地吐露着芬芳的泥土气息,远处的山林隐约显露出朦朦的绿意。阳光像是少女般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慰着人们的脸颊。

吉萨、吉索陪在梅儿左右,默默的站在山坡上,静静的看向张四海的小屋。

春光无限,小屋里传来一声嘤咛,痛得梅儿心头一缩。

纤纤玉指,抚慰着陆槐坚实的胸膛。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摩挲着他的脸颊和下颌。

雪莲趴在陆槐的身上,双眸之中带有无限温存。贝齿轻咬着朱­唇­,妩媚中夹杂着羞涩。陆槐如同野兽般喘了口粗气,百花袍内,那件粉红­色­的胸衣已经褪下。一声似火的呻吟,雪莲的娇躯微微颤抖了起来。陆槐在笑,像是一头野兽发出低沉的咆哮。一双大手伸入百花袍内,沿着光滑的肌肤粗野的抚摸,抓在了不胜一握的腰肢上。雪莲开始在他身上摇曳,肆无忌惮的欢叫……

梅儿猜得不错,要找陆槐,就该来张四海的小屋。

吉萨、吉索兄弟偷偷看了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红­唇­一缩、一缩,轻轻抽搐着。

“梅儿姐姐,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雪莲在屋内娇声呼唤。梅儿闻声举步,吉萨、吉索兄弟立即将她拦下。“怎么?”雪莲的声音又在屋内响了起来,“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加害姐姐不成?”

“你不会!”梅儿的身影变得虚幻,忽然出现在房门外,拉开门,走了进去。吉萨、吉索兄弟先是一愣,急忙跟上。

内室里,一具怪兽模样的香薰炉正散发出渺渺烟气,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幽香。

屋内摆了张大床,长宽都超过了一丈,几张硕大的兽皮铺盖在上面,似乎在刻意的引诱,让躺在上面的人产生最原始的冲动。

陆槐闭着双眼,赤着身子躺在床上,腰腹到膝盖间藏在了雪莲的百花裙下。他的气息还没有恢复平静,胸膛仍然在剧烈的起伏。雪莲侧卧在床边,一只玲珑的玉足搭在他的胸口上,乌黑的长发顺着床沿自然垂落。颈部还有香汗,一颗、一颗滚落。脸上娇媚之态未散,双眸含春,看向出现在门外的梅儿。

梅儿瞥了眼怪兽模样的香薰炉,微微皱起了额眉。

雪莲一笑,深深的吸了口气,渺渺的烟气形成一线,钻入了她的鼻腔。许久,她微微翘起上­唇­,徐徐吁出,说道:“好东西……固本生津,滋补­阴­阳——要不要试试?”

梅儿把头转去一旁,问道:“他的心魔还没有消除?”她已经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问话声中还是带有愤怒。

“他?”雪莲弓起手指,将散落的秀发拢在耳后,侧目看向陆槐,回道:“如果他恢复了心智……你说,他会同我……”“不会!”梅儿臊得面红耳赤,慌乱的道:“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雪莲娇笑一声,一边抚摸着陆槐的脸颊,一边问道:“为了恢复他的心智,我把自己都给了他。等他清醒以后,该如何报答我?”

梅儿板起脸,冷声说道:“靡靡之音,惑乱天下,亡国之兆。”

雪莲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又不是皇上,哪里有国家可以亡?”

梅儿怒声叱道:“妖术惑人,总有一天你会自食其果。”

雪莲并不理会,痴痴的看着陆槐的脸,喃喃道:“他知道我这是为他好。等他醒了,一定会感恩,说不定还会喜欢上我。”

“呵呵……春秋大梦!”梅儿嘲笑起来。

“你呢?”雪莲突然转头看来,声­色­俱厉的喝问道:“除了你这具臭皮囊,他可曾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

梅儿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我都是他的妻子。”

“是吗?”雪莲用手背拭过自己的脸颊,垂着眼皮打量着自己傲人的胸脯、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自怜般的说道:“这就是我的真身,即便我飞升,它也永远属于我。”她嘲笑的看向梅儿,问道:“你呢?现出你的真身,让我们看看,你是多么清丽可人的一头……母蜘蛛?”她欢喜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梅儿默默的看去,脸上竟然浮现出悲怜之­色­,慢慢的摇着头,叹声说道:“你的道行很深,可你对道法的认知却浅薄的可怜!”

“天生万物皆平等是吧?屁话!”雪莲的脸冷的像冰,“蜘蛛就是蜘蛛,哪怕你修成了人形,毁去了­肉­身,可你从头到脚乃至骨子里……还是一头蜘蛛。”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触摸着陆槐的脸,声音为之一变,如同和煦的春风,温柔的喃喃道:“我可以感受到他……在我们缠绵的时候……他喜欢的只有我。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夺走他,他也绝不会离开我。就算是露露重生……”“露露?”陆槐忽然张开双­唇­嘀咕了一声,眼角涌出一颗泪珠。雪莲浑身一颤,双眸之中瞬时充满了泪水,哀伤的垂下了眼帘。

梅儿一叹,劝道:“雪莲妹妹,听我说,你已经偏离了正道,不要再痴迷下去了。否则,你将会异变成为妖灵。”

“说吧?找我做什么?”雪莲像是伤透了心,声音里没有了任何感情,两颗泪珠沿着脸颊滑落。

“手谕!”梅儿伸出右手,并起两指,指尖忽然幻出一张蓝­色­的便笺,弹指丢给了雪莲。

“笑话!”雪莲弓指一弹,那张蓝­色­的便笺停在了半空,叱问道:“你们法宗有什么权力向我们魔宗弟子下达手谕?”

梅儿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我们法宗下达的手谕,是你们魔宗的。我是法宗弟子,便于在修界行走。南真子前辈暂时把我借来,做你们魔宗的传信使。”

“南真子?掌教大人?”

雪莲心中一惊,瞠目来看,但见那张蓝­色­的便笺自行张开,上面写着,“三月初三,幽灵客栈,纪大、纪二、纪三,杀!”便笺的一角,印着一枚小小的骷髅头。雪莲曾经见过广陵真人收到这样的便笺,上面带有同样的印章。那时,广陵真人对着便笺顶礼膜拜,并告诉她,“这是掌教大人的亲笔手谕,那是掌教大人的贴身宝印。”

“怎么说?”梅儿淡淡的问着。

“弟子……遵命!”雪莲的脸­色­略显苍白,回音也显得有气无力。而随着她的回应,漂浮在空中的蓝­色­便笺燃起火焰,随即灰飞烟灭。

“好!”梅儿应了一声,瞟了眼陆槐,便要离去。

“为什么是我?”雪莲不想介入北辰和南真子的争斗,因为这两个人她都得罪不起,不管得罪了谁,人家要想杀她都会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她开始怀疑,这件事情会不会是梅儿出的主意,有意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陷入困顿之中。

梅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抿嘴微笑,回道:“我不知道南真子前辈为什么要选择你。但我想,或许他认为你还有救,想把你拉回正途。”

雪莲露出惨笑,问道:“如果我杀了纪家三兄弟,你认为我还有救吗?”

“如果你抗命,南真子前辈会放过你吗?”梅儿反问着,无奈的摇摇头,飘然离去。

雪莲侧着螓首,趴在陆槐身上,喃喃道:“同族弟子,何必相残?”

陆槐忽然睁开双眼,­射­出恐怖的凶光。他垂下眼皮,默默的注视着雪莲的秀发,目光逐渐变得平和,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她那乌黑顺滑的长发。

三月三,上巳节,黄帝轩辕的诞辰。按照风俗,人们会去水边饮宴、郊外游春。可这一天又是鬼节,­阴­阳界开,人鬼互市。

今天就是三月初三,浯河镇郊,幽灵客栈。

浯河镇并不繁华,甚至可以说有些颓败。

“友临客栈”开在镇郊,自然更没有什么生意。

可每年的三月三,形形­色­­色­各路人等就会来到浯河镇,汇集在“友临客栈”的大门外。

偏偏又在这一天,东家却要掌柜上板歇业,给伙计们发赏钱放假。

“友临客栈”的东家是个病秧子,青面白牙印堂发黑,每次开口说话前都要先咳嗽一通。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人们猜测他活不过三十岁。可曾经猜测的人们,最少的都已经死了三十年,他还是带死不活的这幅模样。

东家说,“这是托了修玄的福,也亏了师父赐给了他一个‘元阳子’的法号,这才增了他的阳寿。”但镇子里的人们都偷偷说,那是借了掌柜的阳气,他才能活到今日。

客栈的掌柜姓金,生得滚瓜溜圆,红光满面。据说他每天都要吃一只­鸡­,隔上十天半月就要杀猪宰羊。要是算算每天的流水账,大半都在他的肚子里。

金掌柜此刻就笑容可掬的站在店门外,看着人头攒动,自己却做不了生意,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黄昏的时候,开始有人清理闲杂人等。这倒不是金掌柜的意思,每一年都有人愿意代劳。金掌柜只是手Сhā双袖,抱着胳膊看,等到差不多了,他才会放下胳膊,伸出一只­肉­呼呼的大手。只要他一伸出手,客栈的牌匾就会散发出绿幽幽的光,上面的“友临”二字便转成了“幽灵”。

有人要住店,可以在他的左手上放一张银票,等他右手一指,一点鬼火飘出,住店的人跟着鬼火便是。

雪莲拉着陆槐来到的时候,客栈外早已聚集了四五千人,现在虽然经过了清理,可还是剩下了三千多人。她翘首看了看破烂不堪的二层木楼,至多也就能容纳三五十人的模样,真不知道如何来接待这么多位客人。

253:幽灵客栈

一张银票,一点鬼火。金掌柜手上的银票逐渐多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雍容华贵的锦衣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随手掏出一叠银票,丢在了他的手里。

金掌柜垂下眼皮看了看,笑容可掬的问道:“这位少爷,您给了多少?”

“一万两,不对吗?”锦衣少年挑着眼皮看去,语调略带不敬。

“对对对!”金掌柜点头哈腰的说道:“可您这是十张。”

“是十张,每张一千两,是不是一万两,自己算算。”锦衣少年的嗓门有些高。

“按照我们客栈的规矩,我们收下的应该是一万两一张的银票。我要是收了您十张银票,岂不是坏了客栈的规矩?”金掌柜有些为难。

锦衣少年咧嘴一笑,教训道:“既然是做生意,那就不能死心眼,得知道变通。现在天已经黑了,你总不能让我再去换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吧?”

金掌柜思量一番,笑道:“您说的对,是不能难为您——您看这样好不好?既然您拿了十张银票,那我把您砍成十段,然后放您进去住店,成吗?”

锦衣少年“哈哈”笑了起来,不屑的道:“你把我……”他显然不相信金掌柜敢把他砍成十段,就算金掌柜有这个胆量,他也不相信金掌柜具有这样的实力。可他错了……金掌柜对着银票吹了一口气,他的十张银票便飘在了空中,忽然幻成一柄巨剑,先是一剑将他斩成了两半,再又横里把他分成了十段。

“少爷,您可以进去了。”金掌柜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可锦衣少年却已经坍塌了下去,变成了一堆烂­肉­。

“咳咳咳……”随着一阵咳嗽声,元阳子站在了门内,似有不悦,斥道:“金掌柜,门口弄的这么脏,怎么做生意?”说完,拂袖而去。

一阵­阴­风吹过,地上的“锦衣少年”瞬时不见。

众多修士看得暗暗心惊,知道这位金掌柜和元阳子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生意继续,再又有人递上银票,跟着鬼火入店。

雪莲拉着陆槐退到人后,偷偷打量着,就见岳乘风、月瑶、白羽都先后进了店去。再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人群已经少了大半,纪家三兄弟终于出现。

按照雪莲预先的打算,自己以绿漪琴对付纪大,陆槐以圣刀对付纪二、纪三,只要趁其不备,突然发起攻击,起码有六成的胜算。可不曾想,纪家三兄弟刚刚露面便取出银票,依次交到了金掌柜手里。前面隔着千八百修士,不便动手。稍有犹豫,兄弟三人已经跟着鬼火进了店门。

雪莲暗暗懊恼,却也不敢放肆,只看金掌柜先前露出的一手,她在人家手下连十招都撑不过去。

慢慢的,“幽灵客栈”外的修士全都进了门,只剩下雪莲和陆槐。

雪莲也想进,可她没有银票。

金掌柜眼皮也没抬,因为他正在数银票。元阳子步出的时候,他立即抬起了头,笑呵呵的说道:“三千六百七十三。”

雪莲壮着胆子走了上去,咬着嘴­唇­说道:“金掌柜?我们来的匆忙,没带银票。明天补上,二十万两,怎么样?”

金掌柜翻着白眼回道:“幽灵客栈有自己的规矩,宁要今日银,不要明日金。别说的二十万两,就是二百万两也不成。”

陆槐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雪莲身前。

雪莲一愣,陆槐从没有这样无礼过,即便是并肩行走,也要略微靠后些,以表示对她的敬重。

“这位兄弟,该不是要硬闯吧?”金掌柜变戏法似的,把厚厚的一叠银票揣进了袖口里,搓着那双肥嘟嘟的大手,不­阴­不阳的说道:“这里可是­阴­阳门,我在这里守了八百多年,还没有看到过谁敢在这儿放肆。”

“我们走!”雪莲挽起陆槐的胳膊,便要离去。

铮的一声,陆槐幻出圣刀,眼中­射­出炯炯的目光,兴奋的望着金掌柜的大手,像似要与之一战。

金掌柜浑身一凛,大手为之一顿,飞快的背在了身后,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元阳子咳了几声,赔上笑脸,说道:“既是圣刀的主人,阁下应该早些表明身份。按照小店的规矩,您可以带领两位随从免费入住。”

雪莲刚刚见陆槐亮出圣刀,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此刻听元阳子如此一说,偷偷的松了口气,挽着陆槐进了店去。

元阳子打了个响指,一团绿幽幽的鬼火燃起,飘忽着在前方引路。

陆槐忽然看向雪莲,脸上泛起疑­色­,问道:“雪莲姑娘,这是在哪儿?”

雪莲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惊愕的看着他的眼睛,哆哆嗦嗦的从他臂肘间缩回手,颤声问道:“你醒了?”

陆槐神­色­一暗,叹声说道:“我醒了!露露死了,她是梅儿!”他瞪着眼睛打量起周围的情景,疑问道:“我们不是进京找唐善吗?怎么……这是什么店?还有个鬼火飘来飘去的?”

雪莲接连喘了几口粗气,平复着惶恐不安的心,强打笑容,佯怒道:“住下就是了,哪来的这么多话!”陆槐木讷的笑了笑,垂着手臂,轻轻的晃了晃了手掌,慢慢的凑近,偷偷把她的玉掌抓在手中,浑若无事的嚷嚷道:“住店,住店,我们的房间在哪儿?”说着,迈步行出。雪莲的脸霎时变得苍白,眼中涌现泪花,在他的拉扯下,魂不守舍的跟在身后。

“这是什么店?这个鬼火是带路的?”陆槐上了楼,来到了鬼火停下的房门前。“嗤”的一声轻响,鬼火湮灭。他傻傻的眨着眼睛,偷偷的瞥着雪莲,悄声问道:“我们两个……住一间房?你怎么哭了?”“没!”雪莲急忙抽回手,拭去眼中的泪水,作势去敲陆槐的头,嗔道:“什么住一间房?你忘了,我要为你弹琴,消除你的心魔!”“是!是!是!”陆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推门进入。

房门打开的刹那,雪莲和陆槐都是一怔。

厅内站着一个女人,身上只穿了一袭蓝­色­的睡袍,赤着双足,俏生生的靠在茶桌边,像是正在恭候他们的到来。

“你怎么来了?还穿了她的衣服!”陆槐只是瞥了一眼,随后便把头扭去了一旁,似是不悦。

雪莲带上房门,冷声说道:“你不是掌教大人的信使吗?怎么,怕我做不来,想帮我一把?”她蹙着眉想了想,似乎没有在客栈外看到梅儿。就算是人数众多,没能留意,可梅儿也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她越想越疑,禁不住惊叫道:“不,你不是梅儿!”

女人微微一笑,对她道:“这位妹妹,你一定是认错了人。”转眼看向陆槐,娇笑着问:“你也把我认错了?”

“你是露露?”陆槐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快步迎了上去。女人急忙避开,见陆槐不知所措般的停下身,又是一声娇笑,说道:“人鬼殊途,你不能碰我。”“你是露露,你是露露……”陆槐欢叫起来,张开双臂冲了过去。

“不能碰我……不能碰我……”女人围着茶桌绕着圈,尖叫道:“我是露露,可你碰到我我就会灰飞烟灭,不能转世做人了!”陆槐一惊,顿时停了下来。

露露闪在一旁,翻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是疯了?一进门就说疯话,刚刚又发了疯似地抓我,想要我的命。”她随意摆了两下手,改口道:“我早死了,你也要不了我的命!”

“露露?”雪莲腼腆的招呼了一声。

露露“嘻嘻”一笑,对着雪莲打量一番,咂着嘴说道:“这么俊俏的妹妹,出落的跟一朵花儿似的——陆槐,你有福了。”

陆槐痴痴的看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做什么?”露露呆了呆,指着茶桌说道:“坐下说话!”等陆槐和雪莲落座,她接着说道:“三月三,鬼门开。元阳子请我接待一下客人,所以我就来‘幽灵客栈’帮忙喽。”

雪莲问道:“幽灵客栈是做什么的?”

“啊……”露露惊异的叫了一声,“你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叹道:“元阳子和钱掌柜要知道你们……我想他们得气死!”她调皮一笑,“这里是鬼市……”

三月三日,­阴­阳界开,人鬼互市。“幽灵客栈”就是由­阴­阳两界指定的集市。法器、法术、妖兽、奇珍异宝,只要你出得起价钱,都可以在这里进行买卖或是等值交换。但是买卖双方不能见面,需要由信得过的“伙计”负责联系。

露露简单加以介绍,问道:“要买什么,说来听听,我也好为你们联系。”

雪莲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想买什么东西,再说我们事先也没有准备,只带了几两碎银子。”

露露说道:“没关系,你们可以卖掉自己的法器,也可以用来交换。你手上有些什么样的法器,我先去给你打探一下行市?”她只是一个劲的同雪莲说话,却不理陆槐,目光也躲躲闪闪,不敢与陆槐对视。

陆槐张了几次口,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傻傻的发笑。

雪莲微笑看去,说道:“露露姑娘,先别忙着做生意,我想陆槐一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她起身离座,“我出去转转,你们聊。”说着,便要离开。“我已经死了!”露露大声叫喊着,娇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可见心中无比悲痛。雪莲也觉得心里酸酸的,不由的止住了脚步,幽幽的叹道:“露露!”

陆槐的眼中带着温情,问道:“死了又怎么样?我依然爱你!”

雪莲觉得奇怪,自己听了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生气、不吃醋?反而觉得陆槐就该这么说,就该爱着死去的露露。

露露给了她答案,语重心长的对陆槐说道:“既然我已经死了,我们曾经拥有过的那段感情也就随之结束了。可你依然还活着,那么你就该拥有新的感情。”她偷偷的瞥了一眼雪莲,顽皮的笑了笑,悄声道:“这个就不错!”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此时突地一笑,犹如雨打梨花,那是一种自然流露不带丝毫做作的娇媚,美得令人心颤。陆槐不禁看得痴了。

254:出入无阻

雪莲竟然也被露露的美丽所倾倒,不由自主的说道:“姐姐,你可真美!”她终于发现露露和梅儿有所不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言词之间都有各自的韵味。梅儿多了些巾帼豪气,露露更多了些娇柔可人。

自从认出露露,陆槐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直到听了她刚刚的一番话,这才转来看向雪莲,拘谨的说道:“露露,这是雪莲姑娘。我们是……”他顿了顿,却见露露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道:“别不好意思,我刚刚已经听到你们的话了,这多好,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您别误会!”雪莲也急忙解释,但看到露露笑盈盈的看来,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目光,不由的面红耳赤,腼腆的垂下了头去。

“那么……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陆槐显然已经接受了露露的劝说,却又觉得心有愧疚,想要替她做些什么作为补偿。“是的,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雪莲也是心存此念。

露露眨着美丽的大眼睛,抿嘴发笑,却不说话。陆槐思量片刻,幻出三杆铁枪,“拿去吧,随便换些什么都成。”露露取出两条蓝­色­丝带,将铁枪捆在一起,提在手中,回道:“放心,‘幽灵客栈’是铁打的金字招牌,童叟无欺,不会让你蚀本的。”

雪莲说道:“烦劳姐姐看看法琴和古曲,权当是探探行市,如果有心仪之物,我明年再来买。”

“好,我记下了。二位稍候,我去去就回。”露露欠身施礼,出了门去。

雪莲早已思量过,陆槐绝不会无缘无故醒来,一定是这家客栈有什么名堂,压制了他体内的“失心丹”,所以才会如此。她见露露离去,当即对陆槐说道:“我们来这里还有正事。”

“什么事?”

“我奉了掌教大人的手谕,要去杀掉纪家三兄弟。可我一个人做不来,你得帮我。”

“当然。”

“我先去查查他们在哪间房。”雪莲的脸上泛起狡黠的笑,用手指挡在­唇­前,“嘘”了一声,便要出门查探一番。可她的手刚刚碰到房门,门上立即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威能,顿时将她震飞在半空。

雪莲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叫,陆槐已经将她揽在怀里,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雪莲心底一甜,只觉得脸颊发烫,急忙摇了摇头,翻身落地,瞋目看去,疑问道:“这道门上的威能好奇怪,像是汇聚了成千上万位修士的真元?”她摇了摇头,“我想,就算是掌教大人亲临,恐怕也冲不过这道法门。”

“是吗?”陆槐疑问着走了过去,随手一拉,“咯吱”一声,房门应声开启。他转回头,带着一脸的疑惑,说道:“哪里有什么威能?不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房门?”

雪莲轻咦了一声,再次走上,刚刚临近门口,那股强大的威能随即扑来,像是万千修士一同向她出手,根本无法相抗,只得退身躲避。惊魂未定之际,她重新打量陆槐,可陆槐却浑若无事。她心念一动,知道这里属于­阴­阳交界之地,必定布下诸多禁制,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凭借自身道行突破。陆槐怀有圣刀,所以才会不受禁制的束缚。

陆槐也已经看出了不同,说道:“这道门不许你通过,但却对我放行,倒也奇怪。”

雪莲无奈的耸了耸肩,“看来这件事只能由你替我去完成了。”

“没问题。”陆槐步门而出。

“哐”的一声,房门自行闭合。

门外早已不是来时的模样,楼梯、楼道都已经不见,只有深邃无边的黑暗。陆槐怔了怔,飘出数尺,回头来看。但见上下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如同一面无比广阔的墙壁,无限延伸到黑暗之中。

这些房门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一旦离开便会迷失,哪里还能找回自己的房间。

陆槐迟疑片刻,弓起食指,在门框上挠了挠,想要留下标记。可感觉却是软软的,像是挠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嘻嘻嘻……谁在搔我的痒?”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槐吓了一跳,而后自嘲般笑了笑,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回大人的话,房里住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陆槐,女的叫雪莲。大人有什么吩咐?”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惶。

陆槐偷笑着,装出一副大人的语气,令道:“你,出来,给我守在门口。”

门框里的女人像是被他的话吓坏了,带着惨叫声回道:“大人饶命,奴婢的魂魄压在这里还好,出去就散了。”

“别鬼叫!”陆槐斥了一句,思量着道:“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是,大人!”女人颤声回道:“回大人的话,房里住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陆槐,女的叫雪莲。大人有什么吩咐?”

“好,就这么说,我没叫你停,不许停下来。明白吗?”陆槐又把语气变得严厉一些。

“明白,明白!”女人显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可倒也听话,开始重复刚刚的话,“回大人的话,房里住着两个人……”

陆槐不再理她,以自己的房间为中心,向四周逐一查找起来。幸好有了门框里压着的鬼魂,问着倒也方便。可房间的数量委实太多,一直询问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听到了“纪三”的名字。

按照陆槐现在的道行,又有圣刀在手,即便纪家三兄弟加在一起,在他手上也讨不到丝毫便宜。可陆槐根本不记得自己近期的经历,以至于对纪三没有任何了解。所以他决定偷袭,绝不给纪三任何反抗的机会。

对于偷袭,虽然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可陆槐知道,猝然发起的攻击最是直接了当。于是他亮出圣刀,推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纪三坐在茶桌旁,正在欣赏桌上的一柄刀,一旁站着个伙计。

陆槐只看到这些,想也没想,已然攻出圣刀。

纪三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绝没有想到,在“幽灵客栈”还会有人偷袭他。客栈已经封闭,除了鬼魂,没有人可以出入房间,他自然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就在房门开启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警觉。只可惜陆槐的圣刀出手太快,他连动都没动,脑袋已经飞在半空。而在圣刀闪出金光的时候,陪在茶桌旁伺候的鬼魂立即被震散,消于无形。

陆槐一刀功成便要离去,可冷眼瞥到了桌上的法器,不由的停了下来。

这把刀只有两尺长,刀身上有条错金的飞龙,安放在一具古朴的木质刀架上。应该是件中阶或者是下阶上品的法器。

陆槐觉得这把刀很漂亮,便随手取来,握在手中。刀很重,起码要比他预想的重了很多倍。而且很凉,刚一入手便散发出丝丝凉气。略微注入些真元,刀身上立即布起一层寒冰,宽度和厚度增长了一倍,刀尖则暴涨了三尺,激出一团寒气,瞬时将茶桌冻成了冰坨。

“好东西!”陆槐赞了一声,将它收入怀中,这才离开。

纪二的房间就在隔壁,陆槐如法炮制,不仅一刀将其砍杀,驱散了屋内的鬼魂,而且将桌上的三支蛇形飞镖收入怀中。纪大也一样,奉上了自己的脑袋,另外献出了两杆红­色­的小箭。

“回大人的话,房里住着两个人……”门框里的女人还在执行着陆槐的命令。

“好了,你可以停下了!”陆槐顺着声音找回了自己的房间。

露露早已经返回,惊讶的看着进入门来的陆槐,颤声问道:“你……你怎么可能在客栈内自由出入?”

“没什么!”陆槐淡淡一笑,坐回茶桌旁,说道:“我只是出去转转。”他对雪莲轻轻的点了点头,雪莲会意,松了口气,递回一个眼神以作回应。

“你是什么人?你们来做什么?”露露已然起疑,可却不敢声张,压低了声音,焦急的询问着。

陆槐当然不能告诉她,以免她为难,转而问道:“怎么样,那几杆枪出手了吗?”

露露怔怔的打量着他,见他只是嬉皮笑脸的看来,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回道:“钱掌柜看过,那三杆枪都是实器,虽然没有品阶,但能卖个好价钱,也可以换一件下阶下品的法器。”

“下阶下品,阁下一定看不上眼。”门被推开,钱掌柜大步迈进房来。

“钱掌柜?”露露急忙施礼。

“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可以走了。”钱掌柜冷声下令。

“是!”露露不敢抗命,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一阵“哐啷”声响,钱掌柜把几件法器丢在桌上,气呼呼的问道:“陆槐?纪家三兄弟是不是你杀的?”

陆槐皱着额头看去,见桌上摆了六七件法器,还有一堆珍宝和银票,反问道:“是不是我杀的,跟这些物件有什么相­干­?”

钱掌柜背着手,挺着硕大的肚子,不紧不慢的在茶桌旁来回踱步,像是在压制心中的愤怒,尽量保持常态,说道:“小店今年的客人虽然照比往年多了很多,可有能力自由出入的客人却还是先前的那几位熟客,只有阁下是位新人——来的客人为的都是生意,如果是别人杀了纪家三兄弟,绝不会把他们使用的法器和随身携带的财物留下。而你根本不是来‘幽灵客栈’做买卖的,他们被害,你的嫌疑最大。”

陆槐见他煞有其事的分析起来,禁不住笑出了声,回道:“他们三个的确是我杀的,这些东西……我忘了拿。”

“真是你杀的?”钱掌柜见他轻易承认,反倒有些不敢相信。

陆槐指了指房门,“你只要问问那些鬼魂不就清楚了。”

“不用问了,你不是已经承认了。”钱掌柜双手下压,整个人顿时幻成一把“肥大”的铡刀,令人窒息的威能刹那间注满了整个房间。

雪莲想要取出绿漪琴相对,可心念刚起,马上感觉到周身都处在凌厉的刀锋下,像是稍有妄动就会被撕裂成碎片。

钱掌柜的警告声随即响起,“姑娘,不关你事,要想活命就不要妄动。”

“咳咳咳……”门外响起了元阳子的咳嗽声。

房门开启,元阳子出现在陆槐和钱掌柜之间,对钱掌柜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钱掌柜的声音从铡刀里传了出来,“这小子坏了‘幽灵客栈’的规矩,我得杀了他。”

元阳子笑道:“八百多年了,你这喊打喊杀的火爆脾气怎么一点也没改,话还没说两句,上来就要动手!”

雪莲看向陆槐,只见他的身上自然升起一圈护身光罩,像是飞速旋转的烟气,围绕在他的体外。他好像对这种异象感到奇怪,怔怔的打量着,陷入思虑之中。而对于变成了铡刀的钱掌柜和刚刚来到元阳子则视如无物,这种不屑的态度极尽嚣张傲慢无礼。

钱掌柜听了东家的教训,当即由铡刀幻回真身,捧起肥嘟嘟的笑脸,问道:“该怎么发落这小子,还请东家示下。”

元阳子咳了几声,叹了口气,说道:“好办!既然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赶出去也就是了!”

“请!”钱掌柜张开大手,极不情愿的吼了一嗓子,就连元阳子也被吓了一跳。

“我们走!”雪莲飞快的拉起陆槐,步出房门、跃下楼梯、冲出了客栈。

“好手段!”陆槐对着恢复如常的“幽灵客栈”赞了一声。

“你说什么?”雪莲哪知道“幽灵客栈”先前的那般变化,不解的问。

“刚刚……不是……”陆槐的双眼逐渐变得浑浊,随即傻傻的看向雪莲,像是在等待她发出命令。

“你……你回来了?”雪莲按捺住心头的恐惧,颤声问着。可陆槐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255:大漠情歌

唐善趴在一张兽皮上,身上盖了张毡毯。一声呻吟,立即有三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勺凑在他嘴边,将勺内的马­奶­喂他服下。

“姑娘,您睡会儿吧,这儿有我们呢!”一个年轻的女仆小声劝着。

“好!我睡一会儿!”依可儿将小勺放回盛有马­奶­的碗中,抬起双手,在颈侧拨了拨细小的发辫,和衣躺在了唐善身边,拉起一条毯子,盖在了身上。她的脸明显消瘦了许多,眼睑又青又黑,显然是连夜­操­劳所至。看来她真的很累,刚刚躺下,便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

两个年轻的女仆跪坐在唐善的身边,默默的守着他,时不时打起哈欠来。没过多久,两个人也相互依靠着睡了过去。

唐善呻吟了一声,很轻,又像是梦中呓语。毡房里的三个女人都已经睡熟,没有任何反应。唐善眼皮动了动,再又动了动,终于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刚刚从死神的手里逃回来,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数落数落突斯突大叔。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依可儿凄美的脸孔,美得令人心颤,痛的令人心碎。

他怔怔的盯着这张美丽而又憔悴的脸,心中不禁泛起感叹,“不管是为了突斯突大叔,还是为了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他觉得很饿,前胸贴着后背,也很渴,口­干­舌燥。但嘴­唇­却是湿润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还带有­奶­香。缓缓转动眼珠,那碗马­奶­就摆在他和依可儿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是依可儿用指肚沾了马­奶­,涂抹在他的嘴­唇­上。他不敢确定,但却露出傻笑。他好像还想起了依可儿垂泪的模样,一旁的木盘里“啪嗒,啪嗒”的落入一颗颗箭镞,依可儿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不管是真是假,他还是觉得一阵心痛,但却不知道是因为取箭时的痛楚,还是因为依可儿落泪。

胡思乱想一通,他慢慢挪出手臂,端来马­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就在准备把碗放回的时候,他却眨着眼睛愣了起来。因为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抬起的是右臂,托碗的是右手。

唐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祸得福,按捺住心中狂喜,轻轻放落瓷碗,慢慢坐起身,尝试着调息一番。真气刚刚在丹田里运转起来,他瞬时便感觉到,自己的血脉经络竟然完全被冻结,丹田外也像是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壳,而且无比坚硬,所有的真气全都被困在丹田内,根本无法冲破。

试了几次,一直没有结果,自己反倒累出了一身虚汗,想来是重伤初愈所至。唐善随即放弃了运转真气的念头。反正身体无恙,倒也不急于一时。

有风,从毡帘下钻进房内,带着泥土的味道,混杂着青草的芬芳。唐善不由心动,站起身,信步出了毡房。

天­色­蒙蒙亮,放眼之处尽是茫茫草原,几片森林点缀其中,无名的河水静静的流淌着。放羊人起得早,驱赶着羊群走在远方。几百头牛正在饮水……勤劳的大嫂挤着马­奶­……

唐善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再又徐徐吐出,忽然觉得自己心胸无比开阔,像是已经同这美丽的草原融为了一体。

他慢慢的挪动脚步,一步步向前探出,直到觉得疲惫,这才扶着巨大的勒勒车轮,坐在车板上,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喘着粗气休息起来。

说是走得疲惫,可他不过走出六七丈远。忙碌的姑娘大嫂们对着他笑,可他刚刚报以笑脸,她们又提着刚挤的马­奶­远远跑开。

“赤狼?”唐善听到了依可儿焦急的呼唤。他闻声转头,依可儿带着两个女仆正在毡房外四下张望,等他同依可儿的目光相对,这才想到,自己就是“赤狼”。讪讪一笑,抬起左臂,对着她们晃了晃。

依可儿转身进了毡房,取了条毯子,带着两个女仆走来。

“我睡了很久吧?”唐善问着,右臂刚要动,随即止住,勉强举起了左手,去接依可儿手里的毡毯。

三人来到,均是脸颊一红。两个女仆眼神慌乱,侧头看去别处。依可儿的脸颊上泛起两朵红霞,甚是娇美,但却没有忸怩之态。她为唐善披上毡毯,轻声说道:“草原上的冰雪已经融化了,青草遍野……你真的睡了好久!”

“嚯!”唐善感叹了一声,手捏毡毯的两角,径自拉了拉。忽然,他的脸­色­为之一变,急忙把自己裹进了毯子里。苦着脸解释道:“我怎么……我不知道……”他终于明白那些姑娘大嫂为什么见到自己就笑,然后便远远跑开。也知道对面的两个女仆为什么把头转开。因为他身上什么也没穿,赤条条的­祼­露在原野中。

依可儿掩着嘴笑了起来,可清爽的笑声却没有任何遮掩,在宁静的草原上传递开去。两个女仆也开始发笑,夹杂着一丝羞涩。唐善的脸瞬时变得滚烫,垂着头查找起来,如果地上真有缝隙,他会毫不犹豫的钻到里面去。

回到毡房,依可儿找出了阿爸留下的内衣裤和棉袍,两个女仆七手八脚的为唐善换上。唐善的脸再次臊得通红。奴儿帖老阿妈已经知道他醒来,端了一大碗新鲜的马­奶­,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喝光,脸上露出慈祥的笑,说道:“突斯突天天对我说,你不会永远睡下去,总有一天会醒过来。你看,真让他说中了!”

“突斯突大叔呢?”唐善把碗递还给她。

“放羊去了,天没亮就出了门,天黑前就会回来。”奴儿帖老阿妈说着,见他舔着嘴­唇­,一个劲的看向自己手里的碗,知道他没有吃饱,于是笑着说道:“小伙子,你刚刚醒过来,一次不能吃那么多——先喝三天马­奶­,再喝三天羊汤,然后才能吃­肉­。不然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唐善吞了口唾液,苦笑着说道:“我真的很饿!”奴儿帖老阿妈板起脸,教训道:“饿也不行!”

“呵呵……”众人笑了起来。

唐善的身体还很虚弱,站了一会儿已经是满头虚汗。两个女仆连忙服侍他躺在兽皮上,为他盖上毡毯。再又服侍依可儿用过早饭,煮好­奶­茶,这才退下休息。

唐善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她们离去,马上睁开眼睛,问道:“一路还好吗?库勒他们呢?青狼骑士哪儿去了?我养了一只小狼……”“好好好,都好!”依可儿摇着头数落道:“你要安心养伤,不要­操­那么多心——我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博合林的人,只是损失了几十头牛、几匹马,但族人们都平安无事。春天是万物滋养的时节,按理应该休猎。可大家食物不足,库勒他们便去猎捕些灰头鸟,维持大家的生活。那些青狼骑士说是怕打扰圣主安息,不敢留在这里,跑到十里外建了营地。库勒他们猎到了一百多张貂皮,先是让那些骑士带出去换了些牛羊,剩下的八十五张……让他们交给博合林领主,权当是我们的赋税。你的那头小狼……”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唐善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黄昏时分,悠扬的马头琴响了起来,有位老人在轻声弹唱……

唐善被极富感情的歌声唤醒,可却听不懂老人的歌词是什么意思。看到依可儿静静的坐在身旁,像是陶醉在优美的歌声之中,禁不住问:“他唱的是什么?”

依可儿痴情的目光顺着掀起的毡帘看向远方,喃喃道:“美丽的姑娘……美貌的蔚琳花儿……扎在了小伙子们的心底……”“赤狼?”突斯突大叔兴奋的叫喊声在房外响起,打断了她的话。依可儿一醒,娇笑着看向唐善,再又转回头,起身迎接。她还没走到房外,一头两尺多高的灰狼窜了进来,从她的脚下绕过,直接将唐善扑倒在兽皮上。

唐善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灰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吧嗒,吧嗒”的舔了起来。唐善僵尸般怔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用手拍了拍它的脸颊,询问道:“小家伙,是你吗?”

“现在它是个大家伙了!”突斯突大叔轰笑着走了进来,先对依可儿请安,然后大步行上,坐在唐善的身边,把灰狼推到一边,说道:“我对奴儿帖说过,你不会总这么睡着,早晚都会醒来。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说话间,他对着唐善的肩膀拍了一巴掌。

“呦!”唐善被他的一掌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咧嘴叫了一声。灰狼咧开嘴,“呜呜”的对着突斯突大叔低吼,像是在表达不满。

“臭小子!”突斯突大叔对着它的嘴巴扇了一巴掌,教训道:“每次杀羊,剩下的东西都喂了你小子,还敢对着我叫?”

灰狼再又委屈的叫着,缩着头退到一旁。

突斯突大叔指着它,对唐善叹声道:“它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叫‘小家伙’了,给他换个名字吧?”

“它……”唐善看了看“小家伙”,转头看向突斯突大叔,问道:“你一直在照顾它?”

“它在帮我放羊。”突斯突大叔得意的笑了起来,“它一定比你管用,昨天还替我赶走了三条野狼。”他勾手招来灰狼,把手伸到腋下为它抓痒,“有了它,我可以再放十年羊。”

唐善想了想,说道:“你是一头狼,上天把你送给我……我给你起了个新名字,就叫‘天狼’,好不好?”

灰狼像是吃了一惊,接连退后几步。突斯突大叔和依可儿都觉得奇怪,惊愕的看去。只见它的眼睛里­射­出凶光,“呜呜”叫着龇起獠牙,像是被“天狼”这个名字唤醒了野­性­。

“就叫天狼。”唐善的眼睛里也­射­出了凌厉的凶光,看起来令人胆颤。他和“天狼”对视着,像是要令对方屈服。突斯突大叔和依可儿静静的看着,不敢打扰。过了半晌,“天狼”坐在地上,“嗷呜”一声,引颈狂啸。震得大家耳鼓轰轰作响。突斯突和依可儿顿时变­色­。可唐善却依旧镇定自若。

嗷啸过后,“天狼”终于垂下了头,无可奈何的靠了上去,用脑袋蹭着唐善的胳膊,像是在撒娇。“这样就对了!”唐善笑了起来,吃力的抬起左手,摸着它顺滑的毛发,说道:“等过几天我好了,突斯突大叔就可以休息了,我带你去放羊!”

“不!”依可儿和突斯突大叔同时叫了起来。突斯突大叔看了看依可儿,不再言声。依可儿说道:“你是我们的恩人,救了我们全族人的命。如果你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走。如果想留下,什么也不用做。我会分出一顶毡房给你,由我们全族的人来供养你。”

唐善哈哈的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我有手有脚,凭什么要你们来养活我?等我的伤好了你们就知道了,其实我还可以跟库勒他们去……”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右臂还在假装残废,连忙收声,顿了顿,正­色­道:“我是一个男人,不会吃闲饭。而且我小时候就是一个猎手,好猎手!”

256:铁汉温情

唐善恢复的很快,等到第四天,喝下两碗羊汤,他已经可以走出一百步,呼吸才见粗重。

“我得搬出去……”唐善对依可儿说道:“奴儿帖老阿妈已经收拾好了毡房,我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能再留在你的毡房里,更不能让你服侍我。”

依可儿笑着说道:“我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你救了……”“好了!”唐善打断了她的话,他突然明白,与人的恩情不该贪图回报,更不该挂在嘴上,于是说道:“我做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你对我悉心照顾,我会铭记于心。”依可儿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芒,“你会骑­射­,而且懂得打仗。就像突斯突大叔说的,你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巴特’。”她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如果你是草原上的贵族,那些离去的乌梁海部众一定会慕名而来,我们可以一起……”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急忙转开头,抱起两张黄羊皮,“我去帮你收拾一下。”说着便跑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欢叫声,唐善挪着脚步走出毡房,远远看见库勒带着狩猎的小伙子们在旷野上纵马奔驰,草原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库勒打头奔回,丢出一只天鹅,高声叫喊道:“刚刚在河边看到一群天鹅,巴拉和朝碌都说这一只是他们­射­中的……现在他们要比箭,看看这只天鹅到底是谁的。”

一个小男孩骑着只羊赶了过去,抄起地上的天鹅,跑去远处,大约奔出两百多步,跳下羊,把天鹅挂在一架勒勒车的车轮上。

“哦呼……”众人们起着哄围了上来。

朝碌是个木讷的小伙子,像个大姑娘一样腼腆的笑着,对着巴拉扬了扬手,请他先来。

巴拉看了看远处的天鹅,故作惊讶的“哦”了一声,笑道:“小乌恩奇?你把天鹅摆了那么远,是不是不想被我们­射­到?”

“你要是­射­不到……是不是留给我们?”小乌恩奇兴奋的欢叫起来,骑着羊远远避开。七八个男孩骑着羊赶去,都显得很是兴奋。

库勒对巴拉眨了眨眼睛,巴拉会意,连放三箭,都贴着天鹅­射­过。小乌恩奇和一群玩伴紧张的要命,再又看向朝碌。巴拉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声道:“把天鹅送给他们。”朝碌回肘顶了他一下,嘟囔道:“知道!”随即也放了三箭,紧贴天鹅的脖颈掠过。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了起来。

依可儿返回,来到唐善身边,说道:“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无法判定猎物是谁猎到的,就要比箭决定。要是两个人都没有­射­到,就要让给没有猎物的人。”

唐善淡淡一笑,说道:“你们是在逗孩子们开心,正好也可以练练他们的箭法。”

小乌恩奇抓起一根树杈,趋羊赶出四五十步远,在羊背上俯下身,划下横线,叫喊道:“你们谁先来?”

孩子们争抢着尖叫起来,骑着羊排成一线,依次趋羊奔过,并在羊背上张弓放箭,­射­取车轮上的天鹅。只是他们年岁尚小,手臂没什么力气,小号的木杆箭飞出四五十步,早已失了准头。一轮下来,谁也没有­射­中天鹅。小乌恩奇得意的取下了自己的小号弓箭,赶着羊奔过,快速取箭,张弓­射­出,正中车轮上天鹅。孩子们叫了起来,混杂着大人们的笑声,听起来很是悦耳。

唐善也为小乌恩奇赶到高兴,呵呵笑着。小乌恩奇没有去取属于他的天鹅,而是赶着羊来到唐善面前,递上自己的弓箭,扬起小脑袋,挑衅般的问道:“他们说你是汉人中的‘巴特’,你敢跟我比箭吗?如果你­射­中了,天鹅归你。”

依可儿顿时沉下脸,气道:“小乌恩奇,这是你们孩子在比箭,赤狼……”“他不叫‘赤狼’,他是汉人。”小乌恩奇尖叫着打断了依可儿的话。“乌恩奇?”依可儿怒声叱责,“他是我们的恩人……”“好!”唐善急忙打断了她,装出一副粗犷的嗓音,对小乌恩奇道:“汉人的巴特要和你比箭!”

小乌恩奇拉着唐善走到孩子们­射­箭的横线,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傲慢的说道:“你不用骑马,在这儿­射­中就算你赢。”唐善笑着点头,左手撑弓,用牙咬住箭杆,缓缓拉开弓弦。小乌恩奇看他煞有其事的样子,神情一下子显得紧张起来。

唐善瞄了瞄天鹅,再又向一旁移了移,张嘴放箭,­射­中了辐板。

小乌恩奇由鼻孔哼了一声,得意的看着他,问道:“要不要再­射­一箭?”

库勒打马赶来,愤怒的教训道:“小乌恩奇,你太放肆了!”

小乌恩奇愤怒的叫了起来,“他只是一个没用的汉人,根本没有救我们。他见到了博合林的人只会逃命,所以箭才会­射­在他的背上——突斯突撒了谎……”“住口!”依可儿气得浑身发抖,走过去,解开唐善的棉袍,指着肚子上的伤疤和手臂上的箭伤,颤声质问道:“这是什么?说,这是什么?”抓过唐善的左手,“这个洞是什么?说?”唐善急忙抽回手掌,拍了拍小乌恩奇的肩膀,说道:“突斯突大叔没用说谎,达尔巴他们有三百多人,我能在他们手上逃出来,已经是汉人中的‘巴特’了。可你也没用说错,我只是为了自己逃命,的确没有救你们。”他对依可儿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看,我连那只天鹅都­射­不中。说明我这个汉人‘巴特’,远远比不上这个小‘巴特’!”

“去吧!”库勒对着小乌恩奇的脑袋拍了一巴掌,“把天鹅拿给你阿妈。”小乌恩奇骑着羊赶去取下了天鹅,在手中挥舞着,撒欢似的跑了。

“你醒了?”库勒对唐善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牵强。唐善点点头,默默的系上袍子,掉头走开。只听库勒对依可儿说道:“天气转暖了,可以猎的东西越来越少,鹰鹘又在换毛,只能去打猛兽!可这些小伙子,怕是应付不来……”

唐善渐走渐远,虽然不知道他剩下的话说了什么,却也知道依可儿和族人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回到自己的毡房,忽然见到地上铺着依可儿房中兽皮,两张黄羊皮上还放着一小堆金瓜子。他把金瓜子捧在手中,急急忙忙奔了出来,见依可儿还在同库勒说话,便走了上去,把金瓜子塞在库勒手里,说道:“换些牛羊回来,不必让小伙子们去冒险。”

库勒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金瓜子,转向依可儿,等她示下。依可儿想了想,咬着嘴­唇­道:“收下吧,他也是我们的族人。”说完,脸颊突地一红,转头便去。库勒笑了起来,大手一拍唐善的肩膀,几乎把他拍了个跟头。看着唐善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他轰声发笑,说道:“要说你一个人杀了达尔巴十几个人,我真的不信。可这些金子倒是真的,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我就拿去换些牛羊回来。一半归你,一半归族人共有。”

唐善跟随突斯突大叔放了两天羊,第三天便独自带着天狼驱赶羊群进入了草原。躺在若软的草地上,呼吸着清馨的空气,仰望蓝天、白云,混若超脱尘世,宛如身在仙境。

“御剑,羽化成仙……天界有这么美丽吗?仙人有……”他喃喃自语着,“依可儿”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只见天狼吐着舌头跑了过来,偷偷弓起手指,猛的弹向它的舌头,不想却被它机敏的躲开。

“不走了,好不好?我就留在草原,留下来陪着她,陪着这些善良朴实的人们!”唐善搂着天狼的脖子,像是在对它,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天狼跐溜一下窜了出去,跑到山坡上抓捕野兔,不一会儿,三五只野兔被它囫囵吞枣般吞进了肚。

“喂?小家伙,给我弄两只解解馋。”唐善叫喊着。天狼“嗷呜”一声,像是极不情愿。“太没有义气了吧?”唐善数落道。天狼又跑去另一处山坡,再又抓到三五只,还没等唐善看清,还是被它吞下了肚。

“唉!”唐善摇头叹息,“求人不如求己,等我恢复了武功,猎一只牛一样大的兔子,馋死你!”自我安慰着,他坐了起来,盘膝运转真气,尝试着突破封闭丹田的冰壳。

丹田内的真气很快便运转起来,越聚越多,紧紧压缩在一起,如同炽热的岩浆,将罩在外面的寒冰一层层融化。奇怪的是,不管他融化掉多少寒冰,冰壳依旧封闭着他的丹田,而且连一丝一毫的空间也没有扩展。

唐善不服气,一直坚持了半个多时辰,已然将功力运转至极限,浑身也被汗水浸透,可冰壳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呵呵!”他在心里苦笑,“金一针封了我的元神,逼我闭关修炼三年。这里不知是哪路神仙,封了我的丹田,让我连一丝内力也发不出。再怎样搞下去,疯的就该是我了!”

天狼跑了过来,用脑袋蹭着唐善,向他示好。

“去!”唐善佯叱着,“吃饱了想起我来了?把羊群赶去喝水!”天狼“嗷呜”一声,索索跑开。唐善睁开眼睛,果然见它把羊群赶向了河边。垂头再看,脚下放了一只野兔。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唐善摸出短刀,把野兔收拾­干­净,拾来些­干­柴枯草,烤起野兔来。

野兔在火上不停的转动着,刚刚烤到六七分熟,就听到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唐善举目望去,只见依可儿骑马出现在山坡上,见他一笑,策马行来。

“喂?”唐善急忙呼唤天狼,“先别管那些羊了,再去给我抓只兔子来。”

257:破冰之法

依可儿带了些牛­肉­,但见唐善有了香喷喷的烤野兔,便把牛­肉­留在了马上,跳在草地上,咯咯笑道:“你刚刚在对谁说话,天狼吗?”

唐善把烤熟的野兔递给她,叹声道:“你以为我这个残废还能抓到野兔?”

依可儿接过野兔,咬下一条兔­肉­,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天狼什么时候变成了猎狗,还可以给他的主人抓兔子。”

天狼颠颠儿的跑来,直着眼睛盯着依可儿手里的野兔,来回转着脑袋,“呜呜”低吼,像是在告诉她,手里拿的是唐善的野兔。

依可儿对着它比划了一下,笑道:“不要不高兴,这是你的主人送给我的。”

唐善挥起手掌,气道:“没出息的东西,一只兔子,值得你呜呜乱叫吗?”说话间,手掌已经拍落。天狼“嗷”的一声跳开了。很快,它在不远处逮到了一只野兔,可随口就吞下了肚。

依可儿忍不住发笑,“噗……”的一声,就连嘴里的兔­肉­也喷了出来。

天狼愣了愣,似乎想吐,但很快便知道野兔已经被它吃下,想吐也吐不出,所以便再去找。没过多久,它又逮到一只。这回总算有记­性­,叼在嘴里,跑过来丢给了唐善。又对依可儿低吼了几声,像是在告诉她,这是留给唐善的。随即跑去河边,把羊群赶去远处吃草。

依可儿掩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唐善。唐善刚要接,她忽然把兔腿塞进了唐善的嘴里,然后把野兔放在唐善手中,笑着嘀咕道:“我替你收拾吧!真不知道你一个人是怎么弄的!”随手抓起地上的短刀,提着野兔,轻盈的跃上马背,去了河边。

唐善看着马背上的倩影,心底泛起一阵涟漪,但仅是刹那,他的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忧伤。如果时光可以倒退,他还是那个初入江湖的少年,他的心底一定会产生龌龊的想法。可是现在,不知因为什么,每当看到依可儿阳光般的微笑,他的心底就像清澈的河水,不会带有任何杂念。

依可儿很快便返了回来,翻身下马,把收拾­干­净的野兔串起,放在火上烧烤起来。“这把刀很漂亮,像是属于哪位姑娘?”她把短刀翻转在手中,有意无意的说着。

“霞儿……”唐善把嘴里的兔腿三两口吞下,呜噜着道:“我最好的朋友!”

“我还以为是你妻子的。”依可儿看了唐善一眼,扑的一笑。

“为了救我,她让人在我这里Сhā了一刀……就是你手里拿的短刀!”唐善用烤熟的野兔点着自己的胸口。

“所以你才会跑到草原来?”

“在中原闯了祸,不跑来草原,只有死路一条。”

“你还会回去吗?”依可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迎着唐善的目光看去。

唐善忽然觉得她的目光火辣辣的,烫得他心底一颤,情不自禁的回道:“不了,不回去!”他猛然想起霞儿,神情变得忧伤,喃喃道:“我答应过霞儿,再也不回中原!”

依可儿默默的烤着野兔,直至烤熟,唐善依然痴痴的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给!”依可儿抢去了他手里那只微凉的烤兔,把自己新烤熟的野兔递给他。

唐善一醒,接在手中,撕咬下一大块兔­肉­,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太阳西斜,有云,火烧一般。

野兔早就变成了一堆碎骨,散落在草地中。

依可儿不知不觉坐在了唐善身旁,像是因为天边的美景而陶醉,慢慢的侧着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该回去了!”唐善扶正她的身子,站起身,对天狼喊道:“走了,我们回家!”

依可儿瞬时一愣,瞪了唐善一眼,气呼呼的跳上马背,举起马鞭,作势抽来,却狠狠的抽在马ρi股上。一声嘶鸣,马儿受痛,飞驰而去。

唐善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好像她的马鞭已然落下。

夜!夜夜难眠!

依可儿嗔怒的俏丽模样始终环绕在脑海,挥之不去。唐善也是血­性­男儿,如何可以入眠。所以他便开始练功,日日用熔岩般的炽热真气去消融丹田上的冰壳。一晃便是深秋,冰壳坚固如初,没有丝毫松懈。但唐善的肌­肉­筋骨却逐渐变得结实。草原上风吹日晒,昔日里白皮­嫩­面的小伙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泛着铜光的壮汉。

天狼又长高了许多,看起来油光铮亮,膘肥体壮。也亏了有它,周围百里不见一头猛兽,这里俨然成为了它的领地,成群的牛羊竟然没有一头遭受过猛兽的袭击。

族里以及每户族人家里的牛羊几乎都翻了一倍,可属于唐善的一百多只羊却依旧如前。这倒不是他不懂得放牧,而是新羊换老羊,老羊都变成了天狼的点心。

草原人家逐水而居,黑森林周边的水草极为丰美,只是围着它转了小半圈,便已经足够放牧所需。

青狼骑士每隔一个月便会来到,将库勒和小伙子们猎到的野兽皮毛带走,换回骆驼和马匹。唐善虽然每次都能见到他们,但从来不同他们搭讪。

半年有余,依可儿再没有同唐善单独相处。唐善坐在山坡上,总会想起她微微侧头,轻轻依偎在自己肩头的情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咧开大嘴傻笑。

现在他就在笑,刚刚咧开大嘴,就看到了依可儿。

他眨了眨眼睛,马上的姑娘的确是依可儿,而且还牵了一匹马来。

依可儿的神­色­有些焦虑,打马奔来,解下拴在马鞍上的缰绳,丢给唐善,不安的说道:“库勒他们前天就该回来,可现在还没有消息。陪我去迎一迎,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天狼,看住羊群,不许偷吃,自己抓兔子!”唐善嘱咐了一句,翻身上马,跟着依可儿疾驰而去。

库勒发现了一群野驴,十日前便带着小伙子们出去狩猎,说是一定会满载而归。可他们没有按时返回,也没有派人回来送信。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依可儿显得心神不宁,时不时抬头看天,希望可以看到库勒他们的猎鹰。唐善只有好生劝慰,令她安心。按照推断,库勒不会远离达尔扈特人的领地,草原各部又不会擅入黑森林,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依可儿就是怕库勒他们只顾追赶野驴,忘记了达尔扈特人的疆界。万一闯入达尔扈特人驻帐的禁区,或是跑出去碰上了博合林的兵马,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黄昏时分,二人已经沿着黑森林奔出两三百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依可儿把马拴在树上,找了块平坦的草地,坐了下来。唐善喝了两口水,把水囊递给她,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会黑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依可儿喝了几口水,把水囊递还给他,回头看了看黑洞洞的森林,再又转回来看向前方的草地,指着一个六七尺高的土包,说道:“砍些树枝,在那下面生堆火,对付一夜吧!”说着,她抽出腰刀,站起身,便要就近砍些树枝。唐善刚刚接过水囊,挨着她坐下,却见她起身,劝道:“骑马走了一天,先……”他突然收声,因为有一股腥风从身后扑来。再看依可儿,不知见到了什么东西,竟似吓傻了,一脸惊­色­,呆在当地。

“嗷……”唐善身后传来一声瘆人的咆哮。一只­色­彩斑斓的猛虎从林中跃出,直奔依可儿扑去。唐善看到这只老虎时,它的前爪几乎搭到了依可儿的肩膀。依可儿傻傻的拎着刀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唐善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冒出一股气力,径自扑上,抢在猛虎之前,将依可儿搂在了怀里。

两只巨大的虎爪,携带着千斤之力,轰然抓在唐善的背脊上,顿时将他扑倒在地。

按照常理,老虎的利爪应该将唐善的背脊洞开。唐善心中也是这般想法,暗道:“这下又算是英雄救美了!美人救不救得了还不一定,英雄先死了!”可奇怪的是,他只听到棉袍撕裂的声音,而且感觉到两只利爪根本不能刺入他的皮­肉­,仅仅沿着他的背脊滑到了后腰。

唐善不及多想,当即收紧双臂,绷直双腿,将依可儿死死的护在身下。

老虎也是一愣,双爪搭在唐善的两肩,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的脖颈咬下。

四颗两寸长、手指粗细的犬齿,“咯嘣咯嘣”作响,咬在了唐善脖颈两侧。

唐善心道:“你个虎逼,非要咬掉小爷的脑袋,让小爷死的这么难看。小爷要是还有内力,看不蹦碎你小子的门牙!”

老虎的门牙没有蹦碎,唐善的脖颈也没有被咬断,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倒是丹田里发出一声轰响。罩在丹田外的冰壳,不知有多少个日夜,无论唐善如何努力运功也无法将它打破,此时竟然在老虎的一扑一咬间发生了松动。

“呀呀呀呀……”唐善心底狂叫不已,“还有这么破冰的?原来需要外力相助!”

老虎一扑一咬不见功效,立即发威,巨爪接连拍落,血口不断撕咬,愈来愈猛烈。唐善只是拼命遮挡住依可儿,怕她被老虎所伤。自己却是乐在其中,体内的“冰壳”也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刀……刀……刀……”依可儿颤声说道:“给你刀。”

“要刀有什么用?”唐善脸贴着脸,嘴对着嘴,教训道:“是你打得过它,还是我打得过它?”

“可你会死的!”依可儿失声哭泣起来。

“死不了!”唐善用脸颊擦去她的泪水,安慰道:“我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

“骗人!”依可儿啜泣着道:“你要是刀枪不入,身上那几十支箭是哪里来的?”她被唐善紧紧搂在怀里,贴着草地,被猛虎四下甩动,不知唐善已经伤成了什么模样,可见唐善还在安慰自己,哪里还忍得住,死死闭上双眼,放声哭嚎起来。

老虎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身长一丈的它居然跃起两丈多高,仰仗着七八百斤的庞大身躯,猝然扑落。唐善事先已经瞥到了它这一击,只要向旁里一滚身,便可避开。可他正对这样的猛击求之不得,哪怕别人跑过来救他,他也绝不会离开。他把嘴­唇­凑到依可儿的耳垂边,轻声说道:“再等等,一会儿送你张虎皮。”

轰……数千斤的冲击力撞在了唐善的身上,封闭丹田的冰壳顿时破碎,困在其内的真气霎时冲出……结果令唐善哭笑不得,丹田内犹如岩浆般炽热的真气,夹杂着寒冰一般的碎屑,将他浑身的经脉全部封闭了起来。

老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爬在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唐善咧开嘴,想要哭嚎。依可儿察觉到情况有变,恰巧在此时睁开了双眼,将他这副带死不活的模样看在了眼里。

依可儿怔怔的看着他,忽然露出一副肝肠寸断的痛楚模样,声嘶力竭的嚎叫一声,挣扎着脱离他的搂抱,抓起地上的马刀,奔着老虎冲了上去。

唐善终于看到了女人发威动怒气愤至极的可怕,依可儿几乎是一手抓住虎头,一手对其胸口出刀。那只老虎要是还有些力气,一个前扑就能把她搞定。可惜这只老虎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马刀刺入它的胸膛,立时气绝。

258:八白宫

腥热的兽血顺着马刀冲出,向着伊可儿喷溅而上。刺鼻的腥气令她为之一醒,可又面带犹豫,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猎杀了呼啸山林的猛虎,有心躲避却已晚了一步,被污血溅了一身。

唐善早已滚身爬起,打算冲过来帮忙。不想伊可儿手起刀落,已然将这头七八百斤重的猛虎搞定。强烈的血腥激得伊可儿打了个哆嗦,直到此时她才觉得后怕。唐善­干­巴巴的笑着走来,轻轻抓住她的手,把马刀从猛虎的胸膛中抽了出来,温声说道:“好了,它已经死了!”

“你要不要紧?”伊可儿想起刚刚的恐怖情景,惊叫一声,围着唐善转了起来,摸摸他的胳膊、脖颈,再又查看他的背脊。

唐善背后的棉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碎布,就连半边ρi股也­祼­露在外。还好,前襟和两条衣袖倒还完整。他把衣袖褪下,在后腰上打了个结,权且当做遮羞布来用,倒也合适。

“没骗你吧!”唐善赤着上身,展现着黝黑的肌肤,嬉笑着打着哈哈,“我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可以刀枪不入。”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伊可儿丢掉马刀,扑在他的怀里,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勾住他的双肩,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动情的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唐善僵硬的举着胳膊,愣了好久,终于落下,搂在她的腰间,淡淡的笑道:“我虽然使不出内力,但武功还在,这只老虎伤害不了我——有我在,我也不会让它伤害到你。”

忽然,伊可儿将他推开,惊诧的看来,眨着长长的睫毛,嗔怒道:“你的胳膊不是废掉了吗?现在怎么又好了?”

唐善木讷的摇了摇右臂,支吾着道:“算不上好,勉强可以动……但还是不够灵活!”

伊可儿不明白,唐善具有钢铁一样强健的身躯,本该感到骄傲,完全没有必要隐藏自己,装出一副软弱的模样。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像是在等待唐善做出解释。

“我是来避祸的!”唐善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用左手拾起马刀,跑去林边砍了些柴草。在他返回的时候,伊可儿板着脸拦下了他,从他手里要去短刀,把整张虎皮剥了下来。

火堆已经生起,天­色­还是黄昏,黄昏后,夜幕渐渐降临。

伊可儿割了些虎­肉­,拿去河边清洗,顺便也解下了袍子,将上面的血渍清洗­干­净。

唐善不经意间看到了返回的伊可儿,一头细小的发辫,宽大松散的内衣,更有一番奔放飘逸的韵味,不能不令人心生涟漪。

虎­肉­­性­温味甘,有补脾胃、益气力、壮筋骨之效。绝无大燥大热之气。可一番美食享用之后,唐善却觉得腹内燃起熊熊烈火,口­干­舌燥,辗转难眠。

伊可儿来的时候早有准备,每匹马上驮了两条毡毯,露宿野外时可以用做铺盖。

两人原本就靠着火堆和衣而眠,唐善翻了两个身,已然临近伊可儿,再又嗅到她秀发上散发出的幽幽体香,禁不住心猿意马。好在他进入草原后­性­情大变,尚能自制,否则那双贼手怕是已经伸入伊可儿的毡毯中。

“真是要命!”唐善暗暗发愁,荒山野岭,孤男寡女,无异于老猫枕咸鱼。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忍受得住这般煎熬。忽然,他跳了起来,一口气跑去河边,灌了几口冷水,向着赤­祼­的胸膛上撩起水来。

伊可儿的鼻息很匀称,可她并没有睡。听到唐善辗转难眠,她的心里像是藏了只小兔子,扑通通乱跳。她当然知道唐善在想些什么,又羞又喜,脸颊早已烧得火热。见到唐善跑去河中“降火”,禁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唐善不是聋子,虽然相距百丈,可他还是能够听到伊可儿银铃般的娇笑声。他已然明了,只要自己想,伊可儿一定不会拒绝。但不知为什么,返回的时候,面对着这样一双荡漾着春.情的双眸,他却一脸正­色­的瞧了瞧了,淡淡的说道:“晚了,睡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心底抽了自己十几二十个耳光。可就在刚刚,他的心里响起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是王选侍、怀柔郡主,还有青青的声音。想起她们,唐善的心顿时变得一片冰凉。

“你怕了?”伊可儿咬着嘴­唇­,羞涩的问着。

“是的!怕了……真的怕!”唐善钻入自己的毡毯中,紧紧闭起双眼。

“我也怕!”伊可儿失神的凝视着夜空,喃喃道:“如果库勒他们遇到了危险……族人们今后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想起自己的族人,她的心开始剧烈收缩。

唐善心中更乱,半分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运转真气,看看能不能借助老虎大人的余威,把冰火封闭的经脉一一打开。

伊可儿偷偷打量着他,见他煞有其事的赤着身坐在火堆旁,宛如老僧入定般动也不动,像是封闭了五音五觉,进入无我境界。唐善久不做声,伊可儿只觉得一阵阵倦意接踵而来,恍惚间,已然进入梦乡。

清晨,红日初升。

晶莹的露珠打湿了枯萎的草叶,静静流淌的河水泛起淡淡的水雾。天空中,一只鹰隼正惬意翱翔,俯视着苍茫的大地。一声鸣叫,将伊可儿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间,却见唐善早已起身,披了条毡毯,抬头凝视着那只鹰隼。

“醒了?”唐善并未转头,“前方五里,靠近河边,有人正在做早饭。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库勒他们。”

“库勒?”伊可儿眼睛一亮,爬起身,穿戴整齐,沿着河岸望去。远处苍茫一片,水汽连着云雾,即便有造饭燃起的炊烟,也会混淆其中,根本无法分辨。

唐善见她心存疑惑,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他们在上游,江风带来烤­肉­的香气。虽然很淡,但我还是分辨得出,他们的早饭非常丰盛,有鹿、野猪、野驴、黄羊……看来库勒他们这次狩猎收获很大。”

“不会是他们!”伊可儿整理好毡毯,牵来马,遥视远方,神情凝重的说道:“我知道库勒,如果是他们,这个时候早已经用过了早饭!”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鹰隼,“那只也不是猎鹰,那是达尔扈特人用来侦查敌情的鹰隼。”

“达尔扈特人?他们不是一直呆在黑森林里吗?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唐善一边问着,见伊可儿已经上马,便也快步走回,问道:“我们?”伊可儿点了点头,策马奔出。唐善急忙上马,跟随而去。

不消一刻,二人已经沿着河边行出五里余。山风吹过,激散了浩渺的水汽,一处占地数十亩的营地霎时呈现在眼前。

营地正中矗立着八顶白­色­的宫帐,外围是单人居住的毡房,如同棋子一般,散落四周。放目看去,这些小毡房的数量恐怕有上千顶之多。

那些小毡房外都拴了两匹马,看来应该是主人的坐骑。而在小毡房相间的空地处,上百堆篝火正在燃烧,每架火堆旁又都围坐有三五个鞑靼,正在享用着他们的早饭。

四下里寂静无声,八顶白­色­宫帐、上千顶小毡房、两千多匹战马、正在享用早饭的鞑靼,竟然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宛如一处封闭的幽灵鬼­茓­,赫然显现在人间一般。

伊可儿像是中了魔,轻手轻脚的爬下马,趴在草地上,先是亲吻身前的泥土,然后以前额点地,叩头不起。

“伊可儿,你……”唐善觉得这里很是诡异,又见伊可儿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禁不住开口询问。可就在他发声的同时,雾气中忽然冲出数十骑。还没等他醒过神来,三柄马刀已经砍在他的身上。又听巨大的弓弦发出绷响,十几支如同短枪一般的利箭劈头盖脸的­射­来。

“达尔扈特部的族人,圣主的卫士们,我是伊可儿……”伊可儿惊叫起来。可来骑速度奇快,出手更是惊人,没等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十几支利箭也已­射­中了唐善。

唐善看起来很是惊愕,因为他突然想到,这些达尔扈特人守卫的八座洁白的宫帐,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供奉着成吉思汗圣灵和圣物的“八白宫”。

突然杀出的达尔扈特人,自诩为“圣主的卫士”们,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与唐善一般无二,只是惊愕的程度更甚。他们不敢想象,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伙子,竟然生就了一副钢筋铁骨,快刀利箭加身却能无伤。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怔怔的收回马刀,仔细打量过唐善,确信他的确没有受伤,现出惊诧之意,问道:“伊可儿,他是什么人?”

“他是……”伊可儿不知该如何介绍唐善的身份。

“弘吉刺惕赤狼,我是伊可儿的侍卫。”唐善自报名号。

“弘吉刺惕人?”身材魁梧的汉子收起马刀,竖起小臂,左右晃了晃。同行的达尔扈特骑兵调转马头退去,守在了毡房间的空地处。汉子虎起脸,说道:“赤狼?你不知道宫帐里供奉着圣主的圣灵和圣物吗?见到了圣主的宫帐,就连各位汗王、领主、族长都要顶礼膜拜。你怎么如此放肆,竟敢对圣主不敬,不惜冒犯他的圣灵与圣物?”

唐善见伊可儿连连向自己使眼­色­,急忙回道:“不敢!”也不多做解释,跳下马来,跪在地上,远远的对着“八白宫”顶礼膜拜。

汉子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对伊可儿说道:“美丽高贵的伊可儿小姐,你是来寻找库勒和那些小伙子的吧?他们都在我们这儿。”

“在这儿?”伊可儿非常惊讶,见汉子也不回应,转身走向一旁,急忙对唐善招了招手,拉着坐骑跟他走去。

259:铁骑锵锵

达尔扈特人护卫着“八白宫”在大漠南北辗转巡游,让成吉思汗的圣灵和圣器接受草原各部贵族和民众的顶礼膜拜,接受他们进献的牛羊和金银。

每次完成巡游,“八白宫”便会返回黑森林,为酥油灯注满酥油,用成吉思汗山的圣土和斡难河的圣水祭祀圣主。

草原各部族进献的牛羊和金银,会被分发给驻地的达尔扈特人,他们的生计多半要靠这些募化而来的财物才能得以为继。

唐善看到库勒的时候,他和小伙子们的脸上带着虔诚而又敬畏的神­色­,驱赶着成群的牛羊,驾驭着一辆辆满载猎物的驼车,不辞辛劳的向着“八白宫”所在的营地赶来。看他们的模样,不仅被这些“圣主的卫士”们抓了劳工,就连他们的猎物也都变成了人家的募化所得。

唐善原本以为伊可儿一定会气得发疯,不想伊可儿却显得异常平和,眉宇间还带有赞许之意。见此情景,唐善立即想到,草原各部族对成吉思汗无比崇拜,见到了供奉着他的圣灵和圣器的“八白宫”,必须拿出牛羊、金银作为对圣祖成吉思汗圣物的悼念,以示对圣祖的忠诚。想到此处,看到高傲的库勒变成了达尔扈特人谦卑的奴隶,他不禁哑然失笑。

“赤狼?”带队的汉子对唐善不以为然的模样很是反感,傲声询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唐善急忙收起笑容,正­色­回道:“库勒和小伙子们久去未归,伊可儿很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担负起如此神圣的职责。托圣主的福,伊可儿的担心是多余的,所以赤狼才会发笑。您不要误会。”

汉子哼了一声,扭回头,不再理他,而是对伊可儿说道:“伊可儿小姐,现在你放心了?”

伊可儿虔诚的回道:“圣主的卫士们需要他们效劳,那是他们的荣幸。”说话间,库勒已经赶着一大群牛羊走了上来。她欢笑着挥动手臂,召来库勒,嘱咐道:“告诉我们的族人,把我们的牛羊分出一部分,献给圣主。”“是的,伊可儿,那是我们荣幸。”库勒满心欢喜的回应着。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唐善身上,愤怒的吼道:“你……一个汉人……你竟敢接近圣主的奉祀之神?这是对圣主的亵渎!”他莫名其妙的发了疯,猛的抽来一马鞭。

唐善没有防备,被马鞭抽中,脸颊上顿时留下了一道青紫­色­的印记。

带队前来的达尔扈特汉子不由一愣,就在刚刚,唐善身受马刀利箭却能无伤,而在眼下,竟然连库勒的一记马鞭都承受不起。事情太过蹊跷,着实令他无法理解。

伊可儿被库勒的话吓得心头一惊,生怕达尔扈特人质疑唐善的身份,也唯恐唐善冒犯了圣主的圣灵,不由神­色­大变。

唐善的心思转得极快,趁着这位达尔扈特汉子发愣的间隙,对库勒吼叫道:“库勒?说出我的名字,我是什么人?”

库勒生­性­憨实,哪有他这般鬼主意,想也没想便回道:“你叫弘吉刺惕赤狼,你是汉人。”

带队的达尔扈特汉子犯起了糊涂,弘吉刺惕氏乃是蒙古最古老的部族之一,该族旗下的族人怎么变成了汉人?他疑惑的看了看库勒,再次转向唐善,怎么看唐善也不像是个蒙古汉子,脸上疑­色­渐重。

唐善信口胡诌道:“我的确是弘吉刺惕氏的族人,但我一直生活在汉地,所以长成了汉人的模样。”

伊可儿听了他的歪理,几乎喷笑出口,可她不敢当着这位达尔扈特汉子露出破绽,只能忍住,而且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库勒看到伊可儿对唐善的说辞表示认同,不好再继续追究,生生把质问的话语咽了下去,被憋得满脸通红。

“你,马上离开。”达尔扈特汉子已然起了疑心,但他对唐善刀枪不入的本领还是有些忌惮,不愿多生是非,只是把他赶走了事。

伊可儿对他施礼辞行,带着唐善走到远处,相继上马,涉水渡河,奔驰而去。

天空分外蓝,时不时飘出一朵羊毛般洁白的云。空气分外清馨,呼吸之间,令人感到无比畅快。

草原上飞奔着两匹骏马,伊可儿悦耳的欢笑久久不歇,“生活在汉地,所以就长成了汉人的模样?那你来到草原,是不是就会变成草原上的巴特?”欢笑间,她忽然觉得唐善这张黑里透红的脸,已然有了蒙古汉子的几分模样。

“长生天作证,我可没有亵渎圣主的意思……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真愿意做一个鞑靼人!”唐善纵马奔驰在草原上,心中无比惬意,不由发出感叹。

“好!草原上的‘巴特’,来追你心目中的‘托雅’吧!”伊可儿泛起娇羞的笑,挥舞着马鞭,催马赶超唐善,远远跑开。

“好啊!美丽的‘托雅’,不要被我捉到你。”唐善连连催马,奋起直追。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奔出了几十里,远远离开了达尔扈特人的领地,可他们还不自知,依旧在嬉笑追逐。

忽然,冲上山坡的伊可儿驻足在草丛中,脸上笑容尽收,蹙眉看去。唐善知道有异,急忙赶来,只见山下出现一队庞大的铁骑军队。随着铁骑的临近,马蹄声渐渐响起,有如雷动,就连藏匿在草丛中的鸟兽也被惊起,四下奔走。

唐善猛的转回头,但见漫山遍野尽是蒙古骑兵,每一队都有数千骑,加在一起不下两三万之众。

几个游骑兵赶来,看清驻足在此的乃是伊可儿,纷纷勒住坐骑,远远施礼,谦卑的说道:“美丽尊贵的伊可儿小姐,您的族人向您敬礼!”

游骑兵返回,探马来到,然后是两队轻骑兵和一队重骑兵,确认伊可儿的身份后,也纷纷在马上见礼。随后,众骑簇拥着一位身披铠甲的老者,距离伊可儿十余丈,遥声呼唤道:“伊可儿……伊可儿……”

伊可儿闻声看去,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像是在思虑该不该理会老者的呼唤。迟疑片刻,她示意唐善跟随自己,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一边调转马头迎上前去,一边回应道:“呼克叔叔,是您吗?”

老者翻身下马,焦急的说道:“美丽的伊可儿,博和林就在山下,你怎么敢到这里来,被他发现可怎么好!”

伊可儿心头一惊,但却并未表露出惊慌之­色­,跳下马来,施了记请安礼,欢声说道:“真的是您,呼克叔叔安好?”

“好,好!”呼克吁出一口气,叹道:“幸好你遇到了我,这些又都是我的族人——博和林对你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知道?还敢出来乱跑!”

伊可儿左右看了看,见都是呼克的族人,心底稍安,不以为然的说道:“有诸位叔叔在,总不会眼看着博和林把我抢去,做他的五夫人吧?”

呼克见她把自己当成了靠山,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喏喏的警告道:“博和林带领我们在卜赤汗那儿打了胜仗,正是威风得意的时候,如果被他撞见,一定会派人抢你的亲。我们几个老家伙刚刚从他哪里分了奴隶、金银和牛羊,就算是为了你……我们也不好和他翻脸。”

伊可儿没有想到呼克叔叔会如此绝情,心底泛起阵阵刺痛,勉强挤出笑容,回道:“诸位叔叔都是博和林属下的千户,没有把伊可儿抓起来,送给博和林,已经是对伊可儿的爱护了——呼克叔叔,感谢您的忠告,伊可儿这便离开!”她再又对呼克施礼,反身上马,转过头来,对唐善微笑着催促道:“我们走!”

唐善业已被锵锵铁骑的雄伟气势所震撼,心中忽然响起澎湃之声,让他产生一种带领百万雄兵,策马奔驰,纵横沙场的豪迈。听闻伊可儿的呼唤,他重新回归现实,默默随之行去,可心中却禁不住暗暗唏嘘,“万千铁骑,一旦发起攻击,必将是山呼海啸之势。匹夫之躯,如何能敌?”

“向右边走!”呼克的声音在伊可儿身后响起,“那是你乌日达叔叔和阿拉坦叔叔的族人,他们不会为难你。”

伊可儿没有回应,但却调转马头奔向大军的右翼。

呼克、乌日达和阿拉坦都是她的叔叔,加上她阿爸本部的族人,乌梁海十万部众,十之七八都归他们家族所属。阿爸去世,诸位叔叔不和,才会被博和林抢去了领主之位。即便是现在,三位叔叔依旧是乌梁海部最大的势力。可他们却连自己的侄女都无法保护,还要她自行逃避……想着想着,委屈的泪水已经溢出了她的眼眸。

乌日达的队伍紧邻呼克,听说伊可儿经过,带着护军迎上来看了看,在马上同她打了声招呼,随即返回。

最右侧是阿拉坦的兵马,虽然得到了游骑兵的禀报,但他并没有行出,只是派了一队轻骑兵,说是行军劳累,身体不适,请她有空去家里玩……

“你还没有抓到我!”远离大军之后,伊可儿又欢笑着打马奔出。

唐善看得出,伊可儿心里很委屈,只是在强颜欢笑。所以他没有纵马去追,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任由伊可儿在广阔的原野上飞驰,发泄心中的不快。

忽然,他见到伊可儿临近的一处小树林中有人影晃动。刚要扬声警告,就见林中飞快的奔出四骑,麻利的抖出绳套,捆住了伊可儿。一声惊叫,伊可儿跌落在地。四个游骑兵模样的汉子立即掉头,拖着伊可儿进入了树林。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非常迅速。唐善刚刚察觉到树林中有异常情况,伊可儿已然被擒。两相距离数十丈,没等他奋起扬鞭,伊可儿已经被拖入林中。

“伊可儿?”唐善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再想其他,急急打马,飞速奔去。

260:万户被擒

小树林的面积并不大,方圆里余。林木生长的也不茂密,经由稀疏的松树间隙甚至可以透视到对面。

伊可儿在猝不及防间被四个游骑兵捕获,刚刚发出一声惊叫,还没弄清缘由,已经被拖入树林。

林中藏有一百多位骑兵,当中有位身披甲胄,体型健硕的汉子,看起来像是这些人的首领。

伊可儿被径直拖到他的面前,四个游骑兵飞身下马,粗暴的将她踩在脚下,制止住她的挣扎。

其中一人对那汉子施了记请安礼,说道:“俺答首领,人抓来了。”

伊可儿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博和林的兵马,绝没有想到会是俺答万户,不由一愣,挣扎着扬起头,惊疑的问道:“俺答?”“你认得我?”俺答在马上询问着,见伊可儿摇了摇头,笑道:“那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伊可儿恭敬的回道:“俺答万户,您是达延汗的孙子,土默特部的首领,草原上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威名。”

俺答摆了摆马鞭,四个游骑兵抬起了脚。伊可儿从绳套中挣脱,站起身,先对俺答施礼,随即问道:“尊敬的俺答万户,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俺答用马鞭指向林外,说道:“先叫他住手,不然我的人会杀了他。”伊可儿转头看去,只见唐善业已冲到林边,十几个矫健剽悍的轻骑兵猝然杀出,分左右合围而上。

唐善没有想到,稀疏的林木间竟然藏了这么多兵马。还没等他找到伊可儿的身影,蒙古骑兵已经从两侧杀来。左手边的一个汉子,刚刚来到,二话不说,迎面便是一刀。唐善想也没想,举臂去架。那汉子眼见他以血­肉­之躯阻挡自己的马刀,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马刀的去势却丝毫不减,径直砍在了唐善的小臂上。

铮的一声,马刀像是砍到了金铁坚石上,顿时被绷起一尺多高,震得汉子手臂发麻,虎口迸裂。马刀也拿捏不稳,脱手而出。唐善眼疾手快,张手接下马刀,反手一刀,将冲到右侧的骑兵砍落马下。

“呦?”俺答发出一声赞叹,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伊可儿被他俘获,是生是死还不可知,原本就不愿意唐善束手就擒。此时见他并未逼迫自己劝唐善投降,便也作罢。

唐善虽然没有内力,可是武功还在。仅凭闵空繁的刀法,对付这些只懂得靠蛮力砍杀的蒙古骑兵,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十几个蒙古骑兵先后来到,他只是一格一挡、一格一挡,随后一刀刀扫出,围上来的便只剩下一群战马,马上的骑兵都已经落地身亡。

最初来到,震落马刀的汉子,早被唐善的神勇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坐在马上,便连逃命也忘记了。

俺答用马刀指了指唐善,对左右道:“我要活的。”两侧已经有几十个骑兵张弓以对,听他如此一说,纷纷收起弓箭,各自在马鞍后取下绳套,打马冲出。

唐善舍弃呆愣的汉子,向着林中深入,又见数十骑迎出。伊可儿被众骑挡住,无法找寻。俺答在众多骑兵的簇拥下端坐马上,分外惹人注目,一眼便被他认了出来。

“俺答?”唐善大吼一声,刀指俺答,叫喊道:“我们不是博和林的人,放了我们。”

俺答没想到唐善竟然认得自己,仔细想了想,可对唐善却没有任何印象。前次相遇,时隔将近一年。那时的唐善不过是塔尔铁手下的俘虏,俺答连正眼都没瞧过他。此刻,即便俺答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与唐善还曾在土默特部的领地中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谁?”俺答一脸疑惑,对伊可儿问道。

“弘吉刺惕氏,赤狼!”伊可儿骄傲的回应着。

“弘吉刺惕氏?”俺答显得有些意外,这个从未被征服过的蒙古部落,族内的男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巴特”。

众骑已经围了上来,唐善砍断了五六根抛来的绳套,再又借助林木的掩护避开了十多条。但绳套委实太多,那些骑兵抛丢绳套的手法又无比­精­准。剩余十几二十人,一抛一拉,顿时将唐善套住,随即把他拉下马,捆了个结结实实,拖带着回到俺答面前。

这时,一个游骑兵返回来报,说是众游骑业已深入乌梁海部众的领地,随处可见博和林的兵马,无法再继续探查。

俺答率领百十护卫,偷偷尾随在敌军之后,为的便是查清博和林、呼克、乌日达和阿拉坦的营帐安在哪里,族人在何地驻牧。他不惜以万户之尊,亲自涉险,深入乌梁海部众领地,怎能无功而返。此时见自己所派出的游骑兵心生惧意,畏缩不前,顿时动怒,沉声问道:“你是卓力格图家的孩子吧?”旁里有人说道:“他叫查­干­,是卓力格图的小儿子。”俺答点点头,问道:“你说我们深入了敌人的领地,众游骑无法再继续追踪探查敌情,为什么别人没有回来,只有你跑了回来?”他向身旁的壮汉看去一眼,“卓力格图是我们土默特部的巴特尔,而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

“查­干­?过来!”紧挨俺答的壮汉催马行出,对着返回的游骑兵粗声粗气的呼喝着,等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怯怯的靠上前来,只见他飞快的拔出马刀,反手割去,一刀划开了小伙子的喉咙。

查­干­下意识的回手捂向喉咙,像是要制止住正由喉咙喷溅的鲜血。可惜,他的手还未举起,人已经摔落马下。

俺答眯着眼看向唐善,像是还在因为属下的胆怯而愤怒,忽然令道:“杀了他!”身边的壮汉再次出刀,正中唐善的脖颈。

“不要……”依可儿叫喊着扑了过来,护在唐善身前。却见唐善不屑的看了看砍在颈侧的马刀,微笑着说道:“我的脖子硬得很,他的马刀不够快,要想杀我,还得加把力!”说话间,他扩展双臂,绷得绳索“嘣嘣”直响,似要迸裂挣脱。

“他是汉人,练过功夫。”壮汉对俺答说着,将马刀抵住唐善的肩头。先以绵力轻轻探试,而后猛然发力,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刀尖刺入,深达一寸。壮汉嘲笑一声,回看俺答,等他示下。

俺答见他破了唐善的邪术,“哈哈”一笑,严声质问道:“赤狼?你刚刚说过,你们不是博合林的人?我来问你,你们为什么可以从呼克、乌日达和阿拉坦的兵马中平安穿过,你们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唐善瞥了眼依可儿,见她偷偷摇头,知道她不愿暴露身份,心思一转,当即回道:“我们同他们没有关系,但他们不敢动我们,因为我们是圣主的卫士。”

“达尔扈特人?”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众多骑兵纷纷露出惶恐之­色­。

“胡说!”俺答大吼了一声,斥道:“圣主的卫士怎么会有女人,怎么会有汉人?你这个人很不老实……”他压低眉梢,看向出刀的壮汉,像是示意他动手。

可唐善自报为“圣主的卫士”,这样的身份令众骑震惊,那些拉拽绳梢的汉子也不敢放肆,略微松了松绳索上的力道。唐善要的就是这样的功效,趁此时机抢先发动了攻击。他突然发力,向后急退,看似要挣脱绳索。几个汉子一时不备,绳梢脱手。剩余的汉子急忙勒紧绳套,向前回拉。唐善顺势向前,猛的冲到了俺答的脚下,一口咬住铠甲的下襟,将他从马上“咬”了下来。

众骑一片哗然,纷纷上前相救。但唐善却已经捏住一根无主的绳套,借由腕力抖出,勒住俺答的脖子,将他拖回到自己身前。

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眨眼之间,俺答变成了唐善的俘虏。众人投鼠忌器,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开我!”唐善转向用刀扎伤自己的壮汉,嬉笑着说道:“我只是个卑贱的奴隶,他可是你们的首领,堂堂的万户。要是我们同归于尽……”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手持大斧的汉子在他身后发动偷袭,一斧子砍在了他的背脊上。

唐善顿时被砸倒在地,张口呕出一滩瘀血。可他手中的绳索并没有松开,拖带着俺答倒地。俺答只觉得勒在脖子上绳索骤然绷紧,顿时不能呼吸,一张脸憋得青紫。

“达楞,你想害死俺答首领吗?”用刀扎伤唐善的壮汉怒声咆哮,憋着一股怒火,对唐善说道:“只要你放开俺答首领,我们就放你们走。”

突然的变故,唐善竟然将俺答擒下,依可儿自然是又惊又喜。可此时又见唐善被一柄重达百斤的巨斧砍倒在地,但凡是人,如何能够承受?

依可儿的脸刷的变白,扑上前来,一边惊声呼唤,一边看向唐善呕出的鲜血。只见那滩“鲜血”红白相间,白如寒冰,丝丝冒着凉气,冻结了其下的枯草;而那红­色­的“血”则炽热如炭,所经之处竟然变得焦黑。依可儿哪里见过这等异象,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向后坐身,惊呆在当地。

唐善挣扎着动了动,瞥了眼身下冰火相间的“淤血”,微微松了松手里的绳子,免得勒死俺答。俺答的喉咙“骨碌”一响,剧烈的喘息起来。

冒失的达楞受了同伴的斥责,似是不服气,瞪着眼睛争辩道:“我怎么会害俺答首领?你没见到我已经把他砍死了?”

“没死!”唐善翻了他一眼,手下一紧,勒得俺答直翻白眼,说道:“松开!”

马刀在手的壮汉立即出刀,唰唰唰数刀,砍断了唐善身上的绳索,怒目以对,催促道:“还不放人?”

“不急!”唐善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声,挟持着俺答站起身,对依可儿说道:“你先走!”手指一松,令俺答可以说话,“放她走,我留下来陪你。”

俺答急促的呼吸着,气道:“乌卡林已经答应放了你们,你可以和她一起走,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唐善没有理会,只是对依可儿催促道:“走吧!”他虽然知道蒙古人最重承诺,言出必行,但却生怕有诈,不敢大意,实是小人之心。

依可儿哪里知道他的小人之心,牵来两匹马,说道:“我们一起走。”

唐善摇了摇头,回道:“不!你走!”

“我在林外等你!”依可儿翻身上马,奔出树林,一直来到相距里余的一处山坡上,止住坐骑,等候在那里。

俺答见唐善神­色­稍安,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眼中流露出鄙夷的目光,嘲讽道:“愚蠢的汉人,竟然不相信乌卡林的承诺!”

乌卡林气得涨红了脸,但忌惮于主人被俘,不敢发作,只能拼命忍下。达楞原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没有他这般耐­性­,对唐善怒声咆哮道:“你这个可恶汉人,竟然不相信乌卡林的承诺。这是对草原勇士的侮辱。我要和你决斗。”

261:受虐狂

“决斗?”唐善反问一声,盯向达楞手里的巨斧,眼中露出的渴望目光,随手松开俺答,迫切的说道:“快用你的大斧子砍我,要是砍不死我,你就是草原上的草包……狗熊……笨蛋……”

唐善对于那柄巨大双刃斧的喜爱溢于言表,竟然将俺答这位土默特部首领,堂堂万户,随手舍弃。无论在谁看来,这都是一种嘲弄。其实他完全是真情流露,丝毫没有侮辱俺答的意思。只是想激怒达楞,靠他的蛮力来打开自己封堵的经脉。

其实根本不必唐善言语相激,仅凭他对俺答不屑一顾的态度,已经令达楞无法忍受。只听达楞暴吼一声,打马蹿起六七尺高,高高扬起双刃巨斧,对着唐善的额头轰然击落。

一百多斤重的战斧,加以惊马前冲之势,如此一斧劈下,足有千斤力道。

“啪……”的一声,巨斧拍在唐善的脑门上,但却不能劈入,只是留下一道紫­色­的印记。

而在巨大的蛮力下,唐善的双足顿时陷入泥土中,深达半尺,当即呕出一口“瘀血”。

达楞瞪圆双眼,先是看了看唐善脑门上的紫印,再又看了看手中的巨斧,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像是有些傻眼。

先后两斧,郁结在唐善胸口的气血完全散去。他只觉得像是有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被达楞砸得粉碎,消散于无形,呼吸顿时变得无比顺畅,不由喜笑颜开。

达楞事前曾对着唐善的背脊偷袭了一斧,唐善虽然没有外伤,可却呕出一大滩鲜血。所以他并不相信唐善是金刚不坏之身,反倒认为自己的巨斧非常具有威力。此时再是一斧,又把唐善打的吐血。相信唐善一肚子的“零件”,差不多都已经被他砸烂了。眼见唐善还在发笑,十足一个受虐成狂的傻Ъ转世。达楞有得是力气,当然不会吝啬,也不等唐善再次恳求,巨斧呼呼生风,如雨般劈落。

唐善真是想亲亲这位呆愣的汉子,亲亲这柄救命的双刃大斧。只是不知道达楞可以继续到什么时候,有没有能力帮助自己把任、督、玄三脉、奇经八脉,甚至浑身的经脉都打通。

俺答也算帮了唐善的忙,虽然唐善的不屑令他感到愤怒,可他还是要遵守自己的承诺,放唐善离开。所以他对张弓搭箭和取出绳套的属下摇了摇了头,示意他们不可妄动。但达楞却是唯一的例外,因为那是唐善的请求。

一百多个护卫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看着唐善被达楞的大斧子掀飞在空中、劈出丈八远、砸落在地。而唐善却不再喷血,只是嘻嘻哈哈的傻笑,竟是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看着看着,这些人像是发现这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惊骇之­色­。

达楞的确天生神力,一口气劈砍了上千斧,仍然不见疲惫。再加上他天生一股子驴脾气,大有不把唐善砍死绝不住手的意思。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均是乐此不疲,倒也有趣。

半个时辰已过,达楞还在吭哧吭哧的“卖力”,唐善的嬉笑声却渐渐的停了下来。只见他的脸­色­一会儿赤红似火、一会儿苍白似冰,整个也在身躯瑟瑟发抖,像是正经受着寒冰烈火的煎熬。

唐善自己也觉得奇怪,就在刚刚,每次遭到巨斧的劈砍,那些被冰火封闭的经脉就会一点一点破解,以至贯通。他自然感到非常受用。现在却完全不同,达楞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地域恶灵,巨斧也变成了冰火双刃。每一击都让他感到火烧与冰冻,痛彻肌肤,直达骨髓。

其实,唐善除了右臂,浑身的经脉都已经贯通,可被外力破开的寒冰和烈火却无处宣泄,开始反噬他的丹田。此时最为艰难,也最为凶险。一旦达楞停手,至阳至­阴­的两股真气就会把他冻成寒冰,烧成灰烬。

俺答神­色­凝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偷偷的勾了勾手。

那是撤退的命令……

游骑兵已经全部返回,汇聚到乌卡林处,在羊皮地图上标出了博合林、呼克等人的位置。乌卡林收起羊皮,对俺答点了点头。俺答知道一切都已探查清楚,所以才下令撤离。

还好,达楞早已变成了一头红了眼的公牛,眼中只有唐善,没有看到首领的手势。

俺答压着眉毛看了看达楞,再又看了看唐善,思量片刻,突地一笑,翻身跃上战马,再又招了招手,带领百余名护军悄悄撤去。他怎知道,就因为他没有呼唤达楞,竟然救了唐善一命。

唐善也不知道,自己在俺答的转念之间渡过了一劫。

依可儿看到俺答带领人马从树林中行出,向远方退去,却不见唐善,心中顿时一惊,打马返回。就在她冲入树林的时候,便见达楞奋力的甩出一斧,唐善被击出一丈多远,撞断了两株大树,闷声坠地,再也没有了声息。而达楞也累得筋疲力尽,一ρi股坐在地上,背靠一株大树,呼呼的喘息起来。依可儿的惊呼已经冲到嘴边,可却被她咽了回去。只见她寒着脸,轻轻拔出马刀,不声不响的跳落在地,向着达楞悄悄靠近。

其实依可儿原本不必如此小心,达楞早已气喘如牛,即便她打马奔来,马蹄声也将被达楞的气喘所掩盖。况且达楞业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即使发现她的举动也无力反抗。

达楞亦如昨夜的猛虎,即将因为唐善而惨死在依可儿的刀下。

忽然,达楞看到依可儿的马刀横在了自己的喉咙前,锋利的刀刃已经割开了他的皮­肉­,顿时瞪大了双眼。但他也只能­干­瞪眼,因为他无力反抗。

马刀只需递进数寸,就会让达楞这颗硕大的脑袋搬家。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捏住了刀背。

依可儿惊愕的转过头,便看到了唐善。

唐善刚刚还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似已死去。此刻却带着顽皮的笑容站在了依可儿的面前。

马刀依旧横在达楞的喉咙前,虽然割开了粗皮厚­肉­,但却不再递进。达楞垂着眼皮看来看,见自己的血正顺着刀身缓缓渗出,当即翻了两人一眼,说道:“要杀就快些下刀,还等什么?”

依可儿的眼睛眨也不眨,怔怔的看着唐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但达楞的话却惊醒了她,当即松开手指,扑入到唐善怀中,轻声啜泣起来。

唐善缩回手,将马刀收入依可儿的刀鞘,对着达楞尴尬的笑了笑。

“你是魔鬼……打不死的魔鬼!”达楞嘟囔着。

“你可以走了。”唐善指了指俺答离开的方向,回手轻轻拍着依可儿的肩头,轻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会武功,刀枪不入。你怎么还不放心?”

依可儿涕泣着埋怨道:“俺答已经答应放过我们,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偏偏要同这个蠢牛怄气……他是俺答手下的勇士,我以为他把你杀死了!”

“他没有杀我,他在救我!”唐善感叹着,对达楞伸出手,说道:“辛苦了,累坏了吧?”

达楞气呼呼的握住他的手,经由他的拉拽站起身,瞪着眼睛看来,说道:“你是地狱里跑出来的魔鬼,我杀不死你,但我们的萨满大神一定可以。”

唐善笑道:“我想你说的对,你们的萨满大神一定可以杀死我。但有件事我要说明。我不是魔鬼,也不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只是学了一些功夫,所以你的斧子才伤不了我。”

达楞哪里见过这种功夫,更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经病,要人暴打一顿才算痛快。将信将疑的对着唐善重新打量了一番,什么也没说,扛起大斧子便走。

唐善任由达楞离去,一手揽住依可儿的细腰,一手在肩头轻轻拍打,默默的安抚着她。

依可儿趴在唐善的肩头哽咽了好久,终于抬起头,羞涩的看着他。唐善不由心动,情不自禁的收紧双臂,将她揽在怀里,对着她的朱­唇­留下深情的一吻。依可儿的脸羞得通红,猛的推开他,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唐善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依可儿甩下手,瞪着眼睛,佯叱道:“你笑什么,被你吻到又怎么样?”

唐善舔了舔嘴­唇­,赔着笑脸,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没想怎么样。只是刚刚,你在我怀里哭得那么伤心……其实我真的没想吻你,可我没忍住!”

依可儿见他如此紧张,“噗”的一笑,千娇百媚尽在脸上。可她马上便察觉出自己失态,急忙收起娇笑,正­色­说道:“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做了俺答的奴隶。”做了奴隶会怎么样,她没有说。

按照蒙古人的传统,谁俘获了依可儿,依可儿就是谁的奴隶。以她的姿­色­,无论哪个骑兵争到了她,都会是她的噩梦。她想到了被俘获的可怕后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紧紧的抱起双臂。

唐善讪讪一笑,打着哈哈道:“你忘了,我是你的奴隶,保护主人是我应尽的本分。”

“你早就已经自由了……”依可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显得有些不安,幽幽的道:“我们该回去了!”

262:迷惑

因为一张虎皮,美丽的依可儿变成了族人们心中的勇士。但她早已经明白,真正杀死猛虎的不是自己,而是唐善。

唐善斜靠在勒勒车上,抿起嘴角对着依可儿微笑。他的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忧伤,最是能令女人感到心动。

突斯突大叔不知什么时候靠了上来,撇着嘴,无奈的警告道:“不要打依可儿的主意。她不是一个人,还有这些族人需要她照顾——按我这个老头子的想法,她应该嫁给塔尔铁。塔尔铁一直都很喜欢她,只是觉得配不上她,所以才不敢提亲。其实依可儿和奴儿帖说过,如果塔尔铁前来提亲,她会答应——塔尔铁对依可儿不错,又可以帮助依可儿把族人们重新聚集起来,能够嫁给这样一位丈夫,依可儿一定会很幸福。”

唐善只是笑,却不说话。

突斯突大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默默走开。

唐善对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去保护,的确配不上依可儿!”忽然间,他想到了王选侍和怀柔郡主的死,只觉得心底隐隐作痛。

依可儿刚刚还见到唐善远远的对着自己笑,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唐善有些伤感,默默的走向自己的毡房。

一群孩子欢叫着跑来,小乌恩奇也在其中。可见了唐善,他却停了下来,拦下唐善,沉着小脸问道:“依可儿小姐杀死了一头猛虎,可他们都说是你帮了小姐的忙。你说,你有没有帮忙?”

唐善笑道:“我是一个残废,怎么帮忙?”

小乌恩奇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说道:“我说对了,那头猛虎是小姐自己杀死的。你们汉人都是没用的废物,见到老虎早就被吓傻了。”

唐善愣了愣,正­色­说道:“小乌恩奇,汉人跟蒙古人没有什么不同。我并不害怕老虎,只是手臂有残疾,帮不上忙,否则我一定会帮助依可儿。”

小乌恩奇顿时胀.红了脸,叫嚷道:“你胡说,汉人都是胆小鬼。”

唐善心平气和的说道:“孩子,如果我害怕,那么我一定会丢下依可儿小姐,自己去逃命——你想想看,现在我陪着小姐一起回来了,是不是说明我没有抛弃小姐,也就是说……我不是胆小鬼。”

“小乌恩奇?”奴儿帖老阿妈走了过来,轻轻的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赤狼不是胆小鬼,他一直陪着依可儿小姐——孩子,汉人并不都是坏人。像我们蒙古人一样,有坏人,也有好人。”她拍了拍小乌恩奇的脑袋,笑道:“去吧!”

小乌恩奇瞟了唐善一眼,目光里少了几分敌意,撒欢般的跑开了。

奴儿帖老阿妈带着歉意说道:“小伙子,不要怪他!他的父亲在边墙附近放牧,被大同的边兵杀死了。他还小,不懂事,所以才会把你也当成了敌人。”

“奴儿帖老阿妈,放心吧,他只是个孩子,我不会介意的!”唐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远处的小乌恩奇,抿嘴一笑。随即,他躬身辞行,回到了自己的毡房前。

天狼听到了声响,认出是唐善返回,从房里跑了出来,围着唐善的腿转来转去,像是在讨­肉­吃。

唐善蹲着身子,摸着它后颈上光滑的鬃毛,压低声音,郑重的说道:“替我看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天狼呜呜做声,既像是应允,又像是不高兴。

唐善笑道:“臭小子,知道你这两天受了累。等会儿送头肥羊慰劳你。怎么样?”

听说有羊吃,天狼高兴的上蹿下跳。等唐善进了毡房,它便蹲在毡帘外,暂时变身为看门狗,瞪着那双警惕的狼眼,为唐善看守起门户来。

唐善之所以要让天狼守门,是因为他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他要检验一下自己的功力。

房内只有几张兽皮、几条毡毯,再就是换洗的衣服,没有合适的物件。唐善想了想,拿出了霞儿“送”他的短刀,可却睹物思人,暗自唏嘘起来。他怔怔的发了会呆,生怕一个不小心将短刀毁坏,就此失去对霞儿的念想儿,再又小心翼翼的把短刀收了起来。

短刀入怀,即将缩回手指的时候,他摸到了几颗圆滚滚的珠子。那是双拐和尚送给他的九龙佛珠。

这几颗珠子是修界的法器,用来试试内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毁了也不要紧,因为他已经答应双拐和尚,要把佛珠转赠给一个小和尚。没有佛珠自然无法转赠,也不算失信于人。

“孙卖爷田心不疼!”

唐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龌龊的笑,随手把佛珠掏出来,摊在了地上。转念之间,内力已经聚集在掌心,立即对着九颗佛珠拍出一股至­阴­至柔的寒冰真气。丝丝的轻响中,九颗佛珠顿时变成了白­色­的冰珠。他蹲下身,弓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敲击着冰珠的表面,想要看看自己的内力会不会毁掉这些法器。

轰……轰……轰……

冰冻的佛珠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三条巨龙横空出世,冲破毡房的篷顶,飞舞在天空中。

唐善不过是想偷偷试一下自己的内力,哪曾想会是这般惊天动地的结果。他傻傻的仰起头,目瞪口呆的看向天上的飞龙。但见它们如同寒冰雕凿一般晶莹剔透,一个个张牙舞爪,猖狂飞窜;仅是口中喷出的寒气,便将空气冻结,散落下一朵朵雪花。

如此巨大的爆响,自然惊动了众人。开始是刺耳的尖叫,随即是短暂的沉寂,接下来便是一片啧啧之声。

依可儿带领族人们聚集在一起,向三条冰龙跪拜,虔诚的祈祷起来。

房内的唐善早已慌了手脚,既不知道这些飞龙因何而来,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们收去,急得团团直转。

按照常理,他需要在九颗佛珠内注入真元,就可以幻出黑龙。但他元神早已被封,便连半分真元也无法激出。刚刚只是将­阴­柔内力砸在佛珠上,不想竟能幻出冰龙来,而且一下子就弄出了三条。

问题是,如果他以真元幻出黑龙,那他只需收回真元,或是等真元耗竭,黑龙便会消散。可他现在是以纯­阴­真气幻出了冰龙,先不论管不管用,即便他想把真气收回来,那也要懂得回收之法才好。

小妖­精­懂得的东西很多,唐善曾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唐善现在知道,当前的两件事他一定弄不懂:其一是为什么真气可以代替真元。其二是如何把激出的真气再收回来。

此刻,唐善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能眼巴巴的从篷顶的破洞看去,任由似幻似真的冰龙当空炫耀。

“这些龙为什么会出现在赤狼的房顶?”不知是谁小声的嘀咕着。

“是啊?真的有些奇怪!”有人附和道。

唐善心中一惊,急忙摸出短刀,在毡房后割开一条尺八高的口子,抓起一条毡毯,从破口退出。可就在他准备用毡毯遮掩割口的时候,忽然发现佛珠还留在地上,再又手脚并用爬了进来。

等他伸手去抓佛珠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本应该是九粒的珠子,而今却只剩下了六粒,另外三粒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原来它们是由佛珠幻化而成的?!”

唐善有了意外的发现,不禁为之愕然,张着手爪在空中顿了顿,又听房外响起议论声,慌忙将剩余的六粒佛珠抓起,揣入怀中,飞快的从破洞退了出来,用毡毯将其掩盖。远远兜了半圈,偷偷摸摸的站到众人身后,大模大样的欣赏起空中的异象来。

人们的议论声逐渐吵杂起来,都在怀疑唐善同冰龙的出现脱不了­干­系。几个胆子的男人更是向毡房慢慢靠近,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玄虚。若不是天狼守在哪儿,龇牙低吼,他们便已闯了进去。

唐善装出嬉笑的模样,捂着嘴发出“嘻嘻哈哈”的轻响,引得前面几人回头看来。

“咦?你怎么在这儿?——刚刚你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依可儿问过你,奴儿帖老阿妈说你在房里……”人们乱纷纷的询问起来。

“神龙出现没多久,我就在这儿了,你们怎么可能没看见我?”唐善使出了看家本领——装傻。

见他说得煞有其事,善良的牧民们倒有多半信了他的鬼话。

也有人将信将疑的问道:“那你说说看,神龙为什么会从你的毡房里飞出来?”

“我的毡房?”唐善早有准备,苦笑着反问,随即回道:“我只是依可儿小姐的奴隶,哪里有什么毡房?那间毡房连同里面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我的!”明明是他居住的毡房,可他偏偏不认,反而向牧人们诉起苦来。

牧人们之所以议论纷纷,原本是出于对神龙的恐惧。而且此事也着实蹊跷。现在唐善把神龙的出现归功于依可儿,有意引导众人把神龙看作是祥瑞之兆。

这些牧人乃是依可儿最忠实的部众,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们始终对依可儿不离不弃。在他们看来,如果神龙因为唐善这个异族汉人而出现,是福是祸将难以预料。可如果神龙是因为依可儿而来,那便无需多想,必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祥瑞之兆。

人们显然相信了唐善的说词,议论声渐渐停了下来,眼中再又出现崇敬的目光,面向飞龙顶礼膜拜。

唐善心底稍安,徐徐呼出一口气。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出胸口有些异样。先是丝丝凉凉的感觉,那是他自己的寒冰真气,附加在六粒佛珠上,透过内衣传递在肌肤上。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源自丹田,像是有几只异物,正在其中微微蠕动。

这些异物的蠕动非常轻,如果不是静下心来仔细感受,几乎无法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可当唐善发现它们的时候,只在瞬间,便感受出它们的强大。

唐善顿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惊愕的抬起头,再又看向在空中翻腾的三条冰龙。

263:冰火飞龙

“乖乖,千万别说击出的真气的确可以收回来!”

唐善有心尝试一下,便按照幻出黑龙的方法,默念于心,呼唤冰龙。只听轻微的一声嘭响,三条冰龙同时破碎,化成一片冰花,当空洒落。

顶礼膜拜的众人闻声看去,但见晶莹的冰花漫天飞舞,映衬着晚秋的阳光,徐徐落下,煞是好看。

“龙珠?”小乌恩奇手指天空,在人群中欢叫起来。

小乌恩奇认错了,那是三颗冰冻的佛珠,在空中打着转,索索的发出轻响。

唐善轻笑,即因为冰龙听令而欢喜,也因为小乌恩奇无邪的童真。忽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他发觉自己疏忽了一件事。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但听“嗖嗖”的破风疾响声,三颗佛珠滴溜溜的打着转,肆无忌惮的­射­回到他的怀中。

众人纷纷转头来看,唐善顿时傻了眼。

“是他收了龙珠!”小乌恩奇指着唐善惊叫。他的话恰巧提醒了唐善。唐善的眼睛立即发直,手捂胸口,痛声呼嚎,“啊……”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怎么了?”依可儿从人前挤了出来,掩嘴轻呼一声,疾步走上,蹲在唐善身边,蹙着眉梢查看一番,急急招来两位侍女,让她们将唐善抬到自己的毡房再行救治。

在旁人看来,唐善此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像是被“龙珠”贯胸击毙。但这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他运用真气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调整得极为微弱,骗骗寻常百姓还好,若是遇到武林高手或是修士,他的这套把戏可就要穿帮了。

“小姐,他伤在什么地方——我刚刚试过他的鼻息,他已经没有呼吸了……”两位侍女将唐善抬入依可儿的毡房,小心翼翼的对她说道。

“不怕!上次我们还不是以为他已经没有救了,可他还是活了过来。我想这次也是一样——好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你们下去吧!”依可儿的脸上刚刚还挂着焦急忧虑,回到房中反而坦然了许多。她拨了拨手,等两个侍女施礼退去,便开始围着唐善漫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终于停下身,用脚踢了踢唐善的ρi股,说道:“别装死,起来!”

“还好有你帮我解围!”唐善挺起身,坐在兽皮上,笑嘻嘻的看去。

依可儿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问道:“天上的三条神龙是怎么回事?”

唐善不想欺骗她,又怕说出来吓到她,犹豫着说道:“这个……”“你要对我说实话,不许骗我。”依可儿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唐善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那三条神龙……其实是我幻化出来的。”说完,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眼巴巴的看着依可儿。

依可儿眨着大眼睛,惊奇的问道:“你能召唤神龙?你是汉人的萨满大神?”

唐善见她并没有被自己吓到,反而有些好奇,禁不住笑道:“如果是在汉地,你们的萨满大神只能算是一名修士。就算所有的萨满大神组成萨满教,那也不过是整个修界中一个宗门罢了。”

依可儿有些听不明白,心中也充满了好奇,但却并不追问。因为她知道,唐善如同萨满大神,可以通神,并获取神灵的力量。可其中的方法都是一脉传承的秘密,外人不得探知。于是她蹙着眉稍说道:“我的族人中原本也有一位萨满,但他已经投奔了博合林。没有了萨满,我不能祭祀祖先、不能向神灵许愿、也不能为族人们乞福……”她变得有些伤感,垂着眼皮看向唐善。

唐善的心吓得怦怦乱跳,生怕她提出请求,要自己做她的萨满大神,去搞祭祀、许愿、祈福这类东西。

依可儿的确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可唐善偏偏是个汉人。请一个汉人做她的萨满,很有可能会弄巧成拙。所以她幽幽一叹,收起心中所想,嬉笑着说道:“你这个装死的法子有些过了头。现在你还要找个理由,看看怎么样才能活过来?”

唐善只顾着化解眼前的危机,根本没想该怎样收场。可这也难不住他,稍加思量,已然有了法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就说圣主显灵,说我是异族,过分接近黑森林,将会打扰圣灵安息。圣主动怒,要把我的灵魂带走。可得知我并无恶意,又见我苦苦哀求,被我的虔诚所感动,终于原谅了我,所以我就活过来了。”

依可儿翘着嘴角微笑,可笑容里却带着淡淡的忧伤,问道:“你要走?”

唐善的确打算离开,因为他已经可以幻出飞龙,所以要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好生领悟一下自己独创的“真气幻龙法”,看看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功法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只是他没有想到,依可儿竟然如此聪明,自己只是说了句“过分接近黑森林,将会打扰圣灵安息”,她已然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唐善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发呆,也没有回答依可儿的问话。但依可儿却接着说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些青狼骑士?虽然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可我知道,你跟他们一定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绝不会主动帮助我们。”

唐善惊讶的张开嘴,但却无话可说。

“去吧!”依可儿微笑着伸出手,将呆若木­鸡­的唐善从兽皮上拉起来,说道:“带上你的天狼,赶上羊群,现在就可以走。我会按照你的说法,代你向我的族人作出解释。”

“好!”唐善终于开口说话,但只留下这个字,随即辞行。带上天狼,赶着羊群,离开了依可儿驻牧的草场。

临别时,突斯突大叔牵来两匹马,说是依可儿送给他的。唐善知道依可儿的生活并不宽裕,婉言谢绝。

落日余晖,已黄昏。

唐善赏了天狼两头肥羊,算是对它的犒劳。

路程不算远,青狼骑士一直随着依可儿迁徙,相距十里安营。可整整一个下午,唐善却只赶了一半的路,在一处山包上停了下来。

他把九颗佛珠取了出来,将寒冰真气聚集在掌心,希望可以幻出冰龙。可冰龙像是有意同他做对,并没有如愿出现。他只得按照前法,先将九颗佛珠安放在地,对其拍出一掌,三条冰龙随即幻出,飞腾在空中。他赶紧把佛珠拾起来,立即在丹田内感受到冰龙的存在。

丹田同于元神,与人心意相通。唐善只需心有所想,冰龙便可遵令行事。但冰龙足有三条,同时行动尚能调配自如,分之则难。唐善倒也不急于一时,想来是因为生疏的原因,修炼久了自然会得心应手。

“既然寒冰真气会幻出冰龙,那么烈火真气会不会幻出火龙来?”

唐善收回冰龙,再把佛珠安置在地,运转至刚至阳有如烈火一般的真气,一掌拍出。

“轰”的一声巨响,当真有三条火龙腾空而起。

唐善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放声大笑。可他只顾得得意,却忘记了取回佛珠。深秋时节,草木枯黄,三条火龙喷吐着烈焰,顿时引燃了山坡上的枯草。

“我靠!”唐善眼见火起,顺着风向蔓延开来,急忙抓起佛珠,散去火龙,再又幻出冰龙,驱使它们扑救大火。一直忙碌了小半个时辰,落得满头大汗,大火总算被冰龙喷出的寒冰冻气全部扑灭。

看着四周偌大一片焦土,足有方圆数里之阔,唐善不禁暗暗咋舌。他原本还想把寒冰烈火两股真气一起使出,看看是何结果。可一不小心引来了这场大火,哪里还敢再来尝试,索­性­作罢。

其实在草原上发生野火原本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也有牧人故意放火焚烧草场,以草木灰作为肥料,使得来年牧草更为丰美。但这里临近黑森林,更临近依可儿的驻地。一旦火借风势,侵入依可儿的驻地,或是引燃了黑森林,结果如何,不得而之,所以唐善才会心存忌惮。

天狼最是乖巧,一见火起,急忙赶着羊群逃到了上风处,使它的这些“肥­肉­”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唐善灰头土脸的赶了过去,随手又赏了它一只肥羊,然后便逃离“火场”,向着青狼骑士的营地赶去。

天狼驱赶着羊群慢腾腾的前行。等唐善看到营地的篝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等唐善靠近,守夜的青狼骑士已经发觉有人来到,立即有一骑奔来。这位骑士见来人竟是唐善,微微怔了怔,急忙下马施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参加会主!”

唐善抬了抬手,也不客气,径直说道:“前面带路。”

骑士在前引路,禀报道:“土默特部的首领俺答万户派来了使者,想要请我们帮助他对付博合林——使者还没走,会主要不要见见?”

“俺答的使者?”唐善暗暗思量着,说道:“带我去见他。”

骑士提醒道:“会主,您身份尊贵,应该让他来拜见您。”

唐善摇着头说道:“不,我去见他——先不要泄露我的身份。”

264:俺答的心思

唐善没有想到,俺答派来的使者竟然是乌卡林。

乌卡林没有跟随俺答返回,而是带着他的书信来与青狼骑士接触,就征讨博合林的相关事宜进行商洽。他已经同布日古德谈过,并把价码抬到五百头牛、两千只羊。布日古德看起来有些心动,可却并没有应下,说是要等到明日才能给他答复。

乌卡林看得出来,布日古德像是做不了主,还要请示一下什么人,再作决定。这令他感到有些纳闷,听说布日古德和属下的青狼骑士已经被狼主少布赶出了青狼会,一直在草原上四处游荡。并没听说过他们投靠了什么人?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唐善掀帘而入。

“是你?”乌卡林一眼便认出了他,不加思索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善一笑,说道:“乌卡林?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乌卡林忽然瞪起眼睛,惊诧的问道:“难道你就是青狼骑士的新首领?”话刚出口,他的脸上泛起疑­色­,径自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你是汉人,他们怎么可能投靠你呢?”

“他们没有投靠我,我也不是青狼骑士。”唐善轻描淡写的略过自己的身份,大刺刺的问:“说说,俺答有什么打算?”

乌卡林稍有迟疑,说道:“对不起,只能跟青狼骑士的首领谈。”他吃不准唐善的身份,所以说得很客气。可唐善却丝毫不客气,伸手指向门口,说道:“那就请回吧!”乌卡林一愣,已然感觉到唐善在青狼骑士中的地位,小心谨慎的问:“如果我告诉你,你做得了布日古德的主吗?”

唐善依旧指着门口,绷着脸说道:“要么告诉我,要么离开,你自己决定。”

乌卡林有些为难,思量一番,终于说道:“俺答首领已经找到了博合林、呼克、乌日达、阿拉坦的营地,也探明了各部族众驻牧的草场。大军很快就会来到,同时对他们发起进攻。只要博合林他们没有察觉,俺答首领一定会收服乌梁海……”他见唐善沉着脸看来,只觉得心底发颤,顿时停了下来。

唐善­阴­声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的话?”

“不……不是!”乌卡林颤声回道:“俺答首领的意思是,大军开战,难免会伤及无辜,所以想请青狼骑士保护好依可儿小姐。”

“这就对了!”唐善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继续往下说。”

乌卡林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乌梁海各部族众足有十万,俺答首领怕他们不肯归附,也怕他们归附以后再次叛乱,所以想要让依可儿小姐做他的三夫人。”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就这样,这就是俺答首领的打算。”

唐善点着头说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么我也要告诉你,你猜的不错,布日古德的确要听从我的命令。”他见乌卡林想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要他等等再说,继续说道:“我也并没有骗你,布日古德的确没有投靠我,我也的确不是青狼骑士。”他从怀里掏出青狼令牌,“我是青狼会的会主。”

乌卡林傻傻的盯着青狼令牌看了一会儿,忽然醒悟,急急忙忙施礼说道:“参加会主大人!”

唐善扶住他的肩膀,没有让他参拜,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你知道今天早上被我救出来的那位姑娘是谁吗?”

乌卡林面带疑惑,但看到唐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顿时明白了过来。可他刚想说话,却又被唐善止住,径自张了张嘴,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唐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你猜对了,她就是依可儿!”

想起今晨发生的事,乌卡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叹道:“天哪!我们险些伤害了依可儿小姐!”

唐善­阴­声发笑,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为什么?”乌卡林傻乎乎的问着,却在猝然间感到,唐善的身上正散发出骇人的杀气。他显得有些惊愕,又觉得胸口发痛,垂下头看去,一柄短刀业已刺入了他的胸膛。

唐善的脸­色­显得异常严厉,冷声说道:“要是我早知道俺答和博合林是一路货­色­,今天早上我就会杀了他。”

乌卡林没有听到唐善的话,因为他已经摔倒在地,气绝身亡。

夜深,圆月当空。

布日古德带领着属下赶去依可儿的驻地,确保她的安全。

或许布日古德不会明白,既然要去保护依可儿,为什么要杀了乌卡林,白白放弃成群的牛羊。可他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对于唐善作出的决定,他只懂得服从。

唐善留下了巴雅尔,要他为自己引路,去见博合林。他知道,只要博合林得到消息,不管是战是逃,俺答的如意算盘都将落空。

借助“青狼骑士”的威名,唐善顺利的进入了博合林的营帐。

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两鬓多半已经斑白,魁梧的身材略显臃肿,显然是被酒­色­所累。

唐善注意到,博合林的脸上满是狐疑之­色­,眼中透出­阴­险狡诈而又贪婪的目光。

“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如果被你说对了,我会把礼物送给这位勇猛的青狼骑士,你可以到他哪里去领赏。如果你敢胡言乱语……”博合林傲慢的说着,可此时却顿了顿,偷偷瞥了眼巴雅尔,“既然有青狼骑士引荐,相信你不会骗我。”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严厉,凶狠的目光直视唐善,“如果你敢骗我,就算有青狼骑士,我也会砍掉你的脑袋。”

唐善径直问道:“你想怎样对付俺答?”

博合林靠着宽厚的椅背上,懒洋洋的回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先打一下,不能让俺答小瞧了我们乌梁海——如果不能取胜,总也能打他个七七八八,再撤也不迟。”

唐善苦笑,这就是游牧部落的优势,只要是有水草的地方,随处都可以安家。如果想走,别看这连绵数十里的毡房,吃顿饭的工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可以走了,就要打仗了——我的勇士们一听说打仗就会飞快的跃上马背,挥舞着马刀,欢叫着冲向,就像是赶去参加酒宴一样兴奋。你是汉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千万不要吓到你!”博合林像是觉得自己对唐善的挖苦很有趣,放肆的大笑起来。

唐善恨得牙直痒痒,真想冲上去打爆他的脑袋。可他还需要借用博合林的势力来牵制俺答,只能暂时放过这位贪婪好­色­狂妄无礼的老家伙;他翘起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也不施礼,甩手便去。

“无礼的家伙!”博合林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听起来很是愤怒。

巴雅尔忽然凑近唐善,冷冰冰的说道:“会主?如果您同意,我想进去杀了他。”

唐善心头一热,口中却道:“不必。要动手也应该我来。”

巴雅尔跟着唐善出了博合林的营地,一路向北行去。却与黑森林的方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巴雅尔不知道唐善有何用意,但也不问;看样子,就算唐善带领他去拦截俺答的千军万马,他也不会有丝毫异议。

唐善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奇怪,总是搞不明白,一块令牌,何以令这些剽悍的男人们如此虔诚,不仅对他唯命是从,而且绝无二话;就连铁宏达是怎么死的、为何要传位与他,这些至关紧要的问题,他们也没有询问一二。

如果说是同这些青狼骑士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即便算上这一回,也仅仅是第二次。可唐善却发现自己已经习以为常,而且渐渐喜欢上了这些外表冷漠、­性­情残暴,但又憨直可爱、忠心耿耿的骑士们。

向北、向南、向东、向西,唐善带着巴雅尔围着博合林的营地绕了一圈,停在高处,注视着深邃的草原,对巴雅尔问道:“依你看,俺答的兵马会从哪里发动进攻?”巴雅尔摇了摇头,直接了当的回道:“不知道!”唐善只是随口一问,原本也没指望他有什么过人的见地,继续说道:“兵贵神速,土默特部的领地在北面,俺答从北面直接奔袭而来,最能出奇制胜——乌卡林说,俺答打算兵分四路,同时攻击博合林、呼克、乌日达和阿拉坦。他这样用兵,是想一举收复乌梁海,一劳永逸。可现在博合林已经有所准备,只要虚设三营,聚兵一处,便能将俺答的四路兵马逐一击破。”

巴雅尔不懂用兵,但听唐善侃侃而谈,东指西点,宛如坐镇帐中的千军统帅,眼中似是流露出崇敬的目光。就在这时,却见唐善神­色­凝重,默默的注视着前方,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巴雅尔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只有风吹草动声、林木索索声、河水潺潺的流动声,并没有其他异样。

唐善的脸上逐渐泛起疑­色­,径自嘟囔道:“乌卡林说的不错,真的很快,俺答的大军已经来了!”巴雅尔再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可还是没有听到异响。唐善伸手指向黑夜,“三路人马,分别从北面、东面、西面袭来……”见巴雅尔俯卧在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探听,不禁一笑,说道:“马蹄上应该包裹了牛皮之类的东西,声音很轻,你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听到。”

巴雅尔没有起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听到,纷杂的马蹄从东、西、北三面响起。

唐善转回头,博合林的营地一片安静,隐约可见闪烁的篝火。巴雅尔爬起身,站在他的一旁,等他示下。唐善点点头,说道:“去吧,告诉博合林,半个时辰之内,俺答的兵马就将向他发动进攻!”

265:狼人

“不要在黑夜里独自深入草原,那里藏有吃人的恶狼……”牧人们常常会用这样的话语恐吓自己的孩子。

虽然草原上狼群为患,但它们只是祸害牲畜,很少有伤人的事件发生。

可有一种狼,出没于黑夜之中,他是恶魔的化身、传说中生­性­凶残野蛮的狼人。如果有谁在野外遇到了他们,嗜血成狂的狼人便会首先选择简单易捕的猎物,从没有人可以在他们嘴下逃生;所以每每有人提到他们的名字,牧人们无不骇然­色­变。

其实这只是传说,既然见到过狼人的牧民都已经被害,这样的传说又有几分可信的道理?

可偏偏有人对此深信不疑,巴雅尔便是其中之一。

巴雅尔觉得有些奇怪,连绵数十里的营帐,没有任何人声,就连哨兵也没有了踪影。

四下里静得出奇,只有巴雅尔的马蹄声,伴随着燃火声噼啪作响,一座座惨白­色­的毡房在闪烁的火光中隐约显现,这样的情景多少会让人感到­阴­森可怖。

巴雅尔已经察觉到异常,可还是遵照唐善的命令,径直来到博合林的营帐。

刚刚掀开毡帘,便见博合林的粗木大椅上,坐着一个异常魁梧的男人。巴雅尔的身材已经较普通人高大了许多,可同木椅上的男人比起来,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未成年的小儿。

这样一位身体硕大的男人,坐在四五尺宽的木椅上,立即将其挤得满满当当。

“来了?”男人淡淡的招呼了一声,像是早知道巴雅尔会来,特意在这里等他。

巴雅尔微微一怔,放落毡帘,步入帐内,问道:“塔宾,你怎么在这儿,博合林在哪儿?”

塔宾在身前的案桌上端起一碗­奶­茶,一边向巴雅尔请茶,一边说道:“少布狼主让我提醒你,不要别忘了你们离开的时候,亲口答应过他,‘绝不Сhā手草原上的任何事’。现在你们违反了自己许下的承诺,跑到博合林这里大献殷勤,狼主很不高兴。”

巴雅尔走上来,为自己倒了碗­奶­茶,一口气灌进肚,随手把碗丢在案桌上,盯着塔宾问:“博合林呢?”

塔宾叹了口气,似乎丧失了喝茶的兴趣,将碗放回到案桌上,说道:“毕竟是兄弟一场,我可以告诉你——博合林早就得到了情报,知道俺答的兵马来袭。乌梁海各部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够了吧?——巴雅尔,狼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当年放过你们,那是还把你们看作是青狼会的兄弟。可你们已经被驱逐出青狼会了,再敢招惹他,他一定会把你们都杀光。我要劝你一句,也请你转告布日古德,草原有成群的牛羊、香甜的美酒、美丽的姑娘,继续像以前一样安心享乐吧,千万不要再招惹狼主。”

巴雅尔只是前来告知博合林敌军来袭的消息,既然博合林早已知晓,便也不必多此一举。他听塔宾把话讲完,也不言声,掉头便走。刚出毡房,却是一愣,因为唐善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外。

唐善早已来到,就在巴雅尔进入营地的时候,他也感觉到博合林的营地有些异常,所以跟来查看。

二人相对,谁也不言声。巴雅尔看着唐善的眼睛,等他示下。唐善只是微微一笑,竟然掀开毡帘进了房去。

塔宾正低着头向碗里添加­奶­茶,听见人声,以为是巴雅尔,随口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善眯缝着眼睑,呵呵发笑,说道:“我没有听错,真的是你!”

塔宾猛的抬起头,见到唐善先是一愣,猛的瞪大了双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叫道:“是你?”

两人一个发笑、一个惊叫,说的都是“是你”,却把一旁的巴雅尔听得糊里糊涂。

原来,塔宾不是别人,正是少布出行时,为其开路的那位旗手。

唐善凑到案桌旁,手扶桌面,盯着他“嘿嘿”发笑,问道:“塔宾,认出我了?你的记­性­真好!可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些什么?”

塔宾慢慢的站起身,沉着脸说道:“你说,如果我不杀你,我一定会后悔。”

唐善瘪着嘴抬了抬额头,做了个怕怕的表情,又问:“你当时是怎么答复我的?”

塔宾的脸­色­再又­阴­沉了一些,回道:“我说,我等着你。”

唐善挺直身,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说道:“我来了!”

塔宾瞥了一眼巴雅尔,气呼呼的问道:“是你把他带来的吧?他是什么人?”

巴雅尔看向唐善,如果唐善首肯,他就会报出唐善的身份。可见唐善轻轻的摇了摇头,便对塔宾翻了记白眼,也不回话。

唐善眯着眼睛说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而且你早晚都会知道我的身份,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其实我进来见你也没有恶意,只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顺便感谢一下你的不杀之恩。”说着,他有模有样的退后两步,对着塔宾打了一躬。

在塔宾看来,唐善的举动无疑是对他莫大的侮辱,已然被气得暴跳如雷,一脚将身前的案桌踢飞,怒吼道:“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当日我的确应该杀了你!”咆哮之中,张开巨大的手掌,对着唐善当头拍下。

巴雅尔心头一惊,侧身窜来,打算替唐善抗下来掌。他的速度非常快,塔宾的手掌还没落下,他已经站在了唐善身前。可当他握起拳头击向塔宾的手掌时,却发现唐善已经跳在空中,一脚踢中了塔宾的手腕。

这一脚足有千斤之力,即便是一头公牛的大腿,也将被唐善踢断。可塔宾生得如此魁梧,自然皮糙­肉­厚,竟似毫无痛楚,不过发出一声轻咦,再又回手抓向唐善的胸口。

唐善仍在空中,飞旋转身,再又踢出一脚,还是踢中了塔宾的手腕。塔宾双手狂舞,左右开弓。唐善双脚出击,依旧踢中塔宾的手腕,而且每次都能借力保持在空中。

巴雅尔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功,呆呆的仰着头。塔宾和唐善的速度都非常快,仅在眨下数次眼皮的时间里,手脚相接业的次数已经无法目数。

塔宾根本不了解唐善的底细,冒然出手,多少显得有些鲁莽。

唐善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既然他可以逼近到帐外,而令塔宾无法察觉,如果交上了手,自己定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并不是记恨前事,而是要探探塔宾的功底,由此来推断少布的实力,又可以趁机检验一下自己的武功,可谓一举两得。

帐中打斗的两人,一个是冒失出手,一个是早有准备,仅从心智上比较,先已分出了高下。

塔宾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变得越来越疯狂。唐善却像是一根轻盈的羽毛,随着公牛带起的劲风而动,在牛角上飘舞。

巴雅尔默默的看着,像是怕唐善的肆意挑逗激怒了塔宾,脸上逐渐泛起了忧虑之­色­。

唐善没有看到巴雅尔的表情,但却发现塔宾猛睁的双眼逐渐裂出一道道龟纹般的脉络;很快,这些脉络里便充满了鲜血,塔宾的样子立即变得狰狞可怖。

唐善忽然想到,“少布为什么自称为狼主,他的属下为什么叫做狼人?”

就在此时,塔宾拼命的抬起下颌,端着膀子向两侧伸展着双臂,整个人剧烈的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直到这时,唐善才飘落在地,面带不解,对巴雅尔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您不知道?”巴雅尔顿时­色­变,颤抖着声音回道:“他就要变身成为狼人了!”

“狼人?”唐善释然一笑,令道:“你退下,不要让他伤到你。我来对付他。”

“会主小心!”巴雅尔急忙退到了门口。

塔宾开始发出低沉而又痛苦的嚎叫,随着嚎叫声,他的身躯和四肢变得异常粗壮,整个人再又增高了数尺;骇然间,变成了一个身高过丈、浑身生满黑毛、顶着一颗巨大狼头的狼人。

“嗷呜……”塔宾仰首向天,发出一声狼啸。声音穿过帐篷,传入黑夜。很快,草原上的狼群像是听到了同类的呼唤,纷纷做出回应,嚎啸声此起彼伏,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唐善板起脸,高声斥道:“别叫了!”随即又是一笑,对他招了招手,“你这样大呼小叫的,真要是把草原上的狼群都引到了这里来,那我岂不要变成它们的点心了?其实这就是我们俩个人的事,你先把嘴闭上,有什么本事尽管冲我来。”

巴雅尔见唐善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禁暗暗忧心,生怕他有个闪失,收复青狼会的大业就将变成泡影。又见塔宾张开一尺长的狼嘴,猛的扑上,对着唐善咬去。

塔宾的速度快得出奇,起码要比变身前快过一倍,如同闪电一般,让人猝不及防。眼见着他的双手已经搭住了唐善的肩膀,可唐善的身影一虚,瞬时不见了踪迹。

巴雅尔先是一愣,再又泛起欢喜的笑,急忙查找起来。却见塔宾巨大的身躯忽然有些僵硬,霎时又布起一层白霜,紧接着便冻结成了冰坨。

唐善苦着脸从塔宾的身后转了出来,带着深深的歉意说道:“塔宾,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可谁能想到,你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怎么会这么不经打?我只使出了三成内力,你就受不了了!”

巴雅尔劝道:“会主,我们快走,万一少布就在附近,被他撞见可就糟了。”

唐善向他走来,说道:“少布手下的狼人也不过如此,看来我也不必再等两年了,只要等俺答和博合林打完这一仗,我就去找少布算账。”

巴雅尔突然瞪着眼睛尖叫,“会主小心!”

轰的一声,塔宾竟然破冰而出。

唐善头也没回,反手拍出一掌,再又把塔宾冰冻了起来。

巴雅尔松了口气,为唐善掀开毡帘,随着他步出。

唐善刚刚走出数丈便停了下来,先是侧耳聆听,随即赞道:“俺答也不简单,没有直接发动进攻,而是派出哨探前来查看情况!”

266:战祸

巴雅尔跟随唐善弃马步行,像是两条诡异的幽灵,在黑夜中游荡。巴雅尔明白,唐善藏匿行踪是不想惊动俺答的探马,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二人刚刚绕出里余,唐善再又停了下来。巴雅尔也有所察觉,正前方的马蹄声显得有些慌乱。

唐善可以凭借细微的马蹄声作出判断,正前方三里之外、右侧方四五里许,各有一队探马正逐渐靠上前来。可就在刚刚,正前方的马蹄声为之一乱,像是这路探马遭到了什么人偷袭。他静静的站在当地仔细探听,可在片刻之后,右侧的探马也没有了声息。

“什么人?竟然可以在无声无息间猝然击杀整队探马?”

唐善感到有些惊愕,俺答的两队探马距离博合林的营地不过三五里,他们怕暴露身份,即便遭到攻击也不敢扬声。可战马又不懂得这些规矩,为什么连一声嘶鸣也没能发出。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发动偷袭的人出手很快,战马刚刚受惊,还没等发出嘶鸣便被击毙。

纷乱的马蹄声当然同样被巴雅尔听闻。可唐善发现他并不感到吃惊,而是神情平淡,像是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暮然间,唐善想到,既然青狼会的狼主少布Сhā手此事,那么这些猝然发起偷袭的人,必定是他的属下。

唐善讪讪发笑,对巴雅尔说道:“少布的人真的很能­干­,看来我是小瞧他了。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这些人——我们走。”

返回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唐善没有休息,而是在房内不紧不慢的踱着脚步。他知道,一旦博合林和俺答的战事有了结果,布日古德便会派人送来消息。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帐外没有一点动静,唐善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踱动的脚步也逐渐加快。

巴雅尔进了帐来,见早上送来的羊­肉­和马­奶­依旧摆在案桌上,动也没动,上前问道:“会主,依可儿小姐的营地只有十多里路,要不我?”

唐善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炽热的火炭,令他感到烦躁不安,随即挥了下手,说道:“快去快回!”看着巴雅尔急冲冲离去,心里的燥热却丝毫不减,索­性­走出门来透透气。凉风透体,很是舒服,压抑的心绪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天狼赶着羊群在河边饮水,竟似可以察觉到唐善的步出,扭过头来,“呜呜”的叫着,像是在打招呼。唐善一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

其实,依可儿住在黑森林的领地外,可以受到“圣主”的庇护。即便俺答与博合林互攻,祸及他们的可能也非常小。况且博合林和俺答都有意迎娶依可儿,应该不会攻击她的营地。再有布日古德带领青狼骑士加以保护,唐善的担心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可就在唐善暗暗安慰自己的时候,却听到滚滚的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由远及近,而且正是从依可儿的营地方向传来。唐善急忙跑到高出,放目望去,只见千军万马百道并驰,钪锵铁骑上飞舞着无数把闪亮的马刀,带着山呼海啸之势,直奔他的营地冲来。

“我靠,蚂蚁啃大象来了?”

唐善掉头就跑。可他却看到,天狼比他逃得还快,便连那些肥羊也舍弃不理,独自涉水过河,向着旁侧的山林跑去。唐善健步如飞,片刻间便已将它追上,一头钻进了山林。

战马飞奔,速度远在天狼之上。等天狼逃入林中的时候,上万铁骑业已踏平了青狼骑士的营地,移向北方,扬起漫天烟尘。

天狼伸着血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喘了半天,这才想起唐善,翘起湿乎乎的鼻子嗅了嗅。转到一株大树下,仰起头,便见唐善神­色­凝重,站在一根只有手指粗细的树枝上,默默的看向远方。

大军过后,营地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上万骑兵,随便什么人伸伸手,牛羊、马匹、毡房连同里面的东西,也就荡然无存了。

天狼哀声低吼,像是心疼它那些肥羊。

唐善并不理会,眼见又有一骑匆忙奔来,似是巴雅尔,当即脚尖轻压,借由树枝的弹力飞身掠出,飘落在树林外,向营地飞速赶回。

“会主?”巴雅尔打马返回,翻身落地,一边施礼,一边急声说道:“吉嚢带着人袭击了依可儿小姐的营地,布日古德他们抵挡不住,只好让依可儿小姐退到黑森林……刚刚又有一队骑兵,应该是吉嚢的后路护军,冲进了黑森林,掳走了依可儿小姐和她的十几个族人。”

唐善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人在哪儿?”

巴雅尔回手一指,回道:“布日古德他们已经在追了!”

唐善疾动,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巴雅尔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随手丢在马上,令道:“跟我一起去。”再又打了声响哨,呼唤天狼。

巴雅尔调转身,见他已经窜出十余丈,连忙催马追去。天狼也从林中跑出,呼哧呼哧的跟了上去。

吉嚢是俺答的哥哥,受封为鄂尔多斯万户。乌梁海部众不断北下掳掠,他也深受其害。此次征讨乌梁海,卜赤大汗发兵一万、俺答发兵三万,而他则率领了五万铁骑。

吉嚢的目标是乌日达和阿拉坦。就在昨夜,他分兵四路,分别突袭乌日达、阿拉坦的营地和旗下部众驻牧的草场。可没有想到,乌日达、阿拉坦事先得到了消息,四路骑兵全都扑了个空。吉嚢心有不甘,即令属下千户各领兵马,追逐乌日达和阿拉坦的踪迹。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一万部众,赶去与俺答会合。

刚刚唐善所见,便是吉嚢亲自率领的兵马。大军并非有意所指,而是恰巧经过依可儿的营地,也不询问,权当是乌梁海的部众,便发动了进攻。幸亏有布日古德他们迎了出去。仅仅十二个青狼骑士,四处冲杀,有入无人之境,搅得上万兵马为之大乱。依可儿趁机带领族众撤退到了黑森林。可谁也不曾料到,吉嚢的身后和左右竟然留有护军。后路护军发现了依可儿等人,尾随着他们进入了黑森林。

布日古德等人从吉嚢的大军中冲出,恰巧同这些护军相遇,又是一番冲杀。五六百人的护军,竟然畏惧青狼骑士的神勇,落荒而逃。但依可儿也被他们掳走。

其实此事还要怪唐善,如果他没有杀乌卡林,俺答会令乌卡林带领一队人马和布日古德联合守护依可儿的营地。真若是那样,不管是遇到哪一方兵马,依可儿都可以无忧。

唐善隐约觉得,自己像是遗漏了什么要紧事,要么就是犯下了大错。否则的话,刚刚在帐中也不会焦心不已。可现在他已经无心去想,只盼能够将依可儿抢回来。当下猛催内力,似一阵风般,在草尖上急速掠过。

巴雅尔知道唐善武功高强,相信他一定可以跟上自己的战马。可他没有想到,自己所骑的上等好马反倒跟不上唐善。

唐善的速度远要比战马快得多,而且身轻如燕,仅在草尖上便可飞跃。一炷香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在巴雅尔所指的方向中消失。

根据巴雅尔的说法,掳走依可儿的很有可能是吉嚢的后路护军。既然是护军,便要尾随前路大军,防护后路。唐善按照巴雅尔所指,会同吉嚢大军的行进方向,直Сhā两线之间,希望可以在半路将其拦下。

唐善所料不错,吉嚢的后路护军正巧选取近路追赶大军。

这些护军都是轻骑兵,每人都有后备的战马,奔逃的速度要比布日古德等人快了许多。

依可儿被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夹在腋下,远远可见布日古德正带领着那些青狼骑士追来。可他们都是彪形大汉,身上又披挂着沉重的铠甲,即便坐骑都是上等的好马,但追出三四十里已然累得口吐白沫,再也无力赶超。依可儿知道布日古德等人已经尽力,只能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逐渐远离自己。等到日古德等人在她的视线里消失,她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一颗心如坠寒潭,禁不住颤抖起来。

中年男人发出“嘿嘿”的­淫­笑,把依可儿压在马鞍前,大手一张,按住了她的后腰,在腰.臀间肆意抓摸起来。

“拿开你的臭手,不许碰我……你这个畜生……”依可儿尖叫着,屈辱的泪水顿时涌出。

中年男人像是被她的尖叫撩动得更加兴奋,放声大笑,说道:“美人,你是被我俘虏的,吉嚢万户一定会把你赏赐给我。你要是愿意叫,最好等到今天晚上陪我睡觉时候……遇到了我这样强壮的男人,那可是你的福气,你越叫,我就会越让你舒服。”

依可儿在马背上拼命挣扎,怒喊道:“放开我,你这个卑贱的土默特下人……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依可儿,身上流淌着贵族的血。如果你敢碰我,吉嚢万户一定会杀了你……”

中年男人的大手立即停在依可儿的背部,神­色­一呆,惊声问道:“你是高贵的依可儿小姐?”

依可儿松了口气,高声回道:“你可以带我去见吉嚢万户,我可以向他证明我的身份。”

中年男人勒马止步,同时喝令众骑停止前进。等五百余名护军停了下来。他的脸上泛起­奸­笑,大声说道:“众位兄弟,下马歇歇——我们在马背上赶了三天三夜,总算有些收获。抢到姑娘的,现在就可以享受了……”他怕依可儿道破身份,早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捂住了依可儿的嘴。随即抱着依可儿跳到草地上,欢笑着叫道:“这个女人是我抓到的,现在她是我的了。”说着,寻了处茂密的草丛,拖拽着依可儿,火急火燎的奔了过去。

267:大杀四方

依可儿哪里会想到,自己表明身份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眼见即将受辱,求救无门,只能拼命挣扎。可她越挣扎,中年男人越兴奋,一张丑恶的脸扭曲变形,还没等隐入草丛便将依可儿按在身下,大手胡乱抓扯,已然撕开了依可儿的袍衫。

马­奶­一般细腻­嫩­白的肌肤、深陷的­乳­沟、丰满高挺的双峰,瞬时惊现。

中年男人平日所见都是些寻常牧人家的姑娘,风吹雨淋整日劳作,哪里见到过这样傲人的身材和肌肤,顿时变得惊狂若痴,便连口中的馋涎都滴了下来。经过短暂惊愕,他用一只大手捏住依可儿的双腕,强行按在草地上;另一只大手顿时压落,按在了依可儿傲人的双峰上。

依可儿竟然没有叫,只是剧烈的扭曲着身体。这样的举动简直让骑在她身上的中年男人兴奋到了极点。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因为依可儿明亮的双眼露出了惊喜的目光,也因为手掌并没有按在依可儿的双­乳­上,而是按到了又一只手。他有些糊涂,依可儿的双手明明被他按在草地上,这只手是哪来的?

等他缩回手,定睛看去的时候,就见到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还没等他眨眼,短刀已经从他瞪圆的眼中刺入。他连声都没吭,便倒在了另一只手上。

两只手都是唐善的,一只手持刀将他击毙,一只手拨开了他的脑袋,以防他的污血溅到依可儿的身上。

中年男人虽然毙命,可紧握依可儿双腕的大手却已然抓得死死的。依可儿用尽了全力,也没能从他的大手中挣脱。忽然,依可儿的脸­色­一红,因为唐善正直着眼睛盯着她的胸口,她又急又羞,低声叱道:“不许看……快把他推开!”

唐善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先把压在她身上的尸体推开,再又分开了中年男人紧握的手指,放出了依可儿的手腕。

依可儿刚刚获得自由,胡乱的抓起几块碎布,急忙掩住了自己的胸口。可她的袍子已经被中年男人撕碎,无论她如何遮掩,赤­祼­的上身还是有大半暴露在唐善眼前。

唐善抿嘴微笑,脱掉自己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依可儿急忙转过身,将袍子穿了起来。等她转回,正与唐善的目光相对,怔怔的看去,猛的扑到唐善怀里,泪水潸然而下。

唐善终于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还好我来得及时,你要是受了委屈,我的心一定会痛死——别做声,跟我从这边走!”拉着依可儿钻入了茂密的草丛中。还没走出多远,依可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停下身,抽回了手,惊声问道:“我的族人们怎么办?”唐善闻声一呆,眨了几下眼,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他们也救出来?”

依可儿的眼中显露出欢喜的目光,一个“是”字险些脱口而出。可她猛地想起,那些骑兵足有五百多人,仅凭“赤狼”一个人,怕是把他累死,也不能把被掳的十几个族人救回来。

“不!”依可儿含着眼泪摇了摇头,推了推唐善的手臂,哽咽着说道:“走吧!”就在这时,草丛外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嚎声,还有男人们放肆的欢笑。她知道,那是族里的女人正在遭受蹂躏,而她的两个侍女,格根塔娜和阿茹娜也在其中。她刚刚经历过那种噩梦一般的情景,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不由握起双手,紧闭双眼,剧烈的颤抖起来。

唐善抱住她的肩膀,紧紧的搂住了她,让她把额头贴在自己的胸膛,有心找些话来安慰一番,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他叹了口气,柔声说道:“藏在这里——我去救他们!”

“不!”依可儿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肩膀,哭泣着说道:“你打不过他们,他们的人太多了!如果去……你会死掉的!”

唐善挣脱了她,再又叮嘱一声,“藏好!”弹出数丈,蹿身而起,脚尖点住齐胸高的野草,立身其上,冷声喝道:“把她们放开。”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压住了老人孩子的哭叫声、女人的嘶嚎声、男人们的欢叫声;而且带着一股­阴­险邪恶的味道,直接刺入人们的耳朵里;像是地狱里的恶魔发出低吼,令人不寒而栗。

吵杂的声音为之一顿,所有人都愣愣的看来。便见唐善只穿了件白布内衣,负手挺胸,傲然站立在草叶上,随着微风起伏。

“你是谁?”有人壮着胆子问。

唐善取出青狼令牌,举在手中,傲声说道:“我叫赤狼,青狼会的会主。”

“赤狼?”手脚被捆的小乌恩奇在地上嚎叫着,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青狼会的会主?杀……”

五百多个骑兵全都拔出了马刀,疯狂的涌了上来。

“我靠!青狼会怎么得罪他们了?”

唐善原本还想仰仗青狼会的名头吓吓这帮蒙古骑兵,没想反倒弄巧成拙,惹来众怒。眼下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死磕到底。他飞快的迎了上去,一招手,先把当前这位蒙古兵的马刀夺了过来,反手又是一掌,顿时将其冻成了冰坨。随即一手握刀,一手变掌,有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冲入了人群。

五百多骑兵瞬时合成偌大的一个圆圈,里三层、外三层,把唐善团团围困在内。

依可儿为唐善感到担忧,偷偷趴到草丛边,经由杂草的空隙看去,却见唐善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恶魔,随手一刀,必有一人倒地,每出一掌,便有人被冻成冰坨,或是被烤成焦炭……

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善的周围便空出了长达数丈的圆圈,一百多具尸体密密麻麻的堆积在地上,任谁看了这样的情景都会骇然失­色­。

小乌恩奇眼见一具具尸体摔落在地,慢慢堆积成偌大一片。再看唐善,早已经被鲜血浸透,就像是刚刚从血海中爬出来一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颗心吓得嘭嘭乱跳,险些从嘴里蹦了出来。

而在这时,布日古德和青狼骑士也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并排奔进,急急赶来。

杀戮还在继续。

唐善业已将内力发挥到极致,但却发现自己真气不仅没有耗竭,而且还变得无比强大。每拍出一掌,更有多达数倍的真气填补进丹田之中。

这是意外的惊喜,令他完全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的眼睛里带着冷酷、带着兴奋,像是在肆意宣泄,又似乎已经沉浸其中。

掌声变得轰隆作响,开始时还是三两人同时中掌毙命,而后逐渐增多……到了最后,唐善一掌竟然可以同时击毙十数人。不消片刻,那些骑兵仅剩下了百余人。

吉嚢的这些护卫军也杀红了眼,得见自己的族人同伴惨死身前,一个个吼叫着向前冲,根本不顾及生死。

依可儿和她的族人们都露出不忍之­色­,小乌恩奇更是不敢再看,死死的闭起了眼睛。

旁观的人已经看得心软。可唐善却还没杀到手软。

忽然,他感到胸口冒出一团真气,直接注入到怀里的九颗佛珠之中。

轰……

只见一条寒冰巨龙和一条烈火巨龙飞腾在空中,对着那些骑兵,一个口喷寒冰冻气、一个吐­射­出炽热的火焰……转眼之间,剩余的百余名骑兵被它们打扫的­干­­干­净净。

布日古德还在百丈之外,但他追击的敌人却已经被唐善全部消灭。

“五百多轻骑兵,会主一人便可以应付。”

布日古德感到非常震惊,可脸上却露出欢笑,打马赶到,翻身落地,跪拜在唐善身前,正­色­说道:“属下办事不力,未能保护好依可儿小姐,竟然还要劳烦会主亲自出手。恳请会主降罪,无论您如何惩罚布日古德,布日古德都将领命。”

唐善并不理会,只是仰头看着天空中翻滚的冰火飞龙,脸上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串恶魔般的­阴­沉笑声破喉而出,回荡在草原上,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恐怖。

依可儿从草丛中跑出来,远远的站定,怯生生的呼唤道:“赤狼?”

听到了依可儿的声音,唐善心头顿时一震,张嘴呕出了一口鲜血。

“你要不要紧?”依可儿急忙奔跑了上来,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一口鲜血呕出,唐善反倒觉得清醒了许多,神­色­也回复常态,笑道:“我没事,可能是用功过度,没能压制住真气——你看,我的身上都是敌人的污血,不要弄脏了你的手。”

依可儿垂目看去,只见唐善的双袖犹在滴落鲜血,自己抓握在袖管上,只觉得又湿又粘,更有一股刺鼻的腥气,令人作呕。她急忙松开了双手,蹙着眉稍退后半步。

唐善尴尬一笑,转向布日古德,说道:“你要我降罪是吧?好!带上你的人,赶上这些战马,护送依可儿和牧民们回去,我就算你们将功抵过,怎么样?”

“属下遵命!”布日古德应声起身,再又施礼,见唐善对他一笑,连忙诚惶诚恐的点点头,随即急急赶出,为那些牧民们松绑。

依可儿正在安慰受辱的女人,并且严令部众,谁也不许提起此事。格根塔娜和阿茹娜最是狼狈,都被俘获她们的骑兵扒得­精­光,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可换的衣袍,只在身上裹了条毡毯,可却还要帮助依可儿劝慰族人。

人们都在忙碌着,可唐善却发现一个青狼骑士傻呵呵的呆立不动,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一双贼眼死死的盯着格根塔娜和阿茹娜­祼­露在外的大腿。

唐善走了过去,在他的脸上推了一把,留下一只血掌印,训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去把跑散的马赶回来……”没等他把话说完,这位骑士傻笑着跑开了。冷眼间,却见依可儿正看向他。四目相对,依可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娇羞的模样,慌忙的移开了视线。

268:五音绝杀

秋风萧瑟,草木枯黄,梧桐树叶却是火红­色­。

落叶已经铺满了山坡,有风,树叶萧萧,像是一群小巧的火燕,随风飞舞。

雪莲的身上穿了件束腰的白­色­男衫,用一条蓝丝带将长发拢在脑后,显得清秀靓丽。虽然不施粉黛,可却面如桃花。剪水双眸低垂,玉指轻拨琴弦,盘膝坐在火红的落叶之上,奏响了一曲“凤求凰”。

陆槐的眼睛非常清亮,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负手立于梧桐树下,聆听着优美的琴声。

自从离开幽灵客栈,二人便回到了张四海的这间小屋。雪莲日夜抚琴修法,广陵真人的真元在她体内逐渐消融。而她身上千年妖姬一般的邪恶气息竟然渐渐淡去,被一股清馨淡雅的香气所替代——那是冰山上顶风冒雪傲然绽放的雪莲花所散发出的幽香。

以琴技来论,雪莲的资质还要高过广陵真人,再加上广陵真人苦修了上百年的真元,短短数月间,她的道行已经提升了一倍,而在功法上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越是道行提升、法力加深,她的心­性­愈加趋于平和。刚刚返回小屋的时候,她还总是惦念着鱼水之欢,时不时把陆槐黏在床榻之上。可是最近数月,她总是痴迷于彻夜的修炼,与陆槐同眠共寝的日子越来越少。慢慢的,她的饮食也发生了变化,不仅戒掉了五荤,就连青菜瓜果也很少食用,每日采集些晨露,煮些清茶则罢,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陆槐有时候会突然冒出几句话,甚至会大嚼着羊腿嘲笑雪莲的清茶。可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痴痴的发呆,浑浑噩噩度日。可雪莲感觉得到,陆槐的道行远比她提升的还要快。每次幻出圣刀,痴痴的盯着,喃喃自语,陆槐的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强大而又可怖的气息,足以令人窒息。

到了最近几日,只要陆槐幻出圣刀,雪莲便会远远避开,像是那股可怖的气息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她扼杀。

陆槐今天的­精­神很好,雪莲也很有兴致,刚刚在他身下出透了一身香汗,所以才有了此时的这一曲“凤求凰”。

两千年前,司马相如便是用雪莲手上的这具“绿漪琴”,以一曲“凤求凰”赢得了卓文君的芳心。两人从此同结连理,相伴白首。此时此景、此琴此曲,倒也不逊于古人。

雪莲奏完一曲,柔声问道:“怎么样?”不问还好,经她一问,陆槐的双眸顿时变得浑浊,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雪莲掩嘴娇笑,接着说道:“这可怪不得我,要怪你就怪这几个捣蛋的小鬼,是他们坏了你的兴致。”

“臭丫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来了?”随着叫骂声,山坡顶端站出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

雪莲一笑,说道:“梁胖子?有何贵­干­?”

梁胖子脸­色­一变,斥道:“废话?你不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咦?”雪莲疑问道:“你们这些护法弟子真是奇怪,明明是你来找我,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梁胖子­阴­声说道:“别装傻,我是来杀你的。”

“杀我?”雪莲做作的吸了口冷气,露出一副惊骇的模样,问道:“是大长老派你来的吗?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杀我?”

梁胖子恨恨的说道:“谁在幽灵客栈杀害了纪家三兄弟?别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没有人知道,大长老早就猜出了是你。”

“猜?”雪莲张大眼睛,委屈的说道:“我也是魔族正宗的亲传弟子,你该不会只凭大长老的猜测就跑来杀我吧?”

“还有……”梁胖子再又质问道:“南宫离和一百多名护法弟子死在了雪宗,这件事你有没有份?”

“护法长老死了?什么时候的事?”雪莲装起了糊涂。

梁胖子眯缝着眼睑看来,点着头说道:“好!好!好!你都不认是吧?那也好办,你跟我回总坛,当面向大长老解释清楚,怎么样?”

雪莲连连摇头,噘着嘴回道:“我的话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大长老想要解释,你回去代我说说也就是了。”

梁胖子“嘿嘿”­奸­笑,问道:“雪莲姑娘,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了!怕了!”雪莲连连作揖,捧着笑脸奉承道:“还请梁师兄帮帮忙,雪莲感激不尽。”

梁胖子刚开始还没觉察出什么,可渐渐的却觉得有些不对头,总是感到雪莲的言词举止怪怪的。恰在此时,梧桐树下的陆槐“呵呵”笑了起来。他顿时明白了,雪莲是在戏弄他。不由大怒,厉声说道:“雪莲,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我知道!”雪莲笑盈盈的打断了他,慢条斯理的说道:“第一条路呢,是我跟你们回去……第二条路,是被你们杀掉!”

梁胖子的话刚刚说到嘴边,但却被她抢先说了出来,只好生生噎了回去,只觉得憋气又窝火,吞下一大口唾液,说道:“那么……”他刚开口,又被雪莲打断,“那么我该选择那一条路呢?”雪莲摸着自己的尖下颌,一副思索模样。梁胖子见她的手指在嘴角边摸了半天,也不说话,顿时火冒三丈,暴叫着道:“不必想了,我替你……”“我想到了!”雪莲睁大眼睛叫了起来,再次将他后面的话噎了回去,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到了第三条路,你知道是什么吗?”梁胖子气得暴跳如雷,咆哮道:“老子不想知道了!”

雪莲娇笑着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第三条路,就是我……”她点着自己的鼻尖,“杀你了!”说到杀的时候,她忽然并指指向梁胖子。梁胖子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偷袭自己,急忙跳开。可雪莲并没有发动偷袭,而是“咯咯”的笑弯了腰,捂着肚子笑道:“我还没动手,你跑什么?”

梁胖子瞥了眼陆槐,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沉声说道:“雪莲,别以为有了他,你就敢戏弄老夫。就凭他手里的破刀,还奈何不了老夫。”

雪莲揉着肚子挺直了身,忽然一脸严肃,说道:“梁胖子,别在这里充大,把你带的人都叫出来吧?”

“呦!道行有长进了?”梁胖子暗暗吃惊,脸上却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轻轻的拍了三下手掌。随着掌声响起,小屋后面走出了十二个护法弟子。

雪莲弓起手指一一点着,对陆槐说道:“我打五个,你打七个……”转手指了指梁胖子,“这个也给你。”

陆槐痴痴的喃喃道:“好……给我……”虚手抬起,手指空握,圣刀在其内浮现。

琴声一响,雪莲已经在梁胖子身前消失,出现在十二个护法弟子对面,手指扫过五人,说道:“你们五个,归我。”声音未落,五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由虚转实,飞舞在半空,双手倒握着短刀,分别向五个护法弟子扑去。

雪莲旋转飘起,展现着优美的身姿,轻盈的坠落在梧桐树上,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已然奏响了绿漪琴。

琴声刚刚响起,梁胖子脸­色­一变,惊声叱呼道:“五音绝杀?!”

瑶琴之初本有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徵羽五音,更有君臣民事物五级。加之文武二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五音绝杀”乃是以宫商角徵羽五音配金木水火土五行,用七种散音、九十一种泛音、一百四十七种按音攻击敌人的元神;将抚琴的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吟、猱,绰、注、撞、进、退、起等等演奏手法附加在幻者身上,直接攻击敌人的­肉­身。

自从魔宗一族建立,凡是练成“五音绝杀”的弟子都已经得道成仙,飞升天界。但它却属于仙级功法,寻常弟子根本无法修炼。而它又非常危险,一旦修炼此法便再也无法停止,要么得道成仙,要么异变为妖灵。

一直向上追溯九代,修炼魔琴的修士多达千人,但却没有一人练成这种功法。

诸多弟子被“五音绝杀”所累,掌教南真子恼羞成怒,将它列为魔宗十大禁忌,封入圣坛烈火之下。

只是不知,雪莲如何得到了这部功法。

梁胖子的惊叫立即引起五名护法弟子的警觉,各自取出法器,打算先行对白衣女子发动进攻。可谁曾想,还没等他们出手,那些白衣女人竟然随风飞散,化成了一缕缕淡淡的烟气。

“你们在­干­什么?”梁胖子惊恐的叫喊了起来。因为他看到的情景与那些弟子完全不同,五个白衣女子根本没有化成烟气,依旧向着那些弟子逼近,可那些弟子却是一副呆愣模样,全然不觉。可他怎知,魔音贯耳,幻象立生,那些弟子再也不能自控,这就是五音配五行的绝杀功法之一。

同为护法弟子的另外七人没有看到幻象,眼见同伴即将遇险哪能坐视不理,急忙出手相救。可惜,陆槐只挥出了一刀,七颗人头便已经滚落在地。

护法弟子的修为都很高,雪莲的幻象只能维系一瞬。眨眼间,剩余的五人已经辨别出淡淡的烟气乃是幻象,可却为时已晚,白衣女子们业已站在他们身前,几乎在同一时间钻入了他们的身躯之中……

梁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在此同时,轰声响起,五名护法弟子的元神被贯入体内的白衣女子直接击破,顿时炸成了一滩滩­肉­泥。

“喂?”雪莲压低娥眉,对陆槐嗔道:“你怎么不追他?”陆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梁胖子逃去的方向。雪莲随他看去,只见山坡上步出一个美丽惊人、但又让人觉得柔弱可怜的女人。看到这个女人,她禁不住摇头叹息,像是在为梁胖子感到悲哀。

梁胖子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两人相距十丈。只看了一眼,他想也没想,当即折向一旁,远远绕离。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他招惹不起。

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哀伤的喃喃道:“飞花、飞雪、落,伊人、有谁、怜……”

她就是飞雪,修界第一杀手。

轰的一声,一个青面獠牙、身高过丈、浑身筋骨绷起、有如铜浇铁铸一般怪兽砸落地上,恰巧将梁胖子拦了下来。

梁胖子呆呆的看去,肥胖的圆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怪物就是不神、不人、不鬼,但却置身于佛国六道众、天龙八部神之中的修罗。

他不敢相信,自己与飞雪无冤无仇,可飞雪刚见到他,就使出了看家本领——修罗杀!

他怯怯的转头,看向飞雪,眼中露出祈求的目光。

飞雪面露不忍,又是幽幽一叹,缓缓转身,举步离去。可就在此时,在她身后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嘶嚎声。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梁胖子业已被她的修罗生吃活剥、连皮带­肉­吞下了肚。

269:圣器的威能

伊可儿的族人把营帐安在了黑森林中,库勒带领二十多个小伙子迎回了伊可儿和族人们。

自从听说伊可儿被掳走,他便告辞了达尔扈特人,带领着小伙子们追了出来。

敌人足有五六百人,库勒等人自知必死,可他们依然要尽忠。

看着上千匹战马,库勒有些不敢相信,十几个青狼骑士,竟然将吉囊的后路护军全部消灭。

达尔扈特人派出了十多名卫士,举着天马旗,捧奉着成吉思汗的宝剑,沿着黑森林的边界巡视。

吉囊属下的两个千户领兵经过,急忙令兵马远撤,带了几个首领来到,虔诚的参拜一番,奉上金银等物,这才辞去。

唐善看到,小乌恩奇跑去库勒身边,趴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很快,库勒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向他看来。唐善报以一笑,早知道小乌恩奇不会保守秘密,一定会把他大展神威的经过告诉他人。对于小乌恩奇的举动、库勒的反应,唐善并不感到意外。可他却觉得布日古德等人的神­色­有些异常,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巴雅尔生得五大三粗,但却蹲在地上,紧紧搂着天狼。看他的模样,还需要天狼来给他壮胆。

唐善正觉得奇怪,只见沿着黑森林边界巡视的达尔扈特人,举着天马旗,奉着成吉思汗的宝剑,进入了他的视野。唐善只觉得身体一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捉,便把他丢进了宝剑之中。

这是一片碧绿的草地,潺潺的溪水将其分割成两半,岸边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扑鼻的清香……唐善立足其中,宛若置身在一处世外桃源,说不出的惬意。

“宝剑”站在溪水对面,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铠甲的武士。唐善可以感觉得出,他就是成吉思汗的宝剑。

天狼也在对面,竟然围着“宝剑”撒起欢来。

“宝剑”同天狼玩耍了片刻,向唐善看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扰圣灵安息?”没能唐善回话,青狼令牌从他怀里窜出,浮在胸前。“宝剑”点点头,继续说道:“原来你是青狼会的会主,怪不得如此大胆——可你应该知道,青狼会的会主从不修炼法术。否则的话,还要狼主做什么?”

青狼会的会主与狼主之间的关系,便如同部族的首领与大萨满巫师。如果大萨满巫师代替首领主持政务,首领反倒修炼起法术来,岂不是乱了章法,坏了规矩。

“宝剑”却不知道,这种本末倒置的咄咄怪事已然发生在青狼会中。

唐善感受到“宝剑”的强大,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站在他面前,只会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唐善不敢想象,成吉思汗的一件圣器,竟然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威能。

“我叫赤狼!”他把青狼令牌收入怀中,说道:“少布狼主发动叛乱,抢了我的青狼会……”“那是你的事!”宝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黑森林是圣灵安息的地方。对你来说,这里就是禁地——你是初犯,我不与你计较,请你离开。”

唐善还想解释一番,可“宝剑”根本不听,只是随意拨了拨手背。顿时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威能,将唐善横空击飞。唐善感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与其抗衡,便被“宝剑”从这处世外桃源中驱逐了出去。

伊可儿和族人们匍匐在地,正对着达尔扈特人捧奉的圣器默默祷告。

布日古德已经带领着巴雅尔等人退在远处,眼见唐善和天狼凭空消失,更是心生惊惧,直到他们再次复出,神­色­才稍有缓和。但却不敢言声,只是怔怔看来。

唐善远远的对着达尔扈特人欠身施礼,随即便带领布日古德等人匆匆离去。

早在返回的路上,唐善已经知道了战事的结果。

昨天夜里,卜赤大汗的兵马偷袭呼克的营地,没想到反被博合林先和呼克伏击,晨曦十分,他的一万兵马已被击溃。乌日达、阿拉坦得知吉囊为了查找二人与族人的下落,分兵追击,独自领兵一万余,前去与俺答会和。当即,两人联合博合林、呼克,前后夹击,只用了半个时辰,吉囊便支撑不住,留下两千多具尸体,率领兵马仓惶而逃。

三路大军已克其二,博合林、呼克、乌日达、阿拉坦四人合兵一处,与俺答进行了决战……不曾想,俺答甚为骁勇,竟以两万兵马击败了四人的五万大军。

此战,双方各损失兵马一万余,均已无力再战。博合林等人南迁,俺答北撤,既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也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这也正是唐善所要的结果,既然俺答没能收服乌梁海,那么迎娶伊可儿一事也就无从说起了。

青狼骑士的营地虽然被毁掉,可却从伊可儿那里分来了两百多匹战马。只需要一百匹马,青狼骑士的营地就可以重新建立。虽说是一场浩劫,可无论是青狼骑士还是伊可儿,得到的远比失去的东西多得多。

还没离开达尔扈特人的领地,布日古德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去哪里换毡房、哪里换牛羊……而这一切,都出于会主的恩赐。青狼骑士们都感觉到,有了会主,他们再也不必去四处掳掠,甚至真的有可能从少布手里夺回青狼会。

就在这个时候,唐善忽然拉住了布日古德的马缰。布日古德刚刚走了神,此时才发觉,路前拦着一群铁甲重骑兵。

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大约有四五十骑。但都是身高过丈的彪形大汉,以弓形排开,堵住了众人的去路。

这些大汉和战马的身上都披着鱼鳞甲,手中的兵器较常人所使大出了好几号,看起来虎虎生威。

布日古德和属下的青狼骑士也是这般打扮,可见了这些人,一个个宛如斗败的公­鸡­,便连头也不敢抬。

唐善微微压低额头,两相比起来,自己一方在气势和威严上已经先行输了一招。

巴雅尔偷偷靠上来,低声说道:“他们是少布手下的狼人。”

唐善刚刚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心底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可却没见到塔宾,一时也不敢确认。听了巴雅尔的话,这才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对于这些狼人,布日古德认得大半,领队之人更是老相识。可他并不知道唐善已经暴露了身份,所以才会对狼人们的举动感到不解,对领队的汉子喊道:“格斯尔,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对面的汉子举起腕口粗细的大铁枪,指了指唐善,傲声回道:“这就是你们的新会主吧?问问他,你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

唐善的神情有些呆愣,像是在思索什么。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对格斯尔瞪着眼睛叫道:“本会主想起来了,当日就是你,在本会主的脑门上吐了一口。”

格斯尔也愣了愣,顿时想起当日的一口浓痰,轰声发笑,得意的道:“那日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卑贱的奴隶,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他们的新会主。”

“他们的?”唐善反问了一句,泛起­阴­沉的笑,问道:“这么说……你们这些狼人不打算认下我这个会主喽?”

格斯尔目露凶光,高声回道:“董家兄弟说得很明白,洪会主是被你杀害的,青狼掌印也是你抢去的。只有这些蠢驴才会把你当成首领,而我们……得为洪会主报仇。”

“你?”唐善不屑的问了一声,忽然唰的­射­出,瞬时掠过五丈,脚点马首,落在了他的身前。格斯尔吓了一跳,没想到唐善竟然具有如此神功,禁不住向后缩了缩身。唐善屈膝蹲在他的面前,一手抓住了他胸前的铠甲,把他扯近,厉声喝道:“告诉少布,把那两个姓董的杀了,带着他们的脑袋来见我。否则……本会主要杀进青狼会,把你们这些狼人,连同他这个狼主,通通剁碎了,喂我的天狼。”

天狼适时的嚎叫了一声,像是在为唐善助威。

格斯尔的脸­色­有些难看,唐善的武功的确令人感到震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恐惧,嘲讽道:“大话人人会说,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到。你要杀进青狼会……那也得先过了我们这关。”说着,左手猛握,一拳砸来。

人人都以为唐善会躲,如果不躲,毕将被格斯尔一拳打爆脑袋。可惜唐善偏偏不躲,任由格斯尔这只酒坛般大小的拳头挥来,当当正正的锤在自己的太阳­茓­上。

这一拳足有千斤之力,但唐善连动都没动,竟然在无声无息间化解了这一拳的力道。只见他蠕动着嘴­唇­,噗……一口浓痰吐出,粘在了格斯尔的额头上。

格斯尔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红,瞬时又变得惨白,怒声吼叫着,“你……你……我杀了你!”一掌将唐善推出,铁枪飞转,猝然扎出。

唐善没有想到,格斯尔在盛怒之下,手上的力道顿时提升了数倍。猝不及防,竟然将他推在了半空。而且动作也迅如闪电,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巨大的铁枪业已扎在了他的胸口。唐善全身的真气都凝聚在胸前,试图抵住铁枪。可究竟能不能抵挡得住锋利的枪尖,唐善心里根本没有底。

就在这时,但见青光一闪,“宝剑”悬在了唐善身边。

“宝剑”是个身穿青铠的男人,但他本身便是一柄宝剑。当他出现的时候,格斯尔的铁枪已经变成了四五截。

唐善刚刚感觉到透骨的痛楚,格斯尔的铁枪似乎已经扎入了他的胸膛。幸亏“宝剑”出现,斩断了铁枪,顿时化解了他的危机。

“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都给我滚出去……”宝剑怒声斥骂着。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无以抗拒的威能,将格斯尔以及四五十位狼人、包括各自的坐骑,全部击飞在空中,翻飞出三五丈,轰声落地。

270:桀骜的狼人

格斯尔与塔宾不同,除了蛮力,他的铁枪上更是注入了真元。他所激发出的威能,不知要比塔宾高出多少倍。一时大意,几乎伤在格斯尔的铁枪下,唐善着实吓了一跳。但对格斯尔以及那些狼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身在“世外桃源”,唐善业已领教过“宝剑”的威能。可在刚刚,就在“宝剑”猝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立即发现了四五道剑光,只是一闪,无声无息间,碗口粗的铁枪已被截断。又是一声咆哮,“宝剑”竟将格斯尔等人连同坐骑一起击飞。如此迅猛的攻击,瞬时爆发的强大威能,就像是夏日里忽然而至的晴天暴雨,霎时来到,轰然击落,随即消散,让你无迹可寻。

唐善惊愕的看去,“宝剑”的脸上就像无风的水面,看不出任何端倪。

“宝剑”侧转头,眼中透着两道寒光,淡淡的说道:“滚出去!”

“你是谁?”格斯尔轰声发问。身受“宝剑”一击,他并没有摔倒,而是翻身砸落,单手接下自己的坐骑,再将其稳稳的放落在身边。

不仅是格斯尔,所有的狼人都是如此。宛如一块块巨大的飞石,托着自己的坐骑,砸落在远处。

唐善又是一惊,但他很快便想到,格斯尔等人绝没有这样的本事,该是“宝剑”手下留情,所以众人才能无伤。

“宝剑”一抬脚,站在了格斯尔面前,问:“你在问我?”

格斯尔毫不客气的回道:“废话,老子不问你问谁?”

“宝剑”抬起脚,对着他的肚子,轻轻点了点脚尖。“嘭”的一声,格斯尔一ρi股坐在地上,拖着两条大腿,蹭着地面,倒退出三丈。

格斯尔铠甲擦蹭着地面,喀咔作响间,地上再又留出两道沟痕。一道是他的巨爪,一道是他手中的半截枪杆。等他止住身形,立即跳起,甩手­射­出半截枪杆,双手握拳,大步冲来。

唐善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他有些想不明白,面对强大的“宝剑”,傻Ъ也该有自知之明,像格斯尔这样冒冒失失的冲上来,岂不是送死。

送死的不仅仅是格斯尔,还有他带来的几十个狼人。如同群狼围攻身体硕大的猎物一般,带着嗷叫声,配合着格斯尔的拳头,向“宝剑”发动疯狂的进攻。

格斯尔上来便是三拳,竟然将“宝剑”的胸甲砸得深深凹陷。可惜,凹陷的胸甲又再瞬间恢复原状。

狼人们的武器有如雨点般击落,情况基本相同,虽然可以令武士的铠甲变形,但他的铠甲随即便又复原。

唐善慢慢看出,格斯尔和这些狼人绝不是冒冒失失冲上去送死。每当“宝剑”攻向谁,谁就会掉头逃窜。虽然十有八九无法避开,被击飞在半空或是踢出数丈。可他们依旧按照此法,一人引诱“宝剑”,旁人群起攻之。

如果这些狼人所对乃是寻常人物,像他们这样的车轮战术一定可以见效。但是,“宝剑”的威能委实太过强大,面对众人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其身上携带的威能不仅没有丝毫衰减,而且逐渐强盛起来。

猛然间,一道刺眼的白光斩出,“宝剑”像是失去了耐­性­,终于开始发威,所对的狼人已经退出一丈多远,可还是被白光笼罩,整个人连同身上的盔甲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见到喷溅的鲜血,“宝剑”收敛了许多,用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位狼人,似乎希望他们知难而退。可这些狼人便如同野狼一般嗜血,眼见同伴遇害,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反而变得更加疯狂。

格斯尔挥舞着巨大的马刀,率领众狼,对着“宝剑”的各个部位进行攻击,像是在找他的死­茓­。

“宝剑”始终面带不屑,只需一掌,或是一脚,便可以将围困自己的几十个狼人全部震开。但他很快便会露出震怒模样,一旦震怒,他就会激出刺眼的白光,将一个狼人劈成两半。

半个时辰已过,十三个狼人先后丧命,可剩余的狼人还是不依不饶。

铮的一声……像是金属相接的声音。

清脆的声响完全不同于杀喊声,分外惹人注意。

唐善更是看到,武士的身影赫然一闪,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为之显现。但只是一瞬间,武士的身影便重新幻出,将宝剑代替。

可宝剑的真身既然浮现,那便说明格斯尔等人的进攻并非徒劳,已然使得武士受创。

武士的脸­色­已然有变,手中幻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怒声说道:“看来你们真的活够了,那我也只有大开杀戒了!”利剑在手,疯狂一扫,轰声骤起,数十狼人身上的铠甲全部爆裂,几乎在同时仰身飞出,摔落在地。

只是一剑,再有十几个狼人暴血身亡。

就在此时,青狼骑士们的坐骑发出一阵­骚­动。

布日古德等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惶恐之­色­,而是充满了愤怒,大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唐善注意到,“宝剑”的身上布满了杀气,更加凌厉的一剑已经蓄势待发。众位狼人丧失了铠甲,再也无力抵抗接下来的一击。他稍作思量,沉声说道:“够了,都住手!”

格斯尔听到了唐善的叫声,可他充耳不闻,高举着马刀,发出一声狼嚎,带领剩余的狼人冲向了青甲武士。

青甲武士瞥来一眼,像是不明白唐善为何发声制止。但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唐善是青狼会的会主,眼见“自己”属下的狼人接连丧命,自然痛心不已。

可青狼会的狼人并不听从唐善这位会主的命令,依旧不知死活的向前冲。青甲武士当然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等到格斯尔等人临近,发出一声冷哼,顿时激出了一剑。

这一剑带有破空的尖啸声,较前剑相比,携带的威能足足多出了三成。别说格斯尔等人已经没有铠甲护身,即便铠甲在身,怕是也将丧生在此剑下。

“宝剑”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打算再留给这些狼人任何活命的机会,仅此一剑,他就要结束战斗。

利剑所指乃是格斯尔,没有任何花哨,直指他的心口。格斯尔已然心生警觉。可惜来剑太快,根本不容他做出反应。

格斯尔甚至可以感觉到,利剑已经割开了他的胸膛。他知道,自己的对策并没有错,方法也的确有效。可惜双方的实力太过悬殊,无论他和狼人如何努力,结果都将会失败。他又再发出一声狼嚎,嚎叫声中充满了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悲哀,又像是在宣泄心中的不平与临终的绝望。

其实,来剑快如闪电,只需要一刹那,格斯尔就将血溅当场。而他也根本没有指望自己可以叫喊出声,只是负气而发。但直到他的嚎叫声远去,他已然还活在世上。就连他自己对这件事情都感到奇怪,眼中瞬时充满了疑惑,看向了身前的利剑。

利剑被一只手握住,停在了格斯尔胸前。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利剑只需递进数寸,他此时便已经不在人世。

这只手是唐善的,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沿着剑锋滴落在地。

格斯尔的表情很是惊讶,他来是为了杀唐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善竟然会出手相救。

青甲武士看起来也有些意外,因为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赤手空拳拦下了自己必杀的一剑。

唐善对青甲武士说道:“我刚刚说过,都住手。”

青甲武士笑了起来,说道:“他要杀你,是我把你救了下来。现在我要杀他,可你却把他救了下来——这样的事倒也有趣。”说话间,他把利剑收回,归入剑鞘,再又板起脸,冷冰冰的对众人说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这里是你们的禁地,请你们离开。”

众人都明白,他的话里多了一个“请”字,那是出于对唐善的尊敬。

“我们这就走!”唐善一剑落回到自己的马上,对着布日古德等人点了点头,率领他们行出。

格斯尔瞪着眼睛看去,对青甲武士愤怒的嚷嚷道:“我们没有侵犯达尔扈特人的领地,也没有进入黑森林。”他看了眼脚下,示意青甲武士认清地界,“这一切都是你挑起的,是你欺人太甚。”

青甲武士看了看他脚下的土地,抿嘴一笑,说道:“你想讲道理吗?很好!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战胜我,我一定会听你解释。”他的语调非常狂傲,眼中更是带有鄙夷的目光。随着一声不屑的嗤笑,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暮然间,消失不见。

唐善在格斯尔身旁止住坐骑,教训道:“你在别人家门口寻衅滋事,便是没有把人家的主人放在眼里——刚刚的那位武士已经手下留情。如果换了我,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格斯尔疑惑的看去,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唐善叹声回道:“谁让我是青狼会的会主,而你们是青狼会属下的狼人呢?!如果我不救你们,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送命,哪还配得上‘会主’两个字!”

格斯尔怔了怔,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来杀你的。”

唐善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回道:“不,不是你们要杀我。要杀我的少布。”

“我们是狼主属下的狼人。既然狼主发下了命令,我们就必须照做。”格斯尔举起了马刀。

唐善策马缓行,背对着他,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不要参与——回去告诉少布,不管他认不认我这个会主,请他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的伤就会复原。如果他想当这个会主,我们可以公平决斗。”

格斯尔的手死死的握着巨大的马刀,就连庞大的身躯都在微微发颤。剩余的二十几个狼人都在盯着他,只要稍有示意,他们就会冲杀上去。可直到青狼骑士们驱赶着马群,跟随唐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271:闭关

冬雪降临,唐善进入草原已经整整一年。

格斯尔带来了狼主少布的消息,两年后,二人将在青狼会万兽神坛进行决斗,此战的胜负将决定谁是执掌青狼令牌的青狼会会主。

少布不是让格斯尔前来商榷,只是进行通知,如此放肆嚣张的态度,显然没有把唐善当成青狼会的会主。但他还是给了唐善两年时间,这表明他对青狼掌印多少还有些忌惮。

青狼骑士们都很兴奋,他们见识过唐善的身手,一出手便制止了“宝剑”必杀的一击,救下了格斯尔等人。他们甚至相信,即便少布找上门来,唐善也有能力与之一战。可他们更知道忍耐,因为唐善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需要唐善握有十成的胜算,一举勘定乾坤。

布日古德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件滚金红袍,胸前绣着一头威风凛凛仰天嗷啸的白狼,背后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金­色­雄鹰,看在眼里很是拉风。

此时,这件拉风的红袍正穿在唐善身上。

闭关一月,初次走出帐篷,满腹污浊之气尽被吐出,唐善只觉得神清气爽,饶有兴致的步入了一望无垠的雪原。

久未谋面,天狼再又长高了许多,已然变成一只强壮的公狼。刚刚见到唐善,它便跑来撒娇,再也不肯离开。

由于博合林不断在卜赤汗的领地掳掠,卜赤汗、吉囊、俺答又对乌梁海进行了两次征讨。可博合林事先得到了消息,不仅避开了来袭的大军,而且趁机窜入三人的领地肆意掳掠,竟然所获颇丰。

双方互相攻杀,死伤无数,但再没有人胆敢侵犯达尔扈特人的领地。伊可儿和她的族人们便也相安无事。

这还要归功于唐善。自从吉囊的后路护军闯进了黑森林,以至于全军覆没。牧人们议论纷纷,说是惊扰了圣灵的结果。草原各部原本就对“八白宫”存有敬畏之心,对于这样的传说自然深信不疑。

可就是因为此事,却有人找上了门来。

唐善带着天狼渐走渐远,业已离开营地数里。忽然,他发现身边裂开了一道“门”。

这是一道刺眼的白光,从里面走出一位儒雅的白袍男人。

“你是唐善?”男人问。

“你是谁?”唐善皱眉回问。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吉囊的后路护军,一共五百三十七人,是不是被你杀死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唐善隐隐感到,此人来者不善。

“你是一位修士,如果借助功法妄开杀戒,扰乱人界,我就要代表上天惩罚你!”男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唐善顿时感到,这把小刀带着死神一般的邪恶气息,其上所具有的威能绝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他呆了呆,随即笑道:“人是我杀的,可我并没有使用法术,也没有使用真元,而是仰仗我的武功。这样也算违反天条吗?”

男人像是不信,疑惑的看来,问道:“你是说,你只凭自己的武功就把五百三十七人都杀了?”

唐善露出苦笑,回道:“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我的元神被人封住了,一丝真元也激不出来。”

“这是一件怪事……”男人思量片刻,微微一笑,说道:“但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情。”他的手指轻轻一动,那把带有邪恶气息的匕首立即隐入了衣袖。转过身,抬头看向天空,慢慢走出,径自说道:“我的确相信你说的话,你的元神也的确被人封住。可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相信还不够……”他的声音一顿,身上忽然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息,猛的转过头来,瞠目看向唐善。

唐善只觉得呼吸顿止,一股强大的威能凭空现出,撞在了他的胸口。

“嘭”的一声,唐善被击飞在半空,带着一串呕出的鲜血,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一直跌出七八丈远,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中。

他不敢动,因为胸内剧痛,像是脏腑尽被击碎。更是惊惧于男人不可思议的威能,惊骇的脸上霎时变白,再也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就对了!”男人瞬时移动到唐善身边,欢笑着道:“你的身上只有内力,没有真元。否则的话,真元一定会护住你的­肉­身。”他在唐善身上摸了两下,唐善所有的痛楚立即消失不见,要命的创伤竟然在瞬间愈合。

“记住……等你恢复了修为,一定不可以滥杀无辜。否则的话,天界诸神绝对不会放过你……”半空中再又裂开一道白光,男人步入,隐身不见。

唐善蹦了起来,盯着白光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我记住了!”他突地一笑,因为他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他不使用法术,天界的神仙也奈何不了他。

更令那位男人无法想象的是,经过一月的修炼,唐善的丹田已经变化成了另一个元神,而由丹田生出的真气也可以同真元相互转化。此时的唐善,已然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修士。

唐善没有想到,自己新生的元神竟然可以骗过天界的神仙。但他也感到深深的恐惧。不是他的真元没有自然生抗,而是这位天神可怕的真元力令他极度震惊,便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像是一个懦弱的­妇­人,突然遭受悍匪的侵犯,不仅吓得动也不能动,就连哭喊呼救都已经忘记。

这是一种耻辱,唐善刚刚还在沾沾自喜,此刻想到了自己的懦弱,不禁臊红了脸。

“我们回去!”他对天狼说着,转身向营地返回,喃喃道:“回去闭关!”

布日古德见唐善出去的时候­精­神大好,可回来的时候却神­色­凝重,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的看着唐善把案桌上的一整只烤羊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又喝光了十几二十壶马­奶­,这才说道:“我让巴雅尔带人挖了一处狼­茓­,虽然有些简陋,但十分隐蔽,也很安静。什么时候会主有时间,想请您过。”他知道唐善需要­精­心闭关,修炼功法,以备两年后的万兽神坛之战,所以为唐善特意准备了这样一间练功房,免得有人打扰。

唐善本以为他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倒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赞许的点了点头,起身说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是!”布日古德应了一声,先为唐善掀开帐帘请其步出,再又引路行去。却已猜到,唐善急着去看“狼­茓­”,显然又要闭关。

狼­茓­处在一处背山面水的山坳中,两块天然巨石巧妙的隐藏了洞口。行下数百级石阶、穿过三道设有警铃的石门,一处方圆十余丈的洞­茓­出现在唐善的眼前。

这间石­茓­显然是新近开凿的,坚硬的石壁上满是刀刃留下的划痕。两侧另外设有耳室,其中一间还有地下水渠流经。可见巴雅尔等人着实下了一番苦功。

巴雅尔凑在一旁,诺诺的说道:“时间有些紧,看起来简陋了些,还请会主不要介意!”

“不,你做得很好!”唐善欣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现在就要闭关,这间练功房来得正合适。”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辞去。

很快,巨石的移动声隐约传来,偌大的“狼­茓­”只剩下唐善一人。

唐善想也没想,骤然提起真气,对着石壁拍出一掌。寒冰烈火齐出,先是将方圆八尺的石壁冻结,再又将其烘烤得漆黑。唐善弓起手指,轻轻一敲,石壁如同千年腐朽的丝帛,瞬时化为粉末,骇然留下一个深达两尺的巨大窟窿。他挑起嘴­唇­笑了笑,像是对自己的功力很满意。

紧接着,他在佛珠中注入真气,幻出冰火双龙,再又对石壁发动攻击。

寒冰开路,烈火烤炙……

等两条巨龙消耗尽真元化为乌有的时候,石壁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深达数丈的黑洞。

唐善一ρi股坐在地上,开始研究起双拐和尚的九颗佛珠来。

在他新生元神以前,包括双拐和尚使用这些佛珠的时候,只要向佛珠注入真元,就能幻出飞龙。虽然双拐和尚幻出的乃是金龙,而他幻出的却是黑龙,但各有各的功法威能,或许是相由心生的结果,却也无关紧要。

可让唐善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真元注入佛珠只能幻出一条飞龙,而由真气变幻出的飞龙竟然可以达到三条,即便注入冰火两股真气,也能分别幻出寒冰烈火两条飞龙。此中缘由究竟何在?

这就是他此次闭关的主要原因,只要能够参悟出其中道理,每一颗佛珠都应该可以幻化出一条飞龙。如果有九条飞龙遨游在空,为自己助战,战胜狼主少布自然不在话下。或许根本不用动手,只需幻出九条飞龙,吓也把他吓死了。

唐善将真气不断的注入佛珠,一会儿幻出三条寒冰巨龙,一会儿幻出三条烈火巨龙。九颗佛珠始终只有三颗可以感应到他的真气,发生异变,其余六颗简直变成了无用的摆设。

前期闭关一月,唐善的内力又有新的突破,他的“九转神功”业已达到十二层。那是江湖中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至高境界。

以功练法,参武修法。这是武修悟道乃至增强道行、提升修为的唯一法门。

自从唐善的内功突破了“九转神功”的九层结障,他的真气可以转换为真元以后。他便发现,只有自己把内力提升到十层以上,真元才会出现,否则激出的只能是真气。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内力每提升一层,飞龙的威能就会相应得到提升,甚至可以增加幻出飞龙的数量。可事实并不是如此。经过不断的尝试,他发现每颗佛珠所能承受的真元是有限的。即便他的内力得到了提升,飞龙的威能和数目却并不随之改变。就像是闭塞的河道,空有满腹汪洋,但却无法宣泄,只能向三个不大不小的泄湖灌输些许水量,剩余的便会溢出。

“狼­茓­”里不见天日,只有闪烁的灯火。唐善不知疲惫的挥霍着真元,早已忘记了流逝的时光。终于,连绵不绝的内力被他耗尽。­精­疲力竭的他摸进了耳室,想要在水渠中清洗掉身上的臭汗。

可他刚刚跳到水渠里,瞬时感到刺骨之寒,宣泄内力的酣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272:寒冰泉

如果唐善的内力没有耗竭,纯阳内力便会自然生抗,即便感觉到寒冷,也绝不会像这样冰冷刺骨。可谁能想到,深藏地下数十丈的暗渠,竟然会是极度­阴­寒。

唐善刚刚进入,身体立即无法抵御的寒冷而变得僵硬,根本无法行动,直挺挺的向着水底沉去。

水渠虽然只有两尺多深,但淹没唐善已经绰绰有余。

很快,唐善的身上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冰壳。渐渐的,他的血流变缓,便连他的气息也像是被这无比冰冷的渠水所冻结。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冷。但是冰冷的感觉转瞬即逝,继而变得麻木。可他的意识却非常清醒,明显的感觉到包裹自己的冰壳在不断增厚,在他的血液和气息几乎被冻结的短暂时间里,冰壳业已超过了一尺。

渠水的极度­阴­寒着实吓了唐善一跳,但当他被冻结的时候,很快便想到了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真气耗尽,即便碰到了这样的异象,区区寒冰之水也奈何不了他。可惜事情已经发生,再说如果也是无用。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挣脱困境。否则的话,若是堂堂青狼会的会主溺死在了两尺多深的水渠里,那可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气血几乎凝结,任谁碰到这样的情况都要手忙脚乱。可唐善不敢慌乱。他知道,时间宝贵,半分也不能浪费。只有暗暗调息,凝聚纯阳内力与寒冰抗衡,他才能在这极度­阴­寒的渠水中抢回自己的小命。

十二层“九转神功”瞬时启动,只在眨眼间,丹田内便生出了纯阳真气。但对于包裹唐善的一尺冰壳来说,这些真气简直不堪一提,根本无法撼动如钢似铁般的坚冰。

唐善心中明白,生死在此一搏,新生出的真气绝对不能胡乱浪费,要等到足够强大才可以激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持久的窒息令唐善觉得头昏脑胀。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不管内力恢复了几许,又有几分转换为真元,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狼­茓­”都在颤抖。一尺厚的坚冰终于被冲破。唐善猛的浮出水面,带着嘶声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破冰之举业已耗尽了他刚刚聚集起来的全部真气。就在吸入一口气的同时,极度­阴­寒的渠水再次将他封冻。他只觉得浑身一僵,再又动不了分毫,乖乖的沉了下去。

“我靠……只想着冲破坚冰,却没想到该如何离开这个该死的暗渠!”

唐善仅仅在心里斥骂了一句,但却不敢耽搁,立即静心凝神,重新开始聚集真气。

生死攸关,大意不得。极度­阴­寒的渠水可不管唐善想到想不到,只要他置身其中,便要将其冻结,生死无论。

偏偏唐善认为“狼­茓­”非常安全,所以才敢耗尽全部真气。不曾想,这条暗渠却变成了他的噩梦。

每当他凝聚足够的真气冲破坚冰,只有吸入一口气的刹那,渠水就会将他冻结。

唐善杯具了,而且每过半个时辰,这个杯具便会再次上演,循环反复,无休无止。

十次、百次、千次……最初的几十个时辰、几天的时间里,他还记得自己突破坚冰的次数。可渐渐的,他觉得自己丧失了感觉,只是机械的凝气、破冰、吸气、冻结、再凝气……

这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唐善,要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拼搏。除了这种信念,他对于其它的一切都已经麻木。而在生存还是死亡的抉择间,求生的本能又恰巧把他带入一种忘我的境界。

唐善没有想到,无休无止的破冰之旅正是一种苦修。每次突破坚冰,他的元神都会增强一分,真元的威能也随之增长。

冬去春来,烈日代替了暖春,唐善还在极度­阴­寒的渠水中“修炼”。不眠不休之中,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他的元神已经变得无比强大,真元的威能提升了数十倍。

按照唐善现在的修为,如果还是初次跳入­阴­寒的渠水,他只需要激出三成真元,炽热的阳刚烈焰就能将三丈之内的渠水蒸腾成水汽。可渠水像是有意与他做对,他的真元增强一分,渠水的­阴­冷也随之增加,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既不让他脱困,也不让他死去。

可当炎炎烈日来到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正在生死之中无限轮回的唐善忽然发现,渠水的极度­阴­寒开始一点点衰减。他那颗麻木已久的心突地一跳,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轰然冲破坚冰,带着一身炽热的水汽蹦上了地面。

唐善不知道自己此时的修为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但当他蹦到地面的时候,身上这件湿漉漉的滚金红袍立刻被纯阳真元烤­干­了水分,变得蓬松,很是舒服。他痛痛快快的大口大口呼吸着,只觉得自己的元神开始膨胀,炽热的真元散入百骸之中,有如醍醐灌顶,无比受用。

可这种酣畅的感觉仅仅维系了片刻。唐善赫然发觉,没有了极度­阴­寒的渠水,他的阳刚真元根本无法控制。烈火从元神中迸发而出,在他体内渐渐燃烧了起来,随即横冲直撞,焚烧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以至周身的气血都开始沸腾。

唐善一呆,傻傻的眨了一下眼,像是有些不解。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变得滚烫,就连身上的毛发也因为体内的烈火而慢慢弯曲,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靠……”唐善已然明白,为了对抗­阴­寒的渠水,他的阳刚真元变得无比强大,可­阴­柔真元却没有丝毫变化。此时离开了极度­阴­寒的渠水,­阴­阳两股真元的平衡立即被打破,体内的“烈火”无法控制,将要反噬其主,焚毁他的­肉­身。

“扑通……”唐善刚刚站到地面,大气还没喘上几口,再又翻身跳回了暗渠,乖乖的沉入了水底。

有了冰冷的渠水作为支撑,焚心的烈火瞬时被压制,退守到元神的周围。

烈火焚身之难虽然暂时化解,可潜在水底的唐善看起来有些傻眼,心底暗暗嘀咕,“这可怎么是好?要是一直藏在水底,岂不是变成了王八?”

还没等他想象出自己变成王八将会是什么模样,身边的渠水开始沸腾,咕嘟嘟的冒起了水泡。

唐善再次傻了眼。如果不是渠水的­阴­寒开始衰减,他根本不可能破冰逃出。可谁曾想,福祸之间的转换竟会如此迅速,现在他反倒要更加冰冷的寒气才能保命。

更要命的是,竟然有一股炽热的渠水逆流而上。在它的冲击下,­阴­寒的渠水迅速向上游退去。

唐善别无选择,只能追逐着极度­阴­冷的寒流逆水而行。好在暗渠与顶部的石壁留有半尺高的空隙,可以呼吸。唐善就这样战战兢兢的一路退行,暗暗企盼着“热水”远去、“冷水”复还……

可唐善自身的阳刚真元本已强过了­阴­冷的渠水,此时又有滚烫的暗流相助,便如同把他放在了火堆上烘烤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为了消除焚心的烈火,他只能催动元神,再又积聚至­阴­至寒的­阴­柔真元,帮助­阴­冷的渠水去对抗滚烫的暗流。

逆流潜行了三五日,起码在地下游了上百里路,暗渠的洞­茓­越来越小,水流却越来越急,­阴­冷的程度也越甚。忽然,前路被堵,摸起来冷冰冰的,像是一块硕大的坚冰。

“怎么没路了?”唐善正在暗暗纳闷,只觉得身后滚滚热浪袭来,顿时心中一凉,暗道:“这下坏了,怕是要变成水煮活鱼了!”

就在唐善手足无措的时候,身前的冰块突然寒气大作,竟然将他连同身后炽热的水流全部冰封。随着寒气的推进,封冻的渠水“咔咔”作响,一直突进十余丈,直到寒气的威能渐弱,这才被后继的热流抵住,逐渐散去。

冰凉入体,唐善顿时觉得体内翻腾的气血变得舒畅,就连心绪也平静下来。可他马上便想到,自己被冰封在地下水渠之中,虽然贪得一时痛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用不了一时半日,总还要突破寒冰,跑出来透透气。而他更清楚,紧紧追随着自己抗击寒气的热流并没有被击退。一旦他击碎了寒冰,后续的热流就会攻入。真若是那样,毕竟要引火烧身。

唐善纠结了,如果不冲破坚冰,他早晚都会窒息而亡。可突破了坚冰,置身于暖流之中,体内的阳刚真元又会反噬他的­肉­身,令他烈火焚心。

横竖左右都是死,看来唐善的悲剧还没有结束。

热气渐渐袭来,虽然有­阴­冷至寒的坚冰相隔,可唐善依然能够感觉到炙热难耐。

外界的热浪牵动了体内的真元,迫使唐善驱动­阴­寒真元,与其相抗。可浑厚的­阴­柔真气转为真元时,却是少得可怜,根本抵不过业已提升了数十倍的阳刚烈火。唐善不断催发­阴­柔真元,只求缓解焚心之痛。幸好有包裹在外的寒冰,否则他早已化作了灰烬。

炽热的暗流攻进了上百里,威能渐弱,极度­阴­寒的渠水则略微占据了些许强势。唐善体内的真元阳盛­阴­衰,恰好被双方的差距所填补。再次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之中。

只是唐善的­阴­柔真元太过虚弱,虽然不断催发,可还是渐渐枯竭。随着他的­阴­柔真元发生变化,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寒冰开始慢慢融化。

半个时辰之后,唐善感到了窒息。也在此时,炽热的暗流融化了十几丈的坚冰。唐善立刻浮出水面,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只是刹那间,极度­阴­寒的渠水像是在坚守着什么,已然对炽热暗流的攻击作出了反应,再又骤然提升­阴­寒的威能,瞬时将唐善冻结。依旧如前,冰封了十数丈的渠水。

唐善再次进入杯具之中,运转­阴­柔真元帮助寒冰,减轻体内的焚心之痛。每个半个时辰吸一口气,循环反复……

273:大祭师的特使

寒风夹杂着暴雪,赶走了飒飒秋风、霏霏雨……

又是一年冬来到。

半年的时间,唐善在烈火焚心的煎熬下,被迫修炼寒冰真元。而今,他的寒冰真元也已经增长了几十倍,与烈火真元彼此相当,体内的冰火­阴­阳得到了调和。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应该感谢渠水中这两股如冰似火的暗流。如果不是两股暗流时刻危及着他的生命,他绝不会将自己置身于无法忍受的万般痛楚之中,不知疲惫的日夜苦修。

整整一年,身在死地,屡屡重生,经历了千百次凤凰涅槃般的磨难,唐善的修为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

而今,新生的元神经历了炼狱般的修行,充满了澎湃的真元。冰火两股真元相欺相济,相克相生,令唐善感到飘飘欲仙,百般受用。

也在此时,两股暗流经过了一年的你争我斗,终于安静了下来。

当渠水之中再也感觉不到冰火之气的时候,唐善惊奇的发现,自己再又回到了“狼­茓­”的耳室中。

早在一年前,巴雅尔挖出这条暗渠的时候,渠水没有任何异常。如果时间稍有变化,任何人触及到渠水,不是被煮成香喷喷的“肥羊”,便是被冻成冰坨。而唐善这个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仙缘也会就此错过。

天地弄巧,唐善在冰火之中反复锤炼,正应了他要闭关苦修的本意,也使得他神功大成。而这样的成就,如不是冰火相助,仅靠闭关修炼,即便历经百年也无法达到。

耳室的渠水翻滚了起来,但却没有一丝声响。因为唐善复出的时候,身躯之中激出一股寒冰真元,立时将翻滚的渠水冻结,缓缓流去。又是一股烈火真元激出,滚金红袍顿时变得­干­爽,带起的水花则化为了水汽。

唐善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半空,心念一动,身如飞燕,无声的窜回到主室之内。

“狼­茓­”的主室内站着一个身穿五花衣、披散着头发、略显肥胖的男人。无需问,只看他这身打扮,就知道他是一位萨满。

这位萨满不知已经来到了多久,背着双手默默的站在室中,像是在等待唐善“出关”。

唐善之所以无声无息的跃出暗渠,窜回主室,就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有人闯入。

这人的呼吸和心跳都非常缓慢,像是一条冬眠的蛇。如果唐善的修为没有几十倍的飞跃,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是现在,唐善的来到却令他一无所知。

“你是谁?”唐善运用真元把声音送入他的耳中。

那人一愣,左右看了看,再又转身,但却不见有人,面带疑惑,询问道:“大人业已出关了吗?”

“你是谁?”唐善再又发问。

这位萨满对着石壁上黑漆漆的大洞施礼,说道:“小的名叫乌杰,受卡斯大祭师的指派,特意前来请大人参加萨满大会——小的知道大人正在闭关,所以不敢打扰,只是在此等候。”

若是在汉地,如果有生人闯入闭关修士的洞府,不管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洞府的主人都会视他为敌人,会不惜一切将其斩杀。

唐善最初察觉到乌杰闯入“狼­茓­”的时候,便是这般反应。

可这里是蒙古人的领地,或许是因为他们生­性­热情而又好客,所以规矩才会有所不同。

唐善见他态度谦卑,又想到蒙古的风俗,这才改变了原有的想法。只见他从石­茓­的顶部缓缓落下,对着乌杰的脖颈轻轻的吹了口气,趁他转头的时候钻进了石壁上的黑洞里,轻轻的咳了一声,步出洞来,说道:“本座初到草原,并不认得卡斯大祭师,也没有听说过萨满大会。大祭师怎么会知道本座,又为何要请本座参加你们的萨满大会?”

乌杰转身看来,眼中露出敬慕之­色­,施礼请安,说道:“尊敬的赤狼大人,伟大的青狼会掌印首领。您或许并不知道,在您闭关的这一年里,您的盛名已经传遍了大漠南北。您是草原上人人敬仰的勇士,牧民们心中的‘巴特’,卡斯大祭师怎么会不知道您呢?——像您这样的萨满大神,绝对有资格前去参加萨满大会,当然会受到大祭师的邀请。”

唐善像是被他的谦卑所感动,讪讪一笑,说道:“既然是这样,如果本座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这位卡斯大祭师的一片盛情!请告诉本座,萨满大会何时召开,在哪里举行?本座一定如约前往!”

“这……”乌杰像是有些为难,捧着笑脸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历届萨满大会都是秘密举行,凡是参加大会的萨满大神,都要由大祭师的特使带入。”

唐善随即问道:“这么说,你就是大祭师的特使,本座要由你带领,才能参加萨满大会?”

乌杰像是对“特使”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说道:“大人,小的刚刚说过,我是来请大人参加萨满大会的。”

唐善笑问:“就是现在?”

乌杰连连点头,答道:“对!就是现在!”

唐善展臂相请,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本座刚好出关。前头带路吧!”

乌杰引路在前,步子迈得并不大,看起来还有些慢吞吞的模样。可仅仅用了眨下三次眼皮的时间,他业已攀上了数百级石阶。只见他两臂微抬,双手虚空外翻,看似随意,两块重达数千斤的巨石已然被无声移开。

唐善将两臂抱在胸前,离地半尺,垂着脚尖悬浮在空中,默不言声的跟在身后,随他离开了“狼­茓­”。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薄云,皑皑白雪中散落着几片暗黑的松林。天地间的­色­调竟然如此简单,可以让人忘记尘世间纷乱繁杂的琐事。

就在唐善离开“狼­茓­”的时候,伊可儿来到了青狼骑士的营地。布日古德看得出,尊贵的伊可儿小姐显得身心俱疲,脸­色­很是憔悴,看着令人心碎。

见过礼,布日古德为她倒了碗­奶­茶。

伊可儿将­奶­茶捧在手里,痴痴的说道:“博合林发现了我的营地,派人来同达尔扈特人交涉,希望达尔扈特人可以把我送给他……”

布日古德知道,圣主的卫士绝不允许有人打扰圣灵安息。既然伊可儿小姐引来了博合林,那么她必将被勒令离开,因为这是达尔扈特人的职责所在。

果然,伊可儿喝了口­奶­茶,幽幽的说道:“达尔扈特人没有答应博合林的要求,但却把我和我的族人们驱逐出了黑森林!”

布日古德很为她当前的处境感到难过,真诚的说道:“伊可儿小姐,和我们一起放牧吧,赤狼和我们一定可以保护好小姐。”

“那当然好!”伊可儿叹声说道:“博合林和卜赤大汗相互攻杀,我和族人们已经走投无路,只有投奔你们……我先过来看看,既然你们肯接受我们,我就让族人们迁过来。”她的脸上刚刚露出淡淡的笑容,忽然又蹙起眉头,问道:“赤狼呢?自从去年冬天分别,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再见到他。”

布日古德早已看出,伊可儿和唐善彼此倾慕,见她问起,咧开大嘴无声傻笑,回道:“会主正在闭关练功,小姐想要见他,恐怕还要过些日子。”

伊可儿看到布日古德的表情,自然猜得出他心中所想,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但却大方的说道:“我不是想他,而是要提醒他,当心博合林的萨满大神。”

布日古德知道她为唐善担心,劝慰道:“小姐也是看到的,会主只凭自己一人,就把吉囊的后卫护军杀得­干­­干­净净——小姐尽管放心,会主是天神降临,博合林的萨满大神不敢招惹他。”

伊可儿摇着头,郑重的说道:“不,你不了解乌杰。我小的时候亲眼看到,他用自己的一根头发,勒死了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我阿爸说,他是借助了风神的力量,如果他想杀死谁,没有谁可以逃脱。”

“用一根头发勒死一头公牛?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布日古德暗暗吃惊,连忙说道:“请小姐放心,等会主从狼­茓­里出来,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伊可儿还是不放心,警告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现在就告诉他……乌杰为了讨好博合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没有说明博合林派去同达尔扈特人交涉的就是乌杰,也没有说明乌杰像是已经开始怀疑她和唐善的关系。但她知道,布日古德一定可以猜得出她这句话的分量。

布日古德迟疑片刻,无奈的抬了抬眉毛,说道:“会主正在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他出来以后再说。”

其实布日古德非常清楚,伊可儿是在告诉他,唐善已经成为博合林迎娶伊可儿的绊脚石。乌杰为了讨好博合林,一定会做出不利唐善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施展妖法暗杀唐善。他也想进入“狼­茓­”,提醒唐善小心乌杰的暗算。但他知道,人在闭关时都会进入忘我境界、潜心修炼。一旦被人打扰,很有可能前功尽弃,甚至会走火入魔、武功尽废。

经过一番权衡,辨清利弊,布日古德只能寄希望于唐善的“武功”、“狼­茓­”的隐蔽,祈盼唐善可以安然无事。但要他去闯关示警,他万不敢为。

伊可儿言尽于此,见布日古德不为所动,以为唐善所在的“狼­茓­”十分安全,可保万无一失。便也不再多说,当即辞去。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此时,唐善已经跟随乌杰赶去参加卡斯大祭师主持的萨满大会……

274:萨满大会

狼主少布的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的灰­色­皮袍,两个年轻貌美、波涛汹涌的少女在铺满兽皮的大床上爬了下来,当着格斯尔和塔宾的面穿戴整齐,凤眼微抬,向他看去。见他大手一挥,知道他有事商谈,笑盈盈的屈膝施礼,随即退下。

少布用手摸着光秃秃的大脑袋,问道:“什么事?”

格斯尔回道:“博合林首领派了人来,说他们的萨满大神乌杰去了布日古德新建的狼­茓­,要对赤狼下手,希望狼主不要介意——可我听来人的意思,像是博合林对乌杰有些不放心,想请狼主派人帮忙。”

少布问道:“人呢?”

塔宾回手一指,说道:“人在外面,我去请他进来。”

少布摆手制止了他,说道:“让他回去告诉博合林,就说我知道了。如果乌杰真的杀了赤狼,本狼主绝不会介意。”

“噢!”塔宾应了一声,转身便去。

格斯尔见塔宾离开,压着眉头说道:“狼主忘了吗?您和赤狼有约在先,为了青狼掌印,你们将在万兽神坛上进行决战。”

少布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当然记得——可我也要知道,这个赤狼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如果他连乌杰都应付不了,来年的万兽神坛之战还有什么意义?!”

“狼主?”塔宾送走了博合林的使者,返回帐中,说道:“卡斯大祭师的特使已经到了,请狼主去参加萨满大会。”

“请他稍等……格斯尔,去把我为大祭师准备的礼物拿来。”少布说着,拍了两下手掌。两名年轻的侍女闻声进入,见狼主业已起身下床,快步赶来,服侍他梳洗更衣。

草原上的风说来就来,带着刺耳的尖啸声,扬起了漫天尘雪。

狂风肆虐,吹动了乌杰的衣襟,发出猎猎的响声。

唐善依旧抱着双臂,离地半尺,漂浮前行,一副悠然之­色­。

乌杰惊奇的看到,唐善的红袍犹如铜铸铁打一般,任凭狂风咆哮,竟然一丝不动。

不仅是这件滚金红袍,唐善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气罩保护在内,就连头上的发丝也没有被狂风吹起。

狂风来得突然,去得更快。刚刚大作而起,再又咻的消失。

乌杰微睁双目,看着狂风席卷着尘雪渐渐远去,疑声嘀咕道:“这股风来得真怪?!”

唐善的脸上露出谈谈的笑容,显然是“见怪不怪”,但却不作评论。

乌杰左右看了看,随手一指,说道:“大人,翻过那座山坡,我们就到了。”

唐善瞥眼看去,但见三条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山坡上。等他随着乌杰渐渐临近,这才看清:当前一人是位身着五彩衣的老萨满,背手挺胸,傲然矗立。身后站有两个神情严峻的武士,一人打着“天马旗”,一人手握马刀。看他们的样子,这里已经被临时圈为了禁地。如果有人胆敢无视警告,冒然闯入,他们便要大开杀戒。

乌杰带着唐善行上山坡,向老萨满施过请安礼,笑着说道:“卑微的小萨满乌杰,聆听到卡斯大祭师的召唤,请来了尊贵的客人,前来参加萨满大会。”

老萨满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唐善,像是有些不解,草原上召开萨满大会,为什么要请汉人参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说道:“去吧,晚些时候,大祭师会召你问话。”

乌杰再又施礼,告辞而去。

唐善放眼望去,只见山坡下是一块盆底似的洼地,环绕着洼地的各个方向都有三人一组的守卫。可洼地中却连一座营帐也没有,只有一汪碧蓝的积水。

乌杰笑着说道:“这里已经被卡斯大祭师布下了禁制,所有参加大会的萨满大神都会受到保护……”说话间,业已走到碧蓝的积水边,双臂前伸,翻掌外展,竟然将脚下的一汪积水分开了一条通道。

唐善看去,只见积水之下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门。

乌杰进入通道,一直行到暗门外,这才发现唐善没有跟来。回头看去,却见唐善依旧站在岸边,禁不住笑道:“大人不必害怕,小的不是已经说过,所有的萨满大神都会受到保护。”他笑呵呵躬下身,展臂相请,“大人请吧?”

唐善点点头,不紧不慢的踱着四方步,进入了暗门。

从外面看来,门内一片漆黑。可刚刚进入暗门,却见灯火通明,偌大的一间地­茓­,被映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这间地­茓­像是一个巨大的瓮瓶,收紧的瓶颈处竟然可以透视到碧蓝的积水。

眼见所在的地­茓­生成了这般模样,唐善忽然想起了一句成语——请君入瓮。

就在这时,瓮底的周边幻出几十个身披铜铠、配有腰刀的武士。每个武士的手都握在刀柄上,像是随时准备拔刀战斗一般。

唐善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能,这些武士便毫无预兆的冒了出来。他侧头看向乌杰,­阴­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乌杰急忙解释道:“大人不必惊慌,他们是大祭师的护卫。从现在起,我的使命已经完成,由他们负责接待大人。大人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唐善再又打量起这些武士,厚重的盔甲、冷峻的目光、随时准备出鞘血战的马刀……无论怎么看,他们也没有半分“接待”客人的模样。

乌杰的目光忽然变得­阴­冷恶毒,趁着唐善分神,悄悄退到地­茓­的墙壁边,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闪身掠了进去。“嘿嘿……嘿嘿……”他躲在门后低声发笑,得意的嘀咕道:“赤狼?!你的法力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就连靠近在我的身后,我都没能察觉。可你的脑袋简直就是猪头,明明知道我偷偷潜入了‘狼­茓­’,竟然还敢听信我的话,乖乖的跟着我跑来这里送死!”

“唉!”距离暗门不远的拐角里传出一声叹息,有人说道:“乌杰?真没想到,你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对付赤狼!”

乌杰先是一愣,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说道:“少布狼主,你不是一直都想做青狼会的会主吗?我帮你杀了赤狼,夺了青狼掌印,你要怎么感谢我?”

少布从拐角内转了出来,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青狼掌印!还不就是一块烂牌子?!像你这样把它弄到手,本狼主宁肯放弃。”

“放弃?你疯了?”乌杰先是轻声惊叫,随即突地一笑,说道:“狼主一定是在说笑话……”他见少布的神­色­不像是说笑,笑脸顿时变得僵硬,顿了顿,神­色­恢复常态,接着说道:“狼主是想和他在万兽神坛上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吧?可你想没想过,赤狼曾经在圣器手中救下了你的狼人。一旦他进入万兽神坛,你的那些狼人会不会发动叛乱,归附于他?我可是为你着想,所以才把他骗来了这里。真没想到,你竟然不领情。”

少布的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像是懒的与他理论,转身便要离去。可他还没有迈出脚步,却又转了回来,疑惑的看向暗门。

乌杰知道他的猜疑,故作轻松的说道:“放心,那些人可都是大祭师的卫士,他跑不了。”话刚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心里发虚,禁不住靠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只瞥了一眼,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少布跨步来到,大手一挥,已然将暗门拉开。却见几十个武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早已经没有了唐善的踪影。

“没事!他杀了大祭师的卫士,大祭师一定不会放过他。”乌杰强打­精­神自我安慰着,却已吓得浑身颤抖。

一个高鼻、大耳、身材伟岸的老人忽然幻出,板着脸问道:“你把一个汉人带了进来,想要借我的手把他杀掉,可却害死了我的这些卫士,你竟然还说没事?”

乌杰看到这位不怒而威的老人,顿时被吓得趴在了地上,连连叩头,惶恐的解释道:“大祭师,请容小的禀报……”“不用了。”老人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自然便是卡斯,主持此次萨满大会的大祭师。少布右手护胸,微微躬身,对他施礼。卡斯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轻轻点点头,翻掌上抬,令他起身。

少布端端正正站直身,说道:“大祭师,赤狼并不想杀死您的卫士,这些都是乌杰搞的鬼。还请大祭师明鉴。”

卡斯微微一笑,问道:“少布,你不是不承认他这位会主吗?为什么还要替他求情?”

少布回道:“少布的确不承认赤狼的会主身份。但乌杰用卑鄙的手段陷害赤狼,少布亲眼看到,不能不出来为赤狼作证。”

卡斯“嗯”了一声,垂下眼皮看着乌杰,问道:“你怎么说?”

乌杰颤声说道:“大祭师,您还不知道吧?赤狼用妖法杀死了鄂尔多斯五百多位族人,就凭这一点,他已经违犯了萨满大神的第一禁忌,理应被处死。”

“噢!”卡斯像是明白了什么,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让博合林首领联合少布狼主,一起来对付卜赤大汗了!少布动用狼人的力量,参与到部族之间的争端当中,同样违犯了萨满大神的禁忌!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他?”他见少布想要解释,摆着手说道:“土默特部的大萨满漠北天巫也来了,你要是想说什么,可以在萨满大会召开的时候同他去说。”

乌杰像是早有准备,等他把话讲完,当即回道:“狼人生­性­嗜血,黑夜又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有些部族的人趁夜闯入了他们的领地,自然要变成他们的猎物。所以……少布狼主并没用罪,大祭师不该处置他。”

卡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这毕竟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也该听听别人的意见——出来吧?赤狼?”

275:洞里乾坤大

少布和乌杰都觉得奇怪,地­茓­里只有他们三人,再有就是盔甲武士们的尸体。可卡斯却叫赤狼“出来”,难道赤狼还能钻进地缝里去不成?

地­茓­里静悄悄的,不带一丝声响,唐善并没用应声而出。

卡斯“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根牛尾,一边晃动,一边念念有词。随即,地上的盔甲武士们一个接一个晃动起来。铠甲摩擦地面,咔咔作响,任谁看到这般异象,都难免要为之­色­变。

就在这时,一个赤身­祼­.体的男人在众多武士当中幻出。他呆呆的看了看地上的武士、看了看少布、乌杰和卡斯,再又看了看自己赤.­祼­的身躯,猛的睁大眼睛,对着身下的盔甲武士便是一脚,愤怒的吼叫道:“混蛋,把衣服和铠甲还给我。”

那位盔甲武士被他一脚踢出七八尺远,轰声撞在了墙壁上,头盔随之被震落,露出了唐善的小脑袋。

唐善“嘿嘿”傻笑着,慢腾腾的爬起来,卸下铠甲、脱去衣服,一一丢给赤.­祼­的男人,赶紧远远避开,先是右手按胸,微微欠身,对着卡斯施了记请安礼,再又抱了抱拳,说道:“晚辈赤狼,见过大祭师前辈。”

卡斯被他这种蒙汉混杂的礼仪逗得发笑,说道:“赤狼,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乌杰说你触犯了萨满大神的禁忌,想要处死你。可他对少布却又是另一种说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怎么看?”

唐善咧嘴发笑,说道:“我的看法是……”没见他动,拉风的长袍闪过一道红光,人已消失不见。

卡斯先是一怔,随即摇着头“呵呵”发笑,用责怪自家晚辈的口味叹道:“这小子,就像是一头刚落地的小马驹,不管跑到哪里都敢撒欢儿!”随手一划,对那些死而复生的卫士令道:“你们去找护卫将军,请他带入搜捕赤狼。”在他说话时,脚下裂开一个闪烁着碧蓝­色­光芒的圆洞。话音落地,他已隐入洞内。洞口消失,碧蓝­色­的光芒不在,但却留下他径自的嘀咕声,“这头小马驹也还有些蛮力,可别让他搅了我的萨满大会……”

唐善不是“猪头”,当然不会听信乌杰的鬼话。这是个狐狸和猴子杂交的产物,却比狐狸还要多疑,比猴还­精­。

早在“狼­茓­”中,唐善对乌杰的冒然来访便产生了怀疑。但乌杰像是对他的修为存有忌惮之心,没敢向他下手。而唐善也想探探他的底细,暂且放过了他。

临近洼地时的一阵怪风,唐善已然认定,那是乌杰搞的鬼,此人绝非善类。当时便鼓足了真元,准备将他擒下,动上十种八种酷刑,不怕他不如实招供。只是卡斯的守卫们突然出现,说明萨满大会确有其事,当即打消了他的念头。也是他神功初成,胆子委实大了些,小瞧了草原上的萨满们,所以才敢孤身深入到地­茓­之中。

刚刚进入,那些身披重甲的武士当真吓了唐善一跳,也让乌杰趁机逃之夭夭。可动起手来,这些盔甲武士简直不堪一击,三两股寒冰真元,再又火烧火燎一番,大祭师的卫士们便全部趴在了地上。

唐善知道地­茓­被大祭师布下了禁制,但却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何玄机,索­性­扒光了一个卫士的衣衫、盔甲,一通烈火将其烧得点滴不剩,自己穿戴起来,伪装成“尸体”,先来探查一下再做打算。

可没有想到,卡斯的法力非同一般,早已看穿了他的伎俩。而且又像玄天魔女一般,随便嘟囔几句便令属下死而复生。

盔甲的主人光着身子活了过来,唐善这位鸠占鹊巢的客人也就无处遁形了。他可不指望同卡斯讲什么道理,也不管少布为他求情是真是假,只记得乌杰说过“大祭师绝对不会放过他”。幸好少布和乌杰暴漏了那道暗门,唐善虚晃一枪,随即窜了进去,像一只无头苍蝇般胡乱闯了起来。

门后的暗道七拐八折,但却没有守卫,也没有岔路,直抵一处洞口。那里散发出淡淡的日光,应该通往外界。四个佩刀的守卫傻兮兮的背对着暗道,看起来像是小心戒备,以防外人闯入。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身后的暗道里竟然会跑出唐善这样一个“强人”。

唐善无声摸进,双手同时出掌,激出两股真元。四名守卫没有任何察觉,瞬时变成了冰坨。唐善满心欢喜的掠到洞口,但却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了。

暗道不是通往外界,而是直入地­茓­的核心。

唐善此时身在一处绝壁的正中位置,上空漂浮着淡淡的蓝­色­烟气,烟波浩渺,亦幻亦真。脚下是万仞深渊,地火涌动,流转翻腾,宛如炼狱。正中是一个蜂巢形状的巨大浮石,距离环绕的崖壁、“蓝天”、地火都有千丈左右。其上密布着数千个一丈左右的蜂孔,像是一个个单独的房间,又像是通往其内的一条条隧道。

这时,暗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愤怒的声音教训道:“竟然被一个汉人闯了进来,真是一群废物——要是让他惊扰到大祭师请来的客人,看我怎么惩罚你们。”

“是……是……护卫将军,都是我们大意,早知道赤狼的法力如此强大,我们就该封闭瓮房的石门,那样他就无法逃脱了。”

“大祭师根本没有请赤狼来参加萨满大会,乌杰假传了大祭师的命令,想让我们替他杀死赤狼,都是乌杰惹的祸。”

“闭嘴!”愤怒的声音再又响起,咆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天魔狼一旦出世,大漠的萨满们都将面临灾祸。为了乌杰的私怨,你们竟敢不经请示就向赤狼动手。要是禀奏给本将军,本将军早就把他赶了出去,怎么会被乌杰利用。”

唐善见来人逐渐临近,可又不知这位护卫将军修为如何,不敢暴露行踪,当即悬浮离地,飘出洞口,向着“蜂巢”­射­去。

沉重的脚步声刚刚出现在洞口附近,唐善业已掠过上千丈的距离,隐身在一间“蜂孔”之中。

一个魁梧强壮的金甲男人站在洞口,刚毅的脸上显露出不安之­色­,低声喃喃道:“坏了!他已经闯进了神山,这可怎么是好?!”

众多铠甲武士站在他身后,隐藏在头盔内的一双双眼睛都带有惶恐之­色­。

有人悄声嘀咕道:“这里被大祭师布下了禁制,而且距离神山足足有三千步,他怎么可能飞越呢?说不定已经掉到地火里面烧成了灰。”

“闭嘴!”金甲男人怒声喝叱,脸上泛起凝重之­色­,令道:“立刻禀报大祭师,赤狼进入了神山,请大祭师恩准,让我们进入神山搜查。”

“是!”一位武士急忙返回。

神山上的蜂孔既是隧道也是房间。唐善进入的时候,以为它是一条隧道。可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走过十几丈,却发现自己身在一间石室当中。而在石室的另一面反倒有一扇封闭的石门。

石室的装饰非常­精­美,石壁上雕刻着花鸟、走兽和云纹图案,两侧挂有华丽的壁毯,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

可惜这间石室已经有了主人,案桌上残余的­奶­茶、兽皮上随意丢弃的衣袍便是见证。

唐善注意到,这是一件女式的袍服,但很破旧,袖口的云纹上还沾有油渍。袍服旁丢有内衣和罗袜,都是纯白­色­,不仅一尘不染,还带有淡淡的花香。

任何人见到脏兮兮的袍服,一定会认为它的主人是个肮脏丑陋的女人。但看到如此洁净且带有花香的白丝内衣和罗袜,便会感觉到这是一个仙子一般的美女。

唐善感到很有趣,因为这两种感觉截然不同,给人以强烈反差错觉。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唐善的心中充满了好奇,目光移动,接下来,进入他视线的是一张人皮……

丑陋的脸、乱糟糟的头发、有如树皮般粗糙、满是褶皱的皮肤。无论谁套上这张人皮,都会变成一个奇丑无比、令人厌恶的老太婆。那么藏在这张人皮之下的女人呢?

就在唐善的心中充满疑问的时候,身旁的石壁中忽然传出清脆悦耳的歌声,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声音很轻,像是一个女人的哼唱。流水声时断时续,像是有人正在沐浴。

“石壁上一定有暗门,在里面沐浴的女人就是这张人皮的主人。”

唐善飘身靠近,贴耳细听。手掌无意间按在了石壁上。就在他的手掌接触到石壁的时候,只听“唰”的一声轻响,靠身的石壁瞬时消失,一个身材婀娜的长发美女显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间浴室,里侧设有一潭碧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可见水温适宜。水边放有几块平坦的石头,该是供人坐卧休息之用。

靠近暗门的高处雕有一个石质羊头,流水由石羊口中喷出,犹如飞瀑,溅落在一个“凶狠”女人的胴.体上。晶莹的水珠正顺着她那犹如羊脂一般细腻­嫩­滑的肌肤连绵流落。

沐浴的女人侧对着暗门,唐善没有看到她的脸,但仅是这般傲人的身材,便足以令人血脉喷张。

如果是以前的唐善,眼见这等尤物,早就乱了方寸,恐怕会带着­奸­笑扑上去。若是换做一年前,眼见此景,他也会怦然心动。可是如今,他的修为得到了飞跃,心­性­也沉稳了许多,只是一怔,自知误闯了女儿家的禁地,便要退身离开。

就在此时,女人忽然停止了哼唱,转过头来……

276:神山女巫

这是一张美艳惊人的脸,见了唐善不仅没有意外之­色­,反而挑起朱­唇­露出了微笑,娇声问道:“你是谁?”

唐善长得并不丑,一年来暗无天日的冰火磨炼把他养得白白­嫩­­嫩­,加上拉风的滚金红袍,也算是个英俊潇洒的帅小伙。可他知道,眼前的美女绝对不是烟花柳巷里的姑娘,就算是那里的姑娘们,也要看到银子才肯露出笑脸。

正当一个女人沐浴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而这个女人不惊不怕,反倒露出带有诱惑的娇笑。这样的事情或许会有,但是唐善却不敢相信。

不管唐善相不相信,惊艳美女正在展现着诱人的胴.体,丝毫没有做作之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唐善急忙侧转头,歉声说道:“对不起,在下一时慌乱,闯到了姑娘这里,惊吓到了姑娘!”说着,退后数步,便要离开。却听惊艳美女“诶”的唤了一声,吃吃笑着说道:“既然来了,你就是雅玛的客人,何必要急着走呢?”唐善转了回来,低眉垂目,躬身施礼,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下已经道过谦了,如果姑娘怒气未消,在下甘愿接受姑娘的责罚。”

“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雅玛的声音里带有一股诱人的魅力,像是有意勾引唐善去欣赏她那令人喷火的胴.体。说话间,她分开手指,开始梳理自己乌黑的长发。偷偷的笑着,像是在嘲讽唐善的懦弱。

唐善迟疑片刻,站直身躯,正­色­看去,微笑着说道:“姑娘看起来的确不像生气的样子。可我知道,你的心里充满了愤怒。”

“你怎么知道?”雅玛像是不知世事的单纯少女一样反问着,另一只手开始向傲人的胸脯上轻轻的撩水。

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举动都会明白,她绝对不是在撩水,而是在故意挑逗。

唐善像是察觉出什么,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姑娘,动手吧!”

如此惊艳的美女当前,唐善却不解风情,简直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可就在唐善为之变­色­的同时,雅玛忽然拨了拨修长的手指。她的动作非常自然。梳理长发的手指像是优雅的甩落沾染的水珠,正向身上撩水的右手只是顺时外展。但她的双手都飞快的顿了顿,那是一个细小的动作,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别看她的双手只是一顿,但却拨出了一片水珠。这些水珠看起来同她身上溅落的水滴没有任何区别,可飞出三尺之后,赫然幻成一只只两寸长短的蜂鸟,顶着锋利的尖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唐善。

唐善没有躲避,只是低眉垂目,像是不敢正视她的胴.体,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蜂鸟瞬时来到,足有数十只之多。可仅仅突进到唐善身前一尺,但听“噗噗”轻响,全部被一重无形的气幕拦下,化成一粒粒冰珠,噼啪坠地。

眼见这个冒然闯入的男人竟然具有如此强大的威能,雅玛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之­色­,为之一呆。而在此时,唐善已经默默转去,取来她的内衣,微笑着递了上来。

雅玛“咯咯”一笑,从水流下步出,伸手接去。一边搔首弄姿,把洁白的丝质内衣套在身上,一边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赤狼!”唐善思索片刻,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哦?”雅玛眼中闪烁出异样的亮光,步出浴室,躺在兽皮上,扯了张毯子盖在身上,说道:“原来你就是赤狼,青狼会的会主。难怪你能打开封印的石门,摸到我的房里来。”她把毯子掀开一角,送来秋波荡漾的媚眼,*焚身般扭动起娇躯,轻声喘息着,呼唤道:“会主,还不快些进来?”

唐善笑着摇起头,对着毯子努努嘴,说道:“你手里握着一件古怪的法器,谁要是钻到了你的毯子里,一定会不得好死!”

雅玛蹙眉撅嘴,一副不解的模样,露出了藏在毯子下的左手,摇晃着一根­精­致的骷髅­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善为她取内衣的时候,看到了这根如同白玉一般温润细腻的骷髅­棒­。它的通体不过一尺多长,拇指粗细的手柄,顶端嵌了颗­鸡­蛋般大小的骷髅头。而在骷髅头的双眼中,分别镶有一颗红­色­的宝石。

就在雅玛摇晃着骷髅­棒­发问的时候,骷髅头的双眼忽然­射­出两道红光,径直刺入唐善的双眼。

唐善没有感觉到疼痛,但却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他没有进行反击,也没有愤怒,依旧站在浴室旁,不动声­色­的问道:“姑娘,赤狼无心冒犯,你为何接连出手相害?”

雅玛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但却掩饰不住偷袭得手的欢愉,哼了一声,说道:“说的真好听,既然无心冒犯,那你为什么要偷偷摸进我的房里来?为什么不敢碰我?说吧,少布派你来­干­什么?”

唐善没想到这位美女萨满同少布还有关系,而且听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很好,禁不住苦笑着说道:“我们青狼会的这位狼主可真是不赖,竟然可以命令起我这位会主来了!”

雅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吃吃的笑起来,说道:“我倒是忘了,你跟少布不是一路人。他是不是现在还不认你这个会主?”

唐善也笑,但却苦着脸,说道:“真是怪事,难道青狼会就没有秘密,怎么谁都知道少布和我不和?”

索索有声,雅玛像是在穿衣服,又像是脱光了衣服套起那身人皮。只听她叹声说道:“少布天生就是一副直肠子,芝麻大的事也藏不住——你不知道,其实他这个人并不坏,就是太张扬、太花心。你看他的勒勒车,弄成了什么样?还有那些舞姬……”她像是觉察到自己有些啰嗦,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唐善­干­巴巴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姑娘如果换完了衣服,是不是也该让我重见光明了?”

“想让我治好你的眼睛,那也好办……”雅玛沉默了片刻,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你的回答可以让我满意,说不定我会突发善心,真的帮你把眼睛治好。”

唐善听她的话里竟是些“如果”、“说不定”、“发善心”之类模棱两可的东西,知道她并无诚意,但却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

“那好,你先说说,为什么跑到我的房里来?”

“乌杰把我骗来参加萨满大会,想要借助卡斯大祭师的力量杀掉我,但被我跑掉了。大祭师派了卫士搜捕我。我误打误撞进了姑娘的房里来,还……”

“还就不用说了!”雅玛当然知道唐善后面的话,急忙打断了他,接着问道:“神山的每间石室都有大祭师的封印,除非是石室的主人,旁人休想开启石门。那么……你用什么法子打破了大祭师的封印?”她知道自己是在探听别人的秘密功法,显得有些紧张,声音也有些发颤。

唐善轻声笑了笑,回道:“我没有打破大祭师的封印……”“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雅玛惊声尖叫着,颤声问道:“你该不会是从洞口进来的吧?”唐善点了点头。

雅玛顿时抽了口冷气,沉默不语。

唐善没有觉得自己从洞口飞入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但却对雅玛的反应感到奇怪。区区上千丈,五六里远的距离,修界释、法、魔三大宗族的真人都能够做到。难道草原上的萨满只知道祈福许愿,见到他这样真人水准的修士都要大惊小怪不成?

雅玛沉默了片刻,冷声叱问:“你骗我?”

唐善知道,如果雅玛不相信他的话,再作解释也无济于事。索­性­闭起嘴巴,耸耸肩,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你真的是从洞口进来的?”雅玛见他不屑于解释,反倒相信他所说,失神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那里被大祭师布下了禁制,一旦有人飞跃,法力就会受到禁制的约束,最多只能发挥出一成功力。除非你的法力高过大祭师,要么就是你的元神不受禁制的约束,否则你绝不可能凌空飞渡。”

唐善听她喃喃自语,禁不住笑道:“我的元神早已经被封闭,再多了大祭师的禁制也无所谓。”他不说还好,如此一说,雅玛又惊叫了起来,“你的元神被封闭了?那你靠什么凌空飞渡?”唐善呵呵笑道:“没悟道以前,我的武功还不错。如今元神被封,我的轻功还使得出来……所以我才可以不受大祭师的禁制,依靠轻功凌空飞渡。”

“轻功?”雅玛如同见了鬼般尖叫,“你这个人真不老实,别人的轻功能窜出三五丈远也就不错了,你的轻功可以飞越上千丈?”

唐善再又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奈模样。可他这次不是不屑解释,而是根本无法解释。

雅玛“哼”了一声,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但却并没用追究,继续问道:“明年你要和少布在万兽神坛上决战,你是怎么打算的?”

唐善先前就觉得这个女孩对少布特别感兴趣,像是又爱又恨,好似孤独的女儿家对负心情郎的痴恋。此时见她再又提起少布,问话中带有关切之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觉,于是回道:“少布是我们青狼会的狼主,无论他怎么样对我,本会主都不会与他计较。姑娘请放心,决战之时,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点到即止,绝不伤他。”

“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雅玛将信将疑,但问话中已然露出了欢愉的笑声。

唐善正­色­说道:“姑娘不妨想一下,少布是本会的狼主,如果伤了他,本会主岂不是自断臂膀?”

雅玛的声音忽然变得羞涩起来,吞吞吐吐的说道:“会主能从大局着眼,不与他一般计较,的确有容人之量,不愧为青狼会掌印之主。”

“姑娘过誉了!”唐善谦逊的摆了摆手,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姑娘现在可以让我重见光明了吧?”

“好!”雅玛满口答应,但却重申道:“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许食言。”说着,用骷髅­棒­轻轻一点,­射­出两道红光。唐善只觉得一阵清冷灌入双目,视力顿时恢复。可站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浴室中那位惊艳的美女,而是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脸褶皱、脏兮兮的老太婆。

老太婆当然就是雅玛,只是套上了一副人皮罢了。

唐善明明知道真相,可对于雅玛的这种装扮,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男人粗暴的叫道:“通天巫,滚出来!”

唐善和雅玛都是一愣,因为他们都已经听出,门外的男人正是少布。

277:五方战将(一)

雅玛偷偷的嘘了一声,飞快的收起骷髅­棒­,指了指洞口,让唐善离开。

唐善立即漂浮而起,悠悠的出了洞口。

“这就是所谓的轻功?”

雅玛感到万分惊愕,满是褶皱的三角眼顿时瞪得溜圆,现出隐藏在内的明亮双眸。

“嘭嘭嘭嘭……”敲门声变成了狂暴的拍打,少布在门外咆哮着,“通天巫,大祭师让我来跟你谈谈,马上滚出来。”

唐善背身靠在石室的外壁上,听了少布的怒喊,这才知道,雅玛就是漠北天巫,土默特部的大萨满。

卡斯叫少布在萨满大会上向雅玛解释,没想到少布竟然找上门来,而且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唐善回想起雅玛对少布的关切之情,两相对比起来,不禁觉得有趣。

他本打算在此探听一番,却猛然察觉出多股若有若无的威能,正由神山的右侧向他这里靠了过来。

唐善心里一惊,急忙蹿起,在一间间“蜂孔”上弹跳上升,径直来到神山的顶部。手扒石壁,贼头贼脑的查看过山顶的情形,翻身滚上石台,回头鸟瞰,便见四点人影凌空飞窜,掠到了雅玛的“蜂孔”外。

四人身上分别穿有青、赤、黑、白战甲,分为上下左右四方,将石室的洞口围住。然后便悬浮不动,像是在探听室内的动静。

唐善已然身在山顶,距离四人足有百丈,虽然看到四人身上的甲胄­色­彩不同,异常­精­美,但却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只见四人仅在石室外停留片刻,再又凑在一起,像是在商讨着什么,随后便向左侧转去。

唐善看得出来,四人的修为显然比那些身着铜铠的武士们高出了许多,而且一定是在搜捕自己。但从四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威能来判断,即便被他们找到,他们也绝对不是自己对手。不禁觉得有些纳闷,“卡斯手下怎么尽是些无用的废物?”正想着,却听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神山的山顶是一处直径一里有余的平台,整个平台被纵横分割成无数块六七尺见方的方格,犹如一张巨大的圆形棋盘。“棋盘”的外围是一圈两尺多高的石板,像一只巨大的石箍,将“棋盘”包裹在内。

唐善藏身的地方便在石箍上,听到脚步声,急忙翻滚而下,落在石箍外侧的云纹雕刻上。

这里的宽度和高度都有一尺左右,恰可隐身。

脚步声渐渐临近,便听一人说道:“比武场上无遮无挡,一眼便可看尽,真人尽管放心,有话但说无妨。”

唐善可以听得出,说话的乃是乌杰。旁边还有一人,行到比武场边际才停下来,顿了顿,像是在查看动静,而后说道:“大祭师有没有算出天魔狼出世的日子?”

唐善闻声一愣,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乌杰答道:“大祭师没有说出具体的日子,但我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在来年的夏秋之季。”

“哦!”那人应了一声,说道:“大长老也算过,时间差不多。”

唐善暗暗嘀咕着,“天魔狼?大长老?”心中立时想起一个人来——天魔真人。

乌杰“嘿嘿”发笑,­奸­声问道:“大长老?真人不是早就有意取而代之吗?怎么,他的寿元还没到头吗?”

天魔真人沉声说道:“不要胡说!大长老虽然只是暂代掌教之位,可毕竟是我们魔宗一族之主。我若取而代之,岂不是谋逆?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乌杰嘲笑道:“算了吧!你只是害怕天魔狼,想要借助他的势力帮你渡过此次劫难。不然的话,他恐怕早就已经不再人世了!”

“是吗?”天魔真人的声音变得­阴­冷,反问一声,说道:“这是你的想法,我可从来没说过——要是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到了中原,传到了大长老的耳朵里,我是绝不会承认的。如果大长老让我表明忠心,我一定会带领徒子徒孙,跑到大漠来,砍了你的脑袋。”

乌杰许久没有言声,可想而知,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天魔真人突地一笑,接着说道:“乌杰老弟,不要害怕,我只是说笑罢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胡言乱语,万一传了出去,你我谁都别想活命。”

乌杰惶恐的应着,“是!是!”

“好了!我们说正事。”天魔真人叹声说道:“我那里出了些状况。白羽数次用玉牌召唤雪莲,都没有得到回应。大长老那儿……也同雪莲姑娘有些误会。”

乌杰的声音里透着惊讶,“你是说……圣刀的主人不见了?”他的声音有些慌乱,“那可怎么得了?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绝佳机会,要是错过了,你以后再也休想得到圣刀!我……”“你也休想得到圣器!”天魔真人打断了他,并替他说出了下面的话。

唐善暗暗吃惊,原来乌杰是想打圣器的注意,而天魔真人请陆槐帮忙,则是一石二鸟之计。

乌杰沉默片刻,悻悻的说道:“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把圣刀的主人带来。”

天魔真人见他有埋怨之意,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们还有些时间,兴许此事还有转机。”

乌杰问道:“如果你找不到圣刀的主人,无法把他带来大漠,我的事怎么办?”

天魔真人沉默片刻,信誓旦旦的回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没有圣刀,我也一定帮你得到圣器。怎么样?”

“你保证?”乌杰显然不能信服,嘲讽了一声,疑问道:“没有圣刀,我们拿什么克制……”“谁在哪儿?”有人喝问,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急忙回道:“是我,乌杰!”

“他是谁?”随着质问声,来人已经临近。

一百多丈的距离,来人仅在说话间便已来到,这样的修为令唐善感到有些诧异。而且他发现,来人身上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威能,应该正是追捕他的四个人。疑惑之间,便听乌杰回道:“四位将军,这位是天魔真人,他是大祭师请来的客人。”

“既然是大祭师的客人,那便请他回房休息。”一位将军毫不客气的说道。

“好!好!”乌杰连声答应,“真人,我们回去。您请!”急忙带领天魔真人离去。

等二人的脚步声在比武场上消失,就听一位将军说道:“警铃已经启动,但我们并没用发现赤狼的行踪。大家可以想一想,他还能藏在哪里?”一人笑道:“如果他在这里有朋友,可以藏在那人的房间里。”另一人斥道:“别胡闹,他就在这儿。”

“唉……”唐善叹了口气,慢腾腾的爬了出来,嬉笑着说道:“几位,我想我一定迷路了。能不能问下,神山的出口在哪儿?”

身披各­色­铠甲的将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唐善是在戏弄他们,脸­色­均是一沉。

赤甲将军握住赤红­色­的马刀,怒声说道:“赤狼,乖乖的投降,跟我们去见大祭师。不然的话,我的刀一定会让你后悔。”

青甲将军皱着眉头斥道:“啰嗦什么,拿下!”

唐善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摆着,说道:“他可不行,还是你们四个一起来吧!”

四位将军像是吃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双眼顿时外鼓。随即,青、黑、白三位将军退在远处,强忍着笑意,背着双手,大刺刺的看来。

红甲将军也被气得发笑,缓缓拔出马刀,摇着头说道:“你真的很狂妄!”他的刀也是赤红­色­,刚刚出鞘,刀身便被烈火包裹起来。

如果是一年前,唐善一定会对他的烈火刀心存忌惮。可经过了寒冰烈火的洗礼,唐善早已对这种东东见怪不怪,歪着脑袋看去,不屑的说道:“一把着火的破刀,表面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它跟烧火的木棍没什么两样!”

红甲将军没有回应,高高举起烈火刀,围着唐善慢慢转动。唐善连身也懒的动,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转动着眼珠看去。

一声吼喝,红甲将军猝然落刀,激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嘭的击中了唐善。火球顿时爆烈成七八尺高的烈焰,将唐善包裹在内。

观战的三位将军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唐善多少也会有些能耐,哪曾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红甲将军也傻了眼,大祭师下达的命令是抓捕。可他一刀下去,炽热的火焰足足可以燃烧一炷香的时间。等到火焰熄灭的时候,可以交给大祭师的恐怕只有唐善的骨灰了。

烈火越烧越猛,噼啪作响,扩展到方圆一丈。别说是人,就是顽石身在其中,也要化成铁水。

四位将军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向大祭师交待。

就在这时,只听唐善在烈火中说道:“本会主真是小瞧你们了!原来你们借助铠甲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法力!”

得知唐善身在烈火之中依然可以活命,观战的三位将军不禁骇然失­色­。但见唐善被一团寒冰冻气包裹着,将熊熊烈焰逼退在身外三尺,径自由冲天的火焰中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赤甲将军悄悄的松了口气,脸­色­也略有缓和,但却眯缝着眼睑说道:“青狼会的人在大漠横行无忌,为所欲为,本将军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们。既然你是他们的会主,本将军的这口恶气正好撒在你身上。”他再次举起了烈火刀,开始移动脚步。

可还没等他把刀举起、刚刚迈出三步,却见唐善只是一抬脚,便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掌按在了他的胸口。

一声轰响,赤甲将军被击飞在半空。

唐善再又浮现于空中,翻身扫出一脚,踢中他的腹部。

又是一声轰响,赤甲将军当空砸落,将地上的石板撞得粉碎。飞石激­射­,烟尘滚起。他那硕大的身躯全部镶入地下,深达一尺。

唐善也没有想到,他只激出了三成真元,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威能,顿时被吓了一跳。但他也暗暗纳闷,自己激出的明明是冰火相济的真元,为什么赤甲将军既没有被冻成冰坨,也没有被烧成焦炭?

278:五方战将(二)

旁观的三位将军最初是满脸嘲笑,准备见证唐善落败的丑态。刚刚目瞪口呆、惊骇失­色­,乃是因为唐善“死而复生”。可是此时,眼见他在一招之内击败了赤甲将军,三人顿时沉下脸,如同看怪物一般,挑着眼皮看来。

赤甲将军竟然无伤,像是一座钢铁罗汉般,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抖落尘土碎石,慢腾腾的从瓦砾中爬了起来。

唐善嬉笑着问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你那把烂刀是不是跟烧火棍没什么两样?”

赤甲将军的脸瞬时变成了酱红­色­,显然已经被唐善的嘲讽所激怒。只见他的双眼猛然大睁,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抽搐,像头发了疯的蛮牛般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忽然暴吼一声,左腿大步跨前,沉身压在膝上,疯狂摆臂,平行扫出一刀。

烈火刀上的火焰已经不见,刀身如同刚刚融化的铁坯,滋滋冒着白气。所有的火焰都被压缩成一道红光,瞬时变将唐善的护身真元劈得粉碎。

唐善浑身一震,体内的真元感受到强大的威能,迅速外窜,生成新的真元护罩。而赤甲将军疯狂激出的那道红光,则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种奇异的现象,冰火相济的真元护罩自然分成了两层。红光虽然击碎了外层的寒冰护罩,但却消融在内层的烈火护罩中。如此一来,唐善的烈火护罩竟然将赤甲将军的真元化为己用,无形之中增长了三成。

赤甲将军哪里知道唐善还有一层真元护罩,眼见自己一刀斩散了唐善的护罩,立即扑上,猝然劈出十余刀。

烈火刀上再又燃气熊熊火焰,但威能反而减弱了多半。可只需三四刀,依然可以击毁唐善的外层护罩,融入他的烈火真元当中。

唐善没有想到的是,烈火刀根本没有招法,也没有任何变化,劈、砍、扫、割、挑、拉、回、刺……所有的攻击都是直截了当,可他偏偏又躲避不掉。

十数刀过后是数十刀、上百刀,刀刀都击中他的“身上”。

“武者快为尊”,赤甲将军的每一刀都奇快无比。等唐善做出反应的时候,烈火刀已然砍过。如果不是唐善修为深厚,烈火护罩又可以吸收对方的威能,此刻早已伤在赤甲将军的刀下。

唐善很不服气,双掌频频拍出,想要依靠强大的真元扳回败局。

赤甲将军看起来强壮无脑,可实际上却机灵得很。先是在他的拳脚上吃了些苦头,很快便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的真元远不及他深厚。当即以刀护身,再也不肯让他靠近。

唐善刚才还在因为自己强大的真元而兴奋,眼下却被赤甲将军当头泼了盆冷水。身中数百刀之后,他的动作更加缓慢,像是一头慢腾腾的老牛,已经完全丧失了对烈火刀的防护。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要打了!”

声音出现在唐善和赤甲将军的头顶。唐善应声抬头,便见卡斯浮在半空,笑呵呵的看来。

青甲、黑甲、白甲将军急忙施礼,“大祭师!”

赤甲将军闻声一愣,可烈火刀已经攻出,想要收势已然来不及。

这一刀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威能亦如之前的数百刀,但造成的后果却非常骇人。

就连唐善自己也不知道,保护在他身外的烈火护罩,过多吸收了烈火刀激出的真元,已经达到饱和,再也经不起任何冲击。

赤甲将军偏偏没用应声收手,攻出了这一刀。

唐善的烈火护罩贪得无厌,偏偏想把这些真元收为己用。

两者刚一相接,充满了浑厚真元的烈火护罩如同一只巨大的爆竹,轰然炸响。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两人中间爆出一个直径两丈多的巨大火球。赤甲将军激出的几百刀真元、唐善自身防护的烈火真元,全部集中在这只火球中,威力可想而知。

唐善和赤甲将军仅在一瞬间便被炸得粉碎,拉风的红袍、­精­美的赤­色­铠甲以及两个人的团团血­肉­,都被震飞在三四丈高的空中。

大祭师飘浮在两人头顶,距离不过六七尺高。烈火真元恰巧由他身下炸起,如此巨大的威能,即便不能将他震伤,也该把他掀飞几尺。可他竟然纹丝未动,无形之间,已然将炸起的烈火真元压制在身下。

只见他压眉噘嘴,摇头叹道:“叫你们住手,可你们不听,这下好,炸成碎­肉­……真是麻烦!”随手一招,提出了那条牛尾,摇晃之间,唐善和赤甲将军立即复原了真身,悬浮在他身边。

唐善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瑟瑟发抖,那是粉身碎骨前的一瞬间,由心低生出的惊悸。

卡斯淡淡的说道:“年轻人,乌杰没有跟你说过吗?只要是进入神山的客人,我都会保证他的安全。”

“说过!说过!”唐善心悦诚服的点着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会对一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们去吧!”卡斯把牛尾收在怀里,对着四位将军拨了拨手,等他们一一跳下比武场,消失在远方,这才拉着唐善徐徐落地,温声说道:“吉囊首领的后路护军做了一些很令人气愤的坏事,是不是?你也是为了救那些女人和孩子,所以才会杀了他们,对不对?”

唐善摇了摇头,回道:“我只是为了伊可儿,没想救其他人。”

卡斯一笑,说道:“那是因为你有顾虑,你对自己的能力还不清楚。如果你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你一定会义无反顾。”

唐善想了想,回道:“或许吧!”

卡斯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正­色­说道:“可你忘了,你是一名修士。既然你选择了修法悟道,那么人世间的名利纷争便从此与你无关。否则的话,你只能落入无穷无尽的苦难当中!”

“苦难?”唐善喃喃一声,陷入思虑当中。

“人生在世皆是苦,繁华过尽百转空……你是一个武修,以武悟道,以武论道。只有参悟百劫不死中的玄机,才能修成大道!”卡斯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跃下比武场。唐善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然身在瓮瓶形的地­茓­里,再又对他的法力感到愕然。

卡斯继续说道:“你的真元虽然被封,可新生的真元竟然如此浑厚,已然如破了真人的第二层境界。等你的本元被释放出来,如果两者相容,你的修为应该可以与上三真君不相上下。只要是在修界里走动的修士,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他随手一挥,地­茓­上空顿时裂开,碧蓝的池水退去四周,露出苍茫的天空。还没等唐善心生感叹,整个人化作一条刺眼的白光,咻的蹿­射­而出,越过突起的山坡,坠落在一位守卫萨满的身前。

“赤狼,大祭师已经做出了裁决……”守卫萨满像是有意避讳,贴耳细语,就连护在左右的两个人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冬夜,微寒。

草原上隐隐传来呜嚎声。

渐渐的,一点点碧绿­色­的亮光出现在雪地中,那是饥饿的狼群开始了夜间的捕猎。

这就是大祭师的惩罚,他让唐善来此看戏,看一场物竞天择的残酷与无奈。

狼群足有上百头之多,向着一群野牛发动了攻击。

野牛身躯庞大,重达千斤,一旦发起狂来,马上就会变成草原上最凶猛的动物。而在夜里,强壮的公野牛会牛角向外围成一圈,保护牛群的安全。

狼群竟然敢在夜里袭击身体强壮、防守严密的野牛群,这令唐善感到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便注意到,这群野牛的数量异常庞大,夹杂着过多的老弱病残。或许这便是狼群攻击他们的真正原因。

很快,狼群引开了防守在外的公牛,冲乱了野牛群。一边追赶,一边扑倒虚弱的野牛。

寒冬难以捕食猎物,野狼们异常饥饿,开始争抢着撕咬起来。草原上顿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唐善在猎户家中长大,早已看惯了狩猎的血腥,倒也不以为然。早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七叔见他不畏冰雪,让他赤着身子躺在雪地里装死。林子里的紫貂以为他冻倒在地,便会跑出来趴在他的胸口上,为他取暖,试图救他。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收拢双臂,抓到一只活的紫貂。而七叔就会欢喜的跑来,掐死紫貂,获得一张完整的紫貂皮。

比起眼前的杀戮,唐善小时候所经历过的,要比此时所见还要残酷。而且更加卑鄙。

他曾问过­奶­­奶­,能不能不再用这样的法子猎捕紫貂,哪怕让他背着小弓箭去猎杀,他的心里也会觉得舒服一些。­奶­­奶­什么也没说,像是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复。直到那年大雪封山,整整一冬天也没有什么猎物,大家都要忍饥挨饿。­奶­­奶­为了省下一口吃食,开始啃食树皮……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那是大自然既定的法则。

唐善正在回想着小时候的往事,不知不觉间,眼角已经湿润。

忽然,只听一阵愤怒的咆哮,一个高大的人身牛首怪物扑入了狼群。他的手上生有异常锋利的尖爪,疯狂挥舞间,十几只饿狼瞬时被撕成了碎片。

狼群先是发起反攻,但很快便败下阵来,像是自知无法与其抗衡,呜呜的发出悲鸣声,四下逃窜,隐入了草原的黑夜之中。

嗖……嗖……嗖……嗖……

但听人声疾动,身穿青、赤、黄、白、黑五­色­战甲的五位将军,分别从五个方向现身而出,将这个人身牛首的怪物围在当中。

唐善这才明白,卡斯不是让他来观看狼群狩猎,而是让他见证一件更加悲惨无奈的事……

279:五行诛妖

众狼远遁,惊慌的牛群重新聚拢在一起,派出强壮的公牛防守在外,保护好母牛和幼崽。很快,野牛已经睡熟,牛群渐渐安静了下来,草原也恢复了既有的平静。

东青、南赤、西白、北黑、天地玄黄,卡斯派出的五位将军按照五行方位站定,分别代表木、火、土、金、水,拔出带有各自特­性­的马刀,向那牛妖逼近。

牛妖瞪着一双小灯笼般火红的眼睛,硕大的鼻孔里嗤嗤的喷出一尺多长的热气,看起来余怒未消,还在因为饿狼残害他的同类而感到愤恨。

五位将军已经临近,距离在两三丈外站定,各自以双手握刀,高高举过头顶,随时准备出击。

牛妖一直瞪着狼群退却的远方,像是在提防它们反扑,也像是在展现自己的剽悍凶猛,对那些退入黑夜里的饿狼发出无声的警告。直到五位将军拔刀相对,他才收回目光,垂头打量起这五位不速之客。

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不速之客对他充满了敌意,同时也感觉到了强烈危险。立即发出“哞哞”的叫声,张开双臂,锋利的手抓一张一松,像是要让五人晓得他的厉害,知难而退。

青甲将军迎面相对,不由分说,压臂斩下一刀,激出一道青光,正中牛妖的额头。

牛妖只是向后仰了仰头,竟然没有被青光所伤。待他再又垂头看来,眼中已经冒出怒火,挥手便是一爪。青甲将军甚是灵活,退身避开,再又扫出两刀,­射­向他的双眼。牛妖摆臂挥舞,已然将两道青光击散。猝然冲出,一掌拍中了青甲将军的胸口。

青甲将军吭了一声,双足撑地相抗,可依然被推出一丈多远,这才止住。雪地上拖出了两道深沟,足有半尺多深,露出黑黄­色­的泥土。可见牛妖的威能着实不凡。

铮响声突起,赤、白、黑、黄四位将军同时出刀,激出各­色­真元,分别­射­中牛妖的脖颈两侧与腋下双肋。可四股真元像是击中了一块顽铁,立即弹­射­开来,四下飞溅。

牛妖不仅没有负伤,反倒被他们激怒,锋利的手抓疯狂出击,与五人战成一团。

这家伙身躯庞大,力大无穷,而且还生了一副铜筋铁骨。一不小心被他的手臂扫中,便会被击飞到半空。若是被手掌拍到,也会被推出数丈。

好在五位将军穿有护身铠甲,不惧牛妖的利爪。否则的话,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败下阵来。

唐善可以看得出来,五人已知牛妖强悍,当即变化了打法。不再追求速战速决,而是将他困在包围圈内。采用车轮战术,逐渐消耗他的蛮力。

半个时辰过去,牛妖的威能丝毫不减……两个时辰过去,牛妖的鼻息开始变得急促。喷出的白气也不再是笔直的一线,刚刚离开鼻孔便散成了一团。爆发出一轮疯狂的进攻,强大的威能开始急速衰退。

五位将军早已经养足了­精­神,但依旧坚持着原先的打法,像是要等牛妖的威能完全丧尽,才会发动进攻。

又过去两个多时辰,天边已经隐隐发白。牛妖呼呼的喘着粗气,庞大的身躯更显呆笨,这才知道无力战胜五人,萌生了退意。

五人哪肯放过他,在他的左冲右闯下随之而动,牢牢坚守着包围圈,令他无法突破。

天­色­已经大亮,牛妖再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发动起最后的狂暴冲击,终于因为真元不济,带着一声闷响,像一座崩塌的小山般瘫倒在地。

五­色­马刀瞬时爆发出骇人的威能,斩断了牛妖的脖颈,刨开了他的胸膛。牛妖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已然丧命。

青甲将军从他体内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赤­色­内丹,收刀入鞘,对其余四人招了招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带上他的尸体,我们回去交差。”

赤甲将军抬着牛妖从唐善身前行过,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咧嘴一笑。可唐善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牛群。那些野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径自拱开积雪,啃食着下面的草叶……

一只只野狼相继出现,像是察觉出保护牛群的牛妖已经不再,威胁业已消除,仰天嚎啸起来。狼群很快聚集,头狼布置好众狼的任务,带队冲出,开始向野牛发动攻击。

牛群仓惶逃窜,身强力壮的野牛自然可以摆脱野狼,可那些老弱病残却相继落入狼口。

唐善神­色­凝重,默默转身,走入茫茫雪域。

牛妖自然来自于那群野牛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也不知赶上了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才会修炼成妖。从他所激发出的威能来看,起码也有几百年的道行。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类,杀死了几只饿狼。又有什么错,却要被人残杀?

唐善知道,卡斯是在警告他,不要再Сhā手世俗琐事,否则的话,牛妖就是下场。可人与万物毕竟有所不同,岂能同类视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可世人已然超脱于自然之外,又怎么可以用固有的法则一概而论?

唐善想不明白,江湖中的侠客除暴安良,尚且能够得到世人的赞许。身为修士,杀了些­奸­.­淫­掳掠的蒙古骑兵,为什么要被扣上祸乱人界的罪名。

他在茫茫雪域中任意走着,也不管自己走向了哪里。

忽然,一个丑陋的老太婆出现在他身前,佝偻着身子,双开双臂,将他拦下。

唐善竟然不查,径直撞向她的怀里。

老太婆急忙退步,尖叫着道:“喂?赤狼,是我!”

唐善一醒,怔怔的看看四周,自嘲般笑了起来,问道:“雅玛,你怎么在这儿?”

雅玛用苍老的沙哑声笑嘻嘻的说道:“不要叫我雅玛,叫我‘通天巫’,漠北的牧民们都这样叫我。”

“你就是漠北天巫,土默特部的大萨满?你今年才多大,十八、十九,还是二十岁?”

“十八!”

“那你为什么要装成老太婆?”

“都是俺答的馊主意!”

“你是怎么打发少布的?”唐善的问题没完没了。

雅玛无奈的摊开双手,但却什么也不说。

唐善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好!我不问。”他笑得很怪,像是知道雅玛和少布有什么关系。

雅玛装作不查,终于道明来意……

俺答屡次征讨乌梁海各部,都因为少布的狼人探查到军情,使得他无功而返。博合林越来越放肆,不断袭扰卜赤、吉囊和俺答的领地,掳掠他们的牧民和牲畜。俺答疲于奔命,苦不堪言,所以才令雅玛来同少布谈判。

雅玛对于少布的评论是,“他这个人,像是一头倔驴。”

可想而知,她一定没有同少布谈拢。

所以她才会来求唐善,“帮帮俺答,消除草原上的纷争,让牧民们从战祸的苦难中解脱出来。好不好?”

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战胜少布,收复“青狼会”。

探讨之余,雅玛也不忘给唐善打气,“以你的法力,十个少布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这是一件好事,既可以收复青狼会,又可以同俺答谈条件。起码可以让俺答答应,不会强娶伊可儿。但唐善还是有些顾虑,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威名传遍草原,由此而引来中原的修士们。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害怕什么,什么就偏偏找上你。

唐善正在犹豫,还没有答复雅玛,就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胖老头,托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从雪地中现出,大步行来。唐善一眼便认了出来,他是魔宗总坛洞口外那间棺材铺的胖掌柜。

唐善记得,自己曾在胖掌柜的手上定下了一口棺材。现在胖掌柜抬着棺材前来,难不成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咦?唐大人,你怎么在大漠?”胖掌柜腆着大肚子跑来,单手托着棺材,另一只手拍得棺材嘭嘭作响,笑道:“别害怕,这口寿材不是送给你的!”

唐善松了口气,讥笑着说道:“客气!客气!真要是用得上,也不敢麻烦您老走这么远的路送来!”

胖掌柜忽然飘身退后一丈,一边摆着手,一边叫道:“别动手!我不是来找你的。”

唐善暗暗吃惊,他的确在考虑,用不用杀了胖掌柜灭口。可他还没做出决定,只是悄悄运转真元,暂做准备。没想到胖掌柜如此警觉,竟然察觉出危险,立即退避开去。

此刻,唐善见胖掌柜已经把话挑明,便也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来找我的,既然被你看到了我,那也只能怪你时运不济了!”

胖掌柜拍着胸脯保证,“唐大人尽管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唐善摇了摇头,叹声说道:“我这人有个坏毛病,最是多疑!别人越是说得好听,我越是不敢相信!”

“那怎么办?”胖掌柜惊得瞪圆了双眼,呆呆的问道:“难道你真想杀了我灭口?”

唐善还在犹豫,随口问道:“先说说看,你来大漠­干­什么?”

胖掌柜挤着眼睑露出嬉笑,一副奉承模样,显然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话。又见他随手一指,惊叫道:“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话没说完,转身便跑。

唐善刚想追赶,隐隐感觉到,胖掌柜所指的方向传来一股强大的威能。诧异之间,扭头看去。只见一处小雪包上,走出一个靓丽的倩影。立即认出,来人竟是飞雪姑娘,心中又是一惊。再看胖掌柜,却已经在茫茫的雪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280:解救营地

雅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手撑一柄纸伞,迎风傲雪,显得楚楚动人而又楚楚可怜。

飞雪注意到唐善的变化,嶙峋傲骨之中,透着一股舍我取谁的自信。冷眼间,瞥见雅玛因为惊愕而瞪大的明眸,仅是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已经看出雅玛隐藏在人皮中,而且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娇美可人的姑娘。

“飞雪姑娘!”唐善叹声打着招呼。对于魔宗的胖掌柜,他可以杀了灭口。可飞雪毕竟对他有不杀之恩,就算自己身在大漠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也不能恩将仇报。

飞雪一抬脚,虚影还留在雪包上,人却已经站在了唐善的对面,叹声说道:“青青姑娘夺回了师门重宝‘玄天秘籍’,可自己却跑去了崖北的石窟里面壁思过。韩六侠上山提亲,铁相神尼说是由青青姑娘自作决定。韩文在石窟外整整跪求了一年,青青始终没有应允。修界中人议论纷纷,不知所以——原来你还活着,这便难怪了!”

唐善只觉得心头一痛,禁不住问道:“她还好吗?”

飞雪淡淡的说道:“远离尘世,闭关修炼,浸心于道法之中。对她来说,自然有益无害。”她从纸伞下瞥了眼雅玛,“唐大人既然已经‘死了’,而且又结新欢,便只管在大漠里逍遥快活,不可打扰她的清修。”

雅玛闻声一惊,没想到飞雪的法力如此高深,竟然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至于对她的误会,反倒没有放在心上。

唐善听出飞雪话里的意思,想来不会泄露他的行踪,便也懒得解释,只是讪讪的说道:“在下当然不想打扰青青姑娘的清修,可在下未死的消息一旦泄露。她毕竟是我的未婚妻,恐怕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飞雪知道他指的是胖掌柜,缓缓压低纸伞,遮住脸孔,说道:“放心,他的嘴很紧,不会乱嚼舌头。况且他也懒得理你这些闲事——最近这些日子,大漠里或许会出现许多修士。你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少出来走动。”

唐善听得出来,这是飞雪善意的忠告,连忙点头称“是”。

雅玛愕然看到,唐善点头的刹那间,飞雪已经飘到远处的山坡上。只在眨眼间,那抹靓丽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唐善怔怔的看着飞雪消失的方向,对雅玛说道:“告诉俺答,我可以帮忙。等他收服乌梁海,我要八百牧民,还有一块草场。牧民和草场都要任我挑选。”

“可以!”雅玛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帮忙查一下,这些汉地的修士为什么来大漠?”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调查。”

“我知道你会调查。但如果我不说,你未必会把调查的结果告诉我。”

雅玛“嘿嘿”的笑了起来,显然被唐善说中。可她并不回答,而是从袖筒里摸出一块错金的兵符,改口说道:“俺答特意为你调拨了一千骁骑,可以帮助你对付博合林的游骑兵和哨探。只有少布的狼人和博合林他们的萨满参与到战事中来,才敢劳烦会主亲自出手。”

俺答想的很周到,唐善不会因此而触犯到约束萨满大神的诸多禁忌。唐善很满意,欣然接受,收了兵符。

雅玛再又摸出一具青铜面罩,递在唐善手中,笑着说道:“这是雅玛的私人赠送,还请会主笑纳。”

诸多修士将要来到大漠,唐善正需要这样一个物件,翻转看来,见是一只雕饰­精­美的飞鹰,大小恰也合适,当即便罩在了脸上。

雅玛辨定方向,随手指出,说道:“你的兵马在十里外等你。一旦有什么消息,会有探马相互通报。”

“好!”唐善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举步便去。

眼见唐善渐行渐远,雅玛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暗道:“俺答首领,赤狼能够为您所用,收服乌梁海自然不在话下——等到勘定乌梁海各部,消除了后顾之忧,您就可以远征朵颜三卫,进军瓦刺,一统草原的雄图霸业指日可待。”

唐善行出五里,见十几个游骑兵出现在远处,高声招来,出示了兵符。当即有人让出战马,派出四人随护,引领着他来到大队兵马处。领军的千夫长验过兵符,立即表示效忠,只要唐善下令,绝不敢怠慢,虽死无怨。

山坡、洼地、河流、森林……草原上的地形地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善随着乌杰跑出几百里,此时早已迷失了方位,不知青狼骑士营地所在。

好在这些骁骑兵对于草原非常了解,唐善只是大概介绍了营地周围的情况,他们已然知道具体位置,带领唐善赶回。

一路之上,各­色­修士接踵而来。也有几路人马与唐善带领的骑兵相遇,但却远远避开,倒也没有发生冲突。

唐善原本打算派出骁骑打探一番,看看这些修士不远千里赶来大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些晓骑兵根本无力跟踪那些修士,闹不好还要弄巧成拙,所以作罢。

远距营地三十里,外放的探马飞速来报,青狼骑士的营地正遭受攻击,敌人足有上千骑,身份不明。

千夫长古利特请唐善示下。唐善自然没有二话,当即下令,千骑速进,驰援青狼。古利特对他的命令稍加改动,变成“本部五百骑直进,其余众骑分左右两翼迂回合围”。唐善见他应对得当,便也不再布置其他,尽由古利特打理便是。

千骑飞奔,卷起漫天飞雪。

赶在路上,唐善暗暗觉得奇怪,战事未起,什么人胆敢无缘无故招惹青狼骑士?

他却不知,自从乌杰进入黑森林与达尔扈特人进行交涉,达尔扈特人驱逐了伊可儿和她的族人们。伊可儿同布日古德取得联系,一为发出警告,请唐善小心乌杰。二为请求青狼骑士们收留,也好带领族人来此驻牧。布日古德当然没有二话,欣然接受。可谁也没有想到,博合林暗中调集军马,藏匿在黑森林外。伊可儿和库勒带领族人们迁移营地,刚刚离开黑森林,便受到了伏击。

敌人足有两三千之众,库勒自知不敌,带领小伙子们拼死救出了伊可儿,向着青狼骑士的营地撤来。可族人们却尽被敌人掳去。

即便这样,博合林的兵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分出一队轻骑兵,一直尾随伊可儿,追赶到青狼骑士的营地,双方随即展开的了杀战。

唐善带领兵马赶到的时候,青狼骑士和库勒属下的小伙子们已经坚持了半个多时辰。博合林的兵马虽有上千人,可始终无法突破他们的防线。

唐善带着飞鹰面罩,披着拉风的红袍,出现在数十丈外的山坡上。最先见到的便是换了一身戎装的伊可儿。只见她策马奔走在营帐间,挽弓搭箭,频频放出飞矢。每一支羽箭­射­出,必有一位博合林的骑兵中箭落马。

博合林的骑兵中亦有神箭手,可他们知道博合林的心思,哪敢­射­杀伊可儿。只盼冲破青狼骑士的防护,突入营地,擒了伊可儿便去。

唐善略加观望,已然明白其中道理,知道是博合林的人马乃是为了伊可儿而来。眼见属下青狼骑士对伊可儿拼死维护,他只觉得心中泛起一股暖流。当即打马在前,领先冲出。

古利特骑术­精­湛,很快赶上唐善,高声说道:“大人莫急,属下只需三次冲锋,便可击退这些敌人……”当即同数十个近身护卫将唐善围在其中,率领五百骁骑兵冲入。

博合林的兵马正在围攻布日古德等人,哪曾想身后突然杀出一队兵马,没等做出相关布置,赶去拦截的几十人已然被­射­杀。

古利特的五百骁骑犹如肆虐的狂风,瞬时来到。博合林的兵马猝不及防,顿时被冲散。

突起的变故,正在攻防的双方都没有做出反应。五百骁骑迅速进入了青狼骑士的营地。

刚刚来到,唐善飘身掠出,落在伊可儿的坐骑上,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肢。

唐善身上的红袍乃是布日古德所赠,布日古德自然认得。眼见会主出关,而且带来了援兵,不禁豪情大发,便要带领众骑士外冲。却见古利特横刀将他拦下,微笑着摇了摇头。

唐善脸上遮有面罩,伊可儿哪里认得出来。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粗鲁的抱住,顿时大怒,飞快的从马靴里拔出短刀,倒握在手中,拧身回肘,对着唐善的喉咙割来。

古利特见状大惊,一张脸顿时吓成了土灰­色­。布日古德和众骑士见识过唐善的神功,知道伊可儿伤不到他,纷纷咧嘴发笑。库勒和手下的小伙子们却是云山雾绕,不知所以。

唐善急忙掀起面罩,嘻嘻一笑,吐着舌头说道:“伊可儿,是我!”

伊可儿的短刀已经架在了唐善的颈侧,而且发出了全力,但却并没有将他割伤。诧异间,见到唐善露出面目,对着自己做了个鬼脸,不由手中一软,丢了短刀,嘤咛一声,扑在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唐善顿时慌了手脚,胡乱摸索着,问道:“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吗?”

伊可儿见他也不避嫌,尽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急忙将他推开,脸­色­一红,啐了一口。刚要叱责,但却猛然想起自己被掳走的族人们,忧心忡忡的说道:“我的族人们都被博合林的人抓去了,你带来了这么多兵马,能不能把他们救回来?”

唐善见她并未负伤,心中稍安,笑着说道:“不要着急,先把这些敌人打发掉,我们再从长计议。”

伊可儿再又看去,但见古利特和属下五百骁骑冲入营地便转为防守,并不冲出去与博合林的兵马杀战。很快,博合林被冲散的兵马又重新聚合,虽有百余人死伤,可在人数上依旧占有优势,差不多还有八九百人。

古利特微微翘着嘴角发笑,看起来颇为自信。唐善随即想到,他的两翼还有五百骁骑,所以才会“错失”退敌的良机,任由博合林的兵马聚合。却是要再次发动突袭,给敌人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

唐善想得不错,就在博合林的兵马整顿完毕,列阵来战的时候。古利特挥舞着马刀,欢叫着,率领骁骑迎了上去。双方刚刚交战,左右两翼的伏兵立即杀出。敌人有心退逃,但已经被骁骑黏住,无法抽身,顿时陷入三面夹击之中。仅仅一次冲锋,三四百敌落马。

古利特领兵杀过敌阵,再又调头杀回,正是先前对唐善所说的“三次冲锋”。博合林的兵马已然被冲散,大半纵马而逃,所剩不过百十人。古利特领兵回杀,随即将他们全部消灭。

这一战无比­精­彩,而又如此迅速。仅仅一刻钟,战事已经完全结束。敌人千骑,死伤过半。

唐善只觉得心中酣畅,禁不住暗暗赞了声“好”,对着古利特挑起了大拇指。

古利特腼腆的笑着,开始令属下打扫战场。

281:他乡遇故知

博合林派来的兵马共有两千余骑。追击伊可儿、库勒等人来到青狼营地,并与青狼骑士交战的只是一千轻骑兵。尚有一千重骑兵和数百弓骑兵,正押解着伊可儿的族人们返回博合林的营地。

布日古德和库勒提议,敌人带着俘获的牲畜、牧民还有笨重的勒勒车,不会走得太远。只要派出骁骑追击,一定可以在半路上截下他们。

伊可儿忧心族人的安全,也不问这些跟随唐善而来的骁骑兵是从哪里得来的,只是央求唐善即刻发兵。

唐善知道古利特善于用兵,可见他始终没有发表意见,于是问道:“古利特,你怎么看?”

古利特随即回道:“据库勒所说,敌人尚有一千多兵马。逃散的轻骑兵必定同他们会合,加在一起应该有两千多人。我们只有一千人,与博合林的两千兵马硬拼,就算获胜,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伤亡。按末将的想法,敌人的一千轻骑兵被我们击败,一定不会甘心。等他们会合一处,便会整顿军马,重新杀回来。我们应该……”“可以了!”唐善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讲下去,“你来布置属下的兵马,准备应战吧!”看向布日古德和库勒,“这里交给古利特,我们绕去敌人的身后,救回那些牧民。”

布日古德迟疑片刻,知道古利特所说在理,咧嘴发笑,说道:“等我们救下伊可儿小姐的族人,再从敌人的背后发动攻击,敌人必将溃败。”

伊可儿见他如此一说,脸­色­不由一变。她的族人都是些老弱­妇­孺,一旦加入战事,无异于羊送虎口,有去无回。可众人都是为了她的族人才同博合林的兵马开战,她虽然想要让族人们置身事外,但却说不出口。

唐善看出她的心思,压低眉头,对布日古德教训道:“被掳走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再有就是女人,怎么同博合林的骑兵打仗?你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救下小姐的族人就好,不要多事。”

伊可儿当然知道唐善是在为她着想,心生感激。挑着眼皮看来,抿嘴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古利特熟知兵事,推断的非常准确。不到半个时辰,探马匆匆来报,博合林的重骑兵与弓骑兵分成左中右三路,每路五六百骑,业已临近营地,不足十里。

大约过了一刻钟,博合林的兵马分成三路,出现在四五里外的山坡上,呼号着奔出,掩杀而上。

古利特早已让人用勒勒车围在营地外,以作防御。此时见敌人杀来,立即命令属下众骑以扇形列阵,前后分为三层,只守不攻。敌人临近在百步内,藏在勒勒车后的千骑同时放箭,每一路来敌都有百余人中箭落马。而等到敌骑放箭之时,古利特便与属下骁骑兵藏到勒勒车后,加以躲避。

弓箭互­射­数轮,三路来敌的弓骑兵十有八九都已落马。剩下的重骑兵身有厚甲,头戴铜盔,不避箭矢,径直冲破勒勒车的防护,闯到营地中来。

古利特以九百骁骑截下三路重骑兵,留出­射­技­精­湛的百人退守到营地正中,专­射­敌人的双目,随意出击。双方纠缠在一起,战马嘶鸣、骑兵杀喊、马蹄纷乱、羽箭飞­射­、马刀相接……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分出胜负来。

唐善带领着青狼骑士,伊可儿带领着库勒和小伙子们,加在一起不过三十余人。乘快马从营地后侧绕出,越过冰冻的小河,迂回赶去敌人的后路。

博合林的重骑兵和弓骑兵都留下了近百骑,既是为了看守牲畜和俘虏,也是为了防守前军的后路。

两百兵马处在一块缓坡之上,老人、孩子和女人们被绑着双手串连在一起,拥挤在成群的牲畜和一辆辆勒勒车之间。

唐善等人远在数里之外,却已经被敌人发现。一百弓骑兵张弓搭箭,打马迎出。唐善立即令众人分散开来,自己则与伊可儿同路,保护着她前冲。

弓骑兵分成了十几波,想以弓箭分别­射­杀众人。青狼骑士们将库勒和小伙子们护卫在身后,有箭­射­来,便以马刀拨开。

唐善挥舞着宽大的袍袖,但见有羽箭­射­至,随手一卷,便把十几支来箭接下,甩袖­射­回。六七十步远的距离,被他甩回的羽箭竟比­射­出时还要迅捷,而且力道奇大。只是一箭,不仅­射­穿了三个弓骑兵的胸膛,而且还将一匹战马­射­杀。

转眼间,对付唐善的十余骑,竟然被自己­射­出的羽箭杀了个­精­光。那些青狼骑士也异常骁勇。挥舞着硕大的马刀,飞速靠近与之为战的弓骑兵,随便几刀便将十几人的弓骑兵小队砍杀一空。

等到十三个青狼骑士,带着野狼一般的欢叫声,相互聚集,横向排成一排,向着缓坡上的重骑兵逼近的时候,刚刚出战的弓骑兵已经被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博合林的重骑兵虽然有百余骑,数量远超青狼骑士。但眼见上百弓骑兵眨眼间便被消灭,哪里还敢迎战,当即放弃了俘获的牲畜与牧民们,四散而逃。

唐善原本还打算酣畅淋漓的杀战一场,没想到如此容易便把伊可儿的族人们救了下来,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快,像是没能满足他的嗜杀之心。

库勒等人兵不血刃,但却击溃了敌军,救回了百余名族人。急忙同伊可儿赶去为他们松绑,逐一安慰。

“咦?怎么还有两个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唐善看去,只见一对男女被绑在勒勒车的车板上,再又仔细打量,不禁笑了起来,打马上前,欢声问道:“怎么是你们?”

车板上的男人很是帅气,女人非常妖艳,竟然是武宗的两位修士——小豪和四姐。

按照小豪和四姐的本事,即便身在百万军中,也当出入自由,绝不可能被人俘获。

唐善知道,定是二人害怕在普通牧民中造成­骚­乱,不敢施展功法,所以才会束手就擒,成为了博合林属下骑兵的俘虏。到了夜里,二人自然会逃之夭夭,说不定还要大开杀戒一番。

同为武修,小豪和四姐又对唐善有过救命之恩。唐善只身游荡在大漠,整整两年没有见到过故人。此时见到他们,自然十分欢喜。一边询问着,一边跳到勒勒车上,亲自为他们松绑。

“喵呜”一声,乖乖从小豪的怀里钻了出来,对着这个身披红袍、脸带飞鹰面罩的怪物叫了起来。

小豪与四姐的反应同乖乖差不多,做梦也没有想到,面罩男人会是唐善。眼见唐善先是欢声询问,紧接着便赶来为他们松绑,像是十分相熟的好友一般。面对如此殷勤的面罩男,二人反倒被他弄懵了。

唐善见二人一副愕然模样,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面罩,随手牵来两匹马,赠与小豪和四姐。带着他们行到远处,掀起面罩,笑着说道:“二位,好久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中原的修士都跑来大漠做什么?”

“唐善?”小豪和四姐同时瞪大了眼睛,惊声出口。

四姐的大眼睛“呼扇呼扇”的眨了十几下,终于说道:“原来你还活着!”

小豪苦着脸说道:“他活着不要紧,我们俩可要被他害死了!”

唐善以为他在说笑,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远处现出几匹战马。马上的大汉驻马不前,但却向着这边看来。唐善这才明白过来,四姐和小豪并不是被博合林的骑兵俘虏,而是心甘情愿送上门来,借由那些蒙古兵来躲避那些人的追捕。

“你应该见过他们六个。”四姐遥遥看去,说道:“我和小豪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他们在追杀我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

唐善马上想起了这些人,六个面相凶恶的大汉,追捕四姐和小豪的邪恶武修。

那时他身负重伤,仅靠四姐渡给他的一丝真元维系­性­命。如果不是靠锦衣卫的腰牌糊弄了过去,那些邪恶的武修很可能会杀了他。

“是他们?”唐善默默看去,径自喃喃了一声。

“你是黑暗武修,他们不会难为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他们追杀!”小豪挖苦了一句,自嘲着说道:“我和四姐可就惨了。原本还打算借着这些鞑靼兵和牧民们避祸,等到了天黑的时候,逃起来也容易些。现在可好,你无缘无故的把我们给救了出来,再想逃命怕是难了,也只有和他们硬拼了!”

唐善对着布日古德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来,嘱咐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你护送伊可儿小姐回营地。告诉古利特,保护好这些牧民。”

布日古德领命返回,同伊可儿、库勒和青狼骑士们赶上缴获的战马、牲畜,护卫着坐上勒勒车的牧民们,渐渐远去。

小豪把乖乖放落在地,苦笑着说道:“怎么,怕我们连累你的牧民朋友们?你不知道吧?其实那些邪恶的武修很有分寸,他们不敢触犯修界的禁忌,所以我们才会混杂在普通百姓里面避祸。”

四姐知道小豪的修为和法力都有所突破,自认为可以同追杀二人的邪恶武修一较高下,早就腻烦了逃命,连忙低声提醒道:“小豪,他们都是聂魂的亲随,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千万不可以轻敌。”

“知道!”小豪随口应了一声,斜着眼睛瞥了瞥唐善,­阴­阳怪气的说道:“喂?你小子怎么还不跑,难道想同我们一起受死吗?”

唐善拉下飞鹰面罩,淡淡的回道:“他们一共有六个人,我替你们担下两个。剩下四个,你们自己小心应付。”

小豪不以为然的打了声哈哈。

四姐却是一愣,侧目看来,只觉得唐善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面罩外的脸孔上不仅带着翩翩君子的谦和,而且还洋溢着舍我其谁的自信。眼见六个邪恶武修已然逼近,低声提醒道:“小心!”

唐善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对四姐的提醒表示感谢。脚下一动,拦下了赶来的六骑,对着当前两人勾了勾手指,说道:“你们两个归我了!”

打头一人,正是唐善扛着左忆山返京之时,张手拦下他的鹰鼻大汉。此时见了唐善,眯缝着眼睑想了想,“嘿嘿”一笑,说道:“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原来你就是那个假扮锦衣卫的臭小子?”

“不是吧?”唐善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罩,“这样你也能认出来?”

鹰鼻大汉当然不能认出面罩下的唐善,但他早在唐善掀起面罩的时候仔细打量过,只是在此刻才想起唐善的身份罢了。“鹰鼻”依旧似当年一般,面带疑­色­,询问道:“娃娃?有没有见过两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一只小猫?”

小豪和四姐就在唐善身后,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清清楚楚。如此询问,不过是装逼罢了。

胸口生有黑毛的汉子催马挤了过来,筋着一脸的横­肉­说道:“小豪和四姐可真是出息了,见到我们竟然不跑,难道是你小子给他们撑腰?”问话间,他忽然伸出大手,对着唐善当头拍下。轰的一声,积雪飞起,炸开数尺高的烟雾。他再又筋起脸上的横­肉­,冷笑一声,看向小豪和四姐,说道:“我们兄弟以前接到的命令是‘抓捕’,也就是是说,你们还有一线生机。可你们勾结剑宗六老,杀害了武尊大人的六位弟子,武尊对你们已经失去了兴趣。所以我们现在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吗?”

小豪幻出石化怪兽,四姐幻出五彩斑斓的凤凰,二人手握长刀,已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可是唐善呢?

“黑毛”汉子拍出一掌之后便不再理会,像是唐善已经被他一掌击毙了。

“我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可以去了。”鹰鼻大汉不耐烦的拨了拨手指。身后立即飞出两个相貌丑陋的汉子,各自幻出一根混铁棍,凌空激­射­,向着小豪和四姐冲去。

烟雪逐渐散去,“鹰鼻”和“黑毛”都是一怔,却见唐善当当正正的背着手站在马前,看起来竟然毫发无损。二人相互看了看,显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少顷,鹰鼻大汉对“黑毛”气愤的训斥道:“怎么搞的?”黑毛汉子撇了撇嘴,嘀咕道:“刚刚只用了三成功力,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够受得下!”却见唐善弓起手指,对着他和“鹰鼻”敲了敲,说道:“你们两个,一起上。”

282:今非昔比

北风萧萧,吹起地面的浮雪,宛如白­色­的烟幕,向着小豪和四姐迎面拂去。

两个凶恶的汉子刚刚从“黑毛”身后飞出,忽然间窜进数丈,在烟幕中冒了出来。随手一棍,便将张牙舞爪的石化怪兽和五彩斑斓的凤凰击毁。紧跟一棍,分别与双刀相接,顿时将小豪和四姐震飞出一丈多远。

小豪早知道这些邪恶武修不好对付,但绝没有想到,他们的混铁棍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雄厚的威能。按照他最初的想法,自己和四姐的修为远非昔日可比,虽然这些邪恶武修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可两人联合出手,至少也能有三成胜算。

此时看来,他对自己和四姐的实力太过乐观。别说以一敌三,就是单独相对,胜败也在两可之间。而且他们所对的还只是普通的“追杀者”,如果换成带队的“鹰鼻”和“黑毛”,或许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就在小豪感到绝望的时候,原以为被“黑毛”一掌击毙的唐善竟然又出现在了散去的烟雾中。不仅丝毫无伤,而且还肆无忌惮的向“鹰鼻”和“黑毛”同时发出了挑战。

四姐原本就没有自信,刚一交手便证明了所料不错,她和小豪根本不是这些邪恶武修的对手,一颗心霎时变得冰冷,如坠寒潭般战栗起来。可看到唐善竟然能在“黑毛”掌下逃生,她的心底瞬时又恢复了希望。再看小豪,也是为之振奋,幻出石化怪兽,挥舞着大刀,同所对的“追杀者”杀在一处。当即,她也召出五彩凤凰,配合着手中的大刀,迎向了自己所对的“混铁棍”。

“黑毛”当然明白,小豪和四姐的顽抗都与唐善有关。只要杀了唐善,两人的斗志就会瓦解,转眼就将丧生在混铁棍下。他看了看“鹰鼻”,可“鹰鼻”只是哼了哼,看起来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知道“鹰鼻”是想让他自己解决。当即聚集起六成真元,再又张开大手,对着唐善当头按下。

轰的一声,尘雪夹杂着泥土,升腾起一丈多高的烟尘。他深信,这样的威能之下,哪怕是一块顽石,也将被击得粉碎。可等烟尘渐渐散开,他禁不住面带愕然之­色­失声惊叫,却是见到唐善依旧混若无事,负手傲立在自己的马首前。

“鹰鼻”的眼中闪出­精­光,一双瞳孔急速收缩。因为他惊异的发现,就在“黑毛”出手时,唐善飞快的闪去了一旁,而当“黑毛”一掌击落以后,唐善又飞快的钻入了腾起的烟尘之中。

唐善的动作非常快,快到令旁人无法察觉。看在旁人的眼里,便似他接连受下了“黑毛”两掌,即便是开山裂石的威能,也无法伤害到他。可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

“鹰鼻”哼了一声,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黑毛”,提醒道:“他的身法非常快,你要小心应付。”

“黑毛”与他相处多年,立即领悟到他话语里的含义,慢腾腾的从马上跨落在地,右臂外展,幻出一根混铁棍,用下颌挑了挑唐善,说道:“臭小子,有本事就不要躲,堂堂正正受下大爷一掌。”话音刚落,甩手便是一棍,扫向唐善的左脸。

“鹰鼻”大汉知道“黑毛”的修为,若是同自己比拼真元,三个时辰之内,“黑毛”绝对不会落败。如若较量棍法,要想分出胜负,也要等到千招之后。他更清楚,凝聚真元,拍掌激出,总会令对手事先警觉,可以提前做出反应。但以混铁棍应对,真元借助法器,所发挥出的威能起码要增长三成,速度更要提升一倍。唐善的身法虽然很快,但要想在“黑毛”的混铁棍下卖弄,那就是自找苦吃。

“鹰鼻”的心思如电般闪过,眯着眼睛看去。唐善这次并没有躲,只等混铁棍临近脸颊,这才慢条斯理的抬起了手。混铁棍已然距离他的脸颊不足半尺,而他的手原本背在身后。可就是不紧不慢的一抬手,竟然将混铁棍抓在了手里。

“黑毛”像是想要发笑,因为他的混铁棍上所携带的威能足足抵得上千斤蛮力,远比以真元激出弧光,撞击唐善的真元护罩要来的直接有效。可他没有想到,唐善身上根本没有护身真元,而且竟敢伸手来接。一棍下去,自然要打得他骨断筋折。

但“黑毛”的脸上只是浮现出笑意,并没有露出笑容。因为他的混铁棍稳稳的落在了唐善的手里,其上所携带的威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善轻轻一拉,混铁棍便落在了他的手里。可在眨眼间,混铁棍已然消散,重新出现在“黑毛”手中。

“黑毛”怔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一脸谦和的年轻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步,一直退到三丈开外。

唐善把手放落,重新背在身后,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你们两个一起上。”

“黑毛”愣愣的看向“鹰鼻”。“鹰鼻”垂下眼皮看了看他的坐骑,再又抬起眼皮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黑毛”会意,猛的跃在空中,疯狂扫出十数棍。十几条半月形的弧光由棍梢前窜出,向着唐善­射­去。

与此同时,“鹰鼻”忽然推出双掌,但却不是攻击唐善,而是拍向“黑毛”的坐骑。那匹战马“嘭”的一声,被巨大的真元震碎,变成了一滩­肉­泥。血­肉­散开一丈方圆,赶超“黑毛”激­射­出的弧光,化为一片血雨,向着唐善洒下。

唐善的护身真元自然生警,瞬时凝聚而出,泼洒而来的血雨立即被冻结,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道鲜红的屏障。十几道弧光冲破这道血­肉­冰墙,撞击在他的寒冰护罩上,犹如撞击在金属盾牌上,发出铮铮声响,但却根本无法突破。

“黑毛”像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并没有指望自己一击伤敌。人在空中,双手持棍,身躯后仰到极限,猛然前绷,再又激发出一道七尺长的弧光。

这一棍正是由先前的十几棍酝酿而成,足足激发出七成真元力。又有混铁棍为其增加三成威能,七尺弧光之中已然发挥出他的九成真元。仅是听那撕裂空气的嚎叫声,已经令人骇然失­色­。

“鹰鼻”也已经不见,就在他将“黑毛”的战马震碎成­肉­泥之时,借由血雨的掩护,悄然飘出,绕到唐善的身后,幻出混铁棍,向着唐善的后脑点去。

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出手的时机拿捏得点滴不差。“黑毛”在前发起威猛的一击,引得对手的护身真元为之转向,聚集到身前抵抗袭来的真元,而身后则会变得异常虚弱。“鹰鼻”趁此良机,瞬时移动到对手身后,悄然无息间发起偷袭,必然可以收取奇效。

一百多年来,二人用这一招“声东击西”之法对付过无数正道武修,即便是修为、法力都远超二人,只要中计,十有八九都会一招毙命。可谓屡试不爽。

如果不是唐善的身法快得近乎诡异,如果不是他在随手之间便接下了“黑毛”的混铁棍,如果他没有被“鹰鼻”看做百年罕见的劲敌,“鹰鼻”也不会使出这一计。

一个普普通通的武修弟子,激发出七尺长的弧光,其上所携带的威能竟然超过了沧桑和许诺的九尺弧光。唐善看在眼里,不由的在心底发出赞叹。

“啵”的一声,激­射­而来的弧光,如同闯入一面水幕之中,在唐善的身前激荡起一圈圈鳞纹。

七成真元骤然出击,竟然没能撞散唐善的真元护罩,“黑毛”被吓得头皮发麻,几乎惊叫出声。

可“鹰鼻”对于他的一击还是比较满意,因为唐善的真元护罩全部转去了身前,混铁棍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便突破了唐善的护身“寒冰”,向着唐善的后脑点去。

“咦……”

就在“鹰鼻”自以为一举搞定唐善的时候,却又惊讶的发现,唐善身上还有一层真元护罩。而且这层真元护罩犹如烈火一般炽热,竟然将他幻出的混铁棍瞬间焚毁。令他禁不住惊疑了一声。

“鹰鼻”突然出现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发动偷袭,唐善着实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鹰鼻”所用的功法应该与黑大哥、褐老弟一般,虽然可以飞速移动,快到令他难以察觉,可自身的真元消耗极大,所以指向他后脑的那一棍才会显得有气无力,根本无法突破他的烈火护罩,倒也无需大惊小怪。

其实他并不知道,“鹰鼻”的修炼的只是灵阶功法,足足与黑、褐二人修炼的“八臂天神”差了一个整阶。如果不是在“黑毛”的配合下,来了一计“声东击西”,引开唐善的注意力,他的速度虽然飞快,可还是能够被唐善发觉。但“鹰鼻”的功法也的确与黑、褐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妙就妙在真元锐减,威能不在。否则的话,即便混铁棍无法突破烈火护罩,也断然不会被烈火所焚毁。

唐善虽然对“鹰鼻”修炼的功法有所误解,可他却猛然想到了飞雪对于黑、褐二人的那番说辞,“瞬时凝聚真元之后,便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猥琐的坏笑,转过身,弓起手指,对着“鹰鼻”的额头点去。

“鹰鼻”那曾想到,自己这一招屡试不爽的偷袭不仅没有收到奇效,反而被唐善抓到了破绽,脸­色­霎时变白。

“黑毛”知道,此刻正是“鹰鼻”最虚弱的时候。眼见唐善舍弃自己,掉头去对付“鹰鼻”,心中不由大惊,立即聚集起全部真元,对着唐善的脐下点来一棍。想要逼迫唐善回防,从而将“鹰鼻”救出。

可惜,仅在白驹过隙的刹那,“鹰鼻”偷袭不成,反而落入危险之中。“黑毛”先前的一击已然迸发出七成真元,再也无法凝聚起强大的真元,即便把浑身的真元全部凝聚起来,也不过是平日里的三成左右,根本无法对唐善构成任何威胁。

噗……

只是一声轻响,“鹰鼻”的额头上立即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血花,仰身摔倒在地。

“黑毛”激出的真元仅仅幻化成三尺弧光,刚刚与唐善的寒冰护罩相接,便被冻结在半空。有如一片蓝­色­的薄冰,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剩余的两名邪恶武修还端坐在马上旁观,不想“鹰鼻”却已经一招毙命。二人顿时­色­变,各自幻出混铁棍,飞身扑上,接下“黑毛”。

“黑毛”逼出了体内全部真元,一时难以恢复,坠落在地。只见他急剧喘息着,瞪着眼睛指向“鹰鼻”的尸体,惊声尖叫道:“保护队长!”

与此同时,“鹰鼻”的尸体旁忽然飘出一个亦幻亦真的虚影。原来,唐善向“鹰鼻”出手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好在他懂得“幻影分身”,仓促间提起一丝真元,护住自己的元神,借由神魂离开­肉­身,以求重生。

不巧的是,紫星、紫云命丧济慈庵的时候,唐善已经见识过“幻影分身”。眼见“鹰鼻”也可以分身,只是咧嘴一笑,随手一掌便将分身成功的“鹰鼻”拍散。

“黑毛”刚刚还心存侥幸,希望可以救回队长。转眼之间,“鹰鼻”便已经灰飞烟灭,再无生还的可能。“黑毛”险些恨得背过气去,也不管真元恢复了几成,当即幻出混铁棍,随同两个“追杀者”围攻唐善。

小豪和四姐斗在酣处,却见邪恶武修的领队暴亡,自然欣喜若狂,斗志更浓。各自将所对的“追杀者”逼退数丈,已然占据上风。

可他们却又见到,与唐善相对的三根混铁棍纷纷激出五尺弧光,噼啪作响的砸在唐善的真元护罩上。虽然那些弧光无法将唐善的护罩击破,但每次攻出弧光都可以消耗唐善的真元。如此一来,便等于三人将自身的真元合在一起,来与唐善比拼修为。如果唐善不能尽快发起反击,先行­干­掉一二人,势必被三人拖入持久的鏖战之中。

三个邪恶的武修加在一起,足有三百多年的道行。唐善年方几何,如何能够抵得住他们的拼耗。长久下去,必将命丧于此。可唐善偏偏不急不燥,像是把三人当成了练功的把式,径自同他们游斗起来。

283:中阶法器

唐善的傲慢与轻敌把小豪和四姐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此一分神,石化怪兽和五彩凤凰双双中棍被毁,刚刚抢占的先机再又被两名“追杀者”抢了回去。

二人心中一惊,不敢再惦念其他,急忙收回心思,专心对敌。防守了一百多招,慢慢扳回劣势。终于又把妖兽幻出,有攻有守,和两名“追杀者”斗得旗鼓相当。

而在此时,唐善的真元护罩业已承受了上百记撞击。三个邪恶武修的真元渐渐发挥到极致,弧光增长为七尺,每次撞击在他的真元护罩上,都会发出如同撞钟一般的巨大声响。

由始至终,唐善只是一味躲避,并没有还手。如果“鹰鼻”还活着,那他一定会看出,虽然混铁棍激出的每一道弧光,都­射­中了唐善的真元护罩,可那不过是唐善拿捏分寸恰到好处罢了。其实唐善的每一个晃身躲避,都可以逃脱在弧光之外。他只是故意让弧光击中,像是在检验自己的修为。

日暮时分,三个邪恶武修的真元由盛转衰。开始时还是七尺有余,渐渐变成六尺长短,再又缩减为五尺,可唐善的真元护罩却始终没有被攻破。

昏黄的太阳垂落大地,唐善的脸上露出厌烦之­色­,突地悬停在空中,打着哈欠说道:“你们累不累?”

三个邪恶武修为之一顿,相互间愣愣的看了看,却又挥舞混铁棍激出弧光攻杀上来,完全是一副血拼到底的模样。

唐善摇头叹息,暗暗提起三股真元,注入三颗佛珠之中,当即幻出三条寒冰巨龙。

“黑毛”发出一声惨叫,刚刚萌生退意,可还没能做出反应,便被巨龙喷出的寒冰冻气所冻结。另外两个邪恶武修也是一般无二,但却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

唐善收回真元,三条巨龙化成冰花,当空散落。紧接着,三条烈火巨龙破空而出,对着坠落在雪地的三个冰坨喷发出炽热的火焰。

冰坨迅速消融,连同三个邪恶武修的­肉­身,在烈焰的炙烤下消失得­干­­干­净净。但听几下清脆的声响,被烈火烘烤­干­裂的土地上,显现出三根铜亮的混铁棍。

很显然,这就是三人所使的法器。

三根混铁棍之中,一根略微显出古铜­色­,雕有云纹的棍梢两端隐隐流动着灵光。根据小妖­精­的介绍,这应该是一件中阶中品的法器。而另外两根外形看来一般无二,可­色­泽和灵光则略显不足,应该是两件中阶下品的法器。

当今修界,每一件法器都显得弥足珍贵。千千万万个修士之中,大半修士便连一件真实的法器也搞不到,只能依靠自身的真元与法术,虚空幻化出法器来凑数。

更何况,这是三件中阶法器。即便是三大宗族旗下的真人,受封之时,也仅仅被赐予下阶法器。只有达到长老的高位,才会由掌教大修士赐予这样的中阶法器。

几个普普通通的邪恶武修,竟然怀有中阶法器。若是换了旁人,得到这样的齐天恒福,自然要大喜过望,立即便会将其收入怀中。

可唐善却莫名其妙的犯起疯病来。只见他压低左眉,像是对三根混铁棍横竖也看不顺眼。

轰响猝然炸起,他竟然指令空中的三条火龙对地上混铁棍发动攻击。

火龙的确威猛,一股股烈焰席卷而下,很快便将这三件中阶法器炼成了一滩滩铁水。

直到这时,唐善的脸上才露出惬意的微笑。

古人说,“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对于一位修士来说,唐善的所作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小豪和四姐已经完全沉浸在杀战之中,除了所对的邪恶武修,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们。否则的话,唐善“虐杀”法器的暴行一定会令他们异常激愤。

此刻,他们正处在极为凶险的决战关头,只要稍有­干­扰,所对的邪恶武修立即便会将他们毙于棍下。

唐善对于火龙的“暴行”非常满意,刚要将它们散去,却见到小豪和四姐的杀战还没用结束。

捉对厮杀的四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修士的风采,每个人的真元都几近枯竭,只能将元神内新生的真元灌输在法器上,如同江湖武者一般,刀来棍往,叮叮当当,硬碰硬的死磕。

石化怪兽和五彩凤凰得不到足够的真元维系,变得懒洋洋,半晌才有气无力的攻出一招,根本对敌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唐善觉得奇怪,按照小豪和四姐的修为,即便抵不住六个“追杀者”的围攻,可单独对付一个邪恶的武修应该绰绰有余,怎么会如此费力?

他哪里知道,他在“狼­茓­”中经历了寒冰烈火的洗礼,在那炼狱般的极端环境下整整苦修了一年,他的修为每时每刻都在突飞猛进。自从步出“狼­茓­”的那一刻起,他的元神业已变得无比强大,真元和修为都得到了质变般的飞跃。加之在神山中死而复生。做为一个九死成仙的武修,重生令他的元神变得更加可怕。

今非昔比,此时的唐善早已经脱胎换骨。可在他的脑海里,对小豪和四姐的认知却还是两年前的想法。而在两年前,小豪和四姐当然都是修界高手。他以“修界高手”的眼光来看待这场杀战,自然要觉得奇怪。

唐善没有帮忙,也没有散去火龙,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关注。一旦小豪和四姐遇到危险,火龙立刻便会出击,­干­掉剩下的两个邪恶武修。

而在场上,小豪逐渐占据了上风,变得攻多守少,真元也慢慢积累起来。可四姐却显现出败像,鬓散香汗透,大刀舞得歪歪扭扭,全然没有了攻势,仅剩下招架之力。

就在这时,小豪的真元已经积攒了七八分,猛然爆发而出,全部灌输到石化怪兽之中。看似颓废的石化怪兽为之一振,神威大展,双爪一探,便将所对的“追杀者”扑倒在地。跟上一口,咬掉了“追杀者”的半边身子。小豪深吸一口气,补上三刀,终于结束了这场昏天黑地的厮杀。

四姐的情况却是不妙,五彩斑斓的凤凰长时间得不到真元补充,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散。没有了凤凰的­干­扰,所对的“追杀者”将全部的真元都附加在四姐的身上。只一棍,四姐仰身避开,却已经无法保持身形,踉跄了几步,仰身摔倒在地。

小豪见状大惊,勉强提起一丝真元,飞身赶来相救。一丈多远的距离,窜身之间便可赶到。但四姐所对的邪恶武修已经抢先攻出一棍,直点四姐的咽喉,却比小豪快了三分。

四姐的身躯刚刚接触到雪地,只在转眼间,破喉扼杀的混铁棍便已攻到。她自知再也无力躲避,索­性­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坐以待毙。

唐善时刻注意着场上的变化,四姐想死都难。

轰……轰……轰……

三声炸响突起,三条火龙犹如悬在邪恶武修头顶的利剑,瞬时劈下。这位邪恶的武修当即被烧成了灰烬。那根中阶下品的混铁棍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却又被后继的烈火融化成一滩铁水。

小豪身在半空,悬停不动,半张着嘴,直愣着眼睛,随着火龙的出击向下顿首。一顿、一顿、又是一顿,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融化的铁水上,­干­巴巴的眨了下眼,高声尖叫道:“唐善……你疯了?”他所指的当然不是唐善营救四姐之举,而是火龙摧毁混铁棍的暴行。

四姐也惊愣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站起身,看着那滩铁水,低声喃喃道:“这可是一件中阶下品的法器,你怎么可以把它毁去?!”看她心痛的模样,如果能够保住这根混铁棍,就算唐善不来相救,任她死在“追杀者”的棍下,她也无怨无悔。

唐善不是傻Ъ,当然听得出四姐的话语里带有埋怨之意,尴尬的挠了挠头,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但却并不解释。

四姐为何如此心痛,小豪完全可以理解:

一件中阶法器在手,不仅能够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注入其内的真元,而且可以将这股真元的威能提高三成。

二人所用的大刀乃是虚幻的法器,为了维系它的存在,每次注入的真元都要有一成左右被浪费掉。

如果四姐手上同样握有一件中阶法器,每次激出真元都会提升四成威能,所对的“追杀者”早就丧生在她的刀下,哪里还会经历刚才那般凶险。

利器被毁犹如勇士断腕,这就是四姐心痛的原因。

小豪对于四姐的感受深表同情,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冷眼间,他瞥到唐善的脸上带着坏笑,正在打量着丧生在自己手下的“追杀者”。

“喵呜……”

乖乖已经幻回原形,看守着“追杀者”的尸体,对着唐善嚎叫,像是在警告他,这是小豪的“猎物”,不许他染指。

小豪急忙飘回,奋力激出一掌,顿时将“追杀者”的尸体拍成了­肉­泥。藏在尸体内的混铁棍随之显现。

但见他张手一抓,将那根混铁棍飞快的抄起,紧紧的握在手中。

直到此时,他那颗忐忑的心才略有平复。

四姐看来,目光里流露出羡慕之­色­。可她的脸上却也带出些许无奈。如果她的修为再高出几分,能够击毙自己所对的“追杀者”,那她便也可以获得一件中阶法器。

当然,如果真若是那样,唐善还敢摧毁她的法器,那她一定会冲上去拼命。

只可惜,四姐所对的“追杀者”乃是丧生在唐善手中,“追杀者”所怀的法器便也归由唐善发落。四姐心痛、惋惜、口出埋怨,也是为了唐善着想。即便唐善没有毁掉那根混铁棍,对于这样一件中阶法器,她也不敢奢求。

唐善见小豪像是对待亲亲妹子一般紧紧搂着那根“破棍子”,又见四姐的神­色­既有羡慕又有无奈,当即一笑,指着“鹰鼻”的尸体说道:“四姐,这里还有一根棍子,你拿去便是了。”说话间,指令一条火龙扑下,焚毁了“鹰鼻”的­肉­身,露出了藏在其体内的混铁棍。

这根混铁棍也同“黑毛”的中阶中品法器一样,显出古铜­色­的光泽。但它的光泽更深一些。棍梢两端的云纹、隐隐流动的灵光,也更加炫丽。显然比起“黑毛”的混铁棍高出了一个品级,达到了中阶上品。

四姐有些傻眼,但脸上却充斥着不信,疑声问道:“你是说,要把这件法器送给我?”她的声音有些冰冷,甚至有些严厉。因为他知道,修界里任何一位修士,也不会凭白无故将这样一件中阶上品的法器拱手送人。所以她根本不敢相信唐善的话,只能把唐善的这番话看做是对她的戏弄。

唐善拾起混铁棍,端端正正的站在四姐身前,躬身垂头,双手奉上,谦恭的说道:“四姐曾对唐善有过救命之恩,唐善无以为报。区区一件中阶法器而已,不成敬意,还请四姐笑纳。”

四姐终于相信,唐善并不是说笑,而是真心相送。可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要她为此换取这样一件中阶上品的法器,让她觉得受之有愧。“这……”她想要拒绝,可混铁棍的诱惑又难以抵挡,所以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咬着嘴­唇­犹豫起来。

“不就是一根棍子吗?四姐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唐善轻笑着,拉起她的手腕,将混铁棍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小豪垂头看了看自己搂着的“中阶下品”,再又抬起头来看向四姐手中的“中阶上品”,像是觉得委屈,苦着脸张了张嘴,但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四姐非常感动,眼中隐约露出泪光,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令人怜惜的幽怨声音,“中阶上品的法器,难得一见,也算是件好东西!”她闻声一惊,侧目看去,便见落日的余晖下,一个手撑纸伞的柔弱女子出现在十数丈外。

仅在眨眼间,女子已然出现在她身前,微微挑起纸伞,露出略带伤感的姣美脸孔,幽幽的说道:“这件法器还没用被你炼化,我应该按照修界的规矩向你发起挑战,等到你真元恢复,我们来比试一场,看看谁才是它最终的主人。可惜……你是一个武修。对待武修根本不必讲什么规矩。所以我大可不必等到你恢复真元。”她伸出雪白的手掌,勾了勾修长的手指,“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四姐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骇间退后一步,失声叫道:“飞雪?”

284:神器现世

来人正是飞雪,修炼有神级功法、可以召唤出修罗、堪称修界第一杀手的一流修士。

唐善撇着嘴,似有不悦,对飞雪说道:“飞雪姑娘,你这样做……岂不是明抢吗?”

飞雪眼波旁转,微笑着看来,回道:“我又不是讨饭的叫花子,如果不来明抢,难道还向她讨要不成?”

唐善明明知道她这是持强凌弱,完全没有半分道理可讲,可她的声音里却透着凄婉,令人不忍责备,只有苦笑着说道:“这件事还要怪我。如果早知道姑娘也想要根棍子,我把那几根棍子留下来也就是了——姑娘,在下刚刚把这根棍子送给四姐,能不能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成全了在下对四姐的一番心意?”

飞雪四下里看了看,微微蹙眉,叹声埋怨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三件中阶下品的法器,一件中阶中品的法器,竟然都被你毁掉了!”

唐善陪着笑脸说道:“所以说,这件事情怪我。如果留下那四件法器,也就少了争抢,送给姑娘便是。”

飞雪没有理他,而是指向小豪,淡淡的说道:“把你的棍子也交出来。”小豪把搂在怀里的混铁棍再又收紧了些,连连摇头。飞雪一笑,问道:“为了一件中阶法器,你连命也不要了?”再又看向四姐,“你也不要命了?”

四姐用力握紧混铁棍,负气回道:“法器毕竟是身外之物,不管什么品阶,都没有­性­命要紧。可姑娘仗势欺人,我就是拼得神魂俱灭,也不会把这件法器拱手让给你。”她本就心气极高,如果真的被逼无奈,交出手中的法器,恐怕今生也无法咽下这口怨气。

修界里的修士被抢走法器,怀怨修炼功法,以至心魔大盛,异变为妖灵、妖兽的事情原本就很是平常。

四姐心高气傲,如果今日屈服于飞雪,即便日后不会异变成妖灵、妖兽,也会激变为嗜杀成­性­的邪恶武修。她显然对于自己的­性­情非常了解,所以宁肯战死,也绝不愿意苟且偷生。

小豪知道飞雪的实力,别说他和四姐刚刚血拼了一场,真元几近耗竭,正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候;就算他们的真元完全恢复,两个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抵不过人家的一根小指头。

他当然也知道,手中这根混铁棍对自己来讲非常重要。但为了这样一件中阶法器,没有必要以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小豪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还是站到了四姐身旁。

四姐含情脉脉的看去,抿嘴泛起一记羞涩的娇笑。她知道,小豪不是舍不得手中的混铁棍,而是舍不得抛下她不管。所以才会站到她的身旁,准备与她一同赴死。

“看来你们真的打算去死……也好,那我就成全你们!”飞雪轻轻的摇着头,声音未落,两位凶神恶煞般的修罗已经当空显现,伴着“咚!咚!”的巨响砸落在地。她像是不忍见到二人惨死的模样,幽幽的叹出一口香气,微微压低纸伞,重新把自己姣美的面容遮挡了起来。

小豪与四姐眯缝着眼睑看向两个身高过丈、筋骨紧绷、犹如铜浇铁铸一般的青面修罗,同时舞起手中的混铁棍,亮出一招守势。

乖乖早已经被青面獠牙的修罗吓得四腿发软,浑身战栗,“喵呜”一声,掉头便跑。

“你这个小东西!”唐善笑斥着乖乖,脚下一动,已然挡下两位修罗,对飞雪正­色­说道:“飞雪姑娘,在下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您同他们的纷争都是因为在下而来……”“你想替他们出头?”飞雪打断了他的话,挑起纸伞看来。唐善摇摇头,回道:“我只想替他们求情,请姑娘放过他们!”见飞雪看向二人手中的混铁棍,再又补充道:“也想请姑娘把那两件法器留给他们。”

飞雪看向天边仅剩的一抹昏黄,喃喃有声,“我险些忘了,你也是一个武修……”她忽然想起,自己受到武尊聂魂侮辱的时候,唐善曾为了她训斥沧桑和许诺。同时又想到自己负气而发,要唐善迎娶自己的情景,脸上瞬时飘出两片红霞。

小豪和四姐哪知道唐善和飞雪还有这样一段故事,眼见飞雪莫名其妙的羞红了脸,相互间傻傻的看了看,却都是一头雾水。

飞雪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脸上还露出了忸怩之­色­,看得唐善也是一愣。

就在这时,飞雪已然发觉自己走了神,同时也发现了三人呆愣的目光,顿时沉下脸,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你想为自己的同族武修求情,那就得有让人信服的本事。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能接下一记修罗杀,我就放过他们。可你要是接不下,那就请你站到一旁,不许再Сhā手这件事。”

小豪和四姐听了她这一番话,更是一头雾水。同样是武修,唐善还是个懦弱的黑暗武修,飞雪为什么厚此薄彼,偏偏对他如此照顾,而对二人却要痛下杀手?咄咄怪事,着实令人费解!

唐善已然明白,飞雪这是念着自己曾经对她的好,所以才会手下留情,当即打了一躬,郑重的回道:“既然姑娘开出了条件,那我也只能答应。”他激出真元护罩,展臂相请,“姑娘,出手吧!”

飞雪开启贝齿,吐出两个字,“小心!”还没她的声音落地,两位铁塔般的修罗霎时攻出。

“嘭!嘭!嘭!嘭!”

四只小瓮般的铁拳,分别由两侧锤击在唐善的真元护罩上,顿时将寒冰、烈火两层护罩砸得四分五裂。

眼见唐善就将在铁拳下落败,弄不好还要变成一滩­肉­泥,却听一声闷响,他的身上忽然幻出三具黑虎盾牌。

盾牌足有一丈多高,下宽上尖,彼此相连,形成一支巨大的三棱箭镞,将唐善护在其内。

两位修罗原本已经冲破了唐善的真元护罩,铁拳几乎砸到了他的身上。可忽然冒出的黑虎盾牌却抵住了他们的铁拳,而且将他们同时震退。

咚……咚……咚……

两位修罗带着巨大的轰响退后三步,这才止住身形。

“好!”飞雪抿嘴一笑,转身甩袖,两位修罗随之隐去。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凄婉,竟然带出些许欢愉,透着些许惊愕,“你有资格替他们求情,我走……”话音远去,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昏暗的原野中。

四姐看着收去黑虎盾牌的唐善,痴痴的喃喃道:“你怎么不是我们的掌教大人?老祖一定看错了!你就是我们的掌教大人……你就是!”她的声音变得哽咽,眼中已然充满了泪水。

小豪长叹一声,安慰道:“四姐,不要这样。虽然唐善老弟不能成为我们的掌教大修士,可你忘了,还有黑暗大领主一职虚位以待。如果他能够掌管黑暗武修,不是一样可以成为我们武修一族的中流砥柱。等到掌教大人出世之时,重建武修宗族,铲除叛逆,他都可以尽自己的一份力——你看看你,我们武修一族,千百年来也没有出现过像唐老弟这样的俊杰英才。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对,怎么反倒哭了?!”

四姐与小豪相识百年,但却从没有发现,他竟然也能巧舌如簧。禁不住露出笑脸,带着几颗晶莹的泪珠,佯叱道:“看你说的,你把四姐当成了什么人?!唐善兄弟能有这样的修为,四姐当然为他感到高兴……”她的神­色­忽然变得黯淡,“我只是等得太久太久,一百多年了,聂魂还在逍遥快活,那些邪恶武修还在兴风作浪……掌教大人不是已经出世了吗?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他的消息?难道他已经抛弃了我们,不想重新建立武修的宗族了吗?”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悲伤,说到最后已经接近绝望。

“不会!不会!”小豪柔声劝着,“不要胡思乱想。一定是掌教大人还没有看破自己的身世。只要我们找到他,让他知道自己是谁,那他就会带领我们重振武宗的雄风。”

四姐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见唐善笑吟吟的看来,急忙迎上两步,正­色­说道:“唐善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四姐在这里给您作揖了!”还没等她施礼,唐善已经扶住了她的手腕,笑呵呵的说道:“如果不是四姐当年仗义相救,唐善早已经命丧黄泉,哪里还有今日。当真要谢,也该是兄弟感谢四姐的救命之恩才对!”

小豪打起圆场来,“四姐!唐善兄弟!大家都是同族修士,如此客气反倒……”正说着,他突然把头转去一旁,沉着脸,怒声吼道:“你刚才死到哪儿去了,还不滚过来?”

只见乖乖贼头鼠脑的从昏暗的原野中钻了出来,怯怯的“喵喵”叫着,像是知道小豪要教训它,躲躲闪闪的绕开小豪,飞快的跳到四姐怀里,撒起娇来。

唐善和四姐被这个­奸­猾的小家伙逗得发笑。

小豪则是气的发笑,有心想把它抓来惩戒一番,可知道四姐最是疼爱它,既然它已经逃到了四姐怀里,便也只能作罢。

乖乖赖在四姐怀里,被她的手指搔着痒,“喵呜……喵呜……”的叫着,像是十分受用,又像是逃脱了惩罚,发出得意的欢笑。

四姐笑得花枝乱颤,弓起手指,刮了下它的小鼻子,温声责备道:“你呀,亏你还叫‘乖乖’,其实你一点都不乖。遇到好吃的拼命往前冲,碰到了危险逃的比谁都快!”

唐善等她教训完乖乖,再次问道:“大漠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汉地里大大小小的修士都引到了这里来?”

这个问题唐善早在白日里便曾问起过,不想一直拖到了夜幕降临,竟然还没用得到答案。四姐觉得有趣,“噗”的笑了一声,但马上便察觉到自己失态,急忙忍住笑,把事情的缘由婉婉道来……

这件事还要从天魔宗的百年天劫说起:天魔狼上一次出世,降临在了草原上,恰巧被路过的武尊阳少撞见,顺手便将其除去,从而消除了天魔宗弟子的一场浩劫。

事后百年,时任天魔宗宗主的天魔散人,派出一名得力弟子赶赴草原,想要尽早探查出天魔狼降临的消息。不想那名弟子刚刚进入草原便失去了消息。天魔散人再又派遣弟子前去查找,不曾想,再有十几位弟子接连失踪。天魔散人以为大漠之中有修士与魔宗为敌,所以才会如此,便将此事上报给魔宗总坛。魔宗总坛也派人赶赴大漠,可多年以来一直没有结果。

就在半年前,天魔狼转世的时限已经推迟了十几年,每时每刻都有降临的可能。天魔真人再次派出弟子赶来大漠探查消息,也顺便打探失踪弟子的情况。

没有想到,一位亲传弟子竟然把多年以来陆续失踪的同门全部找到,并把他们带回了魔宗总坛。只可惜,他带回去的已然是一具具封冻在冰坨里的尸体。

北辰大长老亲自查验了那些冰坨,惊奇的发现,封冻尸体的寒冰竟然可以历经风吹日晒而不化,而且整整存在了十数年之久。于是他做出推断,残害这些弟子的修士,手中握有一件神阶法器。

神阶法器!

整个修界千年未现!

如果有谁能够在大漠之中找到这位修士,并从他手上夺得这件神阶法器,立即便可以成为名噪修界的英豪人物,变成三大宗族竞相吸纳的顶级大修士。

对于这样的诱惑,任何一个修士都难以抵挡。

所以,北辰的猜测立即在魔宗内部引起轩然大波,所有获悉此事的魔宗弟子都在蠢蠢欲动。

北辰当然想要严密封锁这个消息,可魔宗内部派系林立,仅是效忠掌教南真子、传功长老安庆以及投靠天魔真人的多股势力便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很快,神阶法器横空出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传入天魔宗,又被传功长老安庆等人获悉,继而传到释、法两大宗族,最后在整个修界传得沸沸扬扬……

285:错失的仙缘

唐善听到“封冻的冰坨”、“神阶法器”,顿时联想到自己一年来炼狱般的经历,不禁为之动容。还好天­色­已黑,四姐和小豪都没有看出他脸­色­有变。他耐着­性­子听四姐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介绍完,这才说道:“四姐!你和小豪怎么如此鲁莽?既然整个修界都因为那件神阶法器闹得沸沸扬扬,三大宗族以及旗下的各个宗门一定会派出大批修士前来争抢。还有像飞雪这样的一流修士,聂魂手下的那些邪恶武修,都要参与进来。这里太危险,你们不能留在大漠,还是快些回去为好!”

按照四姐和小豪先前的想法,修士的每一件法器都要依靠仙缘来获得,所以他们才会跑来大漠碰碰运气。

哪曾想,即便一路上尽量避开各路修士,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刚刚进入大漠,还是被“鹰鼻”带领的这路邪恶武修所发觉。

两人佯作不知,藏匿在鞑靼骑兵的俘虏中,只盼挨到天黑,可以趁夜逃脱。与此同时,他们也感觉到此行太过唐突,心中已然萌生了退意。

但他们没有想到,此次大漠之行竟然会碰到唐善,而且唐善又带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大仙缘,令他们分别获得了一件中阶法器。如此看来,此次大漠之行倒也真的来对了。

其实,根本无需唐善相劝,二人经历了一场昏天黑地的决战,就算没有收获法器,也已经打定主意,即刻离开大漠,返回中原。

四姐像一个大姐姐般,爱惜的看着唐善,拉住他的手,动情的说道:“唐善兄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小豪也说道:“我们武宗的黑暗大领主之位虚待已久,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回去挑战大领主之位。如果你可以掌管黑暗武修……”正说着,却见唐善摆了摆手,不由一愣,改口问道:“唐善兄弟,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唐善并不解释,只是说道:“你们现在就应该动身,趁着天黑,连夜离开大漠!”

小豪还想相劝,四姐却是一笑,松开唐善的手,说道:“他不肯走自然有他的道理。”拍了拍唐善的肩膀,算是告别。也不多说什么,拉起小豪便走。

二人刚刚转身,唐善立即火烧ρi股般弹­射­到半空,就连战马也弃之不顾,咻的一声,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冬夜,苦寒,冷风呼号。

可在唐善的额头上,却已经凝结出细小的汗珠。

数十里路,凌空飞渡。虽然耗费了些真元,但以唐善现在的修为来说,决不至于激出热汗。

令他冒出热汗的真正原因,是他那颗激动兴奋的心。

如果他猜得不错,把众多修士引来大漠的那件神阶法器,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主人。它应该深藏在地下,不知因何泄漏了寒气,恰巧将路过的天魔宗弟子冻成了冰坨。后续的天魔宗弟子不知凶险,再又重蹈覆辙。

至于半年前,发现一坨坨“冰人”,并把他们带回魔宗的那位弟子,为何能够幸免于难,从而令千年不遇的神阶法器横空出世,震惊了整个修界,其中自然有机缘巧合的道理。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便懒得去猜了。

唐善现在所想的是,自己身在暗渠之中所感受到的至­阴­至寒的冻气,是不是源自于神阶法器所散发出的威能?如果真的是这样,只要沿着“狼­茓­”中的暗渠逆流而上,一定可以找到那件神器。

对于法器,唐善有着自己的见地。

正如小妖­精­所说,“鞋穿在脚上,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像是“黑毛”等人的混铁棍,虽然已是中阶法器,实属难得。可竟然能够被他随意摧毁,显然不是趁手的兵器,并不适合他。

至于无端毁掉了四件中阶法器,他在事后也有些后悔。但也没有记在心上。反正不是他的宝贝,毁了便毁了,他倒是不心疼。

唐善像是一只追击猎物的夜鹰,翱翔在黑夜中,飞快的返回到“狼­茓­”、窜进耳室、“扑通”一声钻入暗渠中,随即便逆流而上……

隆冬时节,正是渠水最为­阴­寒的时候。

唐善起先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头。可潜行了数十里之后,­阴­冷的寒气渐渐侵入身躯,这才令他心生警觉,急忙调集出烈火真元驱逐寒气,再又继续行进。

越到上游,寒气越是难以抗拒。

唐善被冻得浑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直至将元神内的烈火真元提升到顶级,刺骨之寒才略见缓解。

他咬着牙坚持了三四个时辰,终于触摸到极度­阴­寒的坚冰,这才知道自己业已抵达了尽头。

可就在他触摸到坚冰的时候,惊喜之心还没来得及升起,瞬间却又傻了眼……

他可以估算出,自己上一次摸到这样的坚冰,起码在暗渠中潜行了上百里。但这一次并不相同,最多也超不出百里,他便触摸到了坚冰。

暗渠的洞­茓­也不一样,四周还很宽敞,远没有上次那样狭窄。

很明显,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前面还有多远?

唐善不知道!

但他知道,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激发出烈火真元,融化寒冰,才能一路向前,最终得到那件神阶法器。

且不说唐善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上一次的位置差着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就是差着一里,恐怕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唐善心里非常清楚,他已经顶着刺骨的寒流潜行了近百里。为了抵御极度­阴­寒,更是把烈火真元发挥到了极致。而在此刻,他仅仅能够保护住自己的­肉­身,不至于被寒气冻僵,根本无力破冰开路。

明明知道那件神阶法器就藏在寒冰之中,可又偏偏拿不到。这样的窘况让他无法接受。

自从唐善猜出神级法器所在,他就怀着一颗紧张激动的心,焦急的盼望着回到“狼­茓­”。等他返回之后,任何旁事也没有多想,直接便跳入到冰冷刺骨的渠水中,逆流而上,奔着神器而来。

此刻寸步难行,他那颗紧张焦急激动的心,终于渐渐变得冷静了下来。

回想往事,半年前,身在寒冰之中的时候。为了消除焚心的烈火,他曾帮助寒冰去抵御炽热的暗流……

忽然,他想起返回狼­茓­的路上,自己“懒得去猜”的那件事情,并为其找到了答案。

现同族“冰人”的那位魔宗弟子,为何能够幸免于难?

正是因为炽热的暗流攻击­阴­寒的坚冰,神阶法器的全部威能都用来抵御炽热的暗流,哪里还会有寒气泄漏。在那特定的时刻,冰火的威能相互抵消,所以那位魔宗弟子才能搬走一坨坨“冰人”,全身而退!

再又回想当初,完全可以想象,就在唐善帮助寒冰去抵御炽热暗流的时候,他一定非常非常接近那件神阶法器。而在最为紧要的关头,或许神器离他仅有一丈、一尺、甚至是一寸的距离。

如果他那时可以在烈火焚心的痛楚中稍加思量,或者存有一丝探究缘由的好奇,掉过头来帮助烈火对付寒冰。那么,早在半年以前,这件神阶法器就已经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千年未现的神阶法器,原本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大仙缘,但却被他生生错过。

现在是严冬时节,寒气大盛。如果他想重新获得这个大仙缘,就要等到半年之后,盛夏降临,炽热的暗流再次反扑。他才可以抓取时机,帮助烈火对付寒冰,或许能够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失,将神器收为己用。

可是,神阶法器出世的消息已经走漏,整个修界都为之震动。

虽然北辰最初的想法有误,认为残害弟子的是一个持有神阶法器的修士。可他的猜测根本经不起推敲。用不了多久,神器出世的真相便会被众多修士所洞悉。一旦神器的具体藏匿地点暴露,无论它具有多么强大的威能,也不足以同三大宗族的实力相抗衡,必将被其中一族掠去。

唐善冷静的分析着,禁不住开始战栗颤抖。他知道,自己已然错过了上天赐予他的大仙缘,再也没有机会挽回。

现在他终于明白四姐见到法器被毁时的感受,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悲哀,足以令人扼腕叹息。

手触坚冰,足足在惊愕呆愣间­干­耗了一个多时辰,唐善忽然察觉出,至­阴­至寒的坚冰,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摒弃杂念,仔细考量。再过了一刻钟,寒冰的细微变化再次出现。

寒冰的变化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唐善习惯了它原有的冰冷,几乎难以察觉出,它那极度­阴­寒的威能已然开始衰减。

唐善立即想到,神阶法器的藏身之地必然暴露。就在十几里外的地面上,不知是哪位修士,正在试图靠近它。神器的寒气外泄,或者是被找来的修士消除了几分,所以它的威能才会有所渐弱。

他的猜想顿时吓得他心头一惊,没有想到,搜索神器的修士们这么快便找了上来。

其实,无论是天魔真人还是北辰,只要把发现“冰人”的亲传弟子带来大漠,重新查验一下那些天魔宗弟子的遇难地点,神器的真相自然暴露无疑。

既然神器被发现,那它终究要落入某位修士的手中。

可惜,这个修士绝对不会是唐善!

事到如今,唐善反而变得沉稳起来,像是知道猴急也是无用,开始思索起对策来。

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变得异常兴奋,猛的蹿出水面……

但他显然忘记了,水面距离洞­茓­的顶部只有半尺多高。如此一来,他的脑袋自然撞在了石壁上。为了与刺骨的­阴­寒对抗,他体内的烈火真元已经悉数调出。可他的寒冰真元还在,而且变得无比强盛,虽然撞得头昏脑胀,倒也无伤,却是将寒冰封冻的石壁撞出了一个海碗大小的凹坑。

286:角逐(一)

天边已经发白,但草原上还是黑漆漆一片。

无风,却下着暴雪,铜板大小的雪花,铺天盖地般当空洒落。

暴雪之中伫立着四十九个白衣女修,清一­色­的男装打扮,用一根蓝丝带把长发束在脑后。她们的脸上不抹脂粉,却是粉面桃腮朱­唇­,更显俏丽动人。

这些女修都佩有一柄宝剑,剑无鞘,晶莹剔透,如同由寒冰雕凿而成,悬浮在不胜一握的细腰旁。

冰剑当然都是真实的法器,否则谁也不会耗费真元,把它们幻化出来显摆。可这些法器便如珠花佩玉,大半用来装饰,不堪实用。

女修们的左手背在腰后,右手打着一盏宫灯,纵横七人,在茫茫雪地中整齐列阵。

而在阵中,盘膝坐着一个满脸皱褶、身高不足三尺的小老头。

这样一个小老头,离地三尺盘坐,下颌的长须直垂地面,当然不能再是别人,只能是魔宗的大长老北辰。

雪花还在飘落,可临近北辰三尺,便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真元震退。真元无形,雪花沿着它的边际滑落。透过飞雪看去,北辰就像是端坐在一只硕大的­鸡­蛋里。

“­鸡­蛋”的左侧站有一人,从装扮上看,该是魔宗的亲传弟子。

北辰把双手Сhā在袖管里,搭落在腹前,眯缝着眼睑看向这人。

正是他发现了遇害的天魔宗弟子,并把一坨坨“冰人”送回了总坛。

北辰有些想不明白,天魔真人身下的一位亲传弟子,能有多大点本事,竟然能深入到极度­阴­冷的寒冰冻气中,把一个个“冰人”抬了出来?

要想弄清楚此中缘由,天下间或许只有唐善一人可以做到。北辰即便想破脑袋,恐怕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长老……”奎五从暴雪中钻出,大步流星的赶来,气呼呼的说道:“弟子无能,只是向前闯进了三五百丈。可再也抗不住它的寒冰冻气,所以就退了下来!”

北辰咧嘴一笑,说道:“没什么,要是你就可以拿到这件神阶法器,本座又何必亲自出山。”他顿了顿,挑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天­色­,“天亮了,你到空中打探一下下面的情况。记着,多加小心,不要太过接近。回来再报。”

奎五拱了下手,也不应声,再又掉头折回,钻进了暴雪之中。

北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亲传弟子,“你……”

那人见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急忙躬身施礼,恭恭敬敬的回道:“弟子天授,敬请大长老训斥。”

北辰嘀咕道:“对了,你叫天寿。与天同寿,好名字!”

天授见他误解了自己名字里的“授”字,讪讪的解释道:“大长老说笑了,弟子何德何能,岂敢与天同寿——家师遇到弟子时,弟子尚在襁褓之中,双亲均已被一头百年妖兽所害。不知为何,那头妖兽竟然没有伤害弟子的­性­命。家师除掉妖兽之后,把弟子带回了天魔宗,取‘天命所在,传授道法’之意,给弟子取了‘天授’这个名字。”

北辰“唔”了一声,点点头,说道:“这么说来,你不如叫‘天赐’,直接了当,清楚明白。”

天授倒也机灵,当即趴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回道:“弟子天赐,谢大长老为弟子赐名。”

北辰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这些亲传弟子巴不得与他亲近。也指望着自己点拨一二,好令他们终身受益。可他看过天授的资质,能够借着天魔的“真人”身份,做个亲传弟子,已然是他的造化。就算是有意提携他一番,最多也只能做一个空头散人,怕是连创建洞府开山立派的本事也没有。

“魔宗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是这等货­色­!”

北辰深感人才凋零,后辈无人,或许那才是魔宗一族最大的悲哀。不由的叹了口气,说道:“起来说话!”等天授起身,问道:“本座问你,那些被害的弟子真是被你发现的吗?”

天授不知道他为什么再又问起这件事情来,愣了愣,回道:“的确是弟子发现的,大概就在前面。弟子来的时候是夏天,到处都是青草。可现在到处都是雪,所以才记不清具体的位置。”

北辰“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却见奎五从暴雪中“嘭”的砸落在地,依旧是气呼呼的模样,说道:“大长老,弟子刚刚转了一圈……可你看,这么大的雪,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北辰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暴雪依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奎五的说法,改口问道:“大概的位置圈定了么?”

奎五“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气,回道:“位置错不了,也就是在这方圆几里之内,弟子已经派人把它封锁了起来。”

“哦?”北辰轻疑一声,唰的不见。

神阶法器就在方圆数里之内,奎五刚刚业已深入三五百丈。两相一算便知,他曾经非常接近神器。如果不是因为暴雪遮目,甚至可能发现神器的藏身之地。

事情如此清晰,北辰哪还按捺得住,终于亲自出马。

大长老眨眼间变消失不见,着实把天授吓了一跳,脸上带出惊羡之­色­,感叹了一声。

奎五怒目看来,“你叫什么来着,天什么兽是吧?就凭你……你能把那些冻死的弟子从里面带出来?”

天授早就听过过这个老头脾气暴躁,万万招惹不得。于是小心翼翼的答复道:“回前辈的话,晚辈来的时候是盛夏,天气热得很,没感觉到那里有什么寒冰冻气。”

“没感觉?”奎五怒声咆哮着,一把将他抓在手里,吼叫道:“那你现在就去感觉感觉。”手臂狂甩,竟然把他丢入了暴雪之中。

眨眼间,天授又从暴雪里飞了回来,但却被吓得浑身打颤。

他不是自己飞回来的,而是被北辰用一根手指凭空抵住,带着他返了回来。

北辰的手指距离天授的背脊足有半尺多远,凌空返回之后便缩了起来,任由天授自行坠地,也不理他。盘膝飘回原处,对奎五说道:“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它。可它深藏在地下,上面有寒冰阻隔。如果不能破除掉寒冰,任谁也无法得到它!”

奎五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Сhā嘴。因为他知道,大长老一定有破冰之法。

果然,北辰接着说道:“你现在就返回总坛,到祭坛中取些圣火回来。”

“是!”奎五应了一声,可脚下动也没动,苦着脸看来。

北辰也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倒忘了,你的修为虽然不错,可还下不了祭坛,也掌控不了圣火!”迟疑片刻,接着说道:“让你的四个兄弟帮忙,应该可以下得了祭坛。你们五兄弟一起护着圣火回来。”

奎五皱起眉头,提醒道:“大长老,如果他们四个也离开总坛,总坛里便只剩下猴崽子一个人主事。万一有人趁机发难,猴崽子怕是应付不来吧?”

北辰微微一笑,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怕也没有用。只要本座得了这件神器,他们几个都会乖乖的臣服于我。我们魔宗一统修界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快去吧!快去快回,迟则有变!”

奎五当然知道,神器出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修界,各路高手随时都可能找到这里来。当即不再废话,点了下头,轰然离去。

北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暴雪中,“呵呵”笑着说道:“还是老样子,飞来飞去总要弄出点动静来,一点也没有变!”侧目看向天授,忽然问:“你师父呢?”

天授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起师父来,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刚要回话,却听有人放声说道:“弟子天魔真人,拜见大长老!”

天魔真人出现在半空,随着雪花坠落在地,快步上前,对着北辰打了一躬。

“师父!”天授急忙见礼。

天魔真人挥了下衣袖,说道:“诶?大长老在此,不必与为师多礼了。”

天授口中称“是”,可还是恭恭敬敬拜过,随后退到了一旁。

“天魔?你怎么也在大漠?”北辰虽然在询问,可看起来没有丝毫意外,像是早知道天魔真人身在此地。

天魔真人唉声叹气的回道:“天魔狼随时都会降临,而且很有可能还会降临在大漠。魔狼一旦出世,百年天劫便会降临在天魔宗。弟子出自天魔宗,同样在劫难逃……”他见北辰眯起双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知道他懒得听自己这番废话,当即收声,改口道:“弟子来大漠是为了天魔狼,不是为了这件神器,还请大长老放心。”

“放心!放心!”北辰的眼睛里闪烁出­精­光,不冷不热的说道:“就算你想打这件神器的主意,恐怕你也没有这样的本事。本座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天魔真人挤出笑脸,回道:“大长老说的是!”

天授看得出来,师父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北辰却视而不见,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说道:“不必等到天魔狼降临了,你敢背叛本座,本座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剿灭你的天魔宗。”

天魔真人面露惊­色­,急忙问道:“大长老,这话从何说起?”

北辰“哼”了一声,挑起嘴角,露出一记残忍的表情,说道:“别在本座面前卖弄。你以为你请的都是高手,本座就发现不了他们了吗?”他忽然扭头看去,瞠目怒叱:“都给本座滚出来?”

287:角逐(二)

距离北辰三四丈外,每隔丈八,就有一位女弟子。四十九位手持宫灯的女修,围成了一个偌大的方阵。虽然她们的职责只是掌灯,不必对北辰进行护卫。可听到北辰的叱喝,知道有敌人闯入,还是心中生警,四下查找起来。

绮彤也在掌灯弟子之中,而且列在内侧。北辰的目光正是向她这边看来,左右转了转,最后竟然落在了她的身上。绮彤当然懂得,这说明闯入的敌人就在她身边。可她已然查看过四周,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惊骇之余,又感到有些纳闷。

就在这时,忽然见到五个身穿各­色­盔甲、异常魁梧的大汉在她身前幻出,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并指点出;悬浮在腰间的冰剑立时弹起,飞速扫出一剑……可那五个大汉早已离开了她的攻击范围,站在了北辰的身前。

青、赤、黄、白、黑,来人竟然是卡斯大祭师手下的五位将军。

天魔真人摇头叹息,说道:“大长老,这几位可不是弟子请来的!”低声嘟囔着,“就算弟子想请,怕是也请不动他们!”

北辰摆了下手,示意他闭嘴,清了清嗓子,对五人说道:“诸位,你们怎么还留在大漠,没有飞升天界?卡斯还好吗?”

天魔真人一怔,听他的意思,不仅认得卡斯和这五位将军,而且彼此之间还很熟悉。

青甲武将冷声说道:“北辰,你好像忘了,你当年曾经许下过承诺,只要是大祭师出现的地方,就是你的禁地,你必须回避。”

天魔真人偷偷的瘪起嘴,看来北辰和他们的确很熟悉,可惜熟悉也分很多种,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敌人。听这位青甲将军的意思,北辰多半属于后者。

北辰“嘿嘿”发笑,可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眯缝着眼睑回道:“回避是吧?本座当然记得。怎么,你们是来驱逐本座的?”

青甲武将摇了摇头,说道:“大祭师特别交代过,不许我们动武。他只是让我们警告你,这里是漠北草原,请你自己思量。”

北辰露出一副思虑的模样,径自嘀咕道:“漠北……”抬眼看去,问道:“卡斯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本座此次漠北之行将会遭遇不测?”

青甲武将挑起嘴角,露出讥笑之­色­,说道:“大祭师说,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算了吧!”北辰不屑的斥了一句,嘲笑道:“他不是早就得道了吗?为什么不肯成仙?一直耗尽了寿元,可还是赖在草原上。说句好听的,他是留恋人间,英魂不散。说句难听的,他就是游荡在草原上的孤魂野鬼。他能参悟天机?狗屁!”

呼……

赤、黄、白、黑四位武将见他竟敢侮辱大祭师,怒气冲冲的迈进一步,便要动手。

青甲武将倒是沉得住气,不仅未动,而且在四人身后断喝道:“大祭师是怎么交代我们的,难道你们都忘了?”

四位武将闻声而止,眼中喷­射­着怒火,呼呼的喘着粗气,像是并不甘心。但他们显然不敢违抗卡斯的命令,还是逐一退了回去。

北辰嗤笑一声,嘟囔道:“一群废物!”

“你说什么?”赤、黄、白、黑四位武将暴声喝问,再次准备冲上。青甲武将张开双臂,将他们拦下,压着胸中的怒气说道:“大祭师的警告我们已经带到,听不听是你的事。”说完,猛的寒起脸,吼道:“北辰?别不知好歹,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再敢放肆,本将把大漠里的所有萨满大神都召集起来,把你们这些人全部打入神山下的炼狱之中,让你们永世不得复出。”

北辰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嘿嘿”发笑,但却不敢再口出狂言。

天魔真人站了出来,刚想打个圆场,却见青甲武将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吓得心里一颤,再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们走!”青甲武将放落双臂,像是发泄怒气般猛的挥了下手,带领着其他四位武将掉头离去,很快便消失在暴雪之中。

北辰把双手重新Сhā回袖管中,微闭双目,像是在养神。可他的脸上却带有疑惑之­色­,像是猜不透卡斯的真正目的。

卡斯的法力非常强大,如果两人单打独斗,北辰绝不是他的对手。只可惜,卡斯已经死去多年,所谓神山便是他的墓­茓­。只要北辰不去神山招惹他,他对北辰也无可奈何。

青甲武将从头至尾也没有提到过神器,看来还没有得到神器出世的消息。难道只是因为当年的承诺,卡斯要他离开草原吗?

漠北、漠北?!

卡斯为什么不说大漠、草原,偏偏要说漠北呢?

北辰的名字里有一个“北”字,难道漠北之行会变成他的一场劫难?

北辰修为虽深,可却不懂占卜之术,无法参悟其中道理。但想起三国时,“凤雏”庞统便是在落凤坡殒命,还是心有余悸。

“大长老?”天魔真人打断了他的思虑,“弟子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北辰头不抬眼不睁的应了一声。

天魔真人温声说道:“神阶法器千年未现,此次出世,万千修士都想将其收服,释宗、法宗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弟子愚见,这是一件‘凶器’,必将在修界引起一场浩劫……”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却不再继续,而是问道:“大长老,您说呢?”

北辰“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问道:“你是说,即便本座得到了这件神器,恐怕也无福消受。只会给我们魔宗带来无穷无尽的杀戮,是不是?”

天魔真人挤出笑脸,吞吞吐吐的回道:“以我们魔宗现在的实力,万一释宗、法宗前来发难,恐怕……恐怕会落得两败俱伤!”

北辰忽然咧嘴发笑,­阴­声说道:“那样最好,本座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统修界。”

天魔真人先是一呆,随即露出了不屑之意,显然认为北辰狂妄自大,但还是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

就在这时,北辰猛睁双眼,抬头看去。

只听有人嘲讽道:“天魔?本座一向认为你心直口快,没想到你也有口不对心的时候!”

天魔真人闻声一惊,已然听出是传功长老安庆的声音,偷偷看向北辰,心中笑道:“北辰,魔宗内部四分五裂,你却还想着一统修界,岂不是痴人说梦?先搞定传功长老再说吧!”

北辰未动,放声说道:“安庆?你怎么变得一点规矩也不懂,见了为师也不过来参拜?”

安庆的声音从暴雪中传出,“大长老,安庆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要是现出真身,哪还能在您老人家手下逃得­性­命。安庆失礼,还请您老人家恕罪!”

北辰暗暗搜索着声音,想要找出安庆的藏身之地,不想竟然无法追踪,找不到安庆临近的丝毫迹象。当即压低双眉,­阴­声问道:“安庆?这套‘天籁之音’是谁教你的,你是不是找到南真子了……南宫离是谁杀的,是不是南真子?”

天魔真人又是一惊,暗道:“掌教大人失踪多年,怎么可能被安庆轻易找到?难道他的失踪竟然有诈不成?”他一边想着,一边听安庆回道:“大长老,安庆奉劝您一句,迷途知返,尚且还能有救。一意孤行,必将自取灭亡。”

“闭嘴!”北辰厉声叱喝,猛然向着空中推出一掌,怒吼道:“南真子,滚出来!”

一声轰响,空中的暴雪被击散,露出十丈方圆的天空。可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安庆的声音里带着嘲笑,“大长老,看来您还是对掌教大人心怀忌惮。径自提起了他老人家的名字,就把您自己吓得方寸大乱!”他的声音忽然一变,显的郑重其事,“大长老,您口口声声为我魔宗一族鸣不平,还说什么一统修界。请您想想,这件神阶法器若是落入释宗、法宗之手,他们的掌教大修士必然会以圣刀融解这件神器。到了那时,别说是一统修界,恐怕我们魔宗一族能否在修界立足都未必可知。这样的结果不会是您想要的吧?”

北辰迟疑片刻,挤着眼睛问道:“安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为师这里已经暴露,释宗、法宗派来了大批修士,想要从我手上抢走这件神器?”他有些惊讶,又有些不信。就算有人猜出神器无主,可并不知道神器的具体位置,想要找到这里也没有那么容易。

安庆像是非常气愤,“你以为你能保守住这里的秘密吗?你知不知道,你身边被人家安Сhā了多少暗探?其实你早就变成了人家的向导,一直把他们领到了这里,可你却还不自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轻,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人家已经调集了高手,正向你这边来,你自己小心应付吧!真要是被他们抢走了神器……你就是我们魔宗的罪人,看你还有何脸面去见魔宗的先辈们!”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了最后几不可闻,显然已经远去。

北辰呆呆的眨着眼睛,像是对安庆的话感到震惊。但他很快便清醒过来,高声喝道:“护法弟子何在?有敌来犯,速速布阵……就是把你们拼光了,也要保护好神器。”说着,咻的一声钻入暴雪之中,显然也已赶去,亲自组织抗敌。

草原上的这场暴雪有些奇怪,它以神器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笼罩了方圆十里的地界。可十里之外却是晴空万里。

晴空之中,忽然有灵光异动,众多修士赫然显现。济安、岳乘风、岳追风各自带领一队,分作三路,杀入暴雪之中。

紧接着,一队身穿白­色­道袍的道姑凭空出现,向着暴雪的方向稍加打量,再又凭空消失。

雪地上开始奔出数不清的修士,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相互聚集,形成数十人的队伍……

当空看去,暴雪像是一团松软的棉花糖,这些修士像是一只只黑­色­的小蚂蚁。可这些“蚂蚁”却遍布了四面八方,犹如潮水一般,向着“棉花糖”涌去……

288:角逐(三)

梧桐小屋!

雪莲时常这样称呼自己的“家”。

小屋里来了两个客人——吉索和吉萨兄弟。

雪莲的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束腰男装,用一条蓝丝带把长发拢在脑后。看起来像是身在大漠里的那些掌灯女修。她的手里捧着清茶,也为吉索、吉萨各自沏了一杯,偏偏没有陆槐的份儿。

陆槐占了大半张桌子,筷子里夹着片牛­肉­,左手里握着根­鸡­腿,可却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喝着汤碗里的鱼汤。

雪莲向吉索、吉萨兄弟请茶,却是不理陆槐,径自呷了口茶,淡淡一笑,问道:“你们是为了那件神阶法器来的吧?”

神阶法器,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激动。可雪莲声音却很平淡,像是在说陆槐手里的­鸡­腿,不带有任何感情。

吉索像是有些意外,问道:“神器出世,天下修士闻风而动。姑娘怎么一点兴趣也没有?”

雪莲摇摇头,说道:“既然是神阶法器,它的主人必定是一位旷古绝今的修界高手。别说是雪莲,恐怕就连掌教大人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雪莲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吉萨忽然Сhā嘴说道:“这件神器根本就没有主人,姑娘难道不知道?”

雪莲眨了眨眼睛,看起来的确不知情,随即一笑,平静的说道:“不管它有没有主人,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哦!”吉萨垂下头,去看手里的茶杯,但却不肯喝茶。

吉索说道:“姑娘可以超脱事外,这一份心境实在难得!可是他呢?”瞥了眼陆槐,见他依旧在吃喝,没有任何反应。

雪莲也看向陆槐,回道:“他已经有了圣刀,何必再去惦记人家的神器?!”

“可是……我家宗主想请姑娘帮帮忙。”吉萨面露难­色­,“我家宗主说,不管能不能拿到神器,她都不会亏待姑娘。”

雪莲想也没想便回道:“对不起,请转告你家宗主,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

吉索喝了口茶,呆呆的看来,过了好久,再次请求道:“请姑娘再考虑考虑?”

“不必了!”雪莲断然拒绝,起身说道:“如果二位没有别的事,雪莲就要送客了。”

吉萨尴尬的站起身,暗地里拉了拉吉索。吉索起身施礼,讪讪的说道:“打扰了!”随即辞去。

茶还很烫,客人却已经来了又去。

雪莲把茶杯捧在手心里,嗤笑一声,对陆槐说道:“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吗?”

陆槐还在海吃,闻声停了片刻,再又咀嚼起来。直到把嘴里的吃食嚼烂咽下,这才看来,随口说了声,“神器!”紧接着又把目光转回,继续海吃起来。

雪莲轻轻的吹了吹漂在茶水表面的浮茶,说道:“他们是来试探我们,看看我们对神器有没有兴趣。也是来监视我们,看看我们会不会有所行动。”推开窗,看着窗外突然降临的雪花,呷了口茶,摇着头笑道:“不愧是雪宗弟子,竟然给我们带来了这样一场好雪。”

雪花刚刚飘落,霎时又停了下来。吉索、吉萨当空显现,带着一脸惊慌之­色­,匆忙离去。

漠北草原,暴雪依旧。

早在北辰来到之前,雪花已经飘落。

北辰开始时也觉得有些奇怪,分别派遣弟子沿着降雪的区域查探,并没有发现异常。但若纠其原因,却也不知端倪。

此次,北辰一共带来了三百多名魔宗弟子,仅是总坛的护法弟子就有两百多人。这些人都是奎五­精­心挑选出来的,无不英勇善战,以一当十。

按照奎五的预想,即便释、法、魔三宗掌教同时现身,三百弟子也可以与之一战。

可谁也没有想到,三百弟子将要迎战的并不是名噪一方的大修士,也不是三宗的某位掌教,而是数以万记的普通修士。

北辰先令众弟子围守在“冰点”线外,自己则趁着暴雪的掩护前去打探。不消片刻,他已经在暴雪内转了一圈。沿途碰到的修士足有一百多位,可却没有一位高手。全都被他一掌毙命。

神阶法器以它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令万千修士为之疯狂。

平平常常的散人、外支各宗的弟子、甚至仅仅悟道三五年的小修士,都能不惜万死,跑来大漠,加入到这场血腥的争抢杀战之中。

但有两股势力却是不同,刚刚进入暴雪中便就地待命,迅速布置好防守阵型,扮演起旁观者的角­色­。可他们的势力偏偏又是万千修士中最为强大的。

一股势力由岳乘风、岳追风和济安三兄弟组成,各自带领了一路修士,成犄角之势,彼此护卫,引而不发。

另一股势力便是那队白衣道姑。她们在暴雪下占据了百丈方圆的一片雪地,分派弟子在外巡查,内部则组成一座八卦法阵,但凡有人闯入,必将引动阵法,殒命其中。

那些毫无组织的散乱修士,俨然已经变成了这两股势力的急先锋,冲杀在前,消耗着魔宗弟子的实力。

可这些仅仅是第一波来到的势力,谁也不能保证岳家兄弟和白衣道姑不会变成别人的急先锋。

能够感受到寒冰冻气的区域,大概占据了方圆三四里。北辰带来的三百多位弟子分作九队,各自列阵,迎击着十几倍、甚至数十倍的敌人。但即便是这样,依旧不知有多少修士,趁着暴雪的掩护,冲进了寒冰冻气之中。

直到此时,北辰才发觉自己带来的弟子太少,起码要翻上十倍、二十倍。不,还是不够……应该召集族下各宗,会同总坛弟子,全部带到大漠中来。

天授也跑来帮忙,而且还带来了四十九位掌灯女修,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北辰的夸赞。但他看到的却是北辰冰冷骇然的脸,以及一拨又一波业已发了狂的“敌人”。这才明白,他的一番殷勤之举,对于眼下的形势来讲,无异于杯水车薪。

“让她们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她们拦截敌人!”北辰的命令像是愤怒的斥骂,吓得天授心中一凛,急忙跑去布置。北辰随之转向,深入到寒冰冻气的内部。

顶着暴雪飞渡百丈,北辰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泛起奇怪的表情,像是欲哭无泪。

原来,就在他的脚下,接连浮现出一具又一具修士的尸体。他们并没有遭受攻击,而是丧生在寒冰冻气之下。

北辰之所以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低级幼稚的错误。

神器藏在地下几十丈、甚至上百丈的深处,其上覆盖着极度­阴­寒的坚冰。即便是一代掌教大修士来到,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可他却命令三百弟子去拦截数以万记的平庸修士!

哪怕是白痴也能够想象得到,像奎五那样的高手也无法靠近神器,深入三五百丈便无法抵御寒冰冻气的威能,就算把这些平庸的修士放进来,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北辰原本不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只怪安庆突然献声,发表了一番恫吓之词。还没能北辰仔细思量,外族修士已经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尤其是安庆最后的那句话,“真要是被他们抢走了神器……你就是我们魔宗的罪人,看你还有何脸面去见魔宗的先辈们!”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而且直接说到了北辰的心坎里,所以才会搅乱他的思绪,让他钻了牛角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下达了阻击敌人的命令。

“住手……住手……住手……”北辰一路掠回,再又围着寒冰冻气的外层兜了一圈,对着杀战中的弟子们依次下令,“列阵自保,放他们通过!”

奎五挑选出来的弟子真是不俗,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丧生在他们手上的修士便已经超过了三千。而且,如此血腥的杀戮中,三百多位弟子无一阵亡。

可北辰心中明白,这些弟子业已耗费了大量真元,等真正的敌人来到的时候,他们所能爆发出来的威能必将大打折扣。

毋庸置疑,这就是安庆放出那一番恫吓之词的用意所在,而且他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接下来,南真子是不是该出场了?”

北辰缓缓闭起双眼,低声斥道:“卑鄙!南真子还是当年的南真子,做事的手法一点也没有变。什么时候你才能有种站出来,堂堂正正的跟老夫较量一场?!”

只听有人颤声说道:“借……借……借道……让让……”

这是一个满脸胡子茬,显得脏兮兮的中年修士。刚刚从寒冰冻气里步出,整个人业已罩上了一层白霜。僵硬着双腿挪到北辰身下,哆嗦着嘴­唇­请他让路。

北辰根本没有察觉出这人靠近,因为这人的真元已经全部耗尽,全然没有任何威能散出,便如一具冻僵的死尸。

“死尸”来得很不巧,偏偏赶上北辰很不爽。

北辰只是瞥了他一眼,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随便挥了下手,也就成全了他。

成千上万个外族修士开始复出,热血与ji情完全被寒冰冻气击得粉碎。便如大战过后,惨败一方的士兵。一个个唉声叹气,耷拉着脑袋,拖拉着脚步,从寒冰冻气之中撤了出来。

北辰不是嗜杀成­性­的魔头,而且也懒得理他们,众多弟子更需要恢复真元,两相便也相安无事。

可就在这个时候,济安、岳乘风、岳追风的三支队伍却展开了行动。

三支队伍各有五六百人,四散出击,冲向这些退败下来的普通修士。

而在暴雪笼罩的区域外,月瑶率领着一百多位黑衣人策马行出,驻立在高处,遥遥看来。

暴雪中有修士逃出,先是几十人,紧接着便是成百上千,四散奔逃。

月瑶对身边的黑衣汉子点了点头。这人立即甩出一支响箭。

响箭带着尖叫声­射­入空中,草原四周顿时奔出数千骑。这些人中既有修士也有武者,向着逃出的修士们合围而上……

289:角逐(四)

草原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上万名耗尽真元的修士被人追来赶去,抓起丢下,犹如在牲口棚里挑选牲口一般,岂不热闹?!

“仙姑……救命……”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一边哀求着,一边踉跄着脚步,闯进了白衣道姑布下的八卦法阵。

“杀!”法阵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八卦法阵赫然升腾起隐隐的煞气。

男人吓得浑身一抖,忽然瞠目,惊叫道:“慧臻师叔?慧臻师叔,是你吗?我是雨山……我是雨山,您不记得我了吗?”

“慢……”有人再又下令。如同血雾一般升腾而起的煞气瞬时消散。坐镇八卦法阵­阴­阳鱼眼之中的两位师太站起一人,正是南海仙宫的慧臻,疑­色­打量着闯入法阵的男人,沉吟着说道:“你……你是万松岭三泉洞洞主付雨山?”

男人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一边见礼,一边说道:“弟子雨山,拜见慧臻师叔!”

慧臻双眉下压,严声质问道:“付雨山,你们三泉洞没有接到仙宫的法旨吗?”

付雨山慌忙垂下头,怯声回道:“接到了!”

慧臻瞪眼看来,喝问:“法旨上是怎么说的?”

付雨山低声说道:“法宗旗下十八门护法立即进入大漠,听候调遣。其余三十六寨、七十二洞分遣弟子进驻南海,拱卫仙宫。违命者严惩不贷!”

慧臻冷哼一声,叱问到:“那你怎么跑到大漠来了?”她的心底已然泛起杀意,如果付雨山敢有推脱之词,当即便要痛下杀手。只见付雨山老老实实的回复着,“神器降世,弟子也想开开眼,所以就跑了来!”慧臻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实诚,不由的嗤笑一声,怒气瞬时散去,转身返回“鱼眼”,盘坐在地,问道:“神器那边有什么情况?外面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事?”

老实人自有老实的好处,付雨山便是因此逃过了一劫。虽然他并不自知,却也因此少了惊恐之心。他见慧臻脸上的怒­色­减了几分,声音不再严厉,便也露出了笑脸,信口说道:“神阶法器的威能可真是了不得,弟子闯进寒冰冻气之后,只是深入了一百多丈,就再也无法抗拒它的威能。险些被冻死在里面——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兔崽子,真他­奶­­奶­的不是东西。知道我们在寒冰冻气里耗尽了真元,发了疯似的抓我们。只要被他们抓住,他们就往你嘴里塞上一颗药丸,还说是什么‘固本培元’的灵药。我呸……天底下哪有这样好心的菩萨,抓猪一样在冰天雪地里抓人,强迫着咱吃他的灵药?弟子一看就知道,那些兔崽子不是什么好鸟。这不,胡乱闯到了师叔的法阵里来,这才躲过了他们。”

慧臻听他前半句说得还像话,可后半句却是粗话连篇,又见一众女弟子都在掩嘴偷笑,蹙眉叱道:“好了,别胡说八道。等他们折腾够了,你马上返回万松岭,别在这儿给我们法宗丢人现眼。”

“诶!”付雨山应了一声,一ρi股坐在地上,暗自催动元神,慢慢恢复业已枯竭的真元。

草原上,抓“猪”赐药的热闹场景渐渐平息了下来。

上万人的喧嚣自然引起了北辰的主意。

情况很快便反馈回来,突然冒出的这些人多是杂七杂八的江湖术士,若论道法和修为,还不及退走的外族修士们。虽然其中也夹杂了一些释宗弟子,可多半都是散人,并没有真正的高手。领队的一共有四人,三男一女。一人的身份可以认定——济安!

北辰不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显然认为济安之辈都是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他所担心的是慧臻等人。这些人来自南海仙宫,都是法宗总坛的­精­英人物。别看此时引而不发,一旦发动,必定是山呼海啸一般。

再有就是安庆。他的势力还没有暴露。像是有意隐藏实力,等到最后再来收取渔翁之利。这也是南真子处事的典型风格。

纵观全局,外族修士退去以后,释、法、魔三大宗族Сhā手此事已成定论。暂时看来,最危险的还是来自魔宗内部,安庆、南真子的这股势力。如果神器暴露在野外,不论其他,仅凭南真子一人,就可以变成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北辰越想越是心焦,只盼奎五等人快些取来圣火,压制住寒冰冻气,抢先得到神器。

只要神器在手,眼下的三股势力便构不成任何威胁。即便释、法二宗的掌教大修士出关赶来,或是杀出几个修炼千年的修界隐士,也可以从容应对。

就在这时,身后的护法弟子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却是神器的威能骤然间暴涨了许多,寒冰冻气向外扩展,使得他们为之一乱。

北辰微微一怔,迟疑片刻,捋着长须笑道:“诸位弟子不必惊恐,这是好兆头,盛极而衰,神器的威能就要开始衰减了。”

这些护法弟子安静了下来,显然已经听信了他这般胸有成竹的论断,保持着固有阵型,随着寒冰冻气的扩展慢慢退却。

事有­阴­阳,物极必反。只要是修士,都会懂得此中道理。可如今在这件神器身上所发生的异象,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深达几许的地下,炽热的暗流正在喷涌。

唐善借助着寒冰冻气的威能,顺流而下,反过来探究滚滚热浪的出处。有了他的加入,打破了寒冰与烈火之间的平衡。所以,围守在地面上的那些魔宗弟子,才会感到寒冰冻气的威能逐渐开始放大。

冰火互克,既然渠水中的寒冰冻气源自于上游的一件法器,那么与其相抗的炽热暗流又是从何而来?

这就是唐善忽然想到的事情,从而变得异常兴奋,潜行数百里,闯入到炽热难耐的暗流之中。

其实,唐善的举动颇有些撞大运的意思。

寒冰冻气的确源自一件神器,可并不意味着与之抗衡的热浪,就是另外一件“烈火”神器。

草原上的戈壁中遍布着一座座火山,随便哪一座火山地下,都有可能隐藏着炽热的熔岩,而且都具有足够的威能与“寒冰”神器抗衡。

沉寂千年的神器,惊现修界,已然令无数修士为之震撼。若是说,相距百里,还有另外一件神器。除非是天一真人那样走火入魔的疯子,否则的话,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鬼话。

小妖­精­曾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过唐善,法器出世必将遵循两点:一是机遇,再有便是定数。

机遇便是仙缘,就像陆槐获得了千年血梧桐的­精­华,得到了圣刀。都是上天降临的大仙缘。能不能抓取,或是由谁抓取,则要看所处的境地。便似月瑶错过了血梧桐,紫嫣放弃了圣刀。

定数就是规矩,恒古不破。

诸神勘定三界以后,除了摒弃的上、中、下三阶法器和少量的灵阶法器以外,业已出世的仙、神、真、圣、尊五阶法器全部被收入天界。自此,但凡有一件新出世的法器,只要它的品阶在仙阶以上,便不会再有其它法器同时现世。

这是诸神为了保证他们统御三界的地位,共同施法布下的禁制,也就是诸神定下的规矩。

道理很简单,九州大地蕴藏着无数宝藏,万一哪天同时蹦出十万八万件神器来,这些修界里的修士还不反上了天去?

千年冒出件神器,这是仙缘,大仙缘。

神器不会同时出现两件,这是定数,诸神定下的规矩。

既然已经认定,寒冰冻气来自神器所散发的威能。那么只有白痴才会顺流而下,去找“烈火”。

唐善就是这样的白痴,像是自知错失了仙缘,再也无法获得“寒冰”神器,径自跑来受虐。可只有唐善自己知道,炽热的暗流极有可能来自一件“烈火”神器。

他不是不相信小妖­精­.关于“定数”的说法,可身在寒冰烈火相互交融的暗渠中,整整痛苦煎熬了一年,他对寒冰与烈火已经非常了解。那种此消彼长、互克互生、微妙的平衡,也只有他可以感受的到。

掉头通过“狼­茓­”,远去百里。隧洞越来越宽,炽热的暗流里开始出现暗红­色­的熔岩。

唐善心底有些发虚,眼前的景象足以说明,“烈火”来源于火山底部的岩浆。一切正如小妖­精­说的那样,两件神阶法器根本就不可能同时出现。

好在此时正值隆冬,寒冰压制着“烈火”。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要看看“烈火”的老巢,也算不虚此行。

逼近里余,渠水已经变成了“烈焰”,即便唐善业已把寒冰真元提升到了极限,可还是难以承受。

的确是岩浆,在一处十几丈宽的碗型深潭中翻腾着。

毫无疑问,头顶上就是一座沉寂的火山。

仅存的希望也已经破灭,唐善的心里充满了沮丧。可事实就是如此,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唐善掉转头,准备离去的时候。身下的岩浆忽然翻滚了起来,沸腾的渠水席卷而来,几乎在瞬间把他烤熟。

唐善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退后数尺。可却忽然看到,翻滚的岩浆之中,像是藏有一根红通通的铁棍。他的双眼急剧收缩,定睛再看。不错,的确是一根铁棍,包裹在炽热的岩浆中,时隐时现……

290:武神遗书

千年惊现的神器,打破了自己的宿命,突破了诸神的禁制,竟然伴随着“寒冰”同时出现。

唐善心中狂喜,借此隆冬寒气,正是获取“烈火棍”的绝佳时机。顿时张手抓出,激出一股真元,试图将“烈火棍”从岩浆之中拉出。可没有想到,岩浆里像是带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接连空抓了数下,激出的真元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根“烈火棍”却依旧藏在岩浆之中,纹丝未动。

唐善暗暗生疑,勉强靠近丈八,再次出手尝试。这下终于看到,抵抗自己的根本不是岩浆的吸力,而是“烈火棍”自身。先后激出的烈火真元,竟然全部被那根红通通的铁棍吸收消融。

这样一件新出世的法器,便如草原上的野马一般,只有先将其降服,才能任人驱使。

如果是一件神阶法器,那就好比是驰骋旷野的千里名驹,生­性­刚烈,桀骜不驯。

现这样一匹宝马良驹是一回事,能不能将他捕获是另外一回事。即便将它捕获,还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驾驭它。唯有发挥出你的强悍,令其屈服。它才会忠贞不二,不离不弃,永远追随你。而这,才是“仙缘”的真正含义。

唐善的真元分为寒冰与烈火,恰巧与同时现世的两件神器相吻合。如此仙缘,舍他取谁?

可在眼下,他的寒冰真元全部被调集起来,以对抗“烈火”的威能。烈火真元虽然充沛,但又可以被“烈火棍”所吸收。顿时令他陷入两难之地。

沉吟良久,浮到炽热的水面上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安抚一下焦虑的心,唐善觉得舒服了许多。

很快,他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当即使出一记千斤坠,不计凶险,向着喷­射­着火舌的岩浆扑落,对着探出的半尺棍稍抓去。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几乎触摸到棍梢的时候,“烈火棍”竟然像是有知,唰的缩入岩浆之中。

唐善像是一个输红眼的赌鬼,根本不计任何后果。紧随而上,瞬时将手臂Сhā入沸腾的岩浆,竟把刚刚缩入岩浆的“烈火棍”,硬生生的拉了出来。

按照唐善的想法,神器绝世罕见,即便拼了这条手臂,也不能错过千年一遇的大仙缘。就算手臂废掉,尚可寻找金一针之类的神医修士,化肌生骨,重新塑造。可千年神器一旦错过,或许今生今世便再也无缘相遇了。

岂料,事情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就在唐善把“烈火棍”拉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掌、手腕、以至半截小臂,完全被足以融化掉寒铁的暗红­色­熔岩所包裹。

而且,熔岩异常粘稠,仿佛要比渠水粘上十万甚至百万倍,以至于分不开、扯不断,跟随着他的手臂以及被拉出少半的“烈火棍”,一同升了起来。

这里不是一座火山,仅仅是一处深潭。“烈火棍”以其自身的强大威能,融化了岩石,形成了炽热的岩浆。

碗型深潭的底部,积存有几丈宽的炽热熔岩。就在此时,这些熔岩像是一只倒扣的漏斗,全部被唐善牵动。紧接着,它们开始沿着唐善的小臂向上蹿起,飞快的包裹住唐善的手肘、大臂、肩膀……竟然全部灌输到他的身体里。

只在刹那间,唐善便觉得,自己的­肉­身、元神、甚至是意识,所有的一切都被“烈火”焚毁。可他的手却依然死死的抓握着“烈火棍”。心底也仅剩下一个念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手。

其实就算唐善松手,“烈火棍”也不可能脱落。这件神器上携带着足以溶化岩石的威能,早就将他这只手掌的皮­肉­筋骨烧成了焦炭,紧紧的黏贴在棍身上。

与此同时,灌入唐善体内的熔岩开始冲击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以至丹田和元神。轰然之间,四散到他的百骸之中。紧接着再次聚集,向上蹿起,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溅­射­而出。

熔岩在唐善体内完全散尽了威能,刚刚喷出便被渠水冷却,变成黑红­色­,向着深潭底部坠落。可还没等它们完全凝固,“烈火棍”的威能再次将它们溶化,以至又一次转变为炽热的岩浆,顺着“烈火棍”升起,经由唐善的手臂,注入他的身躯之中。等到威能散尽之后,再又喷出,如此反复……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只有具备永不磨灭的战斗­精­神,足以承受百炼成钢的极度考验,顽强的抗争到最后,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唐善做到了!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熔岩贯体的洗礼,“烈火棍”的威能终于变得虚弱,难以继续溶化岩石。像是一匹­精­疲力竭的烈马,终于被唐善驯服,逐渐变得温顺起来。

熔岩与“烈火棍”彻底分离,沉在深潭底部,慢慢凝固。而在唐善小臂上则包裹起一层石甲。

啵的一声轻响,寒冰真元出击,石甲瞬时被冻结。烈火真元再出,石甲随即龟裂,炸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如同破碎的蝉蜕,散落而去。

唐善浮出水面,徐徐的吸入一口气,对这件“烈火”神器细细打量起来。

这不是一根铁棍,而是一杆枪的枪柄。长度有六尺左右,粗细在两寸上下,握在唐善的手里恰巧合适。它的通体成暗红­色­,其内有火光隐隐流动。枪杆表面时不时炸出一朵又一朵灿烂的小火花,像是在刻意彰显着它的威能。

既然这只是一根枪杆,那它的顶端自然没有了枪头。原本应该镶嵌着枪头的位置上,系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符牌。

符牌上篆刻着蝇头小字,记载如下:

将者力牧,拜从轩辕,斩蚩尤、诛榆冈、征讨八方诸侯,历经大小五十二战,天下始归一统。大帝于首山采铜,荆山铸鼎,乘龙而去。力牧得西王母身下玄、素二女相请,受封武神,弃世折枪,以留后人。

“这杆枪竟然是轩辕大帝手下的开国猛将力牧的神兵利器……”

唐善直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符牌,看起来有些傻眼。而在此时,金­色­的符牌有磷光闪动,砰然崩散,化作点点金光,散落在渠水中,随即消失。

唐善用力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正视着手里的枪杆,见它依然呈现在眼前,这才略感心安。可他心底却忽然冒出四个字——弃世折枪!

这是什么意思?

枪头在哪儿?

他的脸上很快便露出了笑容,向着暗渠的上游看去……

起风了,狂风夹杂着浮雪,在苍茫的大地上尽显着自己的威能。

大同边墙,一小队边兵正在巡查。

不知什么时候,边墙的破口位置站出了一老一少两个尼姑。

老尼姑的脸像是由铁水炼化铸就,没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散发出阵阵­阴­冷邪恶的气息,虽然距离尚远,可还是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小尼姑的年纪在二十左右,模样、身段、皮肤都没得说,恐怕连天上的仙女同她比起来也要略逊几分。而且她的身上隐隐散发出淡淡的有如兰花般的幽香,令人禁不住想要抽动鼻翼。

边墙年久失修,自然坍塌,也就变成了眼前这样的破口。至于朝廷为何没有调拨银两加以修缮,或是已然调拨了银两,但被当官的挪作了他用,却不是这些底层的边兵可以过问的事情。

边兵的职责就是护边,既要防备鞑靼骑兵叩边,也要禁止百姓出边。

两个道姑的意图非常明显,想要出边,进入鞑靼人的领地。可就在刚刚,边兵巡查到此时候,前边的破空还不见有人。转眼间,两个道姑便站在了破空上。

队长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小伙,手下掌管着十个伍长,五十号边兵。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巡边,可这样的怪事倒是头一遭撞见。再看手下边兵,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死盯在那位年轻尼姑的身上。

“队长?”一个老伍长凑了上来,对那年轻尼姑瞟去一眼,低声­奸­笑着说道:“这两个尼姑来头不对,多半是鞑靼人的间隙……老的就地杀了,年轻的带回去审问。一定可以问出点好事来。”

愣小伙当然明白老家伙所说的“好事”是什么,立即板起脸,怒斥道:“我平日里怎么对你们说的?砍人树株、作践田产、烧人房屋、­奸­.­淫­作盗,天理不容。但凡违犯,军法从事。”

“是!是!”老伍长诺诺的应着,垂着头退了下去。

“你的军法定得不错……”老尼姑刚刚还在破口边,此时已然站到了愣小伙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可你的属下还敢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你平日里治军不严的结果!”说话间,她转到老伍长的身前看了看,“难得贫尼今日有些兴致,替你正正军法好了!”

愣小伙刚想告罪,却见老尼姑掉头便走,只是抬了抬脚,重又站到了边墙的破口上。在看老伍长,目光先是变得呆滞,紧接着又充满了血丝。忽然,他的毛发皮­肉­一同炸上了半空,鲜血四下飞溅,只留下一具白惨惨的骷髅。

边兵们吓傻了眼,一个个张大了嘴,但却连惊叫声都无法发出。

可事情还没有完,飞溅的鲜血变得漆黑如墨,瞬时窜回到那具骷髅之中。但听“咯咔”有声,这具骷髅竟然活动起来,握着原有的那柄单刀,摇摇晃晃的走到老尼姑身边,“噶哒噶哒”的咬着牙齿,像是在说什么。

老尼姑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同他说话。再又拨了拨手,对这具黑漆漆的骷髅点了点头。骷髅随即躬身行礼,站去她的身后,俨然一具成为了她的护卫。

有风,­阴­冷,像是来自地狱,咻的一声不见。

再看两个尼姑还有那老伍长变成的骷髅,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众边兵愣了好久,终于恢复神智,惊叫声起,乱作一团。

身为队长的愣小伙倒是处变不惊,虽然脸­色­显得异常凝重,但却没有丝毫惊惧之­色­。可等到边兵们鬼叫够了,赶来恭维他的时候,他却仰身摔倒了下去。一看才知,竟然早已经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291:黑魔法

奎五与他的四个兄弟已经取来了圣火。可没想到,刚刚进入大漠,便被一老一少两个尼姑栏了下来。

大同的边兵并不认得这两个尼姑,但奎五却一眼便认出,这是铁相神尼和穆青青师徒。

“铁相?”奎五疑­色­看去,指了指师徒二人,询问道:“这是何意?”问话间,他竖起小臂,轻轻摆了摆手掌,示意四个兄弟小心戒备。

铁相神尼瞥向奎家四兄弟抬有的丹炉,­阴­声说道:“放下丹炉,饶你们不死。”

“你想要我们魔宗的圣火?”奎五吃了一惊,向铁相师徒的身后打量了一番,确信没有其他修士,突地一笑,不屑的说道:“就凭你们师徒,也敢打圣火的主意?你们释宗的确够嚣张,可也太小瞧我们魔宗弟子了吧?圣火就在这儿,有本事你就拿去?”

铁相神尼也不废话,侧头看向身旁的骷髅护卫,令道:“去,杀了他。”

骷髅护卫提着单刀走了上去,当头便是一刀。

啵……

奎五面前散开一圈圈鳞纹,那是他的护身光罩,替他拦下了骷髅护卫的一击。

骷髅护卫的威能稀松平常,完全对奎五构不成威胁,可他却为之动容,不肯置信般叫道:“铁相神尼,真没想到,你的幻灵术已经晋升到了中阶,而且还加入了我们魔宗的黑暗法术。”他的声音忽然一变,像是异常愤怒,“三大宗族的掌教大人早已达成共识,但凡族内弟子有修炼黑魔法者,不管是否遁入妖道,立即封压,绝不姑息——真没想到,这件意在打压我们魔宗弟子的约定,竟然被你们释宗先行打破。好,好,好……等老夫返回总坛,释放出那些黑魔弟子,看你们释宗有何话说?”

铁相神尼摇了摇头,叹声说道:“奎五,既然被你发现了老身的秘密,老身还能让你活着离开吗?”说着,但见她张手撑天,奋力一抓。

草原上的风忽然停了下来,漫天煞气惊现,犹如黑烟一般,升腾在空中,凝而不散。

猝然间,漫天煞气迅速凝结,幻成九只恶灵,顶着两点闪烁不定的凶光,拖动着如烟般的身影,向着奎五扑去。骷髅护卫也没有闲着,再又向奎五出刀。

奎五一招手,幻出一把宽达一尺的大刀,随手一挥,九只恶灵顿时爆裂成一股股黑烟,四散而去。可他竟然对骷髅护卫不加理会,只是将大刀垂落在地,斜眼看向铁相,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是在嘲笑铁相的功法。

其实,九只恶灵的威能远比骷髅护卫要强大许多,奎五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把铁相的骷髅兵变成一堆骸骨。可他知道,那正是铁相所希望的。

铁相的“幻灵术”已经达到了中阶,更将黑暗法术运用在“幻灵术”中。一旦骷髅兵被他摧毁,马上就会吸收他的真元,并借助他的真元获得重生。而后,要想消灭骷髅兵,他就必须激出更加强大的真元。骷髅兵则会继续吸收他的真元,重新复活。直至将他的真元全部耗尽,骷髅兵才会丧失威能,重新恢复到最初时的模样。

正因为奎五深知骷髅的秘密,所以他才会任由骷髅兵挥舞着单刀径自劈砍,反正骷髅兵的威能极低,便连他的护身光罩也无法突破,索­性­不加理会。

可惜,奎五懂得骷髅,但却不懂恶灵。

铁相也“哼”了一声,像是对奎五的嘲笑不屑一顾。奎五很快便察觉到,九只恶灵虽然被他一刀劈散,可威能并没用随之消散。而是慢慢凝聚,悍然变作了一只恶灵。

九只恶灵合而为一,黑­色­的气焰直冲半空,散发出强大的威能,令奎五为之­色­变。

更令他没用想到的是,这只威能强大的恶灵并没用向他发动攻击,而是咻的一声钻进了骷髅兵的骨架中,两者竟然融为了一体。

奎五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显然对铁相神尼所修炼的功法感到意外。他原本以为,铁相不过是慈济庵的主持,释宗旗下的一个散人罢了。而他的修为足以同传功长老安庆一较高低,对付铁相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但没想到,铁相的“黑魔法”竟然如此诡异,着实令人感到难缠。

他又怎知,自从铁相神尼得到了“玄天秘籍”,便开始潜心修炼。两年来,不仅她的修为得到了飞跃,而且连“降魔咒”和“幻灵术”两大功法也得到了突破。所以铁相才有胆跑来大漠,只凭师徒二人便截下奎家五兄弟。

“嘭”的一声爆响,注入恶灵的骷髅兵顿时威能大涨,只一刀便击碎了奎五的护身光罩。

奎五.不敢还手,生怕砍“死”了骷髅兵,再又借助他的真元重生,到时更是麻烦。他把手中的大刀飞快的旋转在指间,幻出一面无形的凌光盾,抵住骷髅兵,退身回到四兄弟前,低声说道:“这个老妖婆有些难缠,我来挡住她,你们先退。”

“老五!”奎老大垂着眼皮看了看丹炉,显得有些为难,苦着脸说道:“我们兄弟之中,只有你的修为最高。如果你不跟来,仅凭我们四个,恐怕无法压制住圣火的威能!”

铁相神尼“呵呵”一笑,放声说道:“释宗两位长老放心把迎接圣火的任务交给贫尼,那便说明,贫尼的修为足以压制住你们魔宗的圣火。奎五?!老身还是刚刚的那句话,放下丹炉,饶你们不死。”

“师父?”穆青青自从来到便没有开口,此时忽然说道:“他们已经知道您在修炼黑暗法术,不管他们交不交出圣火,您都会杀了他们灭口。他们又不是三岁孩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师父又何必欺骗他们!”看向奎五,径直说道:“前辈!晚辈奉了释宗护法、传功二位长老之命,特来截取你们魔宗的圣火。而且你们背叛了魔宗掌教南真子大人,所以晚辈接到的命令是……杀无赦!”说完,她并指指向空中。但见一柄青­色­的宝剑由她身后­射­出,直入云霄。

剑在空中,分化成五道剑影,爆­射­出三尺锋芒,直取奎家兄弟的项上人头。

“御剑录?”奎家兄弟尽皆失­色­,齐声惊叫。

三尺锋芒,原本不该令他们为之­色­变。区区《御剑录》,早已遍传于修界各个修士之手,更不该令他们大呼小叫。可穆青青的这一剑,全然不同于寻常修士所使的“御剑录”,仅看五道剑光所显现出的三尺锋芒,便堪比修界高手聚集全部真元激出的七尺弧光。

五道剑影,遇风而化,锋芒再又突进三寸。

就是这三寸锋芒,最是要命。

剑影快如闪电,瞬时便已突破了奎家兄弟的护身光罩。奎五正在抵御着铁相神尼的骷髅兵,骇然发现,穆青青的飞剑已然刺到身前,急忙侧身躲避。即便他反应神速,却没有想到飞剑的锋芒竟然还可以突进三寸,当即被飞剑所伤。唰的一声,飞剑紧贴着他的脖颈掠过,在他的颈侧留下一道血痕。

奎五自认为是魔宗护法弟子中的佼佼者,最有希望挑战传功、护法二位长老,荣升为大修士的候选弟子。穆青青年方几何,即便天赋异禀,又能具有多高的修为?

可不曾想,刚一出手,奎五便伤在了她的剑下。而他的四个兄弟却连半点反应也没能做出,当即被飞剑斩去了头颅,一腔污血溅­射­出三四尺高,扑通扑通摔倒在地。

再又听到一声闷响,装有魔宗圣火的丹炉也随之坠落在地。

穆青青招了招手,那具丹炉呼的飞了起来,悬在她的身前。又有青光闪过,却是她的飞剑,凌空­射­回,隐在她的身后。

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竟然能够压制住魔宗的圣火。这样的修为,足可以同魔宗的大修士一论高下。眼见此景,奎五顿时被吓得魂飞胆丧。

铁相神尼的骷髅兵趁机突入。奎五浑身一震,眼见骷髅兵的单刀已经当头砍落,连忙架刀,将其封住。可他挡得住骷髅兵的来刀,但却挡不住骷髅兵的手爪。

噗……

骷髅兵的手爪穿进了奎五的胸膛,把一颗血淋淋、依旧跳动的心生生掏了出来。指骨并合,顿时将他的心脏捏碎。

直到此时,奎五才感到痛,想要提起一丝真元,施展“幻影分身”,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不想穆青青翻腕出掌,凌空激出一股­阴­柔真元,当即击毁了他的元神,断了他的重生之念。

“好!”铁相的脸上没有表情,可她的眼中却露出邪恶的笑意,­阴­声赞道:“如果咱们师徒联手,一定可以为掌教大人夺得神奇。”

这时,便听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不知神尼所说的是哪一位掌教?”

铁相神尼瞠目四看,怒声喝问道:“什么人?装神弄鬼……滚出来?”

随风而来的声音为之一叹,“我已经在了!”风中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眨眼间,已经临近。

这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生得异常英俊,脸上还带着谦和的笑。可他的笑容里却藏着一种令人生惧的威严。

穆青青一面打量着他,一面问道:“晚辈穆青青,释宗门下弟子。这是家师,慈济庵主持铁相神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铁相神尼厉声叱道:“废什么话?管他是谁,杀了便是!”翻腕扣指,嗖的­射­出一枚佛珠。骷髅兵也随之攻上,举刀就砍。

男人微微一笑,对着穆青青顿了顿首,淡淡的说道:“魔宗……掌教……南真子!”说完,左手握拳,凑在­唇­边,轻轻了咳了咳。

“南真子?魔宗掌教?”

穆青青吓了一跳。

只是一声轻咳,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威能从男人的身上爆­射­而出。铁相神尼激出的佛珠和径自攻上的骷髅兵,如同腐朽千年的枯木,被一只巨大的手掌轻轻一拍,转瞬间便化成了烟尘。

292:千年魔头(一)

万千修士为之瞩目的三大宗族掌教之一,魔宗掌教南真子,忽然现身大漠。毫无疑问,将他引来大漠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新近出世的神器。

铁相神尼怔怔的愣在当地,眼中逐渐露出胆怯之意。

穆青青已然在竭力控制心中的恐惧,可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开始微微战栗。

她们很清楚,如果南真子追问起黑暗法术一事,铁相无言以对,必将难逃一死。

穆青青惊愣片刻,立即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释宗弟子穆青青,参见魔宗掌教南真子前辈!”

南真子负手傲立,闻声微笑,算是回应,随之侧目看向铁相。

铁相浑身一震,急忙施礼,颤声说道:“弟子铁相,见过前辈。”

南真子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轻咳了一声,说道:“来人……”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呼唤身边的弟子。

忽然,安庆带领着一队魔宗弟子出现在原野上。眨眼间,便已站在了南真子身前,一同施礼说道:“见过掌教大人。”

南真子指了指悬在穆青青身旁的丹炉,令道:“带上圣火,我们走!”说到“走”,他已经抬步行出。只迈了一步,人已远在数十丈外。再又举步,人便消失不见。

安庆看了看穆青青,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属下弟子点了点头。径自走去奎家五兄弟身体旁,张手一抓,顿时有五柄宽大的重刀从五人尸体中浮出。

魔宗弟子站出九人,各施功法,激出真元,从穆青青“手中”接下丹炉。又见安庆随意挥了挥衣袖,丢来五柄重刀。再又飞出五人,将这五件法器收了去。

安庆带来的魔宗弟子大概有三四十人,九名弟子抬着丹炉行在中间,其余弟子各激真元,幻出一座荧光灵动的巨大光罩,护卫着丹炉逐渐远去。

穆青青骇然看到,原野之中,数百道炽白­色­的闪光惊现。毋庸置疑,那是魔宗弟子各施功法相随,为魔宗圣火进行外层防护。

安庆眯着眼睛打量着铁相与青青,沉声说道:“请转告贵宗护法、传功二位长老,圣火已被魔宗弟子接管,请他们放心。”他没头没脑的留下了一句话,也不解释,转身便去。

圣火刚刚到手,转眼间却又被魔宗弟子抢了回去,铁相自然觉得憋气又窝火。可听安庆的意思,释宗、魔宗显然已经达成了默契,像是要共同夺取神器。这又令她感到非常惊讶。虽然两宗联合在一起,夺取神器的胜算要增长许多,但神器终究只有一件,若是两宗共同夺得,到时又该如何分配。

铁相正想着,却见青青忽然紧蹙双眉,沉声叱问:“什么人?”便见不远处的一座雪包上走出了一行修士。

正中是一个老妪,着僧袍,系宝剑,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俨然是统御一方的修界高手。

铁相迟疑片刻,立即想起一人——佛母唐赛儿!

唐赛儿本是蒲台县一农­妇­,夫死、削发为尼、修法术、习剑法,自称“佛母”。曾在益都、诸州、安州、莒州、即墨、寿光等地传习法术,弟子多达数万之众。

永乐十七年,山东水旱连年,百姓以草根树皮作食。老幼流移,颠沛流离,以至卖妻鬻子以求存活。官府苦征赋役,遇此大灾依然不止。走投无路的百姓被逼无奈,聚众而起,与朝廷相抗。

永乐十七年二月,唐赛儿率领数万弟子起义,攻占益都卸石棚寨,打死前来围剿的青州卫指挥高凤。莒州人董彦杲、宾鸿等人率众万余人来附,各地义军纷纷响应。仅一月,义军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山东三司见唐赛儿势大,不敢举兵征剿,遂向朝廷告急。明成祖朱棣即派安远侯柳升、都指挥刘忠率领京军十万,会同山东兵马,前去镇压,围攻卸石棚寨。

朝廷势大,唐赛儿不敌,率领弟子趁夜突围,­射­杀刘忠,打伤柳升。属下部将董彦杲、宾鸿各率一军,攻下莒县、即墨,领兵数万围攻安丘。山东备倭军卫青领骑兵五万来战,董彦杲、宾鸿败走,属下两万余人被杀。鳌山卫指挥王贵趁势出兵,攻取诸城,义军被杀者多达万人。

高凤、卫青、王贵三路大军盘踞山东,唐赛儿自知无力相抗,遂解散部众,藏匿于民间。

朱棣因未能擒捕唐赛儿而惊恐不安,下令尽捕北京、山东境内尼姑、道姑入京审讯,继而又尽捕天下出家女子,先后达十余万人。

唐赛儿后被捕捉,临行不惧、刀刃无伤、施展法术逃脱。

这只是官方记载。铁相却知道,修界三大宗族都曾以真人之尊请唐赛儿入驻总坛,但唐赛儿不就,而是在修界之中另立一支,仍以“佛母”自称。唐赛儿进入修界,广收弟子,传授法术,很快便成为三大宗族之外,最为强大的一股势力。

铁相再又看向跟随在唐赛儿身后的十余位属下,其中竟有大半认得。

黑衣、黑鞋、黑袜,那是幽灵!

红衣如火,双刀在手,那是火云儿!

瘦如麻杆,哭丧着一张脸的麻家二老……

唐赛儿旗下门派林立,绝不是一团和气,相互间杀战攻伐的大有人在。三大宗族曾经认为,唐赛儿这位“佛母”只是名义上的领袖,根本无法约束数以万计的属下。可现在看来,唐赛儿有绝对的能力控制属下门派,并将诸多弟子凝聚在自己身旁。

唐赛儿瞥来一眼,对铁相和青青视而不见,带领属下径自行去,却对麻家兄弟嘟囔了一句,“这位姑娘的法力还不错,应该在你们兄弟之上。”

穆青青修为如何,麻家兄弟心中自然“有数”。在他们看来,即便十个青青加在一起,恐怕也受不下他们一刀。可他们显然不敢质疑“佛母”的论断,连忙捧起笑脸,点头哈腰的称“是”。

青青心头一惊,唐赛儿只是看了一眼,已然看出她的修为在麻家兄弟之上。仅凭这一份眼力,便绝非她可以匹及的。又听深空之中隐隐传来有如闷雷般的马蹄声,骇然见到,唐赛儿等人身后跟出密密麻麻的骑兵,连绵足有数里,粗略算过,起码在一万骑以上。

一万修士,绝不是散兵游勇,全都是鲜衣怒马的­精­壮汉子。刀戟森森,寒光耀目。

不看其他,仅看唐赛儿属下的一万勇士,以她的实力,已然可以同三大宗族任何一族分庭抗争。

青青看向师父,铁相神尼已然傻了眼。白痴也知道唐赛儿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眼下释宗、魔宗虽然联合,可谁能想到,唐赛儿倾巢而出,横Сhā了一杠,而且大有势在必得之意。如此看来,神器最终落入谁手,还未可知。

千军万马滚滚而过,逐渐远去,消失在铁相师徒的视野之外。又听“轰”的一声巨响,一个面目狰狞,有如铁塔一般的黑脸大汉当空砸落在三四丈外。竟然将落地之处砸出个一丈方圆的深坑来。只见大汉从坑内跨步迈出,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看来,不屑的“哼”了一声,甩开大步,嗵嗵嗵的走去。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再又惊愣良久,这才辨别方向,凌空掠出。

暴雪还在继续,像是因寒冰冻气而生,又像是由天地灵气幻化而成,包裹并隐藏着那件神阶法器。

青青和铁相经过一片满是砾石的戈壁,暴雪形成的圆团尚在极远的天边,但已隐约可见。

“咦……”

青青发出一声轻咦,却是在冷眼间看到,身下的砾石中出现一个深坑。砸落在她们师徒身前的那位黑脸大汉,手中握着一柄宽达两尺、长达一丈的巨剑,像是把它当成了铁锹,正在坑内“嘿呦嘿呦”的挖掘着砾石。

“小心!”铁相低声提醒道:“我看此人极像是传说中的‘黑煞’罗新,真若是他……我们还是绕行为好!”

“黑煞?”青青偷偷的喃喃了一声,却见黑脸大汉仰头看来,邪恶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不禁打了个激灵。

修界中的魔头多半不敢明目张胆的现世走动,可“黑白双煞”却是特例。二人修法百年,有所偏失,一时异化成为妖异魔头,祸乱修界;一时恢复本­性­,退隐避世,苦心修炼。

二人虽然半人半妖,可修为却日渐­精­深。上一次现世,三大宗族掌教同时出关,想要为修界除掉这两个魔头。没有想到,魔宗掌教南真子苦苦追踪了七天七夜,虽然截住了二人,可鏖战三日之后,还是被二人逃脱。

能够在南真子手上支撑三日,二人的修为都可与一代大修士相提并论。这样的造诣,绝非铁相师徒可以匹及。

想到黑脸大汉可能是“黑煞”,铁相的眼中立时呈现出惧意,便要同青青避让开去。

不想这位黑脸大汉像是听到了青青的喃喃,眼中­射­出两道凶光,怒声吼道:“臭丫头,滚下来!”甩手就是一剑。

青青距离他尚在七八丈外,而且高悬在半空。巨剑虽然宽大,可并没有激发出真元,当然无法触及到青青。可巨剑却击出无数砾石,宛如漫天飞蝗,向着青青­射­去。

眨眼间,那些砾石“嘭”的炸碎成粉末,幻化成一颗颗漆黑的骷髅头,张着大嘴,喷着黑气,瞬时将青青笼罩在内。

293:千年魔头(二)

骷髅噬魂!

仅看黑脸大汉使出的功法,毫无疑问,他就是“黑白双煞”中的黑煞罗新。

铁相神尼大惊,迅速调集真元,双手变掌,骤然推出。轰响之中,她激出的两股真元将数十颗骷髅头拍得粉碎。可骷髅头的数量实在太多,几十颗骷髅头的损失显然微不足道。虽然她已经施展了全力,可还是难以撼动其根本。

青青的神­色­异常凝重,闭关两年,清心寡欲,自认为业已将《御剑录》修炼得炉火纯青。如果所对乃是真人级别的修界高手,她不会有丝毫忌惮之心,自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取胜。但眼前所对乃是具有千年道行的一代魔头,其实力足以与三大宗族的大修士抗衡。让她用这样的人物来检验自己的修为,实在令她感到心底发虚。

爱徒遇袭,铁相神尼业已全力营救,可偏偏无力破除掉“黑煞”凌厉的一击,顿时瞪圆双眼看去。却见青青只是张手一抹,身前立即浮现出一道光幕。那道光幕并非寻常真元幻化出的荧光,而是由成百上千柄锋利的小剑组成。

黑煞罗新幻出的骷髅头刚刚临近,不可计数的小剑立即出击,径自­射­向笼罩而来的骷髅头,轰然撞在一起。随着巨响,罗新的骷髅头化作缕缕黑烟,而青青的小剑也散成点点荧光。乍一看,两人竟然势均力敌。

铁相神尼的双眼再又撑大了几分。她自认为对青青的修为很是了解,虽然青青的修为在慈济庵诸多俗家弟子当中首屈一指,可相较自己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她也期望爱徒的修为可以青出于蓝,更胜自己一筹。但恐怕还要等到数十年之后,青青的修为得到突破,或是遇到百年难得的大仙缘。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青青只是随手一抹,轻易间便破除掉了罗新的黑夜骷髅。

难道仅仅在短短两年间,青青的修为竟然达到了一代大修士的境界?

这个念头不禁令她心生惊诧,因为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罗新也显得有些意外,但却冷声一笑,身上骇然散发出一阵阵黑­色­煞气,双手握剑,高举过头,猝然劈下。

一团黑­色­的烟气经由巨剑窜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着青青撞去。

青青闭关两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达到了何等地步。虽然先前对敌奎家兄弟,一剑击毙了奎家四兄弟,刺伤奎五。可奎家兄弟很少在修界行走,魔宗内部知道他们是护法弟子中的高手,外界却少有人知。

黑煞罗新却是不同,他遁入妖道为祸修界的时候,就连铁相神尼也还未曾出世。

青青与众姐妹最初悟道之时,便曾听说过,“黑白双煞”残暴凶虐,嗜杀成­性­,每次现世都会大开杀戒,动不动就要屠人满门;“摧花手”生­性­­淫­邪,更有神出鬼没之能,常常趁夜潜入,掳走年轻女修,充入万花洞府,供其享乐。

魔道诸君,黑煞罗新、白煞楚憔、摧花手方少,此三人最是令人闻之胆寒。

青青咋一听到黑煞罗新的名号,着实被吓了一跳。可对过一招之后,破除了罗新的黑夜骷髅,心中的恐惧便也消除了七七八八。此时再又见到罗新出手,心底已然沉稳了许多。当即翻腕变掌,激出六成真元,向着那团黑­色­的烟气迎去。

可她没有想到,黑气临近一丈,骤然幻化成一具扭曲变形的骷髅,带着狰狞可怖的凄厉声,轻易间便穿过了她激出的真元,轰然撞击在她的胸口。

早在黑气近身之时,青青心中已经产生警觉,护身真元全部聚集到了胸口位置,替她抵住了黑气的强大威能。即便是这样,两股真元相撞产生的巨大震动,还是令她无法自持。顿时被撞出三四丈远,凌空翻出两个筋斗,这才控制住身形。

可这一切还没有完,罗新激出的那团黑气竟然还隐藏着一股后续的真元。虽然威能并不大,但却在悄无声息间突入,瞬时攻入青青体内。

青青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腥甜的血气冲在喉间,真元也为之一散,人在空中晃了晃,几乎跌落下来。

铁相神尼从惊愕中醒来,顿时明白,黑煞罗新最初并没有将她们师徒放在眼里,只是随手一剑。青青或许已经使出了全力,这才抵住了他的黑夜骷髅。可现今这一剑,罗新显然把青青看做是真正的对手,已然使出了真功。如此一来,青青自然无法承受。

罗新的确使出了真功,可他还是低估了青青。只要再曾几分真元,刚刚的一剑便能击毁青青的元神。

“哦?”

罗新愣愣的眨了两下眼,看起来有些惊讶。紧接着,他的脸上又露出残忍的笑。单手握着巨剑,轻轻一挑,激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黑烟。

他对青青的状况非常清楚,所以才会激出这一团看起来威能并不是很大的烟气。

青青的元神受到了震荡,真元四散,一时难以凝聚。仅仅是拳头大小的黑烟,她也难以抵御其上所携带的威能。一旦被烟气集中,元神必将受损,非死即伤。

而在此时,铁相神尼也已经看出罗新的想法,更是领先一步炸出九条恶灵,并令恶灵一一钻如自己的体内。瞬时间,她的眼中闪出碧绿­色­的邪恶目光。

就在罗新激出的黑烟­射­向青青的时候,她也晃身来到,张臂护在青青身前,猛的张开大嘴,对着迎上的烟气喷出一股诡异的黑烟。

两团黑­色­烟气,彼此相撞。一团幻化成恶灵,一团幻化成骷髅,当空搏杀起来。转瞬间,两股真元相互抵消,恶灵和骷髅同时湮灭。

九只恶灵的威能,足以同释宗真人相抗衡。罗新随手一剑,便具有如此强大的威能,竟然与九只恶灵同时湮灭。

铁相神尼心中惊骇,顿时乱了方寸,也不管青青是否负伤,能否运转真元,急忙催促道:“黑煞魔头,绝不是你我师徒可以抗衡的。你快退,为师替你拦住他。”

“想跑?怕是没那么容易!”罗新讥笑一声,“唰唰唰”扫出三剑。

铁相勉强提起一股真元,变守为攻,直取罗新的面门,却见青青未动,顿时怒喝道:“青青,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还不快走?!”

罗新的三剑乃是负气而发,仅听剑气破空的犀利尖啸声,铁相便已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抵御。但她还是激出真元护罩,却不是为了保命,而是想尽力多支撑些时间,好令青青得以逃脱。

眼见师父不守反攻,青青已经明白她的心意,受罚面壁的苦楚、对于她修炼“黑魔法”的那一丝不齿,都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见罗新微微侧头,已然躲过铁相的攻击。而罗新激出的三道剑光则在瞬时­射­到铁相身前。

“走!”青青尖叫一声,一把扯住铁相的手臂,闪身避在剑光之外。

三道剑光呼啸而过,却连师徒二人的衣角也没有沾到。

罗新不禁压低眉头,斜眼看去,对青青如同长虹贯空的玄妙身法为之一愣,再又对她重新打量起来。

仅是一愣间,青青已经拉着铁相飞出十余丈。身形之快,步法之玄妙,都是罗新生平未见。

眼见青青竟然修炼了如此玄妙的轻身功法,铁相神尼也是啧啧称奇。她却怎知,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御剑录》上所记载的功法。

青青乃是修炼“御剑录”的上佳人选,得遇“御剑录”,便如“鱼跃龙门,过而为龙”一般。反之,“御剑录”也是幸而得遇青青,所以才能将自身功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虽然青青的修为尚浅,还不足以同一代魔头相抗衡。但却可以仰仗轻身功法径自逃去,也算游刃有余。这一份修为已然要羡煞天下修士了。

罗新抬了抬脚,嘭的跳到空中,当即将青青拦下,迎头便是一剑。

剑已出,真元激­射­出黑烟……可剑下的师徒二人却消失不见。

轰的一声,罗新砸落在地,造成一座深坑。眼露疑­色­,仰头看去。却见青青已然拉着铁相折去他处,再又逃窜。

区区一个小妮子,竟然可以在“黑煞”手下逃命,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罗新险些被气炸了肺,再又跳起,如同一枚巨炮­射­出的铅弹。拦下青青便是一剑。可青青总要快他一步,等他挥出巨剑之时,青青又已经拉着师父逃去他处。

轰……轰……轰……轰……

罗新这枚巨大的铅弹不断的砸落在地,但每次都会更快跳起,因为他在空中之时,所有的攻杀都不曾击中过青青师徒。

铁相最初见到罗新跳在眼前疯狂出剑时,还曾为青青暗暗担心。可很快她便发现,罗新变得越来越狂暴、出手越来越凶猛、激出的真元越来越可怖……但青青却宛如暴风骤雨中的一只凌燕,顶风斗雨,游刃有余。这才松了口气。

但铁相并不知道,青青的状况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轻松。

“御剑录”的轻身功法自然没的说,轻灵异常,变化莫测,帮助青青屡屡逃脱在罗新的巨剑之外。

可青青并没有逃脱罗新的追击堵截,只是围绕着方圆百丈的偌大一个圆圈乱转。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丧生在罗新的剑下。

当然,如果没有铁相拖累,换做是青青一人,她自然可以凭借“御剑录”逃离。但若是让她舍弃恩师,独自逃命,哪怕是当场杀了她,她也不会答应。

铁相在青青的拉扯下疲于奔命,忽然想起,“黑白双煞”素来是公不离婆,婆不离公。黑煞即在,白煞楚憔必定就在附近。想到此处,不禁大惊失­色­,猛的甩开青青,狂叫道:“快走!快走!不要管我……”

“师父?!”青青惊叫一声,急忙看去。却见铁相施了一记“千斤坠”,已然坠落在地。更有一条白惨惨的人影,猝然飘出,站在了她的身后。

294:千年魔头(三)

黑煞生得如同黑漆漆的铁塔一般,看起来就配得上“黑煞”二字。

白惨惨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铁相神尼身后,不是白煞又能是谁?

青青猛然间明白了师父的想法,黑白双煞同时出手,自己绝无可能逃脱。师父正是为了救她,所以才会放弃:逃生的希望,径自挣脱,坠落在地。

铁相神尼的修为虽然不能与黑白双煞相提并论,可那白惨惨的人影已然飘在她的身后,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说来倒也奇怪。

罗新的举动更是奇怪,眼见白影出现,反倒放弃了青青,奔着铁相神尼“砸”了过去。

就在这时,铁相听到身后有人说:“圣火已经被魔宗弟子接走了?很好!你们师徒竟然能够抵得住黑煞?不错!”

铁相闻声转头,可身后那条白惨惨的人影却已不见。

白影闪到了她的身前,对着砸落而下的罗新推出一掌。但见一片如同水雾般的白­色­烟气窜出,刚好抵住了罗新的下砸之势。罗新翻身退避,落定在三四丈外,咧开大嘴,冷声说道:“好!玉面香风,鬼影无形。不愧是释宗的传功长老。”

“玉面香风,鬼影无形”,那是万千修士对释宗传功长老丹霞子的赞誉。

铁相神尼闻声回头,这才看到,身旁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英俊男子,生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正是释宗的传功长老丹霞子。

丹霞子在释宗总坛掌管传功长老一职,可却分管着释宗道教一支,属下弟子不下十万。据传,此人乃是大明朝开朝建国时的人物,曾被朱元璋册封为护国法师。可惜朱元璋连下了十三道御旨,有请他入京伴驾,丹霞子无一理会。

铁相神尼在释宗内属于佛教一支,本归护法长老天行禅师分管,难得一见丹霞子真容。今日得见,已是十数年间初次,又是在此危难之时,更觉得欢喜。当即正身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铁相,参见长老。”

丹霞子“唔”了一声,翻腕托掌,示意铁相免礼起身,微笑着说道:“铁相,你收了一个好徒儿!”说话间,却见他拨指弹出三道白光,正中罗新的双肩与心口。

罗新受痛,但却仅仅吭了一声,“嗵嗵嗵”退后三步,狞笑着说道:“丹霞子,你虽然是释宗的长老,但远不是老夫的对手。如果天行禅师也在,你们俩一同出手,或许还能与老夫一战!”他左右扭了扭头,抻得筋骨噼啪爆响,呼的甩出一剑。

一团黑气自剑锋中窜出,幻化成一头身长近丈的黑豹,蹿在半空,奔着丹霞子与铁相二人扑上。

青青得知来人乃是本族传功长老,心中为之一宽,更为师父逃过一劫而感到高兴。可她见到丹霞子方才一掌仅是将罗新逼退,此刻弹出三指竟然没有对罗新造成任何伤害,心中不禁起疑,暗道:“传功长老明明击中了黑煞,为何黑煞反倒无伤?难道真如黑煞所说,丹霞子远不是他的对手?”

黑豹已然扑到。

只见丹霞子张掌在前,虚空一按,在身前幻出一面椭圆形的光幕。

轰的一声,黑豹携带着巨大的威能撞击在光幕上,顿时将其撞得四分五裂。

丹霞子左袖后甩,托起铁相,荡身后退数丈。再又探掌在前,五指大张,虚空一按,幻出一面光幕护身。

轰……轰……轰……轰……

黑豹接连撞碎了七八面光幕,足足将丹霞子逼退数十丈,这才耗尽威能,化作黑烟飞散。

青青有些傻眼,丹霞子在黑煞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看来黑煞说得不错,堂堂释宗的传功长老,表面看起来风风光光,但却根本不是这个魔头的对手。

丹霞子的想法却是不同,要知道这位黑煞乃是祸乱修界的一代魔头,黑白双煞联手,能在魔宗掌教南真子手下支撑三日而不败。面对这样的修界高手,能够抵得住他的进攻,全身而退,丹霞子已经引以为傲了。

铁相看得清楚,青青在黑煞手下足以自保,但却无法带着自己逃命。传功长老更胜一筹,即便携带着自己,依然可以应对自如。

慈济庵内的一名俗家弟子,自己最为看重的爱徒,修为竟然仅次于释宗长老!

有徒如此,还复何求?

青青也隐约猜到,自己的修为或许与传功长老丹霞子相当。可这个想法委实太过惊人,虽然她已经想到,但却不敢相信。

黑豹刚刚湮灭,罗新再又劈出一剑,依旧激出黑烟、幻出黑豹,向丹霞子发动攻击。

铁相觉得奇怪,如果说,黑煞并没有把丹霞子放在眼里,所以才幻出黑豹来战的话。刚刚丹霞子已然证明,黑豹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此时,黑煞就该配合其他功法出招,绝不该仅仅幻出黑豹便罢。

转念之间,她便想到,青青的修为与丹霞子相当,如果二人共同迎战黑煞,即便不能取胜,恐怕也能斗个平手。自己再从外围加以援手,配合二人抗敌,怕是能有七八分胜算。罗新一定早已想到了这些,所以才会保存实力,不敢妄动。

但有一事她却想不明白,黑白双煞形影不离。黑煞在此对敌,白煞跑去了哪里?

“我们走!”丹霞子再又被黑豹撞出数十丈远,已然超出了罗新的攻击范围。当即用衣袖激出少许真元,卷起铁相,便要离去。

对他而言,能够在黑煞手中救出释宗弟子,并能全身而退,便已如愿。

他当然知道,如果同青青、铁相联手,必将同黑煞能有一战。可他不齿于“联手”,更不齿于同这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联手。而且同黑煞这样的魔头为敌,自是要经过一番殊死搏杀,弄不好还要搭上数百年的修为。即便得胜,脸上也是无光。再有,罗新并没有使出全力,像是无意伤他。令他更加不愿招惹这位魔头,所以才会急于退身。至于青青,他倒是无需担心。应对黑煞,青青足以自保。

可就在这时,铁相却惊叫了起来,“长老?!神器……”丹霞子闻声而止,疑­色­回看。只见铁相颤抖着手指指向黑煞挖掘的深坑,“他是来抢神器的……白煞应该就在洞里,可能他们发现了捷径,直抵神器的捷径!”

“­奶­­奶­的!”罗新忽然骂了一句,“咚”的砸到刚刚挖掘的深坑旁,拉开架势守在那里。

铁相猜得不错,黑煞的确发现了抵达神器的捷径。黑白双煞也的确形影不离,白煞就在深坑里的一个小洞内。

黑白双煞早就发现了地下的寒冰冻气,白煞挖掘隧道直通暗渠,黑煞在地上搬运其挖出的砾石。

唐赛儿带领上万弟子纵横驰骋,自然惊扰到黑白双煞。黑煞暗中查探,恰巧又撞见了铁相和青青。

大军远去,黑煞知道是虚惊一场,再又赶回来帮助白煞挖洞。不想再次撞到铁相师徒。两次相遇,黑煞认为绝非巧合,加之也没有把铁相师徒放在眼里,便也懒得多想,索­性­杀了了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释宗属下一个年轻女修,竟然会如此难缠。更没想到,丹霞子也找了上来。

形势有变,他随即改变策略,幻出巨大的黑豹虚张声势,只求吓退三人便好。

眼见丹霞子已然准备退去,偏偏在这个时候,铁相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大家进入大漠都是为了神器,如果另有蹊径,可以直达神器所在,自然谁都不会放弃,怕是要拼死来夺。

黑煞退守坑口,咒骂一声,正是向隧道内的楚憔示警,一是要她抓紧时间夺取神器,再者便是要她复出,共同抗敌。

铁相的猜想、黑煞的举动,都令丹霞子心中一动。疑惑间,向那深坑打量一番,果然见底部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洞。

“难道真如铁相所说,有暗道通往神器不成?可那件神阶法器具有无法抗拒的威能,即便是黑白双煞这样的魔头,也抵不住神器的寒冰冻气。如果他们手中没有圣火之类的法器压制冻气,别说是抢夺神器,恐怕连被神器冻结的坚冰都无法破除。但他们手中若是有破除坚冰的法器……”丹霞子倒也真怕黑白双煞另辟蹊径,偷偷夺了神器。可凭他与铁相师徒,断然不是黑白双煞的对手。当真把白煞Ъ出来,岂不是自取其辱。两难之间,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眼见丹霞子踌躇难决,罗新反而变得不急不慌。白煞不出,便是在尝试夺取神器;一旦复出,便可击退丹霞子等人。左右都是自己一方占据优势,他自然沉得住气。

黑煞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他却没想到,白煞此时的情形并不如意。

白煞像一只发了疯的硕鼠,在满是砾石的戈壁下一路掘进。

她的感觉非常敏锐,寒冰、烈火两股威能都被她准确无误的判断了出来。可她还是没能逃脱“定数”的束缚,也将烈火的威能误认为是火山底部的熔岩,只是追寻着寒冰冻气的威能,一直抵达暗渠。

“扑通”一声,白煞径自挥舞着两把微缩版的螳螂刀,抱着一块大石,掉进了渠水之中。

按照她最初的想法,渠水应该很冷。可置身其中她才发现,情况恰恰相反,不仅没有一丝冰冷的感觉,而且还暖融融、热乎乎的,便似泡进了昆仑山顶的温泉一般。

这样的感觉当然不对头,唯一的可能便是火山爆发,炽热的熔岩逆流而上,已然抵达她的身后,渠水才会变成这般摸样。

她的反应非常迅速,已然将一双螳螂刀交由左手,摸出一颗“烈火丹”,准备丢到嘴里抵抗寒冰冻气。可渠水的感觉与她先前所想截然不同,所以“烈火丹”凑到嘴边便停了下来,当即转头看去。

身后没有熔岩,而是一个身着滚金红袍、脸戴眼罩的男人。男人的手里握着一杆没有枪尖的紫金­色­枪杆,炽热如同烈火一般的威能正是由这柄枪杆散发而出。

“神器?”楚憔瞠大双目,惊声尖叫。

295:御剑斗魔

神阶法器,威能强大。

唐善虽然已经降服了武神力牧遗留下来的枪柄,可毕竟是刚刚得到,对它秉­性­并不十分了解,自知要想得心应手,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枪柄的烈火威能难以掌控,时不时就会爆发。

每当它宣泄出烈火威能,唐善便要完全浸泡在冰冷的渠水中,这样才会感到舒服一些。

沿着暗渠逆行百余里,枪柄再又爆发出炽热的烈火威能。唐善只好扎到渠底,借助寒冰冻气来降低灼热之痛。

可他刚刚潜到水底,却见暗渠的顶部现出一丝光亮。紧接着,一只白­色­的大螳螂便抱着块石头掉了下来。

这只白­色­的大螳螂当然就是白煞楚憔,四尺八寸的身材、满头白发、白衣白袜,再加犹如僵尸一般惨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配上一对两尺长的螳螂刀,说她是一只大螳螂倒也贴切。

楚憔见到唐善自然被吓了一跳,但更令她感到惊骇的还是唐善手中持有的法器,所以才会惊声尖叫。

唐善初见楚憔也被吓了一跳,再又听到她的鬼叫,更是受了一惊。又是惊又是吓,便也没有多想,扬手就是一枪。

轰……

两人相距数尺的渠水瞬时化成了蒸汽,楚憔被气浪推动,“嘭”的一声飞出水面,径直镶入暗渠顶部的石壁之中。捏在她手中的“烈火丹”也被引燃,炸得满脸漆黑。

神阶法器的威能绝不仅仅于此,即便所对乃是纵横修界的一代魔头,唐善这一枪也可以击毁她的元神,将她化为焦炭。可唐善并不了解这杆枪的威力,又是在受到惊吓间随手击出,完全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威能。所以楚憔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楚憔的反应足够快,手足并用,从石壁中挣脱而出,跐溜一声,钻回刚刚掘通的隧道,仓惶逃命。

仅在眨下两次眼皮的短促之间,楚憔来了又去。唐善就连突然冒出来的“大螳螂”是人是鬼还没有弄清,着实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追赶。当即跃出水面,“轰”的一声撞在暗渠顶部的隧洞口。

唐善显然忘记了,楚憔挖掘的隧洞宽度还不足一尺,他的脑袋倒是钻了进去,可身子却不能通过,虽然借助强大的威能挤开了三尺坚石,可还是生生卡在了那里。

戈壁上的砾石坑旁,黑煞罗新的日子也不好过。

传功长老丹霞子远远的围着他转了几圈,忽然幻出一只赤冠长尾凤鸟,向他发起攻击。

丹霞子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罗新的对手,可事关神器的安危,逼得他不得不出手试探。只求将白煞楚憔逼出来,使双煞暂时不能染指神器便好。

铁相和青青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当即各施功法,出手相助。

罗新一边幻出黑豹抵住丹霞子的赤冠长尾凤鸟,一边激出两股真元,分袭青青和铁相。再又挥舞巨剑,向着丹霞子斩去。

铁相幻出九条恶灵,但却抵不住罗新一击,被他的巨大真元力震飞在半空。青青劈出三剑,已然将罗新激出的真元震散。飞身接下铁相,惊声询问:“师父,您怎么样?”铁相只是受到了震荡,却也无伤,略微平复了一下散乱的真元,摇头回道:“无妨!师父还挺得住!”随即挣脱青青,幻出宝剑,飞身扑上。

丹霞子手中所持乃是一柄青锋剑,别看样子瞧着普普通通,却是一件上阶中品的法器。他以六成真元相抗,当即扫出七尺长的弧光,将罗新斩出的黑­色­煞气撞得粉碎。

罗新的巨剑看起来威风凛凛,一旦击出更是声势骇人,但却是一件中阶上品的法器。他虽然聚集起九成真元,但却被青青分去三成,另有两成去战铁相,而对丹霞子的一剑便只剩下了四成功力。

中阶法器,四成功力,竟与丹霞子以上阶法器所激出的六成真元相当。

二人对过一剑,丹霞子已然知道彼此间的差距,如果凭借修为拼耗真元,他恐怕难以在黑煞手下支撑过一个时辰。

可他幻出的赤冠长尾凤鸟却要威风许多,三两个照面过后,一声贯空长鸣,瞬时便将罗新幻出的黑豹震成了黑烟,随风散去。

罗新急忙幻出黑豹,并从应对铁相的攻击中收回一成真元,协助黑豹与凤鸟相抗。

如此一来,铁相便再无凶险,不仅可以抵住罗新的攻击,还能抽出部分真元去轰击罗新的真元护罩。

罗新对于铁相神尼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任凭铁相轰击,也无法突破他的真元护罩,至多是损耗些真元罢了。令他头疼的是青青。他以三成真元相对,可根本无法制约青青。

青青的修为当然不及丹霞子,手中的法器也没有品阶。照理说,罗新的三成真元已经足够她受用的了。可她的身法和剑法却异常诡异,完全不与罗新拼耗真元。眼见罗新激出黑­色­烟气,要么借助身法躲闪,要么施展剑法借力拨开,所耗的真元竟与罗新相当。

如此一来,青青便节省下诸多真元,有时以掌激出,有时幻化飞剑,也如铁相一般,去轰击罗新的真元护罩。

对于青青的攻击,罗新可不敢视而不见。每次被她的掌风或是飞剑击中,他的真元护罩都会发出巨大的轰响,可以明显感觉到护罩受创,需要填补大量真元才能为继。

纵横修界的一代魔头,主战之敌乃是释宗的传功长老丹霞子。可他的真元被赤冠长尾凤鸟和铁相分去了一些,再有大半调去防护青青。而对于主战之敌丹霞子,却只剩下了勉强拼凑起来的五成真元,顿时感觉到有些吃力。

丹霞子早就知道,联合三人之力,当与黑煞能有一战。可他却没料到,青青的修为和功法竟然如此之高,顷刻之间便使得三人占据了上风。当下,再又把真元提升两成,抗击巨剑之余,幻出飞剑轰击罗新的真元护罩。

三人都能抽调真元对罗新发动攻击,罗新的日子自然难过。每每被三人同时击中,真元护罩顿时告破。更有飞剑攻入,割刺他的­肉­身,令他受痛,怪叫连连。

只是三人从未联合对敌,缺少默契,多半都是各行其是,虽然对罗新的真元护罩造成些损伤,但随即便被他修复。只有巧合之下,三人才能同时击中罗新的真元护罩,突破而入,伤其­肉­身。

而且,丹霞子和铁相神尼都没有施展全力。

丹霞子为了防止白煞突然蹿出,仅仅把真元提升到八成。保存实力,留作自保。

铁相倒不是为自己留了一记后手,而是因为她修炼了黑暗法术,不敢在传功长老面前施展。

三人之中,只有青青越战越勇,已然将功力提升到十成,便连护身光罩也散了去,全力攻击。

双方交战不足一刻,罗新在三人的合围下将功力提升到了十二成。附加在铁相身上的真元依旧是一成,抵御丹霞子的真元、灌输给黑豹的真元也没有发生变化。但为了抗拒青青所激发出来的强大威能,他竟然需要六成真元才能保持不败。如此一来,主战之敌也随之发生了转向,落到了青青身上。

谁能想象,堂堂修界第一大宗族,一位是传功长老、一位是宗门散人,却在配合一个年级轻轻的门下弟子,对纵横修界的一代魔头展开激战。

黑煞罗新,六成真元,煞气冲天。

青青的身上却只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有如云雾一般,可更加凸显出她的靓姿倩影,真如天界仙子降临凡间。

这是一场天仙与恶魔的较量:一个穷凶极恶,张牙舞爪,恨不能将对方活生生吞下肚去。一个面似桃花,翩翩起舞,像是在娇嗔之下教训着顽劣的仙宠。

双方的争战斗得正酣,却听一个似怨还羞的声音传来,“呦?那不是青青姑娘吗?”

四人闻声看去,便见一个柔弱的身影出现在戈壁的边际。

纸伞、白裙、凄婉动人的声音、娇媚可人的容颜,这样一个女人,只能是修界第一杀手——飞雪!

飞雪不是独自一人,在她身后,赫然站出数百名修士。

这些修士黑衣蒙面,正是他们造就了震惊修界的一桩桩大案,同时造就了一个组织的名字——纵横无敌!

飞雪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她就是魔宗旗下的雪宗宗主,同时又是“纵横无敌”的首领。

铁相的眼中露出惊诧之­色­,在她看来,这件秘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必将震惊整个修界。

青青却不这样认为,或许有很多修士都同她一样,不会大惊小怪。因为飞雪原本就是修界第一杀手,而“纵横无敌”正是由杀手组成,飞雪是其首领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眼见飞雪带领大批杀手来到,丹霞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当即提起十成真元,向着罗新疯狂扫出一剑,狂笑着说道:“魔头,飞雪姑娘既然来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罗新大惊,猛然将元神内的真元全部爆出。嘭的一声,炸起方圆数丈的煞气,将青青、丹霞子、铁相激出的飞剑和弧光尽数击散。但见他对着地面轰的踏下一脚,怒声叫骂道:“­奶­­奶­的,再不滚出来,老子就要死翘翘了!”

噗……

一团热气从砾石坑中喷­射­而出,里面还夹杂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大螳螂”。

白煞终于复出,但却不是被黑煞唤出,而是中了唐善一枪,随着水汽逃出了隧洞。

“咦?”罗新见楚憔满脸漆黑,顿时瞪大了眼睛,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咦你­奶­­奶­个大粪球……”楚憔没头没脑的骂了一句,张手一拍他的肩膀,已然站在了他的头顶,尖叫道:“赶快逃命!”

罗新浑身一震,立即发出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竟然暴涨一丈,变成了一只牛头人身的黑铁怪兽。而楚憔则融入他的背脊之中,变作两只翼展数丈的白­色­羽翅。

呼的一声,这只生有白­色­羽翅的黑铁怪兽腾空而起,如同一支激­射­而出的利箭,直入云霄。

“想跑?”青青厉叱一声,化作一道青光,御剑直追。却有一团烟气当空炸响,犹如一面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她拦下。飞剑出击,击散烟气。举目再看,怪兽已然消失不见。

“青青……”像是有人在戈壁地下呼唤着她的名字。

青青的娇躯微微一颤,愣在半空,轻声喃喃道:“唐善?”

296:春秋大梦

唐善的脑袋扎在砾石里、身子悬空、两条腿泡在渠水之中,这副模样自然不会很舒服。但他并没有挣脱而出,而是竖起耳朵愣在那里,因为他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青青的声音。

暗渠处在幽深的地底,虽然被白煞掏出了一条隧道,可尽是贯风的“呼呼”声,根本无法听到地面上的声响。

唐善所谓的“听到”,仅仅是感觉罢了。

但就在青青追击黑白双煞变化的怪兽,发出厉叱的时候。唐善心底再又泛起青青的声音,所以他才发出了一声呼唤。声音很轻,像是喃喃呓语。可身在半空的青青却当即感受到了他的呼唤。

同样是一声喃喃,从青青的香­唇­贝齿间吐出,却如一声惊雷,在唐善耳边炸响。

天上地下,两个人都深深的感受到对方,可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青青像是思春的少女,一颗心扑腾腾乱跳,脸颊霎时羞得通红。

唐善进入大漠业已两年,但却始终没有忘记曾经对霞儿许下的承诺。对于青青,他只能深藏在心底,痛并牵挂着。

此时,他的心中再又浮现青青的倩姿靓颖,顿感心潮澎湃。加之神器在手,恨不能重新出世,杀回汉地。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摇头苦笑,笑自己好­色­成狂。

自嘲之下连连摇头,砾石随即松动,唐善重新落回到渠水中,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青青虽然没有“听到”唐善的叹息,但却觉得心中隐隐作痛,立即认定,自己竟然在惦念着这个邪恶的武修,不由神­色­一变,暗暗自责起来。

铁相当然不知道青青的感受,对于二人所谓的“呼唤声”也毫无察觉。可她还是看出青青的神­色­有异。虽然她知道唐善还活着,而且就在大漠,但她并没有联想到唐善。只是认为青青没能拦下黑白双煞,所以才会如此,于是柔声安慰道:“青青!黑白双煞乃是纵横修界的魔头,就连魔宗掌教大人也奈何不了他们,可你却能在他们联手之下不受伤害,这样的修为已经足以为傲了!”

铁相对待弟子异常严厉,从没有露出过慈祥温柔之态。此时柔声安慰,立刻让青青想起师父的养育授法之恩,不由心中一热,当即飘落在地,娇声回道:“如果不是师父引领弟子悟道,传授弟子法术,弟子岂能有今日这般修为!”感慨之余,她的眼角已经湿润,对着铁相盈盈拜下。

飞雪已然来到,用满含赞许的目光对着青青打量了一番,对铁相神尼说道:“铁相!能够调教出这样一位出­色­的弟子,你这‘神尼’的称号也就不算是虚名了!”她的话有些狂傲,而且直呼铁相神尼的名号,全然没有了那种惹人怜爱的娇柔之态,竟然是一副大修士的口吻,听得铁相神尼直皱眉头。

丹霞子丝毫没有介意飞雪说话的语气,快步行来,对着她打了一躬,正­色­说道:“飞雪姑娘,唐赛儿已经提前出关,带领上万弟子,前来抢夺神器。您的人来得正是时候,请随我来!”他显得有些焦急,话未说完便展臂相请。

飞雪只是坦然一笑,微微点了下头,淡淡的说道:“放心,唐赛儿虽然势大,可她坏不了我们的好事。”说着,移开纸伞,向着暴雪飘落的方向看了一眼,举步行去。

丹霞子急忙跟上,但却没有引领在前,而是恭谦的随行在侧后。看他的模样,俨然已经把飞雪当成了一代大修士来看待。

数百名身属“纵横无敌”的修士纷纷窜出,护拥在飞雪身后。别看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但每个人身上都隐隐散发出强大的真元,彼此连结,弥漫开去,足足囊括了方圆百丈的地界,气势很是骇人。

青青和铁相一直等到这些黑衣蒙面的杀手远去数十丈,方才动身,远远尾随着众人,一同赶赴百里之外的神器匿藏地。

北辰依旧率领着护法弟子把守在寒冰冻气的外围,祈盼奎家兄弟带来圣火,幻想着手握神阶法器,高高在上,鸟瞰众生的情景。

他却怎知,奎家兄弟早已经死在了铁相师徒手中,圣火也被安庆带人取走。

此时,群敌环伺,他的处境已在万分危急之中。可惜,利令智昏,他却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济安、月瑶、岳乘风、岳追风四人早已经完成了“抓猪赐药”的神圣使命。大队人马交由月瑶撤离,留下一千­精­悍弟子,分由三人统领。

三人并不妄动,而是让出慧臻等人布阵的正南方向,分别把守东、西、北三方。放出十人一队的哨探,但凡发现北辰弟子外出打探消息,立即围杀。北辰消息闭锁,身处险境而不自知,多半原于此举。

济安的消息却很灵通,不断有属下报来各方动向。这些人的修为都很高,即便贴近北辰属下的护法弟子,只要保持在五丈开外,就能藏匿身形,不被那些护法弟子所察。

就在唐赛儿带领千军万马向着“暴雪”逼近的时候,已然被济安属下的暗探探知。

很快,一条褐­色­的人影在济安身前浮现。

这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精­瘦老头,手臂上套着一枚闪着寒光的钢环,一看就知道该是一件中阶法器。

北辰把济安看成是跳梁小丑,可他如果看到,仅是济安属下的一个探子,就能有资格也有实力配备中阶法器,那他一定会对济安另眼相看。

­精­悍老头对济安贴耳禀报过消息,悬离一尺,等候吩咐。

济安思量片刻,吩咐道:“告诉我大哥、二哥,唐赛儿已经来了,马上撤到这里,等我的消息。”

­精­悍老头微微躬身,未见他动,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便已经从济安面前消失不见。

济安转向正南,筋起半张脸来笑了笑,慢腾腾的踱步行去。

万松岭三泉洞洞主付雨山,早就已经恢复了真元,可他还赖在八卦法阵之中。因为法阵里来了三位客人——魔宗传功长老安庆、释宗护法长老天行禅师、还有法宗多年未曾现世的大修士杨夫人。此三人都是声名显赫的前辈高手,付雨山有幸得见,自然赖着不肯离开。

三位客人自从来到,便在磋商着神器的归属问题,可一直也没有结果。

忽然,杨夫人闭口不语,侧目看向他处。紧接着,天行禅师和安庆也微微一愣,不再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过了半晌,便听阵外有法宗弟子厉声询问,“什么人?”

有人扬声说道:“释宗弟子济安,求见法宗慧臻师叔。”

慧臻看向杨夫人,见她微微点头,当即说道:“请他进来。”

济安来得很急,全然没有了刚才慢腾腾的模样,但却没有施展功法,只是快步奔入八卦法阵。他在慧臻身前止步,躬身施礼,说道:“慧臻师叔……”像是突然发现安庆等人,露出惊讶之­色­,连连施礼,“弟子见过安庆长老,天行禅师,杨夫人……”

杨夫人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杨夫人”,她就是在清风岭琢玉绝顶之上修行的法宗修士,邪派魔尊杨腾的发妻。

济安的脸­色­有些难看,深鞠一躬,诚惶诚恐的说道:“晚辈命人围困琢玉绝顶,打扰了夫人清修,还请夫人恕罪!”

杨夫人“哼”了一声,说道:“都是旧事,不必再提。我来问你,你来见慧臻,有何要事?”

“回夫人,佛母唐赛儿率领万余弟子直奔这里赶来。弟子见她势大,特来禀报。”济安先行回复,而后转向天行禅师,问道:“敢问护法长老,弟子听说,我们三大宗族想要联手收服这件神阶法器,可有这样的事?”

天行禅师回道:“不错,联手之事的确已经定了下来。但神器最终应该归属于哪一族,还有待商榷。”

济安谏言道:“弟子倒有一个简单有效的法子……取五只骰子来,掷上一局。胜者得拥神器,拿出二十件灵阶法器作为补偿,赠与其他两族。不知是否可行?”

天行禅师未知可否,而是看向安庆和杨夫人。

安庆“哼”了一声,嘀咕道:“二十件灵阶法器,说的倒轻巧。”

杨夫人思量片刻,说道:“济安的主意还算公道,就这么定了吧——安庆,你们魔宗如果拿不出二十件灵阶法器,可以退出竞投。不管我们释、法两族谁赢得了神器,都会将十件灵阶法器如数奉上。如何?”

寻常法器“逢三进品,逢九进阶”,也就是说,三件中阶下品的法器,可以找炼器师炼成一件中阶中品的法器。而九件中阶上品的法器,才能够炼成一件上阶下品的法器。

但这也仅是针对中阶以下的法器而言,对于上阶法器,整个修界根本就没有炼器师能够炼化,更别说是把灵器炼化成仙器,再炼化成神器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造成了修界内的灵阶法器难得一见,而仙阶、神阶法器更要等几百上千年一遇的大仙缘才能出世。

暂且用寻常法器的进阶来看待这件神器,即便它是一件下品法器,也该值九件上品仙器。若是中品,便可值二十七件。若是上品,那就是八十一件。而兑换成灵则变成了两百四十三件、七百二十九件、六千五百六十一件……

济安的提议只说“二十件灵阶法器”,并没有规定灵器的品级。也就是说,但凡是灵阶法器都可以作数。

安庆知道,任凭那一宗族,恐怕也拿不出二十件灵阶上品的法器。即便拿得出,人家也不是白痴,既然是补偿,自然要拣品级低的来挑。多半会以下品灵器充数,至多搭上三五件中品灵器便是。

退出竞投,自然要大大大大的吃亏。参与竞投,万一获胜,又拿不出二十件灵器。两难之间,安庆不禁面露难­色­,沉吟着说道:“这……”

天行禅师像是知道他的难处,“呵呵”一笑,说道:“魔宗总坛被叛逆攻占,夫人让他到哪里去找二十件灵器来?依老衲看,竞投一事可以暂缓。我们暂且这般定下,等收服了神器,请出本族掌教,各族凑齐二十件灵器以后再行竞投。二位看如何?”

杨夫人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不屑的说道:“他做不了主!”抬眼看向半空,傲声问道:“南真子掌教,你怎么说?”

南真子的声音从暴雪中传来,“好!本座没有异议,就按天行的说法……大家可以动手了!”

297:千枪齐会

北辰的春秋大梦终于醒来,因为奎家五兄弟早该取回圣火,可时至如今还是没有消息。而且他接连派出去几十个弟子查探消息,也是音信全无。如果就连这样也还察觉不出危险,那这位名噪一时的魔宗大长老,岂不是变成了白痴?

可他醒来的已经太晚,还没等他发出警告,积蓄已久的杀战终于爆发。法宗弟子组成的八卦法阵、多股释宗弟子、济安、岳追风、岳乘风三人属下的修士、安庆带领的大队魔宗弟子……只在顷刻间,四面八方几乎同时响起了杀喊声。

那些效忠北辰的魔宗弟子,早已在寒冰冻气之外布阵防守。可面对不可计数的修士,加之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然发动的攻击。虽然拼死相抗,但还是被相继击破,随即被围而杀之。

北辰身在四十九名掌灯女弟子当中,耳听鬼哭狼嚎般的杀喊声,只见一个个女弟子噤若寒蝉,更有人微微战栗,知道她们心中惊骇,禁不住动怒,叱喝道:“有什么好怕的?敌人未到,自己先乱了阵脚。成何体统?!”

“唉!”随着一声幽怨的叹息,飞雪在暴雪中现身,带着数百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席卷起夹杂着雪花的劲风,站到了北辰对面。她的眼中露出悲怜的目光,默默看去,良久,幽幽的说道:“北辰,你的死期到了!”

“哈哈哈哈……”北辰仰天长笑,面带不屑,眯着眼睛打量过飞雪和一众杀手,狂声问道:“飞雪,就凭你带来的这些人,杀得了老夫?”

飞雪摇了摇头,回道:“如果你要逃,我们当然杀不了你。可如果你不愿意逃命,这里就是你的死地。”

北辰再又看了看飞雪带来的杀手,略作迟疑,他的双眸骤然收缩,沉声问道:“这些人……难道他们都是‘纵横无敌’的杀手,难道你是他们的首领?”

飞雪淡淡一笑,说道:“让大长老见笑了!”

“纵横无敌”的杀手们做过些什么?

一百年当中,但凡有人请到“纵横无敌”,不论他要杀什么人,“纵横无敌”都不会让他失望。仅在近二十年当中,至少有十位大修士丧生在他们手中。

修界曾有传言,即便是三大宗族掌教,一旦被“纵横无敌”的杀手们围困,也将就此陨落。

认定了飞雪以及黑衣蒙面杀手的身份,北辰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收起狂妄之心,看起来已然萌生了退意。可他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掌灯女弟子,像是担心她们被自己所累,惨遭屠戮。不禁陷入两难之地。

飞雪幽幽的问:“我只问你一句话,是战是逃?你若是选择逃命,只需说一个‘逃’字,飞雪绝不阻拦,他们也会让出去路,任你离去!”

北辰知道飞雪是在激他,如果他真的要逃,这些杀手根本拦不住他。同时,飞雪也明白的告诉他,“纵横无敌”的杀手们可以为他让开出路,但却不包括这些无辜的掌灯女弟子。

“卑鄙!”北辰唾了一口,对飞雪说道:“南真子呢?让他站出来。老夫要和他一决生死。”

飞雪摇摇头,“想和掌教大人决斗,你还不够资格!”

北辰气得暴跳如雷,怒声叫骂道:“他就是个熊蛋,根本没种应战。只会使出这些龌龊的伎俩,让你们这些没脸见人的杀手来围攻老夫。”

飞雪侧身展臂,面无表情的说道:“大长老可以选择离开。”

“老夫不走!”北辰高声吼喝着,神­色­随之一暗,叹声说道:“放她们走,老夫留下!”

“好!”飞雪满口应下,轻轻拨了拨手指,身后的杀手立即分开,让出去路。

“大长老……”几个年轻的女弟子轻声抽泣起来。

“别哭哭啼啼的,老夫原本就没有想过逃命。临战脱逃,不是老夫的本­性­。”北辰猛挥衣袖,示意一众女弟子撤离。等她们结队离去,“纵横无敌”的杀手们将他合围在当中,长声叹息道:“南真子,修界一统,千年霸业,都被你毁了!”

飞雪暗暗摇头,并起双臂,轻轻拍响了手掌。随着清脆的掌声,暴雪戛然而止。四个手持令旗的白袍老头赫然显现在半空。

北辰瞠目看去,顿时觉得心底传来一阵抽搐般的剧痛,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没想到,我们魔宗的四位大修士,竟然都是……雪宗弟子!”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四个老头冷“哼”一声,飘身来到飞雪面前,躬身施礼,齐声说道:“见过宗主!”

北辰惊叫起来,“你就是雪宗宗主,难怪……难怪……”他想说,难怪南宫离和三百弟子在雪宗全部遇难。可他仅仅叨咕了两声“难怪”,剩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飞雪一边单手托掌,示意四位大修士免礼,一边对北辰说道:“本姑娘原本想要亲自出手,与你一战,也让你死的甘心。可惜……掌教大人严令禁止,说你根本不配做我的敌人,只准我手下的这些杀手来成全你!”

北辰抽搐着嘴角,低吼道:“南真子,欺人太甚!”话音落地,他的双目之中瞬时闪出­精­光,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对飞雪说道:“让你的人动手吧!”

飞雪扬起手,数百名杀手顿时幻出一柄柄三尺长的短枪,捏在手中,举过头顶,对准了北辰。

北辰见之­色­变,低声惊叫:“千枪会!”立即将双掌合并于胸前,随即外翻,幻出宽达一丈的青­色­真元护罩。这面护罩宛如一枚巨大的鸭蛋壳,端端正正的将他护在其内。

“百刀斩”、“千枪会”、“万羽杀”,对于单独一位修士而言,这是修界之中最为犀利的三大.法阵。

大队修士列阵在外,御使百柄飞刀、千杆短枪、万支羽箭,同时对一人发动攻击,任凭你是神佛转世,终究也将耗尽真元,陨落阵中。

飞雪的手臂猝然挥落,数百杆短枪同时­射­出;没等短枪击中北辰的真元护罩,黑衣杀手们再又幻出短枪,向他­射­来;而第一波短枪刚刚与北辰的真元护罩接触,第三波短枪也已出手……

爆豆般的噼啪声响下,宽达一丈的“鸭蛋壳”迅速收缩,很快便消减为三尺,紧紧的贴在了北辰的身上。可就在第二波短枪临近他的时候,却见他猛睁双目,嘭的一声,再又激出一枚“鸭蛋壳”来。刚刚近身的数百杆短枪顿时被震得粉碎。

可惜,“纵横无敌”的杀手们还有第三波短枪。

不,当北辰激出真元震碎数百杆短枪的时候,那些杀手们再又­射­出了两波短枪。

千枪齐会,不管北辰一味防护还是出手反抗,­射­向他的短枪始终保持在千杆以上。

短枪击中真元护罩的噼啪声,北辰激出真元的轰鸣声,持续不断的响了起来……片刻之间,北辰已经承受了上百波短枪的轰击,便如同他独自一人与数百修士拼耗真元,彼此间业已对过了上百招一般。任凭他的真元绝贯修界,却也经不住这样的拼耗。

最初时,他激出的“鸭蛋壳”宽达一丈。可如今,“鸭蛋壳”已经缩减到五尺。再过片刻,他必将真元耗竭,被上千杆短枪­射­成筛子。

北辰答应留下,乃是受不了铩羽而归的屈辱,有感李清照的《夏日绝句》:“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加之飞雪言语相激,又以四十九名女弟子的­性­命相要挟,所以他才决定留下来,为了荣誉死战到底。

可现在,他就连拼死抗争的遗愿也无法完成,只能眼睁睁的等着激­射­而来的短枪耗尽自己的真元,随后便会惨死在这些无名无姓的杀手手中。这样的屈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没有想逃,但却想要冲出包围,展示一下自己的功法和修为,爆发出强大的威能,让这些杀手想起自己便会胆战心寒。那样的话,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飞雪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幽幽的叹了口气。

北辰哪还敢耽搁,爆出一股真元,震碎临近的数百杆短枪。趁着下一波短枪­射­来的间隙,再次聚集真元,猝然蹿起三丈。

他的真元虽然已经被“纵横无敌”的杀手们大量消耗,可激出的真元足够他蹿起五丈,凌空飞渡到杀阵之外。但他却仅仅蹿起三丈。因为头顶忽然传来四股强大的威能,生生将他拦下,再又逼迫着他堕落回原处。

魔宗的四位大修士,竟然一同出手,将其逼退。

北辰终于明白,这就是南真子真正的目的,要让他受尽屈辱,威名尽丧,然后再死在那些无名之辈的手下。

果然,飞雪发出一声嘲笑,不屑的说道:“大长老不是答应死战的吗?怎么又反悔了?就算你想逃,也该看看眼下的处境,千枪相会之下,哪还有你的生路!”

激­射­的短枪并没有停歇,持续不断的轰击着北辰的真元护罩。“鸭蛋壳”再又缩减为三尺,仅仅能够将他容纳在内。

飞雪的眼中露出悲怜之­色­,虽然这样的神­色­时常会出现在她的眼中,但所对的悲怜之人乃是她自己。而这一次,她却是在为北辰感到难过。

北辰身为魔宗大长老,身下弟子数以千计。他的死,何尝不是魔宗一族的悲哀?

北辰还没有死,即便他的真元护罩紧紧的贴在­肉­身上,他也能再支撑百轮攻击。

可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下去的意志,暮然间,散去了浑身真元,炸碎了自己的元神……

这个满脸褶皱的瘦小老头,瞬时变得高高大大、­唇­红齿白的俊美男子,竟然与南真子的模样有着七分相似。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冲破了半空中四位大修士的阻拦,悬浮在高空中。

他看到,数百名释、法、魔三宗弟子共同施法,悬起一只丹炉;丹炉内的圣火正在熊熊燃烧,安庆、天行禅师、杨夫人在圣火的庇护下临近了寒冰冻气的正中心;炽热的圣火灌入坚冰,寒冰冻气开始急剧渐弱……

“嗖……”

北辰塌缩成一枚拳头大小的金丹,金灿灿的光芒一现,砰然炸响,化作虚无。

298:功亏一篑

济安、岳追风、岳乘风三人凑在了一起,点算着从魔宗弟子尸体上得来的法器。虽然都是些下阶法器,可数量却是不少,足有近百件之多,也算收获颇丰。

北辰散掉真元,自毁元神,三兄弟都看在眼里。更是见到了那颗拳头大小的金丹,知道是件固本培元的上阶法器。虽然这样的法器并没有攻击防护效用,但却是闭关修炼的法宝,能够大大提升修士的真元。眼见它随着宿主毁去,不禁感到可惜。

“堂堂魔宗大长老,怎么连件攻击或是防护的法器都没有?”

三兄弟径自嘀咕着,原本以为可以开开眼,没想到却是个穷酸,自然心有疑惑。可北辰是被飞雪属下所杀,即便有些什么宝贝也该归飞雪所有,终究不会落到他们兄弟手中,便也懒得去考究了。

此战,济安等人折损了将近三百弟子。可这也恰恰是他们的战功,无论释宗能不能竞投到神器,都少不了他们兄弟的赏赐。

“起码会赏一件灵阶法器吧?就算是下品的也好!”

开战之前,岳追风、岳乘风就曾偷偷向济安请教过。济安只是一笑,未知可否。可两人能够从他的笑容里看出来,他似乎对下品灵器瞧不上眼,这令两人很是惊讶。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天行禅师竟然派出他们做为抵御唐赛儿的第一道防线。

唐赛儿的上万大军黑压压的停在百丈外,一旦发起攻击,必将是风雷之势。所对济安三人带领的七百多名弟子,岂不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济安很是沉得住气,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或许在他看来,付出的牺牲越大,功劳也就越大,得到的赏赐才会越多。

释宗总坛的弟子差不多来了近千人,由传功长老丹霞子带领,在济安等人身后布下法阵,形成了第二道防线。铁相神尼和穆青青也被编排在其中。

法宗弟子布下八卦法阵,形成第三道防线。别看她们人数不多,但整个修界都知道,法宗收徒,宁缺毋滥,旗下每一名弟子都是独当一面的修界高手。

最后一道防线便是飞雪和属下的杀手们,还有魔宗的四位大修士。如果敌人发动进攻,不管冲过来多少人,他们只会认准主帅——唐赛儿!

“纵横无敌”要想杀的人,至今还没用谁可以生还。

此外,效忠南真子的魔宗弟子尚有数百人,他们负责巡查左右两翼以及后方,以防其他势力趁机偷袭。

三大宗族的修士加在一起也就在三千人左右,唐赛儿的人马足足是他们的三倍。可唐赛儿只是与之对峙,并没用发动攻击。

道理很简单,唐赛儿虽然势大,可她惹不起三大宗族。如果北辰的势力尚在,她倒还可以趁乱做做手脚。但现如今,三大宗族已经联合一处,铲除了北辰,开始收服神器。如果她敢动手抢夺,自然要与三大宗族结为死敌。

三大宗族进入大漠的弟子的确不多,不足她的三分之一。可在汉地,三族弟子不可计数。别说她有一万弟子,就是十万弟子,也抵挡不住三大宗族的联合攻杀。

唐赛儿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绝不会拿上万弟子的­性­命胡闹,所以她才没用妄动。

当然,她也不甘心白来一趟。上万修士,人吃马喂,总要讨得些好处,也不枉此次大漠之行。

她相信,自己摆开上万大军,静观三大宗族收服神器,已然给足了三族面子。不管是哪一族得到了神器,要想过她这一关,都会出点血。

三大宗族财大气粗,随便打赏点中阶法器,她也就知足了。但她心中盘算的可不是小数目,底线也要一百件。想得到神阶法器,总该是要出点血的!

唐善身在地下,正在准备他的破冰之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上面竟然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安庆、天行禅师、杨夫人正用圣火压制寒冰冻气的威能,渐渐逼近这件神阶法器。

圣火的威能强过寒冰冻气。开始的时候,施法悬起丹炉的三宗弟子还被冻得浑身战抖,如果没有圣火的庇护,怕是立即就要被冻成冰坨。可当安庆、天行禅师、杨夫人三人共同激出真元,将炽热的圣火灌入坚冰的时候,地表的寒冰冻气瞬时便被驱除一空。

一炷香的时间,丹炉内的圣火宣泄一空,幽深的隧洞下,一点寒光刺目。

安庆吞了口口水,呆呆的看向天行禅师和杨夫人,显得有些拘谨。

天行法师也是神­色­凝重,缓缓摇头,说道:“安庆师弟,以你的修为,恐怕无法迎取神器。万一有失,可能还要被神器所伤。如果老衲出手……至多也就是三成把握!”

杨夫人翻了二人一眼,叹道:“还是我来吧!”言毕,激出真元,护住周身,钻入隧洞之中,向着洞底慢慢落去。

唐善感到有些奇怪,“寒冰冻气的威能怎么突然之间急剧减退?”他一边暗自疑问,一边运转烈火真元,张手按在了堵塞暗渠的坚冰上。

“哗”的一声,坚冰竟然瞬时融化了偌大一块,差不多深达一丈。

唐善自然有自知之明,知道仅凭自身的烈火真元,不借助烈火枪柄的威能,绝不可能融化掉这么大一块坚冰。他马上便联想到,一定有人抢先向寒冰枪头下了手,依靠烈火之类的法器或是符咒、丹药压制住寒冰冻气,以至寒冰神器的威能受到了束缚,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异象。

想到此处,唐善再不敢耽搁,风风火火的向烈火枪柄中注入真元,破除寒冰,开路向前。

他知道,即便有人压制住寒冰冻气,收服寒冰枪头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要看他的破冰速度,如果能够赶在对方收服寒冰枪头之前抵达,或许还有机会。

可惜,时值隆冬,堵塞在暗渠中的寒冰连绵十数里。唐善虽然已经把真元发挥到极致,烈火枪柄的威能也时不时爆发,但眼前的寒冰似乎永远破不到头,根本无法迅速抵达。

而在此时,杨夫人却已经堕落到隧洞的底部,一件寒光刺目的银亮枪头就在眼前,伸手可得。

杨夫人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眯缝着眼睑仔细打量。只见枪头的锋刃上裹着一层细末状的白霜,即便这样,依旧寒光闪闪,便连自己的身影也可以映照出来。枪头的中部微微隆起,两侧刻有血槽。血槽之中存有一线鲜血,在隐而不发的寒气之上翻转流动。

枪头的底部呈筒状,布有数道银箍。筒面上刻有一行小字,上书“将军力牧自作用枪”……

“这是上古武神力牧的兵器?”

杨夫人身为法宗大修士,所历法器无数。法宗总坛珍藏的两件上品灵器,便是由她亲自勘定。但此时见到这件上古武神力牧遗留下来的神器,她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凭她的修为,竟然勘定不出这件神器的品级。她只能推断,神器的品级绝不是下品,应该在中品。

如果让杨夫人降服这样一件神阶中品的法器,起码也要耗上三天三夜。可她的使命只是迎取,而非降服。别说这件神器暂时属于三大宗族共有,就是属于法宗,她也要敬献给掌教大人。只有法宗掌教把这件神器赏赐给她,她才可以施法降服。

况且,即便要降服神器,她也不会选择此地。总要找一个安全可靠的隐蔽之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唐善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可自从杨夫人堕落在隧洞底部的时候,他的机会便已经荡然无存。

短暂的惊愕过后,杨夫人缓缓激出真元,包裹起寒冰枪头,悬身而起,向着洞顶复出。

唐善还在傻兮兮的坚持他的破冰之旅。

隧洞的洞外,安庆和天行法师分列两侧,三宗弟子围在外层,翘首以待。

“出来了……”不知是谁惊喜的叫喊了一声。

杨夫人将寒冰枪头悬浮在掌上三尺,悠悠的飘出洞口,但见众人一个个呆愣着,直着眼睛看来,顿时怒道:“还不激出真元,帮老身压制它的寒冰冻气?”

寒冰枪头积聚千年的坚冰已被圣火消融,自身的威能也暂时受到压制。可很快便展现出它的威力。杨夫人临近洞口时,已然感觉到冰冷的冻气,急忙催发真元抗拒。但没有想到,越是抗拒,冻气的威能越是强大。寒冰枪头像是在借助她的真元迅速复原,并隐隐有爆发之意。

神器有知,便似一匹­性­情刚烈的野马,虽然被人捕获,但却并没有被人降服,自然要大耍威风。你越想束缚住它,它越要全力反抗。

安庆和天行禅师明明知道,杨夫人一旦复出,他们就该各施功法,激出真元相助。可好奇之心人皆有,下意识间,反倒没有急于出手相助,而是瞪着眼睛打量起这件刚刚出世的神器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怨不得他们。

就好像修界第一­淫­魔“摧花手”方少,不管他要掳掠的女子如何如何美貌动人,抢到手里总要看上一眼,不能看也不看就拔掉衣服按倒在地嘿咻嘿咻吧?

可就在他们情有可原的一愣之间,却害苦了杨夫人。

寒冰枪头忽然爆发出强劲的威能,打了杨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冻气暴涨三尺,不仅击散了她的真元,竟连她的手掌也被冻成了冰坨。

按照杨夫人的修为,原本不至于这般狼狈。她的真元足以压制寒冰冻气。可寒冰冻气虚虚实实,这股威能强大的冻气隐而不发,加之她动怒走神。猝不及防之间,根本来不及调集真元与冻气相抗,所以才会中招。

安庆和天行禅师眼见此景,顿时一醒,急忙激出早已凝聚的真元。杨夫人在大惊之下也骤然催发真元,抵御侵入的冻气。可寒冰枪头刚刚受到了圣火压制,此时并没有完全恢复,仅仅爆发出一股冻气,威能随之锐减。

这下可好,释、魔两宗的长老、法宗的一代大修士,同时出手反击。刚刚爆发的冻气业已消无,他们本该激出真元束缚住枪头,可此举却变成了对枪头的攻击。

“嗖……”的一声,寒冰枪头被他们联手击飞。

与此同时,一个牛面人身、生有羽翅的黑铁怪兽当空惊现。仅在白驹过隙的刹那,怪兽激出真元,掳走神器,展翅飞入云霄。

“黑白双煞!”不知是谁惊叫。

“轰”的一声巨响,安庆、天行、杨夫人以及数百名三宗弟子同时幻成一道道电光,­射­入空中,随后追去。

299:摧花­淫­魔

晴空万里,唐赛儿自然可以看到杨夫人取出神器时的情景。只是距离稍远,只看到一点寒光,虽然知道那是神器,但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白双煞变化的怪兽突然出现,抢走神器,令她感到惊喜交加。

神器有失,被黑白双煞夺了去,不再归属三大宗族,她可以率领弟子前去争夺。可万一被黑白双煞逃脱,她这番兴师动众奔赴大漠,便要无功而返,血本无归。

眼见怪兽去势甚快,她急忙命令大军分路合围,径自带领幽灵、火云儿、麻家二老等人激­射­而出,迂回拦截双煞。

飞雪距离安庆等人最近,也是最早发现神器被掳之人,当即率领“纵横无敌”的杀手和魔宗四位大修士奋起直追。

接下来,丹霞子、铁相、青青、慧臻、济安等人各率弟子追出。一万多名修士四散出击,跟踪堵截,在方圆百里范围内布下了一张擒杀双煞夺取神器的大网。

更有一条青影猝然蹿起,去势之快,竟然仅在空中留下一个个虚幻的身影,根本不能见其真身,见者无不骇然­色­变。

这条青影飞速赶超安庆、天行、唐赛儿,窜到飞雪和杨夫人身前,紧紧咬住怪兽不放。

当前几人看得清楚,见其乃是魔宗掌教南真子。

凌空飞渡十余里,多半修士真元不济,堕落在地。相互聚集起来,布阵设卡。

等双煞逃出百余里,铁相、幽灵、火云儿和安庆等人也退下阵来,望空兴叹。

到了最后,依然可以紧跟怪兽的只剩下九位——南真子、杨夫人、唐赛儿、飞雪、魔宗四位大修士,还有青青。

刚刚因为真元不济,飘落在地的天行禅师,仰天看向青青,脸上不禁露出惊异之­色­。

如此年轻的一位释宗弟子,怎能具有这等修为?看她的身形和功法,应该是在修炼《御剑录》。可自从“御剑录”现世至今,不过短短数年。难道她是“御剑录”的天定传人,可以打破修炼的各层结障,直接跻身于大修士之列?

天行禅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抬头再看,青青已经追随着诸人消失不见。

飞雪更是觉得诧异,她与青青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没有过多留意,可在那时,青青的修为至多也不过同铁相神尼相当。短短两年未见,这个小丫头竟然由草­鸡­变成了凤凰,御剑飞行之间,全然是一代大修士才能具有的威能。

南真子、杨夫人、唐赛儿、飞雪、魔宗四位白袍老头,哪一位不是纵横修界的大修士?青青能够紧随其后,已然证明了她的实力。

青青定睛看去,但见怪兽一边激出真元抵御神器散发出来的寒冰冻气,一边又要拼死逃命,可始终将南真子抛在十数丈后。而且在振翅之时,劲风激荡之声猎猎作响,漆黑的煞气缕缕飘散,似乎在彰显着强大的威能,不能不令人感到心惊。

众人尽知,黑白双煞原本就是纵横修界的一代魔头,如果被他们夺得了神器,岂不要给天下修士带来一场浩劫?

就在此时,南真子突进一丈,张手幻出圣刀,但听圣刀“嗡”的一响,拖着他激­射­出十丈多远,恰巧赶到了怪兽身后。可没等南真子激出圣刀,却见怪兽当空定身,使出一记鸽子翻身,从他头顶扑过;再将虚空托起的寒冰枪头抓在手中,对着随后跟上的众人激出一股寒冰冻气。

突然而来的变化,猝然的杀招,谁也没有料到。

按照众人所想,南真子一人便可战退黑白双煞,如今更有八位大修士相伴,即便双煞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众人出手。可双煞正是被众人追红了眼,自知一旦被困必将殒命在此,所以才会突下杀手。而且不惜冒着被神器所伤的危险,借由寒冰冻气的威能,向他们发起攻击。

九人之中,杨夫人修为最高,紧跟在南真子身后。接下来是飞雪、唐赛儿和四个白袍老头,最后是青青。

八个人凌空飞渡,速度快过爆­射­而出的羽箭。怪兽翻身越过南真子,激出寒冰冻气的时候,众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也撞向激­射­而出的寒冰冻气。仅在弹指间,杀机骤起,根本容不得他们作出任何反应。

就是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更能检验每个人修为的高低。三条人影左右飞­射­,杨夫人、飞雪和唐赛儿已然躲过。四个白袍老头却是躲闪不及,被寒冰冻气迎面击中,顿时冻成了四块冰坨,略微一顿,向着地面急速坠去。青青也受到了波及,被残存的冻气扫中,侵入元神。真元立即变得散乱,再也不能御剑飞行,踉跄着堕落了下去。

经此一击,怪兽身前已无阻拦,当即振动羽翅,急速逃窜。南真子调头再追,已然落后数十丈。三条身影回­射­,杨夫人、飞雪和唐赛儿重新加入到追捕当中。

数声轰响,封冻着四个白袍老头的冰坨砸落在地。

巨大的冲击之下,坚冰撞得粉碎。四个老头从内步出,各自走了几步,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稍后,四人歪歪扭扭的瘫倒在地,喘了几口粗气,不敢再妄动。

青青像一片风中的枯叶,飘荡间摔落在雪地中。可她只是元神受了震荡,真元散乱,并没有受伤。于是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跑去,急声问道:“四位前辈,你们要不要紧?”

当前的白袍老头动了动,张开回道:“感谢姑娘关心,我等只是­肉­身受损,真元散乱,还好元神无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青青松了口气,知道寒冰冻气并没有真正冻结这些老头,只是冻结了他们的真元护罩,把他们包裹在冰壳里。四人当空坠落,受到了撞击,虽然伤及­肉­身,却也并无大碍。

少顷,四个白袍老头盘坐在地,运转功法,闭目调养起来。青青也掐指坐地,双目微垂,默默念起“御剑录”上的功法,一边汇聚起散乱的真元,驱逐侵入体内的寒冰冻气,一边平复受到震荡的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人啧啧的吧嗒着嘴,紧接着又发出“嘿嘿……嘻嘻……”的­淫­笑。

青青猛的睁开双眼,便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白脸汉子站在身前。

这人一边摸着颌下那几根稀疏的杂毛,一边带着­淫­笑打量着青青。半咧着嘴,就连馋涎都险些流下来。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青青寒下脸,噌的站起身,暗暗运转刚刚凝聚起的真元,冷声喝问:“什么人?”

白脸汉子“嘿嘿”发笑,并不回答,猥琐的目光从青青的脸上慢慢下移,看向她的玉颈、丰胸、细腰,随后停在笔直修长的双腿上,咂着嘴说道:“多美的一个美人啊?!像是用羊脂玉捏成的,细腻温润……要是不能捏在手里好生把玩一番,岂不辜负了上天造物之德!”

“放肆!”青青那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言秽语,一张粉脸唰的变白,怒叱道:“报上你的名号,本姑娘手下不死无名之鬼。”说着,高悬飞剑于身后,蓄势待发。

这时,就见四个白袍老头同时睁大了双眼,惊声叫道:“穆姑娘,快逃……他是‘摧花手’方少……”

白脸汉子瞠目看去,怒道:“老不死的,要你们多嘴?”转过头来,脸上泛起龌龊的笑,说道:“穆姑娘,方某已经跟了你很久了!为了你,就连那件神器都被方某放弃不理,只求能够一亲姑娘的芳泽……”

“­淫­贼!”青青气得浑身颤抖,并指前点,激出宝剑。

宝剑迎风化为六柄,惊现三尺锋芒,猝然杀到。

方少却是“嘻嘻”一笑,翻转手腕,握出一面八卦铜镜。暮然间,一具虚幻的八卦形真元法盾在他身前显现,六柄飞剑激­射­在三尺之外,再也无法靠近,竟然自行湮灭。

“灵阶法器……仙阶功法……”四个白袍老头沉声吼喝着,像是有意让青青知道方少的厉害,尽早逃命。

青青暗暗吃惊,自知即便恢复了真元,恐怕也不是方少的对手,眼中不禁露出了怯意。她的确打算过退逃,可这种想法闪念即逝。因为她不能丢下魔宗四位大修士不管,径自逃命。很快,她眼中的怯意便消失不见,显露出倔强不屈与冷傲之­色­。

“呦?”方少发现了青青的变化,疑声出口,眼露邪光,笑道:“方某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修,孤傲而又任­性­!不错!不错!越是这样,把玩起来才越有味道!”

青青幻出宝剑,握在手中,屏气凝神,扫出一剑。可惜,她的真元尚未恢复,仅仅激出五尺弧光,威能自然大减。

与先前激出的飞剑一样,这道弧光根本无法临近那面虚幻的法盾,没等靠近便被其威能湮灭。

青青暗暗心焦,自知无力保全魔宗四老。却听数声暴吼,四位魔宗大修士同时跃起,既没激出真元,也没亮出法器,只是径直扑向方少,同时对青青怒斥道:“穆姑娘,还不快去?难道你甘愿被这魔头欺辱不成!”

方少发出一声冷笑,轻轻顿了顿手中的八卦铜镜。身前的八卦法盾瞬时化成九只手掌,分袭五人。

九只手掌,仅有四只拍向魔宗四位大修士,却有五只来抓青青。

数声闷响,四位大修士胸口中掌,倒飞出七八丈远,摔落在地,几番挣扎也没能起身。

如果不是元神受到震荡,真元散乱,就凭他们四位,联手出击,方少只能望风而逃。

可惜,此番大漠之旅,竟然变成了四人的一场劫难。

袭向青青的五只手掌无一落空,尽数突破了她的真元护罩,拍在了她的身上。但方少在这五只手掌上运用的功法却是不同,不为伤人,只求抓捕。

瞬时,青青感到五道真元侵入身躯,手足四肢立即变得僵硬、双眼无视、两耳无音,再也动不得丝毫。

如果换了别人,身处此境,一定会因此心神大乱不知所措。

可青青在面壁思过的两年间,时常会因为潜心修炼“御剑录”而进入忘我境界,却与此刻的情景有着七八分相像。

青青原本就没有受伤,恰巧方少也无意伤她,只是依靠强大的真元将她擒获。

就在方少的五道真元侵入的时候,青青的元神像是察觉到有敌人入侵,自然生抗。散乱的真元瞬时凝聚,当即便将其中一道真元驱逐出体外。

青青的双耳“嗡”的一响,便听到一个男人­阴­冷的声音,“人我带走,青青姑娘嘛……留给前辈享用。可我得提醒前辈一句,千万别让岳家三兄弟看到她。如果被他们看到,一定会坏了前辈的好事。”

301:老婆大人安好(一)

方少已然落入洞口,但却探出头来,嘻嘻哈哈的说道:“大少,其实方某非常懂得怜香惜玉,只是因为方某的修为太高,功力太深,那些寻常女修根本不能承受方某的威猛,由此香消玉损,所以方某才会落得个‘辣手摧花’的恶名——月瑶小姐送来的那些女修,姿­色­倒还说得过去,可惜修为太低。经不住十天半月,也就残花凋零了——你看,这样一个美人,­性­子又烈,修为又高。方某说什么也得把她弄回万花洞府,好好享受享受。等过个三年五载,她自然会姿­色­衰退,变成活脱脱的一副僵尸模样。到了那时……再杀也不迟。”

岳追风从鼻孔“哼”了一声,“小心走漏了风声,到时候麻烦可不小!”思量一番,说道:“等你享用完了之后,先把她封在洞底。神器还没用着落,你应该按照三少的意思,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机会。至于她……我会想办法把她送去万花洞。如何?”

“谢大少!”方少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当即进入洞内,向着洞底堕落而去。

迂回曲折一路向下,深入十余里,方少终于抵达洞底。

这里是一处暗渠,水流喘急。可以容身的地方并不大,抱着青青转身都有些困难。

“怪不得大少说要弄一张石床,是得好好弄弄这个地方!”方少径自嘀咕着,张手向石壁抓去。坚硬的石壁在他手下便如朽木一般,纷纷坠落。很快,他在石壁上掏出一块三尺宽、六七尺长的空洞,将青青塞了进去。

青青早就恨得牙直痒痒,险些被这­淫­魔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气炸了肺。此时离开了方少的魔爪,哪里还敢耽搁,当即便将侵入体内的剩余两股真元全部驱逐。

她暗暗聚集真元,睁眼看去。只见方少摸出一把半尺长短的小剑,真元灌输之下,小剑立即暴涨了三尺。

方少用这把剑一通劈砍,在对面的石壁上掏出了一个大洞。而后跳入其中,­精­心打造起他的石床来。

青青查探过自己的元神和真元,已然恢复如初。有心想幻出宝剑,一剑结果了方少的­性­命,可知道他也是一代魔头,与黑白双煞齐名,一不小心便可能反受其制。只有将真元提升到极限,趁其不备,全力一击,才会有十成的胜算。心中主意已定,一边提升真元,一边等待时机。

方少哪知道青青业已解脱了束缚,还在火急火燎的修缮他的大床。

很快,青青便把真元提升到极限,更是幻出宝剑,握在手中,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但因方少身在对面的大洞里,时隐时现,找不到很好的机会,却也不敢贸然出手。

就在这时,方少忽然从大洞里窜了出来,怒声喝问:“谁?”

青青心中一怔,这才察觉出有人来到,而且业已临近在五丈之内。很显然,她的修为远不及方少。

来人说道:“方长老,是我,乘风!”

方少没有回应,而是慢慢的转过头,看向青青。

就在刚刚,他从大洞里窜到暗渠中的时候,似乎感到了另外一股威能,正是从青青所在的位置传来。余光之中,隐约还看到宝剑的寒光,只是一闪便隐去,并没有看清。

此时看去,青青依旧躺在他掏出来的石窟里,姿势也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动。刚刚感到的那股威能也消失不见。

方少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正想过来查看一番,却见岳乘风已然飘落,笑容可掬的打了一躬,对他说道:“方长老,青青姑娘可在你这里?”

方少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这里只有巴掌大的地儿,二少难道看不见吗?”

岳乘风自然看到了青青,可他偏偏装作没看见。听了方少的回答,这才扭头“找”了起来。侧转头,距离青青不过三尺有余,故作惊讶般叫道:“青青姑娘怎么了?伤在了哪里?”说话间,便要上前查看。

方少闪身将他拦下,沉着脸说道:“二少,不必故弄玄虚,有事直说便是。”

岳乘风也沉下脸来,严声说道:“青青姑娘是我义弟韩文的女人,还请方长老卖我个面子,把她交给我带走。”

方少­阴­声说道:“就算她是韩文的女人,又能怎么样?二少当年为了‘神剑山庄’,可以把自己的亲妹妹囚禁在鹰嘴峰下。现如今,难道就不能为了玄教,把这个姑娘赏赐给方某?”

岳乘风厉声喝道:“当年囚禁鸾儿也是情非得已,绝不是出于乘风的本意。而今……乘风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青青姑娘带走。你若要离开玄教,悉听尊便。那块八卦铜镜也不必交回来,乘风替你做主,便当是乘风送与你的,权当是用它换回青青姑娘。何去何从,敬请方长老自行决定。”

方少气得浑身发抖,苍白的脸瞬时涨得通红,暴吼一声:“好!老夫答应你,从此离开玄教!”像是负气而发,一掌拍在身旁的石壁上,轰然击出深达一尺的大坑,碎石“噼里啪啦”坠落到渠水中,声势很是骇人。

但听有人说道:“这是­干­什么?”

岳追风从洞顶飘落了下来,板着脸看了看岳乘风和方少二人,气道:“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了个女人翻脸?!”

方少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声音里竟然带有哭腔,说道:“大少,自从三少接掌教主以来,老夫深蒙教主厚爱,授法术、赐灵器、年年送上美女十名,老夫自然感恩戴德,不敢对教主存有二心。可您也应该知道,老夫唯一的癖好,便是这鱼水之欢。如今好事就在眼前,二少偏偏要把美人强行带走,这岂不是要了老夫的老命吗?道理我已经跟您讲过,这美人根本对韩文兄弟没有那份心思。难不成,他韩文看中了谁,老夫便不能染指?这是哪家的道理?二少刚刚已经把话说绝了,老夫就是千般不忍,万般不愿,也得把美人让出来!但这口气,老夫实在咽不下,就此拜别!”说着,深躬不起,像是等岳追风为他做主。

岳乘风气道:“大哥,你应该知道,韩文和青青姑娘……”“好了!”岳追风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韩文是我们自家的兄弟,他和青青姑娘的事是我们的家事。方长老是我们玄教的长老,他的事也就是我们教事。家事是小,教事为大。青青姑娘留给方长老,你跟我走!”“大哥?”岳乘风哀求了一声。

岳追风当即寒起脸,厉声说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那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方长老的好事。走!”

“唉!”岳乘风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在岳追风的拉扯下向上飘去,很快便消失在弯转的隧洞中。

方少松了一口气,挺直身,脸上泛起­淫­笑,转向青青。

他看到了一柄碧绿­色­的宝剑,径直刺向他的咽喉。

出剑的自然是青青,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正是下手的绝佳时机,她又怎么能够错过。

人依然蜷缩在石窟里,但却幻剑在手,无声刺出。

就在方少看向她的时候,她立即向宝剑内注入真元,幻出六柄飞剑,猝然激­射­。

如此犀利的一击,两相距离不超过七尺,任凭方少有千年道行,却也无法躲避。

方少的确没有躲,但却浑身一震,霎间便将体内的真元全部激出。

“轰”的一声爆响,青青手中的宝剑以及幻出的六柄飞剑,被这股强大的真元尽数震碎。就连青青的手腕、手肘、手臂也被震得完全脱位。

方少激出了所有真元,一时无法回继,“嗵”的一声,跌入水渠之中。

青青的元神也受到了震荡,张嘴呕出一口鲜血。但她知道,方少体内的真元暂时枯竭,可很快就会恢复,如果不能冲上去,一剑了结他的­性­命,便将前功尽弃。当下哪还顾得上查看伤势,急急催动真元,幻出宝剑,握于左手,从石窟中窜出,扑向水渠。

可就在她认准了方少所在,幻出飞剑,准备向着方少的头顶轰击的时候,却觉得背后中了一指,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一个男人的臂肘间。而她幻出的飞剑和手中的宝剑也随即消散。

青青侧目看去,顿时瞠大了双目。

她万万也想不到,背后偷袭自己的人,竟然会是岳乘风岳大哥。

岳乘风亦如青青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脸上满是谦恭,让人觉得他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翩翩君子。或许因为青青是韩文喜欢的女人,而今却倒在他的臂弯里,所以他看起来有些拘谨,像是为了避免青青跌入渠水中,不得已而为之,根本看不出是他在背后偷下毒手。

方少从渠水中蹿了出来,悬浮在二人身边。很显然,他的真元已经恢复了几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复原如初。

岳乘风叹了一口气,温声责问道:“方长老,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规规矩矩的捏起青青的手臂,依次将她震脱离位的手臂、手肘、手腕复归原位。

方少傻傻的眨着眼,满脸疑惑。他想不明白,既然岳乘风要带走青青,刚刚岂不是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要反过来帮他?

忽然,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岳乘风与岳追风原本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伙演了一出双簧来给他看。同时又在试探他的忠心,看看强逼之下,他的反应如何。如果他负气而发的那一掌,不是拍在石壁上,而是拍向岳乘风,那么洞外的弟子立即就会向他发动攻击。他在隧洞之内,便如瓮中之鳖,岂有活命的道理。

想到这,方少顿时觉得背脊上直冒凉风,心中更是战栗不已。岳家二少的修为虽然不高,可这份心机却令他感到恐惧。

岳乘风见方少傻兮兮的看来,也不言声,似乎觉得无趣,抬手把青青抛给他,叮嘱道:“这是一朵带刺的花儿,小心扎手!”说完,彬彬有礼的打了一躬,飞身便去。

青青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对着他的背影发出凄厉的叫喊,“岳乘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做你的鬼,我修我的道法……等我得道成仙的那一天,你我分属三界,你奈我何……”岳乘风嘲笑着,声音渐渐远去。

青青的脸颊上滚落了泪珠,缓缓闭起双眼,便要散去真元、自毁元神,从此灰飞烟灭。

可就在这时,她却像是听到了唐善的呼唤,“青青……青青……”

她不知道唐善的声音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但却应声尖叫道:“唐善……救我……”

302:老婆大人安好(二)

方少战战兢兢的回味着岳乘风的­阴­险用心,还没缓过神来。青青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再看渠水流经的隧道,上游黑洞洞不见方物,下游被寒冰堵塞,淤积的渠水从石缝间宣泄。再就是自己身处的位置,七八尺方圆,哪里有什么唐善,只有怀里香喷喷的美人。

­淫­魔就是­淫­魔,只向青青看来一眼,战栗的心底便升腾起*,­淫­笑着说道:“唐善是什么东西,喊他做什么?有方某在,保管你受用不尽。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方某叫做亲哥哥!”

他抱着青青转身,刚想窜进自己开凿好的石窟,却听身后传来“哗”的一声,像是坚冰瞬时融化,落入渠水所发出的声响。就听有人问道:“老婆大人安好?”

方少骤然转身,只见堵塞渠水的坚冰业已全部融化,一个身穿滚金红袍、脸带面罩的男人,悬浮在水面上,手拿一根紫金棍,对他指了指,不屑的说道:“人放下,你滚蛋。”

来人自然便是唐善,持久的破冰之旅终于结束,可他见到的却不是寒冰神器,而是定有婚约的“老婆大人”。

唐善刚刚便已经非常接近这里,而且能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青青的叫喊声。虽然他不知道青青为什么会出现在坚冰的后面,但却知道,青青正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他只是在心中默念青青的名字,没想到青青竟然可以感知到他的声音,并向他呼救。

幸亏如此,否则青青散去真元,毁去元神,就此香消玉损。即便唐善赶来,但却为时已晚,岂不要痛断肝肠。

“唐善……救命……”

老婆大人令出如山,唐善哪敢怠慢,烈火枪柄加上烈火真元再加六条火龙,能使的功法全都激出,瞬时便将暗渠内的坚冰全部融化。

他不知道方少是哪根葱哪头蒜,但一看这个脸­色­惨白的家伙,就知道是因为酒­色­过度所至。

这样一个酒­色­之徒,抱着自己的老婆大人,那还得了?!所以,唐善向老婆大人问安之后,立即露出厌恶之­色­,叱令方少滚蛋。

方少突然见到唐善,的确感到有些惊愕。堵塞渠水的坚冰,不知深达几许。这小子竟然能一举将其融化,修为自然极高,不可小视。可他没有从背后下手,却在这儿大模大样的摆起架子来,反倒让方少心中一宽。

按照方少所想,唐善适才的破冰之举,已然耗尽了全部真元,一时难以回复,所以才没有从他背后下手,只是出言恫吓。

方少一抖手,把青青丢入刚刚开凿的石窟,讥笑一声,说道:“你小子就是唐……唐什么吧?”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坐等唐善恢复真元,已然将八卦镜握在手中。

可没想到,唐善比他还要心急,斥骂一声,“唐你­奶­­奶­个驴粪球!”举枪便刺。

呼……

唐善的真元护罩以及烈火枪柄瞬时腾起冲天的烈火,就连方少颌下的几根杂毛都被炙烤的焦糊卷曲。

直到这时,方少才发觉自己错了,这个唐什么根本就不是真元不济,也不是出言恫吓,而是怕伤及青青。

方少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轻敌,更不该把青青丢去石窟。

还好他手上有这件灵阶法器,立即幻化出八卦法盾,将两人从中隔离,宛如一扇坚不可摧的城门,把炽热的火焰阻挡在外。

可惜他又错了,唐善手里拿的不是紫金棍,而是缺失了寒冰枪头的烈火枪柄,起码也要算作半件神器。

方少的八卦铜镜虽然是一件难得的灵器,但却位列下品。即便找到可以炼化灵器的炼器师,也要凑足八十一件才能练出一件仙阶下品的法器。仙器同神器又差出一阶。虽然是半件神器,对付他这件下品灵器,也如牛刀杀­鸡­,绰绰有余了。

烈火枪柄根本就没有刺到方少幻出的法盾,临近一尺,炽热的真元烈火就像吹破一张糯米糖皮般,轻易间便将其焚毁。再又突进,八卦铜镜也被溶化成铜水。就连方少的手掌也被烧掉了皮­肉­,仅剩下枯骨。

刚一交手,仅在眨眼间,方少便失去了八卦铜镜,连同握有铜镜的右手。

“啊呀!”方少痛呼出口。

手掌被毁,自然痛楚难耐。可他心疼的却不是自己的手掌,而是那件灵阶法器。

手中握有灵阶法器,他就可以跻身于修界一流修士之列。而今失去,他就将变成二流货­色­。

二流就二流,八流也得保命。

仅仅对过一招,方少已经明白,别说是打,就是逃得慢些,恐怕也将­性­命不保。

“唰”的一声,就在“紫金棍”激出烈火的同时,方少幻成一道青光,撞到隧洞顶部转弯处的石壁上。带着一身烈火,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向着隧洞的洞口飞­射­而去。

现在方少终于明白,怪不得青青会是唐什么的老婆,这样一个可以撩得人*焚心的美人,自然该有这样一个可以令人烈火焚身的夫婿。

唐善任由方少逃命,也不追赶,窜身来到石窟,扶起青青,柔声问道:“伤在了哪里,要不要紧?”

青青没有说话,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散落下来。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唐善,许久,才哽咽着问:“是你吗?你是……唐善?”

唐善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带着面罩,急忙将面罩抬到额上,微笑着说道:“当然是我……老婆大人叫我救命,我哪敢不来!”

“呜……”

青青一头扎在唐善的肩头,痛声哭泣起来。

唐善将她搂在怀里,安抚般拍着她的背脊,轻声说道:“不哭……不哭……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到你。”

青青啜泣了好久,忽然浑身一震,抬头看来,挂有泪珠的双眼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可想而知,两年前,大同边墙,青青放了唐善一条生路。那时的唐善,生死还未可知。唐善能够活下来,已经令人感到惊奇。谁能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神功在身。就连方少这样的魔头,竟然也被他一招击伤,仓惶逃命。

而且,在这幅员万里的大漠、深达十余里的地底、青青命悬一线的危及时刻,他却能够破冰而出,赶来相救……

这样匪夷所思的怪事,怎能不让人感到惊诧。

唐善迎着青青的目光,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佳人入目,雨打梨花,娇艳无比,自然令人心动……

青青还在因为惊诧而呆愣,唐善忽然微微侧头,对着她火红的香­唇­吻了下来。

啪……

唐善的脸颊上挨了一记耳光。

青青面如寒冰,推开唐善,连退数步,瞠目看来。

唐善先是一愣,回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一咧嘴,傻笑起来。

青青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唐善摊开双手,无奈的回道:“命大没死,还不就得活着!”

青青偷偷抿了下嘴­唇­,脸颊瞬时羞得通红,叱道:“你若再敢无礼,我……我就杀了你。”她当然不会杀了唐善,“杀了你”只是表明她的愤怒。

唐善赔起笑脸,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连声说道:“不敢了,不敢了。”却见青青蹙了蹙眉,忽然张嘴呕出一口鲜血,浑身一晃,险些跌倒。急忙上前两步,将她揽在怀里,惊声问道:“怎么了?”

青青接连喘了几口香气,颤声说道:“­阴­风指……黑魔法……”身子一软,竟然昏死了过去。

唐善顿时糟了,哪里搞得懂“­阴­风指、黑魔法”所指何意,轻轻晃动青青,祈盼她可以醒来,说个清楚明白。却见她牙关紧闭,毫无知觉,脸颊慢慢呈现出黑紫之­色­,似有中毒的迹象,不由心中大骇。

“­阴­风指”正是岳乘风从青青背后偷下的毒手。

青青被唐善救下,略微平复心绪,便开始暗暗汇聚散乱的真元。不想刚一运转功法,“­阴­风指”便在她体内发作。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疑惑,以为是被方少激出的真元震荡所至。可等她骇然发觉,这是岳乘风所施的“黑魔法”,却已经为时已晚。

“­阴­风指”的诡异在于,它把­阴­风毒气隐藏在真元之中。中招的修士往往以为受到真元侵入,不疑有他。可一旦运转真元,便会引发­阴­风剧毒,搅乱自身真元,攻击自己的元神。

修士修炼各种功法,但都要求真元有序,调度自如。体内一旦有敌人的真元侵入,自身真元便会生抗,将其驱逐。

­阴­风剧毒搅乱了修士的真元,使其难分真假。真元进出于元神之时,便会被元神误以为有敌侵入,激出真元相抗。最终的结果,要么真元耗竭、元神枯萎,急速衰老而死;要么陷入困顿,为之疯狂,异变为妖魔。

岳乘风使出“­阴­风指”,正是他的歹毒之处。如果青青受制于方少,自然不能运转真元。可一旦青青逃脱了方少的魔爪,必将运转真元,试图恢复功力,­阴­风剧毒便会由此发作。

其实,“­阴­风指”仅对独行修士有效,若有同伴在场,只要同时向其体内注入真元,­阴­风剧毒便会原形毕露,青青的真元自然生抗,将两股真元同时驱除,自然痊愈。

会者不难,可唐善偏偏不懂得破解之法。慌乱之间,暗暗埋怨“小妖­精­”没有对他讲些“黑魔法”之类的东东,也没有提过狗屁“­阴­风指”。眼见青青的脸­色­时而紫黑、时而潮红,蜷缩的娇躯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顿时慌了手脚,急得团团直转。

就在这时,便听洞顶索索有声,像是有大批修士攻杀而来。

唐善出手如电,并起两指,飞速封住了青青的气血经脉,以求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剧毒”。随即抱着她坠入渠水之中,顺流而下……

303:玉女冰心(一)

岳追风、岳乘风带领属下把守在洞口外,就听隧洞内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惊愣间,一个烧得炭黑的人影从洞内蹿了出来。

“什么人?”岳追风喝问一声,手中已然幻出宝剑。

岳乘风和属下弟子也纷纷幻出法器,准备出击。

“黑炭”怪叫着喊道:“别动手,别动手……我是方少!”

只听其声,众人已经认出他的身份。

岳乘风骇然看到,他的右手已经变成了枯骨,惊声问道:“方长老,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真的真元走失,*焚心了?”

方少显然被他伤到了自尊,怒道:“放屁!方某御女无数,怎能*焚心?”

岳追风板着脸喝问:“方长老,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少龇牙咧嘴的嚷嚷道:“下面杀出一个大修士,手里拿着紫金棍,起码是件上品灵器……不,是仙器……上品仙器。老夫不是他的对手,就连宝镜也被他毁了去。要不是老夫逃得快,此时早就化成了厉鬼!”

他不嚷嚷还好,如此一嚷嚷,岳追风、岳乘风连同数百名属下,一个个都被吓白了脸。

方少是什么人物?

那是纵横修界的一代魔头,起码也可以同魔宗的大修士一教高下。即便遇到法宗的大修士,便如杨夫人,应该也可以全身而退。

什么样的修士能把方少变成了眼下这般模样,而且就连灵阶法器也被毁了去?

纷乱的洞口瞬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岳追风、岳乘风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这才颤声问道:“方长老?认不认得是什么人?”

方少张口便道:“脸上戴了面罩,看不出什么模样。身上穿了一件滚金红袍,胸口绣了只狼头……”见二人轻轻摇头,思量片刻,说道:“他说他叫唐什么……”“唐善?”岳追风、岳乘风齐声惊呼。方少眼前一亮,当即点头,“对,就是他,唐善!”

岳追风、岳乘风立即寒下脸,­阴­声嘀咕道:“唐善还活着?”

雪莲亲眼所见,玄教大宗师玄天魔女乃是被唐善一掌轰掉了脑袋,当场毙命。

济安的生母被唐善所杀,身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岳追风、岳乘风自然要为他报仇。

当即,二人同时对属下怒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冲下去,杀了他!”

隧洞狭窄,仅仅能够容下三五人。几百个修士奉命涌入,足足堵塞了百丈隧道。

很快,抵达洞底的修士向上传声,“洞底没人……”他们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欢愉,像是就此逃过了一劫。

黄昏,黄昏后。

落日隐去,余晖散尽。

青狼骑士的营地里燃起了一堆堆篝火,青狼骑士、伊可儿的族人、古利特的骑兵,上千人围坐在一起,尽情畅饮。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伊可儿的一支族人前来归附,虽然只有六七百牧民,可却是一个号兆头。

借助青狼骑士和古利特的骑兵,伊可儿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事情传开,那些苦于战乱,渴望安定的族人们自然会相继来附,乞求她的庇护。

最高兴的要数库勒,他的狩猎队一下子添了一百多个好猎手。

古利特­精­于兵事,他知道,越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越是要小心防备。他把哨探从八队增加到十六队,外放的距离也从十里改为了三十里。又在营地外增设六队游骑兵,每队二十人,围绕营地巡查。

如此一来,布日古德便悠闲起来,他不喝酒,但却一口气吃掉了两头烤羊。

天狼比他多吃了一头,此刻正懒洋洋的躺在他的脚下,像是在舒展肠胃。

奴儿帖老阿妈给伊可儿倒了杯马­奶­酒,放落酒壶,轻轻的捋着伊可儿顺滑的长发,小声说道:“美丽的伊可儿小姐,赤狼是个好小伙,又能把这么多勇士聚集在自己身边。你看,您的族人们又回来了。只要您有能力保护他们,用不了多久,乌梁海其余各部也会像他们一样,重新归附在您的帐下……老阿妈是过来人,看得出,赤狼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是不是?”

伊可儿喝了口马­奶­酒,头垂下去,却没有抬起来。

奴儿帖老阿妈笑着说道:“我们的伊可儿害羞了?”她撩起伊可儿的长发,“你看,脸像是火烧的一样。”

伊可儿把酒杯放在身前的案桌上,双手捂住脸颊,蹙眉说道:“是很烫,可能是马­奶­酒喝多了。”

奴儿帖老阿妈也不点破,但却叹了一声,说道:“伊可儿,赤狼的这些人都是勇士,但他们只会效忠于赤狼。可你若是嫁给他,他们也就变成了你的勇士。乌梁海各部族不会因为赤狼强大而来归附他,但如果你变得强大了,他们一定会回来。”

伊可儿抬头看去,明亮的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芒,看起来有些心动。

奴儿帖老阿妈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等他回来,老阿妈去试试这个傻小子,好不好?”

伊可儿抿嘴一笑,羞涩的问道:“您跟他说什么,说我要嫁给他?”

“傻孩子!”奴儿帖老阿妈摸着她的头,一脸慈祥的看着她,佯装严肃的说道:“我得先让他向你提亲,你可不能一次就答应他,最少也得让他提三次亲,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嫁给他这个傻小子。”

伊可儿垂下头,轻轻摇着。可奴儿帖老阿妈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先这样定下。答不答应这个傻小子,还要看我们伊可儿小姐……”她的话忽然停了下来,却是看到古利特跟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婆钻进了毡房。她愣了愣,喃喃问道:“那是……那是土默特部的萨满大神雅玛?古利特怎么和她在一起?”

伊可儿没有理会奴儿帖老阿妈,因为她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呜嚎,看到天狼忽然跳起来,飞快的窜出了营地。

布日古德站起身,看向远方。

伊可儿像是猜到了怎么,不由自主的也站起了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果然,唐善从昏暗的雪地中急速奔来。天狼围着他左跳右闪,欢声呜嚎,像是在撒欢儿。

布日古德快步奔出,迎了上去。

伊可儿的脸上泛起微笑,可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因为唐善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唐善没有惊动欢庆的人群,从外围绕开,径直钻进了自己的毡房。

伊可儿跟随布日古德一起进入,便见兽皮上躺着一个美得令人心颤的女人。

唐善对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对布日古德说道:“快把巴雅尔找来,看看她中了什么毒。”

布日古德见他一脸焦急,什么也没问,转身便去。

“她……”伊可儿瞥了一眼青青,目光一转,直视唐善的双眼。

“穆青青,穆姑娘。”唐善躲闪着她的目光,支支吾吾的答着。

伊可儿围着青青转了一圈,问:“她是汉人?”

唐善推了推额头上的面罩,挠了挠头,回道:“是,是汉人!”他知道伊可儿想问什么,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好,布日古德很快便拉着巴雅尔回到了房内。

唐善急忙说道:“巴雅尔,快看看,她中了什么毒?”

巴雅尔为青青把了把脉,苦着脸嘀咕道:“她很好……没什么事……”可看青青的脸­色­,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说辞很难令人信服。接下来便只会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善早就知道青青的“毒”不能寄希望于巴雅尔。可茫茫草原之中,他只认得这个半吊子的“蒙古大夫”。无奈之余,病急乱投医,只有赶回营地求他想办法。

此时,他见巴雅尔对青青束手无策,自己偏偏又帮不上忙,急得在房内团团直转。

伊可儿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别急,雅玛在这儿。她是土默特部的萨满大神,懂得法术,一定能医好穆姑娘!”

唐善惊喜的问道:“雅玛?她会看病?她在这儿?在哪儿?”

伊可儿没有理他,而是对布日古德说道:“雅玛在古利特的毡房里,去把她请来吧!”

布日古德转着眼珠看了看唐善和伊可儿,应了一声,转身又去。

很快,雅玛在古利特和布日古德的陪同下来到,只向青青瞄了一眼,便对唐善说道:“让人都出去。”她的声音很严厉,可以看出,青青的伤势非常严重。

唐善看向伊可儿,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伊可儿便已掀帘离去。

巴雅尔还在挠头,布日古德对着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拉着他行出。

古利特说道:“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这才步出。

四人退出,雅玛立即蹲下身,用手抵住青青的小腹,对唐善埋怨道:“你怎么不帮她驱除­阴­风毒?耽误了这么久,‘­阴­风’在她体内四窜,她的真元已经达到了极盛……”正说着,便见她浑身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声问道:“这姑娘是谁?修为怎么会如此之高?我……我的真元刚刚进入她体内,便被她的真元驱散,根本无法帮助她驱逐­阴­风毒。”

唐善紧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好办,我可以帮忙。”

“你……”雅玛愣了愣,偷偷发出一声娇笑。

如果是平日,这样的娇笑发自一个如此丑陋的老太婆,唐善一定会作呕。可如今,唐善心底满是忧虑,哪里顾得上恶心。

雅玛迟疑片刻,沉吟着说道:“你偷看我洗澡,能够不动心。对她……或许也能坐怀不乱。”

唐善有心想更正一下“偷看”二字,却见雅玛眼中露出羞涩之意,哪敢再提,当即作罢。

“好吧!我们来试试,把你的眼睛闭上。”

“闭上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要脱光她的衣服,确保你心无邪念,才可以教你如何为她驱毒。”

“脱光衣服?”唐善有些发傻,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304:玉女冰心(二)

­阴­风毒在青青体内蔓延,混乱的真元散及全身。若要救治,首先要在青青的元神中注入真元,确保她的元神不至枯萎。接下来便要驱使真元在她周身游走,单手护住元神,一手向下,直至脚尖,把下身的真元全部驱除­干­净。然后依法向上,由脐下升到腰腹、背脊、双胸、两臂、脖颈,直到头颅。

到了最后,不管是­阴­风毒还是青青自身的真元,她体内所有的真元都会被唐善驱除一空,她将由此而变得无比虚弱。唐善要一点点收回自己的真元,感应到青青的元神中生出一丝真元,他便要退出相应的真元。直到他把真元全部收回,青青便会复原。

雅玛向唐善详细介绍了驱毒的方法,并郑重警告他,青青的情况已经极度危险,稍有差池便会令她受到伤害。如果唐善心猿意马,真元走失,青青就会有­性­命之忧。如果唐善心生邪念,青青也会由此感知,以至邪气入侵,两个人都有可能就此遁入妖道,异变为一对­淫­魔。

索索有声,雅玛已经脱去了青青的衣衫,偷偷嘟囔着,“封了她的经脉气血有什么用?笨蛋!”随手为青青解去,抓起唐善的手掌,按在了青青的小腹上。

唐善早就死死的闭合了双眼,暗暗凝神,驱除心中杂念。可他的手刚刚触摸到青青平坦的小腹,心底顿时一颤,就连神魂都为之荡漾,不由自主的幻想起青青的胴.体来。

雅玛之所以抓着唐善的手,就是想要查看他的反应。唐善心有异动,立即被她感知。可她并没有严声警告,而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先别急,还好有些时间!”说话间,她竟然抓着唐善的手腕,让唐善的手爪在青青的胴.体上游走起来。

翘臀、细腰、丰胸、玉颈、香肩、光滑的背脊、酥香软玉般细腻­嫩­滑的肌肤,脱光光的青青被唐善摸了个遍。

青青虽然在昏迷之中,却像是感受到了异­性­的抚摸,发出一声嘤咛。唐善只觉得呼吸加速,血脉奔涌……

就在这时,雅玛当头­棒­喝,“够了吗?”唐善浑身一颤,立即缩回了手。雅玛严声说道:“意乱情迷,修法大忌。我早就料定,你一旦碰到这位姑娘,绝难自制。现在你已经把她摸了个遍,总该心满意足了吧?还不静心忍­性­,为她驱毒?”

唐善调整心绪,将脑中的邪念全部驱除,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雅玛见他神­色­凝重,再次将他的手按在青青的小腹上,温声说道:“什么也不要想,就当是在练功修法,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把她体内的所有真元全部驱除。”松开唐善,立于一旁,“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

唐善并不是英雄,青青却是绝­色­美女。

幸亏雅玛早已猜到,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先让唐善占尽了便宜,再让他为青青施法。否则的话,二人都将陷入这场危难之中,万劫不复。

清晨,伊可儿的族人们知道赤狼返回了营地,都想赶来拜见,但被伊可儿一一劝回。

突斯突大叔和库勒偷偷的跑来,却被古利特拦在了帐外。

整座毡房已经被近百名骑兵保护起来,东南西北四方都有青狼骑士带队把守。古利特堵在门外,不得召唤,任谁也别想入内。

落日西沉,旭日东升,已三日。

伊可儿带着格根塔娜和阿茹娜看过好多次,每次来到,两个侍女手里都捧着新鲜的马­奶­和热腾腾的羊­肉­,自然是为了房内的三人准备。可古利特每次都轻轻摇头。伊可儿也不说什么,微笑着欠身施礼,便即离去。

到了第四日,唐善终于收回了所有真元。

雅玛急忙扶着青青躺在兽皮上,取来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这才对唐善说道:“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整整四日没有合眼,动也没有动,她的声音里显露出疲惫之意。

可惜,唐善并没有听出来,睁眼便问:“她的元神已经完全恢复了,为什么还是昏迷不醒?”

雅玛翻了一眼,委身坐地,说道:“元神恢复了,真元还没有恢复,再等等!”她偷偷瞥来一眼,眼中似有疑惑。

按她最初的预想,唐善为青青驱毒,最少也得三个时辰。可没想到,仅仅一个时辰,唐善就把青青体内的所有真元全部驱除。青青的元神极度虚弱,要想复原,起码也要十天半月。更没想到,不足四日,青青的元神便已恢复。

如果按照萨满大神的等级来看,青青应该已经达到了上一真人的修为。自从元庭北撤至今,上百年间,草原上只出现了一位“真人”萨满,那便是卡斯大祭师。

一位等级达到上一真人的修士,全部真元散乱在体内,其威能可想而知。但仅仅在一个时辰之内,唐善便将这样一位修士的真元全部驱除。那么,唐善的修为达到了什么样的等级?

“上三真人?”

雅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她知道,自己修为不足,无法认定。她更知道,以唐善现在的修为,对战少布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可少布还在妄想着在青狼会万兽神坛之上与他决战……

“她还没醒!”唐善背着手转来转去,看起来焦躁不安。

雅玛被他打断了思绪,瞟了眼青青,对他说道:“给这位姑娘准备些马­奶­。我也饿了,弄些羊­肉­来,烤的煮的都成!”

“古利特?”唐善呼唤一声。

“在!”古利特掀帘进入。

雅玛摆了摆手,“你亲自去准备,古利特留下。”见唐善没动,催促一声,“快去!”唐善这才悻悻的出了房去。

“古利特,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来,他也不成。”

古利特一愣,脸上露出难­色­。

“古利特?”雅玛的声音变得严厉,“你是谁的人?难道你不属于土默特,不属于俺答?你敢不听我的话?”

“不敢!”古利特躬身施礼,掉头步出。

雅玛回看青青,偷笑着问道:“姑娘,醒了?”

青青自然早已醒来,只是羞于见人,所以雅玛才会支开唐善。耳听雅玛的询问,青青自知已被雅玛看破,脸一红,羞涩的睁开了眼睛。又是一愣,禁不住缩了缩身,却是被雅玛的模样给吓到了。

雅玛急忙解释道:“不怕……不怕……这张人皮是我师父的,我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还好青青是位修士,若是普通女子,岂不被她这句话吓死!

“害羞了?”雅玛柔声问着,又是一叹,说道:“为了救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青青的内衣取来,递了过去。

青青急忙接去内衣,在毯子里穿好,这才钻了出来。

伊可儿早就准备好了吃食,让两位侍女端来,跟随唐善返回。

“会主!”古利特把四人拦下,吞吞吐吐的说道:“雅玛说……您现在不能进去。”

唐善眯缝着眼睑看去,心中已然明白,古利特来自土默特部,自然要听雅玛这个土默特使者的命令。但却没有道破,只是轻笑,点着头说道:“我知道,现在进去有些不方便。”

“进来吧!”

青青刚要制止,雅玛已经说出了口。

唐善和伊可儿进入房内,两位侍女放下吃食和衣物,退了出去。

青青显得有些拘谨,手捏着衣角,低着头,满脸羞红,翻着眼睛瞪向唐善。

“醒了?”唐善关切的问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傻笑。

伊可儿走上去,拉着青青的手,说道:“姑娘的衣服脏了,我带来了件袍子来,姑娘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青青有心推辞,伊可儿却已经取来了袍子,径自为她穿戴起来,说道:“这件袍子我穿过一次,姑娘千万别介意。”

唐善也不避嫌,径直打量着青青,像是透过了青青的内衣,幻想着曾经触摸过的诱人胴.体。以至青青连连蹙眉,可他却浑然不知。

很快,伊可儿为青青换好了棉袍。

唐善顿时觉得眼前一亮,青青穿上了蒙古袍,更有一番韵味。他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青青的玉足上。

青青瞪了他一眼,退后一步,把双脚藏到了毯子里。

雅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喷笑出口。

伊可儿也瞪了唐善一眼,又去拿罗袜和皮靴。

“会主?”布日古德在房外唤了一声。

“布日古德?进来吧!”

布日古德掀开毡帘,但却没有进房,只是对着唐善轻轻点头。

唐善知道,他有事情禀报,当即步出。

青青忽然一晃,脸­色­瞬时变得苍白,喃喃道:“他叫他会主……那他是什么人?是不是青狼会的弟子?”

唐善身在房外,正在听取布日古德探查到的消息,没有听到她的喃喃。

布日古德的消息是,近日有大批中原武者进入大漠,人数不详。可他们突然出现在大漠,一定事出有因。但究竟为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唐善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来,也不解释,只是告诫他,“没事,告诉你的人,不必大惊小怪,只要不去招惹他们就好。”返回房内,却见青青已然变了脸,像是愤怒至极。

唐善不知所以,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啪……

青青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转身冲出了房去。

唐善被打糟了,捂着脸,傻傻的转向伊可儿和雅玛,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伊可儿无奈的撇了下嘴,回道:“穆姑娘问,布日古德是不是青狼会的弟子,我说他们是青狼骑士,都是青狼会的属下。她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说是青狼骑士的营地。结果……”她又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不再言声。

唐善愣愣的想了想,立即明白,青青的母亲便是被青狼会的杀手所害,难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暗暗叫了声,“糟了!”急急忙忙追出房去,可哪里还有青青的踪影。

305:玉女冰心(三)

古利特正在发愣,因为他看到一个虚影,像是从毡房里飘出来,可却没有看清,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就见唐善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四下观望一番,对他吼问道:“她去哪儿了?”古利特哪知道“她”是何人,但想来该是那道虚影,便随手指向了虚影消失的方向。

唐善刚要追赶,却见雅玛闪现,拦在身前,说道:“赤狼,我有要事找你商量。”

若是往日,唐善一定不会理她。可现今刚刚在雅玛的指点下救了青青一命,唐善不得不耐着­性­子留下来,沉着脸问:“什么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雅玛把唐善拉回房里,对伊可儿也不加避讳,当即把来意相告。

黑森林,八白宫,乌梁海部的萨满乌杰要打圣器的主意。俺答万户是黄金家族的子孙,自然不能让人打扰圣灵安息。可黑森林处于乌梁海部的领地之内,俺答无力Сhā手,所以想请唐善保护八白宫,确保圣主的灵柩以及圣器的安全。

雅玛所说的“圣器”是指圣主成吉思汗使用的兵器,便如达尔扈特人捧奉的宝剑,虽然也是法器,却与天界诸神所使的仙、神、真、圣、尊五阶法器中的圣阶法器不可混为一谈。

听了雅玛所说,唐善忽然想起乌杰和天魔真人在神山比武场上的谈话。可以认定,雅玛的消息非常准确,乌杰的确准备动手。

唐善见识过“宝剑”的威能,也见识过乌杰弄出的那股怪风。在他看来,仅凭乌杰的法力,根本不能与宝剑之类的圣器抗衡。可若是天魔真人涉及其中,圣器恐怕就危险了。

“还有!”雅玛的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少布这人最爱出风头,手下的狼人又在黑森林吃过苦头。我担心乌杰会唆使他去打头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的祸可就闯大了。到头来,很有可能无法收场!”

唐善早就感到好奇,“雅玛为什么对少布如此关心?”此时正好询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谁?”雅玛像是被他触及到心底的隐事,针刺般尖叫了一声。

“还能是谁?少布!”唐善偷笑。

雅玛眼珠一转,眼中露出狡黠之­色­,说道:“他呀?!其实他就是个大傻蛋……”“雅玛?”唐善打断她的话,佯装出一脸的严肃,说道:“你要是不肯说实话,我就认为你没有诚意,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黑森林我是不会去的,古利特和他的人也请你带走。”雅玛一愣,怯怯看来,见唐善非常认真,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眼中不禁露出为难之­色­,诺诺的嘟囔道:“这是我的私事,跟我们的合作有什么关系。”

“不说是吧?”唐善看到雅玛为难的模样,忍俊不禁,险些笑了出来。急忙“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但却再也忍不住,露出一脸坏笑。

伊可儿与唐善劈面相对,见到他这副模样,自然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翻了他一眼,却没有点破。

雅玛权衡一番,挺直腰,清了清嗓子,爽声说道:“赤狼大人,听好了,我是少布的未婚妻。”紧接着狡黠一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披着这身人皮了吧?”

“人皮”吓不到青青,可却吓到了伊可儿。还好伊可儿挺得住,但脸­色­却显得发白。

唐善转回身,默不吭声,只是点点头,脸上却带出忧虑之­色­。

青青跑开是因为杀母之仇,而她的仇,唐善一直都记在心上。可唐善进入大漠之初,就连生死都在两难之间,有心查个水落石出,但却没有这个能力。等到他神功在身,又与少布约定在先。便想着收服少布,入主青狼会,再来调查此事。

可眼下青青来到大漠,而且又因此负气于他,这件事已然迫在眉睫,不能再拖。

唐善之所以询问雅玛和少布的关系,是因为他已经想到,不管是青狼会的哪位杀手杀死了青青的母亲,少布都难逃­干­系。

他还记得,穆怀宗死死盯着他,要他必须做出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从那时起,他就暗暗发誓,不管是谁,只要牵扯其中,他都必将杀之,绝不留情。

但现在他却犯了难,因为少布是雅玛的未婚夫婿。

伊可儿察觉到唐善的变化,悄声问道:“你没事吧?”

唐善叹声说道:“等我把事情查清楚,该如何处置……就请青青来决定好了!”

伊可儿见他答非所问,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幽幽一叹,闭口不言。

雅玛也搞不懂,唐善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又见他一脸焦虑,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想来可能跟少布有关。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与少布的关系,很有可能将会决定少布的生死。

青青来到大漠有两个目的:为公,她要为释宗夺取新出世的神阶法器出一份力。为私,她要调查清楚母亲被害的真相。

她当然不肯相信,唐善会从大漠调派杀手加害她的母亲。可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唐善。

大娘临死前一口咬定,就是唐善派去的杀手。大娘和他无冤无仇,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为什么要陷害他?

唐善曾经说过,他不是青狼会的掌权人。那么大娘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会知道他是会主?

现今的事实告诉她,唐善来到大漠就找到了自己的属下,而且住在青狼营地,心安理得的当起他的会主来。他不是青狼会的实际掌权人又是什么?

青青的心很乱,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凌空激­射­,一口气飞渡了百余里,在一处冰冻的小河边堕落在地。抱着双膝靠在一棵树下,对着小河发起呆来。

冷风佛面,似乎让她清醒了许多。入蜀之行的点点滴滴、边墙临别的桩桩件件、暗渠相救的危急景象……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不会是唐善,不会!”

亲眼所见的事实,发自内心的感受,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让青青感到迷茫。她知道,唯有抓来杀手,当面对质,才能查清事情的真相。

“如果……”她的心底忽然传来一阵抽搐,像是害怕真的是唐善所为,“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难道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他?”

青青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蜷缩的娇躯在微微战栗,犹自摇着螓首,“不会不会,自己怎么会喜欢一个武修?魔宗总坛曾被武修攻破,广陵真人的女弟子惨遭蹂躏。铁铮铮的事实,证明了武修都是凶残好­色­的恶魔。可是……”她也觉得修界对武修一概而论似乎不妥,因为他的父亲穆怀宗也是一位武修。

就在这时,河岸对面的缓坡上站出一个腰围八尺的巨汉。那人的左耳下挂着一只如同手镯般大小的铜环、身披白­色­毛毡、手握一杆大旗,鲜红如血的旗面上绣着一只仰天嚎啸的青­色­狼头。

巨汉瞪着一双牛眼扫视着前路,虽然看到青青,但却并没有停顿,视如无物般掠过。而后,他把大旗放落在地,侧转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那里。

渐渐的,雪原上响起了马蹄琴、古筝、太平鼓和蒙古角共同奏响的优美曲调。

一辆巨大的勒勒车,载着一座宫帐,慢慢的行上缓坡。

铺有毛毯的车板上,六个盛装打扮、身材婀娜的蒙古姑娘,正在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卷起毡帘的宫帐外,一个赤­祼­着上身的光头男人,脚对脚坐在那里,静静的欣赏着姑娘们美妙的舞姿。

狼主出行,打旗的依旧是格斯尔,光头男人自然便是狼主少布。

青青看向巨旗,盯着上面嗷啸的狼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少布的目光为之一转,双眼顿时一亮,弓起手指敲响了车板。塔宾闻声来到车旁,见他指了指青青,知道他的意思,当即放马赶来。

塔宾知道自己生得五大三粗,模样也有些凶恶,所以有意放慢速度,唯恐吓到青青。

可他不知道,青青已然对那只嗷啸的狼头产生了兴趣。无需多言,只是报出了“青狼会狼主少布”的名号,青青便欣然接受了邀请,跟着他返回,登上了少布的勒勒车。

少布请青青落座,笑容可掬的问:“你是汉人?”

青青身上穿着蒙古袍、脚下踏着软皮靴,标准的蒙古装扮,可任谁都能够看出来,她并不是一位蒙古姑娘。

青青落座,接过侍女端来的­奶­茶,抿了一口,回道:“我叫穆青青,慈济庵的俗家弟子——狼主一定听过我父亲的名字,‘蜀山大侠’穆怀宗。”

少布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听说过一个汉人的名字……最早的时候,他说他叫元虎。进入大漠,他说他叫赤狼。可董家兄弟早就打探清楚,他是大明朝的一名锦衣卫,名叫唐善。”

青青侧转头,像是在欣赏着歌舞,有意无意的问:“唐善?他不是你们青狼会的会主吗?”

“会主?”少布讥笑一声,歪头唾了一口,不屑的说道:“那是他自封的。青狼会的诸位长老,连同我这位狼主,没有人承认他的身份。”

青青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很开心……

306:舍弃(一)

夜,漆黑,张手不见。

繁星之中,一道青光突现,径直冲入青狼骑士的营地,钻进了唐善的毡房。

很快,寂静的夜空传来响箭的尖啸声。

布日古德带领着四个青狼骑士以及一队骑兵赶来,停在唐善的毡房外,沉声询问道:“会主?”

“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告诉古利特,解除警报。”唐善的声音在房内传来。

“是!”布日古德带人退下。

唐善还没睡,正在房内等人。可能是雅玛,也可能是巴雅尔。他已经答应帮助俺答守护黑森林,但他需要知道乌杰的动向。所以他暂时没有动身,等待着雅玛或是巴雅尔带来确切的消息。

他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青青。

更没有想到,青青会对他笑。

温柔多情的笑脸,带着羞涩的爱意,唐突之间,让唐善有些不敢相信。

夜已深,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等他清醒的认识到,青青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的眼前,又觉得心中忐忑、受宠若惊。

布日古德的来到,终于使唐善从惊愕间恢复常态,先请青青坐在兽皮上,而后亲自为她倒了碗­奶­茶。

青青带来了一个消息,还有一个请求。

消息是,西南三十里外,黑白双煞正在同南真子、杨夫人、飞雪和唐赛儿四人大战。起码在天亮以前,双煞不会落败。

请求是,入主青狼会,帮助青青查实杀害母亲的凶手。

“我还有事!”青青显得有些腼腆,虽然已经起身,可却还捧着­奶­茶。

唐善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的神情告诉青青,他希望青青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

青青俏生生的站在哪儿,抿着嘴笑,一碗­奶­茶喝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她离开,唐善依旧可以在空气中嗅到她留下来的清馨气息。

唐善有些兴奋,虽然他不知道青青因为什么消除了对他的误解,但青青先行告诉了他神器的消息,随后才请他调查母亲被害的真相。这便说明,青青是在为他着想。希望唐善先去抢夺神器,然后再来帮助她追查杀害母亲的凶手。

青青亲眼见到了烈火枪柄的威能,或许已经猜测到了“烈火”与“寒冰”之间的关系。就算她没有猜到,她也可以想象得出,唐善为什么会破除坚冰,恰巧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将她救下。很显然,隧洞的底部是神器出世之地,唐善为了抢夺那件神阶法器,才会在那里出现。

身为释宗弟子、铁相神尼门下,她没有把发现的消息告之释宗长老,也没有通知师父,而是来找唐善,自然是希望唐善可以得到这件神器。或许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为了唐善,她竟然可以背叛师门,背叛宗族。

神器缺半,唐善哪能释怀。而今得到了另一半神器的消息,又是出于青青的一番心意,他恨不得立刻动身,从双煞手中夺取寒冰枪头,加上自己手里的枪柄,合并成为一件完整的神器。也不枉上天为他降下的大仙缘。

可他还是忍住了激动的心,因为雅玛和巴雅尔还没有回来。既然他答应了要等,那他就要守约。即便寒冰枪头可能就此错过,他也不愿失信于人。

最先回来的是巴雅尔。他探查到,乌杰从博合林手下借走了五百重骑兵,并连夜整顿兵马。预计在午后时分,便将抵达黑森林。

紧接着,雅玛也返了回来。天魔宗宗族白羽,带领了三百弟子进入大漠,所行的方向正是黑森林。抵达的时间应该与乌杰相符。

“三百修士?!”雅玛显得忧心忡忡。

唐善略作思量,对巴雅尔说道:“告诉古利特,带上他的兵马,消灭乌杰的五百重骑兵。至于乌杰……你们这些青狼骑士,加上雅玛,就算不能取胜,自保应该不难。”他看向雅玛,“白羽带来了三百修士是吧?我正好还有一笔旧账没跟他了结,把他交给我就是了。”说着话,掀开毡帘看了看,见天­色­已经放亮,径自说道:“时间还来得及!”再又留下一句,“你们去准备吧!”声音犹在,人却闪身而出,­射­入空中。

西南,三十里,稀疏的松林间。

杨夫人的“九宫法阵”已经启动,九根泛着蓝­色­光芒的石柱直入云霄,一座巨大的光幕将整个松林罩在其内,三十六柄擎天光剑此起彼伏,冰、火、雷、电的威能似已发挥到极致,白、红、紫、蓝四­色­弧光骇然轰击……

光幕之外,寂静无声。

光幕之内,冰火雷电喷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南真子足足追了双煞一天一夜,每当临近,双煞便会突然折转方向,拉开距离,再行窜逃。

如果不是万千修士在四面八方布下法阵坚守,双煞早已逃出大漠,不知所踪。

双煞在南真子手上屡屡逃脱,杨夫人渐渐看出端倪来。当即同飞雪、唐赛儿各自绕出,只求截下双煞,缠住一时片刻,四人便可再次合聚,联手相对。

双煞在数百里方圆内东冲西闯,要想在路前将其截下,实力自然无需再说,多少还要有点撞大运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杨夫人走运还是双煞倒霉。杨夫人刚刚绕开南真子自行拦截,便见双煞直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奔到。

杨夫人所在的位置乃是三山一坳,这样的地形最容易设伏,就是傻Ъ也未必肯闯进来。或许是双煞的兵法书看得多了,偏偏认定兵者诡道的死理,所以才会不疑有他,径直来到。而杨夫人也只有勉为其难,启动“九宫法阵”,将其截下。

双煞陷身于“九宫法阵”之中,当即遭受到南真子与杨夫人的联手攻击,再想逃脱,已不可能。飞雪和唐赛儿很快便寻来,加入战事。双煞迫于无奈,只有仰仗神器迎战四人,不想竟然鏖战了一夜,不仅没有显现出败象,而且还越战越勇。

偌大一处蓝­色­光幕,自然惹眼。唐善远在十里之外,已然发现山坳间的异象。

近至百丈,定睛看去,青青说得果然不错,双煞身受南真子、杨夫人、飞雪、唐赛儿四位大修士的联手攻击,依旧可以保持不败。

可唐善却看出,仅凭自身修为,双煞的实力与飞雪应该在伯仲之间。双煞有神器在手,真元得到放大,这便使得他的威能大增,应该可以抵得住飞雪与南真子两人联手攻击。

也就是说,即便握有神器,双煞也无法抵住四位大修士。

但双煞并不与四人比拼功法、修为,而是一味躲避,试图逃脱。南真子四人为了夺取神器,分路堵截,反而要付出更多真元。

防者一分功,攻者三分力。

如果不是双煞受困于法阵之内,完全有可能逃脱四人的追击。

再有就是杨夫人布下的这座“九宫法阵”,它的功效在于将双煞围困其内,配合南真子三人,令双煞无法冲出。

三十六柄擎天巨剑看起来威风凛凛,可对双煞并没有构成实质威胁。南真子、飞雪和唐赛儿对于法阵并不了解,置身于一柄柄巨剑之下,不得不分心提防,唯恐误伤到自己。如此一来,“九宫法阵”反而阻碍了三人的追击。

唐善身在阵外,看得明白。“九宫法阵”利弊兼备。利处在于,法阵可以困住双煞。每当双煞冲击蓝­色­光幕,试图逃脱时,三十六柄巨大的光剑便会呼啸而上。只要将双煞的身形拖得一顿,南真子等人便会随后追到。双煞只得放弃,折回阵内,躲避追杀。弊端在于,法阵的光剑不分敌我,除了杨夫人游刃有余,其余三人碍手碍脚,好不窝火。

唐善来的早了些,按照法阵内混战的情况来看,三两个时辰之内,很难分出胜负。

这个时候进入神器的角逐,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唐善没那么傻,自然不会轻易闯进去。别说是双煞变化而成的怪兽,也别说四位大修士,就是飞雪一人,已经足够让人头疼的了。所以他必须耐着­性­子等,等待事情有了结果,再做进一步打算。

天­色­大亮,法阵内的争夺还没有结束。

南真子可以明显感受到,双煞手上的神器不断爆发出强大的寒冰冻气,就连圣刀的威能也被其压制。如果不是飞雪三人在一旁相助,他甚至不是双煞的对手。

这就是神器的威能,就连堂堂魔宗一族的掌教大人都不能不为之骇然。可他没有想到,距离法阵百丈之外,还有一个拥有神器的高手在蠢蠢欲动。否则的话,他的骇然程度绝对不仅于此。

唐善悬浮在半空,看起来懒洋洋的,像是很轻松。

道理很简单,双煞与南真子四人斗得旗鼓相当,时间拖得越久,双方的实力消耗越大,对他越有利。

雷光急动,飞雪一时不慎,竟然被雷光巨剑毁去了两位修罗。双煞立即抓住机会,冲向光幕。幸亏杨夫人飞身扑救,将其拦回,否则便要被其闯出。

其实飞雪并不是不慎,而是冷眼瞥见,法阵外有人伺机而动。心中一惊,才会出现纰漏。

307:舍弃(二)

没有歌舞的日子,少布绝难承受,便如没有女人。

今天是个特例,勒勒车上没有歌舞。

少布的身上披了件羊毛睡袍,在案桌上的烤羊腿上割下一大块羊­肉­,丢在嘴里。

天气很冷,原本还是热腾腾的烤羊,很快便在冷风下变得坚硬如铁。嘴里咬着这样的羊­肉­,感觉一定不会很好。

少布亦如先前,割一块­肉­,丢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着。仿佛此时吃的依旧是刚刚抬到案桌上、喷香扑鼻的烤羊腿。

歌舞不在,女人却不能没有。

女人叫小勺,高鼻深目、丰胸细腰、长腿翘臀,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的魅力。

五年前,为了少布,小勺加入了青狼会。

少布对她并不了解,除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体,唯一知道的便是她对自己的忠心。只要是少布下达的命令,她一定会无条件服从,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少布相信,哪怕让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刀子握在小勺手里,割下的却是少布案桌上的羊腿­肉­,送入了小勺的红­唇­之中。她可以感觉到,冰冷的羊­肉­,滋味不是很好,于是说道:“­肉­凉了,我让他们热热?”

少布的刀急落而下,Сhā在她的手掌旁,慢吞吞的割下一条­肉­,垂眼看了看,丢在嘴里,说道:“昨天来了个女人……”

“是汉人!”小勺接去了他的话,随即缩回了手。因为她明白少布的意思,这条羊腿无需加热。

“她说她姓穆,叫青青,是‘蜀中大侠’穆怀宗的女儿,慈济庵铁相神尼的座下弟子。听她话里的意思,我以前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可直到昨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穆青青’这个名字!”

“她还说什么了?”小勺像是很警觉,压低了双眉,挑着眼皮看来。

少布摇摇头,“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可我感觉得出来,她将会对我们青狼会不利。”

“狼主要我杀了她?”小勺手腕一顿,刀子立即倒握在手。

刀子正握,便于吃­肉­。倒握在手,方便杀人。

少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的割­肉­、吃­肉­。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说道:“昨天夜里,我曾去探视过她,可她并不在帐篷里。而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离开。这个女人的法力很高,如果她不动我们,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她。”

“她只有一个人,我们有一群狼。”小勺的眼中露出了杀气,刀子也握得更紧。

少布忽然口风一转,问道:“你跟了我几年了?”

小勺一愣,脸上显现出娇羞的笑,带着几分幽怨回道:“五年了!”

少布点点头,问:“知道我为什么始终没有碰你吗?”

小勺又是一愣,轻轻摇头。

少布一叹,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所以……我想娶你做我的夫人!可你也知道,我和雅玛定了亲。有她在,我没法娶你。”

小勺也是一叹,“我曾经对你提过,只要你同意,我可以替你杀了她。”

少布正­色­摇头,“你的法力很高,可你杀不了她!”

小勺沉默片刻,说道:“如果我们帮助乌杰抢来了圣器,能不能借来用用?”

少布瞥来一眼,依旧摇头,“别人的宝马,可以带着主人驰骋万里。到了你的手上,可能寸步难行。”

小勺低下头,嘟囔道:“小勺知道,虽然她是一个丑陋的老巫婆,可狼主还是不忍心杀了她!”

只听一声询问,“杀谁?”穆青青已经站在宫帐前。

“穆姑娘?”少布像是对于她的忽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不动声­色­的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好!”穆青青爽声应着,屈膝坐在了一旁的案桌后。

直到这时,少布才发现她的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她的手端得很稳,飞身来到的时候,­奶­茶也不曾溅洒出半滴。仅是这一手功夫,少布便自愧不如。

小勺拍响了手,宫帐内走出两名侍女,端来了香喷喷的烤羊­肉­,放在青青的案桌上,施礼退下。

青青放落茶碗,看向少布,说道:“狼主,能不能借你的刀用用?”

小勺一动,刀已脱手­射­出,直刺青青的眉心。

青青只是抬了抬手,已然将来刀接下,淡淡的说道:“谢了!”径自割­肉­吃食,不再理会二人。

少布从鼻孔内喷出一口粗气,说道:“本会的前任狼主克尔列多曾经提起过,他与中原四大宗族的掌教大修士共同商定,彼此坚守各自的领地,互不相犯。不知道穆姑娘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约定?”

青青想也没想便回道:“有!早在青青入世的时候,释宗的护法长老天行禅师便曾郑重警告过,不许我们擅自进入大漠,即便进入,也不许闯入青狼会和各位萨满大神的领地。”

少布的神­色­略有缓和,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的点了点头。

可青青接着说道:“但如果有人首先坏了规矩,先是跑到中原作恶,再又退回大漠避祸。中原的修士也总不能视而不见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有人去过,便不能不许人家来讨个说法。狼主,你说是吗?”

少布脸­色­微变,沉声说道:“道理不假,可你别忘了,这里是大漠。”

青青却是一笑,不温不火的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在等,等你们青狼会的会主给我一个公平的交代。”

少布一愣,“青狼会的会主?你说唐善?”

青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不是我说的,而是狼主说的。虽然你们并不承认他的会主身份,可他毕竟是你们的会主。我说的对吗?”

少布没有办法否认,青狼掌印在唐善手里,唐善就是青狼会的会主。

两相无声,各自吃着羊­肉­。

勒勒车的行进速度很慢,格斯尔在前打旗开路,塔宾在后带队防护,两个人都听到了车上的谈话,他们知道,自从经历了黑森林一战,即便在狼人当中,也有大半承认了唐善的会主身份。万兽神坛之战,很多人都在希望着唐善获胜。

“塔宾?”格斯尔的大旗指向了东北方。

塔宾带了一小队狼人,策马奔出,迎着大旗看去。数里之外,一处三面环山的山坳间,不知被什么人布下了一座法阵,偌大的蓝­色­光幕,足足将整个山坳罩在其内。而在光罩外,一点红影悬浮在半空。

塔宾怔怔的打量了一会儿,对格斯尔说道:“那是汉人在斗法,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赶我们的路,不必理他们。”话音未落,却见悬浮在光罩外的那点红影忽然一动,竟然向着他们所在激­射­而来。

红点自然便是唐善。

格斯尔出现的时候,唐善便已经发觉。再又看到巨大的勒勒车,毫无疑问,少布也在。

少布准备带领狼人们去哪里?

唐善立即想到雅玛说过的话,猜到了少布的意图。这些狼人完全有可能受到了乌杰的蛊惑,前往黑森林,充当乌杰的马前卒,为他冲锋陷阵。

九宫法阵之中,双煞的威能由盛转衰,不出一个时辰,寒冰枪头便会再次易手。

如果想要加入神器的争夺,唐善只能对少布和那些狼人置之不理,任由他们去黑森林为乌杰卖命。

如果想要保全青狼会的实力,调查清楚青青母亲被害的真相,唐善就必须放弃神器,截下少布等人。

唐善有所犹豫,毕竟神器出世要等千年一遇,而且这个仙缘又是降临在他的头上,当真放弃,又岂是“可惜”二字可以简单囊括的。但仅仅迟疑了片刻,他已然作出了决定,毅然舍弃寒冰枪头,身躯一晃,向着勒勒车­射­去。

“狼主?”塔宾打破了勒勒车上尴尬的气氛,指向凌空­射­来的红光,请少布示下。

青青的眼睛为之一亮,仅看那件拉风的滚金红袍,她已然知道来的是谁。

少布站起身,凝神看去,但见一人穿着青狼会会主的红袍,凌空­射­来。惊愕片刻,遥遥送声,“如果本狼主猜得不错,你就是唐善?”声音送出,唐善已经来到,坠落在车板上,掀起面罩,傲声问道:“你就是少布?”问话间,却是看到了青青,咧嘴一笑。

青青也是一笑,但却受不了唐善灼热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急忙侧转头,捧起冰凉的­奶­茶去喝。

少布听了唐善的回问,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顿时压低额头,不悦的说道:“本狼主与你约定的日子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你不好好练功,准备与本狼主的决战,此时跑来做什么?”

唐善负气般的说道:“救你……还有他们的命!”

“救我?”少布气得发笑,问道:“那你说说看,我会遇到什么危险,要你来救?”

唐善正­色­说道:“不管乌杰想让你做什么,只要你闯入了黑森林,打扰了圣灵的安息,整个大漠的萨满大神们都会视你为敌。你其实就是乌杰抛出来的替罪羊,等他抢到圣器,一定会杀掉你们灭口,并把打扰圣灵,抢夺圣器的罪名推到你头上。”

少布像是感到意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黑森林?”

唐善懒得同他解释,反问道:“如果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来拦你?”

“拦我?”少布筋起半边脸,冷笑着问道:“这么说,你已经等不及了,想要提前同本狼主进行决斗?”

唐善不屑的说道:“你根本不配同我进行决斗!”说着,不耐烦的拨了下手。

“轰”的一声,少布被一块巨大的坚冰封冻了起来。

308:真相(一)

唐善刚一出手,小勺便站了起来。但她看到少布被坚冰封冻,显然对唐善的法力感到震惊,所以没有贸然出手。

小勺的身上只穿了件灰­色­的睡袍,通透的睡袍仅用一根宽松的布带系在腰间。此时站起身,她那赤­祼­的双足、浑圆的双腿、傲人的胸脯,立时冲破了睡袍的遮挡,肆无忌惮的从中显现了出来。

可惜,这样诱人的春­色­,却没有引来男人们应有的目光。

狼人们都知道,就在昨夜,她已经是狼主的女人,哪怕是看去一眼,都会被认为是对狼主的不敬,自然没有人胆敢放肆。

唐善倒是觉得春­色­诱人,挑挑眉毛,双眼微张,刚想仔细欣赏一下,可却马上想到,青青还在身边,立即移开目光,表现出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

小勺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衣着非常暴露,或许她察觉到了,可她并不介意。她挑起嘴角,露出讥笑,看向塔宾、格斯尔以及护卫着勒勒车的上百名狼人,不敢置信的摇着头,严声问道:“你们都在­干­什么?”

狼主受袭,属下狼人竟然一无反应,只会大眼瞪小眼傻愣着,难怪小勺不敢置信。

青青看得明白,这是唐善与少布两个人的事情,也是青狼会狼主与会主之间的争斗,不管结果如何,青狼会的属下都不会Сhā手其中。

“咔”的一声轻响,冻结少布的寒冰上炸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纹。

唐善抬抬眼眉,撇撇嘴,看起来有些失望。

的确,按照他的预想,早在小勺发出质问的时候,少布就该破冰而出。可直到此时,少布还没能冲破封冻的坚冰。

唐善对于少布的修为估计过高,现在看来,起码还要减低三分。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寒冰发出轻微炸响,引去他注意的时候,小勺却是一动。

小勺的双手原本搭在腰腹间的布带上,像是为了拉紧睡袍,以免自己走光。但在此时,她却完全没有了诸多顾忌,弓起手腕,轻轻向前拨了拨手掌。在她的指缝间,顿时­射­出六根乌黑的钢针。

双方的距离太近,至多四五尺远。猝不及防的一击,唐善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钢针迎风而化,变成六条黑蛇,吐着腥红的信子,瞬时冲破了唐善的真元护罩。

这就是小勺的拿手绝技——化骨针!

“化骨针”专破修士的真元,不管唐善的修为有多高,一旦中“针”,真元便会涣散。起码在眨下三次眼皮的时间里,他的真元将无法恢复。

三次已经太多,只要眨下一次眼皮的时间,小勺就可以杀死唐善,而且可以杀死十次。

修士没有逃出“人”的界定,只要死一次,唐善便不可能再次生还。

小勺的脸上露出了冷笑,脸颊因为极度的兴奋而略见红晕。她甚至已经并指成掌,准备对唐善发起后续的致命一击。

可就在这时,她却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六条黑蛇像是撞到了一面炽热的火墙上,塌缩成六个圆球,“噗”的化成了六团灿烂的焰火,坠落在唐善脚下,逐渐熄灭。

两层真元护罩?

小勺的脸瞬时变得苍白,并起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她的修为虽然不高,可她却是一名杀手,专杀修士的杀手。修界里的杀手自成一系,他们的阅历往往要比一代大修士还要高。可小勺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修士竟然可以修炼出两层真元护罩来。

除非……除非是上三真人,可以与神抗衡的修士。

难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青狼会的会主,竟然具备了与神抗衡的能力?

小勺开始不自觉的摇头,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唐善着实愣了好一会,也的确被突起的杀招吓得一惊。因为他没有想到,青狼会还会有这样的高手。如果不是烈火护罩抵住了小勺的“化骨针”,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因为轻敌而枉送了­性­命。

惊归惊、愣归愣,他只是装模作样的瞥去一眼,既没有反击、也没有动怒,而是哼了一声,看起来对于小勺的偷杀不屑一顾。可在心底,他已然提高了警惕。

一声轰响,少布破冰而出。

他的脸­色­铁青,但却不是因为寒冰冻气所至,而是因为小勺刚刚的那记偷杀。

少布寒着脸转回,大手一扬,“啪……”小勺的脸颊上出现了五条紫红­色­的指印。整个人也被这记耳光带起,飞出六七尺,向着勒勒车下跌去。

又见少布大手一张,小勺已经被他提在身前,怒声喝问道:“谁让你出手的?这是我们青狼会的内事,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跟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知道不知道?”

小勺当即垂头回道:“知道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一丝委屈,便像是少布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她完全可以坦然接受。

“滚!”少布斥骂一声,将她甩手丢出。

小勺重重的摔落在车板上,默默的爬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旁。在她的嘴角,一线鲜血缓缓流出,滴答在脚下的毛毯上。

唐善见少布处置过小勺,背手傲立,严声说道:“少布,万兽神坛的决斗可以取消了。现在就告诉你属下的狼人,我这位青狼会的新任会主已经得到了你的认可。”

少布摇摇头,郑重的说道:“万兽神坛的决斗可以取消,但我还不能承认你是我们青狼会的会主。”

唐善点点头,问道:“你还不服气,还要打?”

“当然……”少布活动着腰肩,浑身筋骨顿时传来“噼啪”声响,张手令道:“停车!”

勒勒车缓缓停下,少布张望了一番,目光停留在远方一处宽阔的平地,对唐善展臂相请。

唐善疑道:“这里的地方不够大?”

“不够!”少布一笑,忽然弓起双肩,向着极限昂起头。但听“咔咔”有声,他的双眼变得血红、身躯四肢开始膨胀、下颌向前暴涨……很快,一个身高过丈,狼首人身的青­色­狼人站在了车板上。

“就在这里,不必去别处!”唐善慢条斯理的说着,对着少布勾了勾手,不耐烦的说道:“狼人是吧?来吧?!”

一声震耳欲聋的嗷啸,少布瞬时扑上,“唰”的攻出一爪,奔着唐善的咽喉扫来。

唐善脚下轻动,退后半尺,打算让过来爪。不想少布的狼爪上突然暴涨出半尺爪尖。唐善心中一惊,再又后退,却已慢了半分,被锋利的狼爪在颈侧抓出了三道血痕。

幸亏唐善的反应够快,而且小勺的一击业已令他心生警惕。否则的话,仅是此时的一爪,怕是就要抓断他的脖颈。别说是落败,­性­命也将不保。

唐善想起了“小妖­精­”的话,“真元不避蛮力!”

修士的真元护罩、光罩之类的东东原本就是幻象,遇到真元袭击才会自然生抗,而对于外力却不加避讳。就像两个修士彼此相拥,不管是真情所至还是假意迎合,总不能就此变成真元比拼,非要弄死一个才算完事。

当然,唐善可以凝神注意少布的手爪,令自己的真元护罩不受外力所侵。只需意念所至,真元护罩便会坚硬如铁,自然可以抵得住刚才的一击。可他没有想到,少布竟然会以蛮力相斗,猝然之间,不及防护,才会伤在少布的爪下。

少布飞身扑过,竟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对着唐善一笑。

这是一张经由狼脸表达出的笑容,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只能令人感到狰狞可怖。

唐善心中一动,正身站定,对着少布打了一躬,正­色­说道:“狼主不愧是狼主,总要有些本事才能服众。”挺直身,脸­色­一沉,再又说道:“小心看护好你的爪子,本会主要把它们一根一根掰下来,你可千万别喊疼!”

少布勃然大怒,再又发出一声嚎叫,飞身扑上,对着唐善疯狂攻出十余爪。

可他的攻击再也没有触碰到唐善一根寒毛。

却见唐善飞起一脚,将他踢飞起两丈多高,挺臂扬手,手中已然握出了五根锋利的狼爪。

面对少布疯狂的攻击,唐善不仅无伤,而且还能将少布的利爪一一拔去,勒勒车的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这就是唐善所要的结果,借着自己受伤的机会,抬高少布的声望,也给这位狼主留一点颜面。又要借助少布增加自己的威严,让属下那些狼人心生惧意。

转眼间,少布已经落下。不是坠落,而是借着下坠之势掉头扑下。

千金之躯,两丈高空,这一记下扑的威能很是骇人。

可唐善却单脚点地,轻盈的蹿起数尺,迎着少布又是一脚,再又将他踢起了两丈多高。

接下来的情景惨不忍睹,每当少布扑下,唐善就会跳起,再次将他踢回到空中。

十次……百次……

小勺终于不忍再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够了!狼主已经输了!”

唐善闻声而止,对着青青偷偷一笑,像是想要青青与他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可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威能,如同泰山压顶般从他的头顶冲了下来。

少布早已变得疯狂,根本没有听到小勺的喊声,还在瞪着一双血红的狼眼,继续着他的攻击。

刹那间,四只海碗般大小的狼爪,同时抓在了唐善的背脊和双肩上。

与此同时,少布的狼嘴已经咬住了唐善的脑袋,发出“咯嘣嘣”的瘆人声响……

309:真相(二)

对于唐善与少布的这场比试,青青早已在心底作出了判定。唐善只需使出三成功力,也就足够少布受用的了。可没想到,唐善轻敌,刚一交手便被狼爪抓伤。如今死­性­不改,再又托大,猝然受袭。不仅万斤外力加身,更有尖牙利齿啃咬。她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谁也不曾想到,唐善轻轻一抖,已然将身上的四只狼爪震开,只剩下巨大的狼嘴,依旧如狗啃骨头一般,死命咬着他的脑袋不放。又见他张手抵住少布的脖颈,轻轻一送,脑袋便从狼口中钻了出来,憋着气嚷嚷道:“少布,你嘴里什么味,好臭!”

青青这才知道,唐善早有防备,不过是有意卖弄罢了。不禁又气又恨,暗暗蹙眉,翻了他一眼。刚刚悬起的心也随即放了下来。

少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疯狂发出的凌厉一击,竟然没有对唐善造成任何伤害。但听“噗噗”轻响,他顿时瞪大了双眼,因为他惊愕的看到,四颗锋利的尖牙从嘴里脱落而出,坠落在地。

短暂的沉寂,少布恼羞成怒,一声暴吼突起,双爪外张,便要再次扑上。

可他并没有扑出,因为小勺拦在了他的身前。

小勺的脸上已经满是泪花,一边摇着头,一边痛声哽咽道:“不要再打了,你已经输了!”转过头来,护住少布,对唐善说道:“会主,您赢了,您就是我们青狼会的会主!”

唐善一笑,指了指少布,说道:“这句话她说了可不作数,要从你嘴里说出来。”

少布眼中的血光逐渐隐去,长叹一声,“狼人”变为虚影,恢复了真身,单膝跪地,垂头施礼,说道:“狼主少布,恭迎会主入主青狼会!”

唐善眯着眼睛看去,严声提醒道:“少布狼主,你好像还没有发誓效忠于本会主。”

少布再又压低他那硕大的光头,朗声说道:“长生天在上,青狼会狼主少布在此起誓,从今日起,誓死效忠会主,所属狼人……”“好了!”唐善无需他为狼人们起誓,当即跨前半步,把他扶起,正­色­说道:“本会主现在命你脱离与博合林的联合,帮助达尔扈特人抵御乌杰的进攻,你可听令?”少布当即回道:“会主有令,少布自当遵命行事。”

“参见会主!”上百狼人翻身下马,当地施礼。

青青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知道,唐善已经将这些狼人尽数收服。

巨大的勒勒车再又启动,目的地依旧是黑森林。可乌杰绝不会想到,青狼会的属下业已临阵倒戈。

宫帐内整理一新,少布微微躬身,站在帐帘外,恭恭敬敬的请唐善入帐主事。

唐善向着远处的山坳看去,见那蓝­色­的光幕已经消失不见,双煞与飞雪等人也已经没有了踪迹,知道那里的争战业已结束。患得患失之际,却见青青正微笑看来,这才抛去了对寒冰枪头的惦念,请青青一同进入宫帐。

帐内已经设好了椅子,少布屈居旁侧,把上首的位子留给了唐善。

唐善原本想拉着青青坐在自己身边,不想却被青青甩开了手,怯生生的站去了帐中。

塔宾侯在帐外,只等唐善召见,传下应对乌杰之法,也好早作布置。

少布知道塔宾的来意,看看天­色­还早,却也不急,先行向唐善介绍青狼会的情况。

青狼会旗下分为四支,一是青狼骑士、二是狼人、三是投奔而来的各路武者、四是青狼杀手。

早在唐善进入大漠以前,少布已经入主神坛,接掌四支大权,不肯效忠于他的属下尽被驱逐出会。可他并没有完全掌控青狼会,会内另有四位长老,各领护卫,不在他的管辖之下。

对于青狼会内的情况,唐善早就听布日古德讲起过。虽然布日古德所讲的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可对比起少布现在的介绍,情况亦如从前,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青狼会四位长老一心修法,极少参与会内诸事。只有涉及青狼会生死存亡的大事,四位长老才会带领护卫复出,作为青狼会最后的保障。

唐善在意的只是“青狼杀手”,既然他们归属少布掌管,便也无需理会四位长老,只问少布便是。

少布简单介绍完会内情况,瞟了眼青青,向唐善看来,请他示下。

唐善正­色­说道:“这位是青青姑娘,狼主想必已经认得。”少布点点头,没有言声。唐善接着说道:“青青姑娘的母亲被我们青狼会的杀手所害,这件事……我需要狼主给她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这……”少布面露难­色­,思虑片刻,回道:“青狼杀手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绝不多问半句。不管生意成是不成,都不能泄露雇主的身份。少布虽然掌管着他们,但也不能坏了他们的规矩。会主让我给青青姑娘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少布难以从命!”说着,他起身离座,转到唐善对面,单膝跪地,等待唐善责罚。

青青知道,少布说的都是实情,青狼杀手自然有他们必须坚守的规矩。即便唐善身为青狼会的会主,恐怕也不能逼迫他们说出雇主的身份。甚至连杀害母亲的凶手是谁,也未必能够查得清楚。

青青显得有些紧张,神情异常严肃,咬着嘴­唇­看向唐善,看他如何处置。

唐善倒是沉得住气,抬了抬手,说道:“狼主请起!”见少布起身,返回椅子坐定,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说过,狼主应该给青青姑娘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狼主连查也没有查,随便说了两个字,‘规矩’。就想把这件事搪塞过去,恐怕不妥吧?”

少布像是没有听懂,问道:“会主的意思是?”

唐善一笑,说道:“两年前,有人陷害本会主,说是本会主派遣青狼杀手潜入蜀中,杀害了‘蜀中大侠’穆怀宗的妻子,也就是青青姑娘的母亲。本会主现在要知道,我们青狼会有没有接过这样一笔买卖?如果有,是谁接的?为什么要报出本会主的名头?”他顿了顿,问道:“少布狼主,本会主先要查清这几件事,不会坏了我们青狼杀手的规矩吧?”

少布尴尬的笑了笑,摇着头回道:“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会主,自然应该查个清楚——塔宾?进来回话。”

塔宾原本就侯在帐外,将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应声进入,施礼参拜,当即回道:“回禀会主,您说的这件事有些蹊跷。第一,青狼杀手行事,绝对不会多说废话,更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第二,据属下所知,青狼杀手从没有离开过大漠,不可能进入蜀中做这笔买卖。”

青青脸­色­一变,她相信大娘临死前绝不会说谎,更不会无缘无故陷害青狼会,陷害唐善。再看唐善,却见他露出了笑脸,说道:“这就对了,这便说明这笔买卖来路不正,所以本会主更要查个清楚明白。”

塔宾摇摇头,说道:“属下掌管着青狼杀手的账簿,如果属下记得不错,应该没有会主提到的这笔买卖。会主如果不信,属下可以返回狼­茓­,取来账簿,请会主亲自查验。”

唐善皱着眉头问道:“塔宾,本会主刚刚已经说过,这笔买卖来路不正,你没有听懂本会主的意思吗?”

塔宾傻傻的眨着眼睛,迟疑片刻,愣愣的说道:“会主是说,这笔买卖是青狼杀手背着狼主私自做下的?”

“不可能!”少布站了起来,信誓旦旦的说道:“本狼主属下不会有这样的人。”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了站在帐外的小勺,嘟囔了一声,“没人敢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怎么说呢?”唐善也站起身,背着手在帐内踱步,“这件事牵扯到本会主,又是在两年前,一定跑不出两个人……”

“谁?”少布和塔宾异口同声问道。

唐善眼中闪出­精­光,淡淡的说道:“董家兄弟!”

少布看向塔宾,厉声问道:“他们人呢?”

塔宾略作思量,立即回道:“在狼­茓­留守!”

少布气道:“去把他们带来。”

“不必!”唐善摆了摆手,制止了塔宾,不急不缓的说道:“董家兄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应该不敢进入蜀中做这笔买卖。他们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最多也就是联系人。真正的主谋,应该是狼主的亲信。”

少布有些吃惊,不由自主的反问的一句,“我的亲信?”

唐善点点头,叹道:“早在两年前,当我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被那雇凶杀人的老妪当场道破了身份。那时我便猜到,在青狼会里,一定有人想要我的命。刚刚我同狼主兜了一个圈子,没有道破这件事,只是怕这主使之人乃是狼主。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棘手了!”他没有过多解释,改口说道:“好在狼主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塔宾也可以拿出账簿,证明这件事与狼主无关,那么这件事便好办了!”

少布像是听明白了,沉声说道:“会主的意思是,有人怕会主威胁到本狼主在青狼会中的低位,所以假借会主之命做下了这笔买卖,想要借机害死会主,成全本狼主?”

唐善看起来有些无奈,点头说道:“所以说,这件事情的主使之人,必定是狼主的亲信。”

“不!”少布的脸­色­忽然一变,叫道:“这只是会主的猜测,没有实证。”

唐善顿时板起脸,严声说道:“狼主,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他是谁。既然知道,何必还要替他遮掩?说吧,他是谁?”

310:必死之人

其实当少布嘟囔到“没人敢背着我做事”的时候,唐善便已料定,少布已经猜到这件事的主谋是谁。

不管这件事的主谋是谁,只要少布没有牵扯其中,这件事便也算是有了一个善终。

当然,这还是出于雅玛的考虑,否则的话,就是让唐善扫平整个青狼会,他也不会有一丝顾虑。

青青没有想到,原本被她认为的难题,竟然被唐善轻易化解。而且,杀害母亲的凶手即将浮出水面。

少布足足惊愣了好一阵,张了张嘴,说道:“我……”“不要说你不知道!”唐善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打断了他的话,恫吓道:“你已经起过誓,效忠本会主。如果你敢替他遮掩,本会主就认为你不忠,现在就要你当场自尽。至于那位主使之人,等找来董家兄弟,他一样逃不掉。”

“我没想逃!”小勺赤着足,走在地毯上,浑圆诱人的大腿在睡袍内时隐时现。等她站定,对着少布露出凄婉的笑容,淡淡的说道:“会主要找的人就是我。”

少布猛的扬起手,小勺没有躲,而是仰着头看来。

“唉!”少布叹息一声,摔落手掌,怒声吼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勺显得很平静,回道:“两年前,董家兄弟带来了一个老太,说是闯过了我们青狼会设下的九道考验,而且肯出十万两银子,请我们杀两个人,两个女人。可这两个人都在蜀中,不符合我们青狼会的规矩。董家兄弟知道,狼主一定不会接下这笔买卖,所以才找到了我……”

“为了十万两银子,你就敢坏了我们青狼会的规矩,背着我接下这笔买卖?”少布打断了她。

“不关银子的事!”小勺看向唐善,“董家兄弟对我说,会主也在蜀中,而且天下修士都在追杀你。只要我们杀掉这两个女人,嫁祸给你,你就必死无疑——就像会主说的,为了保住狼主在青狼会的地位,能够置你于死地,永绝后患,岂不是最有效的法子!”

少布的脸­色­非常难看,沉声问:“还有谁?”小勺垂下眼皮,没有应声。少布低吼道:“说!”小勺微微一颤,叹声回道:“巴铁和索克!”少布看向塔宾,问道:“他们在哪儿?”

塔宾当即回道:“在后面的队伍里。”见少布对他点了点头,明白其意,掉头行出。

少布转向唐善,“会主,按照我们青狼会的规矩,这三个人私自行事,应该断其一臂,驱逐出会……不知会主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唐善没有言声,而是踱回座椅,看向帐外。

很快,塔宾带着巴铁和索克返回,叱令二人跪地请罪。

青青终于见到了杀害母亲的三位凶手,眼中瞬时浮现泪光,胸口剧烈起伏着,瞠目看向唐善。

唐善弓起手指点了点小勺、巴铁和索克,问道:“就你们三个吗?”

小勺叹道:“会主,整件事情只有董家兄弟和我们三人知道,可下令的人是我,有什么罪责,就让我一人承担好了。”

唐善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自尽吧!”

“不行!”少布大吼一声,跳到营帐中央,张臂拦在小勺三人身前,争辩道:“他们三个虽然有错,可错不至死。按照我们会里的规矩……”“狗屁规矩!”唐善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冷声说道:“本会主是青狼会一会之主,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不……不敢!”少布显得有些慌乱,屈膝跪地,恳求道:“会主有所不知,小勺……小勺……小勺是本狼主心爱的女人,还请会主看在我是狼主的情面上,饶她一命。”

唐善断然回绝,“不行!她必须得死!”

少布顿时涨红了脸,扯着脖子喊道:“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会主不惜破坏我们青狼会的规矩,不仅要杀掉两位青狼杀手,而且还要杀死本狼主心爱的女人。会主这样做……如何服众?”

唐善呼的站起身,手指青青,对少布怒声斥道:“你的女人怎么了?你知道青青姑娘是什么人?她是本会主的未婚妻子!小勺他们杀的是什么人?那是本会主的岳母大人!本会主现在要他们为我的岳母大人偿命,谁敢有异议?”

少布如同挨了一记闷棍,愣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巴铁和索克对视了一眼,同声说道:“属下罪无可恕,甘愿以死谢罪!”说着,双双站起,步出宫帐,站定在勒勒车边。各自激出真元,一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顿时拍得脑浆迸裂,摔下车去。

小勺幽幽的叹了口气,掉头便去。不想少布却一把将她抓住,拉着她跪倒在唐善身下,哀求道:“会主,饶了她。只要您能饶她不死,少布情愿放弃狼主之位,从此与她离开青狼会,离开大漠,避世隐居。会主,求您了!”

身高八尺的铁打汉子,此时竟然声音哽咽,一头磕在地毯上,不肯起身。

唐善缓缓闭上双眼,摇着头说道:“不行,她必须死!”

小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双手捧住少布的脸颊,深情的看着他,柔声说道:“你的女人有多少,恐怕连你自己也记不得了吧?可你能这样对待小勺,小勺已经知足了。就让小勺去吧,小勺会笑着离开的。”

“不行!”少布的眼中流出两行浊泪,紧紧搂住小勺,对唐善吼道:“我的女人罪不至死,如果你要杀她,就连我也一起杀了。”

唐善猛睁双眼,严声斥道:“少布,别忘了你的誓言?让我看到你的忠心。”

少布嚎叫起来,“我一定会效忠会主,可会主要答应我,放了小勺……放了她!”

青青面露不忍,咬着嘴­唇­说道:“唐善,不然……就按你们青狼会的规矩,废了她……”话未说完,却见唐善瞪来一眼,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少布手指青青,叫嚷道:“会主,青青姑娘也说了,连她也答应放过小勺了,您就饶她一命,少布求您了!”

唐善背转身,毫不留情的说道:“少布,如果你还愿意信守你的誓言,那就不要与本会主再谈论这件事。这件事没有商榷的余地,小勺必须死!”

“好!”少布大吼一声,拉着小勺站起身,说道:“那我就陪她一起死,请会主成全。”

唐善没有转回身,只是摇头,“你不能死!你是青狼会的狼主,还要为我们青狼会效力——小勺,你也不愿意狼主陪你一起去死吧?”

小勺一笑,说道:“会主说的是,小勺绝对不愿见到狼主死去。狼主能有这份心,小勺已经很知足了!”她张开双臂,搂住少布的肩膀,凑上红­唇­,在少布的额头上留下深情一吻。忽然,她猛的推开少布,双手一翻,现出六根“化骨针”。手指一动,同时将六根“化骨针”刺入自己的小腹。

“化骨针”深入元神,小勺眼见已经活不成。

“小勺?”少布大呼一声,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唐善叹道:“我们出去,让狼主好好陪陪小勺姑娘!”脚下轻动,已经站在青青身边,拉着青青的手,出了宫帐。

塔宾也默默的退了出来,为少布放落帐帘。然后行到唐善身后,询问道:“会主,我们现在要帮助达尔扈特人对付乌杰,该怎么做,还请您示下?”

唐善没有回应,只是拨了拨手。

塔宾不敢再问,连忙退下。

青青一直走到车前,手握栏杆,遥视远方,喃喃道:“杀手是刀,只是刀!既然这里没有其他­阴­谋,你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雇主也早已伏法,这些杀手……也可以留他们一命。”她的脸上现出忧虑之­色­,“你毕竟是一个武修,逃不脱凶残的本­性­,永远都不懂得一个‘善’字!”

唐善靠在栏杆上,默默的注视着她,过了好久,叹声说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我得告诉你,雅玛是少布的未婚妻——我看得出来,雅玛很喜欢少布。你也看到了,少布对小勺怎么样?有小勺在,他哪里还容得下雅玛!雅玛救过你一命,这个人情我必须还给她,所以我要撮合成这段婚事。你说,小勺能留吗?不仅是小勺,少布的所有女人都不能留!”

青青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正­色­说道:“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更加残忍,为了所谓的报恩,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甚至是别人的生命!”

唐善点点头,说道:“这就是我行事的方法,你可以不认同,但我还是会去做!”

青青赌气般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唐善苦笑着转过身,陪着她看去,说道:“青青,你母亲的事情还没有完。”

“我知道,还有董家兄弟,他们两个最该死!”

“董家兄弟……”唐善嘀咕了一声,放眼看向天边,径自说道:“这里一定另有隐情,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等见到他们,一切就都清楚了!”

311:魔琴飞剑(一)

梧桐小屋!

主人不在,小屋里显得冷清了许多。

接连三天,陆槐吃住都在屋外,虽然距离屋门只有几步远,可他偏偏不肯进门。

问题在于雪莲,

雪莲正在闭关,

闭关的地点就在梧桐树的枝头。

可以说,陆槐在为雪莲护法。哪怕有一只飞鸟掠过,他的眼中都会­射­出凌厉的目光,审视一番,方才作罢。

也可以说,他在这里捣乱。

他在树下生了堆火,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头野猪,竟然用圣刀的刀柄穿了个通透,放在火堆上烧烤起来。

雪莲闭目盘膝,手臂自然下垂,玉碗搭在膝间,掌心向上,手掐莲花指,悬浮在梧桐树上,已经进入无我之境。

她的身上时而泛起一层淡淡的荧光,时而升腾出黑烟一般的煞气,显然正处于冲关的紧要关头

燃火的噼啪声、烤­肉­的香气、油脂滴落火中的炸响,都将成为雪莲冲关的魔障。

烤­肉­的香气越来越浓,陆槐像是再也忍受不住诱惑,伸手扯下一只前肘,肆无忌惮的啃食起来。

­肉­的表层已经熟透,中间部分只有五六分熟,而内部却只熟了三分,咬下一口,还有血水流出。

陆槐并不在意,仅在眨眼间,便将这只野猪前肘变成了一根光溜溜的骨头。

“陆大修士?”有人非常谨慎的发出一声询问。

嗖……

陆槐手中的肘骨化作一道白光,顺着人声­射­去。

白光所指的方向站出一个年过半百的褐衣老头,五尺身材、芝麻眼、花白胡、硕大的肚子,竟是天魔真人。

眼见白光­射­来,天魔真人猛的缩起了脖子,便见白光唰的从头顶掠过,急忙放声说道:“陆大修士,天魔真人有要事禀奏。”却听一声唳叫,刚刚掠过头顶的白光,竟然幻成了一只仙鹤,当空展翅,折向返回,向他扑落。

“仙鹤?!”天魔真人鬼叫了一声,险些被吓得尿了裤子。

鹤乃神物,上通仙界,除非修炼有仙阶功法,否则绝对不能幻成此物。

陆槐圣刀在手,再又修炼了仙阶功法,便也难怪天魔真人要发出鬼叫。

可他的鬼叫还没落地,再又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胆丧。却是看到陆槐挥臂甩袖,骤然­射­出一柄错金纹龙的两尺快刀。伴随着快刀左右,又有三支闪着寒光的蛇形飞镖。更有两杆鲜红如血的小箭,贴在快刀的刀脊上,呼啸而来。

陆槐的圣刀还在被用来烤野猪,可一出手就是仙阶功法,挥挥衣袖就是六件法器。吓得天魔真人扑倒在地,让过飞­射­而来的仙鹤,撑大芝麻眼,死死盯着杀到眼前的快刀、飞镖和小箭,颤声哀求道:“大修士饶命……大修士饶命……”

陆槐咳了一声,快刀、飞镖和小箭瞬时消失不见,可携带的劲风却吹乱了天魔真人灰白的头发,就连背脊的衣襟也发出猎猎声响。

这样的威能,除去一代大修士,又有何人能够做到?

天魔真人再又傻了眼,颤抖着手,用衣袖擦去额头上惊吓出的冷汗,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只听一声唳叫,仙鹤抖翅飞落,站在了陆槐身边。

陆槐看也不看,斥了一声,“滚蛋!”手背一拨,当即将仙鹤撞得粉碎,化作一滩惨白­色­的骨粉,融入到雪地之中。

天魔真人早就吓白了脸,战战巍巍的走来,诚惶诚恐的说道:“弟子天魔真人,拜见陆大修士。”说着,正了正身,对着陆槐打了一躬。

陆槐不耐烦的说道:“有话说,有屁放,没事滚蛋。”随手又在野猪身上扯下一只前肘,大肆啃食起来。

天魔真人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说道:“魔宗叛逆业已被弟子剿灭,只是寻找不到南真子掌教大人,魔宗一族无人主事。弟子恳请大修士……”他偷偷瞥了眼梧桐树上的雪莲,“还有雪莲姑娘,共同入主总坛,暂代掌教之职,主持魔宗政事。”

在他说话间,陆槐手中的野猪前肘再又变成了一根光溜溜的肘骨。但见他摇着肘骨说道:“滚蛋,去找南真子,别来烦我。”

天魔真人还想说什么,却见他手中的肘骨似有脱手­射­出之意,吓得浑身一抖,慌忙应道:“是!弟子谨遵大修士法旨!”再又一躬到底,慢慢退下。一直退到十数丈外,这才转身,仓惶逃去。

陆槐也不管他,径自烤着野猪。

“唉……”一声幽怨的叹息,来自梧桐树上。

不知什么时候,雪莲已经冲关结束,负手站在枝头。

陆槐一笑,手握刀背,对着她举了举圣刀,说道:“你醒来的可真是时候,刚烤好的野猪,喷喷香,要不要尝尝?”

雪莲飘身飞落,用指尖捏起一小块烤得酥脆的­肉­皮,放在嘴里咂了咂,笑道:“味道不错,你的手艺有长进。但我们有客人,你应该先请客人享用才对。”

陆槐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梅儿!”

梅儿就站在梧桐小屋的屋顶,一袭青­色­的长裙,背悬剑匣,露在剑匣外的剑柄已经变成了六只。

陆槐紧锁眉头,不悦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梅儿面若冰霜,冷声说道:“我来是为了问你一句话。”

陆槐心不在焉的问:“什么话?”

梅儿的神情异常严肃,声音异常严厉,质问道:“掌柜是被谁杀死的?”

“掌柜?”

陆槐皱了下眉,脸上泛起疑惑,先是看了看了梅儿,而后转向雪莲。

雪莲看起来有些紧张,可声音却很平淡,对梅儿回道:“你问了好多次,我也回答了好多次。掌柜无缘无故失了踪,我也一直在找他,可始终都没有他的消息。”

梅儿瞥眼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问你,我在问他。”

雪莲眯起眼睑,­阴­声说道:“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有什么事问我好了。”

“问你?”梅儿疑问一声,眼中忽然­射­出杀气,手指雪莲,问道:“掌柜失踪的当日,有人在万杀堂见过他,而且见到他和你们在一起。你敢否认吗?掌柜的尸骨已经被我找到,我专门请人检验过,掌柜被害的时间、地点,都和你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检验的人非常肯定的告诉我,掌柜是死在圣刀之下!请你告诉我,当日、当时、当地,谁的手里握有圣刀?”

雪莲的眼皮微微上挑,眼中露出凌厉的目光,反问道:“你是说,陆槐杀了掌柜?”

梅儿怒声回复道:“不是我说,而是你答。”

“还用我答吗?”雪莲也动了怒,“既然你已经认定是陆槐杀了掌柜,那我就告诉你,不错,你猜对了,掌柜就是被陆槐杀死的,你能怎么样?”

“陆槐不会杀死掌柜。可他心魔难抑,受你控制。真正杀死掌柜的凶手是你。”梅儿声­色­俱厉,剑匣内的飞剑开始躁动起来。

“是我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跟我动手不成?”雪莲飞蹿到梧桐树上,张手亮出了绿漪琴。

梅儿杏眉一竖,也不吭声,并指点出。剑匣中的六柄飞剑齐刷刷弹出,剑指雪莲,飞­射­而去。

雪莲手指一动,绿漪琴已然奏响,幻出五位白衣少女,各持短刃,凌空扑上,直取梅儿。

嘭的一声,三尺飞剑暴涨一倍,唰唰两件,便将临空相遇的五位少女斩得四散。

雪莲心中一惊,手指一变,立时激出护身真元,幻成一具钟形的光罩,将自己护在其内。

就在雪莲的护身光罩形成之时,梅儿的飞剑已然劈落。如同钢铁巨剑劈砍在厚重的铜钟上一般,发出一声轰响。可光罩仅是一震,便已抵消了飞剑携带的威能,飞剑却为之碎裂,当空消散。

又听五声撞钟般的轰响,其余五柄飞剑分由五个方向斩在了光罩上。光罩无法承受五股威能的同时攻击,光芒立即变得暗淡,似有毁去之意。可仅在转瞬之间,光罩的威能忽然大盛,竟然暴涨一尺,同时将不及撤身的五柄飞剑震得粉碎。

雪莲由鼻孔“哼”了一声,全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摸样,手指一勾,再又幻出五名白衣少女,奔着梅儿飘去。

但听铮铮有声,刚刚毁掉的六柄飞剑重新在梅儿的剑匣内显现。

眨眼间,五名手持短刃的白衣少女已然逼近。

梅儿翻碗托掌,六柄飞剑“嗖”的从剑匣内弹­射­而出,可却并没有迎向袭来的白衣少女,而是悬在她的头顶,发出嗡嗡声响。

“幻术!”

梅儿闭起双眼,暗暗搜索起来。

雪莲落在梧桐树的枝头,一边抚琴,一边说道:“梅儿,你斗不过我。识相的话,就此罢手。念在你我相交一场,我可以饶你一命。”

“现身!”梅儿厉叱一声,回转手臂,对着身前推出一掌。六柄飞剑随之而动,呼啸着­射­出。

轰的一声,距离梧桐树一丈多远的半空炸出一片鳞纹。五个白衣少女的虚影在鳞纹中湮灭,雪莲的身影则浮现而出。六柄飞剑首尾相连,直对她的小腹刺去。

雪莲发出一声惊叫,琴曲立止。只见她娇躯后仰,急速飞退,五指同时勾起琴弦,相继松落。

轰!轰!轰!轰!轰!

五道七尺长的半月弧光横向­射­出,分别撞在已经近身的五柄飞剑上,带着巨大的轰响,同时湮灭。

如此近的距离,两股真元相抗,巨大的威能炸起,雪莲自然受到波及,真元立时一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身形,如同狂风卷起的落叶,凌空飘荡。

可梅儿还有第六柄飞剑,如蛆附骨,直抵雪莲的小腹。任凭雪莲使尽浑身解数,飞旋闪避,还是无法挣脱它的追击。

剑锋距离雪莲的小腹不足三寸,雪莲完全可以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剑锋。只在白驹过隙的刹那,飞剑就将刺入她的腹内,摧毁她的元神。对于任何一位修士来说,身临此境,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312:魔琴飞剑(二)

自从陆槐嘀咕了一声“掌柜”,先是看了看梅儿,再又看了看雪莲,而后便陷入了沉思。

他像是已经忘记了“掌柜”这个名字,忘记了这个曾经救过他一命、同他患难与共、待他如同恩师慈父一般的老人。

梅儿和雪莲争论的时候,他从沉思中解脱出来,置身事外,开始享用圣刀上的烤野猪。

雪莲的幻术被梅儿识破,遭受困厄,万分危急的时刻,他还在咂着手里的一条猪肋骨。

可当雪莲即将被梅儿的第六柄飞剑­射­杀的紧要关头,他手里的猪肋骨却忽然消失不见。

这根猪肋骨没有幻化成任何东东,只是一根白惨惨的骨头,但却出现在雪莲的小腹前,替她挡下了梅儿的第六柄飞剑。

梅儿的一双美目立时大睁,发出一声惊咦。因为那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猪肋骨,竟然像是由千年妖兽的金­精­炼化而成。她的飞剑刚刚与之接触,便被震得粉碎,而那根猪肋骨却完好无损。

谁都知道,这种异象同猪骨本身没有任何关系,真正的原因是它所携带的真元。

陆槐随手一击,已然显示出,他的真元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威能,强大到令人不可想象。

梅儿自然感到震惊,所以才会俏生生的愣在屋顶。

雪莲在命悬一线之际死里逃生,更是心生惊骇。可令她感到惊恐的并不是陆槐,而是梅儿。

当她坠落在地,踉跄着脚步站定,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你……你竟然破了我的‘五音绝杀’?”

她的声音在颤抖,因为她根本不敢相信,梅儿可以跳出金、木、水、火、土五行束缚,不受宫、商、角、徽、羽五音所诱,脱离君、臣、民、事、物五级界定,在她的“五音绝杀”尚没有发动之时,先行识破她的幻术,对她发起致命的一击。

可就在刚刚,她没有施展“五音绝杀”以前,虽然梅儿击散了她幻出的五名白衣少女,但却没能击毁她的护身光罩。这足以说明,梅儿的修为远不及她。

为什么普通功法尚且可以制约梅儿。“五音绝杀”名列仙阶功法,反倒要受制于人?

暮地,雪莲想到了其中原因。

梅儿的本元乃是千年蜘蛛,­肉­身却得自露露。当她以普通功法攻击梅儿时,梅儿的本元并没有感受到危险,所以不会显现。可她施展出“五音绝杀”的时候,梅儿的本元立即察觉,随即爆发出强大的威能,所以才会破掉她的功法,几乎令她当场殒命。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雪莲的眼中顿时显现出浓浓的杀意。

梅儿的潜能太过庞大,千年道行,想想都令人心惊。

不论其他,梅儿自认为是陆槐的妻子,自己却抢走了陆槐,而且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仅凭这一点,梅儿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这个人不能留,否则必将引来无穷后患!”

雪莲突地一笑,对梅儿温声说道:“梅儿姐姐,你我原本就是姐妹,莲儿虽然喜欢陆槐,可……”她咬着嘴­唇­,佯装出一幅羞涩的模样,忸怩的说道:“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如果不是陆槐魔心难抑,抢在姐姐之前占了莲儿的身子,莲儿只会把那份情感深藏心底,绝不会抢走姐姐认准的夫婿!”她又泛起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姐姐说我害死了掌柜,这话从何说起?掌柜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他?况且……你我都知道,陆槐与掌柜情同父子,就算为了陆槐,我也不会对掌柜下此毒手吧?”

梅儿脸上显出疑惑之­色­,她的确不敢相信,因为雪莲没有任何理由杀死掌柜。可验尸之人明明告诉她,掌柜死在圣刀之下。各方线索汇聚而来,掌柜是为了救一位老友赶去了万杀堂,然后便同雪莲、陆槐走到了一起,并被陆槐带走。此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就如同她对雪莲的质问,时间、地点、圣刀,方方面面都指向雪莲。如果刨除情理,只看证据,毫无疑问,就是雪莲指使陆槐杀了掌柜。

一个是毫无理由,一个是毋庸置疑,两个结果截然相反。

再看雪莲楚楚可怜、万分委屈的模样,梅儿不能不有所犹豫。

雪莲像是猜到了梅儿所想,释然一笑,行到屋檐下,仰头看来,说道:“梅儿姐姐,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决,只要把那位验尸之人请来,我们当面对证一下,事情也就清楚了!”

“验尸人?”

梅儿心中一动,竟然不疑有他,轻轻顿首。

她没有注意到,雪莲的绿漪琴还在手中。

即便她注意到,或许也不会怀疑。

因为雪莲把琴夹在了腋下,手指扣着琴底,根本没有触及琴弦。

这样的姿势,哪怕梅儿突然向她发起攻击,她也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雪莲的绿漪琴中竟然藏有暗器。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绿漪琴内忽然­射­出一蓬红点。

这是白羽孝敬雪莲的七支血箭,别看它们长不足两寸、细如牛毛,可却是由千年血妖狐的狐毛炼化而成,爆发出的威能相当于中阶法器。

如此近的距离、七件中阶法器、偷­射­而出、瞬时爆发,别说是梅儿,即便是一代大修士,恐怕也无法躲避。

更何况,梅儿没有任何防备。直到她看到了一蓬红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当她看到七点红光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躲避。

如果血箭­射­入她的身躯,哪怕只有一支,也会毁掉她的元神,将她的­肉­身炸成一片血雨。

梅儿看到雪莲对着她笑,心头突地一凛。因为这是她所见到过的、最为狰狞可怖的笑。

直到此时,她才看清那一蓬红光,赫然是七件偷杀而来的中阶法器。

七支血箭,已然­射­到她的胸前,相距不足半尺。

梅儿可以感到,自己的心底泛起一股彻骨之寒。因为她知道,即便是七件中阶下品的法器,也足以摧毁她的神魂。

雪莲的脸上之所以露出微笑,是她业已认定,梅儿必死。情敌也好、仇敌也罢,这个女人即将在她眼前灰飞烟灭。所以她才会笑,笑得很开心。

可她的笑容刚刚浮现,转瞬间便凝固了下来。因为七支血箭并没有如她所愿­射­中梅儿,而是­射­在一头野猪的身上——一头烤得喷香,滋滋流油的野猪。

斗转星移,仙阶功法!

陆槐曾在雪宗施展过!

抛去这招“斗转星移”不谈,仅看这只缺了两只前肘的烤野猪,只能来自于陆槐的圣刀。

雪莲脸上凝固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愤填胸的怒火。

陆槐看起来也是怒气冲冲,一手揽着梅儿的细腰,一手持着圣刀,悬浮在半空,气呼呼的斥道:“谁敢伤害露露,我就杀了谁,你也不例外。”

雪莲尖叫道:“你也看到了,是她要杀我,我才还手的。”

“有我在,她杀不了你。”陆槐一边回着,一边松开梅儿,沉声说道:“你走!”

“我来只是为了求证掌柜被害的真相,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走……可你要记住,掌柜是被你杀死的,而你是遵照她的命令才会对掌柜痛下杀手。”声音犹在,梅儿却已经飘身离去。

“掌柜是谁?”陆槐一边问着,一边从坠落在屋顶的烤野猪身上取出七支血箭,递还给雪莲。

这是七件自爆法器,­射­中敌人便会消失。还好,它们­射­中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具动物的死尸,所以才会保全下来。

雪莲怒叱道:“别问我,自己去想。”飞身掠上屋顶,从他手里抢回血箭,重新藏回琴内。

陆槐思索片刻,点点头,喃喃道:“放心,我一定会想起来。”

雪莲心底一颤,不再应声,径自跃下,钻进了梧桐小屋。

陆槐一ρi股坐在屋顶上,随手抓起烤野猪,大肆啃食起来。忽然,他猛地一停,怔怔的看向天空,眼中满是迷茫。

掌柜被害一事已经有了结果,可梅儿的心情却异常沉重。因为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担心,等到陆槐破除心魔,恢复清醒的那一天,知道自己亲手杀死了掌柜,恐怕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临空飞行数里,梅儿落在一处背风的山脚下,放声说道:“出来吧!”

林中钻出一个白衣少女,竟然是紫焰的女儿灵秋。

“天魔的情况怎么样?”梅儿问。

“他已经走了,带来的数百弟子也撤了回去。”

“魔宗总坛有什么消息?”

“孤风刚刚来过,说是天魔宗的弟子还在试着打开最后一座法器库。可依他看,就连北辰都无法打破圣刀的封印,那些天魔宗的弟子也就是瞎胡闹。”

“天魔可没有瞎胡闹,他想请陆槐进入魔宗总坛。幸亏陆槐没有答应,否则的话,南真子掌教绝对不会放过他。”

“等到南真子掌教拿到了神器,一定会帮秋儿报仇吗?”

“报仇的事不必心急……”梅儿刚想安慰一番,脸­色­忽然一沉,厉声质问道:“灵秋,你喝了‘三元神血’?”

“没……没……没有!”灵秋惊慌的缩了缩身子,目光躲躲闪闪,看去一旁。

梅儿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年轻一代修士当中,能够有你现在的修为,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可你不要忘了,你所遇到的魔障也将更加凶险,稍有不慎,你的修为就将毁于一旦。以你现在的道行,千万不要尝试炼化‘三元神血’,否则你一定会异变成为妖灵。”

灵秋连声回道:“是!是!”但她的眼中却露出野兽般的绿光。可惜,这道绿光仅是一现便隐去。梅儿若有所思,竟然没能留意。

313:连环计(一)

冬日,大漠的阳光绝对不会让人感到温暖。

冷风,吹在人的脸颊上,如同刀割。

可从乌杰的表情看来,他似乎很享受。

在他身后,整齐排列着身披铁铠、手握弯刀的五百重骑兵。这些人都是他一个一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重骑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五位百夫长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

只要少布的狼人一到,向守卫黑森林的达尔扈特人发动进攻,他就可以趁乱闯入,以保护圣灵的名义,直奔“八白宫”。

他已经同白羽取得了联系,并得到了一支响箭。

响箭一旦­射­出,白羽便会带领三百修士“路过”。圣灵受到打扰,圣器必将现身防护。只需­干­掉捧奉着圣器的达尔扈特人,圣器便将被他俘获。

以五百重骑兵应对一小队达尔扈特人,只需要一个冲锋便可以解决战斗。

一旦神器到手,这些被杀的达尔扈特人便可以统统推到少布头上。

接下来便是灭口,他要赶去同“路过”的白羽进行交涉,消除双方的“误会”。随后连同白羽一起对付少布的狼人,包括他所带来的五百重骑兵,一个都不能留。

当然,他会放走少布,因为少布“夺走”了圣器。

以青狼会的名声和少布的为人,即便他反咬一口,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乌杰暗暗把自己的计划梳理了一遍,自认为天衣无缝、万无一失,脸上自然露出了受用的模样。

可惜,一直等到正午时分,少布和他的狼人还没有来到。

“少布明明已经动身,应该如约赶到。难道半路上发生了变数?”

乌杰有些心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马蹄的轰鸣声。

他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欢笑——那是为了迎接少布狼主,必备的笑脸。

可他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下来,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少布,而是古利特。

古利特带了百余骑,看起来像是在为达尔扈特人巡查边界。忽然见到他和五百重骑兵,显得有些吃惊,急忙打了个手势,带领属下驻足不前,疑­色­看来。

这是一个突发状况,令乌杰始料不及。但他绝没有想到,他的意图早已暴露。很快,他便认定,古利特是俺答的人,俺答是黄金家族的子孙。博合林与卜赤汗、俺答兄弟相互攻杀,难免殃及达尔扈特人。为了成吉思汗的圣灵不受打扰,俺答派人帮助达尔扈特人守护黑森林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现在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是战还是退?

如果开战,必须将古利特的人全部消灭,否则便会走漏消息,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双方对阵,五百对一百,取胜自然不难,可要想把对方全部消灭,乌杰完全没有把握。为了“保护圣灵”可以师出有名,他只能选择撤退。

好在他事先留了一招后手,选择地形的时候,挑了这处三面环坡的洼地。只要他的五百重骑兵分路退过缓坡,便可藏身。

如果古利特与他就此别过,等到“保护圣灵”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用巡查领地来解释两军相遇一事。

如果古利特赶来追查,他就会令重骑兵发动攻击。三面合围之下,保证让古利特全军覆没。

乌杰勾了勾手,带领兵马缓缓退去。虽然是撤退,可他或许认为自己进退有据、应对自如,可以堪称是用兵的高手,所以看起来很是得意。

五百重骑兵在他的带领下隐入后坡,立即有四位百夫长分兵左右,而乌杰则留兵一百准备应战。

可没想到,两军刚刚布置到位,右军方向忽然传来杀喊声。像是受到了敌人伏击,很快便没有了音讯。就连闻声赶去查看的一小队探马也无一返回。

原本打算偷袭黑森林,可偷袭不成,反倒落入别人的伏击。乌杰感到非常惊讶。还没等他醒过神来,便见古利特率领千余骑杀出。

“古利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而且预先设下伏兵,一举消灭了进入右山坡的两百重骑兵?”

乌杰隐隐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头,怕是早已走漏了消息。可他还是不愿相信,因为整件事只有他和天魔父子知道详情,无论任何也不该被达尔扈特人事先探知。

应该是博合林那里出了问题,或是营地里有俺答的暗探。五百重骑兵引起了俺答的警觉,并把消息传给了古利特。所以古利特才会知道重骑兵的动向,并在右山坡设下埋伏。

乌杰自认为想通了此中缘由,刚想喝令属下住手,也好同古利特进行交涉。不想古利特带领的竟然全是弓骑兵,千骑奔至,一蓬箭雨­射­过,他的一百重骑兵已有大半落马。

等他喊出“古利特”,再有数波箭雨­射­过,他的身边仅剩下了十余骑。而在此时,左路两位百夫长已然发觉情况有变,率众回援。乌杰率领残部急退,正巧与之相遇,随即汇合一处。

乌杰大声叫喊道:“古利特……古利特……不要误会,让你的人住手,我们来谈谈。”

古利特并不回应,急令兵马左右出击,向着乌杰合围而上。

乌杰身边的百夫长慌忙劝道:“乌杰,我们快退吧,再迟就将被古利特合围,必定全军覆没。”

乌杰也慌了神,放弃同古利特交涉的打算,率军撤退。

可他却忘了,弓骑兵轻便灵活,可以杀敌于百步之外;重骑兵冲锋陷阵则可,运动速度却略显迟缓,一旦被敌人黏住便无法逃脱。

野外游战,弓骑兵正是重骑兵的克星。

利箭如雨,唰唰落下,尽管乌杰属下的重骑兵全力防护,可还是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重骑兵周身都被铠甲包裹,若无­射­技­精­湛的弓手,很难对其进行有效杀伤。

乌杰却看到,落马的重骑兵竟有九成都是被­射­中眼球。即便被­射­中面部,利箭也能深入半尺,显然也活不成。

三位百夫长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各领数十骑反冲。古利特的弓骑兵不敢与其近身相接,四下逃窜。可远去百步,又驻马搭弓,放箭来­射­。

重骑兵追击,弓骑兵退却,可却始终让重骑兵居于自己的­射­程之内。追击三次,三位百夫长带出的重骑兵业已折损大半,不得不向后回撤。弓骑兵再又追来,有的甚至临近到十余丈外,但只是以弓箭来­射­,并不近身攻杀。

乌杰退后十里,五百重骑兵尽亡,身边便只剩下了三位百夫长。十余支羽箭激­射­,三位百夫长躲得过前箭、躲不过后箭,相继被­射­爆眼球,坠落马下。

到了此时,乌杰反而不退,翻身下马,落地站定,静等古利特来攻。

古利特知道他是博合林的萨满大神,更有唐善嘱托在先,急令属下停止进攻,迅速回撤。

乌杰原本指望借助五百重骑兵冲入黑森林“保护圣灵”,可现在就连黑森林还没看到,他的五百重骑兵便被古利特全部歼灭。现在他才明白,若论用兵,古利特才是真正的高手。可他并不甘心输在一个凡夫俗子的手上,恨不得古利特的弓骑兵群起来战。只要受到攻击,他就有理由进行自保,可以施展法术大开杀戒。

谁曾想,古利特像是早猜到他的打算,杀光了他的重骑兵便急匆匆退去。

乌杰空有一腔怒火,可却无处发泄,怒吼一声,张手一挥,只见背风呼号,十几匹披挂着铠甲的战马竟然被吹到半空。

寒风如刀,那只是形容寒风的凛冽。但在乌杰的施法下,空中的寒风却真真切切的幻成了六把巨大的风刀。

风刀相互劈砍,生生将吹到半空的十几匹战马绞成了一团团碎­肉­。

一片血雨当空洒落,浸染了十丈方圆的雪地。

但听有人偷笑,嘲讽道:“乌杰,你这是在与谁怄气?”

乌杰闻声转头,便见雅玛带领着青狼骑士,从身右的山坡上现出,策马行来。他这才明白,猛的眯起眼睑,怒声喝道:“通天女巫?原来是你在搞鬼!”

雅玛冷声说道:“乌杰,想打圣器的主意,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俺答万户已经下了严令,命我将你擒下,交由卡斯大祭师论罪。我想……大祭师一定会把你封压在神山之下,让你永世受炼狱之火的煎熬,直至耗尽你的寿元。”

乌杰沉下脸,­阴­声说道:“大祭师的神山的确是个好去处,可你也得抓到我再说。”说着,他双手一张,左右分臂,立时幻出漫天愁云。

布日古德瞠目看去,但见乌杰蹿上半空,隐入一团乌黑的云雾之中。那团黑云越压越低,向着众人的头顶飘来。

雅玛发出一记犹如少女般的嬉笑,对他说道:“带着青狼骑士们绕过去,把住上风的山坡,这里交给我。”

“好!”布日古德应了一声,与巴雅尔分别带领青狼骑士奔出,从黑云左右绕过,守住了山坡上的风口位置。

雅玛仰头看去,放声说道:“乌杰,你看这是什么?”手中已然握出了她那根­精­致小巧的骷髅­棒­。

­鸡­蛋大小的骷髅头内,眼窝中的两颗宝石放出两道红光,直­射­黑云。乌杰的身影顿时在云中显现。

黑云中的乌杰先是一愣,随即发出惊骇的尖叫,“通天巫,血眼骷髅怎么在你手里?”

314:连环计(二)

乌杰虽然在惊叫,可他的叫声里还带着惊喜。

少布迟迟没有来到、达尔扈特人早有准备,他的计划看来要就此落空,圣主的圣器多半是没有指望了。

雅玛的“血眼骷髅”也是一件很不错的法器,虽然法力不及圣器,可在大漠之中也能列在前十位。

白羽送来的响箭还在怀里,如果把白羽和那三百修士召来,“血眼骷髅”必将成为囊中之物。

只可惜,按照先前定下的计划,“响箭”一旦发出,白羽便会带领修士“路过”黑森林。此时计划有变,白羽却一无所知。

要想得到雅玛手中的“血眼骷髅”,只有先行摆脱雅玛和青狼骑士,找到白羽再作打算。

乌杰幻出一柄巨大的风刀,凌空直落,对着雅玛当头劈下。

­精­致的骷髅­棒­在雅玛手里轻轻打了个漩,两道红光横向拦出。一声噗响,风刀冲破了第一道红光。再又听到闷雷般的轰鸣,第二道红光与乌杰的风刀同时湮灭。

只是一击,乌杰便已看出,仅凭自身的法力,雅玛绝不是他的对手。可雅玛有“血眼骷髅”相助,便可以与之抗衡。如果二人就此争斗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但青狼骑士已然封住了他的退路,即便是两败俱伤,雅玛也包赚不赔。

风刀还在继续,时而分化成六把,时而聚合为一,保持着攻势。可乌杰的眼神却有些慌乱,显然是在寻找机会逃命。

巴雅尔的眼中满是迷惑,按照唐善的命令,是怕乌杰参与战事,伤及古利特的骑兵。如果乌杰出手,青狼骑士帮助雅玛一起对抗,可以自保便好。但看眼下的情形,乌杰的五百重骑兵已然被全部歼灭,乌杰并没有出手,却是雅玛一心要将他置于死地。

雅玛究竟在想什么?巴雅尔搞不懂。可事已至此,便也只能随雅玛去,不管抓不抓得到乌杰,只要伤不到雅玛便好。

乌杰借助风势,左突右闯,始终无法突破雅玛的阻拦,看起来有些烦躁。

但就在此时,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看到,一辆巨大的勒勒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毫无疑问,狼主少布终于来到。

如此巨大的勒勒车,雅玛当然也看在眼里。她的眼中顿时露出忧虑之­色­。因为这正是她所担心的,少布果然受到了乌杰的蛊惑,参与到这场­干­戈当中。

“赤狼在做什么?”

雅玛对唐善暗暗责怪起来。

勒勒车行得很慢,足足过了一刻钟,才临近交战的两人。

布日古德和属下的青狼骑士显得神­色­凝重,所有的目光都盯向了勒勒车,俨然已经忘记了把守风口的职责。

如果乌杰此时遁逃,他们一定无法拦截。

只要他们不能令乌杰略有停顿,雅玛便无法追来,将其缠住,只能任由他逃脱。

可乌杰根本没有打算逃,因为少布来了。

少布的确来了,而且­阴­着脸站在勒勒车上的宫帐外。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仅是因为小勺的死,也因为见到了雅玛。

乌杰没有看清少布的脸­色­,大声求助,“狼主,还不帮忙?”

雅玛、布日古德以及一众青狼骑士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因为他们看到,唐善和青青从宫帐中走了出来。

“赤狼?”乌杰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

唐善招了招手,笑着问道:“乌杰,天魔呢?他不是要帮助你抢夺圣器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他怎么没来?”

“这小子什么时候从大祭师的神山里跑了出来,他怎么知道我和天魔的关系,竟然还接掌了青狼会……”

乌杰早被一连串的疑问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回应,掉头便跑。他一逃,天空中的黑云便随之散去。众人可见,他的去势竟也飞快,眨眼间便已掠过布日古德等人的头顶,凌空远去里余。

“唐善,不要放过他!”雅玛急得直跺脚,可在勒勒车上却已经找不到唐善的踪影。只是看到少布连连蹙眉。

一个相貌丑陋、弓腰驼背的老太婆,竟然装出少女的模样连连跺脚。也就是少布能挺得住,换成别人怕是早已为之作呕。

乌杰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没有人追来。更是佩服自己的反应够快,所以才能逃过一劫。

此时,他已远去里余,禁不住暗暗得意,别管是雅玛、赤狼还是少布,谁也别想再抓到他。

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多了一只脚。

与此同时,这只脚踩在了他的脑门上。

只是轻轻一点,他便如同火炮中­射­出的铅弹一般,“轰”的一声砸在了雪地上。

地面上,积雪尘土飞扬,笼罩了一丈方圆。

烟尘散尽,乌杰摆了一个非常漂亮的“pos”,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字形的深坑。

唐善背着手,如同散步般在半空中踱着脚步,不紧不慢的行了下来。

直到此时,镶入地下的乌杰才发出一声惊叫。

忽然被人截下,仅是脚尖轻点便将他击落,两种不可思议的状况,他都没用发出惊叫。可见到唐善从半空中走来,他却露出了恐惧之­色­,失声出口。

修士借助真元的威能凌空飞渡,或是御使法器飞行,都在情理之中。但在唐善的脚下,却像是踩踏着无形的阶梯,一步步走来。乌杰从没有见过这种异象,对此也不可理解,所以才会感到恐惧。

化气成形,借以定身。

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法力?

乌杰没有听人说起过。

别说是听,就连想也不敢想!

唐善终于“走”下来,行在地面上,对赶来的雅玛等人说道:“我的人在黑森林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白羽的踪迹。你们有他的消息吗?”

“这好办!”雅玛用骷髅­棒­指向乌杰,厉声问道:“你同白羽怎样联系?”

“我的怀里有一支响箭……”乌杰想要把响箭取出来,可刚一动便咧着嘴鬼叫起来。

唐善只不过用脚尖轻轻的点了他一下,可他浑身的筋骨却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断,丝毫也动不得。

雅玛在他身上翻出响箭,再问:“如果我发出这支响箭……”正在询问间,只觉得手指一松,响箭已经被唐善夺了去。又见唐善轻轻甩指,响箭带着尖啸声钻入了空中。

唐善不屑的说道:“正主已经死了,白羽和他的三百修士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主已经死了?”

雅玛睁大眼睛,看向乌杰。

乌杰没有死,只是受了伤。

可就在雅玛看去的时候,唐善张开五指,拍掌下压,对着乌杰激出一股真元。

雅玛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乌杰连同周围八尺的土地瞬时被凝结成寒冰。

紧接着,她又发出一声轻叫,却是看到方圆八尺的寒冰燃烧起炼狱之火。眨眼间,乌杰便被烧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一粒。

唐善已经转头看向天边,淡淡的嘀咕了一声,“来了!”

雅玛心底隐隐冒起一股寒意,因为她第一次感觉到,唐善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乌杰有罪,可罪不至死。

按照雅玛所想,姑且念他修行不易,应该把他送与卡斯,压在神山之下,既是对他的惩罚,也给了他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

雅玛的想法已经得到了俺答的同意,可唐善根本没有征求她的意见,随手便将乌杰击毙。

同为大漠之中的萨满,雅玛怎能不心寒。

巨大的勒勒车已经临近,她看到站在勒勒车上的青青。

青青神­色­凝重。

她可以读懂青青的想法,唐善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残暴之人。

但她会意错了,青青是因为小勺而感到难过。

看到了雅玛,青青再次联想到小勺的“无辜”,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然,雅玛的确读懂了青青的想法。青青确实认为唐善冷酷而又无情。

唐善没有理会二人的感受,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天边。数百修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御使着五花八门的法器,向着黑森林的方向飞去。

“会主,敌人已经现身了。”少布说了一句废话。

“我去,你们随后跟来。”唐善淡淡的说着。背着手,跨步行出。他走的不紧不慢,可只迈出了三步,人已经在数十丈外。再又举步,人便不见。

雅玛一醒,飘身跃上勒勒车,对少布说道:“我们直接赶往黑森林,无论如何,不能让圣灵受到打扰。”

少布露出厌恶之­色­,退后数步,对着格斯尔拨了拨手指。勒勒车随即向黑森林行去。布日古德带领青狼骑士加入,随队同行。

响箭­射­出,白羽如约现身。但他不是“路过”,而是向达尔扈特人发动攻击。

他的父亲早有交代,杀光达尔扈特人,把“八白宫”搬回天魔宗。

至于乌杰,等他跑来“交涉”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天魔说过,求人不如求己。如果可以把“八白宫”的圣器全部抢到手,不仅可以帮助天魔宗渡过百年天劫,而且可以令天魔宗成为魔宗一族的第一大宗门。

对于父亲的提议,白羽自然欣然接受。

这一次,他唤醒了一百名天魔宗修士,连同攻陷总坛收服的弟子,一共挑选出四百多位修士,并把他们全部带来了大漠。

当然,他不会大张旗鼓掠夺“八白宫”。早在进入大漠以前,他便派人联系了安庆。先向安庆报捷,告之天魔宗业已清除叛逆,夺回了总坛,请他这位传功长老返回总坛主事。再者告之安庆,他将率领魔宗弟子进入大漠,帮助魔族争夺神器。

现在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路过”黑森林了,不管发生什么样的误会,他都是为了帮助安庆争夺神器。战乱之下,难免会殃及池鱼……

315:连环计(三)

白羽脚下御使着一具七尺长的寒冰盾牌,领队在前,当空激­射­。紫嫣站在他身后,一双娇­嫩­的小手从他腋下揽进,搂在了他的胸口上。

疾风之下,紫嫣搂的更紧,被风吹乱的青丝撩着他的脖颈,让他心里痒痒的。更有一双傲人的胸脯,紧紧的贴在他的背脊上,任谁置身此境,也会心猿意马。

天魔曾经警告过他,这个女人玩玩则可,绝不能够动情。到了腻烦的那一天,便要结果了她的­性­命,炼化她的气血元神,收为己用。

白羽没有动情,自从见到紫嫣的那一刻、装成花痴的时候起,他就只想着把紫嫣压在身下,在这具诱人的­肉­身上尽情发泄他的欲.火。他也在等待自己腻烦的那一天,而且对这一天的期盼越来越强烈,因为紫嫣的道行与日俱增,已然不可小视。可他越是心急,越觉得自己被紫嫣死死的“腻”住,一心想要厌烦,却怎么也“烦”不起来。

紫嫣的身上穿了一件翠绿­色­的“柳叶”裙,四条柳叶形的锦片,一条丝帛锦带,便是这件裙衫的全部。

冰盾当空飞­射­,疾风鼓吹之下,紫嫣背部的两片“柳叶”分别向左右张开,香肩、背脊、细腰,连同小半截翘臀,毫无保留的暴露给了身后的修士。腰身下的四片“柳叶”随风飘舞,一双修长的玉腿加上时隐时现的底.裤,更是艳惊四方。

还好,紧跟在白羽身后的,正是被他唤醒的一百名天魔宗修士。这些修士都渡过了上一次百年天劫,乃是幸存下来的­精­英人物。要是换成了普通弟子,放眼便是香肩­祼­.背、美腿翘臀,还不心­性­大乱,再也无法把持法器,就此跌落个七七八八。

白羽虽然晋升为天魔宗的宗主,可如果不是因为百年天劫,任凭他如何呼唤,这些修士也只会置若罔闻,绝不会醒来相助。

这些修士的定力自然没得说。即便眼前尽是香艳美­色­,可一个个神­色­凝重,丝毫不为所动。

一百名银须老者,清一­色­的素袍藤杖,御使着七尺冰盾,紧紧追随在白羽身后。劲风之下,席卷起漫天尘雪,声势很是惊人。

天魔郑重的警告过白羽,这些人虽然是天魔宗的弟子,修炼的也多半是些无品无阶的普通功法,可他们都已经渡过了百年寿元,仅看他们的道行,便不在白羽之下。对这些人要抬眼高看三分,态度更要谦逊,绝对不可以摆出一宗之主的臭架子。

白羽的确听从了父亲的话,对这些人礼遇有加。可他很快便发现,从总坛挑选出来的三百多名修士对此却颇有微词。只是事情紧急,虽然他也感到有些不妥,但也只能暂且如此,等到事后再行安抚。

数百修士忽然现身,直奔黑森林而来。圣主的卫士们自然有所察觉。很快,一小队达尔扈特人快马驰出,来到黑森林的边界,驻足观望。

白羽的指间转动着白骨­棒­,此时一顿,指向了在前方现身的这队达尔扈特人,令道:“都杀了。”脚下的法盾微微翘起,前冲之势立减。

身穿素袍、手持藤杖的一百名银须老者瞬时赶超白羽,也没见他们出手,只是去势略微一顿,那一小队达尔扈特人,连同他们的战马,便都躺在了雪地上。

白羽再又出现在队前,面带不屑,嘲笑道:“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一声轻咳,不知从哪里传来,可却颇为刺耳,像是对他的嘲笑不以为然。

白羽吓了一跳,举目观望,突然见到一道红光。紧接着,在他身前端端正正的站出了一个人。

“唐善?”白羽和紫嫣同时发出尖叫。而在他们发出尖叫的同时,脚下的冰盾却是不停,径直撞了过去。

唐善躲也不躲,大刺刺的抬脚一踩,正好踩在冰盾尖部。冰盾立即折转方向,轰的一声,撞毁在地面。

唐善垂头看去,便见白羽和嫣儿灰头土脸的从炸起的尘雪中跑了出来。

“哈哈……”

看到二人狼狈的模样,他禁不住发出一声坏笑。可他立即感到,无数股巨大的威能,如同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压来。

那是一百名闭关百年、刚刚复出的银发老者,以及三百多名来自魔宗总坛的修士。数百修士,同时欺身逼近,威能自然惊人。

“杀了他……杀了他……”白羽在地面上又蹦又跳,手指唐善,惊慌失措的叫喊着。

数百修士,一旦动起手来,唐善自然不敌。可他丝毫不惧,挺胸傲立,扫视着众人,不以为然的说道:“没听到你们宗主的命令吗?还不动手?”

“这位小兄弟?”百位银发老者中行出一人,握着藤杖拱了拱手,说道:“天魔宗在此行事,还请尊驾让路。”

“跟他废什么话,还不杀了他?”白羽气急败坏的嚷嚷着。

“怎么杀?”老者不客气的反问一句,没好气的说道:“群起相攻,欺凌一人。这样的事,老夫可不屑为之。”说着,他竟然一甩袍袖,御使冰盾避让在一旁。

“噢?”唐善傻傻的眨着眼睛看去。这老头自诩清高,不屑于以多欺少,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按照他来时的想法,先把这些修士引走,保证“八白宫”不受侵害再说。反正这些修士也困不住他,到时看谁冒了头或是落了单,便可以掉过头来一一­干­掉。只要这些修士死追着不放,用不了三五天,他就可以一个一个慢慢收拾,包教他们有来无回。

白羽的反应倒是正对唐善的脾气,谁知道无端端冒出了这么一个老头,演了这么一出,反倒打乱了唐善的计划。

白羽也是一愣,刚想摆出宗主的架子,强令老者出手,可猛然想起父亲的话,倒也不敢用强,眼珠一转,捧起笑脸,对着唐善躬身施礼,谦声说道:“真没想到,唐大人竟然还活着?难得难得!又有神功在身,可喜可贺!只是……大人身为武修弟子,与我魔宗血仇难解,便也不能怪白羽无情了。”

一百年前,武修进攻魔宗,闯入总坛,残杀魔宗弟子无数。更在祭坛之上棱辱魔宗女修,早被魔宗一族视为奇耻大辱。

百位素袍老者闭关百年,刚刚复出,根本不知此事,所以听白羽提起“武修弟子”,依然不为所动。可列在后排的数百名总坛弟子却对“武修”二字刻骨铭心,脸上尽皆露出了愤怒之­色­。

唐善要的就是众怒来犯,当即摆出一副牛.逼模样,不可一世的说道:“武修、魔修积怨百年,不是唐善一人可以化解的。但在魔宗坛口外的那笔旧账,却是你们天魔宗和我唐善的私怨。唐某自然要跟你算算。有什么本事,你先使来看看,不用说些有情无情的废话。”

白羽一笑,瞬时拉下脸,对悬在空中的数百魔修说道:“人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来找我们天魔宗算旧账的,你们还客气什么?”

“不客气”自然便是请众人动手,说穿了还是群起来攻。素袍老者们竟然不屑为之,纷纷御使冰盾避开,让在了两旁。

却听一声怒喝,“我来!”

一名手持钢叉的魔修跃了出来,飞身来到三丈之外,单臂举起钢叉,指向唐善,说道:“我来看看你这娃娃有什么本事。”钢叉向前突地一点,激出三股真元,当空幻化成三把钢叉,奔着唐善刺上。

唐善挥手一拍,三把钢叉轰声飞散。更有一股暗力偷偷袭出,径直击中了这名魔修。只见手持钢叉的魔修浑身一缩,“呼”的爆起冲天烈焰。只在一瞬间,他的­肉­身与元神尽被焚毁,带着一团火球坠落在地。火光四散,渐渐熄灭,而那魔修也随之灰飞烟灭。

自从这名魔修跃出,白羽就知道他不是唐善的对手。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堪一击。更没想到,唐善仅是挥了挥手,便送他见了阎王。

数声痛呼,“老七……七弟……”

六个手握钢叉的汉子相继跃出,怒声吼着,“还我七弟命来。”共同激出真元,将钢叉脱手­射­出。

这些钢叉都是下阶法器,当空激­射­,暴涨出半尺锋芒,威能倒也不俗。临近唐善身前,钢叉又是一变,各自幻出三支利箭,随同攻上。

白羽眼前一亮,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六件下阶法器,十八支利箭,同时出击,且看唐善如何应付。

唐善像是有意彰显自己的修为,不退反进,冲入钢叉与利箭之中,双臂轻轻一揽,分别将六把钢叉揽在腋下。对那十八支利箭却是不理,任由它们­射­来。

但听“噗噗”有声,利箭尽皆­射­中唐善,可却被他的真元护罩拦在身外,无法­射­入,相继坠落,迎风而散。

以六敌一,丝毫占不到便宜,来战的六人自然大惊。眼见十八支利箭无功而散,法器也被唐善揽了去,急忙运转功法,意图将钢叉唤回。

谁曾想,任凭他们如何催促,六件法器就是没有反应。像是业已被唐善俘获,再也无力返回到主人的手中。

六人谁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异象,均是一愣。

就在这时,唐善甩臂抖腕,将六把钢叉激­射­而回。只听一声噗响,六人同时被钢叉贯穿了胸膛,仰面飞出数丈,直挺挺的摔落在地。几个总坛弟子飞身落地,赶去查看。

白羽脸­色­一变,向着他们瞥去。但见那几个总坛弟子抬头看来,沉着脸摇了摇头。

很显然,六人竟然在唐善一击之下,尽皆毙命。

白羽心底一惊,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也在瞬间消失不见。刚刚他还在暗自得意,而今却被唐善这一身骇人听闻的修为吓得糟了……

316:连环计(四)

唐善拦下白羽,所为乃是他与天魔宗的“旧仇”。可天魔宗的百名老者却置身事外,反倒要魔宗总坛弟子替天魔宗出头。

两个回合,七名总坛弟子被杀。那些总坛弟子面面相觑,像是对唐善的修为感到畏惧,再也没有人敢出来应战。而这些手握藤杖的素袍老者当中却响起了一阵­骚­动。很显然,眼见同族弟子被杀,他们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白羽立即发现了这些老者的变化,当即步出,仰头看向唐善,叹声说道:“唐大人,既然你是为了私怨而来,白羽身为天魔宗宗主,自该一人承担。有什么怨气,尽管发在白羽身上。”说完,他幻出七尺寒冰盾,跨步行上,作势出击。

“宗主且慢!”最早站出的银须老头御使着冰盾赶来,拦下白羽,说道:“你虽然是我天魔宗的宗主,可你修为尚浅,绝不是他的对手。”他清了清嗓子,向着众多老者瞟去一眼。

四个素袍老者御使冰盾飞出,对白羽说道:“我等业已闭关百年,原本不愿Сhā手修界争端,只求消灭天魔狼,帮助我宗渡过百年天劫便好。可这位唐大人一出手就杀害了我族七名弟子,确也欺人太甚。既然他来找我们天魔宗寻仇,我等身为天魔宗弟子,自该代宗主出战。如果等我不敌,宗主再来战他,倒也不迟。”

“如此……”白羽假惺惺的思量一番,深鞠一躬,说道:“那就有劳四位前辈了!”

唐善对白羽重新打量一番,心道:“呀呀呀?你小子刚刚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现在却变得如此谦逊。要是论起装模作样来,你小子比我丝毫也不逊­色­。”正想着,却见飞出的四个老头抬了抬手,对他说道:“唐大人,请!”唐善瞪大眼睛,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般问道:“你们让我先出手?”

任谁听了他的问话,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

看他的意思,如果他先行出手的话,四个老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换做别人,一定会因为唐善的狂妄而动怒。可四个老头倒能沉得住气,均是一笑,未置一词,静等唐善来攻。

唐善心中一动,知道四人闭关百年,道法­精­深,不似寻常修士般心浮气躁。或许他们能够按捺住自己的凡心俗念,即便被外界所扰,也能很快定心忍­性­,全意投入到杀战当中。

唐善暗暗提醒自己,对于这样的修士,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佛珠内注入真元,当空幻出六条冰龙,留下两条冰龙在身旁防护,剩余四条飞龙各自出击,分袭四个老头。

飞龙在天,眨眼间便已冲上,向着所对的老头喷出一股薄雾状的寒冰冻气。

四个老头不急不惊,只是以藤杖画圈,点向袭来的冻气。随手一引,寒冰冻气便为之转向,顺着藤杖所指冲落在地。

轰……

四股冻气撞击在地面上,凝结成方圆一丈的坚冰,看得人心惊胆寒。

“这下麻烦了!”

唐善暗暗皱眉,知道他们所使的乃是巧劲,像是武当张真人的太极剑,应对修为高过自己的绝顶高手时,便不与其力敌,而是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依靠宝剑的锋芒、剑招的变化来取胜。

冰龙倒是很卖力,一击不成再又来过,一股脑喷出十几口冻气。四个老头亦如前法,藤杖点出十几个圆圈,已然将其化解。

眼见冰龙威能渐弱,四人同时出手,斜向劈下一杖。各自幻出一根巨大的冰锥,径直刺穿了冰龙的腹部。四条冰龙随即破散,化成一片冰花,当空飘落。

左前的老头瞟来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出手了。唐大人小心!”

唐善这才明白,四人并不是按捺得住心­性­的隐世高人,只是怕落下以四敌一的口实,所以才要自己先行出手。既然他们也要被凡尘俗事所扰,那便说明他们的道法还没有修炼到上层境界,倒也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懂得些投机取巧的功法罢了。想到这,他释然一笑,不屑的说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来,也让本座看看,你们四个老鬼能有多深的道行。”

排在左三的老头顿时沉下脸,怒声吼道:“好狂妄的娃娃!”四人同时挥舞藤杖,激出六成真元,当空幻出巨大的冰锥。

唐善尝过冰锥的滋味,当年如果不是小豪和四姐,他已经死在了白羽的冰锥之下。可他见过的冰锥都是破土而出,应该是借助泥土中的水汽以及地下的­阴­寒之气幻化而成。像此时当空幻化的冰锥,倒是头一次见识到。

冰锥不仅是当空幻化而成,而且距离唐善极近。身前一根,经由膝前一尺破空刺出,指向他的小腹;左右两根,也是距离一尺,分别刺向他的两肋;头顶一根,自上而下钻出,距离不足七寸,扎向他的眉宇之间……

两侧还好,有冰龙防护,双双出击,发出巨大的轰响,与刺向两肋的冰锥同时湮灭。

腹前和头顶的冰锥没有阻挡,径直攻进。

唐善身有两层真元护罩,倒也不怕这两根冰凌刺。可一来不敢托大,再者也是下意识的反应,当即后退。

可他刚一退身,立即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骇人的杀气。

“有人偷袭!”

唐善猛地躬下身,像一只大虾般弹­射­而出。

他的速度极快,刚刚让开腹前与头顶的冰凌刺,瞬时再又前冲,紧贴着上下两根冰凌刺的锥尖掠过,一下子窜到了左前的老者面前,再又滴溜溜一转,跑去了他的身后。

偷袭之人乃是紫嫣,自身没有激出任何真元,也没有使用任何功法,只是借助白羽的掌力飘上半空,对着唐善的背脊,轻轻一摆黑羽扇,猝然­射­出七根血箭。

可她没有想到,唐善虽然没能发现身后有人,但却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还没等她摆动黑羽扇,唐善已然做出了反应。等她­射­出七根血箭的时候,唐善更是躲去了正对的银须老者身后。

唐善的反应绝对够快,与他相对的四个老头却略显迟缓。尤其是左前的这位,明明看到唐善­射­来,躲在了自己身后,可偏偏呆了一呆,像是不敢相信。等他相信自己所见,一切都已经晚了。偷袭唐善的七根血箭无一落空,全部­射­入了他的胸膛。

轰响突起,一连七声,把这位闭关百年、修炼出老年痴呆的傻.逼炸成了一团血雨。

剩余的三个老头见到同伴被紫嫣误伤,也是一呆。又见同伴粉身碎骨化成的那团血雨之中,忽然多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随便一抓,把那傻.逼老头的藤杖抓在了手里,接连三杖,当头砸落,顿时把这三位不知道真呆还是假呆的老头砸成了­肉­泥。

直到此时,当空刺出的两根冰锥才彼此相接,发出轰响,同时破碎,散落而下。

快,太快……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一挥间。数百修士一个个吓白了脸,怔怔的看向空中那团血雨,便连大气也不敢喘。

血雨洒落,唐善从中显露出来,对着呆若木­鸡­的紫嫣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娘,你怎么连自己人也杀?”

最早避开的银须老头眼见紫嫣在唐善身后偷下杀手,勃然大怒,双手紧抓藤杖,猛地拄在冰盾上,厉声斥道:“暗箭伤人,你根本不配做我天魔宗的弟子。”

紫嫣偷袭唐善不假,可先有白羽的协助,才没有被唐善发觉。这位老头嘴上说紫嫣不配做天魔宗的弟子,实则是说白羽不配做天魔宗的宗主。

白羽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加上紫嫣偷袭失手,正觉得恼怒,禁不住气道:“前辈!嫣儿配不配做我们天魔宗的弟子,是我们宗门的内事,不防稍后再议。如今强敌在此,而且已然杀了我们十一位同族修士,您怎么可以对此事无动于衷?反倒质问起嫣儿来?”

不待老者回话,唐善抢先开口,“白宗主,您这话说得欠妥……”他本想就偷袭一事,义正言辞的教训白羽一番。不想刚开口,老者便怒道:“住口!天魔宗的门内之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Сhā嘴了?”说着,藤杖一点,当空幻出上百支冰凌箭,劈头盖脸的向唐善罩去。

唐善这才明白,什么不屑以多欺少、不齿背后偷袭,不过是这老头故作清高罢了。这个老头只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认为随便三两个人便可以把他打发掉,所以才会惺惺作态。

而今,接连三战,十一位魔族修士枉送了­性­命。这老头便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出手来战。

上百支冰凌箭,覆盖了数丈方圆,呼啸而上。

唐善看透了老头的虚伪,不禁心生厌恶,当下也不躲避,激出一股真元,顶在身前,奔着迎面而来的冰凌箭撞了上去。

但听“噼啪”爆响,冰凌箭仅仅攻到唐善身前三尺,再也无法逼近,像是撞在了一具无形的气盾上,纷纷爆裂,瞬间消无。

冰凌箭又出,不是百余只,而是成千上万。九十六个银须老者,同时施法,幻出冰凌箭,对着唐善发起攻击。

“噼啪”的爆响顿时变成了闷雷般的轰响,顶在唐善身前的“气盾”为之一变,露出了真身。

那是一具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黑虎盾牌。

黑虎盾牌高一丈,阔八尺,完全将唐善护在身后,任凭万千冰箭激­射­,竟然无法将其毁去。

白羽的双眼骤然回缩,向着三百多名总坛弟子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

三百魔修立即动身,分左右包抄了上来。

317:连环计(五)

仅凭黑虎盾牌自身的威能,根本无法抵御万千支冰箭。唐善暗中以真元相济,才能维持它的威能,不至被冰箭毁去。

可是,冰箭的威能与黑虎盾互冲,致使唐善的真元急剧流失。虽然他的元神可以激出真元为继,体内的真元也没用耗竭之感。但他不是傻.逼,当然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天魔宗的那些老头相抗。况且,三百魔修再又赶来参战。如果还留在这里装.逼,很快便会死翘翘。

唐善虽然萌生了退意,可还没有动身,三百魔修却已经围在左右。瞬时,弧光、刀剑、钢叉、飞爪……数百件法器同时施法,激出真元,分左右攻来。

紫嫣又跑去了唐善的身后,还有白羽和两个褐衫老头。四人一字排开,封锁了唐善的后路。

在白羽眼中,唐善此时业已变成了笼中鸟、网中鱼、瓮中鳖,在劫难逃。

不仅是白羽,四百多名修士都是这般想法。

可就在五花八门的法器和各种威能袭向唐善的时候,唐善的左右忽然又冒出了两具黑虎盾牌。

三面盾牌彼此相接,形成了一只巨大的尖锥,将唐善罩在其内。

这只巨大的尖锥凌空一转,抵住了激­射­而至的法器和各种威能的轰击,猛然冲出,撞入左侧的一百多位魔修之中。

惨叫声顿时响起,十几个魔修躲闪不及,被撞得脑浆迸裂,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当空坠落。

而那只巨大的“尖锥”则保护着唐善,一路冲过,呼啸而去。

素袍老者与数百魔修当即汇合在一处,奋起直追。

紫嫣傻傻的看去,半响才眨了下眼,瞟向白羽,看他作何打算。

白羽倾身向前,已然有御使冰盾追击的趋势,可却被右手边的褐衫老头拦下。老头沉声说道:“贤侄,唐善的修为足以同一代大修士相匹及,你的数百修士怕是奈何不了他!”

白羽心头一震,放眼看去,却见唐善去势虽快,可渐渐被属下弟子追近,此时业已相距十数丈远,不禁起疑,再又看向右手边的褐衫老头,请他示下。

老头筋起半张脸冷哼了一声,说道:“贤侄看不出么?那是唐善故意把他们诱去,想要慢慢消灭他们。”

紫嫣没听懂,嘟囔道:“慢慢消灭?那可是四百修士,怎么消灭?”

“笨蛋!”白羽左手边的褐衫老头一直没有说话,开口就带着火药味,声如落雷,震得人头皮发麻,教训道:“四百修士又怎么样?他们的修为不可能一模一样,总要分出三六九等来。等到距离拉开,靠前的和落后的,就会被唐善偷偷杀掉。折腾个十几二十回,四百修士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白羽脸­色­一变,手中捏出一块白玉片,急忙向内灌输真元。

“噗……”一声轻响,玉片碎成了粉末。

这是天魔宗的传讯灵符,可以直接被素袍老者们接收,所施的功法却是天魔宗秘密,传讯的内容也不得而知。但能够想象得到,定是白羽在催促魔修们返回。

可惜,最先返回的不是魔修弟子,而是唐善。

唐善摇头晃脑的背诵着杜甫的《前出塞》:“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白羽的脸­色­又是一变,傻.逼也知道唐善的目的,唐善调头返回,正是为了擒杀他这位“贼王”。

右侧的褐衫老头叹道:“该我们了!”

两条褐影窜出,拦下了唐善。

另一位褐衫老头吼道:“贤侄,还不带嫣儿姑娘走,你真以为我们两个老哥俩能够拦得住他吗?”

“二位世伯……”

“滚!”

“是!”白羽急忙载上紫嫣,御使冰盾离去。

正对唐善的褐衫老头眯着眼睛看来,先行介绍道:“老朽道号苍松,舍弟道号长竹,见过唐大人。”

唐善向着离去的白羽瞟去一眼,闻声收回目光,径自嘟囔道:“苍松、长竹?”

长竹道长轰声说道:“山野之人,唐大人一定没有听说过洒家的道号。”

唐善忽然一抬眼皮,神­色­一震,说道:“难道二位就是翠薇山九凤仙子的爱徒,本是双生兄弟的松竹二老?”

“咦……”长竹道长叫了一声,傻傻的看向苍松,疑问道:“他不过是个娃娃,知道我们兄弟已是怪事,怎么连师父的法号也晓得?”

唐善听他如此一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心头不由一惊。

按照小妖­精­的说法,九凤仙子乃是三百年前得道的翠薇山真人,遗下的两个弟子亦是前辈隐士,曾受请魔宗大修士而不就。

虽然“松竹二老”没有接受南真子的邀请,可更能证明,二人的修为足以与一代大修士相当。

不知道白羽有什么本事,竟然请来了“松竹二老”前来助战。

让唐善只身迎战两位大修士,他心里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可他听小妖­精­说过,只要提起“九凤仙子”,“松竹二老”便不会相犯。哪怕多有得罪,二人也会网开一面。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唐善暗暗嘀咕着,正身施礼,说道:“晚辈唐善,久慕仙子法名,可惜两界相隔,无缘拜见。今日能够见到仙子的两位高徒,已是晚辈三生之幸。二位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苍松“嘿嘿”一笑,并未言声。

长竹脸­色­一变,翻了他一眼,说道:“原本就是个娃娃,同他动手,一定会折损师尊的威名。现在好,人家把师父她老人家也抬了出来,我们兄弟该怎么办?”

苍松撇撇嘴,笑道:“还能怎么办,就算真的打起来,我们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走吧!”对着长竹一招手,掉头便走。

一场恶战消于无形,唐善不由的松了口气。可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线金光。

那是一柄剑,一柄宝剑。悬空立在黑森林的边际。

宝剑并不是以真身出现,而是幻化为人形,拦住了逃去的白羽与紫嫣。

“松竹二老”掉头“走开”,正是赶去营救白羽。

白羽不是傻.逼,已然发觉“宝剑”所携带的威能非比寻常,很有可能就是乌杰想要抢夺的圣器。

说他不是傻.逼,真是抬举了他,竟然自不量力,向“宝剑”发动了攻击。

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经召回数百弟子,如果能够纠缠住“宝剑”,哪怕只是一时片刻,数百修士便能赶来相助,这件法器必将被他收入囊中。

白骨­棒­出,七尺冰盾护身,六根巨大的冰凌刺当空突现,白羽的修为与唐善前次所见已不可同日而语。仅看他幻出的冰凌刺,暂且不论数目多少,其携带的威能便不在闭关百年的银须老者之下。

以唐善来看,他的修为应该与麻家二老相当,甚至还在二人之上。

可惜,白羽找错了对手。

唐善曾经见识过“宝剑”的威能,如果换成麻家二老,恐怕连一击都无法承受。

白羽也好不了多少,但见金光爆­射­,丈二弧光骇然­射­出,先是斩散了六根冰锥,接着撞碎了他的冰盾,再又劈在他的胸口。

仅是一击,白羽已然遭受重创,喷出一线鲜血,仰身倒飞出三四丈远,当空跌落。

紫嫣惊叫一声,飞身掠去,当空接下白羽,掉头便跑。

但她还是晚了三分,“宝剑”再次发动了攻击。丈二弧光,迎风化成两柄六尺长的虚幻金剑,分袭二人。

一声惊叱,紫嫣满脸皆是惊恐之­色­,瞠目看向怀里的白羽。

白羽虽然遭受重创,可神智尚在,真元也可以凝聚。眼见危难当头,竟然把紫嫣当做了自己的­肉­盾,扳着她的双臂,迎向了­射­来的金剑。

“铮铮”两声,松竹二老及时来到,手持木剑,击散了两柄金剑。

白羽当即抱着紫嫣转向,看起来像是要用自己的背脊迎接攻击,做出了保护紫嫣的模样。

紫嫣怆然泪下,动情的说道:“你已经受了重伤,怎么可以用自己的­肉­身保护我。万一再受到伤害,岂不是嫣儿的罪孽!”

声音娇柔,神情妩媚,可隐藏其下的,却是一颗颤栗的心。

白羽温情一笑,转而面对松竹二老,急匆匆说道:“二位世伯,这是成吉思汗生前的宝剑。它已修炼出人形,威能堪比灵阶法器。敢请二位世伯出手相助,帮助羽儿收服这件法器。”

苍松微微皱眉,回道:“成吉思汗乃是大漠的圣主,动了他的圣器,将会为你带来无尽的祸患。贤侄,如果你能听老夫一句劝,还是就此避过,不要打它的主意为好。”

长竹气呼呼的吼道:“白羽,你该不是为了抢夺人家的圣器,才把我们诓来大漠的吧?”

白羽显出一脸无辜之­色­,解释道:“世伯误会了,天魔狼的确已经……”话说到一半,却见“宝剑”威能大盛,对着长竹疯狂扫来一剑,急忙提醒道:“小心!”

长竹将竹木剑横在胸前,左掌抵住剑身,激出七成真元相抗。

轰……

丈二金光与竹木剑相接,巨大的威能全部灌输在竹木剑上。长竹无法定身,凌空折出七八个筋斗,翻出近十丈远,这才卸去了金光的威能。

苍松沉着脸说道:“贤侄,我们无法收服这件法器。但却可以帮你拖住它。等到你们魔宗弟子赶来,或许才有收服它的可能!”

白羽强强压制住胸内涌起的气血,挤出一丝笑脸,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世伯了!”

紫嫣脸上满是关切,蹙眉说道:“你伤得这么重,不要再说话了!”

白羽苦笑着点点头,刚想闭目调息,脸­色­忽然一变。却是见到,唐善带着一脸坏笑站出,拦下了苍松。

苍松的修为相比长竹略高一些,但也抵不住“宝剑”激出的丈二金光。直到长竹复又­射­回,二人共同迎战,这才可以支撑。可二人心中明白,他们只能支撑一段时间,“宝剑”的威能越来越盛,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将落败。

偏偏在这个时候,唐善跑了出来。不要问也知道,他要帮助“宝剑”对抗松竹二老。

318:连环计(六)

苍松被唐善拦下,“宝剑”便对他弃之不理,专门去对付长竹。

金光一现,长竹退出了十余丈。

没等返回,却见苍松退到他身边,轻轻摇头,说道:“这二位,随便哪一位都够我们受的。现在人家联起手来,你还敢往上冲?”

长竹愣愣的问:“你是说,我们得走了?”

此时,魔宗弟子已经收到白羽的讯息,重新出现在数里外,只需片刻便可赶回。

眼见松竹二老想要临阵脱逃,白羽顿时叫了起来,“二位世伯,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情急之下,只觉得心口一痛,“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苍松与长竹相互看去,像是在判断眼前的形势,看看能不能在“宝剑”和唐善联手攻击之下,支撑过短暂的片刻。

就在这时,一条青­色­的人影当空飘来。

青影出现在百丈之外,眨下三次眼皮的时间,已然悬浮在“宝剑”身旁。

仅看来人的速度,就可跻身于一代大修士的行列。

来人是穆青青,御使着一柄青­色­的飞剑,赶来相助。

松竹二老刚刚还有些犹豫,此时却想也不想,拉起白羽便逃。

白羽还是不愿放弃,连声呼叫道:“二位世伯,再等等……再等等……”

青青忽然睁大双眼,惊声喝问:“是你?”

唐善疑­色­看去,问道:“怎么了?”

青青不敢置信般的说道:“我记得他的声音,就是他掳走了魔宗四位大修士。”

当日,追击双煞的时候,青青与魔宗四位大修士被神器的寒冰冻气所伤。“摧花手”方少趁机相害,俘获了青青,而四位大修士则被一个声音­阴­冷的神秘人掳走。

此时,青青听到了白羽的呼叫,骇然发现,白羽便是掳走魔宗四大修士的神秘人。

白羽已经在松竹二老的拉扯下远去十数丈,闻声一怔,大吼道:“穆青青,你血口喷人!”也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牵动了伤势,再又喷出一口鲜血,竟然晕死了过去。

关于修界诸人争夺寒冰神器的前后经过,青青已经在勒勒车上告之了唐善。

青青指认白羽,凭的只是猜测。如果说与旁人听,仅是声音相似,便要认定白羽是那神秘人,很难令人信服。可唐善对她的话却深信不疑。

可惜,唐善虽然相信她的说辞,但却对此无动于衷,淡淡的说道:“那是他们魔宗的事,与我们无关。”

青青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厉声喝道:“白羽,你把四位大修士掳去了哪里?”当即­射­出,御使飞剑奋起直追。

唐善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宝剑”斥道:“那些修士都是为你而来,你还敢跑出来现眼,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说着,便要随青青而去。却见“宝剑”金光大盛,瞠目看来,唰的便是一剑。

两人相距不足三丈,唐善万万没有想到“宝剑”会向他出手,猝不及防之间,丈二弧光已然­射­出,带着轰响,径直撞击在他的胸口。

金光威能巨大,瞬时突破了寒冰、烈火两层真元护罩,钻入了唐善体内。

唐善先是一惊,可并没有感到体内的真元受到损伤,想来侵入的真元不足以令他受伤,已经被他的真元消融。但“宝剑”敌友不分,顿时令他大怒,想也没想便幻出了烈火枪柄,随手就是一枪。

但听一声龙吟,“宝剑”的虚影为之一震,人形散去,露出了宝剑的真身。又听“啪”的轻响,宝剑的锋刃上显出了一个指甲大小的豁口。

烈火枪柄位居神阶法器,唐善的修为业已接近“上三真人”,虽是随手一击,强大的威能却已令圣器受损。

又是一声龙吟般的尖啸,宝剑凌空遁去,隐入黑森林中,消失不见。

“咔……”

唐善体内传来一个极其细微的声响。他顿时感到,原本被金一针封闭的元神,覆盖其上的坚不可摧的硬壳,像是被宝剑的一击轰出了一道裂缝。

可想而知,宝剑适才的一击并不是敌友不分,而是想帮他的第一元神挣脱束缚。

唐善现在明白了,自己把宝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当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讪讪自嘲道:“宝剑大哥,真是对不住!”也不管宝剑听不听得到他的道歉,连忙收起枪柄,向着青青追去。

松竹二老虽然抬着白羽,可去势依然与青青不相上下。没等青青追近,三人已经同数百修士会合。

数百修士蜂拥而上,将三人护在其内。无数冰箭与法器出击,迎着青青袭来。

青青知道,白羽势大,既然与属下弟子回合,绝不可能再将他擒出。眼见无数法器袭来,当即拧身回转,飞速回撤。

两相让开数十丈,各种法器的威能无法匹及,当空散去。

数百魔修也不追击,像是因为白羽负伤的缘故,已然放弃了他想,围成一团,堕落在地,整体撤退。落后的紫嫣也慌慌张张赶了去,融入其中。

唐善来到青青身边,看着渐渐远去的众多魔修,说道:“我们已经帮助达尔扈特人保住了‘八白宫’,也算对雅玛有了交代,不必再追了。”

青青瞪了他一眼,气道:“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不会认错,一定是白羽掳走了魔宗四位大修士。”

唐善点点头,“我相信,你不会认错。”

青青一愣,蹙眉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拦下白羽,问出四位大修士的下落?”

唐善不屑的说道:“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那是他们魔宗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

青青看起来有些失望,把头转去了一旁,痛声说道:“除魔卫道,惩恶扬善,那是我们修士应尽的本分。你可以对此事置之不理,可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她向远去的众多魔修看了看,接着说道:“我去找南真子掌教大人,告知此事,他一定会去解救四位大修士!”说着,辨明方向,径自飞去。

唐善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也没能吐出。只是摇了摇头,就此作罢。

不久,少布带领着狼人和青狼骑士赶来。

唐善跃上勒勒车,想要告知雅玛,白羽以及众多来犯的修士业已退去。可不知为何,雅玛竟然不辞而别。

少布看出唐善的脸­色­有些难看,知道他心中所想,急忙解释道:“不关我的事,我跟她一句话都没说,是她自己要走的,连个招呼也没打。”

唐善气道:“你要是同她说上两句话,她或许就不会走了!”

少布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说道:“会主,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唐善点点头,正­色­说道:“看来雅玛说的不错,你们的确定了亲。这样,本会主为你们做主,即日完婚。”

少布没有听懂,傻傻的问道:“即日?”

唐善重申道:“今日!”

“今天?”少布叫了起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道:“那可不成。”

唐善沉下脸,严声说道:“你没有听清本会主的话是不是?我刚刚说了什么?我为你们做主!成不成的,你说了不算数。”

少布哭丧着脸嘟囔道:“这是我的私事,怎么能够会主说了算?”

唐善暗暗发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说道:“你既然已经发誓效忠本会主,那就该对本会主唯命是从。少布狼主,现在你表露忠心的时候。”

少布鞅鞅的嘀咕着,“又要表露忠心?!”

唐善提高了音调,“怎么?你不满意?”

少布垂头说道:“不敢!”

唐善笑道:“那就好,就按你说的,今天完婚。”

“我说的?”少布再又叫了起来,可见唐善­阴­着脸瞪眼看来,只能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无奈的叹道:“好,好,好,是我说的,今天完婚!”

“婚事要隆重,场面要宏大。你回神坛准备,我去找雅玛。”唐善说着,飘身而起,便要离去。可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凌空转头,说道:“扣住董家兄弟,本会主有事问他们。”见少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还有,把你的女人都杀了,我不想让雅玛看到她们。”

“都杀了?”少布浑身一震,惊大了双眼。

“瞪什么眼睛?照做!”唐善怒斥一声,当空飞去。

雅玛去了哪里,唐善不知道。可他知道,有个人一定能够找到雅玛——古利特。

按照唐善的想法,古利特消灭了乌杰的五百重骑兵,应该进入黑森林,帮助达尔扈特人保护“八白宫”。可他围着黑森林转了一圈,看到了一队队严阵以待的达尔扈特人,却并没有在其中发现古利特的一千弓骑兵。

“古利特和他的骑兵跑哪儿去了?”

唐善正感到纳闷,便见远处冲出一小队兵马。定睛细看,领队的竟是库勒,带了七八个猎手,纵马狂奔而来。

“糟了,一定是营地那边出事了!”

唐善当即激­射­而出,飞速迎上库勒,堕身落地,高声问道:“库勒,出了什么事?”

库勒浑身是血,脖颈和额头上还带着两道箭痕,忽然见到有人当空落下,立即瞪圆了血红的双眼,扬起了马刀。等到看清来人是唐善,听到了他的问话,这才连忙勒住坐骑,急急说道:“赤狼,俺答的骑兵偷袭了我们的营地,伊可儿小姐和族人们都被他们掠走了。我和小伙子们拼死才冲出来……”他回头看了看,又见两个小伙子重伤不支,一头栽下马去,禁不住哽咽起来,痛声说道:“一百多个小伙子,现在只剩下了这几个人!”

唐善大惊,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你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讲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俺答的人马怎么会进攻我的营地?”

库勒急得直拍大腿,叫喊道:“您还不知道吗?俺答兄弟带领二十万兵马,对博合林的营地发起了偷袭。博合林已经战死,属下的部众全都归附了俺答。呼克、乌日达、阿拉坦等部也已战败,正在向南退逃。俺答没有追击他们,而是派去了使者,我看他们多半也会投降——俺答与博合林对杀,并没有祸及到我们。等到他们的战事结束,雅玛和古利特引着一万多骑兵去了营地,说是要保护我们。伊可儿亲自跑去欢迎他们,没想到,他们突然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唐善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俺答设下的“连环计”……

319:万夫之勇(一)

伊可儿­阴­沉着脸,冰冷的目光里带有疑惑,时不时看向并驾齐驱的雅玛和古利特。

雅玛和古利特都显得很尴尬,每每见到她看来,便会扭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没有人押解伊可儿,因为她不可能逃脱。

她身在中军的护佑之中,四周都是重骑兵,外层则是由轻骑兵和弓骑兵组成,人数足有八千之众。而在中军之外,前后左右,各有一千护军,游骑、探马数百。如此严密的防护,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即便没有这些骁骑,伊可儿也不会逃跑。

她的一千多族人被前路军押解着,一路向北、向着土默特部的领地行去。

领队的将军乃是俺答末弟之子贷青,刚刚严肃的警告过伊可儿,如果她试图逃跑,或是自尽,她的族人将会被全部处死。

伊可儿一直在问雅玛和古利特,“为什么?”可二人始终都没有回答。

伊可儿只能径自猜测,“雅玛?你请赤狼帮助达尔扈特人保护‘八白宫’。赤狼勇猛无敌,有他在,‘八白宫’一定可以无忧。你说少布可能受到乌杰的鼓惑,赤狼一定会去收服少布,重新掌管青狼会。博合林失去了少布的支持,无法得到俺答的动向,俺答的大军才会偷袭成功,一举收服乌梁海。而你调开了赤狼,使得我和我的族人们失去他的保护,又可以方便贷青对我们下手……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预先算计好的!”

雅玛没有应声。古利特忍不住说道:“不是雅玛的主意,这是俺答万户设下的连环计!”

“连环计?”伊可儿嘀咕了一声,说道:“可你们想没想过,等到赤狼发觉被你们出卖,他会怎么样?”

雅玛沉声回道:“汉人用兵有句老话,叫做‘兵不厌诈’。赤狼技不如人,就该坦然接受。当然,如果他恼羞成怒,想要找我讨个说法,我也愿意奉陪。”

伊可儿咬着嘴­唇­说道:“你们应该知道,俺答把我掳去,是想让我做他的三夫人。你们认为……我会答应吗?”

雅玛和古利特已经猜到,她的本意是说“赤狼会答应吗”,可却羞于启齿,所以才改了口。他们知道伊可儿和赤狼彼此钟情,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拆散了这样一对珠联璧合的有情人,不由神­色­一暗,脸上都泛起了愧疚之­色­。

这时,便听有人不屑的说道:“会,你会答应的!”

二人侧头看去,却见贷青从重骑兵中策马行出,带着谄笑来到。

伊可儿的脸上露出嘲笑之­色­,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贷青捧着笑脸回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会杀光你的族人。我想你舍不得他们,所以你一定会答应。”

伊可儿板起脸,怒目看去。

贷青径自说道:“伊可儿小姐可能不相信。没关系,贷青可以示范给你看。”招手唤来一位千夫长,随口说道:“到前面去,带一百颗人头回来。”

“是!”这位千夫长打马奔出。

伊可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声叫道:“贷青,不要伤害我的族人。”

贷青弓起手指挠了挠额头,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非常对不起,尊敬的伊可儿小姐,您是我的俘虏,没有权力对我发号施令!”

伊可儿急出了一头香汗,张口便道:“你让他们住手,我……我……”谁都知道,她是想答应嫁给俺答,同意做俺答的三夫人。可她“我”了半天,忽然闭起嘴,把头扭去一旁,不再言声。

很快,刚刚奔出的千夫长带着一队骑兵赶回,每个人的腰带上都带着七八颗人头。还有一颗小脑袋,那是小乌恩奇……

伊可儿的心底一阵抽搐,痛得几乎昏死过去,泪水涔涔而落,嘶声力竭的叫喊道:“贷青,你还是不是人?他还是个孩子,还不到十岁!”

贷青撇了撇嘴,笑嘻嘻的说道:“我猜的不错,尊贵的伊可儿小姐,你不可能眼见着自己的族人被杀而无动于衷。现在我已经示范过了,请您不要过于激动。等到了土默特部,你还有一次机会。如果你不答应,我会把你的族人一个一个带到你面前,当着你的面,砍下他们的脑袋。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只要你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哪怕你反悔,我也不会停手。”

伊可儿的脸瞬时变白,禁不住瑟瑟的发起抖来。她知道,贷青绝不是在恐吓她,刚刚的示范就是证明。

贷青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他就是要让伊可儿知道,自己说到做到。而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相信,当俺答向伊可儿提亲的时候,伊可儿绝对不敢摇头。

伊可儿看他自鸣得意的样子,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两口。但她不敢乱动,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千多族人的­性­命就捏在贷青的手里。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百夫长慌慌张张赶来,匆匆贴近贷青,说了些什么。

贷青顿时变­色­,惊声问道:“你说什么?后路护军都死了,还被人放火焚尸?可你连是什么人下的手都不知道?”

雅玛和古利特顿时双眼发直,“后路护军足足有一千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被人消灭掉。除非……”二人看向伊可儿,但见伊可儿的眼中露出了欣喜之­色­。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然明白,三人想到了一块儿,这是唐善下的手。

古利特神情凝重,对贷青说道:“贷青首领,我想……这应该是青狼会的会主赤狼所为。”

贷青像是没有听懂,反问道:“你是说,青狼会袭击了我的后路护军,而且放火焚烧了尸体?”

雅玛正­色­说道:“不是青狼会,只有赤狼,他一个人就够了!”

贷青不敢相信,“一个人?杀光了我的一千人马,就连一个活口也没放过,这怎么可能?”

雅玛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不是普通人,就像我们的萨满大神……”她忽然收声,挑起眼皮看向头顶。

众骑兵哗声一片,“有人……有……有……有人……”

贷青抬头看去,但见半空中悬浮着两个人、一匹马。

他认得骑在马上的人,那是伊可儿的勇士,名叫库勒。但他并不认得另一个人。这人穿着一件绣有狼头的滚金红袍,脸上戴着飞鹰状的金­色­面罩,竟然单手托着战马和库勒,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

贷青吓得一惊,脱口问道:“你就是赤狼?”

唐善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伊可儿,咧嘴一笑。

库勒亲眼见到唐善幻出六条火龙,活活将贷青的一千人马变成了焦炭,早被吓得面无血­色­。他在马上瑟瑟发抖,对着贷青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怕了吧?还不……放了伊可儿小姐?”

雅玛正­色­看去,严声说道:“赤狼,你怎么可以乱用法术,杀害凡人?难道你就不怕天神震怒,降罪于你吗?”

唐善冷笑一声,垂着眼皮看来,严声说道:“雅玛,放人。”

雅玛摇摇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古利特,包括贷青首领,都是遵照俺答万户的指令,请伊可儿小姐前往土默特部去做客。你想让我放了她,绝不可能!”

唐善叹声说道:“你救过青青的命,古利特为我效过力,我不杀你们。”口气一转,毫不客气的说道:“如果你们不放人,这个叫贷青的小子,还有他这万把人马,谁也别想活命。”

贷青已经缓过神来,怒声喝道:“运用妖术害人算什么本事?真要是有本事,那就滚下来,真刀真枪的打过。”

唐善扬了扬手。雅玛以为他要对贷青下手,飞身扑出,护在了贷青身前。可唐善只是展臂相请,飘落在地,随手放落战马和库勒,对贷青说道:“你要怎么打,划出道道来,本座奉陪就是。”

雅玛暗暗纳闷,“贷青手下有一万兵马,唐善怎么可能舍弃法术不用,答应真刀真枪打过?”只听一声落雷般的怒吼,“晚了!”便见身穿青、赤、黄、白、黑五­色­战甲的五位将军,从数千骑兵中挤了出来。

雅玛这才明白,唐善对于杀害凡人一事颇为忌惮,而且先一步发觉卡斯大祭师属下的五位战将来到,所以才有此举。可五位战将已然发现了唐善的恶行,毕竟是一千条人命,他们肯不肯放过唐善,还未可知。

唐善的半张脸被面罩遮住,可还是能够看得出,他的神­色­非常严肃。只见他放步行上,对着五位战将施礼在先,随后气愤的说道:“我施展功法,杀人一千,诸位想要降罪与我,这我知道。可诸位不妨等一等,容我救出伊可儿小姐,再来与你们了断,如何?”

青甲战将略作思量,点了点头,随手一指,说道:“我们在那边等你!”带领其余四位战将步出,走到里于外的一处高坡上,定身回看。

唐善抬起面罩,转向贷青,虎着脸问道:“你说,怎么个打法?”

贷青早就听说过青狼骑士的威名,知道青狼会的属下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唐善乃是青狼会的会主,即便不施展法术,恐怕也不易应付。思虑一番,挤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雅玛刚刚已经说过,我们没有权力放走伊可儿小姐。你要是想带走她,除非……把我的八千铁骑全部杀掉。怎么样,你敢应战吗?”

“不……”伊可儿惊叫起来,眼中含泪,连连摇头,痛声说道:“不要答应他,你……你不可能……不可能一个人对抗八千骑兵!”

唐善对她一笑,再又转向贷青,­阴­声说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千万不要后悔!”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双手一抓,夺来两把弯刀,已然杀入数千名重骑兵之中。

320:万夫之勇(二)

雪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腊梅花,在这荒凉的大漠、皑皑白雪之中显得异常艳丽。

只是,这些艳丽的腊梅花却是由殷红的鲜血绘就。

重骑兵共有三千,人和马的身上都披挂着厚重的铠甲,最利于近身冲杀。

可惜,他们找错了对手。

唐善手中握着弯刀,所使的却是剑法——钻心剑!

剑指眉心,血行一线,中者立毙。

“钻心剑”是陆槐的家传绝技,使在唐善手里倒也有模有样。但若有行家在旁,一定可以看出,唐善的“钻心剑”有形无神,再又出自于弯刀,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最初的时候,前几波重骑兵还想建功,七八骑同时冲上,挥刀来战。唐善只出了一“剑”,七八骑便同时落马。

等唐善冲入军阵,四周冲上的重骑兵多达二三十骑。可唐善依旧是一剑,整整一圈骑兵尽皆毙命。

当年唐门老太显露剑法,曾一剑刺中十二片花瓣。可若与此时的唐善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快,三四百重骑兵落马,唐善途径的雪地上留下了成片的尸体。

刚一交锋,三千重骑兵便损失了一成,看得贷青心惊胆寒。可他还是不敢相信,唐善真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够独自对抗八千铁骑。所以心中虽惊,可神­色­不变,倒也还能沉得住气。

渐渐地,贷青强作镇定的神情便有些挂不住了。

唐善每出一刀,最少也要倒下三五骑。按照他这样凶神恶煞般的杀法,千刀过后,贷青的三千重骑兵也就全都跑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

问题是,每出一刀,唐善的内力便要消耗一分,他有没有能力攻出上千刀。

况且,贷青的骑兵绝不会伸着脖子任凭唐善来砍。他们也是久经沙场的勇士,知道如何反击,如何杀敌。只要唐善的内力稍有不济,众骑便会蜂拥而上,将其剁成­肉­酱。

贷青开始观察唐善的动作,希望可以看到唐善显露出疲惫之象。但他很快便露出了失望之­色­,因为唐善始终生龙活虎,两把弯刀上下翻飞,在众骑之中左突右闯,犹入无人之境。

一个时辰过后,三千重骑兵业已死伤过半。就连外层的轻骑兵和弓骑兵也受到攻击,也有近千骑落马。

中军大乱,八千铁骑完全没有了章法。唐善所到之处,竟然不再有人抵抗,重骑兵、轻骑兵竞相奔走。唐善又如跗骨之蛆般穷追不舍,一直同他们黏在一起,使得游走在外侧的弓骑兵无法施放羽箭。

弓骑兵中倒也有数十名神箭手,可他们只­射­出了一波羽箭,唐善随便挥了挥手,羽箭便掉头­射­回,反将他们­射­落。

方圆里余的沙场上,这些骁勇的骑兵东一堆、西一堆的簇拥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逐一被唐善残杀,可却毫无对策。

天­色­渐渐变暗,冷风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

唐善放慢了攻杀的速度,每出一刀,仅有一人毙命。

贷青像是看到了希望,或许这位略显单薄的汉人,真的到了力穷之时。

冬日的黑夜来得飞快,天­色­刚刚变暗,转眼便不可远视。紧接着,四下里变得漆黑一片。

贷青忽然想到,唐善究竟是气力耗竭,还是借助身边的骑兵作为掩护,避免被弓骑兵­射­杀?

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因为他已经想到,答案很可能属于后者。

北风猎猎、马蹄阵阵,竟然没有杀喊声,也没有惨叫声。

但有另一种声音,像是有人被弯刀砍开胸骨、鲜血喷溅的声音;像是有人被割断了喉咙,临终前的抽气声;像是有人不知受到了什么样的攻击,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混杂在风声、马蹄声中,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双眼无视,恐怖的气氛再又加重了几分。

“点起火把……”贷青高声叫喊着。他可以听出,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点起火把……点起火把……”传令声像是惊骇的尖叫,听得人胆战心惊。

火把燃起,但却只有东、西、北三面,南面依旧一团漆黑。可想而知,南面的骑兵业已被唐善全部消灭。即便东、西、北三面燃起了火把,可每一面的数量都不足一千。也就是说,八千铁骑,业已被唐善消灭了大半。

贷青有如泥塑,自然是对眼前所见感到震惊。

雅玛也有些怀疑,在她看来,如果唐善不激出真元,想要只身杀掉数千骑兵,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卡斯大祭师手下的五位战将始终在远处观望,并没有前来制止。那便说明,唐善的确没有使用法术,也没有动用真元。

唐善可以仅凭自身的武功消灭数千铁骑,这令雅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夜半,贷青眼前再无半点火光,也听不到马蹄声,只剩下呼啸的北风。

八千铁骑,竟然全部被唐善杀死,就连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贷青觉得心底比身上的铜甲还要冰冷,一阵又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唐善呢?他应该要求贷青履行约定,释放伊可儿。可他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天­色­发亮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四周寂静无声,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

当前是一人一骑,从薄雾中“嗒嗒”的走来。

来人是唐善,一身红衣似血。可他的身上却连一滴鲜血也没有沾染。

贷青的脸瞬时变成了死灰­色­。因为他看到,唐善的手里提着两颗人头,那是左右两路护军的千夫长。

古利特的脸­色­比贷青好不了多少,因为他看到,自己的一千弓骑兵跟在唐善身后,像是已经投附于他。

只有伊可儿露出了笑脸。因为他看到一辆辆勒勒车,“咯吱吱”的行出。那是她的族人们,业已被唐善解救了出来。

唐善行到贷青面前,提起手,晃了晃手里的两颗人头,随手丢弃在地,说道:“我说过,你千万不要后悔。”

贷青突地一笑,“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这只是一个约定。既然你胜了,那你现在就可以把伊可儿小姐带走。”他很明智。当然,他也别无选择。

唐善微微一笑,“你很聪明!可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放过你吗?”

贷青挑了挑眉毛,看起来有些无奈,“放不放过我是你的事,我只是履行你我的约定。”转向伊可儿,躬身施礼,说道:“尊敬的伊可儿小姐,您现在自由了。”

伊可儿轻轻的叹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苦涩的笑,什么也没有说。

雅玛和古利特同时护住贷青。雅玛握出了她那根­精­致的骷髅­棒­,严声说道:“赤狼,你不能杀他,他是俺答万户的侄子。”

唐善不屑的说道:“俺答又怎么样?只要我想,他的脑袋随时都会出现在我的手里。他的侄子……伊可儿,你说说看,我们要不要杀了他?”

伊可儿一愣,她没想到,唐善会征求她的意见。但她想也没想便摇起了头,回道:“赤狼,请你放了他。”

唐善当即应道:“好!”策马走去伊可儿身边,温声说道:“这件事情怨我,因为我没有顾及到你和你的族人们,所以才使你们遭遇到了危险。你放心,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伊可儿心头一热,双眼瞬时变得湿润,脱口道:“我相信你,你就是我的守护神。”

唐善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有几件事情没有了结。你和族人们先走,古利特的弓骑兵会保护你们。”回看贷青,冷声说道:“告诉俺答,伊可儿小姐和她的族人受到青狼会的保护,如果他再敢派兵袭扰,我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再又对雅玛说道:“你留下来。等我打发走那边的几位,你和我去青狼会的神坛,我为你和少布举行婚礼。”

“婚礼?”雅玛的眼睛立即发直,显然是被唐善的话吓到了。

贷青也被吓到了,有了昨夜的经历,他相信,如果唐善想要刺杀俺答,那他一定可以做到。

伊可儿离开了,虽然有些恋恋不舍,还有些担忧,但她还是选择和她的族人们呆在一起。

贷青也走了,他感觉自己走得有些灰溜溜的。就在昨夜,他的麾下还有一万两千铁骑。那时的他信心满满,自认为大军所指,必能攻无不克。可如今,除了漫山遍野的尸体,陪在他身边的便只剩下古利特一个人。

古利特的脸上满是忧虑,可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千弓骑兵投附了唐善,而是因为伊可儿的族人们带走了一车车甲胄、马刀和弓箭,还有两万多匹战马。

他知道,在大漠之中,有马便有兵。乌梁海各部刚刚失去了大领主,伊可儿的身份特殊,又有神勇无敌的赤狼相助,两万战马很快便会变成两万勇士。再有青狼会的那些青狼骑士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统帅千军。不出数年,伊可儿的势力便可以纵横大漠。

唐善用兵远不及古利特,自然没有他想的那么长远。他现在所想的,只是尽快打发走卡斯大祭师属下的五位战将,带着雅玛返回青狼会,为她和少布完婚。

雅玛头脑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没有想,只觉得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扑腾腾的乱跳。

五位战将的神­色­异常凝重,沿着高坡行下,并排来到唐善面前。

青甲战将对唐善疑问道:“你真的没有施展法术,也没有动用真元?”

唐善狡黠一笑,反问道:“如果你无法认定我触犯了萨满大神的禁忌,那你们凭什么降罪于我?”

青甲战将摇摇头,“不是我们要降罪于你,是大祭师认定你触犯了萨满的禁忌,要我们把你带回神山。”

唐善弓着手指挠了挠嘴角,思量片刻,说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打败我,把我压回去;要么就此别过,回去告诉卡斯,改日我会去神山拜访他。”

青甲战将板起脸,说道:“没有选择,你必须同我们回去。”

唐善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摊开了双手,说道:“你们已经作出了选择,看来我们得较量一场了!”

321:烈火破五行

东青、南赤、西白、北黑、天地玄黄,五位战将按照五行方位站定,缓缓拔出各­色­马刀,指向唐善。

唐善向旁里指了指,对雅玛说道:“你先去那里等,很快就好。”

雅玛愣愣的点了点头,跑去了一旁,驻足观望。

青甲战将压低双眉,眯着眼睛打量着唐善。看得出,他对唐善的话很反感。他知道唐善拥有惊人的法力,已然认定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在他看来,若想分出胜负,起码也要三天三夜。可唐善却说“很快就好”,显然没有将五人放在眼里。

他沉声说道:“你的法力很高,或许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若想战胜我们,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唐善一笑,可却毫不客气的回道:“快动手,我还有事,没工夫在这里和你闲扯。”

青甲战将暴睁双眼,挥手便是一刀。赤、白、黑、黄四将随即出刀,以作策应。

数声爆响,青、白、黑、黄四道弧光在唐善身前炸散,一面巨大的黑虎盾牌显露了出来。

赤甲战将激出的烈火真元“嗤”的一声湮灭,却是已经被唐善的真元护罩收为己用。

青甲战将忽然明白,唐善可以吸收赤甲战将的烈火,自己一方五行缺火,难怪他会如此狂妄。

恶战未起,五行不全,致使五位战将先去其一,胜算立减两成。

青甲战将隐约预感到,前景有些不妙。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白甲战将托出一块纯白­色­的宝玉,顿时心中一惊。

唐善也注意到白甲战将手中的宝玉,别看宝玉只有拇指大小,可隐隐散发出的威能却非常惊人。距离在三丈之外,仍然可以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轰”的一声,一团白气从宝玉中冲出,幻化成扭去的巨鹰模样,瞬时将黑虎盾牌撞得粉碎。

唐善张手前推,激出一股真元,试图抵住翼展过丈的巨鹰。但听两声隆隆的闷响,巨鹰的前冲之势略缓,像是被唐善的寒冰真元冻结。可唐善的一击包含了两股真元,紧接着,烈火腾起,鹰头、脖颈以及半截身子被包裹在内。

一声刺耳的鹰啼,巨鹰在烈火中凝缩成三尺,振翅冲出,撞在了唐善的胸前。

顿时,一丝冰冰凉的寒气侵入唐善体内。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反倒觉得十分舒服。

还没等他弄明白其中原因,五道刀光趁着黑虎盾牌毁去的空当­射­入,几乎在同时撞在了他的真元护罩上。

唐善无法定身,“嗵嗵嗵”退后了三大步。

五股威能,可他却只感到了三次撞击。

除了烈火刀激出的威能被他的真元护罩吸收之外,还有一股真元去了哪里?

唐善刚刚感到疑惑,便觉得体内的寒冰真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去,忽然向外宣泄而出。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透体而出的寒冰真元立即凝结,竟然把他封冻了起来。

看似他被封冻,其实只是身外多出了一具冰壳。真元护罩仍然存在于他和冰壳之间。

唐善傻傻的眨了两下眼,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见冰壳之外散开一团白气,像是白甲战将激出的真元所化,当空激出一片涟漪,渐渐隐去。

“水玉指?!”

唐善忽然想起,小妖­精­曾经告诉过他,化外之人持有五件灵器,其质如玉,形似拇指,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灵气所化。

小妖­精­懂得很多东西,上下五千年的奇闻怪事差不多都在他的脑袋里。唐善拉着他谈论天下法器、各门功法、修界高手……喋喋不休的问了七天七夜。他对金、木、水、火、土五枚玉指都有过介绍。可唐善只知道其名,并没有见过实物,虽然心知,可却一时没能想起。

此时见白甲战将施出的功法,竟然可以将他体内的寒冰真元引出,而且反把他自己封冻了起来,这才想到化外的五件灵器。

其实这正是青甲战将吃惊的原因。他没有想到,刚一交手,白甲战将已然感到胜算不大,当即亮出了自己的看家法宝。

或许这也正是唐善那句“没工夫和你闲扯”惹下的麻烦。如果不是因为他装.逼在先,白甲战将也不会一上手就拿出灵器,施展出自己的看家功法。

灵器共有五件,剩下的四件恰好在其余四位战将手中。

眼见白甲战将亮出了“水玉指”,四人也没有什么好藏的了,当即托出金、木、火、土四枚玉指,各自激出真元。

眨眼间,包裹唐善的冰壳之外再又多出了四层。五重真元,经由灵阶法器放大,犹如五道无法挣脱的铁箍,将唐善死死的罩在其内。

白甲战将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说的对,我们也没有工夫跟他闲扯。”看向青甲战将,“现在我们可以把他带回神山,请大祭师发落。”

雅玛退在远处,原本以为唐善杀光了上万铁骑,应当与卡斯大祭师的五位战将能有一战。又见他牛皮吹得震天响,险些真的相信他可以轻易打发掉五人,带着自己去和少布完婚。

可没想到,刚一交手,唐善反被人家所擒。

其实她非常愿意看到唐善获胜。刨除其他原因,只为唐善可以为她和少布主持婚礼。

此时,眼见唐善即将被压去神山治罪,她不由的发出了一声轻叹。

战事已经结束,白甲战将也已经提出了押解唐善回山的请求。可青甲战将却皱眉不语,似乎感觉有些不对。

只见赤甲战将面带疑惑,对白甲战将问道:“这家伙修炼有寒冰、烈火两股真元,怎么你的‘水玉指’可以引出他的寒冰真元,我的‘火玉指’对他却全无反应?”

白甲战将为之一愣,随即神­色­一暗,怯怯的转动眼珠,看向其余三人。便见三人也是脸­色­一变。

赤甲战将怔怔的打量着四人,猛地想到其中缘由,禁不住惊叫道:“怎么可能?”

五位战将都已经明白,“火玉指”之所以没能对唐善奏效,只能有一个原因——唐善身上藏有一件足以压制“火玉指”的法器。

五枚玉指都属于灵器,而且位列灵阶上品。加之身属五行,配合各自功法施展而出,即便唐善怀有一件仙阶下品的法器,也不足以压制它们威能。

赤甲战将之所以惊叫,是因为他不敢想象,藏在唐善身上的这件法器,其品阶竟然在仙阶中品以上。

雅玛只见五位战将一个个惊愣当地,但却不知道此中缘由,看得满头雾水。又听到赤甲战将失声惊叫,更是不知所谓。但她很快便听到一阵异响,来自“厚土”封闭的巨大“蛋壳”内。

“咯嘣嘣……咯嘣嘣……”

像是被困其内的唐善正在挣脱一道道枷锁。

青甲战将惊声大叫,“大家一起施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挣脱出来。”说着,虚空将青­色­的玉指托在掌心之中,急急注入真元。但见一道青光注入“巨蛋”,源源不绝。

赤、白、黑、黄四位战将哪敢耽搁,也如同他一般,将各自的玉指悬在掌心,激出真元,注入巨大的“蛋壳”之中。

“咔……咔……咔……”

巨大的“蛋壳”时而收缩、时而外张。收缩的时候,“蛋壳”不足七尺,像是要把封压在内的唐善挤成­肉­饼。外张的时候,“蛋壳”暴涨起一丈有余,足有近两丈高,令人触目惊心。

“咔……咔……咔……咔……”

雅玛瞪大了双眼,眨也不眨,每发出一记声响,她的心便会随之猛地一跳。

她简直不敢相信,唐善业已被五位战将封压在“巨蛋”内,可还有能力抗争。而且看“巨蛋”外张的架势,唐善随时都有可能将其冲破。

瘆人的声响还在继续,在沉寂的大漠中传递开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位战将的脸上满是汗水,巨大的身躯开始不停的颤抖,像是真元耗竭之兆。

“巨蛋”忽然不再外张,一如最初封压唐善的时候,保持在一丈大小。

青甲战将缓缓收起抽搐的手指,把青­色­的玉指抓在掌中,业已虚弱的青光随即消失。他呼呼的喘了两口粗气,毫无底气的疑问道:“我们已经收服他了吗?”

赤、白、黑、黄四位战将也收起玉指,胆战心惊的回道:“我们感觉不到他的威能,他体内的真元应该已经枯竭,没有办法再反抗了!”

青甲战将似乎不敢相信,再又疑问道:“成了?”

“没成!”唐善带着满身赤焰,握着烈火枪柄,站在了他的面前。

青甲战将蒙了,赤、白、黑、黄四位战将也蒙了,雅玛更是吓得头皮发麻——因为“巨蛋”还在!

一声震天的轰响,“巨蛋”终于破碎,炸起冲天的五­色­烟尘。

众人终于明白,唐善乃是先冲破了“巨蛋”,然后才站到青甲战将面前,说了那声“没成”。可他的速度太快,竟然超过了“巨蛋”爆裂的速度,所以才会令他们看到不可思议的幻象。

青甲战将缓缓闭起双眼,叹息一声,再又睁眼看来,说道:“你赢了!”

“还用再打吗?”

“没有必要!”

“那你该怎么办?”

“我回去禀告大祭师,你会在空闲的时候,前往神山去拜访他!”

“很好!”唐善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手指一动,烈火枪柄隐去,满身赤焰消散。

他对青甲战将点点头,算是告辞。调头走回,牵起自己的战马,对雅玛招了招手,说道:“让你久等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雅玛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去,留下一颗惊悸的心……

322:初入狼­茓­

布日古德曾经提起过青狼会的“狼­茓­”所在。唐善虽然不是路痴,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在茫茫大漠之中找到“狼­茓­”的确切位置。

还好,雅玛可以带着他前往。

这里是一小片松林,所有松树加在一起应该也不到一千棵,但却紧紧簇拥在一个不足十丈方圆的土包上。

有了这三点特征,唐善知道自己业已抵达了青狼会的“狼­茓­”。进入地下,便是青狼会的神坛所在。

唐善刚刚临近,便见雪地中钻出六个面目漆黑、身如铁塔的汉子。

他们身上披着白­色­的毡毯、耳下挂着巨大的铜环、手中握着骇人的弯刀,快步迎上,刀尖拄地,单膝跪地施礼,轰声说道:“属下等恭迎会主入主神坛。”

唐善也不客气,抬了抬手,说道:“前面带路。”

“是!”六人应声而起。转身奔到树林前,各自选了棵一搂粗的松树,挥拳击去。

“咚……咚咚咚……咚咚……”

松树竟然是中空的,发出沉闷的声响。听他们捶击松树的节奏,像是在向地下传递着暗号。

很快,地下便传来了回应声。紧接着,六人所对的松树向两旁退去,露出一个宽达三丈的巨大洞口。

唐善来到,只觉得洞内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有些刺眼。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深达地下的阶梯、山洞的四壁,竟然全部是由黄金铺就而成。阶梯的中部、两端以及四壁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这条金碧辉煌的通道。

就在唐善对这条黄金通道感到诧异时,便见洞内款款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一袭洁白的长袍垂落在地,乌黑顺滑的长发摇摆在腰间,明亮的双眸犹如夜空里的繁星,白皙的肌肤堪比马­奶­……

模样自然没的说,看上一眼就会令人心动。

她的领口拉得很低,一双傲人的胸脯竟有少半­祼­露在外,深陷的­乳­.沟上搭着一颗­鸡­蛋大小的蓝­色­宝石。仅此一物,已然把她那超凡脱俗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女人来到唐善面前,屈膝施礼,抿嘴微笑,说道:“青狼会神坛祭师娜仁图娅,拜见会主。”说着,她轻轻拨了拨手指。守在门口的汉子跑来,接去了唐善的坐骑。

唐善笑着感叹道:“真没想到,我们青狼会还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女祭师!”当即俯下身,伸出双臂,想要扶起娜仁图娅。不想刚一动,还没等他伸出手,娜仁图娅已经自行站起身,微微顿首,对他示谢。转而看向雅玛,说道:“您就是少布狼主的未婚妻雅玛小姐吧?”迎上前去,拉住雅玛的手,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狼主是个傻小子,他不知道,其实您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

雅玛吃了一惊,睁大双眼看去。

娜仁图娅掩嘴偷笑,“您放心,娜仁图娅绝不是多嘴的女人。狼主并不知道您的秘密。他要是知道您是如此美丽,哪里还会念着别的女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和您完了婚,猴急一样把你拉到他的毡房里……”她轻轻的叹息一声,像是在为雅玛感到惋惜,“小姐也真是,自己苦守了这么多年。你要是知道男人的好处,尤其是像少布狼主这样的男人……”她的话很直接,也有些露骨,加上撩人的声音,很能勾起男人的本­性­。就连雅玛也瞬时羞红了脸,只是隐藏在人皮下,不能被外人所知罢了。

唐善脸­色­一沉,娜仁图娅立即闭嘴,展臂相请,正­色­说道:“尊敬的会主大人,请随我来。”拉着雅玛,跑去了前头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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