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向前急驶,离岸越来越远。
那渔人坐下来,将那张琴平放在两腿上,手捻着断弦,遗憾地摇着头。夏南辕见了,不由得又再问道:“这琴是先生的?”
那渔人抬起头来,将头上的斗笠摘了,露出白皙的面孔,看上去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黑黑的两道眉下,眼睛虽不甚大,但目光明湛深邃,直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五官清俊,分明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面上那冷静的神情,却又像是个深沉稳重的长者。他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衫,举止中却透着雍容的气质,叫人见了不由得便对他另眼相看。他望着夏南辕淡淡一笑,想了一下,说道:“暂时就算是我的吧。”
暂时算是?夏南辕望了那撑船的少年一眼。看来这渔人便是那少年所说的先生了,而这琴既不是先生的,先生又说暂时就算是他的,那么想必是为谁保管的。不管是谁的,夏南辕并不想知道,虽然断了一弦,但这琴总是保住了,这就够了,其它的,夏南辕也不想再多问。他只随口赞了一句:“这是张好琴!”那渔人听了笑着点点头,以示赞同。夏南辕又道:“方才有劳先生施以援手,解我之围,真是多谢了。”
那渔人不以为意,道:“阁下仗义维护这张琴,我才应该对你说一声多谢了。”
“哪里,我不请自弹,已然是唐突了。这琴质地上乘,音色绝美,若被那些人失手毁了,实在可惜。”
“再好的琴,不遇名家,徒蒙尘垢。再好的曲,不逢知音,空与谁赏?阁下识琴懂曲,又善操弄,这琴若能开口,也定会开口请你抚弄,何来唐突二字?我适才听你半曲,似乎阁下的曲风既非浙派,江派,也非川派,岭南派,敢问尊师是哪一位高人?”这渔人说话不紧不慢,字字句句缓缓道来,清江之上,水平山阔,听他讲话,看他神情,真是悠闲适意,畅然从容,竟颇有些世外仙风的味道,让人直觉得心平神静,舒然忘我。
浙派江派,乃是当时琴界广为流传的两大门派,其中尤以浙派为正宗,学琴之人多是学的浙派。江派已渐走下势,而川派则在蜀地颇有影响力,岭南派琴人虽多,但影响却不甚大。夏南辕听他随口说出当世之琴学流派,便知他于琴之道定是深有研究。于是说道:“琴之流派,在于师承和曲风。我师父不在当今任何琴派之列,我的琴艺,自然也不属任何一派,便是我弹的那首《渔翁吟》,也是在众琴谱中找不到的。”
那渔人听了面露讶异惊喜之色,说道:“不错,倘为寄兴,非只七弦,若论琴韵,众派归一。尊师果是高人,阁下亦是奇才,今日真是幸会!幸会!”说着竟抱拳施了一礼。
夏南辕忙还礼道:“不敢当,若说高人奇才,阁下才真的是高人奇才。不要说武功上已是高我一筹,便是在琴艺上,想来也在我之上。”夏南辕说这番话并不是恭维,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轻易不肯服输,但这人的武功,委实高深莫测,而看上去年纪又不是很大,想想自己若再过十年,怕是也未必能有他今日的这般造诣,心下便不由得不暗自佩服。
那渔人笑着摇摇头,道:“阁下谦虚了,你正值年少,焉知日后不远胜于我?”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江野村夫,哪有什么大名,人都唤我一声云先生。”
“云先生?”夏南辕的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姓云的在江湖中能有这般高深武功的人。
云先生又低头抚弄着断弦,遗憾地说道:“这琴原是我偶然得来,有意要赠与知音人的。阁下是懂琴之人,又有缘弹弄此弦,我实在是想以琴相赠。怎奈它断了一弦,破损之物怎好送人?还有……”他抬起头望了望夏南辕,眨眼一笑,开玩笑的口气道:“你可惜不是个女人!”
夏南辕也是一笑,说道:“云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了,这琴你还是留着吧,我用不上。”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