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是慧香的生日!”婷儿的脸色突然深沉了下来:“她是一个孤儿,很可怜的。七年前便来到我家,和我一起长大。我从未当她是我的下人,我们是好兄弟。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希望她能过的开心一些。”
何天香看着婷儿,心中不由长叹:“我常恨我自小就没了父母,只觉得可怜,谁想茫茫红尘中竟也有与我同病相怜者在。只是我尚有师父照顾,可慧香却是历经磨难,甚至要卖身为奴,其所受的苦又怎是我所能比的呢?”想到此处,眼角处竟有些湿润。
婷儿忙道:“何大哥,你怎么了?”
何天香连忙惊醒,强笑道:“没什么,今天是慧香的好日子,我是替她高兴!走吧!我们去叫他!”
慧香刚刚起床,便见婷儿与何天香一同跨了过来,不由道:“哟——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何天香看着婷儿,笑道:“不是起得早,是没睡!”
“没睡?”慧香不由吃惊盯着婷儿:“那你们——”
婷儿不由脸一红:“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去吃饭了。”说罢便与何天香转身出来。
“这么早?”慧香奇道,却也马上跟了出来,脚上的伤养了这几日,已是好多了,虽还有些疼痛,但毕竟不再需要人来扶持。
三人出了房,却不下楼,直奔婷儿的房间来。
慧香不由笑道:“怎么不下楼,总不成要在你的房间里吃?”
婷儿一笑:“这次你倒说对了!”说着已将慧香推了进去。
“哇——”慧香已大叫起来,只见房间的桌子上,青瓜,水果,美酒,精肉,核桃点心应有尽有,旁边设着香案,由于天早,两只巨大的红烛依旧畅淌着蜡泪,橘红的光笼在这片瓜山菜海上,映在三人红扑扑的脸蛋儿上,更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祥和温馨与静谧。
“好丰盛!”何天香也不由叹道,在这山野小店,一夜之间便能办出这么实盛的一席,真是难为他了。
“不对吧?”慧香兴奋地拉着婷儿的手笑道:“今天又有什么事?”
“你说呢?”婷儿也幸福地笑道。
“我说一定是!”慧香拍手道。
何天香笑道:“你猜对了一半,那另一半儿呢?”
慧香一愣:“什么另一半儿?”
“是什么事呢?猜猜看!”婷儿向她眨眨眼睛。
慧香笑道:“别闹了,我怎么会知道?”
“猜猜看嘛!”婷儿笑道。
“是庆祝慕容姑娘的事?”
“不对!”何天香摇摇头。
“那就是纪念两位公子相识?”慧香笑道。
“又错了!”婷儿笑道。
“那——那会是什么呢?”慧香不由歪了脑袋。
婷儿见她实在猜不出了,不由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慧香突然一笑,泪水随即涌了出来,痴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居然还会有人记得我的生日?”
婷儿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道:“慧香,你不要哭,咱们是兄弟,我又怎会忘记你的生日呢?”
慧香突然一把抱住婷儿哭道:“真难为你了,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你记得我的生日!慧香今生今世纵是做牛做马要生要死也跟定公子了!”
婷儿忙道:“傻瓜,怎得尽说这些话……”话未完,她的嗓子也有些哽咽了。
何天香看着两人相拥的样子,鼻头一酸,也要落泪,却强行忍住了,强颜欢笑道:“慧香,看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还哭什么?”
婷儿也连忙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替她拭泪道:“是啊,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快别哭了。”
“嗯,公子,我不哭,我不哭!”慧香嘴里说着不哭,可那眼泪却还是顺着脸颊成串成串地往下滴。
婷儿见了,忙到香案那边又将天地香烛埋了一埋,回头轻轻碰碰慧香。
慧香方自停住抽泣,却依旧含泪拜了两拜,又对高迎祭过爹娘,这才又回来坐下。
婷儿等慧香坐下,伸手递过一个红布小包道:“这是我跟何大哥送你的礼物。”
何天香心道:“事情这么仓促,我又哪里顾得上准备什么礼物?”却也不好说破,只得道:“慧香,我祝你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慧香忙谢了,打了开来,却也不过是些寿贴,香扇,帕子之类,但礼轻情重,慧香鼻头一酸,合上布包,又要落泪,却听婷儿又笑道:“慢来,我的祝词儿还没说呢!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婷儿高声道,却又猛地附到慧香耳朵上轻声道:“早日嫁得好郎君!”
慧香听了这话,哪里还顾得再哭鼻子,不由满脸飞红,猛地将婷儿推个趔趄,啐道:“不要脸!”
何天香一见,不由连忙道:“婷儿,你刚才说什么?也跟我说说?”
慧香不由脸上更红,啐道:“何大哥也没好话儿!”却指着婷儿猛然笑道:“只怕是她心里有人了!”
“是她!是她!”婷儿忙叫道。
“好啊!明明是你,却硬赖我头上。你再说,看我不撕你的嘴!”慧香笑骂着,前来提婷儿。
婷儿抚掌大笑,又真怕让慧香捉住了,便绕了桌子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调侃慧香几句;慧香更加气恼,不由追的更紧了。
何天香在一旁见了,也不由哈哈大笑。
不料,二人越跑越快,婷儿一时收脚不住,竟直向何天香怀里撞了进来。
“哎——”何天香始料不及,连忙伸手抱住,却一ρi股连人带椅翻倒。
慧香见了,不由停了步子,拍手笑道:“对了,对了,这才应景儿!”
婷儿满脸通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道什么‘应景儿’?!”却又反来拿慧香。
慧香一见不好,连忙抛开,一追一逃,却又换了方向。
何天香一看不是事儿,连忙拦住了道:“你们别再闹了!若再不吃饭,怕要凉了。”
两个人这才停了下来,坐下吃饭。
吃着吃着,何天香突然笑道:“倘再与你们天天一起,我只怕也要变成孩子了。”
慧香听了这句,不由一捅婷儿笑道:“哎,你听,好像他很大似的。”
婷儿却恍若未闻,只顾吃,又来了两筷子菜倒慧香碗里,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吃菜,吃菜!”
待到中午,婷儿又要在房中吃,慧香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婷儿只好作罢,三人复又下楼吃饭。
吃着吃着,何天香突然不吃了,端着饭碗看着婷儿发楞,再后来居然张大了嘴巴。慧香见了不由笑道:“何大哥,你看什么?”
婷儿也不由抬了头,看着何天香。
“婷儿,蟑螂就真的那么好吃吗?”何天香惊奇地道。
“什么蟑螂?”婷儿不由大皱眉头。
“你不知道?”何天香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我见你碗里有只蟑螂,本待要提醒你,谁知你一口就吞了,还吃的津津有味;第二只,你又吃了还是很高兴,我就问你了,喏,你碗里不还有一只吗?”
婷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定睛看去,碗中的不正是一只蟑螂吗?只是裹上了一层面粉,已与饭菜同色,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婷儿立即开始呕吐,慧香连忙放了碗和何天香一起帮她捶背。
客人已快走完了,婷儿还在呕,只不过呕来的已没有一点食物了,只有清水,又酸又湿的清水。
慧香连忙递给她一块帕子。
婷儿只觉得浑身无力,五脏六腑都似已翻转了过来,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很熟悉也很温柔可亲,但却是婷儿最不愿意听的那种,因为它是从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而婷儿现在最看不过眼儿的却只有一个——天星楼薛沉香。她听了这话,几乎要晕了过去。
“唉,没想到我费了半个时辰精心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是有人不肯欣赏。”
薛十二在楼上长叹,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使人舒服。
“我就知道是你!”婷儿突然跳了起来。
“这样更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吗?”薛十二笑道。
婷儿不由恨恨地道:“臭买针线的,你不用得意,我非叫‘七卫’把你那几座破楼拆了不可!”
“哦”薛十二一笑:“别怕他们到了,却又要找锦儿她们去了吧!”
“铁云七卫”是北王府北王爷七位年青的贴身护卫,他们与天星楼的锦儿等相交不浅,是以薛十二有此一句,何天香固是没什么,邻桌的两个青衣汉子却是脸色一变,互望一眼点了点头。
婷儿听了这话,不由气道:“他们不去,我自会去给你拆了!”
薛十二笑:“哦,那倒欢迎之至,却不知大公子一天能拆几间呢?倘磨粗了指头,累坏了身子,只怕到时又要有人心痛呀!”说着有意地瞟了何天香两眼。
“哼!”婷儿不再说话,往楼上走,不料方才吐的厉害,身子虚,一迈步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慧香连忙扶住,送他回房。
何天香不由长叹,盯着薛十二道:“唉,你们就不能……”下面的话,他并未说完,只是也摇着头上楼。
薛十二却不说话,只是盯着何天香的背影柔和的笑了,她的眸子好阔,好深,阔似蓝田,深若大海。
却说婷儿自回房去,何天香也不去看,因为接连几次,何天香已略摸出婷儿的脾气来。他若有事,自己闷一会儿也就好了,倘你强去惹他,若一句不慎就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来,是以何天香不去,只想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却不料,黄昏时分,婷儿却又一个人来了,双目红红的,似刚哭过。
何天香大吃一惊,还以为是薛十二的事,不由道:“婷儿,怎么了?是不是薛兄又……”
婷儿摇摇头:“没她的事”
“那为什么?”何天香不由有些奇怪。
“何大哥,我怕不能陪你到梅城去了。”婷儿眼圈一红,又几要落下泪来,却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传递给何天香。
何天香一看,却是一张便笺,抽出一看,就见上面写道:字示婷吾儿:汝母病重,速归!
父寥寥几字,并不详细,但却更引人为忧。
“你要回去?”何天香问道。
“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娘病了,我必须要回去!”婷儿垂泪道。
何天香笑道:“小傻瓜,千亲万亲,哪有娘亲?伯母病重,说不定就是在惦念着你呢!”倘一见你,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不能再见面?听我的,快回去吧!“
婷儿点点头:“好吧!何大哥,我听你的,可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何天香一笑:“傻瓜!忘天忘地也忘不了你呀!你说过的,咱们是兄弟,我没忘,你倒先忘了?”
“没忘!”婷儿这才稍稍露笑,两人来到门外,却见慧香也是一脸忧色,挽一个小包囊等在门外,原先店中那两个青衣汉子却在备马。
何天香道:“快去吧!莫要伯母久等!”
婷儿依依不舍地走到路上,刚要上马,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跑了回来。
何天香不由问道:“又怎么了,婷儿?”
婷儿立在何天香面前,痴痴地盯着他,竟似怕此去便再无相见之日似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涌了出来。
何天香不由慌了手脚,连忙替她抹去眼泪笑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
婷儿却缓缓从腰间抽下带子递到何天香手上垂泪道:“何大哥,此地一别,不知相见何日,此带名叫五彩同心对月相思带就送给大哥吧!想起我的时候你就看看它……”
何天香大是感激,本待要将胸前的玉珞摘下来送他,但梅城尚未成行,或有可用,也就强行忍住道:“一路保重!”
婷儿点头,上马不料刚行的几步,却又从马上一跃而起,倒飞而回。
何天香不由愕然。婷儿却一把拉住他:“何天哥,差点儿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姓薛的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他对我不坏呀?”何天香奇道。
“她现在对你不坏,等她对你坏的时候就晚了!大哥,你听我话呀!”婷儿不由急了。
何天香还是摇头:“婷儿,你太任性了!”
“不,我不是任性,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是兄弟,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婷儿急地泪都流了出来,抱着何天香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跺脚道。
“好好好!大哥答应你,大哥答应你!”何天香被她纠缠不过,只得答应道,却又伸出两指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看你这样子,倒怕人来把你大哥抢走似的。这下放心了吗?”
婷儿这才破涕为笑,笑道:“人家就是怕嘛!”说着转身上马叫道:“何大哥,我走了,等我娘病好了,我会去找你的!”却是一步三回首,渐渐与慧香去了。
骤然走了婷儿,何天香竟也似心头少了什么,再也在客栈呆不下去,干脆收拾东西往梅城行去。不料,刚行的三两里路程,便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何兄!”
何天香一回首,不由笑道:“是你?”身后站着的可不是薛十二?
薛十二一笑:“你倒不呆,居然知道是我。”
何天香轻轻笑道:“我这个人虽不大记仇,但对于帮过忙的朋友,却是从不敢忘却的。”
薛十二眼珠儿一转:“你当我是朋友?”
何天香长长一叹:“想不当都不行,慕容山庄,慕容山下……”
薛十二一笑:“小事几桩,何用时时挂齿?”
“倒是见笑了。”何天香也笑。
薛十二突然略沉呤:“苌婷公子临走时,难道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何天香大笑:“怎么没有?他叫我提防你呢!”
“提防我?”薛十二不由一愣“为什么?”
“他说你不是好人,要我离你远一点!”何天香笑道。
“呵呵,”薛十二也笑:“我即便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坏人呀!”
“我说也是。”何天香叹道,却又摇头:“真搞不懂他!”
“ 他既如此,你还拿我当朋友?”薛十二回头向何天香笑。
“这是两码事,我们总不能为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终日不可开交吧?”
薛十二心中暗笑,嘴上却道:“你倒大气!”
“大气?”何天香笑道:“做个男人若不大气些,岂不成了女孩子了吗?”
“哦?”薛十二不由眉头一挑:“那你说女孩子一定小气了?”
何天香漫不经心地从路旁折了一根柳条道:“听我师兄说,十个女孩子九个如此,而剩下的一个也一定是装出来的。”
薛十二不由大是气愤,正要发作却又忍了下来,流眸一转笑道:“你师兄的话就全对吗?”
何天香一笑:“他的话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有许多不同,又怎能一概而论呢?”
薛十二看着他,突然笑:“我看你下山来,倒好像长了不少见识,怎得说话也深沉起来?”
“我也不想深沉,只可惜……”何天香不由黯然。
“怎么了?”薛十二问道。
“唉,不说也罢!”何天香长叹道,向前行去。
薛十二也不说话,二人保持沉默,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忧愁。
“何兄身上可有丝竹之物?”良久,薛十二突然问道。
“做什么?”何天香问道,还是把碧玉笛抽出给了她。
薛十二接过来,只见玉笛色泽碧绿,腻润异常,不由赞道:“好笛子!”却撮到唇边,轻轻吹出一支曲子来。
何天香只觉笛韵如烟,情意绵绵,无不相符于心中之事,不由听得如醉如痴,轻轻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梁祝!”
“梁祝?”何天香大惊。
“何兄为何吃惊?”薛十二缓缓将笛子递了回来,紧紧地盯着何天香。
“没什么,没什么。”何天香忙道。
“可是为了慕容姑娘?!”薛十二的目光突然犀利如刀!
何天香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人间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慕容姑娘对你如此用心,你就真的忍心?”薛十二长叹道。
何天香也长叹,语气却更加深沉:“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该做的是什么,不该做的又是什么。或许我对不起她,一辈子都对不起她,但我不后悔!我不会!”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薛十二看着他,不由再次叹息:“但我真不明白,慕容姑娘怎么就单单看中了你?”
何天香却不再说话,只是将碧玉笛横了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吹起了薛十二的那支《梁祝》。
笛音幽咽,何天香眼中的色彩也更加愁湿,薛十二却在他身后再次长息。
落日残风怨笛中,两条雪白的人影冉冉飘远,身后飞过一对斜燕。
第二天的早晨,何天香刚刚走出客栈就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全身汗毛猛的倒立而起,脸上的肌肉也因紧张而僵硬。
薛十二也忽然感到一阵刺冷,如冰芒在背。二月江南初春,连雪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冰。
薛十二知道:那是一把剑,一把锋利地足以令人心惊胆颤的剑!
“何天香!”身后传来一声冰冷如死人的问讯,就如冰封三尺的地上猛地刮起一阵北风,裂骨撕肌。
何天香不说话,如一杆枪般僵立在那里,双掌自然下垂,全身空门大露,却又似无空门。他突然觉的更冷,杀气直逼他而来,他不知道接下这一击的后果是什么,他不敢说,他亦不想说,凌厉的杀气已似要将他撕裂,他什么也不想,也不敢想,满地的野花,双飞的黄鹂,温暖的阳光都已离他很遥远,他眼中所有的,只是一把剑,一把他将要用血肉祭奠的剑!
他的眸子在收缩,收缩,但他不知道,他的眸子还能再收缩多久……
薛十二轻轻转过了身子。
那是一个面目黝黑,但还算英武的年青人,他的眸子冷冷的,就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但寒冰背后似还藏着些什么,淡淡的看不分明。一把无鞘的长剑斜斜Сhā在他的腰间,剑宽半寸,长三尺,没有护手,正是那种方便杀人的利器。他见薛十二那么轻松便转过了身子,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薛十二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她笑的很轻,但也很媚:“你总这个样子吗?”
剑客冷冷地道:“我是个杀手!”
“我知道。”薛十二笑道。
“你知道?”剑客冷笑。
“我不但知道你七岁习剑,九岁杀人,十一岁成名,是当今世上最值钱的三大杀手之一;而且还知道你是洛阳的富安县王家村人,是个孤儿,现年二十有六,张三剑——张秋起!”
“你是谁?”张秋起的眸子突然犀利起来。
“我就是我怎么样?”薛十二笑道。
“知道张秋起三个字的人已经死光了。”张秋远冷冷地道,一步一步向前走来,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看夺目的寒光,他眸子中竟也有剑光在闪烁。
“真的吗?”薛十二做出了一个不相信的表情:“至少还有一个吧?”
“快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免得后悔。”张秋远的手已搭了剑柄上,目中寒光突然一闪。
何天香的瞳孔也同时猛地向内收缩。
薛十二却突然一声长叹,轻轻呤道:“小桥流水今尚在,血泪红唇晴故园。”
张秋远猛的一震,眸子中的冰渐渐地开始崩裂、熔化,良久,他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问道:“她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薛十二盯着张秋远道:“一夕别离,三年相思,音信难觅,血泪空尽红尘里。她又怎会好?”
“我对不起她。”张秋远不由黯然,剑柄上的手轻轻滑下。
“可她对得起你!”薛十二突然冷冷回道。
张秋远一愣,突然掉头,大踏步向外走去。
直到他走出好远,何天香方长舒一口气道:“好凌厉的杀气。”
“有没有把握?”薛十二笑道。
“我接不住他三剑!”何天香惭愧地道。
“他就会三剑,但接过他剑的人都已死了!”薛十二也掉过头,向张秋远走远的地方走去。
何天香不由一愣,薛十二头也不回:“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请他杀你吗?”
张秋远一脚踹开茅屋的木门,径直走了进去。
屋中只有一口棺材,却靠在墙边。
“韩老三!”张秋远叫道。
“你回来了?”棺材盖儿缓缓移开,露出一支干瘦的手:“拿来!”
张秋远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进棺材里,扭头就走。
“站住!”棺中一声怒叫:“我们少主要的是何天香的人头!”
“我知道。”张秋远站下,冷冷地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
“定金我已退回,以后不管是谁的买卖,都不要再来找我!”张秋远道。
“三大杀手中排名第二的张三剑居然要金盆洗手,哈……稀奇,稀奇……”棺中人大笑道。
张秋远不理他抬脚就走。
“你以为你还走的了吗?”棺中人的鸟爪突然猛地一握。屋子周围立即站起一圈儿黑衣人,弯弓搭箭,瞄准了张秋远。
“二十三张诸葛神弩,可断金穿铁,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棺中人哈哈大笑着站直了身子,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身子同手一般干瘪,一身红袍不得不一大半垂在棺材里。
“哼!就凭这二十三张诸葛神弩就想将张某灭口,你们也太瞧得起张某了!”张秋远冷笑道。
“若是在往常,这二十三张神弩确实奈何不了你,可现在你却在屋里。”棺中人又惋惜的道:“只可惜你还是没杀了何天香!”
“你想不到的事还很多,但张某却怎么也想不到‘干尸韩槐’怎么会甘心做了血影宫的爪牙。”张秋远摇摇头,突然侧身堵住了门口。
韩槐忽觉不妙,但已经晚了,二十三个黑衣人突然一齐躺下,身后多了两个年青人,分别封住了前窗后窗。
“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薛十二笑道。
“韩槐,到底是不是血无天指使你干的?”何天香怒道。
干尸韩槐眼珠一转,突然大吼一声扑向张秋起,但他快接近张秋远的时候,却双足一蹬,直向顶冲去。剑虹一闪。
“留下活口!”薛十二忙叫道。
但已经晚了,薛十二话出口的时候,剑已回到了张秋远的腰间,鲜血洒了下来,然后是韩槐的尸体,脖子上开了一道半寸长的口子,不大,但已足以致命,他的脸孔扭曲的厉害,眼睛也睁的大大的,致死也不相信张秋远那一剑竟有那么快,干尸终于真的成了干尸。
“我出剑,何曾有过活口?”张秋远向外走。
“哎——”何天香忙叫道。
“谢谢你们!”张秋远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步迈出门口,立即不见。
“好快的剑!”何天香看着韩槐的创口,不由叹服道。
“十年练剑,练的都是杀人之剑,除了杀人,他又还会什么?”薛十二冷冷道,二人出屋。
何天香摇头:“他还不是那种冷酷绝情的人。”
“幸亏他不是。”薛十二道:“否则他还会活到现在?”
何天香不由一愣:“为什么?”
“他做杀手十余年,虽说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杀的人多了,难免不会引起正道人士的侧目。”
“那又为什么?……”
“三年前,少林庐山几位掌门专门和天星楼楼主讨论了这件事。但大家都认为张三剑并非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倒是那杀手榜排名第一的赫泉,着实令人堪忧。于是,少林、庐山,天星楼等数位高手追踪其三个月,终于在雪谷将其截获,一场恶战,终于断其一腿,却不料被一群蒙面剑客劫走,功亏一篑。”薛十二叹道。
“那伙蒙面剑客是什么人?”何天香不由问道。
“天杀!”薛十二的眸子突然收缩。
“天杀?天杀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当时三派的七位高手,只有一位重伤逃了回来,就是庐山的静玄子……”薛十二摇头道。
何天香看着薛十二,突然道:“薛兄,你不是平常人。”
薛十二一惊,随即笑道:“怎么说?”
“这些事本不是一个平常人所能知道的……”
“别忘了我家是开绣楼的,三教九流最繁盛的地方,通常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薛十二打断了他的话。
“薛兄的身手……”
“江湖中,卧虎藏龙,在下这几手功夫平常的很,况且咱们做生意,首先要注意的就该是安全问题。”薛十二笑道。
“可我总觉的哪里有些不对……”何天香不由搔搔头,却突听远处有人长吟道:“风为神鹰云做马,药自飘零向天涯。雪落不知何处住,月光尽处只一家。”
另一人接道:“咳,想当年师父他们结伴儿游荡江湖的时候,又是何等的洒脱!”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接着响起:“只可惜郭大哥不在这里,要不然,咱们这风花雪月可就齐了。”
第一个声音接着粗犷地笑道:“清竹妹子,你除了想你郭大哥外,是不是把我和你余师兄一起扔九霄云外去了?”
就听那女孩子嗔笑道:“风师兄总喜欢笑话人家!”
“你风师哥笑话‘人家’,你着什么紧呀?”被叫做余师兄的人笑道。
“风师兄,余师兄,清竹妹子,郭大哥?难道他们是花雪月三位前辈的弟子,风扬雪,余问天,傅清竹?”何天香不由大是高兴,也长吟道:“在山当为虎长啸,在海当做不平涛。虎啸涛鸣有时尽,心长血碧碎天笑!”
“是郭大哥!”话音刚落,拐角处便跳出一个青衣少女来,,身后是两个汉子。
青衣少女一见何薛二人,不由一呆:“你们不是郭大哥?”
何天香不由一笑:“我虽不是你郭大哥,可你郭大哥却经常在我耳边提起你。”
“你是……”傅清竹不由眨眨眼睛。风余二人接着到了,乍见何、薛二人风采,不由一呆。
何天香向余问天风扬雪二人一拱手:“余师兄好,风师兄好,岳前辈和花前辈可好?”
二人不由一阵迷惑,余问天不由道:“我二叔与伴雪师叔都好,敢问阁下……”
“在下何天香,家师伴风,郭强是敝师兄。”何天香忙道。
“啊!你就是郭大哥那个师弟呀?郭大哥跟我谈起过你的!”傅清竹笑道:“怪不得你也会背那首诗呢!”
风扬雪却笑道:“听说,你在慕容山庄惹了不小的事呀!”
何天香不由脸上一红:“风师兄见笑了。”
余问天却盯着薛十二道:“这位是……”
何天香连忙介绍:“差点儿忘介绍了这位是薛十二薛兄,我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又向薛十二介绍道:“这位是余问天,伴花老人的弟子,这位是风扬雪伴雪居士的弟子。”又转向傅清竹:“这位是……”
“我叫傅清竹,家师伴月!”傅清竹抢道。
薛十二一一含笑见过:“何兄,你的朋友可真不少呀!”
何天香一笑,却问余问天道:“余兄,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余问天打量着薛十二心道:“此人气质不凡,架子又是恁地大,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物。”嘴上却道:“家师与花前辈一同到月光崖去拜会伴月前辈,伴月前辈却要咱们三人送一封信到湖南,所以就过来了,你跟薛兄呢?”
“我们是要到梅城去找大师兄会合,然后一起去何家庄。”何天香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
“梅城?郭大哥在梅城?”傅清竹的眼睛一亮:“我也要去梅城!”
风扬雪不由笑道:“清竹妹子,别忘了咱们是要到湖南去送信的。”
“我不管,”傅清竹笑道:“一封信,你和余师兄足够了,反正我要和何师兄一起去梅城找郭大哥!”
余问天笑道:“清竹,你先别一厢情愿你还没问过你何师兄肯不肯带你去呢!”
何天香看看风扬雪,傅清竹却靠到何天香身边可怜兮兮地道:“何师兄,带我去吧!人家可是半年多没见到郭大哥的面了!”说着眼圈一红,似要落下泪来,一时竟像极了婷儿,何天香不由瞧的痴了,连忙道:“好好好,我带你,不过路上可要听话,你郭大哥说你是最不爱听话的了。”心中却道:“看我想什么!婷儿是男人,我怎么把他们比在一起了!”
“人家哪有?”傅清竹却破涕为笑,又向余问天道:“余师兄,何师兄已经答应了。”
“好,好,我不和你争。”余问天看着渐已西斜的落日道:“但你们总不成现在就走吧?”
五个人落脚在秦来客栈,酒饭过后,何天香躺在床上,又想起今天的事来,暗道:“奇怪,我怎么会看着傅师妹就会想起婷儿来,难道我已真的离不开他了吗?却也不知道他母亲的病怎么样了?”想着便又摸出婷儿送的那条五彩同心对月相思带来把玩,朦胧中婷儿自月光中走了出来柔柔地向着自己笑“婷儿?”何天香想伸手去拉他,婷儿却轻笑着躲了开来。正在这时薛十二出现,两个人立即打了起来,何天香大惊,连忙劝架,但谁也不听,正这当儿,余问天的房门突然一响,一阵脚步声传出,接着是风扬雪的,傅清竹的,三人一齐走了出去。
何天香不由一惊,暗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来?”却轻轻起身,拉开房门来到院中,只见一棵树后,风扬雪,余问天,傅清竹三人正提刀佩剑地低声嘀咕着什么。
何天香不由上前,轻轻躲在树后,就听傅清竹轻声道:“咱们到底去不去?”
风扬雪道:“就凭金碧良那小子,咱们三个还怕搞不定他?”
余问天却道:“就怕他另找帮手,这些人的话不能全信。”
风扬雪不由怒道:“咱们若不去,岂不被人瞧低了四奇的名声?”
余问天忙道:“咱们不是不去,只不过是把事情准备周全一下,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他知道咱们是三个人,可咱们知道他约了谁?”
傅清竹一抬头:“是不是把何师兄和薛公子一起叫上?”
何天香心中一动,从树后闪出身子接着道:“傅师妹,发生什么事了!”
“啊!”余问天一惊:“何师弟你怎么还没睡?我们没事,随便聊聊。?”
何天香却不满:“这就是你们不对了,风花雪月四奇又何曾分过彼此?在咱们这一辈上,既然叫我师弟,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余问天不由沉吟。
“嗨——啥子大事呀!”风扬雪急急道:“何师弟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前几日,咱们一路走来,碰上金碧良那小畜生竟敢对清竹妹子动手动脚,咱们气不过,便好好收拾了他一顿,这不今儿晚上他约咱们到外面残香亭做一个了断嘛!”
何天香摸摸下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若无十分把握,是不会来找上你们的。”
余问天点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儿。”
“我跟你们一起去!”何天香道。
“何师弟能去,自是最好不过,要不要向你那位薛朋友打个招呼呢?”风扬雪道。
何天香看看薛十二紧闭的房门:“咱们自己的事还是咱们自己处理,最好不要连累了他。”
“也好,那咱们现在就走吧!”余问天轻声道。
残香亭,就建在路边的树从中,因年久失修,已是破旧不堪,然它自身的破蔽却未有损这淡月晓花轻风的美,相反却另添了一种古朴,幽雅的感觉。
不知名的花香一阵一阵地扑鼻而来,使人的心也雅静,月光均匀地洒在四人身上,柔和极了,所有的鸟雀都已入睡,大地上一片酣静,移动的只有四个人和四个人的影子。
“唉,多美的夜景呀,只可惜……”何天香不由长叹。
傅清竹不由看了何天香一眼道:“何师兄,郭大哥和你就不一样,你怎么总这样善感呢?”
“我善感?”何天香不由轻轻地笑了。
人都平平安安自自在的活着,不是挺好吗?又何必非要有这么多恩恩怨怨,仇仇杀杀,又何必,何苦……
而至于郭师兄,他现在也该到梅城了吧,却也不知道这个大头鬼又在干些什么?一想起这个浑师兄,何天香的眸子里便又充满了笑意。
梅城“老来香”的大堂里,十八张八仙桌几乎再也塞人不进去,碰杯声喝声拖桌挪凳叫骂糊话声吵得人要死,一群群的酒客出去了又进来,进来了又出去,进来的时候眼花缭乱,出去的时候缭乱眼花。
这也难怪,“老来香”的酒劲儿是出了名的,很少有人吃过八碗不醉的,所以“老来香”又叫“八大碗”。
然而,今天的“八大碗”例外,来了一个短衫大眼的汉子,他不但独占了“八大碗”仅剩的一张桌子,而且已经倒空了三个坛子,一个坛子就是十六碗,三个坛子就是四十八碗,三个空坛子后面还带排着四个满坛子,而他却一点儿醉的意思都没有,意气风发的喝着,嘴里还嘟噜着什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没有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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